却道寻常 作者:三两才气   内容简介:   走出了倒悬天,登上了十四楼,肩扛着整个人世间,弱冠青衫也敢封天! 第一卷 十四年雪 第1章 青砖,落雪,与马车   唐境以西是一片苦寒之地,终日飘雪,万里白素,路上可见森森白骨散落各处。   这一日,突然有一辆马车穿越风雪出现在无尽雪原之上。   平地泛起微风,无垠黑云压下,狂风骤起,席卷着大片飞雪,遮天蔽日,两侧山坡有深雪滑落,滚滚而下。   地面抖动,雪原上的动物发出连串的吼声,惊起大片雪鸟。   那辆马车仍旧在雪面上疾驰着,与此同时一只苍白的手掌掀开了车窗的布帘,露出了车内那一张同样苍白的脸。   这人生的很好看,但那双眸子却很是淡漠,眉宇间带着轻轻地疏离,他看着窗外的风雪,身处天地间,却仿佛格格不入。   “少爷,风雪寒冷,您可不要凉了身子。”   看到少年掀开车窗,赶车的老者急忙开口阻止着,这关外的大雪最是寒冷,如刀蚀骨,大路上更是常有冻死人的事情发生。   与少年一般,老者的身上也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衫,他伸手将帘子放下,叮嘱道。   帘子刚刚放下,少年的手便再度伸了出来,将车帘重新掀开,风雪大片的飘进车内,落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少爷,您……”   赶车的老者还想继续劝说。   少年皱了皱眉。   老者立刻闭口不言,然后用力的将鞭子甩在了马屁股上,马蹄飞扬,速度再次提升,在这雪白无垠的大地上拉起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   长安城作为唐国的都城,能住在这里的大都是非富即贵。   城门口摆着仪仗,大红的毯子顺着西城门铺出去十余里,地上的积雪被连夜清理个干净。   红毯两侧把守着唐国军士,在军士的后方站着许多围观的人,全部都是长安的百姓,大唐建国三百余载,摆出如此架势迎接一个人的时候可不多。   近年来虽说边境争斗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就算打了胜仗,也不至于铺十里红妆。   难道是薛红衣又一次杀进了雪族皇宫?   又或者是子非于小南桥入五境?   否则还有谁值得掌长安城防,手握重权的陈留王李安之一大早便守在城门亲自相迎?   百姓们看向了城门口骑在马上穿着黝黑色盔甲的,面容刚毅,一双鹰眸锐利无比的中年人。   这人就是陈留王李安之,自从十四年前他的兄长战死边疆之后,唐皇对于他的信任就愈发隆重。   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这十几年来可谓是风头无量,而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亲自在城门口等候。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王爷。”   从城门内走出一行六七人,一身儒衫,气质温和。   陈留王下马对着为首的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陈先生。”   “书院居然也会来做这种无趣的事,倒真是有趣。”   陈留王扫了一眼陈先生以及他身后的六个书院弟子,淡淡道。   “这世上哪有真正无趣的事?况且哪怕再无趣放到老头子眼里也能变得有趣。”   众所周知,陈留王与书院的关系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自然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即便是城门前守卫的军士也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书院弟子站在陈先生身后,没有说话,这样的场合自然还轮不到他们开口。   “来了。”   城墙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红毯尽头。   普通百姓踮脚张望,却还是看不清楚,陈留王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陈先生眯着眼,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些。   几位书院弟子相互对视着,略微抬头注视着远方,凭他们的眼力能看见在那里有一个小黑点。   越来越大。   渐渐地,马蹄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一匹健硕无比的高头大马停在了城门前,停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匹马一身漆黑毛发光滑柔顺,双目炯炯有神,四蹄雪白,浑身不染尘埃,哪怕疾驰数万里依旧精神抖擞,不见半点疲态。   这是一匹好马。   城门前的官员尽数眯起了眼睛,这样的马天下难寻,堪称万金不换。   车上坐着一个老者,面容枯瘦,身材略微有些许佝偻,并不算十分壮硕。   万众瞩目会带来压迫,老者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慢悠悠的走到马车一侧,然后伸手将车帘拉开。   鸦雀无声,长安城前没有半点声音,这些看热闹的都城百姓在这一刻都是屏着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看着车门。   那里走出来的会是何人?   车内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站在车上,环视着四周众人。   同时,众人也在打量着他。   和那车夫一样,这少年也穿着一身青衫,那张脸很好看,一头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那双眸子有些淡漠,所以整张脸看上去自然有些冷。   城门前安静极了,众人互相望着,希望能从彼此的口中得到答案,却无一人开口。   少年一手负在腰后,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了陈留王的面前。   一袭青衫随着清风摆着。   李安之向前走了两步,厚重的盔甲敲击发出铁的声响。   二人相互对视着。   “休儿。”   半晌后,李安之率先开口道。   他的声音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其他,就只是普通的平静。   “二叔。”   李休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淡淡道。   陈先生脸上的笑容热烈了许多。   六名书院弟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抹震撼。   当年李来之战死边疆,陈留王本该由李休这个世子继承,但他却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都城,正因为如此,李安之才能够继承陈留王的封号,得以掌管长安城防。   如今过去了十四年,这个在所有人印象中已经死了的李家世子竟然在今日又回到了长安。   不少官员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额头冒着冷汗。   要知道,当年李休消失,长安城内盛传最广泛地便是李家二爷李安之觊觎王位,暗中动手害死了李休。   人群中有无数探子悄然离去,不知是谁低声喊了一句世子殿下。   然后朝中百官尽皆拱了拱手,齐声道:“世子殿下。”   李休点了点头,李安之面无表情。   陈先生捏着胡须觉得好生有趣。   看来今日以后,这座天下第一大城,要翻天了。   ……   “休儿,你十余年未曾回京,此次归来,便不要走了。”   李安之道。   李休低头行了一礼,恭敬道:“侄儿此次回家,自然是要长住,叨扰二叔了。”   李安之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乃是王府世子,何谈叨扰?”   李休的眸子微微眯起。   城门前风声渐起,百官默不作声,瞳孔却是不停地放大又缩小。   陈留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将王位拱手让出?还是言语告诫他仅仅只是世子而已?   叔侄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有些沉默。   “李休拜见陈先生。”   大黑马打了个响鼻,觉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李休侧身,对着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书院陈先生行了一礼,恭声道。   “数年未见,休公子身子仍旧这般单薄。”   陈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向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开怀道。   “四年前承蒙先生搭救,李休感激不尽。”   六名书院弟子彼此好奇张望。   门前百官眼中迅速略过一抹讶色,陈先生竟在四年前便结识过李休,现如今李休当众与书院示好,在联想到王府和书院之间的关系,若说这是无心之举怕是不可能吧?   再看李安之,仍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似乎完全看不到眼前这一幕。   “不知公子四年前在何地与先生见过?据我所知陈先生十年来只离开过一次长安城,而且是去了号称有去无回的莫回谷。”   这时,那六位书院弟子当中的一位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这女子身材高挑,一身儒衫仍旧遮挡不住其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她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带着探询和狡诈。   莫回谷?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都是面带忌惮,露出了一瞬间的胆怯。   据说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民间曾有顺口溜。   去了莫回谷,一去莫回头。   门庭桥下燕,半生再回首。   陈先生去那里已经不是秘密,可是李休去莫回谷做了什么?他消失这十四年去了哪里?   “不知休公子去莫回谷做了什么?”   这女子歪了歪头,眯眼问道。   场中安静极了,人群中传来一声咳嗽,百姓们在冰天雪地中跺了跺脚。   李休看了那女子一眼,身上青衫飞扬,向着城内走去,竟是睬也不睬她。   “乔叔,走了。”   他扬了扬手,青衫老者在身后应了一声,牵着马车跟了进去,城门口军士行了一礼然后向两侧避让。   书院女子脸色一白,眼中隐有怒气一闪而逝。   李安之翻身上马,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更白。   “回府。”   百官们看着那女子,齐齐的摇了摇头,觉得书院这些年在与陈留王的对峙中一定感到不小的压力,否则又怎会收下这么蠢的女子。   “陈先生。”   书院弟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替那女子解释。   “走吧。”   陈先生只是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很有趣,当年那个在莫回谷中救了他一命的少年竟然是李来之的儿子。   不折不扣的陈留王世子,这世界还真小,有趣,有趣的很。   几位弟子看着笑容不断地陈先生,神色各异。 第2章 我自雪中来   李休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他走的很慢,相隔十四年,如今的他已经十九岁。   这里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冬季的长安城有些寒冷,但较之关外来说这些许的冰凉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的脚踩在长街上,感受着脚下的青砖,长安官道上没有积雪,脚下的踏实让李休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他耸着肩膀轻轻咳嗽了两声。   “乔叔,如果当初我死了,长安依旧否?”   “您尚且活着。”   老乔静静牵着马,苍老的脸挤出一抹笑容。   “尚且还活着,是啊,毕竟还活着。”   李休站在王府门前,略微抬头仰视着陈留王府四个大字,轻声笑了笑。   “我以为自己活不过当初,但既然活下来了那么当年长安城欠下的债,我就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谁也跑不掉。”   “谁也跑不掉。”   “是,少爷。”   老乔的脸上仍然充满着微笑,挤出许多的褶皱。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渐渐接近,李安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李休侧了侧身子。   “你住的地方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从今以后你便是王府的少主人。”   李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几句便翻身上马离开了王府门前,他掌管京都城防,责任重大,不容懈怠。   李休目送他远去,然后忽然跪倒在地对着王府门前磕了三个头,起身走进了府内。   老乔将马绳递给两侧的护卫,也不说话,就像是影子一般静静地跟在李休身后。   王府一位下人在前面引路,脸上堆满了笑容不停地说着府内的布局还有以前发生的趣事,足足盏茶时间过去他发现这位世子大人似乎极为冷淡,一路不苟言笑,索性也就不再浪费口舌,闭口不言只管在前面引路。   “殿下,这里就是您居住的地方。”   “你且去吧。”   老乔对着那下人挥了挥手,示意道。   “这……”   那下人闻言却是犹豫了起来。   李休侧目,皱了皱眉头。   那人摸不清他的脾性,以为他心生不耐,身子一颤急忙解释:“殿下,夫人已备好家宴,两刻钟后还请您移步朝月亭。”   王府内的格局建筑大多没有变化,比如朝月亭便是当年小时候李来之抱着李休经常吃饭的地方。   “替我转告,王妃有心了。”   李休点头道。   下人急忙行了一礼,然后俯首离去,在走过园门拐角处的时候才忍不住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道这位世子殿下未免太难伺候,以后还是躲着点为好。   按照民间俗礼,他应该称二夫人一声婶婶,或是叔母。   但他却称了一句王妃。   下人不懂,但有人应该懂。   李休走了几步推开身前的门,眼神恍惚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   屋子里的装束与小时候一般无二,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就连窗前的四尺木马都安静的摆在那里,破旧的斑点没有一丝变化。   “他一定吓坏了。”   老乔上前走了几步,将李休的衣衫脱下,然后搀扶着他坐在椅上。   李休闭着眼,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他在极尽全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呼吸。   自小到大,每一年他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每个月都会发病一次,疼起来犹如抽筋剥骨,难以言喻。   刚刚皱眉小厮以为他是不耐。   其实他只是很痛苦,只是如今已成习惯,不在像小时候一样满地打滚,撕心裂肺的哀嚎罢了。   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李休,老乔的眼中布满了疼惜,少爷天下无双般的人物,竟然被一个三劫残命弄到如此地步。   足足一刻钟后,李休的呼吸方才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眸子渐渐张开,身上已经布满汗水。   老乔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中有淡白色光芒闪烁,李休满身的湿润便消失了,在外人看上去仍旧是那个傲立在城门前的青衫少年。   “乔叔,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休看着窗外柳树上的白雪,轻声道。   他的声音平淡,脸上还是那样的古井无波,就像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   “三劫您已经破了两劫,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您还是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了。”   老乔小声安慰着。   “破初劫之时我五岁,那一日白雪天降,埋葬了半个人间,若不是楼主救我,那是我便死了。”   “可您还是破了初劫。”   李休没有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四年前我为破第二劫闯了莫回谷,这一次遇见了陈先生,他在我濒死之时救了我一命,助我破了第二劫,所以后来我才会救了他一命。”   老乔没有说话,脸色变得沉重了许多。   “如今我还能活月余,这最后一劫还有谁来救我呢?”   没人答话,老乔也不在开口,只是阴沉着脸,天上隐有风云汇聚,冬日里竟有雷声响起,在王府上方轰鸣作响。   李休起身按住老乔的手,笑道:“走吧乔叔,该吃家宴了。”   老乔的脸色恢复平静,他冲着李休行了一礼,恭声道:“是,少爷。”   二人走出门口,走向了朝月亭,天上风云散去,雷声隐没。   一如往常平静。   三劫残命是天生带有的一种体质,顾名思义这人会在二十年内经历三劫,撑过去自然一帆风顺,撑不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也称之为残命。   这种体质的人天赋异禀,是绝佳的修炼体质,但矛盾的是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在未破三劫之前无法修行。   无法修行便无法破劫。   无法破劫便无法修行。   这是走进死胡同的事。   自唐书记载,自古以来拥有三劫残命的无一人破劫成功,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初劫之上。   类似于李休这般连破双劫,已然是亘古难寻的壮举。   ……   朝月亭位处王府偏西的一处湖中,亭子与岸边行道间只有一道木桥相连,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战死,李休消失,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   今日李休重回京都,李安之铺十里红妆相迎,百官俯首等候。   便是书院的陈先生也现身城门。   这是天大的礼遇,因为李来之的功劳很大,李安之的苦劳很大,而且众所周知他这一次归京的目的绝对不会简单。   一人一仆一马,滚风雪携大势归来。   这一日无人会撄其锋。   因为李休身份特殊,因为没人知道他这十四年去了哪里,因为所有人都还摸不清他的底细。   正因如此,那在城门前出口询问的书院女子才会被百官众人看作是蠢货,是在自作聪明。   那样的话你可以明日问,可以后日问,但绝不能再今日问。   李安之长红黑甲是一种态度,二夫人于朝月亭设家宴同样是一种态度。   亭内的打扮极其奢侈华丽,在外人看来这是王府的底蕴和实力。   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与重视。   但老乔的脸却冷了些,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是家宴,布局格调应该以温馨舒适为主,眼下是迎客的装饰,这是陈留王府,他李休是王府世子,何时成了客人?   亭内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随便一道菜的价格拿出去都足够长安百姓一年的花销。   这里没有下人侍奉,桌旁坐着两个人。   两个女子,其中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模样,嘴唇鲜红,眉毛笔直,坐在主位,一身一品夫人的装束便是在无色的水面照映下都是显得那样的雍容华贵。   这人便是李安之的妻子,太尉的女儿,当今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齐柳。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女孩,二八年纪,是李安之唯一的一个女儿,李杏儿。   二人虽然只差了三岁,但李休却并未见过她。   老乔在亭子外面站下,背着手低着头看着水下的近千尾鲤鱼,面无表情。   “李休见过王妃。”   迈步进去,李休冲着王妃行了一礼,然后冲着李杏儿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李杏儿回了一礼,按辈分李休是她兄长,自然不需要特别对她如何。   对于李休的存在她自小到大幻想过不知多少次,如今亲眼见到,万般心思就只是化作轻轻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   “休儿不要客气,称我叔母便可。”   齐柳鲜红的嘴唇张开,语气平淡,其中带着些许的关切,恰到好处。   但太过刻意,虽不能修行,但他的天赋毋庸置疑,在听雪楼的十四年他学会了所有能够学习的东西,说一句通读天下也不为过。   但李休还是点了点头,称了一句叔母。   “你消失了十四年,你二叔找了你十四年,若不是前几日收到你的书信,怕是就连你回到长安我们都不知道。”   王妃没有吃饭,而是对着他说道。   “侄儿看了十四年的雪景,虽然没甚意思,但那样很美。”   李休道。   “想来确实很美。”   王妃看着他的脸,苍白还要胜雪一筹,很认真地说道。   李休伸手将面前的蓝虾剥壳拆开,送进了嘴里。   味道很香,像是太白楼的鱼腩烧。   只听齐柳继续道:“我打算送你去军中,你的体质太弱,十四年来未曾修行,可惜了天赋,你该去军中打磨打磨。”   她的声音变得很是威严,听上去似乎不可抗拒,眼神也渐渐锋利起来。   李休没有在意,他低着头,轻轻吸着手指上残存的味道,然后摇了摇头。   二夫人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本身便是游野境界的强者,冬日里的天气本就寒冷,因为她皱了皱眉,朝月亭的温度再度下降了不少。   地上有冰霜凝结,点点的朝着李休蔓延。   李杏儿瞳孔缩成一点,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老乔仍旧低头打量着水中的鲤鱼,只是那双眸子却是渐渐冷了起来,他侧了侧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漫天寒意退散,无尽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湖中千余尾鲤鱼渐渐浮上水面,泛白的肚皮翻仰着。   一湖的鲤鱼死了个干干净净。   李杏儿看着湖面漂浮的锦鲤眼眶通红,起身跑出了朝月亭。   二夫人齐柳看着额前银珠掉落,摔在桌面上,碎成数瓣,不再开口。 第3章 来取你的命   李休又吃了一条蓝虾,有条不紊的擦了擦手,起身对着王妃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你看了十四年雪?”   李二夫人突然问道。   李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离去,老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佝偻着身子跟在李休身后。   “原来是听雪楼。”   齐柳伸手将桌面上的银珠捏成粉末,目光冷淡的看着一湖白鱼。   王府下人在老管家的指挥下胆战心惊的下湖捞鱼,他们想不明白,夫人只是与世子殿下吃了顿饭,怎的会死了这么多条的锦鲤?   况且,锦鲤若是死了自然没了锦,只剩下鲤。   ……   “少爷,您吃饱了。”   离开了朝月亭,走出了王府,李休二人走在铺满青砖的长安街道上,老乔出声说道。   “我病得再严重,也终究是个男人。”   他随意的停在了一个摊子前,掏出银子买了几个包子,咬了一口说道。   男人的胃口通常不小,区区两条食指长短粗细的蓝虾又怎能填饱胃口?   “您要去哪里?”   李休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将包子吃光,下意识的吸了一下手指,站在了一间茶馆前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一个月,所以来一次长安不能白来。”   说着他扫了一眼天上的漆黑云彩,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况且你以为朝中百官真的在乎我这个世子?他们在乎的只是李安之的态度,书院的态度,边军的态度还有陛下的态度。”   “那您打算怎么办?”   老乔继续问道。   李休看着茶楼的牌匾,云来茶楼,很好听的名字,很漂亮的四个大字。   茶楼在这条街的正中心,这还是黄金地段,不说人满为患,起码座无虚席,只是现今茶馆之内却空无一人,门口有淡淡的茶香飘出。   他迈步走了进去。   “我想杀个人。”   老乔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今儿个打烊,不接客。”   二人刚刚进去,一个穿着布衣的小二哥就迎了上来,满是歉意的说道。   “我喝一杯茶,喝完就走。”   李休自顾自寻了一张桌子坐下,老乔将门关上,一如既往地站在他的身后。   “客官,本店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您不妨去隔壁街的太白楼,那里的茶水公认的长安一绝。”   看他坐下,小二哥有些着急的说道。   “只是解渴而已,喝太好的茶倒是浪费了。”   李休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这茶不错,应是梅岭新摘的碧螺春。   “小林,既然这位公子口渴,让他喝一杯便是。”   就在小二哥还打算阻止的时候,一个灰袍老者从柜台后面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是,掌柜的。”   小二哥应了一声,恼怒的看了一眼李休二人,觉得这主仆两个实在是不会做人,哪有明知道人家打烊还硬要往里闯的道理?   “还烦请你去太白楼帮我带一壶红烧刀过来。”   李休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了小二哥的手中,笑道。   他回头看着掌柜的,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去。   灰袍老者轻轻点了点头。   “得嘞客官,您且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店小二握着银票推开木门,身子在寒风中抖了抖,然后弯着腰直奔太白楼跑了过去。   木门闭合,茶楼内安静极了。   “故人来访,掌柜的不来坐坐吗?”   李休又拿起一个茶杯,放在了桌子另一面,然后将茶水倒满。   灰袍老者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片刻后迈开步子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碧螺春口感清凉,甘甜滋润,饮三分之一杯才是最好,像刘校尉这般一饮而尽,怕是难得其中滋味,不如再饮一杯如何?”   李休端起茶壶又为他斟了一杯,淡淡道。   灰袍老者看着他,面无表情,然后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李休叹了口气。   “世上只有茶与酒不可辜负,若换做是我,哪怕屠刀悬颈,也不会辜负如此好茶,刘校尉既然开了此间茶楼,想来一定是爱茶之人。”   他将茶壶拿起,斟满第三杯。   “世子殿下来此是为了请老刘品茶的吗?”   李休没有说话,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灰袍老者看着他,终于是拿起茶杯,认真的抿了一口,茶水在唇齿间流淌,过喉,而后咽下。   他没有说张口道一声好茶,也没有露出陶醉不胜人间的美态。   突然有唱戏的声音响起,那是不远处的上人间传来的声音。   老乔闭上了眼睛,觉得这曲子美极了,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可听不到这样的曲子。   “唐四六一年,刘校尉还只是普通的士卒,随边军驻于落雁峡,遇长林异族埋伏,全队上下二百一十六人,战死二百一十五人,刘校尉被俘,李来之亲自率军追敌四千三百二十七里,全灭长林救出了刘校尉。”   李休将茶具摆在二人中间,茶水渲染着茶杯,水流声夹杂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别有风味。   他的语气很冷。   那双眼更冷。   “唐四七一年,雪原狼骑风起云涌,一夜之间夺我大唐一十三城,死伤百姓十四万余人,众军压迫徐州城,徐州城主范无垢死战半月不退一步,徐州将士战死八九,后薛红衣单人杀进了雪族皇宫,红刀染红衣,境界跌落五境。”   “李来之率军深入雪原,血战六十四天方才解徐州之危,若我没有记错,刘校尉那日也在徐州。”   他用手指弹了弹杯壁,发出一声轻吟。   “唐四九零年,岐山哗变,岐山郡三十四万地方军自相残杀,还是李来之派遣心腹昼夜不停疾驰十二万里抵达岐山护住了所有岐山籍贯边军的家人,那时候刘校尉的二老也在岐山郡吧?”   茶楼里安静的可怕,除了李休擦拭茶杯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就连呼吸声仿佛都消失了。   这一日的天上一直飘着点点雪花,并不算大,却总是飘着,不肯停下。   想来店小二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太白楼,应该已经打上了半壶红烧刀。   灰袍老者的双手枯瘦,多年来的忙碌让他的头发满是灰白,许是在市井人间浸淫的太久,他的眸子浑浊且昏黄。   茶杯的水洒出了一些,洒在了桌面上,他的手在颤抖着,眼睛布满血丝,急促的喘息着,却还是不发一言。   李休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拿起一块抹布沾湿了碧螺春,擦拭着刀刃。   “无论是于公于私,李来之从未负过手下任何一人。”   他用毛巾将匕首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然后放在了桌面上。   “既如此,刘校尉为何要背叛他呢?”   李休将匕首推到了灰袍老者的面前,长安的雪花渐渐变大,遮盖了茶楼门窗,将这把匕首映的有些暗淡,他盯着他的脸,平静道。   他的语气没有森然,没有怒吼,没有质疑,可怕的平静犹如倾天落下,让人避无可避。   “就为了十万两银子吗?”   李休伸出一只手,老乔从身上取出十万两银票放在他的掌心。   他将银票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匕首的一侧,推到了灰袍老者的面前,然后道:“我出十万两,要买你的命。” 第4章 起风了   老者看着面前的银票与匕首,安静了许久的他开口了。   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身上所有的异常都消失不见,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殿下说得对,无论是于公于私,王爷从未负过我。”   他起身,伸手摸了摸一旁的泛黄支柱,脸上带着怀念与感慨。   他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您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整整十四年,这十四年里我就连睡觉都紧绷着一根弦,跟随王爷的三十年是老身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三十年。”   “可这世上除了对错还有许多事情,比如当年死守徐州,比如与心中的女子守着一间茶楼,如今十四年过去,当年万般事万种情到了如今除了三尺黄土半寸沙之外,再也剩不下什么。”   他面对着李休,然后弯下膝盖跪了下去。   “我刘启云的贱命一条,哪里值得上十万两银子。”   老者对着他磕了一个头。   “敬二十一万边军将士。”   这是当年陪着李来之一同战死的边军数目。   他的额头碰在地上,青石裂出缝隙,他的额头泛青。   “敬百万边疆百姓。”   他又磕了第二个头,青石碎开,额头鲜红,鲜血顺流而下。   “敬陈留王。”   他接着磕了第三个头,青石化作粉末。   李休只是看着他,面容平静而淡漠。   刘启云站起身子,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然后伸手拿起那把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转身面向着北方。   那里是唐国百万边军的营地。   他的身体站的笔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苍老的声音像是旱地惊雷,拔地而起。   “北地边军麾下敬武军校尉刘启云魂归兵冢。”   大喝之音落下,只见他手臂用力,匕首划破了喉咙,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   这一幕很壮烈,任谁见了都会道一声铁骨铮铮的汉子。   但老乔默不作声,李休的那张脸依旧冷淡。   无论今日的表现如何,刘启云背叛北地边军却是事实,这就是罪,是罪就要赎。   李休将壶内的最后一点碧螺春倒进嘴里,十万两银票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他起身推开门走出了茶馆,迎面遇见了打酒归来的店小二。   伸手将红烧刀取下,站在雪中仰头喝了一大口,剧烈的辛辣使得他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李休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淡,一把将酒壶甩在地上,还剩下大半的红烧刀洒在地上,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酒香四溢,遮盖着血腥的味道。   店小二像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两句后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便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迅速的将门关上,他哆嗦着身体,苍白着脸,强打着精神将桌上的十万两银票收进自己麻布衣衫里。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抑制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踉跄着跑出了门口,站在街上大声喊着。   “杀人啦,杀人啦!”   ……   “少爷,以后这样的小事您便不要亲自过来了,吩咐一声便可,楼内的人自然会杀了他。”   二人继续在街道上走着,从他进入长安到现在前后不过方才两个时辰。   此时天上的雪花已经消失,还有半个时辰方才入夜,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不一样,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但最好的办法永远是自己亲自动手,尤其是这件事。”   老乔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备一份礼,随我去书院。”   “要厚礼?”   “一张棋盘,黑白二子即可。”   李休轻声道。   书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在梅岭。   长安城外向南走十里便是梅岭,那里是整个唐国最出色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四季不落的清梅,那里有唐书院。   在长安,几乎所有的年轻子弟都会选择前往唐书院修行,因为在那里有天下最好的教习,有天下最好的环境。   书院的规矩极少,除了不准说废话之外没有其他。   今天的书院并不平静,因为上午时发生了一件事,上一任陈留王李来之的儿子世子李休在消失了十四年后重新回到了长安。   并且和陈先生有交集。   众多书院弟子聚在一起,彼此讨论着关于李休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但将所有五花八门的描述聚在一起会发现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这个人性子倨傲,没有礼貌,眼中瞧不见别人。   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可是早都在书院内传开了,游伊人亲自开口与其搭话,那李休竟然是理也不理,这样的人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优点了。   游伊人便是跟随陈先生身后出声询问的那个女弟子。   要知道游伊人在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便已经修行到了承意巅峰,这般天赋放眼书院也算是名列前茅。   如今的书院大部分人都停留在承意初期,还有极小部分刚入门的弟子不过刚刚踏足初境而已。   而且听说这位世子殿下似乎不能修行,如今十九岁还只是普通人,就连初境的门槛都没有步入,更别说比肩已经承意巅峰的游伊人了。   一件事的热度所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夜晚即将到来,众人开始准备晚课的时候,一个消息如同风吹草原一般吹进了书院弟子们的耳中。   那位倨傲的陈留王世子李休来到了书院门口。   课堂中,一个留着胡须的教习手中拿着一本书,背对着学生们口若悬河的讲解着修行的意义。   一位学生悄悄地站起,从后门退了出去。   然后一位位学子尽皆站起,从后门退了出去。   他们想瞧一瞧,这位身份高贵不可一世的世子殿下来到书院,是要做些什么?   胡须教习自顾自的念着书,半晌后将手中薄书放在了桌案上,望着书院门口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   谁都想进入唐书院,但真正能考进来的万不存一,而且唐书院有一个铁打的规矩,想要拜入书院,十六岁之前不可修行,十六岁后若是入了书院才可开始修行。   书院的诱惑力很大,但也有很多人不敢赌,十六岁后若是入选自然是好事。   若是落选,就意味着浪费了十几年的修行时间。   所以如今书院上下不过三百余人,境界不过初境,承意。   有数十人来到了书院门口,门口两侧的梅树那般清丽。   后来的人摸不清情况便向先来的人出声询问。   先来的人摇了摇头,满脸复杂。   因为自始至终李休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张棋盘,身后站着一位青衫老仆。   起风了,四周梅枝抖动,千百梅花飘起,洒在了棋盘上。 第5章 少年戏了青梅   “不知世子殿下来我书院有何指教?”   人群中一位书院弟子走上前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问道。   语气平和,礼仪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人走出来,周遭的议论声便消失不见,所有的书院弟子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李休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下陈知墨,于两年前入书院修行,见过世子殿下。”   这人一身的蓝色以衣裳,如墨的长发散在肩上,眉眼和煦,犹如春风。   天下不止大唐,年轻一辈的优秀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但书院有两人。   一人压得天下武道修士抬不起头。   一人压得天下年轻修士直不起腰。   陈知墨便是二人之一。   十六岁入书院,如今十八岁,修为已经突破承意境步入上三关。   游野以下无敌。   当今天下十成修士,游野者不足三四。   唐国武修十万余,游野不过数十。   “我想请你下一盘棋。”   李休看着他,声音不同以往,那是对待同等人的尊敬。   “我的棋算不得顶尖。”   陈知墨道。   “只是一盘棋而已。”   李休笑了笑,棋盘黑白子泾渭分明。   因为陈知墨的出现,书院弟子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便是教习也走了过来。   看到他的举动,许多人都是摇头叹了口气,觉得这位世子果然是目中无人,竟敢与陈知墨对弈。   更有甚者十分干脆的嗤笑一声,毫不避讳的说这位世子殿下怕是得了失心疯。   李休不像是疯子。   陈知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心中确认了这一点。   然后便走到他的对面,走到棋盘一侧坐了下去。   “为何非要与我下棋?”   他将棋盘散落的白子一枚枚的收起,放入棋罐当中,询问道。   那名胡须教习走到二人的身边坐下,用手拍了一下地面,一个完全由光线形成的虚空棋盘在天上升起,扩大,足足数丈大小。   此刻已经入夜,天空灰暗,没有半点光亮。   所幸这张棋盘很亮。   所以书院每个人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唯有书院陈知墨够资格与我下棋。”   李休淡淡道。   因为胡须教习的原因,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都十分清晰的传进了其他学子耳中。   唯有陈知墨够资格与他下棋?   不少书院弟子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有些教习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十四年的蛰伏不仅没有让这位世子殿下学会什么叫做谦逊,反而让他坐井观天变得自大起来。   “就算如此,也总要有个理由。”   和其他人不同,陈知墨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讽刺李休自不量力。   他相信万种人做万种事总有各自的道理。   “我想与你打个赌。”   李休执黑先行,一字落下。   天上光幕之中出现跟着出现一枚黑子,发出啪的一声,元气波动,犹如涟漪向着四方蔓延,压弯了许多梅树。   “赌什么?”   陈知墨凝眸看着他。   “诸天册。”   李休跟着落下第二子,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便是那胡须教习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陈知墨下棋的手顿了顿:“你最好清楚诸天册代表了什么。”   “我当然知晓。”   “那你就该知道我不能答应你。”   有书院弟子铁青着脸想要开口训斥他,却被理智的同伴一把拉住,饶是如此大多数人依旧向看小丑一样的看着李休。   天下共有三卷诸天册,书院一卷为首。   青山一卷为续。   荒州一卷为末。   传说诸天册上记载了万法总纲,可供人修行。   但却无人学会,甚至就连正常的品读都难以做到。   正因如此,许多时候诸天册的存在更像是鸡肋。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在意。   但它毕竟是诸天册,地位奇高,历年来书院只将它作为奖励提供给最出色的弟子品读,直到该人离开书院之后,然后继续传承给下一位。   而现在拥有诸天册的正是陈知墨。   可想而知,如此珍贵的东西傻子才会将其作为一件赌注。   而结果也显而易见,陈知墨自然不是傻子,所以他很干脆也很直接的拒绝了李休。   他看着面前的青衫少年,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念头。   原来这人真的是一个疯子。   弱不可闻的讥讽声音在众多书院弟子间响了起来,大家还算有素质,没有直接开口喝骂。   对于这一切李休置若罔闻,他注视着陈知墨的双眼,很专注也很认真的说道:“子非欠我一个人情。”   于是胡须教习眉毛再度挑了挑,书院弟子们的议论声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陈知墨与他对视,沉默着没有开口。   显然这种事可不是光说说就会有人信的。   其余人也竖起耳朵,安静听着。   之前说过,书院这一代有两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是眼前的陈知墨。   还有一个就是子非。   子非是四年前书院的学生,如今也不过方才二十一岁。   他的天资奇高,被誉为万古一现。   但最让人敬佩的却是子非的品格。   唐国南方属于苦寒之地,那里方圆几十里寸草不生,几百里内才可能找到一处绿地。   那里是荒人的地盘,且常年掠夺唐境,民不聊生。   两年前子非破境入游野,离开书院前往了唐境与荒人之间的交界处。   小南桥。   子非在小南桥守了两年,荒人两年不曾踏足唐境一步,如今两年时光过去,外界都在传闻子非即将破游野入五境。   李休今日是从西城门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来自西边,西边只有无尽雪原,可没有小南桥。   他不可能与子非产生交集,更别说得了一个人情。   所以是没人信的,都觉得他是为了得到诸天册而使用的攻心计。   李休移开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梅林。   “两年前,春梅初开,你因为不喜子非,夜里挖光了他院子里的梅树,子非对外说是自己破境时不小心弄断的。”   李休话音落下,书院弟子哗然一片,几位教习也是皱眉看着陈知墨。   不少女学子都是不敢相信的望着那个蓝衫少年,似乎难以相信温文尔雅的陈知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知墨没有否认,仍旧没有开口。   “后子非离开书院前一夜,拔光了你院子里的梅花。”   有书院弟子不小心笑出了声,几位教习阴沉的脸也融化开来,他挖树,他抜花,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活动罢了,算不得什么。   李休看着嘴角渐渐扬起的陈知墨,继续道:“那一夜,子非说他要让你这个书院首席学生守上半年的秃树,想来一定很有意思。”   轻柔的夜风吹动着几人的衣衫,冬日的书院此刻却是热闹起来。   陈知墨终于咧了咧嘴大声笑了起来,口中骂道:“那夜里若不是他跑得快,我一定让这憨货吃了那一地梅花。” 第6章 一卷诸天册   “那么现在,你愿意和我赌吗?”   李休在棋盘上又下了一子,如寒风过境,轻声道。   “为何不赌?人这一辈子总要趁年轻赌场大的,子非的人情,我陈知墨还了。”   他仰天笑着,身上蓝衫飞扬,再也不见儒雅,反倒像个狂人,如墨般的长发顺着夜风拂动。   这一次再无一人开口,书院弟子尽皆盘膝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光幕,看着那张棋盘上渐渐密集起来的棋子。   今日早些时候跟随陈先生前往城门口的六人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一处梅树下,神态各异的看着这场棋局。   有三人浑不在意白天的事情,甚至面带兴奋的看着这一场对局。   游伊人冷着脸,她自小众星捧月习惯了,之所以在城门前挑衅李休就是因为不习惯。   不习惯那样的场合不是以她为中心,不习惯明明自己这些小辈无法开口插话而李休却可以把控大势。   不习惯一向待自己要好的陈先生看那小子的眼神。   而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李休竟然看都没有看她。   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忽视。   李休尚未修行,这一点似乎人尽皆知,那少年踏出马车的第一步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普通人,而且病得不轻。   但就是在这个普通人此时此刻站在大唐年轻一辈风云汇聚的地方和其中最出色的人下了一盘棋。   并且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人总说开局百步。   这百步里无疑李休走的更稳一些,毕竟他执黑子先行。   但下棋不能只看眼前,中局陈知墨首尾兼顾步步紧逼,杀到兴起之时更是站起身子,大叫着痛快。   李休也是第一次皱紧了眉头,急促的呼吸着。   胡须教习双眼放着光,不知何时手里出现了一个小册子,记载着二人的每一个步骤,嘴中还在无声的嘟囔着,满脸的陶醉之情。   书院弟子们更是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这一盘棋将会成为整个大唐流传最广的棋谱。   这一盘棋甚至会被记载在唐书上。   陈知墨棋道高绝,一年前便战胜了国师大人成为了整个大唐下棋最好的人。   这一点众所周知,之前他说下的不好的那句话完全是自谦。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对李休鄙夷了许久。   可谁曾想到这个陈留王世子竟然真的能够与陈知墨对弈。   且不谈输赢,单单只是下到如此地步,放眼大唐便再无一人可比。   棋盘就是那么大,对局在如何精彩总会结束。   二人依次坐直身体,李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潮红。   虽不能修行,但这一场对局堪称快意。   陈知墨也是如此,双眼放光的看着李休,棋到末路,谁输谁赢二人心中都已有数。   胡须教习一枚枚的数着棋子。   激动之间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但凡书院教习,无一人不爱棋。   他更是号称爱棋如命。   有生之年能得见如此对弈,如饮琼浆仙露,堪比破境。   良久,胡须教习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在所有书院弟子期待的眼神中大声道:“世子李休执黑棋半子获胜。”   书院弟子闻言尽皆向前迈了几步,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短暂的沉默后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哗然声。   再次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敬意。   能够在棋道上胜过陈知墨,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我输了。”   陈知墨极为洒脱的笑了笑,并不在意自己的输赢。   “若你执黑子先行,输的便是我。”   李休道。   “但过程如何不重要对吗?结果才重要。”   陈知墨摇了摇头,伸手随意的在衣衫上抹了抹,完全没有了刚见面时候那般有礼。   “诸天册被我放在河边石头下,我去取来。”   他的话音落下,有一位书院学生忍不住冲着这头喊了一句。   “师兄,你说的可是河边你时常钓鱼的那个地方?”   陈知墨朝人群中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是啊,如何?”   那个学生一张脸憋得通红,其余人见他模样怪异,不由得面带探询。   被许多人盯着看,那人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然后道:“上次我陪陈师兄钓鱼,他说自己的鱼竿放着不舒服,一定是下面的石头太矮了,我那时只见他从怀中拿了一个东西垫在了石头上,今日才知道原来那竟然是诸天册。”   这人话音落下,书院弟子都是吃惊的看着陈知墨,目瞪口呆的样子。   书院教习更是阴沉着脸眼皮直跳。   他竟然用诸天册去垫石头?就因为钓起鱼来不舒服?   “世子殿下今日便要看诸天册吗?”   有教习对着李休问道。   “十日后我自会再来,那时再看也不迟。”   李休对着教习行了一礼,回道。   那位教习点了点头:“既如此,今日书院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便不留殿下了,十日后世子前来,书院必定奉上诸天册。”   李休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老乔仍旧像个影子一般静悄悄的跟在身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他从不会担心书院是否会反悔。   书院是天下最干净的地方。   输了就是输了,既然陈知墨打赌之时书院无人开口反对,便证明了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李休离开,游伊人冷着脸转身离开了梅树下。   众多书院弟子一个个急忙对着教习们行礼致歉小跑着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谁教的睡觉,修行的修行,上课的上课。   陈知墨不怀好意的看向了先前揭他老底的那名弟子。   “小东西,你敢出卖我。”   那学生缩了缩头,转身直接跑了,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陈知墨想要追去,却被几位教习拦住了去路。   “把诸天册取出来,然后自己去赏罚院跪着,跪到世子殿下来取书为止。”   陈知墨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反抗,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朝着河边挪了过去。   走得慢些,自然跪的时间少些。   自己要是走个七八天,岂不是不用跪了?   陈知墨眼珠转了转,如此想到。   “给老子走快点。”   胡须教习一声大喝,陈知墨身子抖了抖,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起来。 第7章 炭火上的眼泪   待得所有人相继离去,书院的门前就只剩下了几名教习相对而立,面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长安怕是真的要乱了。”   “李休能够在棋道上胜过知墨,足以证明他的算力传神,一个普通人却智慧近妖,对大唐来说却不知是好是坏。”   “算力传神至此,李休这样的人可不会做无聊的事,他想看诸天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教习之间议论着。   胡须教习看了他们一眼:“既然想不通,索性不要想,知墨愿赌服输,没有异议,我等也不要再生事端。”   其余人点了点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主仆二人。   突然一位教习皱了皱眉,道:“那青衫老仆你们可曾注意?”   胡须教习目光深邃,语气略有波澜。   “五境宗师”   众教习吃惊,面色一变,旋即默不作声各自散去。   李休身侧竟有五境强者贴身跟随。   他这一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   ……   梅岭书院离长安有十里之遥,十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谈不上远,对于修道者来说便更算不得什么。   不过是一剑之遥。   今夜的雪一早便停了,好在积雪很厚,白雪很白,在这夜里也算是映出了些许光亮,足以让人看清前路。   李休走在雪泊中,深一脚浅一脚。   老乔静静跟在身后,同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地。   片刻后,李休那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一闪而逝。   脚步也跟着放慢。   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希望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乔叔,看来我的病又严重了。”   他咧嘴笑了笑,然后双目闭合,一把栽倒了下去。   尚未落地,便被老乔扶在了半空。   看着李休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即便是在昏迷中依旧紧紧皱起的眉头,乔老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少有人知道李休能够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经历了多少事。   一个普通人却要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活下去,甚至还要活成人上人,背后的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将李休背在背上,老乔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便出现在了长安城前。   一步十里。   守城军士目光锐利,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如临大敌。   老乔看了他们一眼,将李休的脸露了出来。   长安城内有阵法禁制,哪怕是五境强者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军士们认出了李休,知道这是今日清晨才回长安的世子殿下。   跟着自然也就认出了这位牵马的青衫老仆。   警惕的架势渐渐放下,众军士放开了道路。   老乔背着他回到了王府当中,回到了李休的屋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休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哪怕他病的很重,却始终没有让老乔出手帮忙。   刘校尉死后他的身体就已经出了状况,何况还徒步冒着冰雪走了十里之地。   最后还强撑着和陈知墨下了一盘棋。   下棋看似不消耗体力,对于脑力消耗的则不小。   李休能撑下来,并且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堪称奇迹。   “还真是倔强啊!”   老乔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这时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女人跃进了屋内。   这女子穿着一身的青衣,却丝毫不显脱俗,反倒将那窈窕火辣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青衣更像旗袍,叉开的很大,迈步之间那一双雪白长腿若隐若现。   这女子一头青丝束在脑后,手中拿着一根拂尘,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她来到了窗前,低头看着李休。   “老乔,你把少爷养死了?”   “徐盈秀,你该知道少爷不准你下山。”   眼前女子便是人间绝色,老乔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少来这套,有本事你去和他告密啊。”   女子冷笑一声,继续道:“少爷的安危比天都重,只有你一个人跟在身侧,我可不放心,况且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否则你又怎会隐瞒我在暗中跟随少爷的事情?”   “少爷再如何机智,终究是个普通人,无法感应到你,所以只要你不出现在面前我就不会主动开口。”   徐盈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接坐在了床上,摸了摸李休的额头,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铜盆里洗了一张毛巾,叠成方块,放在了李休的额头上。   然后又卷起一床被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之后点燃了屋内的火炉,从腰间拿出一包草药,放入了铁壶内,架在了火盆上,不消片刻淡淡的药味便铺满了房间。   从头到尾老乔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女人来的更熟练些。   “你跟着少爷,他起码要少活个十年八年的。”   徐盈秀看着动作僵硬的老乔,讥讽道。   “他只能活月余了。”   老乔没有生气,而是直接说道。   语气听不出来好坏,但徐盈秀知道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同样,徐盈秀一把掀翻了老乔屁股下面的椅子,怒声道:“不可能,离开听雪楼前少爷还剩下两年的寿命。”   “许是一路颠簸劳累,所以病的重了些,而且此处毕竟是长安。”   长安是最繁华的地方,但对于李休来说却是个伤心地。   “我早便说过不要事事都依着他,听雪楼到此七万余里,你便让他一直坐着马车?七万余里还不是你乔三爷几个剑步的距离?”   徐盈秀喘着粗气,声音几乎掀翻了这座屋顶。   只是从外面听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老乔没有说话。   “去取一壶白开水吧,少爷最爱喝白开水了。”   徐盈秀小声道,老乔站起身子,拎着水壶走了出去。   徐盈秀坐在火盆前面,看着那微微燃烧着的炉火,双眼通红,然后两只手捂着脸小声抽泣起来。   其实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对于李休来说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因为这一天里他做了很多事。   进城,家宴,与王妃之间撕破脸,杀了当年的叛徒之一刘校尉,然后去书院和陈知墨下了一盘棋,赢下了诸天册,最后力竭昏迷。 第8章 再吃一次   老乔拎着水壶站在门外,像一尊雕塑。   ……   李休昏迷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长安城的百姓仍旧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   但各大势力却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暗潮涌动。   李休的到来本就被各方势力关注着,朝中百官,江湖家族,长安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且当年李来之死的很蹊跷。   这件事情背后透露着猫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因为无人追究所以也就无人在意。   但李休回来了。   当年和李来之关系莫逆的势力有了报仇的希望,而和李来之有仇的则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李休只是个普通人。   但就是这个普通人在回到长安的第一天就杀了刘校尉,撕破了平静了十四年的那层薄纱。   这就像是湖面上扔下了一枚石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李休的到来打破了长安维持的平衡。   想要终结这种局面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杀了李休。   这是很冒险的一种方法,所以来做这件事的不仅要有本事,还要是个死士。   ……   “少爷,您醒了?”   床上的李休睁开了眼睛,伸手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坐了起来。   老乔递上了一杯白开水。   李休伸手接过,然后楞了一下。   旋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盈秀,你给我出来。”   老乔耷拉着肩膀不说话,房间内安静极了,这一幕看上去很有意思,他就像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你再不出来,我可生气了。”   李休挑了挑眉,大声道。   有人从空中落在地面,双脚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这是故意弄出来的声音。   徐盈秀两只手握着拂尘,背在腰后,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过来。   “少爷。”   她有些不敢抬头直视李休,完全没有了昨晚在老乔面前的泼辣。   “来便来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李休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上两句,到嘴边的话却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真的?”   徐盈秀突然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那张脸灿烂如花。   李休也跟着笑了起来,确定的点点头,心中却道想来这便是一顾倾城了。   “出去走走。”   李休从床上站起,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砸了咂嘴。   推开门,外面的天气很好,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就连房顶上的积雪都融化了许多,化成的雪水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王兄?”   李休顺着阁道一步一步的走着,也许是睡得时间太久,他竟然觉得难得的轻松起来。   转弯,面前迎面走来了一位少女,看上去尚且有些青涩,模样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杏儿。”   李休看着李杏儿,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与这女孩从未谋面,自然谈不上厌恶,但因为一些事也谈不上亲切。   “你醒了。”   杏儿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然后把手里提着的九百九十九个纸鹤递给了李休,道:“王兄的病好了?我就说祈福会有效果的。”   “这些都是你叠的?”   李休接过纸鹤,打量了一番,问道。   杏儿小脸有些红,显然有些害羞:“我听城南的老道士说叠纸鹤可以为亲人祈福,所以我就试了试。”   她低着头,两只小手局促的搅着手指。   亲人?   李休道:“老道士的话八成是假的,以后不要信了。”   杏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些,那双眼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李休心中没来由的慌了一瞬,只得安慰了一句:“但这句话却是真的。”   “王兄,你能不能让老爷爷不要在杀我的鱼了,我养了很久的。”   杏儿突然悄声道。   李休楞了一下,这才发现眼前这丫头的双眼似乎红红的,有些肿胀。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轻声道。   “养鱼这件事我曾做过很多次,要不要帮你?”   杏儿听了有些兴奋地抬头注视着他,刚要答应却猛地瞳孔一缩,嘴中猛地发出一声惊呼。   “王兄小心。”   本能反应,李休猛地回头看去,只见在王府的房顶上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蓑衣内的人,正手持弓箭瞄准着这里,在李杏儿惊呼李休回头的刹那,那根泛着寒芒的铁箭便脱离了弓弦,疾驰过来。   这一箭的力道很大,速度很快。   屋顶与李休应该有着四百步的距离,这一箭呼吸功夫便射到了眼前。   游野修士。   李休的瞳孔缩成一点,在听雪楼经历了无数生死,这一箭他本可以躲过去,但后面就是李杏儿。   犹豫的一瞬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不躲这一箭的力道也会射穿他的脑袋然后向下穿进李杏儿的喉咙。   敢杀他的人一定做了十全的准备,因此在铁箭脱离的刹那王府内又出现了十余人持长刀长剑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而且尽皆都是上三关的强者。   李休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一把剑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然后劈散了那根铁箭,紧接着老乔的身影在阳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他佝偻的身子变得挺拔,枯瘦的右手握着剑柄,身上青衫飞扬。   他的脸没有丝毫波动,面无表情,抬手间手中长剑划向了天空。   阳光被撕成碎片,王府的墙壁上出现无数划痕。   那扑过来的十余人尸首分离,双脚脱离身体,双手碎成粉末。   每一处剑痕都成十字形状,铺满了王府内外,铺满了一地尸体。   屋顶上的那人心中骇然,身上蓑衣发出漆黑色的气,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李休的视线中。   老乔向前迈了一步,手中三尺青锋发出一声嗡鸣,模糊了天空,撕成碎片的阳光在这一刻骤然闭合,从天而降,照在了那身蓑衣上。   照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一个极淡的十字出现在了他的头顶,那身蓑衣碎成无数碎片,来不及发出半点声息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自头顶流出,染红了十字。   老乔退了一步,重新跟在了李休的身后,那把长剑已经不知去向,那之前犹如劲松一般挺拔的身躯再度变得佝偻起来。   “少爷,该吃东西了。”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了尚在发呆的李杏儿。   然后道:“如果是徐盈秀的青椒鱼土豆那便算了,因为那真的很难吃。”   “可您还是自小吃到大。”   老乔笑了笑。   李休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那便再吃一次。” 第9章 便再无岁月可回头   徐盈秀的天赋很好,学什么都很快,却唯独不会做饭。   尤其是听雪楼那样的地方也没人会教她做饭,二十几年来就只学会了青椒鱼土豆,还是为了给李休补身子才强迫自己学的。   她甚至搞不懂调料的比例,要么太咸,要么太甜。   比如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盘黑乎乎的东西,青椒成了碳,鱼煎的硬邦邦的,土豆却还没熟。   李杏儿吃了一小口,然后急忙扒拉了几大口饭,咽下去之后偷偷冲着李休吐了吐舌头。   门外不停有脚步声响起,那是王府的侍卫与仆从在收拾外面的狼藉。   李休对那些动静视若无睹,堂堂陈留王府让游野修士潜入便也罢了,就连十几名上三关的死士都能偷偷埋伏在一边,传出去说不定会让多少人视为天方夜谭。   那些杀他的人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是有人想他们出现在这里。   李休看了一眼小脸皱成一团的杏儿,然后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   咀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徐盈秀在一旁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看到李休的表情没有变化不由得开心的笑了起来,自己这道菜样子虽然难看,但想来吃到嘴里味道还是不错的。   老乔端着一个茶碗滋滋的喝着茶,明明一口饭菜没有吃却扬言是在遛食。   杏儿一小口一小口的干吃着米饭,噎到了后就喝一口水,瘪着小嘴委屈极了。   只有李休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菜,直到一盘的青椒鱼土豆全部消失不见。   “手艺退步了些。”   李休擦了擦嘴,道。   “几个月不曾给你做过,当然会退步。”   徐盈秀不满的嘟囔了两句,然后将桌面的碗筷收起,到一旁刷洗起来。   “少爷,您打算怎么做?”   老乔出声问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这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就连徐盈秀刷碗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被人在王府内刺杀,这种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刺杀这种事情很蠢,长安城内这样的蠢人不多,有能力派遣游野修士的便更少。”   李休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树叶上的半寸落雪,道:“那个女人缩在宫里这么多年,半点也没有长进。”   “您为何确定是杨妃?”   老乔将茶杯放下,有些好奇。   “过几日便是她的寿诞,身为太上皇身边唯一一个活到了现在的妃子,我想她并不希望在诞辰上看到李来之的儿子。”   “她本可以多活几年。”   李休淡淡道。   “杀了她会很麻烦。”   老乔道。   李杏儿坐在一旁,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她听呆了,这两个人竟然在讨论要不要杀杨妃。   不是能不能杀,而是在担心杀了之后会有麻烦。   “我吃饱了。”   李杏儿将碗放下,然后迅速的推开了门,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老乔看了看门外,开口问道:“要灭口吗?”   李休看了他一眼。   “杀人在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他靠在了椅背上,双目紧闭。   “您在想什么?”   老乔忍不住出声询问。   “一个人的生日与祭日放在同一天,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李休突然笑了起来,当年参与害死李来之的人很多。   他这次回来就是要一个一个的报复回来,杨妃无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那您现在要做什么?”   李休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说道:“现在,我要活下去。”   “您打算提前去书院?”   老乔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向着王府之外走去。   “等等我。”   徐盈秀小跑着追了出来,她可是打算寸步不离的跟着世子殿下。   “你要去见一个人,帮我带句话。”   李休对她说道。   ……   “少爷,您可从未失约过。”   出了长安城,李休走在路上,老乔跟在身后随口问道。   “偶尔例外一次也没什么。”   李休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   老乔默然,不再开口。   李休从不失信于人,如今距离约定的日子尚有六天,他却提前来了。   这便证明了他活不过六天了。   天色突然变得很暗淡,今天是大好的天气,本不该如此。   于是李休抬头朝天上看了过去。   一只通体火红的巨大凤鸟从远处飞来,凤鸟传说有着凤凰的血脉,并且天生聪慧能口吐人言,身份高贵,这种鸟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地方有。   姑苏城!   姑苏城是大唐外的势力,虽然以城自居,但说到底其实是一个家族。   在凤鸟的背上站着六七个人,能乘坐凤鸟出游,想来其中一定有慕容家的人。   这只鸟很好看,羽翼飞扬像是火焰在空中燃烧,长安城里无数百姓都在驻足观望。   这只鸟也很大,遮挡住了半数的阳光。   但这只鸟飞得很慢,不像是在赶路,更像在示威或者是炫耀。   李休的眼中出现一抹不耐烦,于是便直接喊了一句:“可不可以让你的鸟飞的快一点,它挡住我的阳光了。”   李休在喊,但并没有大喊,不过他知道上面的人一定听得见。   鸟背上的几人自顾自的说笑着,半点反应也没有。   那只鸟飞的更慢了,它低下头看了一眼李休,眼中竟然带着十分人性化的讥讽与蔑视,渐渐地它张开了翅膀,原本还剩下半数的阳光又消失了近半。   李休眼中的不耐烦在这一刻倾数化作了暴戾。   此去书院是否可以度过三劫尚未可知,所以他每一秒都当做是最后一秒来度过。   所以他才会把那盘难吃到恶心的青椒鱼土豆吃的干干净净。   他低下了头,眸中的暴戾滔天般肆虐。   老乔抬头看着那双遮天蔽日的翅膀,一只手高高抬起,然后猛地落下。   空间泛起波动,像是被利刃切割一般朝上方蔓延而去。   凤鸟浑身上下的羽毛突然缩紧,灵兽的本能强烈的刺激着它。   “不好。”   背上的一个中年人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然后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凤鸟的身下,双手成掌向下推出。   与此同时凤鸟也是开始加速。   但为时已晚。   空气中蔓延的锋锐几乎毫不停留的就刺穿了中年人的防御紧接着划过了凤鸟的身体,将其一分为二。   就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中年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凤鸟身子从天上掉落,背上剩余的四人跟着掉了下来。   只见其中一人身子拔空而起,然后接住了其余三人,缓缓地落在了地面。   正巧,落在了李休的面前。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中的暴戾收敛了许多,淡淡道:“既然飞不快,索性就不要飞了。” 第10章 姑苏慕容   四个人落在地面,拔空而起那人看着撕成两半的凤鸟,心脏跳动,一时间竟是难以言语。   那三个年轻人也是惊魂未定,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三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女子,一身装扮极为华丽,此时正低头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凤鸟,面色苍白,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喷了出来。   另外两个要年轻些,看上去和杏儿差不多大,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拦了姑苏城的路,杀了凤鸟,这件事没完。”   中年人将那三人护在身后,注视着李休,语气冰冷。   李休摇了摇头,觉得甚是无趣,打架就是打架,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放几句狠话不仅没用,反而惹人耻笑。   于是他迈了几步,绕过了几人的身体,继续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中年人没有在继续开口,有些话说一次便够了,若是再说就是底气不足。   “你为何要杀了凤鸟?”   那女子突然猛地转身对着李休的背影喊道。   她的脸色通红,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着。   哪怕是在姑苏城,凤鸟的数量也不算多,每一个嫡系子弟或者优秀的慕容家族后辈都会得到一只伴生,自小陪伴一直到大。   感情不可谓不深。   再者凤鸟通灵,与人无异。   那感情自然更深。   李休的身子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很认真的重复了一句:“我曾提醒过你们,它飞的太慢,遮住的阳光太多,可你不仅不听,反而遮住了更多的阳光,飞的更慢,你是在炫耀什么呢?”   “炫耀自己来自姑苏城?炫耀自己座下拥有一只凤鸟?倘若我只是个普通人,你是不是会飞的更慢?”   那名女子的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脸色冰冷如同寒霜。   “这个世界很大,姑苏城又如何?”   李休漠然道。   这时从远处突然掠过来一个人,浑身鲜血一把拦住了打算继续开口的女子。   这人正是刚刚被老乔一掌劈飞的那个男人。   他看着李休,浑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势。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凤鸟的死和自己身受重伤而变得咄咄逼人。   或者说他很清醒,并没有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   眼前这个人既然敢杀凤鸟,就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唐国,李休。”   这名字不算耀眼,也没有如雷贯耳的名声,甚至没有人听到过。   但毫无疑问,自此刻开始,姑苏城的这五个人会牢牢地将这个名字记住。   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休继续朝着书院走去。   渐渐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二爷,您可听说过这人?”   另一人问道。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旋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晃了晃身子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染红了雪面。   那女子蹲下身子抚摸着死去凤鸟的翅膀,恨声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雪儿,李休的事我来处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送他们两个去书院修行,明日便是招生的日子,等了十六年,不能错过。”   中年人沉声道。   “是,二叔,我知道了。”   慕容雪起身,面带恨意的望着前方。   “那个人应该也去了书院。”   慕容雪说道,然后脚掌踏在雪面上飞速前进着。   那两个十六岁的少年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   “能让五境宗师贴身跟随,二爷,要不要看着点雪小姐?”   中年人摇了摇头:“随她去吧,聂远,凤鸟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若不出了这口气,于修行无益。”   “但那毕竟是迈入五境的强者,而且并不忌惮姑苏城,若是事情闹大了。”   聂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五境虽强,但还不足以让我姑苏城让步。”   慕容二爷脸色变得冷厉起来,道。   “虽然那李休的手段狠了些,但说到底这件事错的还是雪小姐。”   聂远也不避讳,干脆说道。   慕容二爷也没有生气。   在姑苏城直指错误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本就不问对错。”   书院距离此处不过二三里,若不是因为有密集的梅树遮挡视线,恐怕就是个普通人一眼望去也能够看到书院全貌。   这两日的书院很热闹,来往间多了许多的陌生面孔,足有数千人,这些人也不冒犯,全都在书院之外,梅岭之内随意的找了一处地方歇息。   基本都是几个成年人陪着一个或几个的少年。   李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赶上了书院招生的日子,算了算时间,的确是每年的这两天。   书院招生天赋只是其中一项,还要看其他科目的分数。   综合起来及格才可以成为书院的一员。   考生们泾渭分明的分作两方。   其中一方穿布衣,话很少,仅有的交流也是在彼此探讨一些学问,交流各自的心得。   吃的东西都是些容易保存很久不会变质的干粮,在冬日里冻的很硬。   所以在吃的时候都会放在火上烤上一烤,虽然变得更硬了些,但吃到嘴里却变得热乎了许多。   这很难吃。   李休看了一眼,当初在听雪楼他也吃过这样硬邦邦的饼子,因为你没有选择,吃或者不吃,就等于是活着与饿死的区别。   这很好选,没人会选错。   在另一方的考生们则是花哨的多,无论是衣衫穿着还是随身行李都是如此。   厚厚的雪牛皮毛铺在地上,身后跟着几辆马车,车上放着保鲜的食物,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人现场进行烹饪。   在雪地里聚在一起玩着投壶游戏,或者是寻人拜访,拉拢关系。   这便是寒门与士族最明显的分别。   每一刻都有人从四面八方徒步或是驾着马车赶来,天上有白鹰扑下,背上走下来几个人。   远处梅花飘动,一条地龙翻滚而至,又是一家子弟赶来。   李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直到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的走到了书院门前。   然后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发出三声轻响,在这梅岭内传出很远。   于是无论是寒门还是士族的人都一起抬头看向了这里。   无论是新到的还是已经到了很久的都是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心道果然是个病秧子,就连书院最基本的规矩都不知道。   这里聚集了数千人,其中不乏王侯贵胄,可看有谁会去敲门?   刚好慕容雪此时穿过了梅林来到了这里,一眼便看到了李休的举动。   然后眼中带着嘲弄,发出一声冷笑。 第11章 北地梁小刀   书院招生自第一届开始到如今便一直有一个规矩。   考试时辰未到,考生不准提前进入书院,一旦有人触犯了这个规矩,便会被取消资格。   这规矩很怪,而且完全没有理由。   但书院的院长大人本身就是个很怪的人。   所有人都自发遵守这个规矩,直到十年前一位皇子走进了书院,然后被剥夺了资格。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书院的态度与认真。   自此在无人敢犯秋毫。   距今日已过十年,却不曾想又有一人不识好歹敲响了书院的大门。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只是大多都带着讥讽与嘲弄,还有少部分则有些同情。   李休只敲了三下,没有用力,但声音却出奇的大,很快就传遍了书院,响彻了梅岭。   大门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扩大直到全部开启。   露出了一个人,李休看着他觉得有些印象,正是那日跟在陈先生身后的六人之一。   那人看着李休,微微愕然,脸上带着敬意,然后行了一礼,道:“书院钟良,见过世子殿下。”   “我来取诸天册。”   李休没有废话,也没有回礼,而是直接说道。   钟良闻言楞了一下,然后道:“十日之期未到,殿下?”   “我要现在看。”   李休说道。   钟良点点头,侧开身子将道路让开,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休走了进去,老乔跟在身后,大门闭合,书院门前安静极了。   冬日的风大多比较刺骨,若是刮着霜雪便更冷。   好在此处是梅岭,有风吹过只会带起一地梅花。   这味道很好闻,只是此刻梅岭内的数千人都没有兴趣嗅这芬芳,那个人是否可以进入书院已经不再重要了,想来他本身不是考生,所以那书院弟子并未拦截。   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李休与钟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那青衫少年说什么?   取走诸天册?   山前,有风乍起,慕容雪突然出现在了书院门前,跟着抬手敲响了院门。   山下众人看去,不知这女子要做什么。   书院大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人仍是钟良,他看着慕容雪,面无表情的问道:“何事?”   “李休为何能进书院?”   慕容雪问道。   “世子殿下不是考生,自然能进。”   “那取走诸天册是何意?”   冬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前一刻明亮无比,这一刻便渐渐黑了下来,书院上方有大片的黑云汇聚。   钟良的白衣随风动了动。   目光渐渐冷了些。   “诸天册是李休的,他要取走,有何不可?”   “你是在开玩笑吗?”   慕容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三卷诸天册之所以没有引起腥风血雨,根本原因就是任何势力想要借之一观都可以,只要付出一些代价便可。   但若是诸天册易主,那想来一定不是好事。   “若是无事,还请姑娘离开。”   钟良道。   “姑苏城,慕容雪。”   慕容雪注视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有考生面色一变,心下骇然,单论名声姑苏城是江湖中的大势力,哪怕是书院在一些时候也要尊重姑苏城的意见,而且最重要的是姑苏城的老城主还活着。   钟良跟着沉默下来,考生们看着他,想要知道书院在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见过雪小姐。”   钟良拱手行了一礼,那是对姑苏城的尊重。   考生们面色有些难看,寒门考生更是略有些暗淡。   “姑苏城可有人参加考试?”   钟良又问道。   “有二人。”   慕容雪向前迈了一步,打算进去,同时说道。   钟良也向前迈了一步,堵住了院门。   慕容雪看着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那还请雪小姐回去告知一声,他二人不用来了。”   “你说什么?”   钟良没有回答,略微欠身,然后转身离去,书院大门自动关上。   慕容雪的眼神冷到了极点,脸色也是不停变换。   赴考士子们看着她,面色有些精彩,觉得这可能是姑苏城近几年第一次受到无视,自从老城主之后姑苏慕容氏一代不如一代,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再加上书院的强硬态度,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还不待众士子仔细思索,梅岭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十余骑自梅林内跃出,在书院门前一字排开。   最中间的马上坐着一位少年,一身黑衣,面带玩味,面对着数千人,身后披风飞扬,仰天发出一声大笑。   他勒马停下,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扔到地上,然后翻身下马,露出了肩膀处一个刺目的北字。   此间极静,马蹄声本就很吵,少年笑声更吵,于是不少人抬头看了过去。   眼中隐有不悦。   但紧接着他们的视线就落在了这少年和他身后那十人的肩膀上,看着那十一个大大的北字,面庞微凛。   寒门世子将手中的硬饼子放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子。   先是一个人,然后十个人,紧接着陆陆续续站起了大半。   士族考生也是收敛了笑态,整理了一下表情,正襟危坐。   一些距离北地较近的士子更是向前迈了几步,区别于人群中,然后对着那一行人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见此情景,黑衣少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面色平静的回了一礼。   北地边军!   北地边军常年驻守北疆,那是有最冷的风雪,最残酷的敌人,年年战乱不息,也因此北地边军是大唐这群年轻人心中最值得尊敬的地方。   “此时应该有人问我笑什么。”   黑衣少年冲着人群咧了咧嘴,笑道。   若是没有肩膀上的这个北字,他一定会被当成白痴,会受到很多的白眼。   但此刻不同,于是人群中有人开腔:“小将军在笑什么?”   黑衣少年慢慢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了慕容雪的身上。   “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蝼蚁妄比天高。”   搭腔那人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只得后退了两步,表示歉意。   慕容雪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再说一遍。”   慕容雪看着他,冷声道。   “不自量力。”   黑衣少年歪了歪头,道。   此时慕容二爷四人也赶到了场内,微微一掠便站在了慕容雪的身旁,看着那十几人。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阁下是何人?为何对我姑苏城出言不逊?”   慕容雪身上的气息有些不稳,堂堂姑苏城的大小姐,竟在此地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慕容二爷伸手将她拦住,出声问道。   此地终究不是姑苏城,况且他还身受重伤,北地边军那群疯子可不会在意你的背景如何,而且傻子都看得出这一行人就是要针对他姑苏城。   余光瞥了一眼慕容雪,二爷的心里轻轻一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看来这十几年太宠着她了。   黑衣少年偏头注视着他,脸上的调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认真。   “北地边军,梁小刀!”   哪怕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众多士子仍旧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士族一行人都陆续站了起来。   慕容雪的脸变得有些苍白,终于是清醒了许多。   慕容二爷面色复杂,叹了口气。 第12章 我以我血开天门   北地有三百万边军驻守,而统御所有边军的将领名叫梁文。   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听上去不像是一个将军,反倒像是一个文臣。   梁小刀姓梁,梁文的梁。   他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姑苏城与北地关系向来不错。”   慕容雪清醒了许多,说话也用起了脑子。   “今日之前不错,今日之后就很难说了。”   梁小刀牵着马拴在梅树上,轻轻捋了捋它身上的毛发,大黑马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打了一个响鼻。   “你无法代表北地,就像我无法代表姑苏城。”   慕容雪恢复了曾经的华贵气度,语气变的平静许多。   “而且是你挑衅在先。”   修士之间比的从来就不是道理先后,比的是拳头大小。   但当双方拳头差不多大的时候,道理先后就显得比较重要。   梁小刀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失望,他看着她,淡淡道:“原来哪怕到了现在你还是不知道我为何会针对你。”   话音落下,来自长安城的家族势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大多数人都盯着他,也在好奇。   边军安分了许多年,没道理会主动挑衅。   慕容雪只是看着他。   “他叫李休。”   梁小刀也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认真道。   慕容雪皱了皱眉,慕容二爷眼神略有变化。   “李来之的李。”   梁小刀又道。   天上阴沉许多,先前聚起的黑云遮盖住了整片天空,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落在了那个大大的北字上。   数千人吃惊抬头,蓦然想起了那面色苍白的青衫少年,心中骇然无比。   慕容雪的脸色陡然间苍白了下来,慕容二爷抬起一只手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几乎所有修士都知道梁文是李来之最信任的下属,如今李来之战死,梁文接管北地,李休还活着。   身为李来之的独苗,这般地位在边军当中不可谓不重。   于是慕容雪不再说话,走到远处的梅树下静静站着,她心有不甘,所以她在等,她想知道李休取诸天册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传闻中早已经死了的陈留王世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梁小刀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席地而坐,从身上掏出一个酒壶大口喝着。   他今年十八岁,尚未修行,自然也可以报考书院。   ……   书院之外的气氛变的很热闹,大部分人交头接耳讨论着关于李休的事情,这期间也有来自长安的京城大族略带炫耀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比如李休在王府内遇刺,在书院前与陈知墨对弈并胜了半子。   还有他身旁那位据传已经迈入五境的老仆。   还有一小部分人时不时的来到了梁小刀的身边,询问着北地战况如何,将士补给怎样等等许多问题。   梁小刀起初还耐心回答,渐渐就有些不耐烦的敷衍了起来,最后干脆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对于此处发生的事情李休自然是一概不知。   此刻的他跟在胡须教习身后,正朝着赏罚院走去。   “您不问我为何违约吗?”   沉默了一路,李休率先问了一句。   胡须教习笑着摇摇头:“当年我曾跟随王爷在北地厮杀了数年,我虽然修为不弱,却不擅长打架,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王爷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王爷做事有他的理由,我认为你做事也有你的理由。”   李休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来之对于大唐的影响是广大且深远的,上到游野修士,下到寻常百姓,中到年轻士子提起那个名字都会带着尊敬。   “你在想什么?”   胡须教习等了许久不见李休开口,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愿赌服输,陈知墨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跪到现在。”   “你不来,他会跪的更久。”   “可那日书院并不曾阻止。”   胡须教习笑了笑:“书院相信知墨,所以会将诸天册交给他,那么无论他如何处理书院都会选择相信,但相信是一回事,不爽又是另一回事,只是他很幸运,殿下提前来了,他也就可以提前走了。”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赏罚院的门前,推开罚门,露出一个房间,三面白墙,地铺黑砖,陈知墨正跪在那里,闭着双眼。   “未到十日,你却提前来了,不像你。”   陈知墨站起身子,转身看着李休,道。   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但下了一盘棋,便已经成了熟人。   “我还能活一天,准确的说是三个时辰。”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   胡须教习闭上了眼睛,早在第一次见面之时他便感到李休活不长久。   下了那盘棋之后精气神看似昌盛实则衰败至极,不曾想果真如此。   陈知墨没有在说废话,而是直接从怀中拿出了诸天册,放在了他的手里。   这册子并不厚,说不出是什么材料,上面写着寥寥几万字。   李休走出罚门,在外面随意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翻开了第一页仔细的阅读起来。   他看的很认真,逐字逐句都钻研数遍,直到自己完全领悟其中的意思为止。   如此这般过去了一个时辰。   老乔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陈知墨站在不远处,默不作声。   终于,李休将诸天册合上放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然后盘膝做起,闭上了双眼。   一刻钟过去,当梅岭的雪飘到此处之时,他的衣衫一角轻轻动了动,然后整个衣衫开始鼓荡起来。   紧接着平地风起,赏罚院内的梅花落了一地。   胡须教习背负双手,手指不停搓着,掌心布满汗渍。   突然一道光芒从李休头顶升起,直冲云霄,冲入黑云之内。   天上的云彩变换,竟然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与此同时李休紧闭的双眼也是猛然张开,那双眸子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坚定,只见他双手结印置于胸前,书院内响起一声轰然巨响。   那漩涡龙卷一般的云彩中间竟是出现了一座门户。   紧紧闭合。   李休的脸上有着血红一闪而逝,全身的骨头发出了摩擦的声音,咯吱作响,浑身上下因为剧痛而青筋蹦起。   老乔枯瘦的手掌不停地张开握紧,速度越来越快。   李休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头顶的那束光芒骤然间黯淡了许多,天上的门户也变得虚幻了一些,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   他的双眼有些迷离,可旋即浮现一抹狠色,从小腿一侧拿出一把匕首在身上猛地划开一道口子。   “我以我血开天门。”   李休喝了一声,鲜血流出却没有落下,而是诡异的飘到了头顶,融入进了那束光芒当中,使得这份光亮稳定了许多,天上的门户也清晰了一些。   诸天册在地上不停地晃动着,李休的眼口鼻中都有鲜血淌出,那道天门似乎有了一些松动,但距离打开还有一段距离,而李休的气息却萎靡到了极致。   渐渐地,有些昏沉。 第13章 谁在悬崖沏一壶茶   昏暗的天看不见蓝色,浑浊的夜没星星闪烁。   此刻尚在白日,但天空中的阴沉却不停地扩散,蔓延到了方圆数百里,笼罩了小半个长安城。   李休的眸子逐渐合上,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皮却重的出奇,他的头渐渐耷拉了下来,头顶射出的那道光芒松散,屹立在天空漩涡当中的那扇门户几近透明。   渐渐地,李休不在抵抗,他偏头看向了唐境北方,嘴角出现了一抹笑容。   挣扎了十几年,到头来仍是一场空谈。   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   李休低下了头,一双脚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强打着精神抬头看去,老乔面带笑容的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乔叔。”   李休小声道,声音很弱,几不可闻。   “少爷,当年楼主助您破了初劫,四年前陈先生助您破了第二劫,今日这第三劫,便由我来帮您吧!”   老乔道。   话音落下,老乔的身子拔地而起,来到了空中,那把消失了很久的三尺青锋剑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天上的灵气波动很剧烈,进而带动的风足以将人生生撕碎。   但他仍旧站在高处,面色平淡。   胡须教习和陈知墨抬头看去,表情复杂。   李休妄开天门,就算用诸天册骗开了天罚,那那扇门又怎是随便可以开启的?   老乔却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距离那扇若隐若现的门更近了一些,然后一剑劈了出去。   剑气纵横落在那扇门上,天门中出现了一道剑痕,很浅。   “有点意思。”   老乔的双眼微微眯起,周身衣衫飞扬,方圆百里内的灵气被迅速抽离以他为中心形成又一个巨大的龙卷漩涡,冬日里,天上却凭空响起一声惊雷。   这一剑泛着雷光,眨眼间在那扇门上斩了不知多少次。   最后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压力自门上迸发,席卷苍穹让得黑云都驱散了许多,老乔的身体倒飞出去近千米,身上青衫破碎,满头灰发披散,手臂微微颤抖。   这里的动静极大,书院里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这一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梅岭内数千人都是抬头看着天上那极具震撼的一幕,那座若隐若现的门户究竟是什么?   还有人认出了那持剑老者,似乎是之前跟在李休身后的那位老仆。   慕容雪看着天空,眼眸深处有着一抹惊惧。   慕容二爷愈发沉默起来,然后闭上了双眼,静静疗伤。   那扇门早已不见光滑,密密麻麻的剑痕刻在上面,正中间微微向内塌陷。   胡须教习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青衫老仆,竟然轰塌了天门?   老乔身子在天空站下,剑尖斜指地面,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洒向了地面,落在了梅树花瓣上,梅花愈发鲜艳欲滴。   他的身子晃了晃,面如金纸,眼中有着暮气闪现,那把剑似乎都弯了下来。   李休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挺拔可以背起天地的身影,突然咧了咧嘴,鲜血染红了唇齿,他却笑的开心极了。   他从未笑的这般畅快。   然后李休缓缓地将双手放下,那道本就极淡的光束和门户剧烈波动起来,开始逐渐的消失。   明明希望近在眼前,他却主动选择了放弃。   老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急迫的表情,他伸出手指遥遥的指向了李休,李休的身体僵直,双臂不受控制的再次捏起了印决,于是那道本来在溃散边缘的门户重新清晰起来。   “你会死的。”   李休仰头看着这天空,心中带着苦意,一双眸子渐渐红了起来,他想要大喊出这句话,但尚未出口就成了点点呢喃,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晕过去已经是意志力强大。   “少爷,其实我很强的。”   老乔看着李休,笑了笑,随后身子拔高,冲入云霄之中。   滔天的雷光自无尽虚空中生出,然后汇聚在了他的身上,老乔的气息不停高涨,须发飞扬之间,满头灰发顷刻白头。   他的皮肤上游荡着雷光,长剑不停地发出嗡鸣,老乔右手持剑高举空中,方圆数百里的雷光尽数凝于剑中,然后狠狠劈下。   天门上的剑痕绽放出无尽光芒,二者相遇,然后消失。   一切恢复了平静,乌云散去,湛蓝的天空毫无保留的释放给了所有人,那道古老的门户布满了裂纹,然后发出啪的一声,碎成了无数碎片,化作天地灵气随风消散。   大门消失,露出一个洞口,眨眼间闭合起来,在关闭的瞬间飞出了一道乳白色气息,融入到了李休的体内,强大的生命气息急速的治愈着他的身体,呼吸间全身上下的伤势便已经彻底恢复。   ……   老乔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看着焕然一新的李休,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满是欣慰。   “我是少爷,我说的话你就一定要听。”   李休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老乔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中三尺剑系在了李休的腰间,上下打量了一番。   “少爷就是少爷,怎样打扮都好看。”   老乔老怀大慰,脸上的褶皱像是一朵花。   “你比我的命重要。”   看着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李休沉默了好半晌,而后开口。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但好在他们之间有很大的默契。   “少爷活着总是好事。”   老乔弯腰将诸天册取出拿在手上,诸天册却突然化作一阵白烟消失不见,四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明白,自今日以后,诸天上卷便再也没有了。   “想走一走吗?”   李休轻声道。   “好啊!”   老乔伸出一只手按在李休的肩膀上,然后二人消失在了书院当中,出现在了一片云海之内。   这是长安西面的一座高山。   两个人站在山顶崖边,看着淡白色的云彩随风朝着南边飘去。   天上有数只飞鸟一字排开。   “十几年来从未见少爷哭过。”   老乔在崖边盘膝坐下,取出一面小桌子,拿出一撮茶叶放进了壶里,然后伸手捏出,云海内飞出清水落入壶中,茶水沸腾,飘出了淡淡的味道。   “眼泪不仅多余,而且没用。”   李休将茶杯放在桌上,道。   崖边的风总是很大,老乔的白发和碎衣向后扬起。   “少爷,楼主时常惦记着您,有时间还要回去看看。”   李休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那一剑和萧泊如比起来如何?”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乔突然问道。   “胜他十倍。”   李休没有想,直接道。   老乔点了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崖前云卷云舒,然后化作光点,星星散去。   李休默然无语,天空中的太阳渐渐西斜,他端起了茶杯,茶水温和,一饮而尽。   然后泪如雨下。 第14章 或许谈笑间早已淡忘   太阳落下,升起,然后落下,再升起。   如此这般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李休就只是静静坐在崖边,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长剑,他的病早已好了,三劫已过,但那张脸却比以往更加苍白。   人生有所得必有所失。   他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却失去了更为重要的人。   桌上茶壶早已见底,不知何时徐盈秀来到了此处,在他的身侧坐下,两只脚耷拉在云海中,一荡一荡。   她没有开口,因为她了解李休。   眼前少年需要的不是安慰,他是天下最聪明的人,能想通所有的事情。   太阳几度升起,日子总要过下去,不同以往的是李休的话变的更少了。   “少爷要做什么?”   看到李休起身,徐盈秀问道。   “我想找个地方安静一段日子,这十几年很累。”   李休停顿了片刻,重复道:“很累。”   “去哪?”   “书院。”   徐盈秀和老乔不同,此刻如果是老乔他一定会默不作声的跟着李休,什么都不问,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徐盈秀则会问个究竟:“那杨妃怎么办?”   李休让她去找了一个人,万事俱备,如果这时候李休说放弃了,那便很没意思。   “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有些时候不在现场也没关系。”   徐盈秀低头想了想,然后开口又要询问。   李休皱了皱眉。   徐盈秀闭上了嘴巴,静静跟着。   “能做饭吗?”   李休突然开口。   “您饿了?”   徐盈秀问道,不过旋即肯定的点了点头,少爷还是个普通人,这么多天没有吃东西自然是饿坏了。   谁知李休却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忽然间想吃。”   徐盈秀知道他的意思,目光悲切。   “吃什么?”   “青椒鱼土豆。”   李休道。   ……   两个人走回了长安城,找了一间没人住的屋子,李休吃了两碗米饭,吃了一大盘的青椒鱼土豆,然后擦了擦嘴,路过太白楼要了一壶的红烧刀,喝了半壶,洒了半壶。   然后他在城中转了一圈,中间路过云来茶楼又进去喝了一壶的碧螺春,原来的小二哥已经变成了掌柜的,看上去器宇轩昂。   见了李休却一直哆嗦着身子低着头,直到他们二人离去方才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竟是湿了个透彻。   一路上听到长安百姓都在谈论着书院招生的事情,谁谁谁在此次招生中大放异彩。   比如来自太尉家中的齐元彬,寒门陈思宁。   还有倾天策的传人李一南,以及那个来自北地身着黑衣的少年郎,梁小刀。   从这些议论中他得知如今距离书院招生已经过去了四天。   也就是说他在悬崖上枯坐了五日,不仅没有饥饿感,甚至就连疲倦也感受不到。   这当然不是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只能说那道仙气太强。   带来的好处太大。   如此算来,后天就是杨妃的生日。   书院在梅岭,梅岭在长安城南十里之外。   所以李休在城内转了半日,回到了王府牵出了那匹大黑马,骑在马上向着南城外奔去。   徐盈秀自然是骑着另一匹。   李休以前的身体很差,只有在老乔等人的看护下才能骑在马上跑个三四里。   还未起步,便已经停了。   总不畅快。   大黑马很稳,速度也为当时顶尖,鲜少有马儿可比。   这本是件快事,如今就觉得平常。   书院前,梅岭下。   原本聚集着的数千人早已散去,书院的大门依旧紧紧关着,这里并不禁止离去,但平日里很少会有弟子下山。   此处很美,除了上人间之外应有尽有。   李休迈步走到了门前,伸出手敲了三下。   一如从前,那声音仍旧很响,传遍了书院,响彻了梅岭。   门开了。   露出一张脸,不是钟良,眼生的很,没有见过。   “世子殿下?”   那人打开门面带狐疑,然后看到了李休,表情瞬间化为一抹惊喜。   “我想见个人。”   “殿下请。”   书院弟子拱手行了一礼,道。   自那日李休棋道上胜过陈知墨后,书院的多数弟子都很尊敬他。   尤其是再加上前些日子老乔剑破天门,书院弟子对于他的尊敬更多了些。   “陈先生在此地等候殿下多时。”   那名弟子对李休说道。   李休轻轻点点头,然后走了进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那名弟子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上两句节哀顺变的话,但又觉得俗气,且多余。   便咽进了肚子,转身回到了门口。   ……   这是一间小院子,很简陋,但院子里却又一汪清塘。   不算深,约么三两尺,塘内数尾黑白鱼,不算多,足够惹眼。   陈先生一身素衣蹲在清塘边上,指尖捏着些许的鱼粮,撒在水里,鱼儿便会摇着尾巴吞吐着食物。   “陈先生。”   李休走到他的面前站着,双目盯着池中黑白鱼。   “可是怪我为何不帮忙?”   陈先生拍了拍手,将尘埃掸落,笑着问道。   “记得四年前在莫回谷时你我初次见面,那时你曾说过,世间万般人做万种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你破了三劫,打破了天命桎梏,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二十几万边军将士报仇。”   “这是你的理由。”   “乔老舍身祝你破劫,那是因为在他眼中这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李休听着这些话,缓缓道:“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陈先生伸手放在水面上,一条鱼露出脑袋捧着他的手指。   他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在忌惮?”   李休直接道。   陈先生也不反驳,仍是笑吟吟的样子:“或者你可以说我在害怕。”   “连死都不怕的人值得忌惮的东西可不多。”   李休道。   “不多,却还是有。”   徐盈秀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她最听不得这些谈论,就像是在打哑谜。   眉头一皱,很不耐烦地出声打断:“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你这老头儿就是贪生。”   陈先生没有生气,他与徐盈秀也算认识,当年在莫回谷也算是同生共死过。   于是他站起身子朝屋内走去,边走边道:“徐姑娘,你怕死吗?”   徐盈秀冷笑一声,骄傲的挺了挺胸:“我自是不怕的。”   陈先生嘴角扬起:“那你怕李休死吗?”   徐盈秀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面色苍白,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陈先生推开屋门,侧过身子:“你瞧,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不是吗?” 第15章 韭菜鸡蛋   这是很真实的话,虽然真话往往很难被人接受。   李休示意徐盈秀站在外面,自己则跟着陈先生走进了屋内。   半个时辰后,那扇屋门被再度推开,李休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竟是出现了些许的疲态。   这一幕让徐盈秀皱紧了眉头,不大理解,枯坐五日不吃不喝尚且无事,现在不过进去半个时辰就疲惫至此?   “少爷,那老头儿对你做了什么?”   李休摇了摇头,在书院中慢慢走着。   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弟子,老生见了他都是拱手行礼,或者点头致意,新生见了他最多是多看两眼,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感觉。   书院会为学生提供住宿,不分好坏,只是按照入门先后顺序从前到后依次入住。   眼下最要紧的有两件事。   首先自然是杀杨妃。   这个在深宫里待傻了的女人,她以为如今还是十四年前不成?   十四年前若不是唐皇登基不稳,情报不足,手段不狠,这些人又怎么会有机会联手害死李来之?   其次便是修行。   费尽心思苦熬十四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破除三劫,打破残命。   如今既然成功,便要用心修行。   修行需要功法,无论是听雪楼还是书院都有天下最顶尖的功法。   但他有更好的选择。   诸天册。   诸天册是天下万法总纲,是大道之中最原始的烙印。   修行起来自然是最好不过,再和他的三劫残命体质搭配起来,无疑更加的事半功倍。   李休没有按着顺序选房间,就连去都没有去学生住宿的地方,而是直接从后门离开了书院,然后顺着山间小道来到了一间屋子。   这是一座小木屋,寻常的材料,平凡的建筑风格。   木屋上有一座用泥巴做成的烟囱,冒着青烟,看上去有些怪异。   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味道不错,来的正是时候。”   徐盈秀皱了皱鼻子,一双大长腿向前迈了两步,然后感慨了一声。   此处很隐秘,本无人前来,现在来了两个人自然是引起了屋子主人的注意。   木门打开,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李休?”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来和他拥抱了一下,十分开心的大笑起来。   李休看着陈知墨手中拎着的一根木棍,上面还挂着白白的粉末,略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包饺子?”   他开口问道。   语气有些不太正常,很显然,对于陈知墨的热情李休还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他冷了许多年。   陈知墨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的过头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些什么。   毕竟他们二人才见了两面而已。   但情绪就是这般,说不清楚。   深吸一口气,陈知墨渐渐平静下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擀面杖,道:“我觉得你该吃一顿饺子。”   饺子代表了很多意思。   也被人们灌注了很多意思。   但无非就是在大喜大悲的时候吃的最香。   很显然,这顿饺子是为他做的。   天下不乏聪明人,尤其是书院的聪明人便更多。   陈先生能算到他会回来,在棋道上不逊色与他的陈知墨自然也能算到。   于是便有了那间屋子内的长谈。   有了眼前的一顿饺子。   “什么馅的?”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   “韭菜鸡蛋。”   陈知墨笑了笑,牙齿上还挂着一片韭菜。   “那很好。”   ……   吃了一顿饺子,喝了大半坛子的美酒。   陈知墨靠在椅背上,伸手揉着肚皮,满足的打着饱嗝。   “说吧,来找我干嘛?”   “我想请你教我修行。”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以你的身份想找人教你再简单不过,远的暂且不提,就你身边这位,就很不错。”   陈知墨捧着一个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美名其曰溜溜食。   “她与我不同。”   李休道,徐盈秀也没有说话。   这里的不同自然不是性别的不同,而是在指其他。   “老实说,我不认为我能教你。”   陈知墨看着他,老实说道。   “我也不认为你能教我太多,但你只要能让我入门便可,剩下的我会自己来。”   李休也很直接。   陈知墨楞了一下,觉得这家伙还真是自以为是至极。   “你说的入门指的是什么?学会修行,还是踏入初境?”   学会修行和踏入初境自然是不同的两件事,修行可以顷刻间学会,如何的姿势,如何的引入天地灵气,如何的在体内运转最后成为自己需要的东西。   想要踏足初境需要一段日子。   初次接触修行甚至能否感应的到天地灵气还尚且不知。   听了陈知墨关于二者之间区别的解释后,李休仔细的想了想,然后道:“我想一起来。”   陈知墨定定的看着他,在确认李休的确理解了他的意思后不由得也跟着沉默下来。   良久,当桌上剩的饺子凉透了的时候,他终于是点了点头:“那便一起来。”   ……   修行其实很简单,只要不是天生的倒霉蛋都可以在这一条路上走一走。   区别只在于普通人一辈子只能走到初境。   而有些人初境只是一步之间的事情。   陈知墨不知道李休的天赋如何,但一个普通人初次接触诸天册就能够引出天门,想来这样的天资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起码不会比他差。   那就意味着已经是最好了。   “修行最好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景色足够好的地方,空气当然也要足够清新。”   陈知墨带着二人走到了木屋后面,梅岭之所以称之为梅岭就是因为遍地梅树。   而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方圆数百米大小的竹林。   这味道很好闻,而且也足够美。   “我亲手栽的,好看吧?”   像是在炫耀,陈知墨对着他挑了挑眉。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倒是徐盈秀喜滋滋的捏着竹叶,觉得新奇极了。   “坐下。”   陈知墨正经了许多。   李休依言坐下。   “首先你要想象天地间的气,气有很多种,所谓灵气也不过是被修士善用的其中之一,拥有气感之后便默念诸天册中的口诀,然后按照上面的方法引导着气从每一个毛孔进入身体,行走经脉。”   “经脉有无数条,你想怎么走就怎么做,总之最后一定要汇聚到气海当中,不仅要汇聚,还不能让这些灵气消散,在引导的过程中转换,炼化,最终成为自己的气。”   “说起来虽然很复杂,但熟练精通之后再做这些不过在你一念之间,当有一天你能够将这些气转化成为自己的气之后,那便意味着你已经踏入了初境。”   陈知墨绕着李休转着圈圈,边走边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李休紧闭的双眼逐渐睁开,他身上的青衫覆盖着地面,右手抬起,而后在掌心中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莲花。   九瓣莲叶旋转绽放着。   陈知墨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头撞在了竹竿上。 第16章 厌了人间   陈知墨伸手捂着额头,小声惨叫着,力度之大那根柱子上赫然出现了几条裂痕,竹叶扑簌簌的落下。   “多谢。”   李休站起身子,掌心中的青色莲花旋转消散,他看着陈知墨,道了一声谢。   他学过天下所有东西,了解过所有有关于修行的书籍记载,但从未参透过修行方法,不能修行,自然也没人教他。   “不用谢,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陈知墨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毛巾盖在头上,一只手拖着腰,仰头看着天上。   “我这算是踏入初境?”   李休问道。   “算,自然算。”   陈知墨道。   能修行终究是一件好事,无论你修炼起来的速度快慢如何,只要有进展就是好事。   何况他的确学的很快,并且修的很快。   朝夕便踏足初境,而且灵气凝视,犹如臂使,陈知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天下间只有一个李休。   想来也应该只有一个李休。   “修行功法境界固然重要,但修行一途分化万千,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你的了,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换句话说,你想修什么?”   陈知墨将毛巾放下去,露出带着红印的额头,认真的问道。   “我对修行本不算了解,但我看过很多书,大道万千,可供选择的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也很多。”   “那你喜欢什么?”   陈知墨问道。   “下棋,看书,听戏,赏梅,踏雪,观雨,我喜欢人间的一切美好与不美好。”   李休道。   “那你想修的东西一定很多。”   陈知墨笑道。   “以前很多。”   李休想了想,说了一句,然后沉默半晌,继续道:“但我现在只想学剑。”   “为何?”   陈知墨挑眉问道。   “因为萧泊如是剑仙。”   李休看着他,道。   陈知墨皱着眉,并没有听懂。   李休也并不想仔细解释,只是道:“我想证明他的剑比萧泊如强,而且强得多。”   ……   李休的加入对于书院来说就像是湖面砸进了一块大石头,千里梅岭刮起了一阵风直接吹进了长安城。   而此时的长安城却很是热闹。   今日杨妃大寿,这个女人陪伴了先帝一生,亲眼见过朝局动荡,亲身经历过十四年前那场大唐最昏暗的时间段,她活了很久,一千年,或者九百年。   杨妃很老,老态龙钟,身上的皮肤暗黄,老人斑遍布上下,但牙口很整齐,洁白,只是眼中昏黄,气息萎靡,想来活不了太长时日。   但只要能活下去没人愿意死。   所以杨妃穿着很整齐,很庄重。   这场寿宴举办的地点在皇宫内,幕林园。   这一天来了许多人,朝中百官几乎全都到齐,但陛下没有来,自十四年前开始,陛下就再也没有来过。   皇后自然也不会来。   这是大唐,陛下的态度自然最重要,按理说大臣们也不该来。   但是太子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杨妃是五境强者。   所以百官们也就来了。   再强的人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杨妃虽是五境强者,但如今已入暮年,活不了几年,一身气血精神衰弱至极,算是最弱的五境也不为过。   但五境就是五境,这本身便值得尊敬。   “陈留王世子李休到。”   寿诞的气氛自然热闹至极,宫女们手捧着百色食物,千味美酒穿梭于宴席,偶尔路过侍卫身侧会偷偷塞上几枚果子,军士们也悄悄藏下。   席间百官大臣相互打着招呼,商讨着唐国内政以及边疆战事,其中还会出现几声关于花楼姑娘的言辞,然后引起一阵哄笑声。   正在这时,门口处的侍卫突然开口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句。   按道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值得如此待遇。   李休是世子,本无官职,但身份特殊,况且世子身份本就不同。   因此也被喊了出来。   场间氛围一静,觥筹交错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门口那道青衫少年的身上。   万众瞩目那少年不闪不避,面不改色,径直走到了正中央。   也不说话,就这么抬头静静地看着首座高位上的杨妃。   自从他回到长安之后,关于他的传闻就不曾平息过,尤其是最近老乔剑劈天门更是响彻了京都,不知震撼了多少人,真可谓是虽死犹荣。   而前不久有声音李休加入了书院,而且似乎能够重新开始修行。   书院没有否认,李休没有否认。   既如此,那便是默认了。   书院与现在的陈留王李安之不和,李休身为子侄却加入了书院,再想起十四年前的那个传闻,这其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清晰不过,只差着拿出一根针轻轻挑明。   而且朝中百官都知道当年李来之之所以会战死,和杨妃有不小的关系,也正因此陛下才会爱答不理的状态。   与李安之觊觎王位的传闻不同,杨妃参与李来之的死可是有确切证据的。   这一点人尽皆知。   杨妃俯首看着李休,浑浊的眼中有着一瞬的恍惚,拿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那双眼睛,当年的李来之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一样淡泊的眼神。   二人对视,半晌无话,场间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庆生的戏曲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殿下。”   有大臣开口提醒道。   太尉齐秦闭着眼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感受不到眼前的一幕。   “李休,来我这边坐。”   太子李弦一冲着他招了招手,道。   无论怎么说,今日是杨妃的寿宴,朝中百官齐聚一堂,再大的事,再大的恩怨也要过了今天再说,否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李休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静静地看着杨妃,场中气氛更加沉重。   片刻,他冲着杨妃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凝视着那双略浑浊的眸子,眼中带着平静,身子挺直,轻声道:“今日太妃寿辰,本世子走的匆忙,只准备了一件礼物。”   百官松了一口气,太子脸上的神情也淡了些。   杨妃耷拉着眼皮,有些好笑。   “世子用心准备,定是厚礼。”   李休点了点头,语气逐渐淡漠:“是厚礼,只不过在送礼之前还要请您做一件事。”   “哦?何事?”   杨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兴趣。   “李休,请您赴死。”   他拱了拱手,又行了一礼,神色郑重。   太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杯子碎裂声音响起,朝中百官大惊失色,尽数起身。   太尉紧闭的双眼终于是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活了十九年便厌了人间,您活了一千年,自然早该倦了,不如就此归去,生于此天此时此刻,死于此天此时此刻,如何?”   李休又道。 第17章 渐有风雪暖寒骨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幕林园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大多数人极为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李休竟然会在这样的日子说出这样的话。   “大胆李休,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放肆,还真以为自己是陈留王世子不成?况且便是陈留王在此也没资格放此狂言。”   百官中有人立刻出声喝道,怒视着李休,带着侍卫向前几步便要将这狂徒拿下。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有人迎了上去将其拦下,不动声色间握住了腰间的弯刀,凝视着那几位开口训斥李休的大臣。   渐渐地,百官分成了三个阵营,站在杨妃一方的三人。   中立退到一侧的,还有一些人纷纷向中间靠拢,隐隐将杨妃的那些人给围了起来。   这些人便是李来之的人,如今李休亲自前来报仇,他们自当跟随。   那三位大臣面色难看,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李休,我奉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罢手,老夫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李休看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位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江满泉,早年便跟随杨妃,在上一任唐皇之时便坐稳了现在的位子,在朝中树敌不少,杨妃的存在便是他最大的依仗,因此他也是最不希望杨妃出事的一个。   “呦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恶贯满盈江大人,什么时候你也配奉劝世子殿下了?嗯?”   人群内走出一个少年,身穿黑衣,肩膀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北字。   正是梁小刀。   他歪着脖子打量着江满泉,脸上满是讥讽与不屑。   江满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被一个少年当众说成是恶贯满盈,这可不太好听。   梁小刀摊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扫了一眼朝中百官,眉毛轻挑。   “况且我倒是觉得世子说的很有道理,生日与死日放在同一天,将来也方便祭奠,不是吗?”   嚣张,狂妄,梁小刀的眸子轻狂且淡漠,嘴角上扬,冲着杨妃轻轻行了一礼,将一个少年人的不羁展现的淋漓尽致。   “北地,梁小刀请太妃赴九泉,一暖二十一万北地边军尸骨。”   园内有刀剑出鞘声音响起。   从门外走进来八个身披黑甲的人,各自手持刀剑,护在李休四周,看着江满泉以及杨妃一众人,目光平静犹如一汪深潭,毫无波动。   杨妃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手里拄着一根凤头拐杖,苍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看着李休以及那些持刀剑的北地军士和朝廷重臣。   幕林园内飘起了雪花,宫女们早已经退出了屋内,桌上的菜肴丰盛至极,下面的盘子却裂成了碎片。   五境宗师的气息压迫着全场,大部分人都低着头,沉默了下去。   江满泉脸上带着冷笑,太尉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李休。   心道年轻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性子,那位青衫老仆死后,你身边还有谁能够杀得掉这老太婆?   难不成就凭这八个修为上三关和两个游野境的北地亲卫?   还是靠你身后的那个道袍女子?   李休应该不是傻子,太尉能在大唐做到如今的地位与国师和书院分庭抗礼自然也不是傻子。   所以他只是坐在那里,期待着李休或许能带来什么惊喜。   杨妃抬了抬手,身侧有一人走上前将手帕放在她的手里。   这是杨不定,也姓杨,但并不是杨妃的后人。   这几十年来,杨不定是杨妃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狗,一把刀。   他帮着杨妃处理一切阴暗,见不得光的事情,为这老太婆铲除了不知多少敌人。   一身修为已经是游野巅峰,再过几十年或许可入五境。   杨不定很强,梁小刀脸上的轻狂收敛了一些,此时此刻,幕林园内,站在他们一方的大臣很多,这些人或许身份地位很高,或许手下有强者追随,但就现在来说,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并不多。   毕竟只是来参加寿宴,没人会武装到牙齿,带上几十个修士前来赴宴。   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甚至无法突破杨不定等人,更别提杀了杨妃。   “世子殿下,你要如何杀我呢?”   杨妃接过手帕咳嗽了两声,她的腰有些弯,皮肤略松弛,哪怕是街上乱跑的幼子也能一眼看出,她活不久了。   杨妃的身前站着十余人,算上杨不定共有两名游野强者,其余人也都是达到了上三关的人物。   从园林各处不停涌现出一名名修士,围在杨妃身前,目光不善的盯着李休等人。   这样的阵容很强,堪称豪华,算是她自己,便是李安之也难以杀她。   游野修士太少了,每一个都是足以行走一方的大人物。   按理说寻常修士一辈子也未必能碰见几个。   但这里是长安,李休的身份太高,他要对付的人身份更高。   于是游野修士也就显得比较常见了。   李休看着杨不定,看着江满泉,看着幕林园内出现的近百位修士。   这些都是杨妃的人,此处毕竟是她的地盘。   “退开。”   他转过身子,对着梁小刀以及那几位北地将士轻声道。   李休的眼中略有波澜,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李来之在或不在,北地边军都是他最忠实的后盾。   “殿下。”   梁小刀急迫道。   “退下。”   李休打断了他,又说了一句。   梁小刀沉默下来,北地边军安稳了许多年,想要出头随时可以。   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士兵是陛下的士兵,将军是陛下的将军。   不是李休,如果梁小刀帮他杀了杨妃,估计明天一早弹劾梁文的奏章就能堆满整个宣政殿。   所以边军不能插手。   其余十名将士也是长刀归鞘,但却没有动弹,仍旧站在李休四周。   他们不能帮忙杀人,却能够帮忙救人。   看到这一幕杨妃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更浓,甚至隐隐可见嘲讽。   “现在,你要如何杀我呢?”   她又问了一遍,不紧不慢,谁都知道今日单单凭借世子殿下身后的那个女人是绝对杀不掉杨妃的。   但他们更知道李休既然说出这种话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这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徒呈口舌之利。   所以朝中百官都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今天只有两个结果,我杀你,或者你杀我。”   李休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接近着她,面无表情,死一般的平静与淡漠。   “我赌你不敢杀我,你敢赌吗?”   他拔出腰间的剑,放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抬头看着杨妃的双眼,然后一剑划下,杨妃的那名下属便倒在了地上,鲜血流淌。   “你敢赌吗?”   他的眸子像是刀斧雕刻,不曾有一丝颤动,他眨了眨眼,仔细的看着杨妃脸上那渐渐消失的笑容,很认真的道:“我认为你不敢,因为你怕死。”   “而我不怕。” 第18章 一捧红豆   百官们安静极了,看向李休的视线中隐隐带着一丝忌惮,这是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疯子。   那么这样的人一定不太好惹。   李休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这一点是朝中大臣以及京城望族默认达成的共识,因为陛下还没有见他,如果在这之前李休死了,那么无论背后下手的是谁,都活不下去。   因为这是陛下的大唐。   所以他不能死,所以杨妃不敢杀他。   正如李休自己所说,杀了他就要偿命,老太婆怕死,自然不敢。   地上那人的鲜血仍在不停地流着,在地上显得很是刺眼,但却没人有所动作,他们怕的自然不是李休手里的那把剑。   他们在等杨妃的选择。   这并不是嚣张的杀人放狠话,当那人死后,李休与杨妃的博弈便正式开始了。   “你在作死。”   杨妃佝偻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她不能退,退了就会失去人心,便没人会在护着她。   所以她只能进,她只是想不懂,一旦自己进了,那么李休还会活着吗?   哪怕事后陛下会让她偿命,但那终究是事后的事情了。   害死李来之的人还有一些,她不相信李休会和她换命。   但眼前这少年又要怎么翻盘呢?   或者说他打算如何杀了自己?   李休曾说过她的脑子坏了,但如果真的坏了又哪能活这么多年?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思考着眼前这一幕。   李休有些不耐烦,随后就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盯着面前的一个幕林园修士,慢慢地提起了手中长剑。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天上的飘雪落在墙上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这一剑如果抬起,就等于是在逼杨妃选择。   那么这里一定会有一场大战,陛下应该早就知晓,却没有站出来,国师更是没有现身,宫中的军士不知去了哪里。   聪明的大臣都是眼带惊骇,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希望杨妃死。   自己不好动手,所以他在借李休的手。   想通了这一点百官们退的更远,江满泉额头上渐渐有汗水浮现,不过却硬生生的咬着牙不肯后退一步。   李休的剑扬了起来,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到此为止吧!”   二人对视着,百官们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子出面,今日这事儿想来可以拖一拖。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那把剑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你很难赢,起码眼前赢不了,若只是为了出口气,便到此为止。”   李弦一看着李休,严肃道。   “小时候你与我在家中抢一捧红豆,那时你曾说等你父皇登基后,你就是太子,是下一任皇帝,所以让我将红豆交给你。”   李休道。   李弦一没有搭话。   “那时我说你还不是皇帝,还管不到小爷。”   李休将剑扬的高高的,手臂笔直,对着他认真道:“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本王忘记了。”   李弦一沉默了一瞬,而后说道。   “既然忘记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如今是太子,尚且管不到我。”   李休没有再看他,梁小刀扬了扬下巴,走出两位边军将士拦在了太子前面。   “你在找死。”   太子侧过脸看着梁小刀,冷声道。   “等你登基之后再杀我也不迟。”   梁小刀耸了耸肩,眯着眼笑道。   百官们看着他眼皮直跳,心道梁文那般知礼守礼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出来?   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如果你非要杀她,我就杀了你。”   在李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李弦一再度开口,声音冰寒,彻骨。   同时,外面走进来数百名披甲军士,手持长枪包围了幕林园。   这些是太子六率的人。   “我想请各位帮个忙。”   李休没有去管太子,而是冲着百官们朗声说道。   他没有说什么忙,但每个人都明白。   “徐州范无咎见过世子殿下。”   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标准的国字脸,面庞刚毅,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先是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便迈步走到了门前,挡住了门口。   当年徐州城死战,郡丞范无垢为了提升士气,站于城头不肯下去,最后力竭而死。   范无咎正是他的弟弟。   “当年有幸曾随王爷深入雪原,如今想来血仍未冷。”   又有一人面带感慨,然后走到了范无咎的身侧站立。   “王爷率北军扫六合,镇八荒,威震天下,何等威风?”   又有一人走出,与之并肩。   杨妃的面子很大,今日来的官员很齐全,长安是京都,是整片大陆最繁华的城池。   你站在城楼上往下扔一块板砖,砸到三个人,其中就有一位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位是名门望族。   今日到场的有七十几位重臣,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执掌长安各处。   陆陆续续走出三十几位站在了门口。   门口不大,三十几人堵得死死的,太子六率想要进来就要把他们弄走,但很显然这些人不会走。   不能杀人,所以太子六率便进不来。   李弦一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是大唐,他是太子。   而朝中大臣竟然选择站在李休那头。   “一出好戏,太子殿下,看来您在长安这些年很不得人心啊!”   看着这称得上滑稽的一幕,杨妃竟然笑出了声,自始至终她都不在乎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只要太子六率不插手,只凭借园内这些人凭什么杀她?   太尉不可能插手,辅臣大相也是一直默不作声,充当着空气。   既如此,还有谁能杀她?   李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小孩子的东西,着实可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势,压迫,博弈都上不得台面。   她的确不敢杀李休,但这世上方法很多,杀人只是一种。   “你最好闭嘴。”   李弦一猛地转身看向了杨妃,身上长袍飞扬,目光冷冽。   杨妃也不生气,只是玩味的看着他。   “你应该和我一样想要报仇。”   李休看着太子,说道。   “我当然想要报仇。”   李弦一摇了摇头,喃喃两声,陛下勤于朝政,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都是陛下跟在身侧处理朝政。   那几年太子都是在陈留王府生活,可以说五岁之前的太子就是李来之的儿子。   “但今天不行。”   李弦一郑重道。   “她一定得死。”   李休反驳道。   今天的天气很正常,正常不意味着好,冬日里长安总是飘雪,落雪便是正常。   幕林园其实很美,杨妃在如何蠢,她的品味也是有的。   徐盈秀向前迈了两步来到了李休的身侧,手中拂尘甩着,看着面前的百余名修士,面无表情。   杨妃拄着拐杖,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者觉得眼前这小孩子的闹剧很是无趣,所以她又伸出了一只手。   杨不定朝她走了过去。   然后一把剑刺穿了她的心脏,透过了前胸,划破了衣衫。   落下了两滴血。 第19章 初次   幕林园修士左右对视,竟是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太子表现得极为震惊,他看着李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一定要坚持在今天杀人,的确,这样看来今天似乎就是最佳的时机。   李休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感到意外,从杨妃派刺客杀他的那一刻起,他甚至连这老太婆死后的棺材都买好了。   杨不定整张脸微微低着,发丝散在额前一缕,颇为阴沉。   百官们发出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杨妃活了近千年,杨不定做了她二百年的狗。   高至庙堂,下至江湖,所有人都知道杨不定是杨妃手里最锋利的刀。   不知多少人被这把刀划伤过,不知多少江湖人想要将这把刀折断。   而这条忠实无比的狗竟然对自己的主人张开了嘴。   世上不会有比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   太子摇了摇头,看着李休良久,然后抬起了胳膊。   幕林园外太子六率齐齐散去,露出了大片空地,许是因为门窗尚不及关上,便有白雪顺着寒风进了屋子。   “了不起。”   梁小刀将肩上的雪花弹掉,然后露出笑容对着李休竖了一个大拇指,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满是快意。   有人看着他这幅样子露出一抹厌恶,但更多的则是无奈。   杨妃的气息骤然下降到了冰点,她本就活不长,气血衰弱至极,堪称最弱的五境强者,而杨不定很强。   巅峰游野的修为让所有仇恨他的人选择默不作声。   这一剑很突然,直接刺穿了心脏并且搅碎了她所有的经脉。   将剑拔出,杨妃陡然瘫坐在地上,浑浊而苍老的眸子憎恨的看着杨不定,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只是却没有了威慑力。   杨不定抱着剑,缓步走到了李休的身侧,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休。”   杨妃挣扎着将视线移到了李休身上,哪怕是即将走向死亡,她的心中仍然涌上了一股对于眼前少年的恐惧。   接着她又看向了杨不定。   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那根凤头拐杖倒在了一侧,杨妃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   “她应该死了。”   李休道。   “她的确死了。”   杨不定抱着剑,语气听上去毫无波动。   正如他们二人所说,杨妃真的死了。   不少人脸上都是涌上了一抹恍惚,难以置信五境强者,活了近千年的上一任帝妃就这样死了。   不过却没有人的脸上带着悲痛,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幕林园内那些鸟兽散去的杨妃下属。   “活了这么久,如今死了,也算是喜丧了,当浮一白。”   梁小刀弯腰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自己喝了半壶,向地上洒了半壶。   敬二十一万边军将士。   李休也喝了半壶,洒了半壶。   这是北地的仪式,用来祭奠战友先辈。   “人死为大,还是尊敬一些的好。”   李休看了一眼梁小刀,然后将手中的酒壶砸在了杨妃的头上,转身向着园外走去。   看到他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是眼皮一跳,他们觉得这个消失多年的世子殿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仁慈的好人。   看着地上碎裂的酒壶,梁小刀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觉得世子殿下才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万事万物说起来都是那样平静,做的事却一点没有君子的样子。   李休走出了门口,杨不定跟在后面,一只脚踏出了门槛。   “杀了人就想走吗?”   杨不定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说这话的声音很老,听上去像是空洞破碎的枯树,很虚弱,没有半点底气。   但他的另一只脚却不敢移动丝毫。   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冷的吓人。   但额头上却出现了一滴冷汗,渐渐滑下。   李休停在了幕林园外,对着太子六率的人点了点头,众将士身子微弯,不敢受礼。   “太尉有何指教?”   李休偏过头,问了一句。   “这里是皇宫。”   太尉齐秦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很老,看上去甚至比杨妃还要老,但他很能活,起码还能活许多年。   “皇宫有很多规矩,比如不能扬声,还有不能杀人。”   齐秦的视线透过百官打在了李休的背上。   百官避让,范无咎咬着牙向前迈了一步。   齐秦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范无咎仰着脖子半步不退,梁小刀满不在乎的打了个饱嗝,砸了咂嘴,听上去很是刺耳。   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死后,唐皇便开始养精蓄锐,如今庙堂之上有三大势力分庭抗礼。   其一是太尉和皇后以及李安之为首。   其二则是以国师和辅臣大相为首。   最后便是北地边军一系。   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敢在宫里杀人,因为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但今日有了,偏偏这个人身份极为特殊。   大唐亏欠李来之的人太多,包括陛下。   所以才有了这一场闹剧而无人搭理。   可是太尉出口挑明,这便不一样了。   范无咎冷着脸便打算开口,太子李弦一的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将他拉到了一侧,不再开口。   “不知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休问道。   “杨不定杀了人,与殿下何干?”   齐秦咳嗽了一声,悠悠说道。   杨不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条腿跨过门槛的姿势没有动弹,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更是汗如雨下,一张脸苍白无比。   这是在诛心。   无论是抱着看戏还是担忧的情绪,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休的身上,他们想知道这位世子殿下会做何选择。   如今的李休羽翼未丰,贸然对上齐秦一定会输的很惨,被教训的很惨。   但如果今日避让,将杨不定拱手让出,对于他的威信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这里是皇宫。”   李休道。   这是之前齐秦说的话。   李休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无论是扬声还是杀人,最终决定如何的都是陛下,太尉何时能管宫里的事情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那双眼睛却锋锐无比。   两个人隔着遥远却像是在面对面。   气氛渐渐冷了起来,太子在一旁默不作声,余光瞥向了齐秦,眼中隐有冷意。   辅臣大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死的透透的杨妃,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早就看着死老太婆不顺眼了,今日死了着实快哉,梁小子,走陪老夫喝一杯。”   他走到中央拍了拍梁小刀的肩膀,背着两只手大笑着走出了幕林园。   一身黑衣在风雪中畅快无比。   场中气氛一破,李休迈步离开此处。   “走吧!”   杨不定与徐盈秀跟在身后。   太尉齐秦弯着腰咳嗽了两声,眸中的犀利逐渐淡化,跟着离去。   然后幕林园内空无一人。 第20章 太白楼里上人间   皇宫里面的规矩很多,李休出了幕林园便直奔着宫外走去,他来过宫内不止一次,但那终究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距今很多年。   皇宫内的很多地方都记不清楚。   即便是长安城对他来说也是熟悉且陌生着,只是知道长安城内分两县,以朱雀大街为界,东方是万年县,西面则是长安县。   除此之外李休记得的地方并不多。   记忆最深刻的却不是王府,而是太白楼。   太白楼有三绝。   鱼腩烧一绝,红烧刀一绝,上人间一绝。   上人间是青楼场所,或者说是极为顶尖的青楼,这里出入的尽皆都是高官,望族,混迹在此地的人无非有两点。   钱,或者权。   上人间距离太白楼不算远,只隔着一条街,但如果从天上俯瞰长安城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太白楼与上人间是背对背挨着的。   看似在两条不相干的街道,实则却可以很轻易地相互奔走。   长安城很大,从皇宫到太白楼李休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徐盈秀自然不必多说,让人惊奇的是杨不定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三位客官,不知要吃些什么?”   进入楼内走上三楼随意的寻了一处位子坐下,片刻功夫便有一位小二哥披着白巾拿着一页纸走了过来。   “三份鱼腩烧,两壶红烧刀,一杯清酒,一盘蓝龙虾。”   李休伸手在那一页纸上随意的划了几下,白纸泛着白光,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得嘞,公子且稍等片刻。”   小二哥接过白纸,诧异的看了一眼李休,然后应了一声走下楼去。   太白楼的服务人群都很名贵,因此这些年来来往何人小二哥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公子虽然生的好看,却眼生的很。   要知道他拿的那一页纸可是很有考究的。   如果不是老客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可是这青衫少年用起来竟然毫无阻塞,从这点就可以判断出这是常客。   “很高兴,你做了明智的抉择。”   酒菜未到,李休倒了一杯茶推给了杨不定,笑道。   “明智与否,眼下还看不清楚。”   杨不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模样淡然,额前一缕黑发无风自动,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之前被齐秦逼迫流汗的狼狈模样。   “那便日后再看,也不迟。”   李休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   杨不定看着李休的脸,开口说道。   “我从不欠任何人人情。”   “我帮你杀了杨妃。”   杨不定强调道。   “你是在救你自己。”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   徐盈秀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桌子,杨不定沉默了下来。   ……   陈留王府从前很热闹,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人前来拜访,自从李休归京之后,那些摇摆的墙头草摸不清风向,所以王府门口冷清了许多天。   直到今日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因为太尉齐秦来了。   二夫人齐柳是他的女儿,父亲看望女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然没有人会提出疑问。   李杏儿在书院修行,估计年底之前不会回来,李安之掌管长安城防,执掌周边百里安危。   每一日都在外任职,很少回来。   如今的王府的当家人就只剩下了二夫人齐柳。   “父亲。”   王府书房之内,齐秦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着面前的书籍,听到齐柳的呼唤方才缓缓合上书本,抬头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柳儿。”   “父亲在看什么?”   齐柳端着一杯茶放在了太尉的身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对于李休你怎么看?”   齐秦将手中书籍放到一角,笑着问了一句。   齐柳用眼睛瞥了一眼,发现是最近流传很广的棋局,据传说陈知墨与李休在书院门前的对弈。   她知道自己的并没有看上去的平静,一个能在棋道上胜过陈知墨,敢在幕林园杀杨妃的人。   容不得他们轻视。   而最关键的还是陛下的态度。   虽说陛下这些年处于不管事的态度,但没人敢真正忽视,杨妃的身份很高,死的却太过平静。   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这很没道理。   但所有人心中都懂,没有道理便是陛下的道理。   “李休是个聪明人,他的城府很深,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齐柳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但他也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齐秦伸手拍了拍棋谱,道。   的确,无论是与陈知墨对弈,还是用诸天册引天门破三劫,还是皇宫内杀杨妃。   看似稳重的背后其实充斥着惊险。   因为没人敢说稳胜陈知墨,没人敢说可破天门。   没人敢说陛下不会插手幕林园内。   李休一直在赌,只是他赢了。   “很多人喜欢冒险,就像杀手总喜欢躲在暗中。”   齐秦忍不住再次将那本书打开,看着那场棋局,目光中满是惊叹。   “但既然是冒险,总会有失败的时候,就像杀手总有一日会站在阳光下一样。”   “而代价,便是死亡。”   齐秦的声音苍老中带着虚弱,像是卧病在床命不久矣,但是听上去却给人一种渲染的信心。   “父亲要做什么?”   齐柳在他身边坐了下去,疑惑问道。   太尉没有看他,而是透过窗户看向了皇宫里。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要做什么。”   齐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自从李来之死后,陛下就变了。   不再光明磊落,不在雄心依旧,没有人猜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无论什么人坐在那张椅子上都会改变吧!   “父亲为何要看着杨妃去死?”   齐柳犹豫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人希望李来之死,当初很多人都是抱着阻拦李来之的打算,就因为杨妃与那人的愚蠢,造成了大唐边军的衰弱。”   谈到这个问题,齐秦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解释。   齐柳的面色一白,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摸不清她的父亲在想什么。   齐秦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柳儿,你做事为何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李休携大势归京,势不可挡,这几日便是为父也要暂避锋芒,你竟还与他正面交锋。”   这说的自然是那场家宴里发生的事情。   齐柳开口想要解释什么。   却见到齐秦摆了摆手,继续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你要记住一件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要做绝,做狠。”   “而且要不着痕迹,像之前那样的蠢事一次便够了,以后不要有了。”   这件蠢事指的自然是放刺客刺杀李休一事。   老太尉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站了起来,用手锤了锤后腰,拿着那张棋谱走了出去。   齐柳送至门口,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1章 晒了一地乌龟   今日的长安城注定很热闹,远比李休入城那日更加热闹。   只是长安终究与众不同,它总是热闹的很平静。   像是慵懒的巨人,再多的风霜也捶打不出些许的波浪,太尉离开了王府,李休仍然在太白楼吃着鱼腩烧,今日的红烧刀很烈,远比洒在地面的那半壶酒烈的多。   如果说太尉齐秦是百姓眼中的奸臣的话,那么辅臣大相杨飞鸿便是忠肝义胆的好人。   相府,杨飞鸿很没风度的盘腿坐在石桌前,一身黑衫将魁梧的身材彰显的淋漓尽致,梁小刀坐在他的对面,满脸无语的品着眼前的茶水,不停地砸着嘴。   “我说杨叔,偌大的相府里难道就找不到一杯酒吗?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梁小刀蹲在石墩上,颇为的不耐。   杨飞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教训道:“为将者最忌讳贪杯无事,况且喝茶可以陶冶情操,喝酒除了辣的爽快之外,还有何用?”   “年纪不小了,半点事也不懂得,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梁小刀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无语,自己这才说了一句话不到,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看来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老东西屁本事没有,骂起人来倒是一绝。   “得,您别说了,我喝茶,喝茶总行了吧?”   梁小刀端起茶杯捏着鼻子抿了一口,一张脸皱成了一个团团。   这里很安静,地处相府内深处的清湖边上。   湖内没有鱼,杨飞鸿养了一湖的乌龟,这时候正是下午晚一点,密密麻麻的小乌龟趴在石头和岸边晒着太阳。   “北地近来如何?”   杨飞鸿问道。   “尚且不错,近年来无人敢犯秋毫,所以我才有时间来长安走一遭。”   梁小刀看着一只乌龟不停地用头撑着地面,努力的想要翻过身子,淡淡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飞鸿的脸突然变得很是严肃,认真问道。   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梁小刀才道:“仍是如此,李来之不该死,二十一万边军将士更不该死,这些年军中的怨气全都撒在了雪原以及异族的身上,但这份怨气却越来越重,直到”   “直到李休出现并且回到了长安?”   杨飞鸿粗浓的眉毛挑了挑,接下了话茬。   “是的。”   梁小刀并不否认。   “所以北地很支持李休复仇?”   杨飞鸿问道。   “您认为我为何会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唐书院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为了李休才来的。   “他只是李休,不是李来之。”   杨飞鸿沉着脸,警告道。   “他的确不是李来之,但那又如何?”   梁小刀将茶杯放下,一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并不退让。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很多,李休会引起很大的乱子,唐国经不起这么大的乱子。”   杨飞鸿强调道。   “那又如何?”   梁小刀又问了一句。   难道因为人多便不报仇?难道因为人多李来之便该死?   那他倒是想问问是他们人多还是死去的二十一万边军将士人多。   “有些事,有些错,既然做了犯了那么就要承担责任,北地不会在意世子殿下要做什么,但北地会确保没人能对世子做什么,杨叔,失去了蛀虫的大唐也许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杨飞鸿闻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问道:“你觉得李休如何?”   梁小刀低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我只能说不愧是李休。”   “杨不定做了杨妃二百年的刀,是她最忠实的狗,你可曾想过李休用了什么手段会让他倒戈?”   相爷问道。   “事发之前除了殿下之外没人想得到,但当事情结束后有些事想想便也清楚了。”   梁小刀一只手把玩着茶杯,笑道:“记得殿下曾说过他不怕死,杨妃怕死,所以注定会死在他的手上,同样的道理,这世上怕死的人很多,杨不定做了那老太婆二百年的狗就是为了活着且活的更好。”   “杨妃老了,哪怕不杀她也活不过几年,这二百年杨不定得罪了很多人,杨妃死了他就没了靠山,他怕死,所以就为自己找了一个新的靠山。”   “很显然,殿下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殿下在书院破了三劫,他还能活很久,这个靠山找的很好。”   杨飞鸿看着他,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不算辱没了梁文的名头。”   “庙堂肮脏,尔虞我诈,边军将士不会思考太多,那么我们做将军的就要多想一些,如此才能让他们活的干净。”   梁小刀站起身子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个干净,然后冲着杨飞鸿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可是这天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呢?”   杨飞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弯腰将地上的那只乌龟翻了过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   太白楼的气氛很好,来此的人自恃风度很少有人会大声喧哗。   所以这顿饭李休吃的很安静。   “听说上人间的曲子乃是长安一绝,天下最好的音律便在那处。”   李休喝了一口红烧刀,火辣辣的感觉从嘴巴烧到喉咙坠入腹中,痛快无比。   “公子,上人间最让人留恋的可不仅仅是曲子,还有女人。”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小二哥刚好路过,听见了便凑上来搭腔,还露出了一个眉飞色舞的表情。   “滚。”   徐盈秀气的踹了小二哥一脚,然后偏头瞪着李休。   “少爷若要听曲,叫我便是,何必找那些女子?”   见到徐盈秀生气,李休急忙苦笑一声:“我只是说说罢了。”   “殿下要我做什么?”   杨不定问道,自从那一日徐盈秀找上门说明了来意,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如今看来这选择没错,他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有一个可以轻易背叛主子的下人是注定得不到重用的。   李休不会让他跟在身边。   “子非入五境,小南桥最近有些不太平。”   李休轻声道。   杨不定看着他,面无表情,良久后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少爷,子非即将入五境,杨不定会乖乖地去小南桥吗?”   徐盈秀皱眉问道。   “他一定会去,并且会用心守在那里,一个人一辈子只能背叛一次,因为如果他想背叛第二次就会在背叛之前死于非命,杨不定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蠢事,未来十年内不需要担心他。” 第22章 清雪湖前两少年   李休说的很笃定,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背叛这种事情一次便够了。   “少爷接下来要杀谁?”   徐盈秀一双长腿交织着,饶有兴趣的问道。   她最喜欢热闹,而李休每一次动手都很热闹。   李休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长安城的水很深,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我要做的只是将这湖水搅浑,如今湖水已然波涛汹涌,又何必再做多余?”   “可您不是要报仇?”   徐盈秀不懂,于是干脆问道。   “我若不能破三劫,便动用所有手段同归于尽,但如今既然破了三劫,自然要用更聪明的手段。”   对于徐盈秀,李休总是很耐心。   “况且剩下的那两人很难杀,又或者说陛下不希望那两个人死,弃了杨妃就是在给我一个交代,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您之前不是说陛下也是站在您这边的吗?”   陛下未登基前,李来之便是他最可靠的下属,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大唐不是君子国,忠臣奸臣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如今在看来那两人还有用,所以我就不能杀,就如同陛下偏袒我,所以他们也不敢杀我。”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在幕林园时的小雪此刻已经变成鹅毛大雪,太白楼的门前两侧停着许多马车,有名的达官贵人在此来往着。   李休踩在雪面上,他已入初境,踩在雪中并不算特别寒冷。   “这是很粗显的道理,所以如今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等什么时候陛下不再需要他们。”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接着道:“又或者我有足够的能力”   徐盈秀看着他,眼中带着心疼。   这足够的能力指的什么再清晰不过。   这些年李休过得很苦,如今好不容易脱身却要过得更苦。   “这不公平。”   徐盈秀小声道。   “回书院吧!”   李休答非所问。   他没有说什么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之类的废话,因为那真的是废话,而且是每个人都懂的废话。   唐书院从来都很清净,长安城内的硝烟再怎么也吹不到这里。   唐书院其实很大,占据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梅岭。   占地三百里。   这里的确很安静,也很美。   且不提漫山的梅树四季不落,便是书院里面连着山泉的那一汪大湖就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李休站在湖前,雪花落在水中很快消失,并不会将湖面冻住。   书院内有阵法守护,按理说应是风雪不入,但既然生在人世间又怎能不体验四季流转,所以无论是雨水还是风雪都会落进来。   区别在于这些雨雪仅仅是落下来而已。   落在地面并不会积的很深厚,不过三寸,超过了便会消融。   就像眼前这湖水,伸手摸去不过只是淡淡冰凉。   李休将手伸进了水面,一条小鱼游了过来在他的手指前转着圈,最后用头碰了碰他的指尖。   李休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微笑。   站在他身侧的徐盈秀也愣了一下,然后跟着笑了起来。   仇恨与死亡压迫了少爷十四年,如今死亡破解,仇恨消散一些,少爷的那颗心也活了下来。   “不错,看样子你已经想通了。”   不知何时陈知墨突兀的从湖水里面钻了出来,衣服湿漉漉的,一头长发上还挂着几根水草。   他看着李休,突然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休皱眉问道。   任谁在欣赏美丽湖景的时候在湖水里突然看到一个脑袋窜出来都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面对他的质问,陈知墨显得有些嘚瑟,他迈开步子走到了岸上,将屁股上的两条鱼扔进了湖里,挑了挑眉:“当然是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在书院,没有我陈知墨不知道的事情。”   看着他那副略有些得意的模样,徐盈秀有些瞧不起的撇了撇嘴:“躲在水里偷窥也算本事?”   陈知墨看了她一眼,笑道:“躲在水里偷窥自然不算本事,但躲在水里不被你发现,这就是本事。”   “这话倒是没错。”   李休接了一句。   气的徐盈秀跺了跺脚。   陈知墨是上三关的修士,徐盈秀则是游野巅峰。   能够在她的眼皮底下躲藏不被发现,的确是很有本事。   “暂时卸下了仇恨与压力,此刻的你是什么感受?”   陈知墨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身后,看着白雪落在水面然后融化。   “很复杂,说不清。”   李休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   “这就对嘛,每天总是拉着个脸,性子再淡也要有所松弛,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样子。”   陈知墨道。   “少年应该什么样子?”   李休挑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少年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看着春风不喜,听着夏蝉不烦,迎着秋雨不悲,望着冬雪不叹,少年就是少年,什么家仇国恨都先放一放,先扛起杨柳依依,草长莺飞。”   陈知墨想了想,抬起一只手放在头顶遮住了三片雪花,样子有些肆意。   李休看着他,然后转过头看着湖面,一言不发,心下却感慨不愧是和子非齐名的书院弟子,果然是别样的洒脱肆意。   “你就是根木头。”   看到李休仍旧是那样面无表情,陈知墨有些生气的踹了他的一脚,徐盈秀抱着胳膊看着湖下的小鱼,打着哈欠。   “这里是书院。”   李休道。   “当然是书院。”   陈知墨道。   “那我应该去上一堂课。”   李休又道。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子,周身灵气鼓荡,湿漉漉的衣服瞬间干净,他伸手将李休也拉了起来,然后道:“你运气很好,今天刚巧有梁秋的课。”   书院的课堂离此处不远,顺着小路走上个七八分钟也就到了。   陈知墨走在最前面,嘴里不停的说着书院近来的一些情况,有哪位教习因为贪睡误了事,有哪个新生修为精进的最快。   李休静静的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容,徐盈秀身上的道袍随风动着,看着李休也露出了微笑。 第23章 便将侧目看去   “书院教习无所不知无所不会,风格迥异每一位都教的很好,但弟子们却最喜欢上梁秋的课,你可知为何?”   二人来到堂院内,这里的地势有些低,像是一出低洼的小谷地,数十名学生着白衣坐在长桌后,俯首写着什么。   “为何?”   李休问道。   陈知墨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李休顺着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   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红衣,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有学生开口提问,梁秋耐心解答。   声音犹如春风拂过,温婉不可言。   “原来如此。”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女子,站在前方举手投足间都是赏心悦目,难怪陈知墨会说书院弟子最喜欢的便是梁秋的课。   “梁秋。”   陈知墨将手放在嘴边,冲着下面高喊了一声。   众弟子回首,梁秋抬头看了过来。   “世子殿下。”   梁秋冲着李休点了点头,无视了一旁眉飞色舞的陈知墨。   “先生。”   李休回了一礼,然后将视线放到了弟子间的座位上,在边缘一处角落看到了一处空位,迈步走了过去然后坐下。   众弟子看着他,面色各异,因为李休的身份很高,而且足够神秘,并且弟子间隐隐有传言,李休加入书院并未接受考核。   所以大多数人对他都比较好奇,有些人还有些抵触。   “下面继续来讲灵阵图,所谓灵阵图便是阵法师为了方便使用将已经刻画完毕的灵阵用灵印印在灵纸上,从而形成灵阵图。”   看到李休坐下,梁秋继续说道。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讲解着关于灵阵图的形成以及由来。   陈知墨在一旁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随意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安静看着。   “下面开始布置最简单的浑圆阵,一个时辰为限,合格者可以去书录院观苍石以入书海。”   “失败者去后山打扫老弄堂,三日不可出。”   梁秋看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打了一个寒颤。   “梁秋先生,您可不要糊弄我们,弟子可是听说即便是进了书录院得以观苍石也未必可以入书海。”   “是啊教习,我们虽然刚刚入院,但也不是一无所知,书录院好进,书海可不好进。”   下面有人跟着起哄。   “而且失败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那可是老弄堂,别说是三天,就是三炷香弟子都不想待。”   有弟子脸色一白,边说话还边摇头,眼眸之中很是惶恐。   “既然不想去,那就将浑圆阵布置出来。”   梁秋也不生气,平静道。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哀嚎,这浑圆阵不同于其他,虽说也是入门级别的新手阵法,但却比同为新手阵法的聚灵阵和清尘阵要困难的多,也复杂的多。   梁秋虽然详细的讲解了一遍,但毕竟是第一次布置,难免紧张不自信。   “各位怕什么,无论如何还有世子殿下垫底不是吗?”   弟子间有一道声音响起,让不少人微微愕然。   李休抬头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人的衣服上绣着一只飞鸟,看上去十分华贵。   那人也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殿下刚刚到来,没有听到教习关于浑圆阵的讲解,若是布置不出来也是应该的,自然不需要去什么老弄堂受罪,更何况殿下千金之躯呢?”   这人对视着李休的眼睛,不闪不避,继续说道。   “齐元彬,你在放什么屁?李休来得晚布置不出来难道还要受罚不成?”   梁小刀坐在李休前面的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胳膊正有些无聊,听到那人的话用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大声骂道。   “我有这么说过吗?”   齐元彬也不生气,对着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道。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梁小刀看着他,认真道。   “齐秦是你父亲?”   李休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正是家父。”   齐元彬点了点头,承认道。   “便是他也不会如此对我说话。”   李休淡淡道。   梁小刀没忍住笑了一声。   齐元彬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起来,他盯着李休那张脸,片刻后方才道:“殿下还是祈祷一会不合格的人多一点,否则晚上的老弄堂可是很难熬的。”   话音落下,他低下了头快速的整理着身旁布置阵法所需要的材料,双手飞快的摆放着阵石。   众多书院弟子也收回了目光,专心的布置着自己的浑圆阵。   “殿下。”   梁小刀回头看着李休,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其实我只比你早来了一炷香,也没有听到关于浑圆阵的布置方法。”   “无妨。”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在意。   “老弄堂是个让人不好受的地方,殿下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梁小刀叮嘱道。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梁小刀觉得甚是无趣,索性趴在桌子上,梦起了周公。   “梁小刀说的没错,老弄堂是一个让人不好受的地方,殿下若是不想去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左侧响了起来。   李休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女,青丝散在肩上,身姿婀娜,皮肤白皙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   这少女正满脸专注地摆弄着眼前的浑圆阵,并没有看着他,若不是确定声音的确是从这里传来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谢提醒。”   李休淡淡道。   那女子没有说话,两个人像是不曾搭过话一般,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李休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元彬朝这里看过几次,冷笑一声也就不再搭理。   “浑圆阵讲究浑源一体无丝毫缺漏,所以所用阵石必须是金水两属性方能包囊天地成至无缺,而最关键的是链接天地的那条锁链。”   李休看着桌面上的阵石材料,用手指轻轻将桑原木捏起,像是在自言自语。   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女子身子一僵,眸子里绽放出一抹异彩,伸手将自己面前的桑原木拿起横在了金水之间,只见有光芒绽放,一个圆形护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将她包裹在了里面。   浑圆阵就此功成。   她捂着胸口有些兴奋,侧头看着李休,面带惊奇。 第24章 那一片梅花飘落   “你懂浑圆阵?”   那女子启唇问道。   “我读过很多书。”   李休解释道。   “那你为何不动手?”   那女子大眼睛眨了眨,好奇问道。   动手自然不是打人,而是布阵。   “为何要动手?”   李休反问道。   那女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梁秋不会罚你?”   “她当然会罚,既然我坐在了这里,输了便该罚。”   “那你明明精通浑圆阵,却为何不做?”   她又问道。   “你认为老弄堂是个什么地方?”   李休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脸上,坦然问道。   “听人说那里夜晚有婴孩啼哭,纵使是白日也有灵物出没,并且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炙烤如同火炉,夜晚寒冷似坠冰窖,并且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现象,甚至传说里面有一朵花。”   李休挑了挑眉。   那女子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说道:“这朵花可不是普通的花,据以前打扫过老弄堂的师兄们说过,但凡看到那朵花的弟子没有一个全身而退的,其中最差的也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缓过神来。”   “所以你们认为打扫老弄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李休问道。   “难道不是?”   那女子皱了皱眉。   “我认为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的样子有些单纯,李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应该不是疯子。”   少女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很认真的说道。   “我是李休。”   他同样很认真的说道。   他是李休,初到京都便搅动风云,更是在棋道上胜过了陈知墨,这样的人自然不是疯子,不是疯子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个原因会是什么?   她很好奇。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会不会告诉我?”   她轻声问道。   李休将视线移开,继续看着桌面,没有搭理。   素昧平生,自然不会告诉,她长得很美,但徐盈秀同样很美,所以他对于美女还是很有抵抗力的。   李休没有说话,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女看着他良久,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伸手面前桑原木取下,扔在了桌子下面。   没有了链接天地的桥梁,浑圆阵顷刻消散,巧的是与此同时,梁秋抬起了手。   一个时辰到了。   在座的有三十一人。   亮起了二十七个浑圆阵。   “李一南,梁小刀,李休,聪小小四人不合格,晚上之前到老弄堂打扫,三日后方可离去。”   梁秋扫了他们四个一眼,轻声道。   其余人闻言都是有些惊讶,李休与梁小刀不会也就罢了,李一南作为倾天策最出色的传人竟然也不会?难道是他对法阵无趣?   故而不学?   众人的视线聚集,李一南却是一言不发,自顾垂首,脑海中却想着刚刚那一幕,他就坐在李休身后,聪小小的举动他尽收眼底。   “我若是你便提前离去,不会厚着脸皮长坐在此。”   齐元彬看了一眼李休,淡淡道。   “怎么我刚睡醒就听见有人在乱吠?齐元彬,你说这人可不可恶?”   梁小刀从桌子上坐了起来,直视着他,眼中闪烁着冰冷。   “北地出莽夫,若是靠嘴能够打赢一场仗,你一定战无不胜。”   齐元彬冷眼看着梁小刀,嘴角挂着极淡的讥讽,浑圆阵在他周身盛放,璀璨无比。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站起身子朝着齐元彬走了过去。   “何为修行?”   李休俯视着齐元彬,出声问了一句。   “那天地灵气为己用,沟通大道万千改变自身从而获得力量,这就是修行。”   “修行境界如何划分?”   李休又问道。   齐元彬眼中疑惑一闪而逝,他固然一直言语挑衅,但心底却知晓李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现而突然出声发问,他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修行分为初境,承意,上三关,游野,五境。”   如实答道。   “你身处何境?”   李休看着他胸口的那条飞鱼,问道。   陈知墨坐在远处,眼中透出玩味。   齐元彬沉默了一瞬:“尚未入境,但我修行不过十日,而且此次书院新生都未入境。”   李休点了点头,看着浑圆阵形成的圆圈。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要借此挽回一些颜面?”   齐元彬看着他冷笑一声,觉得此举着实有些幼稚。   “浑圆阵之所以叫浑圆阵便是因为桑原木连接金水天地从而万物浑圆无缺,此阵扎实夯沉,最忌讳徒有其形。”   李休话音落下,人群之中响起一个声音:“世子殿下这是打算教我们如何布阵吗?”   这声音阴阳怪气,听起来很是古怪,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笑意。   “师兄莫要讥讽,人家可是不需要考核就能进入书院的世子殿下,指点我等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吗?”   话音落下,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   听着这些笑声,李一南将视线放在了一个皮肤黝黑,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保持沉默的少年身上,那是陈思宁。   无论是李休落座还是站起,陈思宁的眼皮都没有动过,他是真正的寒门子弟,不知在寒夜里受了多少苦才能够入得了书院。   书院里讲究绝对的公平,这里很少有人会在意对方的身份,尤其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少年,一腔热血最愿意做的就是和权贵对抗,何况李休还是未考核入院。   梁小刀有些生气,但又觉得有些替李休脸红。   聪小小看了一眼人群,发现没有发笑的只有寥寥数人,没来由的也有些生气。   众人的笑声与讥讽似乎和他无关,李休就只是打量着浑圆阵,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阵法上。   若是没有阵法阻拦,这根手指应是放在齐元彬的额头上。   他抬着头,看着眼前的这根手指,嘴角的讥讽越来越重。   “殿下,事已至此,您打算做什么呢?难不成要破了我的浑圆阵?”   齐元彬话音落下,院内的梅树飞出一片花瓣,落在了地上。   花瓣碎成了粉末。   李休的手指露出一点白光,然后浑圆阵跟着碎成了粉末。   发出啪的一声。 第25章 老弄堂,破旧模样   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渐强的笑声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一张脸憋得通红。   李一南的眸子微微亮起,陈思宁终于抬头看了过来。   梁秋往这处扫了一眼。   梁小刀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声卧槽。   阵法消散化作光点朝着天空升去,李休低头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那根手指,回到了座位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   梅岭的梅树四季不落,雪落在梅树上融化后梅花更显鲜艳。   红的发亮。   齐元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再多的言语都不如那一根手指更有说服力。   书院弟子们沉默下来,先前开口嘲讽的那两人更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殿下何时入了初境?”   陈思宁突然开口问道。   “四日前。”   聪小小在一旁小声为他介绍着开口之人的身份。   于是李休难得的解释了一句,寒门难出头,自古便如此,尤其是修行一道,他们自小无法接触这些,先天便失去了很多优势。   所以陈思宁很用心,无论是学什么课程都是如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的天赋也很好,完全不逊色齐元彬以及梁小刀。   但饶是如此距离踏足初境尚有一段距离,这份距离并不远,大概只有几日,又或者几个时辰。   可李休走在了前面。   自那日老乔剑破天门之后,李休三劫之体便不再是秘密。   也就是说他是在那日之后方才开始修行。   “用了多长时间?”   陈思宁又问了一句。   其余弟子或将视线投了过来,或是低着头竖起耳朵,能加入书院的都是天之骄子。   李休看着他,回答道:“须臾。”   二人对视,李休的目光是那样的平静毫无波澜。   于是陈思宁沉默了起来,收起了浑圆阵起身离开了此处。   “陈知墨,你带他们四人去老弄堂,其余人可入书录院观苍石,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入书海。”   弟子间的矛盾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方教习通常不会干涉,所以自始至终梁秋都在静静看着,直到此时结束。   “好哒。”   陈知墨跑了过来,冲着梁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应了一声。   没有理他,梁秋抱着书转身离去。   “走吧。”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陈知墨带着李休几人朝后山走去。   齐元彬看着李休的背影,脸色有些阴沉,片刻后恢复平静,他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李休,果然难缠,只是不知道他故意去老弄堂到底要做什么。”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了两声,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   “在下李一南,见过世子殿下。”   李一南的造型很独特,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都像是一个真正的书生。   “倾天策号称三世才遇的传人,何以来书院?”   李休问道。   “听雪楼的少爷不是也来了吗?”   李一南笑道。   陈知墨的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前行。   梁小刀看着李一南的后脑勺,双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倾天策号称可洞悉诸天,阵发一道是基本功,你是故意输的。”   李休道。   “殿下不也是吗?我只是好奇老弄堂里究竟有什么,值得殿下亲自去待上三日。”   李一南左手负在腰后,虽说是在好奇,语气却十分平静。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   “可我不是猫。”   后山其实和陈知墨住的地方并不算远,路过之时看到那一片竹林几人都是啧啧称奇。   “猫有九条命,你只有一条。”   李休进屋子拿了两壶酒,扔给了梁小刀一壶,无视了陈知墨求酒若渴的眼神。   “小时候算过命,先生说我命硬,可以活很久。”   李一南轻笑一声,回道。   没有人再说话,聪小小走在最后,不知何时她折断了半枝梅插在了头发上,这是很傻的举动。   也是很土气的打扮,但她戴上很好看。   所以李休回头多看了两眼。   “好看吗?”   聪小小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   许是太过直接,李休楞了一下后方才点点头:“好看。”   徐盈秀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的确很好看。   “殿下,您想来此地大可随意,为何不告诉我浑圆阵的布置方法,需知晓可不是每个人都想来的。”   梁小刀喝了一口酒,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的天赋很好,在你父亲之上,但性子过于惫懒,在我身旁便不能如此。”   梁小刀闻言哀嚎一声,有些憋闷,又不敢对李休如何,只能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暂解此愁。   后山的路不算特别长,几人跟在陈知墨身后走了约么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终点。   之所以叫后山是因为这里的树木很多,不仅仅是梅树,槐树,杨树柳树尽皆有之,是梅岭中唯一一处天然生长着其他植物的地方。   只是眼前并不只有树,由青砖绿瓦堆砌而成的古房屋以及一个连着一个蜿蜒的小巷子,这里很破败,房上挂满了灰尘,小巷的青砖破碎,残缺了许多边角,看上去极为老旧。   放在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似乎几百年不曾有过人烟。   而这也是老弄堂这个名字的由来。   “此刻你们面前的这些建筑便是老弄堂,低头。”   陈知墨说道。   于是众人齐齐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有一道白线,上面有着奇异的印记。   “跨过这道白线就是老弄堂,那里与外面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相当于一处秘境,我会在这里等你们,三日我会开启一扇门放你们出来,在这期间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牢记。”   陈知墨难得的认真起来,同时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与其说是叮嘱众人,倒不如说是在警告李休。   “不要去碰那朵花,因为那真的会死人的。”   “知道了。”   李休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了那道白线。   梁小刀毫不犹豫的跟在身后,李一南也迈了过去。   聪小小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走了进去。   徐盈秀自然没有进去,她双腿用力跳到了树上,大长腿荡阿荡。   “少爷一定会去碰那朵花。”   她突然说道。   “我知道。”   陈知墨道。   “那你何必多说?”   “因为那真的会死人。”   沉默了片刻陈知墨再度开口:“你为何不阻止他?”   徐盈秀歪了歪头:“少爷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我认为他不会死。”   陈知墨低头看着那道白线:“我也认为。” 第26章 人世间响起了一声叹息   有时候分割天地的并不是不可能,而是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白线。   当李休跨过那道线的时候身后的一切都已然消失。   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破落的绿瓦建筑,坍塌些许的深远小巷。   “这股子味道像是几百年没人来过。”   梁小刀吸了吸鼻子,尘封的霉味飘进了鼻子,他偏过头,有些嫌弃。   一滴水落在了额头上,李休抬头向天上看去,又一滴水落在了脸上。   天上下起了小雨,不算大,渐渐的飘成了雨雾,笼罩老弄堂像是日未出时朦胧的老江南。   李一南伸手将梁小刀手里的酒壶夺了过去喝了一大口,然后还给了他。   “我知道眼前美景当浮一白,但你如果想要喝酒我这里有个杯子。”   梁小刀从腰间掏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瓷杯,不算大,却雕画的很是精致。   他皱眉看着壶口,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喝。   聪小小向前走了两步,到巷口停下,然后将发中的半枝梅拔了下来插在了地面。   李休看了过去。   “老弄堂里若是有一棵梅树,想来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聪小小期望道。   李休认真的想了想那副画面,烟雨朦胧,有梅枝自巷口探出,花瓣飘落。   “那应是一件很美的事。”   他赞同道。   说是打扫老弄堂,但是否打扫又有什么关系呢?   灰尘总会再次落下,天上的细雨落在地上混着泥土总会泥泞。   李休迈步走进了巷子里。   梁小刀不想进去,于是跳上屋顶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安静躺着,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扫把装着样子。   聪小小和李一南自然跟在身后,他们两个进来就是因为好奇李休到底想干什么。   老弄堂的地形很复杂,蜿蜒曲折的深巷似乎没有尽头,李休也不着急,就这样不急不缓的走着。   时不时地打量着两侧的建筑,眼中满是欣赏。   白天的老弄堂真的很热,纵然有雨水落下也只能略微减轻,三人的身上早已经汗流浃背。   “你还要走多久?”   聪小小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我只是在等天黑。”   李休道。   老弄堂看似不大,但实则内有洞天,想要走到尽头无疑是痴人说梦。   三人站在原地,不在移动,聪小小靠在墙上,身上的白衣被汗水浸湿,李休想了想然后迈步走到了她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灵气运转,骤然间凉快了许多。   聪小小楞了一下,将手抽了出去。   ……   片刻后又塞了回来。   李一南咳嗽了一声将身子靠了过来,李休将另一只手负在身后,闭目养神。   每一天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的流逝,你靠在窗前,捧着两本书,抬头,低头,天便已经黑了。   白日里的老弄堂还有江南名画的意境,夜晚便只剩下了阴森凉凉。   这里不同外面,天上自然没有月亮。   巷间却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紧接着又冷风吹过巷子,拂在身上寒冷异常,那便成了阴风。   聪小小握着李休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许多。   老弄堂里安静极了,那数声轻响便特别入耳,随后又有摩擦声从墙壁一侧的拐角处响起,那是脚步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老弄堂里还有其他人?”   聪小小有些害怕的开口问道。   “不是梁小刀。”   李一南哆嗦着嘴唇,面色苍白难看。   如果是梁小刀的话,以他的性子恐怕离得很远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哪会安安静静的走到跟前尚不开口?   “倾天策讲究的就是浩然正气,你不应该害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李休见到他的样子,皱了皱眉。   “第一,那些东西并不是莫须有,第二,我这是冷,不是害怕。”   李一南看着他的脸,极为认真的强调道,说话间口中还有白气喷出。   脚步声消失了,三人都是紧绷着一根弦迅速侧目看向了巷口拐角。   那里出现了一双布鞋,然后一个穿着黑色纸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她的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的褶皱像是白面皮一样耷拉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面对着三人,抬起了头。   那双眸子没有瞳孔,一片的漆黑不见他色。   空中没有惊雷响起,巷子里却有光亮一闪而逝,老太婆的眼睛亮出了一道光,老弄堂的样子消失了。   四面寂静,无尽黑暗笼罩着三人,没有半点声息。   有笛声传进了耳中,打破了这份死寂,三人的双腿仿佛不受控制无法移动丝毫。   只能转头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座山峰伫立,一个白衣人站在峰顶山巅,一根笛子横在嘴角。   大地震动,数不清的人与妖出现在了地面,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这些画面很小,只能依稀看到无论是人还是妖所有存在都轻轻仰着头看着天上。   突然人与妖中间分开一条线,一个身穿金袍的男子从后方走出,站在了最前头,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肩上趴着一条真龙,二者同样抬头看着天上。   李休三人眼瞳缩成一点,万般言语似乎都无法形容眼前这一极尽震撼的一幕。   这时画面转到天上,那里有一扇门。   李休的脸骤然苍白了下来,因为那扇门他很熟悉,那是天门。   那座门户跟大,一扇门大开着,从门内走出许多人,站在天上俯视着下方,那张脸上没有表情,那叫做漠然。   这些人抬起了手,下方无数人惨叫着死去。   人世间似乎发出了一声哀嚎。   那金袍男子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托住了天门。   天地间有梅花飘落,空中数万里出现一座太极图,扩散成八卦囊括周天,一个道袍少年从地面向着天上走去,一步一莲花,八卦泛着青光,磨灭着门后的一道道身影。   这时从门外伸出了一只手,虚空坍塌八万里,生灵磨灭无数。   天上又出现了第二道门户,然后数百座。   金袍男子神情落寞,鲜血自口中洒落。   道袍少年步步生莲,游三千八卦,手掌阴阳鱼,道袍飞扬。   天地陷入了黑暗,人世间又响起一声叹息。   这时突然自黑暗中生出一朵花,跟着亮起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然后数百天门化作碎片。   天亮了。 第27章 树上与指上的花朵   眼前的所有画面消失不见,李休三人回过神来,自己依旧在老弄堂里,那个黑衣老太婆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消失不见。   又或者说她从未出现过也并无不可。   李一南的身子晃了晃,靠在墙上,发现腿有些软于是慢慢滑坐了下去。   聪小小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李休的手,指节苍白,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眸深处有点点恐惧蔓延。   李休站在那里,沉默着。   他们三个都是聪明人,虽然那些画面断断续续,但几人大概都能猜出那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修行真是一件没有尽头的事情。”   李一南叹道。   “那样的场景终会重现,也许十年后,也许百年后。”   聪小小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兀自有些后怕。   “但修行不就是如此,踏过了一道山还有一道山,与其在这里恐惧,不如挺起胸膛去扛起那片天。”   身后有声音响起,三人没有回头,片刻梁小刀走了过来,很显然,他也见到了那些画面。   “可天要怎么抗?”   李一南问了一句。   然后三人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脸上。   老弄堂里的雨似乎没有停过,而且越来越大,雨水落在地面弹了起来碎成数瓣,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抬起了头,透过雨水注视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用肩膀抗。”   这是一句废话,而且乍听上去很没用。   但三人听了却都是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齐齐露出一个微笑:“那便用肩膀扛。”   四人对视一眼,发出了一阵笑声。   李休只是抿了抿嘴唇,聪小小看着他的脸。   李一南咧了咧嘴,梁小刀站在雨中肆意无比。   长巷很长似乎走不到尽头,但若是往回走就只需片刻就来到了门口,也就是他们四个初来乍到的地方。   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了一座简单的木头窝棚,上面盖着茅草,很简陋,却很有效。   窝棚里的地面很干净,并没有雨水渗透进来。   四人坐在地面,梁小刀看着李休和聪小小一直紧握的两只手,挑了挑眉,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干柴聚拢在了一起,点了起来。   火光在这夜晚摇曳着,李一南苍白的脸终于恢复正常,说话时嘴唇也不在颤抖。   聪小小将手抽了出来,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红红的,说不清是火红还是脸红。   李休看了梁小刀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夜过得算不上舒服,因为四人都没有睡着。   肩膀其实很小,扛不起太多东西,这份责任很大,压得四人有些抬不起头。   但却没人说话,都在闭着眼睛假装沉睡,希冀通过自己从而让其他人平静下来。   这一夜很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面前的火堆却依旧燃着,梁小刀自小在军中长大,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一团火烧很长时间。   李休咳嗽了一声,然后其余三人渐渐睁开了双眼,外面的雨很早便停了,哪怕是在老弄堂里雨后的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   梁小刀走出窝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很大。   “这梅花还真好看。”   他的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夸赞了一声。   李休也走了出去,一双眼睛却是轻轻地眯了起来。   “这梅树是你昨日栽的。”   李休道。   聪小小点了点头,眉头紧皱。   梁小刀也反应了过来,悄悄地朝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李休的身侧,小声问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植物快速生长,让小树苗一夜之间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树?”   梅树不算巨大,但眼前这棵说是参天也不为过,因为这棵树的树枝几乎包裹了整个老弄堂,无数花瓣随着风簌簌落下。   “有。”   李休点了点头。   “那就好,解释的通就好。”   梁小刀拍了拍胸脯,面色轻松了许多。   这是老弄堂,诡异事出了名的多,没有人想经历那样的事情。   李一南站在了他的另一旁,沉声道:“这世上有,但这里没有。”   梁小刀的那一抹轻松僵在了脸上,嘴角抽搐有些滑稽。   他没有再问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原因。   因为原因四人都已经猜到了。   李休走到树下,将视线探了过去,这棵梅树很大,所以梅花自然茂盛密集,在树干上有一朵小花藏在梅花下。   这一朵花不大,像是戒指大小,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聪小小的脸色变了:“李休,别碰它。”   她急忙喊道,梁小刀快步跑了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回来。   他们可没忘记进来之前陈知墨是怎么交代的。   那朵花不能碰,一定不能碰。   因为那是会死人的。   那只手碰到了李休的胳膊。   与此同时那朵花飘了起来,天地间为之一静。   四人的身体再度一动不能动,那该死的画面又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火海,一朵花静静地开在火中,一位又一位的强者出现在火里,伸手抓向了小花,花瓣旋转着,一位接着一位的强者死去。   画面一转,冰天雪地之中,无尽冰渊下方绽放着这样一朵花,任由风雪吹拂而不弯己身。   天门再次出现,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抓住了花朵。   须臾后手臂断裂脱离身体,门后发出一声惨叫,大门闭合。   那朵花仍然静静开着。   ……   画面消失了,聪小小眼中充满了担忧,李一南朝着树下跑了过去,梁小刀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那些画面中出现了许多的强者,每一位都在五境之上。   每个人都死在了这朵花下。   他抬头看去,那朵花仍旧挂在树干上,花上出现了一只手。   李休捏在了花上。   梁小刀面色剧变,身子猛地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李一南也跑了过来打算阻止。   李休抬起左手向后一推,梁小刀的身体倒飞出去撞倒了李一南,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   却顾不得疼痛,急忙抬头看去。   聪小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的眸子睁大,看着李休的手指捏在了那朵花上。   天地间的风似乎停了下来,三人屏着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朵小花动了动,然后花瓣转了转。   它跳上了李休的掌心,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就像一枚戒指。   安静极了。 第28章 一顿火锅和人间值得   几人的脸色也精彩极了。   那一幅幅强者崩碎的画面仍旧萦绕眼前,与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违和的很。   就像是霜杀百草的年代出现了一点桃红。   梁小刀站起身子,揉了揉胸口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仔细的打量着那朵花。   “这是假的?”   李休感受着指上的清凉,摇了摇头。   “这是真的。”   “你他妈死了该怎么办?”   梁小刀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的脸骂了一声。   “我是个很惜命的人,惜命的人通常不会死。”   李休没有生气,开口解释。道。   “这是那朵花?”   李一南走上前来,问了一声。   “想来不会错。”   李休点点头,继续道:“我原本只有五成把握,那些画面出现后便有了七成,如今它戴在了我的手上,便有十成把握。”   那些画面中看的很清楚,无数年来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得到这朵花。   却无一人活着离开。   既然是那些强者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李一南看着李休,目光深邃,带着不解。   倾天策号称有算无漏,却也算不出这是为何。   聪小小从窝棚里跑了过来,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有些剧烈。   她看着李休,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低下了头。   “为何这朵花不会杀你?”   梁小刀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年花非花,人非人,如今花还是花,我还是人。”   李休道。   梁小刀的眼皮跳了一下,李一南紧皱的眉却渐渐舒展。   他听懂了李休的意思,然后面色复杂的瞧着他,叹了口气。   “也许如今花也非花。”   李休看着他,认真的道:“但人还是人。”   聪小小似乎听懂了什么,看向李休的眼中变了颜色。   梁小刀自然不蠢,他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思考。   这些话听上去云里雾里,但却不难理解。   “这是人世间的花,想要摘下它就需要扛起整个人世间。”   李休轻声道。   “你扛得动吗?”   许是想起了之前的那些画面,梁小刀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脸上挂上了一抹讥讽:“天下的强人数不胜数,你不过初入初境,用什么扛?”   “你配吗?”   他看着李休,一字一顿的说道。   “以前有人说过人间不值得。”   李休侧目看着那棵梅树,花瓣随着清风摇曳着,老弄堂里的空气较之外界清新许多,许是因为这花戴在了他的手上,弄堂里的白日不在炎热。   雨后的微凉打在身上,李休的脸上跟着露出了笑容。   他看着梁小刀,语气认真且坚定:“我认为人间值得。”   李休的半生很苦,自小便失去了李来之,然后辗转来到了听雪楼,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硬生生的站在了听雪楼少主的位子上。   他这十几年吃尽了世上所有的苦楚。   但他并非一无所有,他有老乔,有徐盈秀,有听雪楼跟随他的许多人。   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因为一件坏事而去忽略千百件好事。   所以他认为人间值得。   于是那朵花安静的戴在了他的手上。   “那便值得。”   梁小刀低着头,眼眶微红,许久后说道。   眼前李休只是戴了一朵花,但他们三个知道,这一刻他戴上了整个世界。   几人抬首看去,那副青衫肩膀似乎较之平常挺拔了许多。   “我这十九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这次考试中放弃了资格。”   李一南道。   “谁不是呢?”   聪小小露出了一个笑容,为李休整理着衣领。   这是四人间的小秘密。   “我饿了。”   梁小刀突然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尴尬。   “我不会做饭。”   李一南默默道。   李休负着一只手,道:“别看我,我是修士,三天不吃饭也无妨。”   “军中之人竟然不会做饭?”   李一南横了他一眼,调侃了一句。   梁小刀却觉得受到了极大地侮辱,梗着脖子吼道:“谁说我不会?身为军人要在最艰苦的地方活下去,要不是这附近没有食材,我给你做一桌子八仙过海。”   李一南将右手伸出,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似乎闪了闪,然后出现了一块肉以及一捧的绿菜,还有几个瓶瓶罐罐,上面挂着油盐酱醋的标志。   李休的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梁小刀一张脸憋得通红。   聪小小躬身将那些食物捡了起来捧在手里,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我来吧!”   梁小刀松了一口气,却兀自咳嗽了一声,袖子一甩:“既如此,那我就在一侧指点你的手艺。”   “那就多谢梁公子了。”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然后和李休对视了一眼,小跑着回到了窝棚里。   三人跟了上去,李一南又拿出了一个深锅递给了她。   聪小小熟练地将锅架在了火上,然后一口气的将洗干净的食材全部扔了进去。   “这是做什么?”   梁小刀楞了一下,在北地十余年,却是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这叫火锅,兴起于听雪楼。”   聪小小看了李休一眼,解释了一句。   于是两个人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所谓火锅其实很简单,顾名思义煮一锅水,加热到沸腾,放些作料调味,酸甜鲜辣。   然后将新鲜的食材放到水中,加热到成熟。   这一过程叫做涮。   所以吃火锅也被称为涮火锅,毛肚七上八下很有艺术气息。   说到这里李休皱了皱眉,因为他认为很烂,爱吃毛肚的都是异类,就像他搞不懂为什么吃火锅一定要放芝麻酱,那很腻,而且很没滋味。   清汤味道很淡,麻辣难以下咽。   所以李休动手拿起了调料瓶弄出了一份微辣的汤底。   青菜和肉飘在上头,有些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闻起来却香的很。   只是梁小刀还是有些好奇李休口中的那个毛肚和芝麻酱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一南没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讲究,学着李休和聪小小的样子为自己挑了一些蘸料,从锅里夹起了一大片肉蘸了蘸然后放进嘴里。   满意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梁小刀的性子本就跳脱,见了他这幅样子哪里还忍得住,也跟着吃了一大口,蘸了一大把的酱汁,放在嘴里品尝了许久才咽下去。   跟着伸出一根大拇指对着李休。   “绝了。”   四人之间不停说着话,李休大多数时候都在静静听着。   一顿简单浅陋的火锅撑起了整个老弄堂。 第29章 竹林有酒尚可温   “师兄们总说老弄堂里光怪陆离,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梁小刀夹了几根青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聪小小想起了之前小巷拐角出现的那个黑衣老太太,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   “我倒是觉得师兄们没有说错。”   她反驳道。   李一南咧了咧嘴,这火锅哪里都好,就是太烫嘴了。   “小刀的意思是这里虽然奇怪但和他原本想象的并不一样。”   李一南从戒指之中又拿出了几根地瓜干放了进去,插在了青菜里,飘在了水面上。   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以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和其他将军们总喜欢在吃饭时候讨论那些平雪原策。   但今日似乎了解不少,饭桌上论事的确很舒服。   尤其是看着滚水内的长青菜,便更有滋味。   “你以为会有什么?难不成还想要蒲先生的艳遇?”   李休看着他,难得的调侃了一句。   “得了吧,那样的艳福我可享受不起。”   梁小刀摆了摆手。   “不过老弄堂的确很有意思。”   他又道,有些感慨。   其他人看着窝棚外面的参天梅树,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是很有意思。”   而真正有意思的是他们口中的有意思却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很考究。   “还有两天,要不要打扫一下?”   梁小刀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但这份美好并不只有自在飞花轻似梦,同时还有无边丝雨细如愁。   初到之时老弄堂很脏,如今下完雨后泥泞混着水痕那便更脏。   他们是来打扫老弄堂的,不是来吃火锅的,若是被梁秋知道了那一定很有意思。   弄堂很大,眼前也不小,李休放下了碗筷,看了一眼四下的环境,然后道:“要打扫。”   李一南的眼皮跳了一下,梁小刀发出一声哀嚎。   “老弄堂很大。”   李休说道。   三人看着他。   “此处也是老弄堂,清洗碗筷自然也是打扫。”   他又说道。   “这是歪理。”   李一南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外面的泥泞。   “不过很有道理。”   梁小刀满意的笑了起来,勤快的跑到外面用空盆装了一些清水,十分麻溜的刷着碗。   “别忘了把锅刷了。”   李休吩咐了一声。   梁小刀动作僵了一下,然后一把掀翻了铜盆。   李休看了他一眼。   铜盆又被捡了起来。   ……   三天转瞬即逝,老弄堂里并没有在发生什么异常,梁小刀也没有遇到蒲先生笔下的故事。   窝棚并没有拆掉,李一南将干净的餐具挖了个洞藏在了梅树下,梁小刀取出了两坛酒跟着埋了进去。   具有储备能力的空间物品很稀少,但几人的身份很高,梁小刀是梁文的独子,自然也有。   “这是咱们四个的第二个秘密,以后万一再被罚进来教习们一定会没收纳戒,到了那时咱们也好有点存粮。”   老弄堂的大门开启,梁小刀拍了拍手将灰尘掸落,开怀道。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觉得这些事情有趣极了,想了想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丝带,系在了梅树枝丫上,随着清风飘起长长一条,好看极了。   然后三人齐齐看着李休。   李休抿了抿嘴唇,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半晌没有动作,门外传来了陈知墨不耐烦的声音。   然后李休的手上出现了一张纸,快速的叠成了一枚纸鹤,用线穿上,挂在了梅树上,挂在了红丝带的另一头。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淡不可察。   然后四人转身离开了老弄堂。   回到了后山。   看到四人平安出现,陈知墨似乎松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那朵小花戴在李休的无名指上,就像是一枚戒指不会引起注意。   “这三天过得怎么样?”   陈知墨眯着眼,问了一句。   “很好,只是少了一壶红烧刀?”   李休淡淡道。   “那确实很好。”   陈知墨歪头想了想,摊手道了一声赞同。   “少爷。”   徐盈秀手里拿着两个果子,递给了李休一枚。   李休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然后看了她一眼。   徐盈秀又递过来一个束带。   李休点头接过然后将头发束的更紧了些。   聪小小在一旁看着,心想这应该就是默契了吧。   后山的人不多,或者说书院的人也不多,况且前面还有陈知墨拦着,来的人自然极少,或者说没有。   无论看几次,无论什么时候看,那片竹林都是万花丛中一点红,美不胜收。   陈知墨背对几人摆了摆手进了屋子。   四人回到书院相互道别离去。   修行其实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这条路上总是充满着形色不一的奇怪事。   李休踏入初境已经有一段日子,这只是入门,上面还有说不清的境界在等着。   徐盈秀不可能永远跟着他,准确的说再过几日便该离去了。   听雪楼完全自由,需要做的事情不算多,但每个人生来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去做,徐盈秀自然也有。   “心里放不下就该早些去,书院很安全,我这里没什么。”   回到了屋子,李休看着在窗前发呆的那道身影,笑着道。   “那个蠢人,做的尽是些蠢事。”   徐盈秀冷笑一声,像是在嘲讽。   而蠢也的确是在嘲讽。   “我倒觉得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李休道。   “若他能和少爷一般,也不至于被锁剑在巫山。”   徐盈秀咒骂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痛快。   “他只是看不破那酸腐罢了,若有一日有人能让他拔剑出鞘,那这世界一定精彩极了。”   李休又道。   徐盈秀沉默了下来,眼中的担忧渐渐浓郁起来。   “武当不会让他死,我也让楼内的人赶了过去,区区巫山,碎了便是。”   李休安慰道。   徐盈秀从窗前走下到桌上将昨日准备好的碧螺春泡开,又从纳戒中拿出了十余坛的红烧刀,正宗的太白楼味道。   “这些日子还望少爷保重,楼主派了许多人在长安,您若是需要便吩咐一声。”   李休点了点头。   徐盈秀看了他一眼,离开了屋子,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有风吹过拂起了窗上的干草帘。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冷清,泡开的碧螺春亮着热气,薰走了这冬日暖阳。   门外飘起了淡雪。   微凉。 第30章 第三种绝色   巫山的事情很急,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怕徐盈秀很早便去了。   李休起身将门关上,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开始修行。   天地间的灵气很充足,书院建在梅岭并非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此处是极佳的修行地。   修行并不只是修炼功法,提升境界,与之相伴的还要懂得技巧,修习武技,学会打架。   老乔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或许是故意为之,那枚纳戒也随风散了。   就只剩下这把剑,所以李休开始学剑。   听雪楼有很多剑技可供他修行,以前虽然不会,但每一本书他都逐字逐句的背了下来,如今只需从中挑选一部便可。   修行并不是单纯的打坐修炼吸纳灵气,每一次感悟都是一种进步。   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走到门外,拔出了腰间的剑,深吸一口凉气,然后斩碎了眼前的雪花。   练剑其实很容易,他只需要找到对手,对准心脏,想办法刺进去。   这过程就是在练习。   他挑了一部剑诀。   里面只有三式剑法,太阳落下,天地不分一线,李休斩碎了身前三尺落雪。   天色黑的彻底,屋内的茶早已冰凉,院子里的那把剑仍然在不停地挥舞着,直到李休斩尽了身前三尺落雪。   斩碎与斩尽不同。   就像慢刀与快刀不同。   他抖了抖手腕,天上白雪落得纷杂,李休手中长剑若快闪点出,一片雪花断成了两半。   不伤其余分毫。   第一式伤春寒便练成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由于体内的灵气运转过快苍白之余还透着红晕。   片刻后恢复如常。   雪停了下来,夜空中挂着一轮月亮,很圆,而且很近。   抬眼望去可见上面沟壑,夜晚的唐书院特别安静,冬日里万物寂灭并没有蝉叫。   此时却有曲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似乎并不远,李休并没有住在陈知墨那里,而是被徐盈秀领到了书院为他分配的院子。   这是琴声,弹奏的技艺很精湛,堪称出类拔萃,李休闭目侧耳听了听,琴声袅袅,说不尽的柔亮月光。   他迈开步子,顺着声音寻了去,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阁楼,楼下放着一张梯子,楼顶坐着一个女子。   一身的白衣,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眸子道不清的温婉流连。   却是聪小小独坐楼上轻抚琴弦。   李休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坐在了她的身侧,两人对视一眼,曲声没有停下,他拿出了一根笛子放在嘴边,循着音律吹奏,响了起来。   这是一曲简单的花桥水,曲子不长,胜在淡雅。   “人皆言世子殿下棋艺无双,不曾想竟还通音律”   一曲终尽,聪小小眼中带着钦佩,夸了一句。   “懂得多一些总不会是坏事。”   李休道。   “你在想什么?”   聪小小静静地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李休见了不由得问了一句。   “我在想你那句话,人间值得。”   她歪了歪头,将琴收了起来,胳膊抱着双腿,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这是很了不起的一句话。”   “殿下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时天地间有夜风吹过,弹奏完毕的曲子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聪小小的身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一闪而逝,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我这是入了初境?”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掌心中有灵气聚集变换着不同模样。   她在屋顶抓起了一捧雪揉成了一枚雪球,然后用力的扔了出去砸在了百米外的树杈上,砸落了几片梅花,雪球散落压弯了那根梅枝,她眯着眼睛笑的开心极了,笑声传遍了院子。   李休坐在一旁,看着那张笑脸有些出神。   这一夜的月亮圆且亮着,屋顶上的白雪两寸映着月光,映在聪小小那张脸上。   在月色与雪色之间,这便是第三种绝色。   ……   翌日,尚未睡醒的李休便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叫了起来,这里是新生居住的地方,这些人刚刚加入书院不久,通常不会太过放肆,无论做什么事都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如此吵闹不合礼仪,书院教习最是守礼,所以很少有人会做大清早扰人美梦的蠢事。   推开门走了出去,李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因为他知道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但书院有许多地方,像书录院,老弄堂,棋弈阁,书画廊,妙济堂,往来庄等等。   李休要去往来庄,索性路过去看一看。   这里聚集的人很多,分为两派相互对峙吵嚷着。   为首的两人李休比较眼熟,正是齐元彬以及陈思宁。   书院新一代有四杰。   李一南,梁小刀,齐元彬还有陈思宁。   这四人是最优秀的四人。   李一南是倾天策传人,孑身一人不管不顾。   梁小刀性子跳脱,而且基本都在研究怎么保护李休,更是懒得理书院的事。   陈思宁出身寒门,无钱无势,虽然天赋绝佳,但却没有自己的势力。   相较来说齐元彬身为太尉之子,又善交际,而且心思复杂,城府极深,他在新人弟子当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   两相比较,陈思宁明显落入了下风。   而且最关键的是齐元彬踏入了初境。   李休修习的诸天册乃是万法总纲,对于气息的捕捉最是敏感,一眼便看出了齐元彬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双方,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如今距离梅岭院会的开始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听上去很长,但也就那么回事。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这十几年来李休懂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珍惜时间。   “李休?”   在满是白衣的书院当中,李休的那身青衫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忽视。   齐元彬侧脸看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   话音落下,争吵的声音骤然停止,陈思宁也看了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伤,那双眸子却满是倔强。   “有事?”   李休停下了脚步,看着齐元彬,轻轻皱了皱眉。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要麻烦殿下帮忙断一下是非,挑一挑功过。”   齐元彬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放在胸前打开发出啪的一声露出了扇面,上面画着一幅画,角落处盖着唐寅的印玺,是绝佳上好的四桥分水图。   陈思宁没有说话,眼中的倔强愈发浓厚。   李休只是盯着那把扇子,渐渐眯起了眼睛。   ……   …… 第31章 既然各执一词   “休公子意下如何?”   齐元彬唤了一声休公子,笑着抬高了语调。   三句话换了三个称谓,其中的调笑一览无遗。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等一众人前往书录院得以观苍石,苍石不难观,难的是初次便可和书海沟通。”   齐元彬向前踏了一步,对视着李休的眸子,身上有灵气波动一闪而逝,借着这次观苍石的机会,他已然是成功入了书海,并破了初境。   这是比较了不起的事情。   而且此次前往书录院共有十一人入书海,破初境的却只有他一个。   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因为他是继李休之外第二个正是迈入修行一道的书院弟子。   不算李休,他便是第一个。   “我入了书海,侥幸破了初境,他也进了书海,许是瞧我入境着急了些,也打算强行踏足修行门槛,因此受了些伤,此时却来怪我。”   齐元彬手腕轻转,那把扇子煽动间带起了两阵春风。   但此时尚在冬日,这两阵春风便显得格外舒服。   李休又看了一眼那把扇子,然后将视线放在了陈思宁的身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寒门子弟。   他的皮肤有些黑,眉毛很浓微微上挑,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透着难言的倔强。   “你呢?”   李休问道。   陈思宁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方才开口:“观苍石的机会很难得,所以我很重视。”   “那日书海内出现了一条破船。”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描述着那条船的样子。   断了一半的桅杆,船体破裂,风帆只剩一丝,上面摆着十几个浮灰的黑坛子,书海内没有风,那条船却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停在了一众人的面前。   “梁秋曾说过,船上的黑坛子便是机遇,只是船随时会消失,能否上船看的便是造化,我踏上了那条船,然后被人拉了下来,掉进了书海里。”   陈思宁声音中带着愤怒,虽极力在压抑,终究无法完全遮掩。   “如此说来那条船真的很破。”   李休听了后,轻声说了一句。   这话不是重点,所以没人知晓他到底什么意思。   大唐建国百年时有一任万年县令名叫刘方,一日刘方坐在公堂与账房对账,前街外响起了鸣冤鼓的声音,连击三声。   片刻后衙役带两人进了堂内。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女子说男人不安好心,觊觎她半月有余。   男人说女子窥伺他百亩良田,几次暗示不可得后便恼羞成怒,索性对峙了公堂。   各有各的说辞,而且这种事谁也拿不出证据。   刘方听了后却是直接让衙役将二人架了出去。   因此被街头巷尾传开称之为糊涂县令,但后来上一任唐皇听了却大笑几声并嘉赏了刘方,而且还赐了个车骑将军的武散官。   因为有些道理是辨不明也分不清的。   这些事要等到日后才可见分晓。   后续也证明了刘方是对的,男子觊觎一个女子通常不会罢手,尤其是在尝到了没有证据得到不定性的甜头之后便更不会罢手,反之对女人来说亦是这般。   在刘方的暗中查访发现,接下来的月余时间几乎全都是女子去找男人,男人拒之门外或是彼此争吵。   通过月余观察后刘方果断上门拿下了女子,并以轻敲鸣冤鼓的罪名拘役三月,打二十板,罚银五两。   此事就此结束。   但其实因为刘方对那男子的印象不错,二人曾有交集,所以才会把暗中查访的重心放在了女人身上。   说到底还是个亲疏远近。   而如今齐元彬与陈思宁也是各执一词,李休则代替了那个县令的角色。   不同的是双方对他来说其实还谈不上亲疏远近。   齐元彬代表着高士,陈思宁代表着寒门。   这里聚集着几十个书院弟子,李休的选择便等于是在分化寒门与士族。   要么站在这头,要么站在那头。   齐元彬看着他,嘴角含笑,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李休怎么选,如何选,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陈思宁也在看着他。   这其实并不难选。   “人生做很多事总要讲些道理,比如先来后到,比如夏日花开,冬日落雪,这些都是道理。”   “但这些其实都是些废话,既然分不清,辨不明,不如打一架来的痛快一些。”   李休对着二人说了一句。   他很认真,并没有调侃,打一架,分个胜负,决出个高低不同,往往才是最好的道理。   听到这话齐元彬笑了,周围的书院弟子也笑了。   陈思宁眸中的倔强消失,面色更苍白了些。   “殿下所言极是,我虽不愿伤了和气,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齐元彬看着陈思宁,说道。   陈思宁没有说话,站在雪中显得有些落寞。   齐元彬已经入了初境,他却还没有。   那自然不是对手,未打之前便已经输了。   这本就是已经知道结果的办法。   寒门终究难出头。   “陈师弟,你意下如何?”   齐元彬向着他迈了一步,问道。   陈思宁的脸色冰冷,右手在袖中缓缓地攥起了拳头。   他张了张嘴,李休的声音却在一侧响了起来。   “在你与他动手之前,我想先和你打一架。”   李休拦在了二人中间,对着齐元彬轻声道。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齐元彬眯眼问道。   “准备好了吗?”   李休问道。   齐元彬向后退了一步,精气神提到了巅峰,体内灵气悄悄运转着,警惕的看着他。   “看来是准备好了。”   李休向前迈了一步,地上的白雪与梅花飞起向着齐元彬的脸掠去。   齐元彬侧身躲过,梅花和雪在眼前划过,李休的脚突然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的身子倒飞了出去,摔在了雪面上,滑出去很远,拖起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滚远点的意思了。   其余人看着李休,不敢上前,陈思宁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心想这一脚踹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世子殿下也不知练了多久踢了多少人。   齐元彬捂着胸口,面色酱紫,冷眼看着李休大口的咳嗽着,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休沉默了会儿:“我以为入了初境你会有些样子,原来还是那般,却没什么意思。”   ……   …… 第32章 绣春风   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嘲讽或是讥笑的表情,有的就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漠然。   而这往往是最大的讽刺。   齐元彬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三日前便破了初境,在书海和书录院彻底稳固了修为,本想着再次相遇之时就算不敌也不会落入下风。   谁知却连一脚都受不住。   “阴谋算计永远难登大雅之堂,况且你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李休对他说道。   于是齐元彬的脸色更加难看,他选在此处与陈思宁对峙抱着的就是针对李休的目的。   费尽心思算计了数日,结果就只得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评价。   古时圣人创出了侮辱二字,想来便是今日这个意思。   “李休,你莫要欺人太甚。”   有弟子搀扶着他起身,齐元彬注视着李休,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凶光与冰寒一闪而逝。   李休却是没有理他,而是对着站在一侧的陈思宁道:“寒门本就寒酸,若是没有底气还要强出头那便更加寒酸。”   陈思宁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舒服,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被人侮辱是一件很难堪的事,但被人无视却更加难堪。   齐元彬铁青着脸,身上的灵气波动显得有些混乱,但面对的人是李休,一身怒火想发却又发不出去,憋得自己咳嗽了几声,愈发觉得无地自容,转身甩袖离去。   李休这时方才看了他一眼。   觉得他与他父亲比较起来要差得多,幸好他父亲还能活很久,否则他一定活不久。   “刚刚的事多谢了。”   陈思宁开口道。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而话不多的人往往很沉闷,所以李休不喜欢这样的人。   因此只是淡淡道了一声没什么。   “我谢的不是你。”   陈思宁突然道。   李休挑了挑眉。   “你之所以帮我就只是为了那把扇子,仅此而已,所以我谢的是那把扇子。”   他又道。   李休讶异的看着他,半晌后突然笑了笑,觉得眼前人比看上去要有意思的多。   “你谢那把扇子,扇子却在他手里,要如何谢?”   “那我便将扇子取回来。”   陈思宁想了想,说道。   李休也想了想,跟着点点头:“那一定很有意思。”   说完这句话陈思宁便转身离去。   这一去之后再回来,应已破了初境。   围观的弟子们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各自散去,来得快,走得也快。   而他则是摇了摇头,觉得这场闹剧实在是无趣的很。   书院内弟子最多的地方不是书录院,而是书画廊,但弟子们最爱去的则是往来庄。   往来二字生来不同,江湖快意是往来,人情冷暖是往来。   庙堂高洁是往来,市井泥泞也是往来。   天地之间,白驹过隙,芸芸万众,情丝孤寂,这些都是往来。   往来庄就是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除了生死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书院很大,李休却并未走太久,往来庄很深,不是大,不是小,而是很深。   因为它在地下。   李休走了进去,门口坐着一位打着哈欠的老教习,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   书院很擅长做一下门面功夫,比如眼前这个多余的看门人。   因为无论谁来都不会被阻止,所以李休觉得这个老教习很多余,而且睡姿很难看,像是侧躺的母猪翻了肚皮,并流着口水的那种难看。   此处虽然在地下,却并不显得黑暗,反而光亮十足,除了嗅不到梅香,吹不到冬风之外并无差别。   他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远处有人唱着小曲儿,打眼看去原来是几名书院弟子扮着戏服站在矮台上咿咿呀呀的比划着,下面并没有观众,几人却唱的起劲。   还有一些人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各自不同的东西互相交换。   有人负着一只手仰头看着墙壁上的书画,摇头晃脑的点评着,说到用情处更是如痴似醉。   还有人聚在一起坐而论道,圣人之言教化之事开口即出,并不时怒声喝骂,还时而拍手称快。   往来庄是个很复杂的地方,做什么的人都有,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可供书院弟子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地方。   李休坐的地方是一个酒馆,有三五张桌子,八九把椅子,柜台上放着一坛酒,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而且也是只有在书院里才有的好酒,绣春风。   酒前站着两个人,站着两个互不相让打算买酒的人。   老板自然也是书院弟子,也不插话,眯着眼睛看着二人一点点的抬高价格。   一壶酒突然出现在了李休的桌子上,紧跟着坐下了一个人。   “殿下一人枯坐在此,岂不寂寞?”   来人拿出了两个酒杯,斟满,推到了李休面前。   “你没去看门?”   李休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辛辣,比之红烧刀却还差些意思。   钟良听了苦笑着摇摇头:“感情在殿下眼中,钟良就是个看门的?”   李休对着他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钟良叹了口气,觉得这人好生无趣。   “不知您来此要做什么?”   他开口问道。   “我来买坛酒。”   李休回答道。   “此处的酒的确一绝,不知你要什么酒?”   钟良问了一声。   “我要那坛酒。”   李休站起身子走到了柜台前,钟良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远处又有戏曲儿传了过来,恰巧,此处也要开始唱戏。   “这坛酒多少钱?”   李休问道。   “一刻钟前三百两,此时一千两。”   老板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道。   那原先买酒的二人也停了下来,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身装扮很特殊,也很有代表性,因为整个书院只有李休穿青衫,所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世子殿下。   “你们两个要买这坛酒?”   李休看着那二人出声问道。   二人点了点头。   “那现在不用买了。”   “为何?”   “因为我要买。”   说话间,李休拿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面上,认真道。   沉默了会儿,卖酒的人没有去拿那张银票。   买酒的人渐渐变了颜色。   “你为何不收?”   李休看着老板,问道。   “因为我怕殿下拿不走这坛酒。”   “这酒很重?”   李休问了一句。   “不重,但这酒不好拿。”   老板淡淡道。   “既然不重,那我应该拿的走。”   李休又道。 第33章 伤春寒   这是很自信也很清楚地一句话。   老板没有在说什么,将银票收进了衣服,轻飘飘的抬起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休伸手放在了酒坛上。   不等拿起,便有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酒是我先看上的。”   那人的手臂用力,将李休的胳膊从酒坛上拽了下来。   李休侧目看去,原来是之前争执买酒的二人之一。   于是道:“价高者得,我出两千两,这酒便是我的。”   买卖买卖,无非就是买与卖。   卖则是为了赚钱,自然是卖的价格越高那便越好。   “话虽如此说,但凡事要讲一个先来后到,这酒是我先看上的,自然该我买,若是什么事都不讲规矩只看银两,那这往来庄一定会很乱。”   那人看着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话很有道理。   若不是这酒只剩一坛,李休绝不会与他争。   但这酒只剩这一坛,起码今日就只剩这一坛,所以这酒要争。   “今日这绣春风归我,待到明日我买一坛赔你,如何?”   李休问道。   那人低下头想了想,斩钉截铁:“不行。”   “为何不行?”   “很多人会给殿下一个面子,我也会,但这件事不行,因为李文宣要这坛绣春风。”   那人看着李休,严肃的说道。   要买酒的一共有三人。   还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此刻听到这话面色却变了。   他看着那人问道:“程三通,你说这话当真?”   “当真。”   那人肯定的点了点头,却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看着李休的脸。   “他若想要便让他自己来买。”   李休也看着他,道。   程三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他进不来书院,那么自然买不走这坛酒。”   李休又伸手放在了酒坛上,道。   “殿下何苦刁难?”   程三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有了变化。   李文宣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被敲响了书院门而被驱逐并再也不许踏足此地的二皇子李文宣。   这是痛处,通常没人敢当众说这样的话。   李文宣是当今皇后的独子,李弦一虽是太子,却是妃子所生,而且生母已经不在人世。   “这坛酒我要定了。”   李休看着程三通,认真道。   钟良坐在远处,喝了一口老酒,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觉得这位世子殿下的确是与众不同,竟连皇子的面子也不给。   李文宣不同于太子,近些年来太子势弱,身边若是没有太子六率在手,恐怕会过的举步维艰。   而二皇子不同,他是皇后娘娘亲生,据说还有太尉暗中扶持。   太尉的女儿则是李安之的妻子。   这背后的关系网可是庞大得很。   京都的贵族少爷很多,但所有人最不愿意得罪的便是这个嗜酒暴戾的李文宣。   李休敢,所以钟良借着酒意喊了一声好。   这声音很响,很突然,很入耳。   所以程三通沉着脸看了过去,发现是钟良眼皮一跳没有说什么。   他去年才入书院,如今修为已经达到初境巅峰,即将破境承意,在去年的那一批中属于中游的天资。   但修行一年便达到初境巅峰,放到外面俨然算是不错的天才了。   只是书院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故此显得平庸了些。   “我早便说过,这酒不重,只有十四斤七两,但殿下不好拿。”   老板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二人争执,三人中的另一人则是退到了一旁,不肯在争。   李休敢得罪李文宣,他不敢。   又或者说没必要。   “但我想拿走。”   李休的肩膀略微耷拉了一些,说道。   “那便打一架,胜者为王,这是往来庄的规矩。”   一旦有人对一件货物争执不下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那便打一架。   唐国尚武,唐人本就民风彪悍,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或许很多,但打一架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我没意见。”   李休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程三通的脸色不太好看:“若是这些日子的传闻没有错,殿下修行至今应该不超过半月。”   “不曾。”   “我修行了一年。”   程三通道。   “那又如何?”   李休反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这算是侮辱还是蔑视,但程三通觉得很难堪,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这坛酒我不要了。”   他阴沉着脸说道。   李休皱了皱眉,远处的钟良也跟着皱了皱眉。   李休是觉得不解,钟良觉得不爽,因为即将开场的戏却似乎要断了。   “赢了你并不光彩,而且也不值得骄傲。”   程三通道。   “但胜了一位世子总归是件谈资。”   李休道。   “胜了一位修行不过半月的废物世子,只会丢脸,何谈炫耀?”   程三通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去。   “你胜不了我。”   李休突然道。   场间跟着一静。   老板与钟良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程三通的身子则停在了那里。   就算你李休天资绝世,但修行不过半月,执剑不过七八,要如何赢?   “有时候真想撕烂殿下这张嘴。”   程三通回过头,眼中渐渐有着寒意凝成一点。   “那便试试?”   李休道。   程三通看着那张脸沉默了半晌,有些摸不清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那便试试。”   往来庄内的中央处有一座擂台,那里正是专门提供用来解决这类事情的场所。   每天几乎都有人上去打一架,久而久之便没什么人再去看热闹。   但今日不同,因为今日站在那里的人穿着一身青衫。   近百名弟子抬首望去,然后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正在做着的事情,站起身子朝这里走来。   世子李休可是这段日子的风云人物,无论是入京的排场还是天上持剑的老仆都将这个少年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是李休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并没有听到一些风言。   尤其他的父亲还是李来之,唐人共一石,七斗人敬仰陈留先王。   “既然走上了擂台,我便不会留手。”   程三通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将腰间的剑的拔了出来,握在手上。   周围响着一些议论,程三通的知名度还算可以,众人也都知晓他快要破境承意,因此对他也是较为看好。   所以这些议论声无非就是李休为何要与他对决?   他又凭什么敢和基础扎实,已经在初境浸淫一年的程三通战斗?   难道就凭他那张好看的脸和手里那柄好看的剑?   这里是书院,不打架则以,打了起来便没人会留手。   有几个人已经准备好了跌打药和伤筋膏,等着一会儿李休被扔下来之后好卖给他,小赚两笔。   二人对立着,相互行了一礼。   程三通快步上前,虽赤手空拳声势却很是骇人。   虎目凝视着李休,顷刻间来到了他的面前,抬手之间势大力沉的一拳便砸了过来。   速度很快,拳力很重。   而且这拳很讲究,抬手是一拳,落在眼前便成了拳影阵阵,看上去足有数十。   李休向后撤了一步,耷拉着的肩膀略微挺直,他的眸子眨了眨,手中长剑向前点了出去,然后漫天拳影消失,一把剑落在了程三通的额前。   “伤春寒。”   程三通的眼睛瞪大,一颗豆大的汗珠自脸上滚落甩在地上。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   …… 第34章 尤其难再得   眼前这一幕很滑稽,程三通身子僵直,还保持着进攻的动作,看上去便更加滑稽。   钟良将酒杯放下,正色的看着李休扬起胳膊握在手中的那把剑。   那是一把好剑,他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脸上带着钦佩,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鸦雀无声伴随的情绪往往与震惊相关,往来庄的弟子很多,近百人在此,围观这场比试的人也很多,几乎全在,除了不远处仍旧响起的戏子声之外,这里显得安静极了。   那一剑是如何做到的?   有人觉得很是震撼,不由得出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因为问这句话的不止他一个。   程三通那一拳很强,已经摸到了承意的边缘,便是在场大部分人也需要凝神以待,那一拳几乎代表了初境的顶点,若是换做他们一定会选择暂避锋芒,等他泄了气之后再做反击。   而李休只是后撤了一步。   后撤不是害怕,不是躲避,而是为了更好地出剑。   所以他那一剑点出便破了拳影漫天,落在了程三通的额头上。   这很不合常理,但看着那青衫少年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他们又觉得这本就是应该的结果。   “如今看来这坛酒你拿不走了。”   李休将剑放下收回了腰间,转身走下了擂台,回到了那柜台前,抱起了酒坛子。   程三通沉默了片刻,钟良伸了个懒腰,他忽然猜到了什么,遥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面色惭愧。   李休赢了他,也救了他。   绣春风的老板跟着回到了自己的小店,有些钦佩的看着李休。   “今日方知殿下出色的不仅仅是棋艺。”   他道。   李休对着他抬了抬酒坛,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此处。   这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并不是大事。   往来庄内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所以李休所带来的惊讶与震撼并不会持续太久,最关键的他太神秘,太冷。   没人愿意讨论一个孤独的人。   而李休总是孤独的,十四年来都是如此。   老乔走了后他便更加孤独。   离开了往来庄,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坐在屋顶弹琴的女人,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这世上能抚慰人心的就只有两样东西,酒和女人。   这话说起来很俗,但酒能忘忧,而与女子之间的陈词滥调虽然俗气,却难得。   尤其难再得。   修行并不是一件事,修行修行,讲究的便是修与行。   修自然不必多说,行便是要行万里路,京都很繁华,在这里可以生活的很好,但这世上并不只有花开的长安,还有孤峰塞北,绿海西山。   北地外有无尽雪原,其上有雪国异族。   但那里也有塞北枯山,旱树铁花。   行遍天下才能与众不同。   京都会平静很久,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是可怕且持久的,傻子才会坐在这里等着天雷落下,然后看看那道雷声会不会在自己的头顶炸开。   绣春风是难得的好酒,如果说红烧刀可以让李休笑逐颜开小酌数杯。   那么绣春风便可以让他开怀大笑酩酊三日。   只是酒在他手中,却不能喝。   长安内繁华万千,总有遗漏之地,李休自书院离开,走过十里之地进入长安城,越过朱雀大街,行过了一处坊间,自后门而出,来到了一个完全由泥土铸成的小院子。   或者说不是院子,此处什么都没有,最值钱的便是那掉了漆的楠木桌子和两侧摆放不合时宜的青石椅子。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将绣春风的坛封揭开,一股沁人心扉的酒香散了出去,透过了纺市,让不少人吸了吸鼻子。   他又拿出了两个杯子,倒满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放在面前。   耳畔似乎传来了破风声,一枚石子飞了过来砸向了李休的脸。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飘飘的接住,然后手指分开,石子掉在了桌面上。   同时对面的椅子上出现了一个人,捧着酒杯,闻着绣春风,满面陶醉。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应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着青衫,斜倚着身子,一身的江湖气,只是那张脸很普通,扔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普通。   与李休坐在一起就显得更普通。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已经学会修行了。”   来人喝了一口酒,淡淡道。   “若是没有这坛绣春风,还真不知能不能见得到你。”   李休看着他,漠然道。   “没有绣春风,不见春风醉,天下人皆知,只要有绣春风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得到我醉春风,你说对吗?少楼主?”   与徐盈秀和老乔不同,这一声的少楼主充满了调侃与讥讽。   今日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普照,年光将近,冬日也快要过去。   外面突然出现了许多人,许多穿着青衫的人,他们翻进了院子,数十人围成一圈,包围着二人,或者说包围着醉春风。   “看来那老家伙果然很疼你。”   醉春风像是没有感受得到周围的动静,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   “刚刚那一石子的威力不大,却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若传闻有错,我不会修行,该如何?”   李休突然开口问起了一开始的事情。   醉春风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那枚石子,道:“若你不会修行,自然会死的很惨,不过石子的速度很快,顷刻间贯穿头颅,应该不会太痛。”   话音落下,数十位听雪楼之人向前迈了一步。   李休挥了挥手:“散了。”   没有动静。   他跟着皱了皱眉,又说了一句:“散了。”   数十人向后退去,这才散了,不过却绕在不远处,盯着这里。   “你让他们散了,不怕我动手吗?”   醉春风挑了挑眉。   “你若想动手,他们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李休说道。   两个人对视良久,终于醉春风沉默着喝了半坛酒,然后将杯子摔在地上,骂了一句:“乔三爷怎么会救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的废话太多了,去或者不去?”   李休看着面带怒气的醉春风,沉默了会儿说道。   醉春风也跟着沉默了会儿,看着剩下的半坛绣春风,然后道:“去,为何不去?既然你都不怕死,我为何要怕?”   “只是你准备何时动身?”   他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觉得此刻的天空蓝极了,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应是诸事皆宜。   于是开口道:“吃完这顿酒。” 第35章 酒足与饭饱   “好。”   与其说是喝酒,不如用独饮来形容更加恰当些。   一坛子的绣春风,九成九进了醉春风的肚子,李休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还是刚开始的那一杯。   这坛酒很重,十四斤多,不知他是怎么喝进去的,也不知喝了如此多的酒他的脸为何红都不曾红一点。   醉春风靠在椅背上,十分惬意的砸了咂嘴,打了个酒嗝。   “世人总说酒足饭饱才能做事,眼下酒倒是足了,只是这饭饱吗?”   他抬眼看着李休,面带玩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其意不言而喻。   “走。”   李休没有理他,起身走出了这间小破院子。   “无趣。”   醉春风伸了个懒腰,双手放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跟着走了出去。   有听雪楼的人来到面前递给了李休一张纸,然后行了一礼躬身退去,大街上满是人潮,川流不息,冬日里街边随处可见的就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大红的山楂串在上面,诱人得很,李休取出两文钱买了一串,咬了一口,酸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打开那张纸,上面有两行字。   绿海生龙潭,塞北两窟鬼。   这是他要听雪楼收集的消息,三劫之体让他浪费了太长的时间,如今方才初境,想要让修行的速度更快,就需要用一些另外的途径。   这两处就是目前来说最适合李休修行破镜的地方,只是一个在西面,一个在北面。   暂时只能先选一个。   “我想不通,既然你早已经决定了要去哪,为何还要让楼内帮你打听这些你根本不会去的地方?”   醉春风扫了一眼纸面,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早就想好了要去哪?”   李休吃着糖葫芦,问了一声。   “费尽心思找来一坛绣春风引我出来,若有人说你不是去关山,那我一定会撕烂那人的嘴。”   这话很自信,听上去底气十足。   “我的确要去关山,但只是路过。”   李休淡淡道。   “路过?”   醉春风看着他,似是有些不相信:“你去关山找死,能不能活着出去尤为可知,竟然敢谈路过?”   李休没有理他,将手中的竹签扔在地上,又道:“你永远也猜不透我在想什么,这就是你永远不如我的原因。”   这话还有一层意思。   那就是既然猜不透便不要再多言,乖乖闭嘴即可。   醉春风很聪明,所以听出了这层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我会杀了你。”   放狠话谁都会,关键是未必有用。   李休没有理他,所以这句狠话显得有些没用。   二人来到了城门口,两匹马停在此处,其中一匹正是之前拉着李休来到长安的那匹大黑马。   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的杂毛,看上去并不逊色大黑马。   “看来你的人缘还不错。”   李休登上黑马,看着那匹白马,然后冲着醉春风说道。   “若不是你,我的人缘会更不错。”   他跨上白马,二人扬起马鞭,两匹马便冲了出去。   幸亏此时是冬日,地上盖着白雪,不起烟土,否则马蹄扬起的瞬间,那一定要用绝尘而去来形容了。   向北而去。   北地在北,塞北两窟鬼在北,关山也在北。   这一路很长远,需要办的事情很多,若是想要赶在年头回来那就要快些办事。   越快越好。   “你将听雪楼精锐全都派去了巫山救那个不会杀人的臭道士,自己却偏偏还要在这时候去关山赴险,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在马上,醉春风与他并驾齐驱,懒洋洋的问道。   “若是有人能在醉春风身边杀了我,那就是我该死。”   李休淡淡道。   “我是个自负的人,但我不认为凭我一己之力能在关山护住你。”   “这般说来你似乎还不够自负。”   关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城,名叫廊城。   只是此城在山中,故此也被唐人称之为关山。   廊城距离长安算不得太远,相隔只有两千余里,二人坐下是两匹好马,天下在最好的马。   日行七千里绰绰有余。   更别说区区两千余里。   晌午出发,不急不缓傍晚便到了廊城城前。   古朴青色的城门前迎来了一黑一白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着青衫的男人,一人面色平静,一人哈欠连天。   门口站着六名军士,按理来说把守城门的军士要求是极其严格的,不说气吞万里如虎,起码也要做到身材挺拔,鹰眸锐利,如此方才能震慑宵小。   但奇怪的是这六人的脸色很白,虽极尽全力却仍能够看得见那握着长枪的手指在细微的颤抖着。   醉春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李休,却没有开口。   二人进了城内,街道上的行人极少,入目之处能够看到的一些人都是抱着胳膊快速的朝着各处跑着,然后进了屋子房门紧闭,就连亮光都没有一点。   门口的两个灯笼随着寒风摇摆着,灯内的蜡烛却并没有点燃,太阳渐渐落下,城内也愈发黑暗。   这里似乎怪怪的,醉春风不由得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脸上,发现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如同从前一般。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有事瞒我?”   李休骑着马在城内寻找着客栈,一边道:“廊城是你的地盘,我以为你知道便没有说,谈不上隐瞒。”   “我这段日子都在京都,而且我可没有听雪楼的眼线可供驱使。”   说到这他冷笑了一声。   “你可以随时命令楼内人做任何事,只是你喜欢赌气,从来不用。”   李休勒马停下,抬头看着头上的牌匾。   尚儒客栈。   这家客栈的装修并不豪华,反而有些老套,带着农家气息,木窗白纸前挂着红色的辣椒和玉米。   听到李休的话醉春风沉默了起来,难得的没有说话。   二人下马,将缰绳递给迎出来的跑堂的,并肩进了客栈。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桌子,看上去足够八九人围坐的长桌,桌后面是柜台,一个秀才打扮的人低着头不停的扒拉着一张算盘,计较着每日的得失。   柜台一侧是楼梯,二楼是住宿的地方,若想要吃饭就只能在一楼。   寻了处位子坐下,不一会儿功夫之前那跑堂的便回到了屋子,将店门紧紧关上,然后拿出一壶茶给二人倒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询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第36章 深巷的酒与窗外的鬼   “跑堂的儿,你这小店儿能有什么好酒菜?”   醉春风看着看着店内周遭的俗套装修,嗤笑一声,取笑道。   “客官,话不能这样说,老话还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是?况且您这时候来这关山廊城,是否有命活着离去还两说呢!”   “此刻还是能吃一口就吃一口的好。”   听他笑话,跑堂的却是不乐意了,将菜谱往桌上一摔,您还爱吃不吃了。   “关山客栈我去了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像你这么嚣张的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见。”   醉春风倒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搭上了话。   “既然是关山客栈的贵客,来我这小店做什么?”   店小二的语气有些冷,或者说有些不爽。   “因为你这小店真的很小,小到我在关山生活了四年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酒香不怕巷子深。”   跑堂的说道。   “酒香也怕巷子深。”   醉春风反驳了一句。   店小二脖子一梗就要开骂,李休却从袖中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面上。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小二哥见了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然后理也不理醉春风转而冲着李休露出了一个笑脸:“这位公子想吃些什么?”   “你们这店的名字是谁取的?”   李休问道。   “是秀才,他读了二十几年书,我们店里就属他最有学问,所以这客栈名字自然要听他的。”   李休点点头,这名字的确不错。   “上三四样招牌菜即可,再来两壶酒,两壶最好的酒。”   “得嘞客官,您且等着。”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透着窗户向外看外面一片漆黑,并无半点光亮。   只有客栈内亮着十余根白蜡,不算红的光亮照着屋子。   屋内的客人不多,寥寥数桌,并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那酸秀才扒拉算盘的声音响彻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醉春风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举起了茶杯,品了一口茶,然后吐了出去。   “这茶叶不新鲜,像是隔夜的。”   他说了一句。   李休没有反应,安静的出奇。   “怎么回事?”   醉春风问道。   “今夜有场好戏,秦家与景家要做一场。”   李休淡淡道。   醉春风皱了皱眉,嗅到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秦家与景家在这城内对峙多年,两家都有数位游野修士,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互有交锋了这么多年今夜便要做一场生死?   “秦在阳与景如云能够在你父亲的压力下维持两家多年不衰,一定不会是蠢人,既然不蠢又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决定?”   醉春风问道。   两家势力旗鼓相当,若一定要分个生死,那就只有两家都会死。   黄泉是个很美的地方,否则不会有许多男男女女吵嚷着要一起共赴。   但那也是个很荒凉的地方,否则不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祈求长生,不敢探头下望。   “听雪楼插手了?”   片刻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醉春风看着面色平静的李休,凝神问道。   “我只是给出了一个动手的理由。”   李休回答道。   醉春风盯着他,静候着下文。   这时跑堂的将两壶酒拿了上来,李休将酒倒进杯中,淡淡道:“七日之前拜阴山的掌教之子路过廊城,与景家天赋最好的嫡子吃了一顿酒,然后便死了。”   “你派人杀的?”   醉春风问道。   李休点点头。   “十四年前,整座关山朝着北地边军的脊梁挥出了一拳,这是罪,要还。”   他看着醉春风,很认真的说道。   “那关拜阴山何事?”   醉春风又问道。   “他站错了队,便关他的事。”   “中立也有错?”   李休看着他,缓缓道:“这是大唐,身为唐人,当国家的将士在外抛头颅洒热血的戍守边关之时,你知道有人会对那些军士的后背下手,不阻止,便是错。”   “这世上从来没有中立一说,唐人生来骄傲,这辈子就只有两个选择,自己人,敌人。”   李休喝了一杯酒,味道上佳,一口咽下舌尖有些火辣,舌根却极为的清凉。   他看了看酒壶,通体漆黑像是一个坛子没有半点花纹点缀,这酒单论味道不如太白楼的红烧刀,但却胜在独特,唇齿间流着香醇,更有回味。   “当年秦景两家借道阴山,拜阴山全宗上下避而不出,他以为躲得过,但他又躲得过什么呢?”   李休看着窗外,醉春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酒菜已经上的齐全,色香味俱全的四道招牌菜,香味入鼻闻起来陶醉非常,人世间俗事很多,单说这口腹之欲,又哪里戒的掉呢?   他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外的漆黑一片,然后道:“春风,你看这世界百鬼夜行,众生混迹其中,比鬼还怨。”   醉春风看着李休,眉眼之中似乎满是复杂,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廊城夜不点灯,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害怕拜阴山,尤其是近几日早有风声传出,秦家似乎有意和拜阴山联手共同覆灭景家。   这是互惠互利的双赢事情。   外界不停地有强者回到关山,尤其是景家更是倾巢而归,这是一场硬仗,熬过去海阔天空,熬不过去万事休矣。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桌上的招牌菜一动也未动,二人低着头,听着窗外不停传出的脚步声,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些脚步声想来就是拜阴山的人了。   拜阴山是一个修行宗派,掌教乃是游野修士,全宗上下信仰鬼神,在圆月夜盘坐空地之上,举行仪式做着关于祭拜的事情。   拜阴山的门人弟子好夜行,穿黑袍,戴白面,手举招魂幡,蹦跳前行。   这听上去更像一个邪教,但其实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否则也不能存活到今日。   “菜凉了。”   二人在此枯坐许久,约么已经二更末尾,李休突然开口道。   “我不饿。”   醉春风抱着胳膊,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那壶其貌不扬的酒。   “好戏快要开场了。”   柜台上的秀才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跑堂的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后厨传来了红烧猪蹄的味道,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拿着拖把擦着地面。   外界本该漆黑一片,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撕开了黑夜与门口的灯笼,划破了窗纸。   这是景家的春秋一剑。   好戏果然开场了。   ……   …… 第37章 人世间亮起了一道剑光   既然是好戏,那就一定要有人欣赏。   “跑堂的,给我留两间上房,一直留着。”   说着李休取出一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桌子上,推开门向着黑暗走去。   醉春风叼着一根牙签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的跟在身后。   廊城不大,秦家在东面,景家在西面,两家分在两端。   天空中没有半颗星辰,街道上黑的出奇,若是普通人抬眼望去只怕看不到七步之外。   好在之前那道剑光很亮,此刻仍有余晖尚未熄灭,李休掠上屋顶,望着那道光线追了过去,片刻后他从屋顶落下,站在了一处小巷之内,身后有猎猎声音响起,却是醉春风跟着落了下来,抱着胳膊斜倚在墙上,看着小巷之外的场景。   此处的街道很宽,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红白灯笼,内有烛光闪烁,将这里照的很亮。   这条巷子在中间,前后各有一条街道。   后面的街上有着喊杀的时不时地响起,那应该是景家与秦家还有拜阴山的人弟子战斗的地方,应该死了很多人,因为有很浓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了李休的鼻中。   前面的街道站着十余人。   一左一右对着站立。   左边人少,只有四位,不出意外应是景家无疑。   右边人多,足有六位,其中有三人穿黑袍戴白面,这是拜阴山的人。   “戴泽的死与景家无关。”   说这话的是景家站在最前面的那人,中年模样,面容消瘦,右手握着剑,手上的关节却很粗大,他的右手很有力,那把剑也握的很紧,之前那道剑光很亮,所以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许是因为忌惮这把剑,秦家与拜阴山并未继续动手。   “与景家无关,那又与谁有关呢?”   那张白色面具下传出了一道声音,乍听起来中气十足,但若是细细品味却不难听出其下隐藏的那一抹疲惫。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很伤心的事,天道很大,大不过人伦。   戴泽与景元吃了一顿饭,然后便死了。   这就是景家的错。   景如云沉默了下来,拜阴山的态度很强硬,话也很没道理。   他没有辩解,因为他也不知晓戴泽到底是如何死的。   又或者说在此时此刻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拜阴山倾巢而出来到廊城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要杀人的。   很多人需要一个交代,戴泽的死需要,戴掌教也需要。   拜阴山的弟子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杀人而不必再克制自己。   秦家可以趁此机会夺了廊城,固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拜阴山山门远在万里之外,事情结束之后自然要回去。   那时候廊城便只剩下秦家。   一家独大往往意味着更好的资源,更好的机遇,更好的身份地位,还有权势。   正如李休所说,戴泽的死只是一个理由。   是很多人需要也在苦等的一个理由。   只是如今恰好等到了。   景如云静静站着,手中的春秋剑似乎低下了头,他向前迈了一步,下一刻灯笼内的烛火尽数朝着右边倒去,如被狂风吹拂。   黑夜中响起一声剑吟,戴冷言的身前出现了一张招魂幡,数米长短的幡面向后扬起,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团黑雾,雾中藏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道剑光落在了幡上,那张脸似乎发出了一声惨叫,无声的嘶吼着。   景如云的面色白了些虎口裂开有鲜血流淌。   戴冷言脸上的面具被斩成两半,露出了那张枯木一般的黑脸,他的招魂幡破了一个洞,身上的黑袍散落在地,胸前出现了一道剑痕,好在只是划破了衣衫。   火光竖起,恢复平静,红白灯笼仍在不同的晃着,光亮照着地面。   一个影子在灯笼下一闪而逝,却是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秦家家主秦在阳突然动了,趁着景如云新力未生之时欺身上前同时一拳打了过来。   景如云抬头看着,他身后有一人迈步上前抬剑迎了上去。   同为游野修士,也有强弱之分。   这一拳秦在阳筹划良久,精气神酝酿到了巅峰都汇聚在这一拳上。   势大力沉,难以招架。   拳头落在剑上,那把剑的剑身刹那间便弯了下去,然后断成两截,紧接着拳头透过断剑落在胸口,那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景家余下两人一人跳起将那人接住,另一人则是抽剑闪身划向了秦在阳的脖子,这一剑又快又准,秦在阳的瞳孔缩成一点,却是来不及躲避。   原来从一开始的景如云暴起发难到秦在阳蓄势偷袭,这一切都被景家算在了心里。   所以这一剑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秦在阳的脖子上,剑刃划过皮肤,却没有鲜血喷出,那个喉咙也没有想象中的被长剑撕裂,反而是响起了一道金铁交击的摩擦声,带起了一串火花。   照亮了秦在阳那铁青的脸上。   他抽身爆退,双脚落在地面,面色阴沉,身上却发出了啪的一声。   然后一串佛珠自身上掉落摔在了地上,这是无量寺的法器,竟然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景如云的面色有些落寞,用自家长老重伤为代价换来这一剑,却被佛珠挡了个干干净净。   “景如云,真是好算计。”   秦在阳的脸色有些狰狞,甚至开始后怕。   两家敌对几十年,对于彼此都在了解不过,景如云利用他的心理谋划了这一剑,若是没有这串佛珠那便是必死的局面。   “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   景如云看着地面上滚落一地的佛珠,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   终于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关山很小,景家不大,但若是有人想要啃下来,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景如云抬头看着秦在阳与戴冷言,一双眸子渐渐变得犀利无比,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有着点点猩红升腾而起。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拔高,一点一点的高涨着。   “世人皆知景如云有春秋一剑,但你可曾知晓,我还有一剑春秋。”   话音落下,他的须发飞扬,剑意冲霄而起,长街两侧的红白灯笼自中间一分为二,烛火摔在地面,熄灭了大半,让这长街也黑了大半。   李休眯着眼睛,一道亮光像是冬日暖阳破云而出一闪而逝。   秦在阳的身子微微颤抖,一条手臂与肩膀分离落在地上,鲜血泉涌喷出。   那道招魂幡一分为二,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发出一声惨嚎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剑仍然落在了上一道剑痕上,区别在于上一次裂开的是衣衫,这一次裂开的是胸膛。 第38章 黑暗中有一只脚踩在红白纸上   那道剑光消失不见,黑色长街上却还有剑鸣回响。   忽然,一阵狂风自街头生出,然后瞬息间吹到了街尾,风声压过了剑鸣,片刻后天地恢复了平静,风声不在呼啸。   街上却响起了两个声音。   景如云瘫倒在地,面如金纸,长剑自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发出第一声响。   紧跟着戴冷言倒在地上,胸腹间有一道剑痕,很深,血流不止,招魂幡断成两半跟着他倒在地上,发出第二声脆响。   今夜流的血很多,后街的打斗声越来越小,想来是人死的差不多了。   巷间的青石墙有缝隙,后街的鲜血顺着沟壑流到了李休的脚下,染红了鞋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前街与后街的血。   秦在阳与戴冷言的血。   景如云这一剑很强,这一剑是春秋的一剑,所以此招过后他的头发花白,面容枯老,皮肤带着褶皱耷拉了下来。   这是他用半生性命换来的一剑。   所以一剑斩掉了秦在阳的手臂,重伤了戴冷言。   同为游野修士这一剑很了不起,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因为景家可战之人只剩下两个,游野修士只剩一个。   对方还有四位游野。   拜阴山的长老急忙走出将戴冷言扶起,喂下了一枚丹药,压住了伤势,不在流血。   景家人面带悲色,秦在阳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条手臂,面色苍白,眼中却出现了轻松之色。   两家对峙多年,他一直在等这一剑。   景如云的春秋不出,他便不敢真正松心。   “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秦在阳将血止住,取出披风盖在肩上,声音有些虚弱道。   “是你命大。”   景如云咳嗽了两声,叹了一口气道。   “是你太贪心。”   秦在阳摇了摇头,如今尘埃落定,事已成定局,他不吝要多说几句。   “你两个都想杀,就两个都杀不掉。”   景如云看着街上灯笼的碎纸,眼中有些恍惚:“若只杀一人,又有何用?”   “起码可以出口气。”   戴冷言喘着粗气,此刻却是插了一句。   “生死不过一口气,出与不出哪有差别?”   这下没人再开口了,醉春风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李休静静看着这一幕,也许这就叫做英雄迟暮,只是很难断定景家家主值不值得英雄二字。   他低头想了想,觉得不值。   街道上持续了片刻安静,秦在阳用仅剩的手臂挥了挥,戴冷言用下巴指着景家,轻轻扬了扬。   然后他们身后的那四名游野修士便化作四道云烟掠了出去。   景家仅剩的一位游野强者默不作声挡在景如云身前,咬着牙,脸上有冷汗滑下,却没后退一步。   看到这一幕李休又想了想,觉得景如云或许也算得上英雄二字。   这是必死的局面。   醉春风的脸上却露出了戏谑。   四人与一人。   相隔数尺。   地上的红白纸屑不知为何凭空飘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一只脚踩在了红白纸上,出现在了五人之间,他背对着景如云,面对着那四位游野修士。   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把剑,剑上飞出一只火凤,然后四人的身子便倒飞出去,在地面不停后退,退到了秦在阳和戴冷言的身侧。   四双手颤抖着,四人对视,一股震撼与难以置信席卷着心头。   他四人虽然只是游野初境,但游野就是游野,竟然会被人一招击退,那人会有多强?   又或者说如此强的人到底是谁?   秦在阳的脸色凝重下来,他看着自黑暗中走出的那道身影,今日景家已是必死之局,谁会来此帮他?   又有谁会有这个魄力敢和秦家与拜阴山作对?   李休皱起了眉头,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看向了那个手持长剑出现的人。   他将那把剑放下,火凤在空中消散,火光照亮了长街照亮了那张脸。   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秦在阳和戴冷言面色难看,更加不敢相信,他们的眼中带着震撼,还有一抹死灰。   那道身影其实并不陌生,李休见过一面,算是打过交道,只是并不友好。   那人来自姑苏城,慕容二爷。   早年便跨入了游野巅峰。   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在天下游野修士中足以排进前十五。   黑暗中又有脚步声响起,跟着从暗处又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原来都是熟人。   这一男一女走到慕容二爷身侧,静静站立,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的中年人聂远,还有被李休斩了凤鸟的慕容雪。   “如果我没认错,这是姑苏城的人。”   醉春风说道。   “你当然没认错。”   李休道。   “那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醉春风又问道。   这次李休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原来你也有算不到的地方。”   醉春风调侃了一声。   李休自然不会生出恼羞成怒的表情,而是道:“天道尚且有缺,人又如何?”   慕容二爷抱着剑站在了景如云身前,两方安静极了,秦在阳与戴冷言保持着沉默,欲言又止。   景如云却是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很是苍老,笑声却越来越大,最后更是极为的响亮。   “秦在阳,戴冷言,你真的以为我景如云会坐以待毙不成?老夫宁可这关山易主他人,也要与你二人鱼死网破。”   他大笑道。   姑苏城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因为景家与姑苏城并没有交集,而且姑苏城与北地关系尚可。   可慕容二爷既然来此帮忙,那就意味着会有利益。   什么利益?   他既然来了为何不早出手,非要等到景如云鱼死网破一剑春秋之后?   姑苏城图谋甚大,他要借秦家与拜阴山的刀覆灭景家。   同时借景家的势清除秦家与拜阴山,如此这般廊城这一夜后便会易主。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慕容雪这个不过第二境的承意修士会到此。   因为她更擅长管理与布局,今夜过后,便是姑苏城接手关山的开始。   这便是渔翁得利,这便是鱼死网破。   李休看着疯狂大笑的景如云,第三次低头想了想,绝境之中与虎谋皮,这是很蠢得抉择。   却很难得。 第39章 总是有所谓公平   “姑苏城要插手这件事?”   戴冷言虚弱的躺在地上,秦在阳看着慕容二爷开口质问。   语气冰冷,声音却有些沙哑。   因为面前这个拿剑的男人很强,强到了哪怕他的胳膊没断,哪怕戴冷言完好无损,那把招魂幡仍旧可以唤出三万森罗,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游野是一种境界,但人却不是一样的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总有高下之分。   “天下事讲究的便是公平二字,你与景家素有恩怨,如今你得拜阴山相助,二比一,这就不公平。”   慕容二爷没有开口,聂远静静站在一侧,说这话的自然是慕容雪,一如初次相见之时,这张脸上很平静,说话的语调也很平定,但总是带着那么些许的高高在上。   听人会让人觉得不爽气。   她看着断了一条手臂的秦在阳,清声道:“如今我姑苏城帮景家,二比二,这便很公平。”   这些话听上去很可笑,冠冕堂皇,的确可笑。   所以秦在阳笑了起来,躺在地上的戴冷言也笑了起来。   慕容雪的表情并没有变化,这世界总归是要靠拳头说话的,但胜利者总喜欢为自己的拳头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   而这就是所谓公平。   于是站在巷间的李休也笑了出来,他只是发出一声轻笑,但在这安静的长街中却显得很刺耳。   慕容雪的脸色变了,她有些不敢相信,更加的难以置信。   因为这笑声听起来很熟悉,这个她做梦都想宰了的人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或者是她听错了?   这道笑声传出去很远,秦在阳与戴冷言等人互相靠了靠,将视线放到了这处深巷内。   景如云的老脸却没有了笑容。   因为眼下异变突生。   一场计划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意料之外的事,也就是意外。   这道笑声就是意外。   所有人注视着那里。   李休迈步走了出来,他的衣衫随着夜风左右摆着,鞋面干净而整洁,鞋底泛着红色,像是染料,更像是血水。   他抬着头,面不改色的看着场间众人,这张脸很好看,放眼天下在也找不出这般好看或者说完美的脸,所以也很好认,因为只要见过便不可能忘。   慕容二爷的眼皮跳了跳,聂远抱着胳膊看着他。   慕容雪沉着脸,眼中的恨意并不加掩饰,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蹦出了两个字:“李休!”   “雪姑娘。”   李休冲着她行了一礼,淡淡道。   “殿下不在书院读书,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慕容二爷此刻却是来到了最前面,看着李休询问道。   眼前这少年的身份太特殊,如非必要姑苏城不想和他对上。   “我到此杀几个人,请几个人。”   李休淡淡道。   秦在阳与景如云都是侧耳听着,他们先是惊讶于姑苏城对这少年的态度,尊敬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要知道那可是姑苏城,五境宗师不止一个,更别说还有老剑神活着。   这少年是何人?   直到慕容雪叫出了李休的名字,慕容二爷喊出了那声殿下。   李休开口说要杀几个人。   他们二人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隔着遥远处对视一眼,前一刻的仇敌这一刻竟然难得的心有灵晞,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蓦然铁青。   “杀谁?请谁?”   慕容二爷皱着眉,问道。   冬日的天气总归很冷,哪怕白日里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到了夜晚仍旧是寒风袭袄,冷尽了身子。   但天气虽冷,却不及李休口中的话冷。   “杀秦景两家,上下不留活口。”   “请二爷回城,闭口不谈此事。”   “如何?”   李休看着他的眼睛,道。   “凭什么?就凭你李休一张嘴?还是凭你那个已经死了的老仆?”   听到他的话,慕容雪忍不住冷哼一声,讥笑道。   “还请殿下一旁稍待,我自会备一匹好马送殿下归京。”   慕容二爷对着李休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想要对付李休翻掌即可,只是忌惮其身后复杂的关系网方才一直礼遇,但他是慕容家的人,天下游野修士足以排进前十五。   他有些不耐烦了。   “你若不答应,这件事会很麻烦。”   李休没有在意慕容雪,而是看着慕容二爷,平静道。   “既然很麻烦,殿下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觉得如此废话实在是太过黏糊,索性向前迈了一步,屈指成掌朝着李休抓了过去,这一掌不会杀了他,只会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   慕容雪的脸上带着冷意,从未退去。   李休负着一只手,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挺身而立,那张脸毫无波澜,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慕容二爷觉得有些不对,然后下一刻他那只手便被另一只手抓在了掌心,他的身子被强行拦下,无法寸进一步。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正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的脸。   “姑苏城?你凭什么?”   醉春风右手用力一扯,慕容二爷的身子立刻踉跄了一下,然后只见他肩膀微动贴身过去,右手抬起再度按在了那张脸上,然后猛地用力按下。   慕容二爷的身子瞬间腾空,身子平躺出去,四肢上未落地,脑袋却被按进了长街上的青砖之中,发出轰的一声,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   醉春风直起腰,两根手指掸了掸衣衫,拂去几缕尘灰。   慕容二爷倒在地上,脑袋嵌在坑洞之中。   醉春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空,遮盖了一夜的黑云便散了去,露出半圆的月亮照出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地面。   照亮了周遭的一切,照亮了慕容雪那张美丽却没有血色的脸上。   长街内外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景如云与秦在阳沉着脸,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入头顶,浑身上下瞬间打了个寒颤。   地面上的碎石向一旁滚落,慕容二爷自坑洞之内站起,头发散落,脸上有几处流着鲜血,衣衫沾满灰尘看上去狼狈至极。   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因为游野修士的身体比青砖要硬不少。   但这很没面子,任谁被人按住脑袋塞进了石头里都不是一件值得夸赞和炫耀的事。   所以他看着醉春风,然后拔出了手中的剑,剑气四溢,月光照在剑身上反映在他的脸上。   那张脸很阴沉,那双眸子很骇人。   这是要分生死的一剑。   醉春风抱着胳膊看着他,然后笑了笑。   月亮似乎更亮了些,长街似乎更加安静。   那是压抑。 第40章 忽有人间倒悬天   “拔剑做什么?”   醉春风略微歪着头,笑问道。   慕容二爷有一缕头发散在额前,一滴鲜血自脸上淌下,掉在地上摔成了数瓣,很快融入了土中。   “拔剑自然是准备杀人。”   剑出半鞘,传出一声凤鸣,街巷中涌起火热,燃尽了地面的红白纸。   醉春风抱着胳膊,沉吟了一瞬,然后看着二爷平静而认真道:“这把剑应该很好看,但我不想看,如果你敢拔出来,我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但慕容二爷的那把剑却停在了那里,没有继续拔出。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青年是何人。   而且眼前这个人的确是游野修士中少数有能力杀他的人。   “二爷活了几十年,人情世故应该懂得不少,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插上姑苏城的剑,但关山不行,因为这里我要了。”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慕容雪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此时听到这句话便更加难看。   姑苏城行走天下莫不敬仰,她两次出家两次遇到李休,两次处于下风。   这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殿下很了不起,但我突然也起了兴趣。”   二爷的剑仍旧出着半鞘不曾放下,他抬着眉,天空似乎被压低了些。   他的剑向外抽着,然后全部拔出了剑鞘,他的身子挺拔,眉眼骄傲,他是姑苏城的二爷。   天下修士遇他也需尽低眉。   “我赌你杀不了我。”   他将长剑抬起指着醉春风,握剑的手是那般稳定,廊城的夜空中出现了一只凤鸟虚影,仰天长啸,火羽纷飞,他是慕容天成,生来骄傲。   “剑虽是有形之物,今日我便用他来斩斩春风。”   慕容天成看着醉春风,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恭喜。”   醉春风收敛了笑容,看着他正色道。   今夜慕容二爷剑势大成,已然碰到了五境门槛。   秦在阳与景如云等人静静在两侧,没人说话,也没人选择离开。   因为他们走不掉,那把剑已经锁住了长街,一剑落下,无论谁的人头都可能分离。   忽然。   整座城开始震动,然后长街开始塌陷,自街道中央出现一道深痕裂缝,瞬息之间蔓延十余里,裂缝内绽放出一道光,然后天上出现了一处人间。   其上有花开叶落,自然山水,放眼望去蔓延长远,空间广阔。   天下有人间,其上倒悬天。   这一幕极为的震撼,甚至让在场的众人短暂的忘却了此刻要做的事情,两个世界彼此相连,他们所在的长街便是世界中央的分界线。   “倒悬乾坤,山内世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远抬头看着天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道。   天下可供修士修行的地方有很多,通常来说秘境是最常见的东西。   但是倒悬天不同,这样的盛景几乎百年难得出现一次,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带来巨大的好处。   这样的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倒悬天分为天地人三种不同的等级,等级越高所带来的好处便越大。   慕容二爷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战意逐渐的收敛,倒悬天出现在眼前,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进入其中,得到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倒悬天?倒是有点意思,只是不知进入的条件如何。”   看到慕容天成收剑,醉春风撇了撇嘴,而后自言自语道。   但凡秘境若想进入都需要前提条件,或者是年龄,或者是根骨,或者是修为。   天上的景色忽然变了,似有洪水倒流,山河倾覆,紧接着整个倒悬天化为混沌,万物寂灭,只剩下了一座阁楼。   长街上出现一道门户,青色古朴,斑驳点点。   门上出现了一行字。   “天地众生,万物可入。”   场间所有人看着那八个字,愣了一瞬,然后眸子深处逐渐有炙热点点升腾。   这便意味着所有人都有资格入内,无论是初境,还是游野,并无所差别。   那扇门就在李休与醉春风的身后,就在二人原本所站立的那个小巷的口子前。   秦在阳与戴冷言从地面站了起来,身后的四名游野修士眯起了眼睛,向前迈了一步。   景家人搀扶着景如云起身,同样看向了这道门户。   慕容二爷昂然而立,慕容雪的眼中势在必得。   这是机遇,既然万众皆可入,那便没人会错过。   景如云看着慕容二爷,眼中有了冷意。   秦在阳与戴冷言同时向着左右走去,瞬间便起了疏离。   倒悬天的机遇只有一个,也就是说只有一人能够得到。   之前的盟友在这一刻显得很是脆弱。   “倒悬天机会难得,若是错过,可能便错过了永远。”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道。   “二爷想说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   “你让醉春风与我联手,先杀了这些无用之人,倒悬天出现的时间有限,便是最近的长安也来不及赶过来,到时这便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他说道。   景如云与秦在阳还有戴冷言面色皆是一沉,悄无声息的散了开来,盯着慕容二爷的后背。   被八位游野修士盯着后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慕容天成却面色坦然,丝毫不惧。   放眼关山,他只在乎醉春风的看法。   “倒悬天很难得。”   李休道。   其他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他继续道:“既然很难得,我为何要与你们争抢?”   其余人皱着眉头,并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将左手负在身后,环视众人,目光漠然而平静,他接着道:“若只有我一人进去,这机遇自然也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平淡,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出门买了一个包子随手付了一文钱那样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恰恰便嚣张到了极致。   只是李休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很懒,如果要进去之后与你争抢,那么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那道满是斑驳的古朴门户也越来越亮,倒悬天里的那座阁楼生满了阶梯排到了最下面。   慕容天成的那把剑却再度抬了起来。   ……   …… 第41章 我自关山点酒   “你这把剑真的很好看。”   那把剑完整的暴露在了空气中,李休打量着上面的纹络,难得的赞扬了一句,不过下一刻就跟着道:“只是我的更好。”   “我在说倒悬天的事。”   慕容天成沉声道。   “我知道。”   李休点了点头。   “殿下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吗?我怕你吃不干净。”   慕容二爷握着剑向前走了一步,天地间有剑意生成扑面而来。   醉春风挡在了李休的面前,伸手握住了这道无形的剑意,手掌微微用力,竟是硬生生的将其捏爆而去。   李休转过身子。   前方传出了慕容雪的声音:“倒悬天难得一遇,李休,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脚步一顿,没有理睬径自走向了那道门户。   他的一只脚迈进了门内。   慕容天成的眼睛瞬间绽放出一道锋芒,下一刻那把剑飞上了天空,空气中发出摩擦声,像是手掌捏着生硬潮湿的地岩,剑身上生出一只凤鸟,双翼展开,数百米内的房屋燃起火焰,砖石坍塌,石子四射而起。   聂远身子贴在地面整个人如同一枚利箭射了过来,身化欢迎,夹杂着纷飞的落石自四面八方朝着李休席卷而去。   景家仅有的一名游野修士剑上泛起青芒,一闪而逝长剑已然脱手飞了出去。   秦在阳与戴冷言等六位游野强者站在了一起,衣衫翻飞,长街上突然有雨落下。   这不是老弄堂,况且此刻还在冬季,若是天上会落下些什么那一定会是雪花,而不是雨滴。   原来是拜阴山的两位长老唤出了森罗鬼神,秦家的修士挥手拍碎了鬼神,飘到了天上,散成了雨水滴落。   鬼神没有消失,而是和秦家修士的精神连在了一起,这凭空生出的雨水落在地面,然后化成一枚枚细雨黑针向着李休射了过去。   雨水有万千,且藏匿于黑暗,不润物却无声。   李休的一只脚仍然在门外,不是他走得慢,而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   醉春风看着这一切,地上的裂缝很深,倒悬天里的台阶泛着白光,阁楼内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了一只手,天上纷飞的落石便落在了地面一动不动,这只手并未落下,反而向上抬了抬,一股狂风骤起,自他脚下向上席卷,衣衫飞扬直冲云霄。   这只手握住了那只凤鸟的脖子,然后用力捏住,凤鸟发出一声哀鸣,自空中消散露出了那把剑。   他的手握在剑上,用力一甩,长剑横飞出去插在远处的墙上,剑身暗淡无光,慕容天成身子踉跄了下,嘴角有鲜血溢出。   醉春风的身子从空中落下,他的眸子平静,衣衫下摆尚未落地,他的脚却踏在了地面,扬起的不仅是灰尘,还有漫天雨水黑针,数不清的雨水在这一刻仿佛被定格,停在了他的眼前,距离他的身体只差寸许。   醉春风的长发飞扬,那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彰显的极为冷冽,跟着他向前迈了第二步,无数雨水倒飞回去,射在墙上与身上。   秦在阳与戴冷言等人齐齐后退了十余步,衣衫上有着数不清的针孔穿过,几人面色苍白,如金纸,那一双双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恐惧。   这时候,聂远陡然出现在了李休身后,伸手抓向了那双肩膀。   他的速度很快,但醉春风更快,他身子一错,就真的像是一阵风,飘忽间出现在了聂远的身后,那只手闪电般的伸出去捏在了其脖子上。   然后手掌用力,将其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滑行出去数十米,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天地间安静极了,雨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无数的残骸和漫天的灰尘所带起传入鼻中的烟土味道。   醉春风站在那道门前,手中出现了一个酒壶,那自然不是绣春风,只是此刻环境简陋也无法要求太高,这酒的味道很清,他伸手擦了擦下巴,耷拉着肩膀,漠然着眉眼。   “此门,不通。”   慕容二爷没有在说话,他转头看着自己插在墙上的那把剑,觉得着这一切荒唐极了。   而此刻,李休已经进了门,站在了倒悬天内,站在了漫长的台阶前。   慕容雪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强如慕容天成,竟然被眼前这人一手捏爆了剑意。   她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着,脸色苍白的有些难看,紧咬着嘴唇,同时心中有怨恨与无奈交织着,她也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   那个人怎么会这么强?   一己之力行云流水间击退十位游野修士。   而且他本身也不过只是游野而已。   那人站在门前,便无人能够跨过去。   无论是景家,秦家,还是拜阴山的人这时候全都默不作声。   那是倒悬天,地级倒悬天,更是号称众生皆可入,他们若是进去幸运得到了机缘,也许意味着可以踏足五境。   这是天大的诱惑。   为此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但是此刻却无人敢向前一步,甚至无人敢看向那道门。   “便在此地静静看着,你们的生死,等少爷出来后再谈不迟。”   醉春风握着酒壶,屹立在这关山之内,轻声说道。   景如云与秦在阳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哀色。   他们知晓自己死定了,因为当年那件事很绝,李来之死了,所以李休一定会杀了他们,但他们不敢逃。   现在逃,现在死。   等李休出来,他们死,景家与秦家或许可以活下一些人。   这不是选择题,因为没有人会傻的将这当做选择题。   ……   在踏入那道门之后,李休便看不见外界的景象。   不过他却并不会担心,因为醉春风很强。   而且醉春风也真的很强。   就如同在外界看到的一样,倒悬天内的一切都已经崩塌化作虚无,就只有面前的这一段泛着白光的台阶。   还有上面的阁楼。   这是通天的阶梯,因为这些楼梯真的很长,直入云霄,而那座阁楼便在云霄之中。   那座阁楼便是天。   李休将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束在脑后,迈开步子走上了第一个台阶。   然后异变突生。   天地间发出一声轰鸣,长街上小巷口的那座门户轰然倒塌。   门,关了。 第42章 更煮沸雪赠予风云某   门就是门,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什么延伸意义。   它只是一道门,打开的时候可供人通过穿行,关上的时候便阻挡了一切。   而此刻这扇门关了,不仅关了而且还塌了,成为了废墟。   这便意味着出不去,离不开,所以倒悬天内的李休深吸一口气。   长街上的醉春风面色一沉。   慕容雪抬着头,听着耳边轰然的声音,眼中有一抹讥讽一闪而逝,随后恢复平静面无表情。   这扇门关了,你李休又要如何出来呢?   景如云与秦在阳却并未有什么高兴地表情,脸上反而布满了愁云。   如果李休不出来,那个人一定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看着废墟门前的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如此想道。   醉春风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倘若那人出不来,那杀了关山所有人。   他一只手拎着酒壶,微微仰着头看着倒悬天。   在那里的长阶前,李休迈了第二步。   这走起来感觉就像是普通的台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迈步之间也没有阻碍,毫不生涩,他越走越高。   那座阁楼高高在上,彼此间的距离似乎不曾拉近过。   长街很长。   高楼很高。   他迈着步子,突然觉得那双腿很重,眼前渐渐出现了人间山河,万物生息。   无数的山脉如同云烟一般在眼前浮现,然后掠过,他每走一步便在人间走出了万里。   李休不记得自己迈了多少步,但他的眼前飘过了半个人间。   山峰崩裂,河水滔天,人间哀嚎一片,无数凡人跪在地上,向着苍天哭喊垂首。   人生有百态,生死一瞬间。   他的耳边传来了数不清的笑声,那是一位王侯手掌千军摧城拔寨。   那是一位侠客行观不平拔剑万里。   人间就像一个大戏台子,众生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一个小丑在台上表演笑场,面具下的双眼泪在流淌。   生老病死为之常态,李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婴儿,蹒跚学步,踉跄前行,到最后老态龙钟,黄土一堆。   山上有青草白树,树下有兔子趴伏,天上传来一声鹰叫,然后肥了青草。   天地万物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   画面停止,李休的脚步停下,他的身子弯了下去,肩膀也耷拉了起来。   到头来山河依旧在,人间已不是。   他抬着头,那座阁楼还在云霄之中,不知何时能够抵达。   醉春风站在外面,看着李休走到了长梯中央站立不动。   不知是什么压弯了那双肩膀,压弯了那杆腰。   李休喘着粗气,额头上有汗水浮现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的脸色却一如往常般平静,那双眸子中的坚韧足以让山河移步,让日月兜转。   他慢慢直起了腰,想起了曾在老弄堂里说过的那句话,人间值得。   于是他手指上的那朵小花轻轻转了转,虚空中生出一点涟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开。   从外界看去整个倒悬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不停地波动着。   李休身子变得轻快极了,他的面前还有数千阶梯。   此处没有风,那朵小花的花瓣却像是随风摆着,好看极了。   李休抬头看着那座阁楼,然后向上迈了一步。   倒悬天内发出无数轰鸣,震耳欲聋。   之前崩塌化作齑粉的山川自然在这一刻竟然自无尽寰宇中生出,李休抬起脚,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漩涡,万千山川自然与无尽星辰化作一点凝于脚下。   他的脚落了下去。   万物俱静。   阶梯崩塌消散,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出现在了阁楼之内。   他迈了一步,便磨灭了万古千秋,踏上了天。   这一幅画面太过震撼,世上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一脚下的星辰万物。   慕容雪的眸子缩成一点,面色极为惨白,这一刻在她的心里竟有了一瞬间的灰败。   仿佛站在上面的不是李休,而是自万古内走出的不朽,是真正的不可敌之人。   醉春风咧嘴笑了笑,觉得老头子眼光好极了。   慕容天成的眼神不停闪烁,面色凝重,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插在墙上的那把剑也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此刻缺少观众,若是还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说些震撼了不起,难言所物一类的废话。   “梅岭后山有一处池塘,不长,不宽,却很深,深不见底。”   李休站在阁楼之内,脚下的阶梯早已无影无踪,整座阁楼看上去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阁楼内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火炉,火炉下面自然摆着炭火,火炉之上放着一个铁壶,铁壶没有盖子,里面煮着清水,天上突然有雪落了下来,不知怎的透过了楼顶的盖子,两片雪花落进了壶内。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在他的对面也有一把椅子。   那把椅子上坐着一尊骷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两个茶杯,将铁壶抬起,将水倒进了杯内,恭敬地摆在了那具骷髅身前。   他曾在画面中看到一个人对着天空伸出了一只手,整片天空便向上抬了抬。   那个人想来就是眼前这具骷髅。   强者总是需要尊敬的,无论是生前或是死后。   因为那只手搅动过风云,抬起过诸天。   李休不知道眼前人的姓名。   他只能煮了一壶沸雪赠了眼前这位风云某。   慕容雪在外界看着,觉得这举动很是白痴。   而那尊骷髅却是动了动,他抬起了撑天那只手,握住了茶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沸水穿过身子洒在地面。   然后骷髅便一动不动。   李休默然半晌,跟着将杯中水喝了下去。   这是生前人与死后人的举杯,也是万古前与此如今的对饮。   这便是高山流水。   这便是我见青山。   “那里的景色很好,却没人敢去,因为传言塘下住着一条龙,这理由很扯,也很荒唐,但好歹算是个交代。”   李休重新坐回了椅子,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外面的雪花,然后道:“你开了门,我上了楼,可你若一言不发,这算什么交代呢?”   李休沉默了会儿,又说了一句:“何况你现在关上了门。”   ……   …… 第43章 她挡住了我的阳光   没有人说话,自然也没有人回答。   他坐在那里对着一尊骷髅自言自语,看起来有些滑稽。   偏偏他的脸色很平静,眼中满是认真,这便更加滑稽。   时间过去了很久,倒悬天内仍然没有声音响起。   李休只是静静坐着,从容不迫。   终于,那尊骷髅的身体泛起白光,原本消散的阶梯凭空生出,然后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根骨头。   这根骨头通体雪白,晶莹如玉,看起来就像是完全透明的,若不是依稀可见轮廓,没人会认为这是一根骨头。   它轻轻漂浮在空中,然后自眉心进入到了李休的身体当中,融化进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当中。   “这是不化骨。”   李休闭眼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声音竟然罕见的出现了颤抖。   他通读天下,虽从未见过,但当这根骨头出现在他眼前并且融入全身之后,他还是判断除了这根骨头的来历。   不化骨。   粗俗来讲,不化骨便是无法毁灭的骨头。   它出现在人身当中,这个人的肉身便极难被摧毁,刀斧不可灭,天雷不可劈。   如果是完整的不化骨甚至就连大道都无法磨灭。   眼下虽只有一根,但若是放到外界,便是五境宗师也会舍下面皮出手夺上一夺。   一根不化骨融入全身,所带来的好处难以言喻。   李休身上的气息开始泛起波动,他的黑发挣脱束环高高扬起。   他的眸子重新睁开,身上的气息攀至巅峰然后归于平静。   初境巅峰。   得了不化骨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初境巅峰,再往前迈一步便是承意。   而真正的好处却是不化骨对他肉身的强化,会伴随着他日后修为的愈发精深,从而发挥出越来越大的功效。   若有找一日能够修成完整的不化骨……   那尊骷髅看上去有些暗淡,不复之前的光亮,桌上的火炉变得冰凉,因为下面的炭火早已灭了。   铁壶内的水也不再散发着热气,天上再也没有雪花飘进壶中。   李休仍旧站在阁楼上。   阁楼仍然飘在空中。   那扇门已经成为了废墟,没有复原。   他该如何出去呢?   醉春风的面色肃然。   秦在阳与景如云等心跳都加速了许多。   慕容雪这一次没有嘲弄,也没有说什么活该如此的蠢话。   因为前一刻的那一幕很震撼。   哪怕到了如今仍旧萦绕心头不曾消失,她的心情压抑,面色复杂,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人看样子出不来。   但他又怎么会出不来呢?   即便是做为看不顺眼的敌人,慕容雪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的天赋之绝世。   何为绝世?   除他之外世上再无一人。   再无一人敢用此如今的雪水与万古前的生灵对饮。   李休站了起来,转身看着阁楼外,然后伸出一根手纸在空中点了点。   指上的那朵花动了动,虚空中生出一扇门。   他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然后出现在了长街上,出现在了醉春风的身侧。   天上的月亮渐渐远去,眼看着便要天亮。   倒悬天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那倒塌的门户也跟着消失不见,除了长街上依旧存在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痕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里曾出现过倒悬天。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出言讥讽,更没有人表达惊叹。   倒悬天的开始与结束就像是一阵狂风,除了一地狼藉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慕容二爷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把剑被他握在手里,剑身冰凉,他的手心却满是汗水。   慕容雪面容淡漠,身上得那股子高高在上像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散去。   李休看着慕容天成,目光平静。   慕容雪看着李休,那双眼中是说不出的东西。   这是一个骄傲且自大的女子,她的本领不低,年轻一代足以站在顶尖,被誉为姑苏城的双绝之一。   自小到大只离开城内两次。   第一次被李休斩了凤鸟。   第二次被锁在了关山。   自大的人有很多缺点,但却很聪明。   所以她认为自己不会死,她断定李休不敢杀姑苏城的人。   “二爷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李休问道。   慕容天成看着他,没有回答,两个人对视着。   他当然记得。   或者说场中众人没人会忘记。   李休要请几个人,杀几个人。   前后说这话的时间不超过一夜。   但区别很大。   第一次时无人在意。   第二次说无人反驳。   “二爷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蠢事。”   李休淡淡道。   聂远站在慕容天成身后,垂着脸不发一言,他的衣衫凌乱,后背的皮肤血迹斑斑。   终于,慕容二爷转身向着街后走去。   他转身,走了三步,李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二爷,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慕容天成的眸子眯成了一点,握在剑柄上的手愈发的用力。   他猛地转身,长剑在夜色下一闪而逝,带起一串血珠高高扬起洒在地面。   与此同时醉春风也动了。   慕容天成将剑放入剑鞘,迈步消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景家四人的脖子上出现了四条红线,醉春风的手里提着秦在阳和戴冷言的头颅。   其余的几位秦家长老和拜阴山游野修士都躺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长街上只剩下了李休与醉春风。   “这次的事情很大。”   醉春风对着李休说道。   “但很值得。”   死了九名游野修士,这事情当然很大。   但正如李休所说,这很值得,当年整座关山朝着李来之的后背挥了一拳。   整座关山!   眼下死的只是秦景两家,李休不在继续动手,又有谁敢追究他呢?   “我要两坛绣春风。”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道。   李休没有犹豫,痛快的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客栈,没有住进那两间留好的上房,直接去了后院牵出了马。   天色刚刚破晓,泛着鱼白的天边射来了一抹阳光,照在了廊城城北的大地上。   地面上一黑一白两匹马慢慢走着。   马上坐着两个身穿青衫的男子。   “你为何要针对姑苏城?”   醉春风突然问了一句。   姑苏城内有许多英豪,慕容天成便是一个,值得尊敬。   可李休似乎有意无意的针对着。   李休摸了摸大黑马的鬃毛,然后道:“他们挡住了我的阳光。”   他眯着眼睛看着天边,沉默了许久又说道:“而且那自以为是的女人真的很讨厌。” 第44章 坊间悟出的新词儿   这世间的许多事都需要理由,但讨厌一个人不需要。   李休在长安城外看见了慕容雪的第一眼,那就是微烦,厌恶。   就像是笨猫与黄狗。   本无关,却两相厌。   “这个理由不错。”   醉春风点了点头,有些欣赏。   “或许还差一些。”   李休道。   “差些什么?”   醉春风问道。   李休骑在马上想了想,然后有些嫌弃:“都很差。”   醉春风挑了挑眉,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原来也没差什么。   “你为何要去塞北见那两窟鬼?”   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眯着眼问道。   两个人在官道上走了许久,这里越来越接近北方,所以也越来越荒凉。   管道上的行人不多,老远处才能依稀看见几个。   目光所及前方遥远处有一个黑点,那便是大唐在官道上设立的驿站,供来往行人休息补充食物与清水。   这时候自然不能再答什么为了更快破境一类的蠢话,李休也没打算隐瞒。   “两窟鬼是人,但他们把自己当成了鬼,如今还要去做一些鬼才会做的事,这很不好。”   他回答道。   “是很不好,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醉春风先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话,然后继续发问。   “他们在塞北便与我无关,但他们要去巫山,这便和我有关。”   李休道。   “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臭道士。”   醉春风冷笑一声,不屑道。   李休没有说话,却听得醉春风仍就在那里吵嚷着:“你将老头子派来保护你的全部精锐派去了巫山还不够?更何况徐盈秀也应该去了那里,难道这还不够吗?”   “那个臭道士不会拔剑,不会杀人,不会打架,什么都不会,你管他作甚?”   他用力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骂骂咧咧的说道。   “他死了徐盈秀会伤心。”   李休道。   醉春风脸上的愤怒突然僵住了。   “她若掉了泪,你还喝的下酒吗?”   醉春风突然沉默了,他抿了抿嘴唇,苦笑一声,低声骂了一句:“干他娘的。”   “若是觉得不爽就大声一点,情爱这东西本就是个圈子,你喜欢她,她喜欢他,他喜欢讲道理。”   “我没有喜欢过女人,也没有爱而不得,所以不能完全体会你的心情,但我读过很多书,书里有不少的酸句儿故事,所以我应该能知道一点你的心情。”   李休宽慰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心情?”   醉春风咧了咧嘴,好奇道。   “喜欢的女子舍命去救其他的男人,而你还要陪我一起去救那个男人,想来你的心情很复杂,我这几日在市井中学到了一个新词,此刻觉得却是有些贴切。”   醉春风看着他,等着下文。   “贱。”   李休张嘴吐出一个字。   这个字很粗俗,便是在闹市买菜起了争吵的大妈都不屑用这个字,因为会觉得脏了嘴,输了颜面。   但这个字的意义很广,天下诸多事都可以和这个字靠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是很刺耳的一个字,但是醉春风没有生气,反而是在马背上闭起了眼睛仔细的品尝着这个字的味道。   脑袋更是不住地连连点头,妙,真妙。   “看来坊间陋市才有真正的大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话语自口中说出带起了肉眼可见的白色霜气。   今日虽是个大晴天,但这荒凉的官道上却是出奇的寒冷。   “道理有很多,我觉得你还是很不舒服。”   李休道。   醉春风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我当然不舒服,况且我难道还应该感到舒服吗?”   “那臭道士什么都不会,样样不精通,却样样都胜过我,我难道应该觉得很爽吗?”   他说着很多的闲言碎语,像个话痨唠唠叨叨,然后突然沉默,半晌后方才再度开口:“我突然觉得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够爽快,应该再说一次。”   他刚才说了很多话,所以李休自然而然的问了一声是哪句。   醉春风突然将双手放在嘴边,目光眺望着巫山的方向,然后大吼了一声:“我干你娘的王知唯。”   这里很空旷,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只是此处没有群山,只有平原自然不会有回声响起。   但还是惊起了地上的飞鸟,两只翅膀煽动着拖着肥重的身子向天空飞去。   ……   两匹马都是好马,走起路来自然很快,在醉春风声嘶力竭的吼出了那一句话之后两刻钟,二人便来到了驿站外面,这里听着一些马车,拴着许多马。   驿站不小,足以容纳数百人修行补充。   每间驿站都有国师布下的阵法,一旦发生危险驿站的驻守官员便可以操控阵法诛杀任何游野以下的修士。   重伤游野。   而且此地是大唐,唐人对于大唐的归属感高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所以没人会选择对驿站做些什么。   二人将马栓到一侧,李休上前推开了门,塞北的苦风吹进了屋子,让不少人皱了皱眉。   他回手将门关严。   这里的空间很大,里面的人很少。   一眼望去大概只有数十个,显得有些空旷。   在这里的人形形色色色,普通人也有一些。   驿站中间摆着一个圆形的高桌,桌上四周摆着许多吃食,卓内正中央有四尺之地可供行走,那四尺之地站在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大唐的官服。   此刻正在看着他。   而李休也在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那官员躬身行了一礼,喊了声世子殿下。   驿站内为之一静,诸多目光朝着他的身上看了过来,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大变化。   甚至没有感到意外。   这里终究是大唐,他毕竟从长安走出。   而驿站除了供人休息之外还是唐国传递消息的重要站点。   相信他李休离京的消息已经被齐秦或者李安之传遍了方圆数万里。   他看了看桌角,那里有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一个人。   那就是他。   “我知道上面有人等着,但我要你七日后再回消息到长安。”   李休坐在他的面前,拿起了一些食物,咬了一口,然后道。   “这……”   那位官员的脸上带着些许犹豫,有些下不定决心。   “这消息不是陛下要的,所以我觉得晚几日也没什么。”   李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而认真的说道。   那官员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说了一声是。 第45章 阿难   “看来你的人缘并不怎么样。”   醉春风坐在他的身侧,调侃了一句。   “我不是圣人,没办法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而且也没必要让每个人都满意。”   李休端过来的是一碗淡粥,手里拿着两张干饼,很简单,吃起来却很踏实。   “你竟然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醉春风则是端过来一碗面条,大碗的阳春宽面,讥讽道。   “刚到楼内的那几年能吃上几张饼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李休喝了一口粥,顺着嘴里的干饼。   “可那几年就连一张饼你都吃不到。”   醉春风拿起了胡椒面洒进了面条里,许是手抖了一下倒的有些多了,被呛的抽了抽鼻子。   李休没有接话,过去已经过去,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谈何必。   这时突然传来了开门声,驿站的木门再次被打开,一股股苦风争先抢后的吹了进来。   李休终于明白为何他开门时会有很多人皱起眉头。   因为他此刻也皱起了眉。   他也明白了荒凉的北方为何会出现苦风这个词。   因为这风真的很苦。   吹进驿站中就像是干涩的沙尘打在了脸上,一呼一吸都有些呛人,并且没有湿度,完全的干涩让你的喉咙很是难受。   这就是吹了北地边军不知多少日夜的苦风。   好在门只是刹那间便被关了起来,驿站内恢复了平静,李休的眉头还未舒展,那走进驿站的人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同样端过一碗淡粥。   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李休侧目看去,然后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一个僧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样貌都是不折不扣的僧人模样。   他看起来好像走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坐在椅子上衣衫扬起了些许的灰尘,他的面色蜡黄,似乎是走了太多的路吹了太多的风霜。   但那张脸很稚嫩,就和李休一般年纪。   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这和尚的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李休忍不住挥了挥手将周遭的尘埃掸落,不忍弄脏那双眼眸。   然后他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只饼递了过去。   “不戒谢过公子。”   那僧人接过干饼,对着他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一个和尚,叫什么不戒啊!”   李休还未开口,醉春风却嗤笑道。   佛家讲求三规五戒,最是严苛。   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敢自称不戒。   “无论是佛还是人都生活在万丈红尘当中,既然身在红尘内又怎能不染红尘?修行修行修的便是对的事,而对的事也分很多种,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场合关系下也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僧人看着醉春风露出一个笑容:“所以这世上又哪有什么非遵守不可的清规戒律呢?与其恪守三规五戒,不如不戒。”   “越想超脱就越不能超脱。”   醉春风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和尚只修一张嘴,嘴上功夫倒是了得。”   不戒转过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子,觉得有些硬,但相比较这段日子以来的风餐露宿足以算作是美味佳肴了。   他刚吃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纸,然后站起身子将纸放在胸前打开,嘴里迅速的嚼着大饼也不管是碎没碎囫囵的便吞咽了下去。   这张纸很长,上面画着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李休看着那副画,画上的是一个少女,虽不是倾国绝色,但也是如花似玉。   不戒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几次方才开口询问道:“不知公子可见过画中的这个少女?”   他的脸上带着期盼,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眨了眨,声音有些小,似乎是害怕别人听见。   这应该便是喜欢了。   小和尚的这副模样他见过,这是徐盈秀见了王知唯的模样。   是醉春风见了徐盈秀的模样。   那是恨不得将天上月和四月风拴在一起绕在柳枝上的翼翼。   也是登南陵望银川想要摘桃花的欢喜。   “不曾。”   那双眸子很亮,李休摇了摇头,说道。   那双眸子暗淡了些,旋即恢复原样,习惯了,这么多年早便习惯了。   小和尚没有在搭话,匆匆的将碗里的白粥喝光,然后戴上斗笠起身离开了驿站。   这世上芸芸众生忙忙碌碌。   “我见过那画上的人。”   醉春风将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擦了擦嘴然后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   李休也放下了筷子,擦着手上的油渍随口问道。   “她死了。”   醉春风淡淡道。   李休擦拭手掌的动作一顿,然后沉默了下来。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从未见过那画中女子,所以自然不是难过。   他只是想起了那双纯净的眸子和那身满是尘埃的衣衫。   李休没有问怎么死的,醉春风也没有兴趣说。   两个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驿站的门走了出去,此时已经下午,即将傍晚,按理说应该在此过夜翌日再走也不迟。   奇怪的是两人谁也没提此事。   因为这里离塞北两窟鬼很远,还要走很久。   哪怕距离天黑还差一个时辰,那便也要走上一个时辰。   “你在想什么?”   两匹马并驾齐驱,醉春风明知故问。   既然是明知故问自然没有回答的必要,所以李休敷衍道:“没什么。”   “和尚就应该守着三规五戒,他想当和尚还想不戒,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醉春风冷冷道。   天黑了,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破庙,很难想象这里荒凉至此竟然会有一座破庙,不过总算是不需要露宿野外,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破庙的门塌了一半,另一半干脆没有了。   两个人迈步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燃着一盏红烛,蜡烛旁坐着一个和尚,和尚手里拿着一幅画。   很巧,正是刚刚的那个僧人不戒。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不戒身子一个激灵急忙回头看了过来,待看清楚来人后松了一口气,停止了藏匿画卷的动作。   “两位公子。”   他又行了一礼,面色平静道。   “你是和尚,哪怕号称不戒又怎能真正不戒?”   似乎想到了醉春风的那句话,李休难得的唠叨了一句。   小和尚低头看着画上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又干净的微笑:“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李休在红烛一侧坐下,不再说话。 第46章 桥的那面站着许多人   破庙里面很安静,入耳处能够听见的便只有门外呼啸的夜风,好在风向不错,没有穿过木门吹进屋子,让这一夜过的平静且安逸。   醉春风靠在佛像脚下,抱着胳膊睡得很沉,李休盘膝而坐打磨着修为。   他如今已经是初境巅峰,随时可能破境入承意。   不戒和尚坐在门口,那根红蜡三更之时便燃尽了,所以他只能坐到门边借着还算不错的月色眯眼看着手中的那副画,许是到了四更天他才满意的笑了出来,又怕吵醒睡着的醉春风急忙收敛了笑声,怀抱着那副画躺在了门边,睡了过去。   嘴角的笑容似乎永远也不曾消失。   李休睁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副画中的女子。   阿难或有一日能够见到那女子,但你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当翌日太阳升起,李休二人告别了小和尚便离开了破庙继续朝着北方走去,小和尚站在庙前戴着斗笠朝着二人的背影高高地挥着手,笑着说了一声再会。   江湖不小,但其实就那么大,早晚会有相逢的一天。   “其实我并不想去。”   醉春风躺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马蹄起落抖动着,两条胳膊耷拉在马身两侧,哀嚎道。   “你若是能破五境,便能在今天日落之前抵达塞北,若是破不掉就乖乖地等上数日,不要抱怨。”   李休瞥着他,道。   “我若破了五境,第一个就宰了你。”   醉春风冷哼一声,骂道。   “那第二个呢?”   李休微微一笑,赶路是一件很枯燥的事,他不是红刀染红衣的薛红衣,而且即便是再孤独的人也不愿意一个人走数万里的路。   “第二个就杀了王知唯那个臭道士。”   像是来了兴致,醉春风从马背上坐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说着。   他的双手不停比划,就连到时候用什么招数打什么地方都想得明明白白。   “那你一定杀不掉。”   “为何?”   “因为你打不过他。”   “你放屁,放眼天下,五境之下,我醉春风怕过谁?”   李休沉吟了片刻,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五年前你离开听雪楼扬言要上武当山剪掉王知唯的头发,前后一天不到你就一瘸一拐的下了山,而他的头发还是好好地,一根都没少。”   醉春风的脸色一沉。   “两年前你路过小南桥,喝醉了酒,站在桥头一边撒尿一边破口大骂,然后被子非打了一顿,并警告你不准靠近小南桥百里之内。”   醉春风额头有青筋蹦出,双手慢慢攥起了拳头。   “去年你行走大唐路过陈留,打着我父亲的名号坑蒙拐骗,竟然骗到了青角司,被陈落撞了个正着,又挨了一顿打,据说你半月没有下过床,吃喝都是楼内的人悄悄照料。”   “够了,闭嘴。”   醉春风怒视着他,大喝一声,震的方圆几十米内的尘沙都跟着颤了颤。   “除了他们三个,我还怕过谁?”   他看着李休,挑眉道。   李休有些无语,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你的脸皮很厚,很难想象你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   “像你这般讲,若不算初境以上的修士,我便是天下无敌。”   醉春风看着他讽刺道:“你的脸皮也不算薄。”   “我好歹同境无敌,你只是同境第四。”   李休不咸不淡的反驳着。   “一次架都没打过也敢说同境无敌?”   醉春风哈哈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   李休这次没有理他,二人向前走着,过了不久面前出现了一道深渊,下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这是一道裂缝,据说是萧泊如当年一剑斩出来的裂缝,这头与那头中间的距离足有百米长短。   裂缝中间有一道铁索木桥,很结实,也很宽。   策马奔过去只需要几息时间而已。   但李休却停了下来,因为桥的那头站着十余人,一身的黑衫在这荒凉的黄苦之地显得有些扎眼。   这桥的确很宽,他们两个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走过去。   军中有句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用在这里很合适。   “此去塞北还有两日的路程。”   李休低声说道,若是在之前醉春风一定会无精打采的低着脑袋嘴里嚷嚷着麻烦。   但这次却没有,他的眼中反而是有着轻松和喜悦出现。   李休又说了一句话:“如今却不用了。”   他们两个翻身下马,站在了桥头前。   李休负手而立,醉春风仍旧抱着胳膊。   那头的十余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开口,皆是满脸的漠然,对于脚下的深渊和眼前的二人视若无睹。   这桥只有百米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不算长,对修士来说自然更短。   十几道黑衫走到了二人的面前,速度没有减缓,一双双眸子直视着前方,没有半点波动。   李休向左迈了一步,挡在了走在最前面那人的身前。   那人冷眼看着他,身后十几人的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他向一侧移了移,只是还未迈出一步,李休也跟着他向一侧移了移,仍旧挡在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着,十余道黑衣停在了桥上,有人从腰间拔出了剑。   “有些人是不能拦的,有些路也是不能挡的。”   那人沉默了一瞬,然后那双眼眸中出现了一抹寒冷。   “很多人不能拦,很多路不能挡,但不知您是否清楚,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李休并不在意那双眼中的冰冷,也没有要让开路的意思。   “脚长在我的身上,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   那人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脸,颧骨突出,看上去有些消瘦。   “脚长在你身上,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巫山不能去。”   李休看着那张脸,很认真的说道。   桥上的气氛本就诡异,此刻他提到了巫山,那便更加诡异。   这座桥上有风吹过,桥下是深渊,这风吹起来便更加强烈,十余人的衣衫扬起,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突然有人拔出了一把剑,然后剑声四起,十几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们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十几张消瘦暗黄的脸。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   ……   …… 第47章 长林无好人,长林皆罪人   “两窟鬼世代镇守塞北鹰愁涧近千年,你们本不该理俗事。”   李休说道。   那人的眼神变化了一些,声音中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悠悠道:“又有谁想要一直在此呢?先人背负的宿命,后代就一定要扛在肩上不成?”   两窟鬼存在的历史比大唐要久远很多,他们生生世世守在鹰愁涧不会踏出一步,天下的纷乱与战火与与他们无关。   但就像那人所说,先祖的使命,后人为何一定要承担下来呢?   所以他们走出了鹰愁涧,来到了这座桥前,去往巫山。   “这些年来路过塞北的人很多,闯过鹰愁涧的也不少,我只是想不懂也猜不到你们为何非要去杀王知唯。”   李休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很干脆也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武当山和塞北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王知唯也没有去过鹰愁涧。   李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以为楼内的人判断出了错。   但眼下看来的确是真的。   “除非是有人让你们去杀。”   他又道。   “这世界上做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比如我们生下来就要镇守鹰愁涧,看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熊灵。”   那人回答道。   “但那是王知唯,这便需要理由。”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两窟鬼站立的地方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而李休只是一名初境修士,两窟鬼之所以叫两窟鬼是因为一窟上三关,一窟游野。   游野三位,上三关十一位。   两窟鬼修有剑阵,彼此之间相互联合,上三关可斩游野。   而三位游野几乎没有对手。   他们若是去了巫山和其他人联手,王知唯便死定了。   所以李休才会不远万里去往塞北截住两窟鬼。   为首之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李飞的身体便倒飞出去,从桥上滑到了地面。   醉春风伸出一只手将李休的身子接住,然后注视着那些往前迈了第二步的两窟鬼,认真道:“通过这座桥,你们都得死。”   “所有人。”   他又强调了一句,那双眸子平静,没有波动,却仿佛有着数不尽的犀利从眼中蔓延,那座桥颤了颤。   两窟鬼的脚步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会说狠话,但并不是每一句话都有效果。   所以没人会在意他这句话。   让他们停下来的是迎面而来的寒风,是悬在头顶的锐利,是醉春风手中持着的那把银枪。   枪尖斜指着地面,枪头上系着的那一束红穗随着风尘飘着,地面的黄沙吹过脚面,深渊内似乎响起了声声的哭嚎。   那一束红穗很红,很艳,一定染过很多人的血。   醉春风的脸很平静,身上的气息却冲霄而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在桥头疯狂的肆虐。   所以他们停下了脚步,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因为那道气息很强,强到了让他们没有把握动手。   更可怕的是那道气息中带着死意,那是随时可以赴死的死意,他们联手可以杀了醉春风,但自今日以后塞北两窟鬼便不复存在,最后能活下来几个?   一个?还是两个?   于是他们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希望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李休盘膝坐在地上,取出了一把琴,十指弹动,琴声犹如大漠孤烟袅袅升起,此刻几乎等同于屠刀悬颈,但他的手指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脸上有着欣欣然的慷慨。   他甚至没有将死亡当做是一种威胁。   就如同那日在幕林园对杨妃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他不怕死,所以很难输。   因为世上人往往都比较怕死。   比如眼前这两窟鬼,他们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被宿命约束所以走出了鹰愁涧要去巫山杀王知唯。   不甘心就是怕死,因为他们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被堵在了这里。   所以他们不敢换命。   “这曲子不错,有什么名堂?”   醉春风拎着银枪,侧耳听着李休的琴音,眯着眼很是享受,以前在楼内,他便最喜欢听李休的曲子。   “只是简单地一首花桥水,没什么名堂,胜在平淡。”   李休轻声道。   此刻他的脑中却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个笑起来很好看也很温柔的女子。   “我倒是听出了一些名堂。”   醉春风歪着头笑道。   “哦?”   “我听到了相思的名堂。”   李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常,无名指上的那朵小花随风动着,指下有温和而轻柔的声音不停响着。   两窟鬼站在桥头,距离地面只剩三步。   塞北的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刻的艳阳高照隐入云中,这一刻便开始下起了雪。   两片鹅毛大小的雪花从天上往下坠着,落在了李休的肩上,染白了醉春风的头发。   琴声没有停止,那杆银枪更亮。   两窟鬼站在桥上,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他们的手中仍旧握着一把剑,身上的黑衫在雪中显得比之前更加扎眼。   十余人静静站着。   除了李休之外没人有所动作。   雪越下越大,半个塞北白茫茫一片,双方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对视着。   ……   长安,东宫。   太子李弦一正在与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下棋。   二人之间摆着一张棋盘,黑白子泾渭分明,黑子成吞天之势把控着大局,白子只能缩到边角苟活,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棋盘虽小,却囊括世间,诸事皆可演化,赢了棋局便赢了对手,所以陈知墨才会如此逍遥,如鱼得水。”   黑衣人放下了一枚黑子,然后拿下了两枚白子,出声道。   “说到底下棋比的就是算力,棋盘如战场,每落一子都需仔细斟酌,人也一样,生下来就只能向前,无法回头。”   李弦一盯着棋盘,跟着道。   “太子的眼睛看着棋盘,心却不知去了哪里,如此这般,又哪里赢得过我呢?”   黑袍人将手上的棋子放到了棋罐里,叹了口气。   “还是瞒不过先生。”   李弦一苦笑一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的收了起来,然后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天上的雪花发着呆。   今天这天气还真怪,下棋之前还晴空万里,可一盘棋还尚未下完雪花便已经铺满了地面。   “太子的心不静。”   “是啊,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您是指巫山?”   黑衣人跟着站起身子站到了他的身后,问道。   李弦一点了点头。   黑衣人又问了一句:“武当是真正的化外之地,一心修行,从不参与世间事,王知唯的死活殿下何至于担心?”   太子背着手,眸子左右动着:“他的死活与我自然没有关系,但有人为了救他进了塞北,他是去找死的吗?”   这句话前后都有他,指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话,黑衣人沉默了下来,原来殿下担心的是那人。   “他的身旁有醉春风,想来无事。”   “可你知道吗?塞北此刻不仅仅只有那两窟鬼。”   黑衣人问道:“还有谁?”   “王知唯是武当的人,此时不过是被锁剑在巫山,又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去杀他?况且杀一个道士又有什么用处呢?”   李弦一沉默许久接着道:“这个人要针对武当,有能力鼓动江湖人,甚至有能力让两窟鬼走出塞北。”   窗外有风吹进来,黑衣人头上的黑布向两侧分开,露出了杨飞鸿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黑布只打开了一瞬,在闭合的瞬间还露出了他那双缩成了一点的瞳孔。   “长林的人潜藏在大唐各处,上到朝廷官员,下到贩夫走卒,他们总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他们做事思虑齐全,在巫山布下了必死之局,怎么会轻易地让李休破掉呢?”   提到长林这个名字,东宫内的气氛仿佛都变得肃杀了三分。   长林妖人。   他们盘旋在唐国内部,随时可能会做一些刺杀官员,唐国天骄等事情。   偏偏这个组织隐藏的极深,很难发现。   你早上出门买了一碗豆浆,和邻桌客人打着牙祭吹了半个小时流弊,然后各自散去。   也许那就是长林的人。   衙门里有喊冤声响起,然后县令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破了案子还人一个清白,留下个青天大老爷的称号。   这也可能是长林的人。   他们可能是你身边形形色色的百种人,甚至可能是和你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是带你在苦寒之地活下去的前辈,是夜晚偷偷拿出一碗米放在你家门口的邻居。   长林无好人。   长林皆罪人。   窗外的雪好看极了,天上突然有一道红光掠过,一闪而逝,若不是仔细看着很难发现这道光。   幸运的是李弦一看到了,杨飞鸿也看到了。   当朝首辅竟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听上去极为的难以置信。   李弦一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眼中掩藏很深的担忧也随着这一道红色光芒的出现而消失。   “父皇派他去,那便无事了。”   杨飞鸿却是唏嘘道:“他去,天下皆无事,万世皆可平。”   “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用当今世上最强的刀去劈开长林的局,大材小用都不足以形容。   李弦一没有说话,天上那道红芒消失很久,此刻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刀鸣。   天上的雪花南北分开。 第48章 到此来玩命   萧泊如被世人称之为剑仙,是公认的唐国剑道第一人,他手中有一把剑,一把透明的剑,名为落仙。   李休面前的这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是他手持落仙剑一剑斩出来的。   因为江湖上给这深渊起了一个名字,落仙峡。   而深渊之上连接左右的这座桥,自然而然的也被称作为落仙桥。   天上飘着大雪,雪花硕大渐渐铺满了整座桥,白雪越来越厚,没过了两窟鬼的脚面,盖住了脚脖。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一定很冷,时间长了两只脚都会废掉。   但对于修士来说这只是有些凉。   十余道黑衣的身子笔直,握剑的手掌有些僵硬。   双方僵持了许久,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醉春风耍了一个枪花,长枪在空中划破了一串的雪花,覆盖在桥头的森然杀机渐渐退去。   两窟鬼的首领脸色稍稍缓了缓,不动身色的换了个姿势。   十一名上三关修士身子则是猛地晃了晃,脸上更是有着惨白之色浮现,修为最弱之人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   双方对峙了两个多时辰,一动不曾动,还要承受着醉春风的威压。   而李休的琴音其实夹杂了天地灵气,并不单单只是听个响儿而已。   琴音响起也在不停地帮助者醉春风恢复体力,不过饶是如此,此刻醉春风的脸色也隐隐有些许苍白浮现。   “我在此,你们应该过不来。”   “既然过不来,为何还不走?”   他看着那十几人,开口问道。   “不走自然是因为不甘心。”   两窟鬼的人尚且没来得及回答,李休的声音倒是先响了起来。   “既然不甘心,为何不向前走?”   醉春风又问道。   “不向前走自然是因为怕死。”   李休也跟着再回答了一句。   醉春风嘴角扬起露出一抹讥讽:“不甘心又不敢走,想离开却又怕死,李休,你之前在坊间学到的新词儿叫什么来着?”   “贱。”   他答道。   “对,没错,就是贱,精辟,哈哈哈哈!”   醉春风仰天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声,震得四周雪花私下纷飞飘落,桥头上两窟鬼脸上的表情渐渐铁青然后扭曲起来。   为首之人的眼神也是不停变换着,他们犹豫了十几年才终于做出决定找到机会摆脱鹰愁涧,如果眼下被这两个人拦在此处,那么是十几年的一切谋划都烟消云散,没有半点用处。   他们还是要回到那里镇守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许早已经死掉的熊灵。   眼前是绝境,向前迈一步可能会死的很惨。   但他不愿意回去。   他们也不愿意回去。   于是连行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长剑握的更紧,剑身翻转,锋锐的剑气将地上的积雪切开,露出桥面。   他身后的十几人同时向前踏了一步,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自所有人身上升腾而起,然后彼此交织融合,化为一体。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最引以为傲的剑阵。   十四人若是联手,堪称五境之下鲜有敌手。   只是他遇见了天下第四的醉春风。   陈落远在陈留,子非于小南桥破五境,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   那么他就是天下第一,五境以下无敌。   但对方很强,这一战生死难料。   “老子后悔陪你出来玩命。”   看着已经走下了落仙桥的两窟鬼,醉春风的脸色凝重至极,却还不忘冲着李休抱怨道。   “不过我倒是不后悔来这里。”   他的眼睛也眯了起来,然后身子一闪持着长枪进了剑阵之内。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这一枪点出,剑阵便破了一个口子,不过转瞬间又被填充起来。   这两句后悔与不后悔说的很有意思,也很有味道。   他后悔陪李休来这里玩命。   但却是为了徐盈秀,所以他不后悔。   这是游野修士之间的战斗,李休帮不上忙,他只能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我来这里也是在玩命。”   良久后,他看着衣衫上渐渐有血液流出的醉春风,喃喃道。   他不过区区初境便来到这里,当然是在玩命。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在书院里安静修行,静静等待着月余之后的梅会开启。   可王知唯被困,那是徐盈秀的心上人。   所以李休选择来玩命,醉春风也跟着他玩命。   他们在赌,赌两窟鬼不敢动手,赌两窟鬼不敢和他们以命换命。   但现在看来结果很明显,他赌输了。   而且输的很彻底。   剑阵小了很多,因为两窟鬼死了六个人。   还剩八个人在不停飞舞着风雪。   醉春风身上的伤不轻,青衫下摆每次甩动都会有血滴飘下,落在雪上,像是点点红的梅花。   李休也不在弹琴,他并没有后悔,只是摸着指上的小花,做出了赴死的决定。   他不是说书人口中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的侠客。   因为他不是生来孤独,他是五岁以后方才孤独。   不过幸运的是他结实了一些人,不算多,只有一些。   却都是可以将后背托付彼此完全能够信任的人。   老乔因为他死了。   所以他才不能让徐盈秀也死。   那一日的分离他说的风轻云淡,哪怕今日到了塞北他仍旧风轻云淡,这是性子,是十四年来养成的习惯,改不掉,但这不代表他的心不热,不代表可以让朋友一个个的死去。   所以李休来到了塞北。   醉春风很强,真的很强,如果两窟鬼没有这剑阵的话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那杆枪。   只是世上没如果,只有结果。   他现在伤的不轻。   两窟鬼死了九个,还剩五个。   三名游野死了一个。   剑阵变得很不稳定,似乎随时可能破去,但却又那么坚固,摇曳之间怎么也破不掉。   醉春风抽身后两步,然后手中长枪旋转划出,犹如一道鞭子将连行云震得一连后退数步,紧接着他那杆银枪向前探了过去。   连行云眸子一沉,竟是舍了剑阵硬生生的迎了上来,二人的剑与枪在空中交击碰撞了不知多少次。   大片的白雪落下,落在二人的手上绽放出无数细小的雪花。   灵气震荡,地面的积雪朝着四面八方退去,然后落进了深渊之内,发出惊人的轰鸣声。   深渊一侧的峡壁开始坍塌,土石与积雪滑落了渊底,半晌听不见声音。   连行云的身子倒飞出去,胸口有一个血洞向外冒着血,冬日里有滚烫的热气向上升腾。   醉春风站在地上,手中长枪插在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这时,天地间忽然有破风声响起,李休的眸子猛地缩成一点,密集的雪花之中出现了一根利箭,自天边而来,眨眼间划破了飞雪,然后穿过了醉春风的胸口,一闪而逝插在了地上,箭尾震颤着。   箭尖带起了一连串的血珠。   落在了雪面上。 第49章 大雪满弓刀   有人说当天地归于安寂的时候,会有一道剑光自天边而来,将世界从当中切开,重开天地。   只是眼下天地没有闭合,远处飞来的也不是剑光。   而是一根箭。   能隔数里之遥射出这样一道悄无声息的箭并准确无误的穿过了醉春风的胸口,这样的人不多自然也很强。   醉春风的身子晃了晃,终于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满是血污,那杆银枪上的红穗插进了雪里,尽是凉意。   “狗东西,偷袭老子。”   醉春风捂着胸口,眼神恍惚了一瞬,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声音虚弱,断断续续,不停地喘着粗气,渐渐地,他的眼睛开始闭了起来,嘴唇上有鲜血滴落,拉出一条血线,滴在身前的青衫上。   他握着长枪的手渐渐松开,身子向前倾着,眼看着便要一头栽向了地面。   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扶正。   李休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握着长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漠,身子挺得笔直。   连行云在其余人的扶持下站了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醉春风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模糊之间看到李休站在他的身前,那双肩膀看上去有些消瘦。   “你这是逞什么英雄?”   他虚弱道,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但李休却听的很清楚,向前一步便是死亡,他的眼中却一如既往地淡然,没有惧意。   “我没什么本事。”   听着他的声音李休突然变得极为认真,他顿了顿继续道。   “如今的修为不过区区初境,什么都办不到,但我应该能死在你前面。”   如果什么都办不到,那么去死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死法有很多,一会儿再死和死在前面都是死。   但差别很大。   醉春风不在说话,坐在原地闭起了眼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场大雪更合适用来渲染这场悲凉。   那根箭的箭羽还在震颤着,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披着裘毛从雪中出现,站在了对岸停了一会儿,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桥头站在了连行云几人的身边。   两窟鬼死了很多人,雪面上倒着一地的尸体,有的人面朝下,有的人面朝上,睁着眼睛,像是死不瞑目。   李休看着来人的脸,那人的手里还提着一张弓。   “香满路?”   李休问道。   声音彻骨,比这冬日还冷三分。   “长林香满路,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脱下了身上的裘毛,对着李休低头行了一礼,淡淡道。   他长了一张很白的脸,和雪一样白,那张弓弓弦微微颤着,竟是胜雪三分。   “原来是长林的局。”   李休的脸上出现了恍然之色,他从一开始就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哪方势力有这样的本事用一个王知唯牵着整个江湖在走,甚至还能说动两窟鬼不计生死也要离开鹰愁涧。   原来是长林。   不愧是长林。   香满路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的问道:“殿下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香满路很少在大唐出现,虽名声不小却鲜有人见过他的样子。   “我没见过你。”   听到这话,他脸上的好奇之色愈浓。   “但我知道你擅用弓箭。”   “天下用弓箭的修士并不少。”   香满路反驳道。   “但当今天下能用弓箭射穿醉春风的,就只有一个香满路。”   李休道。   这是很高的赞赏,也是很好的肯定。   香满路看了一眼闭目不知生死的醉春风,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欣喜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位世子殿下说的有道理极了。   “谢过殿下,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杀你了。”   “让我想想,要不要放了你呢?您好不容易破了三劫,若是死在这里那多没趣。”   香满路抱着胳膊,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脑袋,摆出一副很是纠结的样子。   “你该庆幸今日雪大。”   李休突然转口说了一样一句话,看起来与之前毫不相干。   “为何?”   香满路脸上的兴趣越来越浓,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没有这场雪,又怎能盖住你的气息?在杀了这群废物之前,醉春风一定会先杀了你。”   香满路之所以叫香满路是因为他的身上真的很香,那股子味道顺着风可以飘出去数里之遥。   只是今日这场雪盖住了他身上的味道。   “他未必是我的对手。”   香满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后说道。   “四年前你被慕容天成追杀了七万余里,至今不敢踏入姑苏城半步,杀了醉春风?”   “你也配?”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眼中的嘲弄都快要溢了出来。   香满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看李休,手上的长弓扬起,弓弦震颤在空中发出一声嗡鸣,传出去很远,所到之处雪花碎成粉末,李休的身子在这一瞬间倒飞出去。   衣衫破碎,自中间撕开,胸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伤口。   但这道血痕很细,更窄,也更深。   这是用弓弦划开的伤口。   “我想好了,殿下这么优秀的人,还是去死好了。”   说话间香满路抬起了那张弓,弓弦的上头挂着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最上头滚落滑下,然后顺着弓身掉在了地上。   他取出一根箭放了上去,对着前方。   而此刻李休的身体刚刚倒飞出去,尚未落地。   香满路的眸子眯了起来。   那把箭对准李休的喉咙,然后渐渐松开了捏着弓弦的手指。   雪花不在一片片的飘下,转而成为无数细小的粉末像是暴风雪一般在落仙峡掀起了烟尘,看上去就像是十万铁蹄踏出的黄烟,遮蔽着眼眸与视线。   大地突然间震动起来。   地上的积雪高高抬起,黄土翻了出来,地面开始出现了裂痕,一道道犹如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天地间凭空生出一声巨吼。   吼声在空气之中带起了阵阵波浪,天上的乌云散了一片,阳光射了出来,看上去像是将天撕开了一道口子。   与此同时那道百米之长连接南北的落仙桥自中间一分为二瞬间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爪子自深不见底的落仙峡内伸出。   那只爪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毛发,足有千百丈大小,遮住了满天的阳光与风雪。   一眼望去黝黑深邃,透着极为霸道的气息似要席卷苍穹,骇人无比。   巨爪遮天蔽日,捏碎了阳光。 第50章 我们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   就像是自荒野中走出的巨兽,一股股的荒芜气息骤然侵蚀着方圆数百里之地。   气息之强横,便是游野修士都站不稳身子,连行云本就重伤,此刻更是猛地一晃,吐出一口鲜血。   香满路的身子也跟着不自觉的晃了晃,手指松开,那根箭飞了出去,但却偏了一点,并没有设在李休的喉咙,而是从肩膀处射了进去,李休倒飞腾在空中的身子笔直落下,被这根箭给活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醉春风仍旧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生死不知晓。   李休躺在雪地上,肩膀和胸口不停地朝外渗透着鲜血,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他看着天上,并没有发出什么死亡不过如此的感慨。   他的眼中带着惊奇,带着恐惧。   那不是对香满路的恐惧,也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那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爪子的恐惧。   他们两个都不能动弹,香满路这时候甚至不需要射箭,只要走过去拿出一把匕首便可轻轻划过那两个喉咙。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敢,大地仍旧在震动着,百米宽窄的深渊两侧开始不停地崩塌碎裂,向着南北扩大着裂痕。   那只爪子越举越高,渐渐地露出了整条手臂。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深渊之内冒了出来,双眸血红,看着众人,然后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嘶吼。   这是来自洪荒的杀戮,是发自原始的兽性。   这是萧泊如一剑斩出的深渊,深不见底,从未有人下去过。   可面前这只巨兽站起身子竟然超过了深渊,那条手臂长百里,一根牙齿便有数里大小,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与其相比李休等人就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那么它究竟有多高?   而这,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人知晓,哪怕李休号称是通读天下对这东西也没有丝毫的印象。   直到连行云铁青着脸,说出了一个名字。   “熊灵。”   然后香满路浑身一颤,李休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这就是塞北两窟鬼要世代镇守的东西。   原来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如此巨大的熊灵,而你竟然连看都没看见过。”   李休躺在地上,讽刺道。   连行云的脸色铁青,并没有在意他的讽刺,其余四位剩余的两窟鬼突然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原来先祖的话是真的,原来这世上的宿命真的是生来注定的。   听着耳畔的这些哭声,李休出奇的没有笑,也没有继续出言讥讽。   他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那仰天咆哮似乎要将被关押近千年的戾气尽数发泄出来的熊灵。   原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而我们注定无法还清欠下的。   连行云的面色青白交加,他舍了一切,背弃了先祖,背弃了两窟鬼的责任选择则了离开。   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祖不在了,熊灵却还在。   而镇压他的大阵已然破了,想来如今鹰愁涧应该已经成了废墟。   熊灵的吼声渐渐消失,它低下了头,血红色的瞳孔盯着众人。   李休甚至没有它身上的一根毛发长。   香满路站在原地,他的脸原本很白,但此刻更白,那是苍白。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弓,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没有了血色。   他抿着嘴唇,低头不说一句。   这起码是五境的熊灵,而且属于五境当中的巅峰。   没人会问它是如何从鹰愁涧来到此处这样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头熊真的很大,鹰愁涧来到此处只需要迈上几十步,唯一的问题是它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深渊下方。   李休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根箭拔了下来甩到了一旁,他站起身子,风雪拂过手指吹动了那朵小花。   在手边荡阿荡。   ……   李休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然后伸出右手在空中握了握。   脚下没有灵气如龙蔓延,虚空之中自然也不会生出剑来。   他只是从手中拿出了一个茶杯,又弯腰解下了醉春风腰间的酒壶,打开之后发现酒已经没了。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然后取出了一包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杯子,又塞进去一些雪,灵力运转间白雪化成了水。   渐渐有茶香飘了出来。   那只熊灵高高举起的手掌一点点的拍下,下一瞬便要迎接死亡。   自然不需要在讲究那劳什子白鹤沐浴,悬壶高冲的复杂步骤。   直接品啜甘霖即可,如此才是茶之正道。   两窟鬼等人盘膝坐在一起,闭目等待着死亡与赎罪。   他们还不清欠下的,唯有一死而已。   香满路没有怒喝着命运不公,然后施展身法全力奔逃,企图逃离那巨大的手掌。   因为那是逃不掉的。   他嗅了嗅鼻子,转头看向了品茶的李休。   “要不要来杯茶?”   李休冲着他扬了扬胳膊,平静道。   那是真正的平静,死亡就像明天,随时可以到来,你总不能因为这些而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十几年来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当有一日自己距离黄泉只差一座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直到今日彻底明白。   原来该什么样子便还是什么样子。   香满路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什么茶?”   李休低头看了看茶包,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然后他抬头说道:“信阳的毛尖。”   香满路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知道这个名字,于是道:“那就来一杯。”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出了一个杯子,取出了一小撮的茶叶放了进去,又从地上捏着一把雪倒进了杯子,递给了他。   “还真是小气,都快死的人还舍不得那些茶叶。”   香满路伸手接过,有些嫌弃道。   “茶这东西,若是放多了反倒难喝,这杯子很小,如此刚好。”   “你是行家,我便听你的。”   香满路点点头,灵力运转之间茶水悄然沸腾,煮开了茶叶。   茶香伴着热气自杯内向上涌出。   淡淡的清香似乎让周围都暖和了起来。   香满路喝了一口茶,头顶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压抑。   那巨大的爪子越来越近,甚至能隐隐闻到熊毛的味道。   “好茶。”   他张嘴小声赞了一句,脸上却满是苦意。 第51章 祭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许多中选择,奋起反抗和坐以待毙在很多人看来更是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但事实就是奋起反抗不会成功,坐以待毙也并不意味着消极。   那往往代表着量力。   那只巨爪遮天蔽日,一掌落下万物都会被拍的粉碎。   坐着等死是因为没有反抗的必要,与其狼狈的表现着自己的不屈,尚不如看着眼前那最后的几片雪花。   李休正是如此做的,他看着身后的飘忽密集的落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刀吟,紧接着天地间生出一道刀光,切散了天上的黑云,然后一把血红色的刀一闪而逝。   天上的白雪不在落下,这一刀斩尽了乌云,露出了万里晴空。   跟着划过了那只巨爪。   熊掌落在了李休等人的头顶,然后被那把刀切开,化作光点随风散去。   原来这不是真正的手臂,而是熊灵聚集天地灵气从而产生的巨大化。   那把刀高高升起飘在空中。   李休看着那把刀,脸上露出了笑意。   香满路也看着那把刀,瞳孔缩成一点,面色更加苍白。   这是一把血红的刀,刀身血红,刀把血红,这是薛红衣的刀。   普天之下也只有薛红衣配拿这把刀。   熊灵发出一声怒吼,方圆千里之内的树木被拔地而起,它看着那把刀,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将周遭的一切燃烧化作虚无。   尘沙散去露出了峭壁上的黑石。   积雪在刹那间蒸发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对着那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这足以将方圆千里烧成碎碳的火热便消失了。   阳光落下,照在了那身红衣上。   塞北的苦风还在吹着,只是却没有了黄沙漫天入鼻,吹在脸上也没有了苦意。   二人离得很近,李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身红衣竟然是贴身的软甲,他的肩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向后飞扬。   那双肩膀很宽,身姿挺拔,据说哪怕是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之时,薛红衣的腰也从未弯过。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可以想象的到从前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薛红衣伸出的手轻轻握了握,那把刀从天而降进入了他的掌中。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红色刀芒一闪而逝。   熊灵身上的蓝色火焰消失不见,那双赤红的瞳孔恢复原貌,那硕大的头颅与身体分开,向着地面滚落。   同样化作天地灵气消散于落仙峡前,紧接着是身体。   呼吸间那高达数百里的巨熊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打湿了李休的头发。   那把红刀在薛红衣的掌中转了一圈收进了腰间,然后整个人来到了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那只熊灵就在崖下。   李休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   他抬头看向了香满路。   果不其然,香满路也在低头看着他。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一杯毛尖。   “我一定会死。”   香满路道。   他是长林的人,长林便是藏在大唐内部的鬼,所以薛红衣一定会杀了他。   李休没有说话,香满路继续道:“殿下绝顶聪明,日后一定会威胁到长林,所以你要陪我死。”   话音还未落下,香满路便朝着他掠了过来,一掌落下,他的头颅便会碎的很彻底。   只是这一掌落不下来,因为一把银枪突兀的从一侧出现,刺穿了香满路的心脏,让那只手掌停留在了李休的头顶。   醉春风站了起来。   手里握着那杆枪。   香满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两窟鬼仅剩的数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满脸悲切,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他们一心求死而已。   “你的伤好的还挺快。”   李休看着死去的香满路,然后说道。   “快个屁。”   醉春风没好气的骂了一声,然后跟着倒了下去,地上没有积雪铺垫,黄沙也散了干净,露出了的尽是黑石。   发出一声闷响,醉春风虚弱的又骂了一声。   李休却是笑了起来。   “别以为长得好看就了不起,你再笑一个试试?”   醉春风躺在地上瞪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是很赤裸的威胁,李休却笑的更大声了,就连身子都抖动起来。   然后醉春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是虚弱,笑的无声,那双眸子却十分明亮,比这乌云散尽的天空还要亮。   香满路死了,两窟鬼止步于此。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应该可以活下来,徐盈秀想来会很开心。   笑着笑着,醉春风的眼眶通红,哭了起来。   李休也沉默下来。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天空中的太阳西垂,傍晚的霞光铺在身上的时候,薛红衣终于从深渊下面走了上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是个小动物。   一身的毛发肉乎乎的。   他朝着李休走了过来。   这是李休第一次见到薛红衣的样子,谁能想到威震天下的红衣卫首领薛红衣看上去竟然只是青年模样。   虽然他已经活了很多年。   “你的命很值钱,所以不要糟蹋了。”   薛红衣将手中的东西甩到了李休的身上,一双眸子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闪过。   李休不止一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陈先生初次见到他的样子,是范无咎和齐柳初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是对李来之的尊敬。   薛红衣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等死的两窟鬼,然后腾空而起。   一道红色光芒呼吸之间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李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肉乎乎摸起来很有手感,他仔细打量着,原来是只小浣熊。   他看着它,它也在抬头看着他。   如果没有猜错,此刻趴在他身前两只爪子捏着他的衣领的想来就是之前那个高达百里的熊灵了。   这应该就是熊灵原本的样貌。   只是不知薛红衣为何没有杀了它,而它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霸道。   看上去就像一只真正的小浣熊,挂在肩头,发着呆。 第52章 春风带走的喜欢   “还站得起来吗?”   浣熊不算大,身形更像是一只猫,它坐在李休的肩上,伸出爪子抓着他的头发,不吵不闹,让李休有些不适应。   薛红衣将这东西扔给他想来不是为了给他补身体,那么就一定还有其他用意。   他伸出了一只手,醉春风抬起胳膊将手放了上去,挣扎着却没有站起来。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将醉春风抱起背在了身上。   “殿下。”   他转身准备离去,此间事了,自然没有在留下的必要。   这时连行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休停住脚步,偏头看着身后,在那里一身黑跑的连行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有事?”   他问道。   落仙峡已经不复往日的面貌,南北两侧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那座桥更是断裂摔落进了无底深渊,连残骸都不曾留下。   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些仰面躺着死不瞑目的一地尸体。   连行云将衣裳后面的帽子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容,没有说话,然后朝着一侧走去,剩余的四人跟在他的身后做着同样的动作,也朝着同一侧走去。   他们没有早已选好的目的地,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无论前方是星辰还是大海。   因为这些人注定无家可归。   李休看着那些背影,沉默许久,他明白,自今日起,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塞北两窟鬼了。   “你能不能把这浣熊给扔了?”   醉春风趴在他的背上,浣熊骑在醉春风的头顶,闭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不能。”   “那把它宰了行不?”   醉春风有气无力的道。   “闭嘴。”   ……   李休背着他安静的在官道上走着,身后一黑一白两匹马亦步亦趋的跟着,途中自然经过了那间塌了半扇门的破庙。   向里面看去那红烛燃过的痕迹还依稀可见,只是那个拿着画像到处寻人的小和尚却早已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骑马?照这样走下去等回到长安都春天了。”   醉春风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李休没有说话,他知道醉春风的心乱了,所以才会不停地说一些废话。   小浣熊在头顶叫了一声,两只爪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耐烦的摇摇头。   醉春风伤的很重,如果骑马的话说不定会死在马背上,所以只能走路。   “天下的女人很多,比徐盈秀漂亮的也不少。”   许久之后,太阳落下又升起,当第一抹阳光照在二人脸上的时候,李休突然说道。   身后的破庙已经被甩出去很远。   不远处的驿站映入眼帘。   醉春风听懂了他的话,那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意思。   那是劝他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意思。   “可徐盈秀只有一个。”   春风总是和煦,带着杨柳依依清湖碧水,吹着草长莺飞,写着情长纸短。   单相思不就是这么回事?   醉春风沉默着,这世上又有谁说喜欢一个人人家就一定要喜欢你呢?   “喜欢就是好事,好事自然不需要难过。”   他轻声说着,像是自己在劝自己不难过,可是事已至此又怎能不难过呢?   他舍命拦下了香满路与两窟鬼,成全了王知唯。   两个人距离驿站越来越近,走到门口,浣熊从醉春风的头顶跳到了一架马车上,马车上走出一个人挥手驱赶,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那人,然后坐上了马车,将醉春风放到了车厢里。   一黑一白两匹马跟在马车后面有些无聊的迈着腿,因为这车实在走得很慢。   “喜欢就是坏事。”   李休说道。   “为何?”   醉春风先前说喜欢是好事,此刻李休却言坏事,这想来不是抬杠,那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喜欢便会舍不得,舍不得就离不开,离不开很麻烦,很麻烦便是坏事。”   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麻烦,所以喜欢是一件坏事,一件很美好的坏事。   “你这是歪理。”   醉春风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他顿了顿,然后又道:“但很有道理。”   李休没有说话。   所有的道听途说都不及感同身受,而人类的悲欢离合是无法相通的,所以天下从不曾有感同身受这个词。   醉春风的伤很重,马车自然走得很慢。   这两个月里路过了十余座城,每过一座都要停留一日为醉春风疗伤。   当初二人骑马出廊城,太阳未落山便到了塞北,大黑大白速度真的很快,比之游野修士还要快。   如今二人赶车归长安,两月余方才到廊城,这马车的速度真的很慢,比初境修士还要慢。   浣熊在车顶坐着,两条小短腿耷拉在李休的头上,心想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事与坏事?   廊城这几个月都很热闹,关山的两大家族秦家与景家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据传只有一些护卫和女眷幸存了下来。   那条长街上的裂缝很长,很深,而且有人在这里看到过倒悬天的景象。   倒悬天三个字就代表了奇遇和难得。   所以这两个月廊城来了许多人,许多江湖人。   所有人都明白倒悬天消失之后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但他们还是来了。   希冀能够沾染一些气运,哪怕没见过,能在事后到此观摩一番,说出去也算是一件韵事。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关于倒悬天和京城梅会的事情,相较来说秦景两家的覆灭倒是被盖过了风头。   “那倒悬天百年难得一遇,也不知晓那传承最后究竟是被何人得了去。”   “依我看应是世子殿下。”   “我倒觉得是那姑苏城的雪姑娘,这次长安梅会她在琴道上力压书院弟子聪小小一头,成了这新一代当中的音律第一人。”   “话不能这么说,此次梅会世子并未参加,而且那慕容雪也曾说倒悬天内的传承的确被李休夺了去,难道还有假不成?”   “哼,真真假假又有谁清楚?当夜亲眼见过的人都死光了,我反而觉得那慕容雪太过着急往世子殿下头顶扣屎盆子,我看她就是为了遮掩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倒悬天一说不假,我倒是希望的传承的是李休殿下。”   这话落下许多人点着头,李来之镇守边疆多年,爱屋及乌之下,唐人对于李休自然也是好感颇盛。   李休驾着马车在街上一走一过,很多类似这样的对话传进耳朵,他这才忽然想起。   原来自己在路上已经走了两个多月。   原来梅会早已经结束了。 第53章 横尸满巫山   梅会是一场盛事,大唐境内所有势力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都会来参加。   最辉煌的是四年前的梅会,那一年就连位于大唐东西两侧的庞大势力青山以及荒州都派出了得意弟子前来参与,那一年的盛况堪称空前,甚至可称绝后。   因为那年书院有子非。   子非压着所有人,无论是唐内还是唐外都是如此。   所以那一年子非的名声传遍了整片大陆,即便是大唐的宿敌雪原和荒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是躬身行礼,面带尊敬。   李休向往之。   所以他很期待这场梅会。   错过了,心情自然算不上好。   “是你自己非拉着我去塞北,错过了梅会也是你的命,少对我摆这幅臭脸。”   两个月过去,醉春风的伤好的七七八八,此刻正和李休一样靠在马车外面,调侃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只是觉得遗憾,梅会是盛事,错过了很可惜。”   醉春风伸手抱着浣熊,用力的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梅会的确是盛事,你去了或许可以夺个棋道第一,但又有何用呢?”   他了解李休,知道李休不是一个在意名声的人,否则在听雪楼的那些年他的名字早就可以响彻江湖了。   “你连熊胖都不如,起码它知道什么是实际。”   闻言李休看了一眼小浣熊,叹了口气。   这小东西很能吃,能吃就会胖,所以两个月来它又胖了许多。   于是李休和醉春风商量给浣熊起了一个名字,熊胖。   听起来很亲切,也很符合形象。   他们两个细品了好一阵儿,觉得很是满意,但浣熊看起来却有些不太高兴,一开始装作没听到,直到今天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说我没它能吃我信,你说我不如它。”   说到这里李休看了一眼熊胖,那双眸子深处有一抹不屑藏得很深。   但浣熊却看见了,小短腿用力跳到了李休的头顶,一屁股坐了上去。   ……   了廊城就代表了离长安不远,梅会的开启会持续一个月,也就是说只不过刚刚结束了几日的时间罢了。   长安城内自然很热闹,牛鬼蛇神聚集一堂。   马车被随意的扔在了路上,二人骑着大黑与大白两个时辰不到便来到了长安城前。   并没有进城,二人勒马停在了城门之前,驻守的军士抬眼朝这里看了过来,然后看到了李休那张脸,瞳孔猛地一缩,不动声色的离开了这里。   城门前的探子很多,在这一瞬间转身离去的人自然不少。   李休回来了,消失了三个月后又出现在了长安城。   此时已经是春天,大地不在素白,路边有许多的野草出头,远远看去一片绿意与勃勃生机。   这些人的动作很隐蔽,但自然瞒不过李休和醉春风。   只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来到长安城前就是要让这些人看见。   人群中有一个穿着青衫的人朝这里走了过来,正大光明不闪不避。   然后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休,转身又冲着醉春风行了一礼便重新回到了人潮之内。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巫山的消息。”   醉春风道。   李休将纸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撕成碎片扔了出去,随风飘起不知落到了哪里。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活了下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有些复杂,然后道:“其实你我可以不必去塞北。”   “为何?”   “因为武当有人去了巫山。”   醉春风一愣,然后面色一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裴子云?”   李休点了点头。   醉春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问道:“死了多少人?”   “整座巫山,尸横遍野。”   李休道。   “裴子云为何入世?”   醉春风皱眉问道。   李休冷笑一声,眼中带着冷意:“有人要杀王知唯,他自然要入世。”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小看了长林,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王知唯,而是为了要让武当入世。   从大唐建国以来,武当便是世外的超然形象,此番入世,便代表了争斗,代表了对抗。   或许也代表了血腥。   醉春风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长林打算将大唐搅浑,却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他们连那把刀都接不下,凭什么要乱大唐?”   李休摇了摇头,将肩膀上的熊胖抱在怀里,伸手摸着它的头,熊胖则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我要回书院。”   他道。   醉春风摆了摆手,道:“劳碌数月,我可不去那个苦地方。”   “那你去哪?”   “当然是去太白楼,那可是个好地方,菜好酒好,上人间也好,哈哈!”   醉春风发出一声大笑,然后纵马奔入了城中,城门口摊贩行人四散奔逃,带起一地狼藉。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   人群中走出一位听雪楼的人。   “看着他点,别闯出祸事。”   “是,少楼主。”   李休又看了一眼醉春风消失的背影,他此去太白楼哪里是犒劳自己,分明是去买醉。   醉后不知天在水。   但求杜康穿心喉。   解愁罢了。   十里之遥对于大黑来说就连热身都算不上,充其量是迈开腿倒腾了两步,李休便回到了书院。   往常的书院很热闹,走得近了便能听见学生们的诵读之声。   今日却很安静。   这很奇怪,李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所以也就仅仅觉得奇怪而已。   他下了马,大黑钻进了梅林不知去了哪里。   那扇门还是之前的模样,李休走上前去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敲门声响彻了整座梅岭,然后大门打开,一个着白衣的身影站在门后。   那人看着李休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兴奋至极的笑容,热情的有些过分。   “见过殿下。”   “你果然是个看门的。”   李休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眼中露出了了然之色,原来先前他没说错,这人真的只是个看门的。   钟良嘴角一抽,面色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想不通,书院的大门每天都有人轮流看守,为什么每次轮到他的时候刚好就遇到李休回来?   “殿下莫闹,此行可还顺利?”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瞬后却是如此问道。   李休走进了书院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答道:“自然顺利。”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对了,陈师兄这段日子可是时常念叨您,说您不在他下棋都没趣了。”   钟良笑着说道。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侧脸看着他:“我知道书院遇到了麻烦,但我不喜欢麻烦,技不如人就要认下。”   话音落下,李休继续向前走去。   钟良却站在原地没有跟随,他面色复杂,并不甘心。 第54章 许嵩   书院里多了许多的新面孔,这些自然不是入院的新生,而是来自其余宗门或是家族的传人,换而言之,这些都是来参加梅会的人。   长安梅会的含金量很高,能来参与的自然都是天之骄子,每个势力的宠儿。   所以李休走了一路时常能够看见有人互起争执,有人拍手快意。   同样的,一路走过也有很多人看见了他。   一位书院弟子将视线放了过来,愣了一瞬然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急忙站起身子远远地行了一礼,心跳微微加速。   然后第二位,第三位,许多的书院弟子都看到了李休,然后齐齐起身行了一礼,面色复杂。   这样的动静自然不小,所以很快就吸引其他势力传人的注意力,他们顺着看去,然后目光落在了李休的那张脸上。   心想这么好看的脸想来就是那传闻当中的陈留王世子李休了。   “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位世子罢了,何至于此?”   有人看着书院众弟子的表现,讥讽了一句趋炎附势。   听了这话,有书院弟子冷笑一声:“若不是世子殿下不曾参加梅会,就凭你们也想进入三古之地?”   先前出言讥讽的人面色一沉,梅会共有十二种比试,书院只赢了四场,是历届以来最少的一次,因此先前与人的交谈中都尽量保持者退让,不与争锋。   此刻却突然变得态度强硬,让得那人一时间觉得有些恼怒。   “就算李休再强,最多赢过一两场便是,难不成还能全赢下来?”   他看着李休的背影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道:“梅会是天下瞩目的盛事,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难道说梅岭书院输不起?况且他就连一场都能不能赢还尤为可知。”   众多书院弟子面露怒色,更有甚者当即便要动手,只是却被身旁朋友一把拦了下来。   梅会输便输了,若是此刻动手,甭管把对方打的多惨,那都是输了。   这时李休停了下来。   他的手里托着熊胖,另一只手揉着它的脸,然后转头看向了说话那人。   那双眸子淡漠,平静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说话之人面色一窒,不自禁的低下了头,片刻后又觉得有些难堪,梗着脖子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李休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张脸憋得通红,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匆匆离去。   出口挑衅的只有他一人,但和他抱着同样心思的却不少。   书院弟子见李休的背影消失,脸上带着一抹落寞,这次的梅会输得很惨,若是可能他们当然希望李休能够出手挽回一些颜面,别的不说,棋道是一定能夺个第一的。   每一届的梅会都是为新生举办的,老生不许参与,陈知墨只能看戏,李休不在,所以棋道第一才会被其他人夺了去。   书院的后山很大,真的很大。   无论是老弄堂还是陈知墨的那一片竹林都是后山的一处角落。   大自然囊括了许多山水,因为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所以后山也有很多传闻奇异的地方。   比如李休口中的那一口池塘,那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   这世上所有的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   每个人突然想要做的事也并非心血来潮。   他想去看看那口池塘。   冬天过去,积雪不在,山上露出了许多的小道,错综各处。   李休没有去过那口池塘,但他看过书院的地图,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后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便迈开步子踏上了一条小路。   梅岭内的梅花常年开着,从不凋零,但冬与春总是不同的。   比如空气中的清新,比如有风拂过的和煦。   春天代表了盎然生机,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池塘这两个字代表了小,或者说不大。   但当李休来到了池塘前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因为这比起传言当中形容的还要小。   不长,不宽,算是个正方形的小池塘,他抿了抿嘴唇,向前走到了塘边,向下望去。   水很浑浊,别说看到最底下,入目之处便连水面之下两寸都无法看清。   方圆不过几十米。   “这样的水里如果有龙,那么熊胖都会上树。”   李休用力的捏了捏浣熊的耳朵,然后转身离开,对那池塘看也不看一眼。   浣熊爬到了他肩膀上看着身后。   那一方池塘的水面突然动了动,然后像是被沸水煮开了一般冒着巨大的水泡,紧接着一条白色的身影破水而出。   亮银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眼无比,它的头上有双角,腹下有四肢,面生双须,露出水面的半个身子高达数百丈,屹立在半空之中。   那双巨大的眸子俯视着李休的背影,龙威四海,整个后山的梅花开始扑簌簌的落下花瓣。   熊胖看着那条巨龙,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李休浑然不知的向前走着,他的额头一凉,天上突然有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无数的水滴落下。   “下雨了?”   李休将手伸出,看着水落在掌心,愣了一瞬。   晴天下雨虽然稀奇,却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并未多想,双手用力将熊胖顶在头顶遮雨,灵气运转间快步的离开了此地。   熊胖肚皮朝上仰天躺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双小眼睛与天上的巨大眸子再次对视了一瞬。   熊胖偏过了头,巨龙仰天发出一道无声的嘶吼然后消失在了池塘之内。   水面的涟漪渐渐抚平,一只蛐蛐跳在了水面上,拨动了一片叶子。   在叶子上趴着一条白蛇,百无聊赖。   ……   书院在大唐的地位很超然,但自从院长远游之后,再加上李安之的压力所以近些年渐渐淡出了江湖人的视野。   很多人都在想书院会不会是没落了,子非与陈知墨再强终究是以前的事。   子非如今已经去了小南桥。   陈知墨明年也要离开书院。   那么新一代还有谁能扛起这面大旗呢?   在这次梅会上证实了一件事,书院的确要走向没落了,因为没人扛得起这杆旗。   李休回到书院的消息渐渐被传开,新生们将他当做救命稻草,拯救书院尊严的最后颜面。   老生们听说了往来庄的那件事,也知道廊城传过来的一些说法,所以对新生的言语秉着不理睬的态度。   那些人也许很嚣张,很得意,但有句话他们说的很对,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去寻找一些所谓可能找回颜面的方法与借口。   哪怕在他们看来真正的原因的确如此。   李休离开了池塘尚未走出后山,便看见了几个人。   陈知墨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戳着地面,一个有一个的土坑不停出现,然后又被他填平。   李一南静静站着。   梁小刀捧着一个酒壶,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有些不耐烦。   李休走了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梁小刀的身后点了过去。   梁小刀侧了侧身,躲了过去。   “修为没有落下。”   李休满意道。   “那当然。”   梁小刀有些得意。   这数月来他和李一南等人都相继踏足了初境,如今已经是初境中期。   “倒悬天的事是不是真的?”   梁小刀搬出了一张桌子,四人坐在一起,聊了许久。   李休点了点头:“是真的。”   “这是你养的宠物?”   得知倒悬天的事情不假之后,陈知墨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是视线落在了他肩膀上的熊胖身上。   “算是吧!”   有几片梅花落在了桌面上,梁小刀拿出了几壶酒摆在了几人的面前。   “书院对于大唐来说是不一样的。”   陈知墨拿起酒壶倒进了杯子里,然后递给了李休,说道。   书院的地位特殊,他为庙堂提供着人才,同时又震慑着江湖。   可以说类似于拜阴山,姑苏城这样的庞大江湖势力能够臣服大唐没有二心靠的可不是只有短短三百余年的凝聚力,而是对书院的敬畏。   此次梅会失利,只是一个开头,但对未来的影响却深远的很。   如果书院的统治力不再,那这座江湖可就有趣得很了。   “长林。”   李休突然说道。   梁小刀楞了一下,李一南的眼睛却是渐渐眯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巧了,如果不是长林的算计,还有什么理由呢?”   李休也眯起了眼睛,那颗心却加速跳了起来,眼眸深处隐隐有忌惮浮现。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同他猜想的那般,那么长林的图谋就太大了。   先是算计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然后断定了他回去塞北拦人,所以安排了香满路暗中等在落仙桥,最后逼得裴子云下山开杀戒。   他原本以为这些计划就是为了拉武当入世,将水搅浑。   而此刻事后想一想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逼得他离开书院,错过梅会,从而给江湖一中书院走下坡路的感觉。   让大唐上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这一切若是巧合还好说。   若不是……   “我不信长林的人能算的面面俱到,别的尚且不谈,他们是如何知晓醉春风会重伤拖累你的行程导致错过梅会,这本就不通。”   李一南说道。   “除非醉春风是长林的人。”   李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第55章 不过是从心   醉春风是长林的人。   这个推断不仅听起来很扯,实际上也的确很扯。   陈知墨晃了晃酒壶,这红烧刀哪里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酒壶太小,喝起来总不痛快。   “自从院长大人离开后,大唐上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书院。”   天山突然下起了雨,不同于之前的塘水,这是真正的雨。   “这是书院的第一场春雨,熬得过去万事皆平,熬不过去万事皆休,大唐就像是一颗参天的巨树,看起来震慑人心但其实很难。”   陈知墨拿起酒壶将酒水朝着杯中倒去,在壶口与杯口之间的水流便是人生。   就如同此刻落在四人头顶的绵绵春雨一般。   这雨出生于天,死于大地,中间的过程便是人生。   而大唐建国至今看似笔直,但外需抵抗雪原,荒人,妖族,内需镇压不良,长林。   外有北地边军,目前看来坚不可摧。   从前内部有国师与书院作为两大支柱。   只是近年来陛下不理事,太尉齐秦与国师暗中对立。   如果今日支撑大唐内部的书院也跟着没落,那这看似平静的参天巨树可能会顷刻瓦解。   “所以你不能觉得麻烦便不去做,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日后会有更大的麻烦。”   一杯酒斟满,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手上的那朵花上。   “这花很好看。”   陈知墨说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他是个懒人,懒人自然讨厌麻烦,但他戴上了那朵花,那么所有的麻烦都会接踵而至。   他端起了酒杯,当着陈知墨的面前喝了下去。   “这酒很好喝。”   他将杯子放下,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有两滴雨水落进了杯子,李休从位子上站起,仔细想了想以一己之力压下所有天骄的场面,然后道:“这很有意思。”   梁小刀跟着站了起来,冲着他行了一礼,那是北地的军礼。   李休迈步走出了后山,在他身侧擦肩而过,一步迈出,他身上的青衫动了动。   须发飞扬,天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小溪缠绕在他的肩膀,围着胸前后背转了两圈然后散掉。   散掉的水落在地上打湿了脚面,李休的身上有一团光晕一闪而逝。   这一步迈出,他已经是承意修士。   承意,何为承意?   从心而已。   自那日得了不化骨到今日已过两月有余,这一步迈出不过是水到渠成。   梁小刀跟在他的身后,冲着那道背影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李一南和陈知墨坐在树下,看着二人离去没有动弹。   “你不去吗?那一定会是一场好戏。”   陈知墨看着李一南,笑着问道。   李一南坐在那里不为所动,反而说道:“如果你告诉他聪小小受了伤,而且不轻,那一定会更有意思。”   “愤怒的人会失去冷静,我不希望影响到他的判断。”   陈知墨道。   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李休不是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你不告诉他,一定有别的原因,比如你不希望他和聪小小走得太近。”   陈知墨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半晌后突然拍手笑道:“不愧是倾天策的人,单这份算力便不在我之下,你应该能得棋道第一,为何不去?”   李一南低着头,那双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道:“我不会下棋。”   “想吃火锅吗?”   陈知墨突然道,他看着山外,看着李休二人离去的那条小路,想了想然后接着道:“咱们两个找完食材,把水烧开他们想来便该回来了。”   “火锅不错,但现在是春天,尚且下着雨,我可不想吃什么无根水。”   李一南说道。   陈知墨抬起右手随意的捏起一片落叶,然后扔在了头顶,这片叶子很小,天上的雨却落不下来。   李一南的眸子也眯了下来。   “恭喜师兄破境游野。”   “少废话,我要吃最辣的汤底,上次和梁小刀吃的那劳什子清汤实在是没意思的很,没意思的很。”   陈知墨摆了摆手,掏出了一张大锅,朝着林子深处小跑着,边跑边喊:“我负责汤底和绿菜,你负责其他东西,半个时辰后回来集合,老子要和你们吃顿大的。”   说着便跑的无影无踪。   李一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伸手蘸着雨水在桌面上随意的划拉着,心道书院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比倾天策有意思多了。   然后站起身子,也走进了林子。   梅岭最多的是梅树与梅花无疑,但既然是林子,自然也有不少的小动物,巧的是几人都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人,喜欢到了顿顿不能少的那种地步。   李一南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那只兔子,迈了一步然后顿住了脚步,想起了陈知墨那句吃顿大的,于是他又将视线放到了远处,透过层层梅枝看了过去,在那里有一只黑熊抱着树干在发呆。   ……   梅岭很大,书院自然也不小,除了类似于往来庄,书录院等地方还有许多分门别类的小院子。   棋院,画院,音律院,剑阁,枪馆应有尽有。   书院所学颇杂,所授颇多。   但凡修行的人都喜欢下棋,哪怕讨厌的也多少懂一些规则,所以棋院平日里很受书院弟子欢迎。   此刻在棋院门前站着许多人,这些人着白衣,皆是书院的弟子。   他们站在门外看着里面,面色阴沉,脸色难看,有甚者更是咬着牙拂袖而去,一双眸子都快喷出火来。   棋院门口坐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那张脸很美,脸蛋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   就只有这一个人,她的修为不高,不过初境而已,棋院的门口很大,想绕过去并不费功夫,但书院弟子们没人那么做,因为这人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脚边摆着四十九枚棋子。   那代表了和她下棋的四十九个人。   尽皆输给了她。   这样的意思在清楚不过,想进棋院便要胜过她,否则就不要进。   于是就真的没人进去,从梅会结束到今日,书院无一人踏足棋院,新生们输了个遍,久而久之老生当中也有人来此破局,却还是输了。   有弟子脾气躁当场便要掀翻棋盘,却被书院弟子阴着脸拽了回去。   这是棋院,比的便是棋力。   若是比之不过便要动手,那才是没道理的事情。 第56章 站在雨中的一群人   “看来今天你们仍旧进不去棋院。”   那女子紧闭的眸子微微张开,注视着面前的数十人,淡淡道。   棋院的门前自然也在下着雨,雨滴落在棋盘上碎成粉碎,她的声音有些轻,如同空谷幽兰一般沁人心脾。   这本是很好听的声音,若是放在上人间里单凭这声音便可占一席位置。   只是这声音说出来的话很让人讨厌。   书院弟子从不会害怕,但会感到羞愧。   技不如人哪里还能多说什么?进不去就是进不去,哪怕你放下的狠话再多,做出的事情再绝,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不如去叫陈师兄?”   有弟子觉得心口压抑无比,这口气憋在胸口怎么也出不去,不由得破罐子破摔。   “不可,陈师兄来此纵然胜了她,那也是输了,先不谈传出去外界会如何说,单说我等难道还有脸走进棋院?”   “可难不成就这样被她堵在门口?堵到三古之地开启之后他们离去的时候不成?”   这下没人再说话,坐在棋盘后面的少女也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出口嘲讽,没有说一些书院无人的废话,但她坐在那里就是最大的嘲讽,就是真正的书院无人。   这场春雨是开头,自然越下越大,要将冬天所有残存的痕迹尽数清扫干净。   数十道白衣从里到外湿的透彻。   但却没人离去,就连前不久拂袖而去的那些书院弟子也走了回来,他们面对着那女子,一言不发默默地站着。   这是很丢脸的一幕,有弟子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因为三百余年来书院从未如此丢过脸。   但他们不能走,因为那女子还坐在那里,他们若是走了那就更丢脸。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有弟子握拳打在了一侧的梅树上,梅花混着雨水掉落下来。   这时候突然有人开口:“如果李休在,那一定能赢。”   有人提到了这个名字,然后周遭便只剩下了大雨落下的声音。   他们不是没想过,也知道李休已经回到了书院,但那日李休说的那句话,技不如人便要认下。   他们便知道了这个人不会帮忙。   有弟子跟着苦笑一声:“他加入书院就是为了散心,一个逍遥世子,据传又是听雪楼的少爷,这些许小事怕是不会被人家放在眼里。”   于是场间数十人更加沉默下来,数十道白衣站在雨中。   人很多,但更显落寞。   有棋院教习站在远处看着这里,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出了亭子,站在了雨泊之中。   弟子有罪,师当承其责。   这是年轻一辈的事情,他没办法掺和进去,但他可以站在雨中,与弟子同受罪。   书院弟子中有人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鼻子一酸转身长揖一礼。   然后数十人集体行了一礼。   那女子睁开眼看着这一幕,眸中泛起一瞬的波动随后恢复平静,并不为所动。   书院的没落,便要从这小小的棋盘开始。   这时一把伞撑在了她的头顶,然后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站在了她的身侧。   “师妹,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青年出声劝道。   “谢过楚师兄,我曾说过每日在此等候六个时辰那便不会提前离去。”   少女说道。   她的语气和神态极为认真,搭配上那一副婴儿肥的脸蛋看上去有些怪。   楚恒没有离去,转头看着在雨中站立的几十人,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加遮掩的讥讽:“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技不如人就该早些离去,聚在此地走也不走,进也不进,让人笑话。”   听闻此话,少女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喜,但却没说什么。   “怎么?不服气?”   看着书院弟子脸上的愤怒,楚恒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一群手下败将,堵在门前六七日跨不进一步,有何资格生气?   “看来书院这些年的确没落了,偌大的地方,三百余年的传承竟然下不完一盘棋。”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声传遍了棋院门前,这一幕讥讽的很。   讽刺的很。   “不过只是胜了一盘棋,赢了一场剑而已,何必摆出一副如此恶心的嘴脸?让人看了就不痛快。”   一位书院弟子不堪其辱,出言喝道,然后自己迈步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坐在了棋盘对面。   楚恒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喝了一声好,说了一句有种。   只是眼中的嘲弄看起来是那么的显眼。   他和姚芝是三圣斋的传人,姚芝在梅会上多了棋战的魁首,而他则是剑道的第一。   “你不是我的对手。”   姚芝看着这名书院弟子,轻声道。   那弟子的脸色有些白,并未反驳,而是道:“我自是知晓不如你,但也需让江湖人看看,哪怕技不如人,我书院弟子也从没怕过,当初梁小刀敢指着姑苏城的鼻子骂娘,我自认不如他,但也不至于怕了你三圣斋。”   三圣斋在江湖很有地位,因为三圣斋的斋主是人间成圣,在整个大唐都有偌大名声的草圣,号称尝尽了天下药草,医术为大唐一绝。   而且草圣在几百年前就入了五境。   那自然更值得世人尊敬。   三圣斋的弟子不多,只有那么几个。   但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姚芝的棋道精深,在斋内养势近十年,就是为了出山遇风云。   楚恒的剑道则是一绝,更是得到过姑苏城城主的指点,据说那位老剑神隐隐对其有所好评。   而且楚恒修行数年便已经跨过了初境,达到了承意。   这很难得。   姚芝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做了一个请势,她下棋,自然让先。   这是底气,是养势十年的自信。   既然入了书院自然都是年轻一辈的出色人物。   但将一百个出色的人放到一起最后你会发现出色的不是一百人,而是一个人。   与之相比其余九十九个便像是泯然众人。   但将那九十九人拿出去放到外面却还是极为出色的人物。   说到底便是所处的圈子与层次各不相同,无法类比。   书院的其余弟子眼中只有悲色和怒火,他们知道他赢不过姚芝,输定了。   但却没办法,因为他们不能后退。   那名弟子拿着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棋子像是落在水面上,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带起了涟漪阵阵,波动在棋盘上。   雨越来越大。 第57章 抬望眼   棋院的门前很安静,这第一子的落局不算刁钻,胜在稳妥,楚恒眼中的讥讽更浓。   书院众弟子铁青着脸。   “我来吧!”   那名下棋弟子坐在那里,垂在袖子下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若是仔细看便能够瞧到他鼻孔下方呼出的气息极不均匀,因为雨水落在那里会轻轻朝外吹着。   那是呼吸紊乱所带来的表现。   所以他很紧张,明知会输还要来,这是勇气,但紧张与勇气从不冲突。   就像是恐惧和勇敢也并不矛盾。   他的额头上有水落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姚芝将手指放进了棋罐当中,捏出了一枚白子。   这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透过磅礴的雨水传到了棋院门前所有人的耳中。   姚芝将棋子放下,看了过去。   书院数十人也回头看了过去,在那里有一个少年着青衫在雨中走了过来,他与棋院教习擦肩而过,身后跟着一个着白衣的书院弟子。   众人自然认识那个白衣少年,知晓那是此次梅会军略上的第一人,北地梁小刀。   既然梁小刀跟在身后,那人又着青衫,想来是李休无疑了。   于是书院弟子的眼中露出了狂喜之色,棋院教习哈哈大笑,狂态毕露,却毫不在意。   坐在棋盘一侧的那名学生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李休那张很好看的脸,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瞬间瘫倒在了地上,胸口起伏着,坐在雨中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眼中的疲惫与紧张在这一刻尽数消散,那双眸子变的很是明亮。   天地间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个穿青衫的少年,棋院门前的气氛却不再压抑,众弟子脸上的铁青与阴沉像是随着雨水散去。   这是很直观的改变。   姚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听说过那人,在棋道上胜过了陈知墨,她也看过那盘的棋谱,棋力的确很高。   但与自己不过是五五之间,为何这些书院弟子却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仿佛他来了,便已经是胜券在握。   凭什么?   于是她的眼神变得冷淡,身上的气息自然更冷。   楚恒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看着李休脸上的表情有些冰冷,看着这个一出场只说了一句话便抢光自己风头的青年,于是那张脸变得冰寒,手掌却情不自禁的握紧。   李休跨过雨水,书院弟子向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道路。   梁小刀看了看持伞的楚恒,歪头想了想也取出了一把纸伞,打开遮在了李休的头上。   熊胖缠在李休的腰上,奇怪的是雨水明明落在了它的皮毛上看起来却十分的干净,丝毫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李休走到棋盘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那名弟子,皱了皱眉。   那人急忙站起身子,面带羞愧的冲着他行了一礼:“第一子落的不好,望殿下见谅。”   李休不在意摆摆手然后坐在了棋盘面前,将手放在熊胖的身上擦了擦,道:“不碍事。”   他仍旧只说了三个字,众弟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姚芝的眉头皱的更深。   楚恒握着伞把的手掌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书院还真有意思,这么多人冒着大雨和一个女子下棋,还用的车轮战,早便听闻书院威风,的确了不起。”   他出声笑道。   不遮不掩的嘲弄让不少弟子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雨水落在伞面上然后向着四面弹去,有一滴落在了李休的脸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楚恒,淡淡道:“闭嘴。”   这声音很轻,却让楚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脸色蓦然一沉,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眼中的冷意似乎要涌出来。   “你说什么?”   “听说你是此次梅会的剑道第一。”   李休道。   “怎么?那又如何?”   楚恒问道。   “既如此就请你先回剑阁,我过会儿便去找你。”   李休看着姚芝,伸手在做了一个请势,道。   听到这话,楚恒反倒是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也懂剑?要知道可不是腰间挎着一把剑就是剑客。”   李休皱了皱眉,梁小刀知道这是不耐烦得表现,于是便沉声道:“你在废话一句,我便将你扔出去。”   三圣斋地位很高,但如果论实力的话自然挡不住北地的铁蹄。   但这是小事,所以楚恒并不在意,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负在腰后,挑了挑眉嗤笑道:“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若是一会儿连这盘棋都胜不了,才是让人笑话。”   “草圣那样胸怀天下的人物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弟子,莫不是他老人家瞎了眼?”   梁小刀淡淡道。   这话落下,休说楚恒与姚芝的脸色难看,就连书院弟子也是皱着眉头觉得此话太过,言及草圣,梁小刀太冒失了。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若非草圣瞎了眼,又怎会收下这些唯恐大唐不乱的乱臣贼子?   此次若是让书院没落的名声传了出去,大唐内部必将暗潮汹涌。   到时候死的最多的人是什么?   不是江湖,不是百姓,而是军士。   所以梁小刀才出言骂了一句。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渐渐地都听明白了梁小刀话中的意思,看着楚恒和姚芝两个人的目光带着不善,大雨仍旧不停落着。   姚芝的面色一白,楚恒铁青着脸。   “你的心乱了。”   李休对着姚芝说道。   姚芝看着他,可爱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满是认真:“三圣斋从无此意。”   她解释道。   李休并不在意,直接道:“无论促使你如此做的原因是什么,做了便是做了,敢做就要敢当,我知道草圣无此意,但日后若是他老人家死在薛红衣的刀下,便是你的罪。”   姚芝的面色更白,握着棋子的手指也不在那么安稳。   “你在乱我的心。”   她看着李休的眸子,说道。   李休伸手摸着熊胖的脸,熊胖不耐烦的转了转头,他道:“你的棋艺本就不如我,就连陈知墨都不敢让我先行,你凭什么?”   “凭你所谓的蓄势十年?”   姚芝没有再说话,她将手中的白子放到了棋盘上,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平静。   李休也不在说话,放上了第二子。   他抬着眼,锋芒毕露。   ……   …… 第58章 那黑白纵横的棋盘   在这一刻李休身上的气息为之一变,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再像从前的沉默与安静,而是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锐直指苍穹。   他的棋路也不复和陈知墨对弈之时的开合布局,而是犹如暴风骤雨惊涛拍岸一般以碾压之势一波又一波的侵蚀着白子。   那名棋院教习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学着胡须教习的样子用手指点了点棋盘,然后一个方圆数丈的棋盘光幕便在天空升腾而起。   一枚又一枚的黑白子不停落下,李休执黑子如虎狼之势片刻不停,又像是一杆长矛直击人心。   开局百步,白子便处于下风。   棋到中盘,姚芝便只剩下了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书院弟子们抬头看着天空上的光幕棋盘,虽站在雨中,一张张脸却激动地通红,那一双双眸子里的神采飞扬,双拳紧握,几十人站成一个方阵,彼此并肩而立,下巴高高扬起,身材挺拔笔直。   站在李休身侧不曾离去的那名弟子更是从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挡在头顶,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本子,拿出笔沾了沾口水容光焕发的将这盘棋记了下来,只是这雨太大,他的衣服太薄,不过片刻就被雨水浇透穿了过去。   落在了本子上,将那一页纸浸湿。   他急忙将那一页纸撕掉,眼睛不停的瞄着棋盘,生怕错过了一个先后步骤。   但雨水总会落下,总会透过衣服,他手中的本子也不停地染湿了一页又一页。   见此他着急的抿着嘴,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却越来越着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棋院教习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向着天上撑去,雨水落下自他的手掌分开半丈方圆,刚好将他包裹了进来。   那名弟子见此感激的冲着棋院教习行了一礼,然后坐在地上将本子放在自己的腿上,按着之前的记忆一步一步的画着棋谱。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眼中似乎放着光。   “草圣能有今日靠的是悬壶济世,不是下棋。”   李休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双手放在腰间的熊胖身上,看着面色惨白的姚芝,认真道。   草圣的弟子就该有草圣的样子。   医道宗门不去匡扶天下而想着这些阴谋算计,棋战书院,配吗?   蓄势十年?   凭什么?   李休看着她,他没有说出这些话,因为他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   但那双眸子中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晰不过,再显而易见。   姚芝咬着嘴唇,雨水不间断的洒在棋盘上,那些白子俨然走到了死路,她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眼神恍惚。   伤神。   攻心。   血水洒在地面落在水上犹如点点梅花。   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上带着倔强,却显得那样凄楚。   “书院从来不曾无人,我希望天下人能够永远牢记这一点。”   姚芝的模样很惹人怜,但李休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只是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姚芝没有说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梅会开启,她近乎以碾压之势压下了其余宗派和书院所有弟子,夺得了冠军。   于是便开始在棋院面前的棋战。   她蓄势十年,只想借此机会扬名,但错就错在她是踩着书院扬名。   李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梁小刀将伞撑得更高了,他仍旧盯着那张惨白的脸,然后道:“从今以后,大唐给三圣斋的资源减半。”   他是陈留王世子,是李来之的儿子。   地位比之寻常皇子还要高。   所以自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何况错在三圣斋。   楚恒听了这话面色也是一变,要知道三圣斋归根结底还是个医道宗门,靠的不仅仅是江湖地位与本身资源,很多地方都要靠朝廷的渠道做事。   今日李休帅口一开,虽说只是减半,但却表达了朝廷的不满,这些渠道几乎被封死了。   让他如何能不慌张?   姚芝也站了起来,伸手抱着那张棋盘,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不发一言转身朝着书院之外走去。   楚恒想要追出去,却被梁小刀开口叫住。   “怎么,想跑吗?”   梁小刀冷笑一声,道。   楚恒的脚步顿住,转头看着二人,那双眸子深处渐渐有着狰狞升腾而起。   “好,既然殿下想玩,那我就陪你玩玩,只是这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哪里,可不要怪罪。”   他冷声道。   这是很赤裸的威胁。   李休没有理他,转身朝着剑阁走去,不只是棋院门前,许多地方都被梅会魁首堵住了院门,书院弟子不得入内。   “殿下。”   这次开口的是书院弟子,他们齐齐走了过来,冲着他躬身行了一礼。   “谢殿下为书院证名。”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道:“休为书院弟子,责无旁贷。”   众弟子对视着,皆是心头一热,原来这个传闻中的殿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冷淡。   有热血是一件好事,但需要注意的是不要让热血冲昏了头脑,在短暂的激动平静下来之后,便有人开口劝道:“楚恒乃是承意修士,殿下还是不要与他比剑为好。”   初境修士只是刚刚踏足修行这扇门,所以从根本上来说并不存在越境的可能。   若是与楚恒对决,十有八九是要输的,而且看那样子说不定还会受到不轻的伤。   “现在知道怕了?难不成堂堂的陈留王世子只是一个口出狂言的狂生不成?”   楚恒昂着头,俯视着书院众人,语带鄙夷道。   姚芝蓄势十年,他想过可能会输,但做梦也想不到会输的如此彻底,姚芝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看临走时候的样子明显是道心受损,想要挣脱出来不知要什么时候。   所以此刻的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所以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子殿下。   这句话说出自然又受到了不少弟子的怒视,更有甚者更是直接开口反驳:“狂生?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已经惭愧的离开了书院,我劝你还是少说点废话,免得一会儿下不来台。”   “比剑不是下棋,靠的是修为,是本事,可不是靠你们的一张嘴。”   楚恒冷冷的扫了那人一眼,冷笑道。   ……   …… 第59章 那沾着鲜血的一剑   李休没有在意他的鄙夷与讥讽,对着书院众弟子点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向着剑阁走去。   梁小刀撑伞跟在身后,众弟子对视一眼咬咬牙也跟了过去,李休毕竟是在为书院出头,他们说什么也是要跟在后面的。   数十人冒着大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这场面称不上壮观,但也很稀奇。   期间路过了书院弟子住宿的地方,然后一个人忍不住好奇打着伞跑出来问了一句。   在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后一言不发的加入了人群跟在身后。   然后越来越多的弟子知道了因果,走了出来。   数十人的队伍渐渐扩散成一百余人。   后出来的人都撑着伞,但渐渐地便将伞扔在了地上,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想不到要如此做的理由,但第一把伞扔在了地上,然后所有的伞都扔在了地上。   弟子们站在雨中向前行走,雨水打湿了衣衫,身后的地面上铺满了纸伞,竹兰秋菊。   只有梁小刀与楚恒还在打着伞。   剑阁门前,同样一群人站在这里淋着大雨一动不动,这些都是被楚恒拦住的人。   不仅是新生,老生也有。   承意境以上的老生并未参与,因为胜了也胜之不武,但就像那名棋院教习一般,新生受辱辱的是整个书院,所以他们也站在雨中。   这不是情。   因为老生与新生之间的交流不多,自然谈不上情,也谈不上义。   这只是礼,同为书院弟子共患难的礼。   也是老生对新人的不满。   这场大雨只是普通的大雨,哪怕越下越大却仍只是雨水罢了。   但大雨落下,浇溉的这些人却不同。   人群中有两个比较熟悉的面孔,钟良与游伊人。   剑阁教习蹲在屋檐下面,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放着热腾腾的油泼面,正大口大口的吸溜着,吃的不亦乐乎。   一百余人朝此处走来的动静很大,他只是抬头眯眼瞧了瞧,然后视线在李休的脸上顿了顿,露出一抹笑容,伸手又取出一瓶陈醋和胡椒面,洒在了大碗里,低头吃的不亦乐乎。   钟良看到了李休那张脸,然后确定了那是棋院的方向,脸上的阴沉消失转而露出一抹笑容。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冷着脸撑伞的楚恒,所以又确定了李休到此的目的。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变得肆意且张狂起来。   唐人生来傲骨,无不张狂。   游伊人却是脸色一沉,她并不想见到李休。   但她在剑道上输给了楚恒,同为承意修士,输了自然没脸进去。   只能站在雨中。   百余人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梁小刀将伞收起,李休伸手把腰间的熊胖拽下去扔到了梁小刀的身上,然后走到了剑阁门前,拔出了腰间的剑。   “殿下若是后悔,不妨认输,向师妹道个歉,还来得及。”   楚恒也将伞扔在地上,寒声道。   剑阁门前的书院弟子们闻言都是楞了一下,有些听不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位世子殿下要与楚恒比剑?   要知道那楚恒可是承意修士,殿下纵然在往来庄赢过一场,但那只是初境之间的比试,与此可大不相同。   于是便有人从雨中走到了梁小刀的身旁,低声问道:“殿下冲动,你们为何不拦着?他若不出手日后在咱们还可以说殿下不在,此次梅会包含水分,眼下殿下输了,咱们可就真的连借口都没有了。”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他既然要做,便不会输。”   “初境战承意,该怎么赢?”   这弟子有些着急的问道,不过话音刚落他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随后百余名书院弟子尽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道青衫身影。   钟良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游伊人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   而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站在对面的楚恒。   他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轻视在这一刻尽数收敛,消失不见。   他同样无法相信。   因为此刻李休正毫无保留的绽放着体内的气息,那把剑斜指着地面,无数雨滴落在剑刃碎成粉末。   那是承意的气息。   李休竟然已经破初境入承意跨入了修行第二境。   这才多久?   游伊人沉着脸,从李休能够修行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从一个普通人踏足初境然后步入承意。   从古至今从无一人有如此快的修行速度。   “看来传言是真的,你果然得到了倒悬天的传承。”   楚恒眯着眼,手中的那把剑握的更紧了些。   李休没有回答,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即便是承意,也是分强弱的。”   楚恒又道。   李休仍旧没有说话,因为动手前所有的话都是废话,到了最后还是要看结果,要看胜负输赢。   所以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又迈出了第二步。   楚恒也不再说话,握着剑等待着时机。   剑修之间的碰撞很多时候并不会持续太久,胜负也许只在眨眼间。   李休迈出了第三步,一滴雨落在了他的眼角,打湿了眉毛。   他眨了一下眼。   然后楚恒便动了。   一剑当空,划开了雨水,剑尖之上泛着寒芒,雨水被长剑击飞像是扬起了点墨,有些好看,径直向着李休刺了过来。   这一剑很快,三圣斋修的是悬壶济世,但草圣有三,医是其一,棋是二,剑为三。   所以这一剑很强,雨中的游伊人苍白着脸,认出了这是草圣出了名的一剑笔墨。   她就是败在了这一剑下。   眨眼是闭眼与睁眼的动作。   李休闭眼,楚恒刺出了这一剑笔墨。   李休睁眼,这一剑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人群中有书院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眼神仍旧是那般平静。   竟是不闪不避迎了上去,那把剑刺穿他的胸口,从前胸刺进由后背透出。   书院弟子们面色剧变,剑阁教习一个不注意被油泼面呛住了嗓子眼,辣的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楚恒的眼中露出了讥讽,这一剑只刺穿了偏肩膀处的位置,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手臂用力想要将剑拔出同时一脚抬起踢了出去打算将李休踹飞然后结束这场比试。   但那把剑没有拔出去,那只脚自然也没有抬起来。   因为李休的剑不知何时透过雨水放在了他的喉咙上。   那把剑是怎么做到的?   大雨不停冲刷着二人,李休身上的鲜血顺着流淌下去,落在地面,雨水也落在了李休手上,那朵小花愈发鲜艳。   也落在了他的剑上,在剑身上弹起落在了楚恒的脸上。   那张脸苍白无比,眼中带着惊惧。   以命换命,他怎么敢?   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剑阁教习终于把嗓子眼里的辣椒籽咳了出来,李休看着他。   他输了。 第60章 好想吃火锅   输的很彻底,因为那把剑此刻仍旧放在他的喉咙上,只需要轻轻向前一送,他的头与身体便会分家。   “你一定是个疯子。”   楚恒苍白着脸,看着李休的眼神复杂,语气阴沉的骂了一句。   用自己的身体送了一剑,冒着即便不死也会重伤的风险与代价,就为了赢这一场普通的切磋。   这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还会是什么?   “你输了。”   李休没有与他废话,左手抬起将穿过身体的那把剑拔了出去,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向着另一处走去。   梁小刀急忙上前搀着他的胳膊,脸色难看,冲着他骂道:“你已经入了承意,又不是胜不过他,为何还要行此蠢事?”   在梁小刀看来,相同境界,李休胜过楚恒是必然的事情,没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书院众多弟子看着那道仍在滴血的青衫身影都是为之沉默起来,心思单纯者以及多愁善感的人更是眼眶通红自责不已,倘若自己这些人能够争气一点,殿下又怎会如此做?   想到这里不少人不怀好意的楚恒的背影,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动手。   钟良面带敬佩,心想李休不愧是李休,无论何时何地又有着绝对的淡然冷静,单单这份心性便少有人能及得上。   可旋即他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道:“看殿下走动的方向?难不成他要?”   这一声惊呼的声音很大,哪怕在如此滂沱的大雨中依旧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一百几十名书院弟子跟着看去,皆是身子一震,有人发出一声嚎叫,自感愧对书院教诲,跪在雨中哭了起来。   便是一直看李休不顺眼的游伊人都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那是音律院的方向。   李休的脚步并不打算停下来,他拖着重伤的身体要去音律院,要去会一会慕容雪。   鲜血顺着青衫仍在流淌。   剑阁教习将大碗放下。   楚恒也跟着抬眼看去,然后面色更白,他低头看向了被李休仍在地上的那把剑,一张脸不停地变换,却怎么也无法鼓起勇气弯腰将那把剑捡起来。   ……   “你疯了?慕容雪在音律上的造诣非凡,即便是聪小小都败在了她的手里受了不轻的伤,你如今身受重伤不去歇息反而还想着要去找回场子,不要命了吗?”   梁小刀一边扶着他,一边在他身边小声骂道。   聪小小受伤了?李休的脚步一顿,眼神悄无声息的变得冷冽起来。   “我在倒悬天得到了不化骨,这种程度的伤势对我无碍。”   李休解释道。   梁小刀愕然了一瞬,然后睁大了眼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敢情你之所以以命换命就是想试试自己新得到的东西好不好用?”   李休点点头说道:“若是不对自己的底牌多一些了解了,日后这张牌说不定会成为拖累。”   “而且,火锅要开了,不知道他们准备的是什么汤底。”   他又道。   梁小刀看着他的脸,认真道:“楚恒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一个疯子,原来你说的那测试什么不化骨的话都是屁话,其实只是想早些回去吃火锅。”   李休没有回答。   两个人向前走着,他身体上的那道伤口渐渐开始愈合,鲜血也不再流出。   只是青衫已经染红,大雨并不能将其冲刷下去。   梁小刀放开了扶着他胳膊的那双手,陪着他向前走着,双脚踩在水中,鞋底沾上了许多掉落在地上染着泥土的梅花瓣。   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如果是我一定会准备清汤锅底,并且加上几根老参。”   “如果是你自然要选微辣的,那吃起来才带滋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说完这句话,梁小刀摇头苦笑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但如果准备火锅的是陈知墨,那家伙一定会准备麻辣,特辣,无穷辣的锅底,吃一口豆腐都要喝一大口水的那种辣。”   “他是一定要将你辣的趴着睡觉才肯罢休。”   趴着睡觉方才罢休?   听到最后这句话李休不由得咧了咧嘴,开怀大笑起来。   然后梁小刀也跟着大笑起来。   身后远远跟随的书院弟子听着这些笑声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钟良像是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游伊人远远站在最后,那双眸子极为复杂与难缠,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到了如今她仍是有些恍惚,想起了李休初入长安的画面。   到如今方才四月余。   却仿佛天翻地覆。   然后书院众多弟子也跟着小声笑了起来,笑声渐渐连成一片。   这雨仿佛小了很多。   音律院距离剑阁算不上远,当李休来到院前的时候,慕容雪已经坐在了一处避雨亭内,面前放着一把琴,安静的等着他。   李休走进了亭子,坐在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要来?”   他看着她的脸,问道。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这一路上你的动静很大。”   说着慕容雪看了看他的胸口,那里血迹斑斑。   然后嘲弄道:“看来书院还真是无人了,竟只让你一人拼命。”   李休漠然道:“你的废话如果能少一点,说不定会更好。”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慕容雪看起来并不在意,而是道:“若早知道殿下会为书院出头,那我姑苏城一定会多得几个名头,倒要瞧瞧你李休能不能一个一个的挨个打过去。”   “若是早知道你会夺了音律第一,那日在关山我就该杀了你。”   李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所以这世上从没有早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在说废话,水快热了。”   慕容雪的眸子凝成一点,她没有听懂最后一句话,但却听懂了前面的。   “听闻殿下通读天下,却不知你懂琴吗?”   慕容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高傲,她自小修习音律,若是其他方面或许不如李休,但是琴战,何谈怕?   “略知一二。”   李休轻声道。   这处避雨亭不算小,容纳二三十人还是没问题的。   但却没有人进来,便是梁小刀也站在了外面。   钟良走上前站在了他的身侧,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他很紧张,他身后的一百余位书院弟子也很紧张。   梁小刀没有看他,直接道:“以后这样愚蠢的问题便不要问。”   “无论坐在那道身影面前的人是谁,他都不会输。” 第61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是很肯定也很自信的一句话。   钟良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反驳,仔细想想李休归京那一日直到今天。   似乎真的从未输过。   无论是面对的是谁。   他逼死了上三关的刘校尉,斩了游野境的凤鸟,破了天门,杀了五境宗师的杨妃。   香满路,两窟鬼。   虽然并不是亲自动手,但这些却足以证明梁小刀这句话说的没错。   慕容雪的琴声率先响起,她的十指舞动,在琴弦之上辗转跳跃,琴声不过初响,却让得亭外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挺起了曲子。   抛却立场不谈,单单只说琴声造诣水准,这慕容雪早已可称大家。   然后李休的琴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两道音律渐渐融合到了一起。   他们二人弹奏的竟然是同一首曲子。   雨水落在地面本有杂音入耳,但此刻却全然被这两道琴声覆盖,李休面色无喜无悲,十指波动的速度却来越快。   慕容雪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   她弹奏的是梅花三弄,为唐国十大名曲之一,但琴谱早已绝迹,唯一的一本保存在姑苏城,她就是凭借这首曲子压了聪小小一头。   李休凭什么会?   他是在哪里学来的梅花三弄?   而且看那模样明显浸淫许久,弹奏之间将琴曲的精髓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首曲子旋律流畅,优美,节奏明快,曲风承接转合之间毫无缝隙。   慕容雪的眼中迅速的闪过一抹惊意,她想不到李休的琴道造诣竟是高到了这种地步。   这种状态持续了整整半刻钟的时间,然后李休的琴声突然猛的一变,竟是由梅花三弄硬生生的转变成了花桥水。   要知道二人之前的弹奏完全是合二为一,节奏都是完全相同,此刻他突然改变,坐在他前方的慕容雪琴声骤然乱了一瞬,而后方才恢复过来。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她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她竟然,落进了李休的节奏当中?   她竟然,被李休牵着鼻子走?   两道截然不同的琴声在亭子内弹奏,响彻在所有人的耳中,这大雨倾盆而下,却被琴声压了个干干净净,耳边再无半点雨落地面。   梅花三弄讲求风骨高洁,弹奏之间在眼前仿佛有一株梅树屹立高崖,任凭风雨吹打不弯己身。   渐渐地慕容雪的琴声竟是隐隐压过了一头。   忽然。   李休双手一顿,曲风陡然改变,如同利剑当空一般急转之上,他的花桥水不再是淡素雅致,音律之中也没有了那一抹隐藏极深的悲凉。   或许是和自身的经历相关,李休在音律之上的造诣虽然莫测,但是那发自骨子里的悲凉与孤独却是隐藏不住地,总会在不经意间随着琴声飘散出去。   所以那日的聪小小才会抱着膝盖看着他发呆。   李休的面色平静,原本湿透了的青衫竟然被灵气烘干,衣袂飞扬,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淡漠且高高在上的仙人,冷淡的俯视着挣扎还正在苦海当中的芸芸众生。   仙存于高处。   这一刻的琴声赫然高涨反压了慕容雪一头。   他的琴音不食烟火,却欲与天公试比高。   慕容雪瞳孔缩成一点,那一株梅树渐渐弯下了腰,却仍在咬牙坚持着,任由狂风拂山岗。   梁小刀的面色凝重,浑身紧绷,那模样比他自己上阵杀敌还要紧张,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大雨打湿了眼帘,钟良干脆闭上了眼睛侧耳听着这两道琴声,心中满是骇然。   之前很多书院弟子间都隐隐有些传言,说慕容雪能够压过聪小小靠的便是这十大名曲之一的梅花三弄。   但今日看来似乎不是如此,这慕容雪的音律造诣之深厚,只怕比之书院教习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李休的琴声上扬到最高点,然后猛地放下,不在如同谪仙一般淡漠清冷,更像是来自人间,来自红尘滚滚,十指舞动间,夹杂着柔情满腹,虽是曲风突转,却丝毫不显生硬,反而给人一种神来之笔的感觉。   二者间的极致转换无不彰显了李休在音律上的深厚底蕴,比之慕容雪还要精深许多。   他的指尖有着点点灵气流窜,琴声在这一刻恢复平淡,就像是一座桥梁,连接着仙与凡尘,那番模样竟是,欲要焚天。   慕容雪抚琴的手指顿在了半空,整个节奏也随之凌乱起来。   而李休在这一刻更是丝毫不曾停歇,犹如大江之水滚滚而下,携倾天之势碾压而过。   那一株屹立在悬崖上的梅树在这一刻被拦腰折断,花瓣随着狂风飘在天地各处。   “铮!”   大雨中忽然有琴弦碎裂的声音响起,然后李休的琴声停了下来,他的十指按在琴弦上,目光平静的看着慕容雪。   亭内再也没有了琴声响彻,也不会绕梁三日不绝,那根断掉的琴弦也不是李休的。   而是慕容雪的。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木琴,那是出自姑苏城的好琴,用的是清湖鱼龙筋,刀剑劈砍尚不能断,却断在了这里。   琴弦断了,自然没有在继续下去的必要,因为她已经输了。   所以李休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着,胜负分明。   许是天公作美,头顶那倾盆的大雨在琴声消失之后开始渐渐小了起来。   这场胜负很容易分辨,单从二人的脸色上就能看出一二,哪怕是最粗鄙的荒人也能够看出李休脸上的平淡与慕容雪那阴沉的面容。   李休看着她,道:“你输了。”   她先前问他懂琴吗?   他说略知一二。   此刻李休没有旧话重提,但之前的话还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不曾散去。   书院弟子们的目光落在慕容雪的脸上明明很干净,但在她自己感觉却像是充满了嘲弄。   你懂琴吗?   究竟是谁不懂?   “我输了。”   慕容雪看着他,那双眸子道尽了曲折复杂。   她明明是姑苏城的大小姐,天资也算出色,为何只要遇到李休便会吃瘪?   梅会第一是可以名扬天下的好事,是注定了的名声。   可今日传出去外面只会说是因为李休恰巧不在,所以才侥幸让她得了个琴道第一。   “但你伤的不轻,而且和姚芝下了一盘棋,又与我弹奏了一曲,精神损耗极大,此刻能站着已经是你的本事,后面还有六位梅会第一,你凭什么打下去?”   慕容雪看着他说道。   书院弟子面上的兴奋来不及扩散便凝固了下去。   乌云散了些,雨水淅沥沥的下着。   李休站在亭子里,面色苍白,目光中带着疲倦。 第62章 几个少年和特辣锅底   她说的没错,此刻的李休即便是保持站立都是在强撑着身体。   不化骨很强,但这场雨太大,他的境界很低,一场棋盘一场琴,他所需要集中地精神更是难以言表。   而且那把剑插的通透,他如今的境界并不足以发挥出不化骨的能力,所以只是勉强止住了血液不再流淌,弹琴之时他的手指每动一次伤口处都会传来阵阵剧痛。   能坚持到现在,俨然很了不起。   梁小刀跑了近了亭内搀着他的胳膊,冰冷的眸子盯着慕容雪。   慕容雪却并不在意:“路是他选的,既然决定了要逆天下大势为书院强出头,那就怪不得旁人。”   梁小刀冷笑一声打算开口,却见到李休抬起了手臂摇了摇,于是冷哼一声闭口不言。   李休的目光放在了那把断了弦的琴上,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道:“梅会共有十二场比试,梁小刀,李一南,陈思宁,齐元彬各赢一场,我胜了三场。”   那声音有些虚弱,所以显得很轻,混在外面那淅沥沥的雨中倘若不仔细听的话很可能听不清说什么。   但慕容雪听的很清楚,她虽然一直被李休压在身下,但毫无疑问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聪明人之间说话往往不需要太过明显与刻意。   所以她自然听明白了李休话中的意思。   梅会比试一共有十二场,算上棋试,剑试还有琴试,书院已经胜了七场。   既如此为何还要比下去呢?   李休来此是为了向天下证明书院并非无人,目的达到了便够了。   胜了七场和胜了十二场并无太大分别。   都是胜了。   “你这算什么?”   听懂了这些意思,慕容雪的脸色骤然之间变得极为难看,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冲着李休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所以李休难得的皱了皱眉。   书院众弟子站在外面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但见到她这幅样子也是不太理解。   慕容雪自小在姑苏城享誉盛名,第一次离家便被李休斩了凤鸟。   第二次差点死在了关山,更是和倒悬天失之交臂。   眼下第三次好不容易得到了梅会第一,却还是被李休压了下去。   凭什么?   夺了第一的有那么多的人你李休为什么就偏偏找上了她?   李休没有说话,天下事大多都只看结果,既然胜负已经分出,那么说再多话,出再多气都是没有意义而且多余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很懒,真的很懒,而且也很讨厌麻烦。   李休转身向着亭外走去,梁小刀搀扶着他,走到雨中打起了一把伞放在了二人的头顶,顺着小道踩着梅花渐行渐远。   钟良跟了几步便停了下来,面色郑重的朝着李休的背影行了一个大礼。   游伊人蹙着眉,眼中依旧带着厌恶,但此刻却仍是微微颔首。   紧接着书院一百四十余名弟子齐齐转身面向着李休的背影,然后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场春雨之中,琴院门前有百余名弟子并肩伫立。   喜笑颜开。   ……   “拼个半死,为了什么?”   两个人并肩走着,梁小刀忍不住抱怨道。   “那你在北地拼个半死,又是为了什么?”   李休笑道。   于是梁小刀干咳一声,道:“我也知道,只是难免有些怨气。”   “陛下不理事,国师制衡着皇后,若是书院倒了,江湖便倒了。”   李休解释道。   梁小刀没有再说胡,这些道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此次书院梅会没落,哪怕子非还能撑很多年,陈知墨还能撑很多年,终究有撑不住的时候。   而李休的出现便是向整座天下宣告,书院还是那个书院,还撑得住。   二人走了很久,后山的那棵梅树渐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火锅的味道很浓,哪怕在这毛毛细雨之中依旧有味道传了过来,传进了他们的鼻子当中。   李休叹了口气。   梁小刀仰着脖子骂起了娘。   “陈知墨,你他娘的非要弄这么辣的汤底,怎么不吃死你呢?”   说着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话音刚落,一片菜叶便从雨中飞了出来,打在了他的脸上。   梁小刀黑着脸扯了下去。   两个人走到了树下坐了下去。   那片叶子仍然在四人的头顶飘着,雨水不能落下来。   李休拿起筷子在锅里夹起了一个丸子放进了嘴里,一张脸被辣的通红,将苍白遮盖了下去,他往后蹭了蹭,靠在了树上伸了个懒腰,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陈知墨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胸口处,看着那里的血迹脸上的阴沉一闪而逝,然后自顾自的吃着火锅。   李一南往锅里扔着菜和肉,看着沸水咕噜噜的冒着泡,闻着这诱人的香气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对于汤底倒是不挑剔,无论是清锅还是微辣或者特辣没有区别,在他看来吃火锅的精髓是在蘸料上。   只有优质的蘸料才能配得上一顿好锅。   而梁小刀则是直勾勾的看着李一南身旁地下躺着的那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黑熊,俨然没有了气息,身上的肉都是没了一些。   “这顿火锅可不简单啊!”   他缓了缓神,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伸手就对着锅里的肉夹了过去,一把放在了自己的嘴里,也顾不得烫不烫,稀里糊涂的便咽了下去。   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被辣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满意的砸了咂嘴。   说不清是肉辣还是酒辣。   当这顿火锅结束的时候,这场春雨也已经停了下来。   书院内关于李休的消息已经传了个遍,楚恒和姚芝离开了梅岭,剩余的五位梅会冠军听说消息之后都是在门前沉默许久,然后回到了各自宗派家族的院子里,不再出来。   也不在做那堵门的事情。   因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半点用处,只有蠢货才会继续做下去,他们自然不蠢。   陈知墨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张叶子举在了头顶,阳光透过竟是有些好看。   李一南将熊皮挂在梅枝上晒着,站在树下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梁小刀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拿着牙签抠着牙,时不时地还骂陈知墨两句。   李休仍旧靠在书院,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睡得很沉。   三人的目光齐齐放到了他的脸上,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63章 我的眉眼之间   梅会是一件盛事,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有数不清的眼光与视线在看着这里,书院的兴衰尤为重要。   其实子非和陈知墨可以撑很多年,这点所有人都很清楚。   但天下人往往所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借口。   只是这个恰巧合适的借口刚刚出现就被李休给堵住了,而且堵得死死的,半点缝隙也没有。   当李休连胜三场的消息传进长安的时候,这座囊聚了天下,势力错综复杂的城池变得安静极了,那些原本的暗潮汹涌也尽数归于平静。   李安之站在城墙上头,长安的城墙最是雄伟壮阔,此刻被雨冲刷之后更显昂然,他穿着一身黑甲,深邃的眸子看着城外,目光扫过地面的泥泞落在遥远之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宫之内,太子坐在桌案前批阅着奏折,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虽然看上去苍老,但是身材却十分挺拔,看向李弦一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慈祥与和蔼。   “陈留王世子李休擅自越权,扬言删减三圣斋半数供奉,实乃黄口之言,不知所谓,望陛下决断。”   太子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份奏章,一只手不停地敲打着桌面,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您怎么看?”   他开口问道,虽然低着头,但是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不过是些小孩子的事,太子看着办就好。”   老者轻声道。   “可毕竟事关草圣。”   李弦一犹豫道。   老者闻言叹了一口气,直言道:“无论是草圣还是姑苏城,又或者是青角司和武当山,这些都是大唐的臣下,未来自然都是您的势力。”   言下之意很清楚,既然是自己的东西,想要怎么处置都没关系。   资源减半也好,全减也好,都没什么。   “草圣在江湖中的威望不低。”   李弦一又说道。   老者的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太子殿下哪里都好就是这犹豫不决的态度不够果决,天下之首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是他没有再说话,闭口不言。   李弦一的眼角也有着无奈,他何尝不知晓自己的毛病?只是总想着要用更温和的手段解决事情,所以才会一直下不定决心。   “既然李休要减半,那便减半,驳了他的折子。”   他揉了揉额头,将折子扔在了地上,说道。   老者听了这句话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世子殿下的法子自然是没错的,但更重要的是您是如何想的。”   李弦一闭着眼睛仔细的想了半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世子殿下的身上有很多优点,若不是他太重情,或许比您更适合做一名皇帝。”   这是很犯忌讳的一句话,砍十次头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李休也姓李,大唐李家的李。   所以这句话说出来就更会惹人非议,但李弦一并没有感到气愤或是其他。   因为说这句话的是大唐国师,是当今陛下除了院长之外最倚重的人。   也是整个大唐现如今除了陛下权柄最高的人之一,所以他才能和皇后娘娘分庭抗礼。   太子忽然站起身子,然后笑道:“他也算重情?”   他站在桌案前仰头笑了半晌,笑了许久,笑声之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最后万般情绪都化作一缕微笑上扬在嘴角。   李弦一的眼前很亮,似乎也想起了那一捧红豆,然后喃喃道:“他当然重情。”   ……   这几日书院的氛围很热闹,其中七成固然是因为李休为书院找回了场子,但还有三成却是因为三古之地即将开启了。   这也是为何梅会结束之后各大宗门家族没有离开长安的原因。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势力都希望看书院走下坡路,这些人没有选择离去就是因为三古之地。   三古之地顾名思义是一处古地,据说连接着大陆最北方的无尽之海。   无尽之海乃是古时候的一处战场,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水下面不知埋葬了多少的尸骨。   就连天神都葬在其中,堪称是整片大陆之上最神秘的地方。   所以三古之地有很多遗宝,运气好或许还能得到死去大能的传承。   只是开启的日子却并不固定,这次还是国师大人与倾天策掌教共同算计了很久方才确定了准确的开启时日,就是明日。   进去之后所有人都会互相掠夺资源,相互抢夺,甚至下杀手,如果能得到一份传承甚至不惜坑杀素不相识的人,这是所有人进入秘境之后都无可避免的事情。   但其实三古之地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也没人会要求你进去之后要做些什么。   你可以有花堪折直须折,你可以酩酊大醉。   你甚至可以寻一处树下撒尿,只要你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但三古之地多遗宝,甚至是神死亡之后留下的东西。   在这里你可以吃草破境,拈花凝神。   面前会出现一张纸,随意捡起来可能记载着某种功法,秘技。   没人知道三古之地是如何产生的,有人推测它是亘古之时被打碎的碎片。   每次开启之后维持的时间并不固定,自然也没人知道它何时消失,所以每个人都很珍惜进入其中的机会。   明日开启,今日所有人几乎都在闭目凝神,安静的修行着,争取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欢。   但李休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任何的秘境试炼与冒险都是没意义且浪费时间的事情。   那一日若不是因为刚好遇到,他连倒悬天都懒得进去。   所以在无数人凝神以待的这一天,李休来到了聪小小的院子。   推门进去,院内打扫得很干净。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但还是有几寸阳光照了下来,照在了那曾被一团白雪压弯的梅枝上。   聪小小坐在一个竹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露出的侧脸像是白玉般无暇,她看得很认真。   李休走了过去在她的身侧坐下。   聪小小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足以倾人城的笑容,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那一日梅会上受的伤还不曾恢复。   阴凉的风吹过李休衣服,那一片青衫衣角微微扬起。   “三古之地很危险,你的伤还没好,便不要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休开口道。   聪小小将书放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她打量着李休,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半晌后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那笑声如同绿海中响起了轻玲,让李休的眸子都是紊乱了一丝。   他抬头看着那张脸,然后低下了双眼,竟是不敢对视。   这天上的乌云遮不住阳光,就像我眉眼中藏不住对你的喜欢。 第64章 挂着一只胖浣熊   聪小小歪头看着他。   李休垂眸看着地面,那里有几只蚂蚁来来回回的走着,卖力的搬动着一只青虫,那是它们今天晚上的晚餐。   起风了。   一片花瓣在干净的青石地面上滚动,然后压在了那只青虫上,蚂蚁也不见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彼此陷入了沉默。   “我的伤还没好。”   聪小小率先打破了寂静,那双弯成月牙的眸子满是笑意,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很温柔:“所以便不去了。”   那很好看。   李休抬眼与那双眸子对视着,他的面色略有些红润,咧了咧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渐渐地,这不大的院子中有笑声响起,随风飘荡着,传出去很远。   ……   翌日。   今天便是三古之地正是开启的日子。   而入口便是书院之外,三千里梅岭内之中。   所以此刻的梅岭很热闹,有无数人聚集在此地,当然不是全部人都有资格进去,大多数人都是来此陪同或是看一看热闹。   真正有资格进入的都是年轻一辈当中的一些出色人物,也就是所有梅会的参与者。   无论是否夺得第一,但凡参加了梅会,便都有资格进入。   也就是承意境以下的修士。   李休等人站在一株梅树下,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眼前,在面前的虚空中,竟是凭空生出一个小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渐渐地就像是一阵涟漪在空中波动而开。   无数的梅花纷纷落下,眼前所见更像是一场别异的春雨。   一场梅花雨。   熊胖这些日子很安静,一直挂在李休得身上一动不动。   人总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梁小刀看着在李休腰间的浣熊,心下有些嫌弃。   他不懂灵兽之间的审美如何,所以不知道这只胖熊有没有把李休的好看的学到,但他很确定的是这只熊学到了李休的懒。   而且学到了精髓。   “你若是继续纵容它,我看要不了多久就挂不住了。”   他有些嫌弃的看着浣熊,开口道。   李休并不介意,他的心情不错,闻言也只是伸手捏了捏熊胖的耳朵,然后道:“胖点也没什么,挺暖和的。”   陈知墨今日并没有过来,子非走后他便是书院最出色的弟子,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而且看那样子似乎对这三古之地并不感兴趣。   “进入那道门之后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三古之地很危险,所以要小心一点。”   李一南淡淡道。   几人点了点头,安静的看着眼前,看着虚空之中的那道涟漪扩散的越来越大。   直到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道漩涡像是黑洞,深邃无比,就连天上的阳光在这一刻似乎都黯然失色,光明被吞噬。   梅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许多。   聪小小抱了抱胳膊,咳嗽了一声。   李休皱了皱眉,熊胖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聪小小,尾巴悄无声息的动了动,一股极为温暖的气息便包裹了过去。   陈先生站在那道漩涡之前,扫视着众人,平静而温暖。   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微微颔首表示尊敬。   “相信你们每个人都对三古之地有所了解,那里是无尽战场的碎片,其中有机遇,但也伴随着风险,进去之后生死便不由自己。”   他说的话很委婉,生死不由自己,这句话便更加委婉。   有时候杀人不仅是古地内的陷阱。   还有一起进去的人,并肩作战的伙伴。   有命拿,也要有命花。   或许是年纪大了不喜欢唠叨。   说完这句话陈先生便走到了一旁让开了通往漩涡的道路。   然后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在他指上的那朵小花顿了顿,接着移开视线。   院长不在,陈先生在书院的地位就是最高,只是这个老头总喜欢在自己的院子里晒乌龟,若不是众多教习逼得他今天非得出现撑撑场的话,恐怕他还是不会出来。   唐国各大势力之人站在四周,没有动静。   许久之后,钟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漩涡前停下对着陈先生行了一礼,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所有人的脚步都动了。   慕容雪也走了过去,在她的身旁跟着四五个人,看样子都是姑苏城的年轻一辈,此次进入古地生死难料,她身为姑苏城的大小姐,自然会有一些人陪同。   李休几人对视一眼,齐齐走到漩涡旁,也冲着陈先生行了一礼。   “三古之地不允许带灵兽进入。”   陈先生看着李休,笑着道。   “它很能吃,所以离不开我。”   李休解释了一句。   陈先生摇了摇头:“这是规矩。”   无数人站在外面,楚恒与姚芝站在一起,冷眼看着这里。   许多人渐渐起了私语。   李休抬头,双眼凝视着陈先生,那双眸子深处有一抹锋锐升腾而起。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纵身一跃跳进了漩涡之内消失不见。   姚芝和楚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梁小刀与李一南对视一眼嘴角抽搐。   聪小小站在远处捂着嘴偷笑起来。   陈先生黑着脸,气的破口大骂,像是一个暴躁的老头。   迈过这道漩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除了天旋地转一瞬之外别无其他。   当李休站住身子,睁开眼睛之后,发现三古之地与外界并无两样。   没有想象中的萧瑟与肃杀,没有遍地的尸骨黄土。   没有满是暗淡血迹的盔甲。   更没有一个断了头的人手持长枪指着上苍。   其实天地很清澈,人们屹立其中很舒适,但因为这种舒适从小便拥有,渐渐成为习惯,于是就再也感受不到,只是觉得平常。   他侧目望去,这里也有梅树,不算多,一眼望去只有十几棵站在眼前。   这时候通常会四下寻找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但李休没有。   他走到了梅树下,然后躺在了那里,双眼轻轻闭合,片刻后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他真的睡着了。   三古之地不算小,这些人分散在千余里的地方,并不容易遇见。   尤其是此刻李休的身体被下落的梅花完全覆盖,那便更不容易被发现。   直到有一个软软的湿湿的舌头舔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李休醒了过来。   梅花抖落,他坐了起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   很胖,很重,足有三十多斤。   很大的兔子。   一双眼睛完全不似野兽,滴溜溜的乱转,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抹谄媚的笑容。   熊胖在李休的腰间翻了个身,一双小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天地有人,自然有兽,兽有灵。   这只兔子应该是只灵兽。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视着,李休的眉头渐渐皱起。 第65章 这便有些意思   梅树枝不是很爱燃烧,但烧起来却有一股独特的香味,用梅树枝烧烤的肉食似乎也夹杂上了梅花香气,吃起来总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李休看着手中的兔子腿,硕大,筋道,上面流着一层黄油,他撒上了不少的香料,简称色香味齐全。   这是一个小道士突然走到了李休的身旁,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同时说道:“很香,如果能在多些辣味,那便更好了。”   “我们认识?”   李休皱眉询问。   若是不认识,那这小道士的眼神未免也太热烈了一些。   “我在附近闲逛。”   小道士说道。   “然后?”   李休跟着挑眉问了一声。   “我在找我的兔子。”   小道士又道。   这次李休没有开口,而是将自己的右手悄无声息的背在了身后。   “现在看来似乎被你吃了。”   小道士看着火架上的金黄,闻着那若隐若现的香气。   李休的右手拿了出来。   手里握着一个兔腿。   小道士看着他说道:“这事情很难办。”   李休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理亏,于是道:“是你的兔子先舔我的。”   小道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它陪伴了我很久。”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你要如何?总不至于让我赔命。”   有风起,二人间的气氛逐渐凝重。   “我得要一半。”   小道士突然说道,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那条兔子腿也得归我。”   “……”   李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架子上撕下了一条兔子腿,递给了那人。   “真香。”   一只兔子约么三十余斤,分量很足,因为一人一半,所以并不需要快速争抢,两个人吃的慢条斯理,很是斯文。   “那只兔子陪了你多久?”   李休突然开口询问道。   “我追了它两个时辰,被它逃了。”   小道士擦了擦嘴,解释道。   陈落看着他道:“兔子跑的很快,但你应该不慢。”   “我自然不慢,但不得不慢。”   小道士冲他笑了笑,然后有箭飞来。   疾驰,射向了小道士。   有八卦图案浮现,箭射在八卦图上,碎成粉末。   八卦消失,小道士低头咬了一口兔肉。   李休的眸子微凝,那道八卦完全是凭借修为凝聚而出,按理来说能做到那种程度的都是游野修士,便是上三关做起来都很是勉强,这小道士居然可以凭借承意境便做到如此地步。   这很难,像这般轻松写意的做到这一切自然更难。   他修行的功法毕竟极高。   一箭又一箭自远方不停射出,射向了小道士全身上下,但无论射在哪里,每一箭的落点都会出现一个小型的八卦图案,然后箭羽化成碎屑。   纷飞。   有人从远处梅树下走出,一个接着一个,这些人面无表情,衣着各异。   李休的眼中掠过一抹诧异,很显然这些人是来自同一个势力,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惊讶。   要知道这可是三古之地,所有人都会被随机传送到各个地方。   既如此这些人是怎么聚集到一起的?   “王不二,你最好将玉流云交出来,这样大家都好办事。”   从梅树下走出了十四人。   俱是承意巅峰。   李休的脸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这三古之地不大,我们的人很多,你只有自己,逃得了一时,又哪里逃得掉永久呢?”   那些人又道。   对于这些话小道士置若罔闻,他只是轻轻的吸允着手指头,然后面带渴望的看着李休手中的半个兔头。   ……   “喝茶吗?”   王不二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翻了翻手掌,掌中多出了两个茶杯,地面出现了一只茶壶,他将茶水倒入杯中,然后很专注的撒上了几颗青梅,很虔诚,那并不是信徒的虔诚。   更像是一种尊重,对世间万物的尊重。   “青梅绿茶?”   李休问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然后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龙井绿茶。”   李休看着茶水中的几颗青梅,陷入了沉思。   ……   “我以为你想活着,原来你还是想死。”   有人站在梅树下,朝前迈了一步。   其余十三人齐齐迈了一步,狂风骤起,梅树倾斜,有话落下,四散纷飞。   这些人迈步朝这里走来,攻击却从未停下。   空中盛放着火焰,火焰下有箭羽疾驰。   然后有人跟在身后。   茶水蒸发。   王不二的眼神略微变化。   “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是恩赐,每条生命都是自由且值得珍惜的,所以没有人有权利剥夺这一切。”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喝茶同样是恩赐,你们为何不尊重这个世界呢?”   梅花自他眼前飞过。   王不二垂在额前的发丝动了动,他的身体变得虚幻。   以他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旋转浮现,陡然包揽四周,方圆十丈尽皆八卦。   火焰自空中消散,羽箭落在了地面。   十四人踩在了八卦图上。   王不二眼中有黑白之色闪现,然后震位明亮。   “不震”   湛蓝色覆盖八卦图,有雷鸣响起,有惨叫声响起一瞬。   王不二眼中黑白消失,似有悲切涌上,然后八卦图消散,十四人消散。   方圆十丈梅树焦黑,花香怪异。   他逃了很久并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杀人,人各有命,自当天定。   “你是什么人?”   良久,李休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开口问道。   “青山,王不二。”   小道士站了起来,晃了晃松垮的道袍,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   于是李休更加沉默,再也没有说话。   青山剑宗,那里的人怎会来此?   ……   “我一直认为这场试炼很没意思,所以便躺在梅树下睡觉,直到你的兔子舔了我一口。”   李休行走在众多梅树之间,再好的景色看的多了便也寻常,如今他并不觉得梅树多姿,梅花香甜。   “然后你一边说着上天慈悲,一边杀了十四个人。”   李休微微侧脸看着一旁无精打采的王不二,说道:“于是我认为这场试炼变的有意思了一些。”   “其实很没意思。”   王不二突然停了下来,他同样看着李休,很认真的说道。   “当你生下来就知晓自己未来的时候,做任何事都没有了意义,没有意义自然没有意思。”   王不二继续向前走着,漫无目的。   “所以你总是无精打采的?”   李休问道。   王不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   “人生下来总要死的,既然未来注定会死,那么现在为何还要活着呢?”   李休想了想,继续说道。   然后王不二停了下来,转身注视着李休,道:“有道理,那么这场试炼便有些意思了。” 第66章 虚空中什么都不会出现   关于这片世界是如何形成的其实自古以来有很多种说法,但究竟是从何而来并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去追根究底。   喝水不忘挖井人这句话终究只是说说而已。   当你饮下一口清泉,想的只是这水很凉,喝在口中很透彻,又有谁会去想当年是哪个人挖的这口泉呢?   所以这片大陆叫做无根。   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演变与发展,到了如今,无根大陆大致被分为六个区域。   唐国居中,百万铁蹄踏遍四方天地,莫不臣服。   以大唐为原点,北方乃是雪国,以雪原为基,虽有北地边军镇守,但仍旧时常犯我边境,直到薛红衣单人杀进了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之后,这些年才算是安稳了一些。   不过雪族乃是天地生成,杀之不尽,除非雪原无雪。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雪国之后再往北则是妖族的地盘,妖族偏居一隅,通常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那里不知埋葬了多少秘密,埋葬了多少人。   往南走则是荒人的地盘,也被称之为南雪原,与雪国皇宫是为同盟,觊觎南桥边境。   大唐向西走是百万里绿海。   绿海,其实就是草原,因为草实在太多,蔓延百万里,所以被称之为绿海,绿海之内灵兽与荒兽并存,充满了机遇与危险,唐国每年入绿海寻找灵兽的人数不胜数。   而绿海更西则是荒州。   荒州之上无数势力屹立并存,和唐国不同,那里完全是靠拳头说话,基本上被五大势力统治着,分别是倾天策,万香城,典狱司,三七崖还有无量寺。   地域辽阔,不知边幅。   最后一处便是大唐最东方,那里有一座宗门。   青山剑宗。   万古最强宗。   天下剑道圣地。   剑道起源之地,青山剑修举世无双。   那里有最强的剑,有最强的剑修。   那里有足以支撑天地的浩然正气。   青山有着数不清的名号,而且都是外界赠予的。   但青山弟子很少离开东方,除了那年因为子非而参加了一场梅会。   这片大陆上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而此时此刻就在李休的眼前,站着一位青山剑宗的弟子。   天下从不吝啬与对这个势力的赞美。   而青山也当得起这份称赞。   “玉流云是何物?”   二人向前走着,李休出声问道。   先前那些人说的很清楚,他们之所以追杀王不二,就是为了得到玉流云。   “好奇的人通常活不太久,所以我从不好奇。”   王不二说道。   “我算过命,那位先生说我可以活很久。”   李休道。   王不二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在那里挂着一枚玉佩。   很好看的流云佩。   李休道:“看起来很普通。”   王不二点了点头:“的确很普通。”   “既然很普通,那些人为何要抢?”   “在外界或许寻常,但在三古之地便不寻常。”   王不二张嘴打算解释,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闭口不言,任由李休询问,却不再开口。   二人一路走过,没有遇到梁小刀,也没有遇到李一南,除了刚开始出现的那十四个人之外就再无其他。   李休朝着左侧看去,地上生长着很多灵药,年份很久,品阶不低,拿到外面会有很多人疯抢,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因为他是陈留王世子,是书院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是听雪楼的少楼主。   修行资源他从来不缺。   有一片落页在飘下来。   证明了我的存在。   李休伸手接过,然后脸色有些精彩。   王不二探过脑袋看了看,那双眸子微微亮起。   落在他手中的是一页纸,纸上面画着一幅图,图上面写着三个字。   藏宝图!   这是很怪异的事情,天上掉下一张纸落进手里的可能性本就很小,恰巧这张纸又是一个藏宝图。   这可能性变更低。   确认了藏宝图终点的位置,王不二问了一句:“大概多久能到?”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一个时辰。”   于是王不二没有再说话,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的走着。   李休喜欢下棋,所以他的算力很好,以万物为棋盘,以诸事为棋子,便能够算出很多东西。   所以一个时辰的计算很精准。   当二人来到藏宝图上所标记的终点之后,时间分毫不差。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李休打量着四周,此处有些诡异,梅树被掩盖在瘴气之下,平添了几分妖异。   “天上掉下一张藏宝图并不算奇怪,但你好歹做一下墨迹,让它看起来不要太湿,不要像刚刚写出来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纸页撕碎,面无表情的对着瘴气之内说道。   王不二仍然是一副困得要死的模样,很显然他也早便发现了藏宝图的真假。   “既然你们肯定会来,那么墨迹真假如何又何必在乎呢?”   有声音从瘴气后面传出,然后一个人迈步走了出来。   这张脸很陌生,年纪大概二十四五上下,左耳有一枚耳环,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剑,站在瘴气之后,如同隔着楚河汉界。   “原来是找你的人。”   李休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确定不是长林的人,然后便退了一步,走到了王不二的身后。   “你又如何知晓我们一定会来呢?”   王不二有些好奇的问道。   “骄傲的人永远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你们一定会来这里杀了我。”   来人看着王不二,然后又看了看李休,道:“你们自然很骄傲。”   “所以一定会来。”   你们?   李休挑了挑眉,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我只是吃了一只兔子,用得着杀我吗?”   来人瞥了一眼他,没有搭理。   “知道吗?你这样做很可能会死。”   李休远远地看着他,道。   王不二揉了揉眼睛。   “也许死的人未必会是我。”   那人话音落下,周围似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人的出现在了瘴气之中,他们的左耳带着银色耳环。   十七个人,算上之前被杀掉的那些一共三十一个人,他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又或者说这些人到底来自哪个势力?   “我一直觉得这些耳环很丑,而且很没用。”   李休伸手往虚空处握了握,梅花飘下,那里一片安静,自然也没有剑会从里面生出。   他只是握了握手,像是活动着手臂。   做运动之前总会热身,此处满是瘴气,剧烈运动后会大口呼吸,所以一定要快。   自然是杀人要快。   然后一把剑自李休手中飞出,穿过了一个人的喉咙,瘴气裂开一道缝隙,长剑悄然回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那三式剑招中的第二式。   第一式名为伤春寒。   这是第二式,取名踏千秋。   一剑出,踏遍万水,可回千秋。   他抬头看着周围的人,有些失望。   那人看了看死去的同伴,然后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剑心通明?”   然后他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明白:“怪不得。”   王不二的脚下有太极图浮现,转眼间将所有人囊括在内,这次并未出现八卦,只是单纯的两仪太极,李休抬起的剑又落了下去。   因为他觉得用不到自己。   太极崩灭,随后梅林血流成河。   瘴气内满是尸体,梅花有些鲜艳,那人却站得笔直,太极图轻轻旋转,却无法对他产生影响。   “之前只是说说,但现在你们死定了。”   那人看着李休以及王不二,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看上去有些温和,如沐春风。   鲜血在地面流淌,天上的瘴气似乎从乳白色变为深色,然后渐渐飘红。   李休面色苍白,体内元气渐渐凝固,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一片粉红。   他又看了看手中剑,心下恍然。   长剑穿过那人的喉咙自然需要进入瘴气,那便会沾染一些,这本没什么。   但瘴气遇到鲜血就会产生变化,这种毒很烈,李休没有防备自然会中招,于是他坐在了地上,闭目养神,灵气悄然运转周身,快速的消除着体内的异样。   太极消散,八卦图案遍布方圆。   那人笑了笑,眼中带着欣赏,然后手掐印决,向左上角踏了一步。   于是八卦覆灭!   王不二的脸色苍白,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禁元?”   李休睁开了眸子,他发现天地间的灵气在这一刻消散一空,休说吸纳入体,便是从体内向外散去都难以做到。   想来这便是八卦图消失的原因。   李休看了看王不二,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没有其他表现,于是再度闭起了眼睛。   他指上的那朵小花动了动,滞涩的天地灵气再度运转周身。   瘴气之内,那人看到李休如此模样皱了皱眉,为了对付王不二,他们使用了封禁元气的灵阵图,这代价很大。   因为这种阵法很稀少,而且很鸡肋,只能对付游野以下的修士,无法限制游野及以上。   而且制造禁元灵阵图的代价很高,使用起来效果往往和成本不成比例。   于是变得鸡肋,渐渐无人使用。   想不到会在今日出现。   这种阵法的效果很好,此刻方圆百丈内的元气都会被凝固,消散。   既如此,李休盘膝坐在那里是在干什么?   装腔作势?   想要在阴曹生活下去那么一定要信奉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他自小在阴曹内部长大,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走到了如今,哪怕对手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孩子他也不会忽视。   何况是大名鼎鼎破了三劫之体的李休。   所以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然后走出了瘴气。   玉流云在王不二的腰间晃了晃,他侧了侧身子,迈步挡在了李休的面前。   “我以为这时候你应该躲得远远的。”   他脚步停下,看着王不二,有些戏谑。   “禁元之内,不分你我,如今的你似乎也没办法使用元气吧?”   王不二苍白的脸闪过红晕,道。   来人沉默了一瞬,道:“你们中了瘴毒,而且我的肉体很强。”   他的意思很明显,此长彼消之下,我自然要比你们更强。   王不二却是紧了紧身上松垮的道袍,用一根皮筋将有些松散的头发束的紧紧地,然后看着他的脸,很认真的道:“其实我的肉体,也还可以!”   王不二身上的道袍鼓荡,猎猎作响,握掌成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平平淡淡,就像是普通人斗殴打架,没有架势,不成章法,所以很好防备。   那人只是轻轻侧身,单脚前踏,随后一个肩膀撞了过来。   这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招式,只是寻常武学中最常见的贴山靠。   不过武学总不能一概而论,寻常的招式杀起人来却未必寻常。   肩膀贴在胸膛上,正面中了这一击,胸口一定会碎掉。   那人的肩膀结结实实的贴在了王不二的胸口,他的身子却是侧了侧,然后双脚移动,双手旋转。   竟然在胸口受力的刹那移开了身子,卸了这股力道,两个人身子错开。   王不二马步半蹲,单手画圆,摆了个起手式。   那人向前踉跄了两步,随后停住身子,转身看着王不二,轻轻挑了挑眉。   “太极?”   他甩了甩手腕,双腿发力来到了王不二的面前,右手成掌,如龙惊涛,笔直的拍了出去。   在炼体修士的世界中并没有太大的花哨,一拳一脚都要求稳准狠。   越快越好。   王不二双手抬起架住他的手腕,然后朝后退了一步,身子侧开,顺势而为,将这一掌的力道化于无形。   那人眉头一皱,手臂猛然二次发力,突破了王不二的双手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梅花落在地面,王不二身子向后滑行十余米,面色苍白。   “太极讲究以弱胜强,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化不可能为可能,这的确很神奇。”   那人看着王不二,继续道:“但你我之间的肉体实力差距太大,纵使你的技巧再高明也无法抵抗遮天蔽日的碾压。”   王不二抬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恍然道:“原来你是封于修。”   那人的眼中第一次有着惊讶出现,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如何知晓?”   王不二说道:“整个阴曹年轻一代能以体魄之力稳压我的,便只有封于修。”   “我应该感到荣幸。”   封于修道。   阴曹当中优秀的少年有很多,走炼体一道的也有不少,但能够在体魄上稳压王不二的便只有封于修。   “你的确应该感到荣幸。”   王不二歪了歪脑袋,道。   封于修沉默了一瞬,他没有反驳,因为这话并没有错。   “谢谢。”   王不二看着他,朝前迈了一步,道袍飞扬。   “不客气。”   ……   …… 第67章 从迷雾深处走出的三个人   当你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只能和一个炼体修士近战肉搏,那无疑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因为那不仅仅意味着你可能会死,更意味着你会死的很惨。   被一剑杀死是死亡,被活活打死同样是死亡。   终点相同,但过程却不一样。   拳头落在身上是一件很疼而且很憋屈的一件事,两人只进行了短暂的交手便脱离战斗。   王不二那身松垮的道袍看上去仍然有些懒散,但他衣服下面的身体却有着不少的淤青。   而封于修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于是双方更加沉默。   “交出玉流云,我会放你离开。”   封于修说道。   王不二没有说话。   封于修则继续道:“青山可以没有玉流云,但不能没有王不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一次王不二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懒散。   “青山可以没有玉流云,但阴曹一定不能有,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封于修的眼神略微发生了变化:“那就是说没得谈了?”   “这世上可以没有玉流云,可以没有王不二,但不能没有公道。”   王不二继续道。   “公道?难不成你们眼中的公道便是公道?”   封于修语气有些讥讽。   王不二想了想,然后道:“起码现在来说,这便是公道。”   封于修没有再开口说话。   既然谈不拢,那自然不用谈了。   于是他握了握拳,迈步之间出现在了王不二的身侧,一拳轰出。   他是纯粹的炼体修士,禁元灵阵图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大,这一拳是巅峰的承意修士战力,现在的王不二接不下来,于是他的身体倒飞出去,摔在了李休的身侧。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鲜血与胃液一起流出,有些粘稠。   “青山不二?”   封于修挑了挑眉,笑道:“还真是狼狈的很啊!”   “一刻钟之前,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王不二移了移身子,背靠在李休的肩膀上,咧了咧嘴,笑道。   封于修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过,你会做什么?”   王不二问道。   封于修前进的脚步顿了顿,他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眼前一亮。   “我想喝杯茶。”   他脸上露出笑容,接着道:“龙井绿茶。”   王不二恍然。   “原来那时候你便在周围。”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   他没有生气,没有恼羞成怒,既然做了便要有足够的担当,无论过去的选择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走的路。   哪怕今日会被嘲讽仍旧如此。   因为那是你的选择。   所以封于修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着,他如今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杀了王不二以及李休,带走玉流云。   就这么简单。   “我认为你的脚步应该停下。”   李休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然后突然开口道。   封于修看了看他,一边前进一边开口:“为何?”   “再往前走,你会死的。”   李休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两个人对视着,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开口的是李休,所以他不会认为这是在骗他。   “我需要理由。”   封于修道。   李休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周身灵气一闪而逝,他的眸子漆黑无比。   王不二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双肩膀一如既往地耷拉着。   封于修抿了抿嘴唇。   “那你为何现在不杀我?”   他问道,此刻周遭已经禁元,虽然不知为何李休能够动用天地元气,但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李休此刻能够动用天地灵气,这就是结果。   若是和王不二联手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同为承意修士,一个破了三劫的剑修,其强横程度不需要尝试,只是想一想便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   李休突然道。   封于修眉头紧皱,疑惑的看着他。   “帮我杀几个人。”   李休扶起王不二,转身看向了瘴气深处,在那里有三个人联袂而来。   一个抱着木琴的少女,一个负手而行的少年,还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带着斗笠的小胖子。   瘴气粉红,封于修的视线却很清晰的透过去。   他看清楚了那三张脸,于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那三人穿过瘴气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朝李休行了一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李休没有说话。   封于修看着这三个人,面色凝重,出声问道:“找你的?”   这三个人的实力很强,俱是承意巅峰,并且身上灵气隐隐凝为实质,向着四外溢出,此等修为几乎可以说是半步上三关也不为过。   所以很棘手。   李休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不认识,但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   这话很没有道理,既然不认识,又怎会来找你?   他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解释道:“因为他们是长林的人。”   李休话音落下,周遭静悄悄的,封于修脸上露出一抹讥讽。   “看来休公子的名声不小,竟使得长林下此决心杀你。”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一种赞扬。   也是一种承认。   “长林,清秋。”   那抱着木琴的少女冲着李休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又行了一礼,轻声道。   “长林,周王。”   那负手而立的少年看着他,眼中满是冷意,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高高在上。   “阴曹,包知命。”   那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小胖子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略有些黑的脸。   然后王不二饶有意味咦了一声。   李休的眼中有着愕然之色。   封于修的面色阴沉至极。   “阴曹的人?也是为了玉流云而来?”   李休挑了挑眉,问道。   这事情很蹊跷,同为阴曹的人,包知命应该和封于修一起行动。   又或者说封于修此刻应该立刻和包知命三人联手对付他和王不二。   但并没有。   封于修依旧选择和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而包知命也没有和封于修联手的意思。   听到他的问题,包知命摇了摇头,看着李休的脸很认真的说道:“玉流云在王不二手里还是在封于修手里都与我无关,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第68章 是情便要还   他说的很认真,就像是此刻春分,天上注定会落下春雨。   但这是很没来由的说法。   因为两个人以前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无论是李休和包知命。   还是听雪楼和阴曹。   都没有交集。   那么他说出这句话,又是凭什么呢?   王不二没有说话,提了提身上的道袍,耷拉着肩膀站在了李休的身侧。   封于修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也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他的身边。   无论那三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刚刚李休愿意,就可以和王不二联手在那三人没有走出瘴气迷雾之前杀死他。   但他们选择放了他。   这就是情。   所以要还。   他向前迈了一步便代表了今日的态度,所以这一步迈出,此事过后,这情便还完了。   李休自然清楚这个意思,所以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便再度放到了包知命的身上。   “你我素无交集。”   他说道。   包知命点点头,大方道:“并无交集。”   李休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既然并无交集,自然也无仇怨,那他为何要来?   清秋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如白玉一般的双手抱着木琴站在树下,这本是很美的一幕。   她的眸子眨了眨,解释道:“因为你是李休。”   包知命没有说话。   这理由很牵强,甚至算不上理由,但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理由,因为他是李休,这便足够。   千千万的人面对这个名字有着千千万的不同。   比如梁小刀,自北地而来,只带十余骑奔波数十万里,就是为了站在他身后告诉天下人,李休身后站着北地。   于是再也没人说话,也没人有所动作。   大概许久之后,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头,然后对着封于修道:“散了灵阵图。”   王不二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没意思。   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青山不二,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封于修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禁元灵阵图使用一次之后便无法使用第二次,也就是说一旦解开他便拿不到玉流云。   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双手结印,方圆百丈之内有脉络浮现,光芒大放。   然后恢复平静。   他的脸上陡然间变的更加难看,隐隐有些铁青。   王不二皱了皱眉,看着他。   “灵阵图被控制了,无法关闭。”   封于修的目光猛地看向了清秋,眼中带着冷芒,刚刚他想关闭阵法之时有一股力量十分霸道的硬生生的中断了他的动作。   若是没有感受错那股力量便是来自那个女子,长林清秋。   清秋微微一笑,然后走到了一侧蒋木琴放在膝上,十指微动,淡淡琴音便响了起来。   阻断封于修解除禁元的便是这张木琴。   “清秋,请殿下赐教。”   话音落下她的那双眸子变得极为犀利,在其背后竟是出现了一道木琴虚影,高高在上,横在她的脑后,其上琴弦若隐若现,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席卷全场。   李休叹了口气。   王不二朝着清秋走了过去:“命魂天生,区区长林,好大的手笔。”   这世上的修行方法共有四种。   最常见与广泛的便是武修和体修。   其次是神修与魂修。   四者之间并无高下之分,但前期来说魂修往往较之其余三种有所优势。   但条件苛刻,因为魂修之人便需要有天生所带的命魂,否则便无法踏上这条路。   清秋是魂修,所以不受禁元的影响。   “师兄客气了。”   清秋的声音透过道道琴音传出,琴声掠过,王不二身上的道袍破了数道口子,有碎片落在脚下,他的身上出现了几个浅浅的伤口。   他仍旧耷拉着肩膀,垂着眉毛一步一步的向着那把琴走去。   琴魂飘在空中,王不二黑发飞扬。   包知命看了一眼二人然后便将视线再度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三人对三人,这很公平。”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如果真的公平你就应该让清秋收起那把琴,然后让封于修散了禁元。”   有了禁元灵阵图在,王不二便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实力,那么就不公平。   “你在开玩笑。”   包知命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语气也不复平静:“如果让王不二恢复实力,那还打个屁?”   他爆了粗口,骂了一句脏话。   李休没有反驳,因为王不二的确强的不像话,饶是他天资亘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那太极八卦升腾之间,似乎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被摧枯拉朽的碾压致死。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青山不二。   而青山是剑宗。   他似乎尚未拔剑。   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李休突然觉得有些无味,他来此只是打算看看三古之地有何不同,然后躺在树下睡上一觉而已。   却莫名其妙卷入了这些事情。   还有人莫名其妙的要杀他。   于是他看着包知命,然后举起了手中剑,剑上灵气翻腾,杀意凛然:“你们不解除对灵阵图的控制,那么又拿什么来赢我呢?”   “休公子很强,知道这一点的不仅仅是大唐。”   自从那日李休胜了姚芝,楚恒以及慕容雪之后,天下都知道他很强。   何况他是三劫之人。   “但我既然来了,你就一定会死。”   包知命道。   李休淡淡道:“我不认为你有这个实力。”   封于修看了看周王,冲着一侧扬了扬下巴。   周王扫了他一眼,迈步走向了一侧,禁元阵中他的元气同样被封印,但他是周王,何惧一战?   “你知道吗?天下间会用剑的并不只有青山。”   包知命手中出现了一把三尺青锋剑,脸上漾起一抹肆意,带着张狂。   “我有一剑,自阴曹来,敢请公子。”   包知命手中三尺剑猛地绽放出雪白色光芒,初时如同萤火,渐渐化作星光,然后如同白昼,这一剑笔直,堂皇,然后落下。   他是神修,修行的是精神力,禁元并不能直接影响到他。   王不二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面色有些苍白。   封于修嘴角溢血,眼神愈发冷冽。   这一剑当头而下,这一剑可以劈山,断河。 第69章 青衣点点红   所以李休躲不过去,只能硬接,他体内的血液微微沸腾,然后一道身影自其身后出现,有些虚幻,黑暗无比。   那道黑影手里拿着一把剑,迎头劈了上去,于是李休左脚踏前一步,手中长剑寒芒爆闪也跟着劈了出去。   他初入承意。   包知命已然承意巅峰即将上三关。   最重要的是阴曹很强,所以包知命自然也很强。   漆黑与白昼接触,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刹那间闭了起来,然后再度睁开。   梅花在面前飘落,包知命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那张脸仍然有些肉嘟嘟的,以前肥的可爱,现在却有些冷峻。   李休同样站在那里,一步未退,手中长剑恢复平静,黑气消散,看上去有些古朴,也有些平平无奇。   他穿着青衫,落梅拂青衣,青衣点点红。   那衣服上夹杂着的并不是梅花,而是鲜血。   那一剑落下,李休胸口有剑痕,鲜血洒出,透出青衫,像是绽放的梅花。   ……   “你很强,但你或许忘记了一件事。”   包知命脸上的肉抖了抖,语气冰冷:“你终究只是承意初境,如何赢我?”   李休咳嗽了两声,身子佝偻了些许。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   封于修大喝一声,浑身散发着炙热的气息,周王眉头紧皱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王不二向前走着,身上的道袍碎出许多缺口,他的脸上少有的极为认真。   道道琴音争鸣响彻,然后乱了一丝,清秋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命魂天生的确很了不起,但你凭什么赢我呢?”   王不二看着她,认真道。   于是清秋的脸色更加苍白。   李休身后的黑影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包知命朝他身后看了看,然后道:“命魂?”   李休摇了摇头,一场战斗的输与赢和话语无关,说再多又有何用?既然片刻之后注定会有一人死在世间,那么此刻的一切都是废话。   那就不如不说。   和输赢有关的就只有剑。   包知命身上的麻衣动了动,那张脸上满是执拗,随后向前一剑斩出,似是带起尘土漫天,数不清的石子从地面升起,顺着这一剑向着李休掠去。   这一剑囊括方圆,仍然是躲不过的一剑。   但李休不想躲,也没有躲,他向前迈了一步,呼吸间出现在了包知命的面前,双眼看着前方,平静无比,然后手中剑笔直点了出去。   这一剑平春伤寒,透过漫天风尘烟石,点在了包知命的额前。   随后漫天风尘坠落,包知命那把剑横在了额前,剑身挡住了剑尖,发出一声轻响。   剑身轻颤,然后手臂颤抖,他的身子倒退出去。   李休手臂前伸,长剑发出一声嗡鸣,剑气纵横而出,在包知命的胸前划出一道剑痕。   包知命倒退的脚步停住,脸上有冷汗滑落,他的右手松开,但那把剑却没有落在地面,而是凌空漂浮起来,剑尖就这么遥遥的对着李休。   这一瞬间,李休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包知命伸出一只手指着天空,眼带恨意:“两窟鬼筹划数十年方才得以摆脱鹰愁涧,却因为你而付之东流,所以你是在找死。”   那把剑高高的升上了天空,然后划下,扬起一道血花。   李休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前后通透,长剑自其体内飞出然后回到了包知命的手里。   封于修面色狰狞,浑身浴血,周王也不好受,满身衣衫破碎,身上青肿,骨头更是隐隐有碎裂声,狼狈异常。   李休的鲜血洒在地面,王不二的眼神冰冷,松散的道袍无风自动,他的双脚站在地面,地面裂开无数缝隙向着四周蔓延,琴声陡然变得尖锐,清秋的嘴角有鲜血流淌。   “现在,休公子还要试试吗?”   包知命看着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李休,问道。   不化骨的力量聚集在胸口,尽力的阻止着鲜血涌出,他看着十步之外的包知命,面如金纸。   “那些得意的话,杀了我在说也不迟。”   他笑了笑,手中长剑愈发黯淡。   梅树与海棠是这片大陆上最多的两种树木,所以梅花与海棠花同样很多。   一片花瓣落在了李休的身侧,被风吹着在地面动了动,然后他指上的那朵小花也跟着动了动。   那道消失了的黑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朵小花变得鲜艳了些。   黑暗的影子愈发清晰,渐渐有轮廓浮现,黑影的脸上出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眸子深处似乎有着一抹猩红升腾而起,黑影低头看了一眼李休,嘴唇似乎动了动。   然后视线转向了包知命,长剑从李休掌中脱手而出,落在了黑影手中,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十步之外的,出现在了包知命的面前。   一剑斩下,包知命手中长剑飞出,迎面而上,丝毫不做躲避。   两把剑在空中相遇,黑色人影那双眸子似乎愈发猩红。   包知命眼中迅速的掠过一抹惊骇,面色骤然苍白到了极点。   他的剑自中间折断,一分为二插在了地上,那道黑影却是无动于衷,那把剑继续落下。   包知命身子急退,口中大喝一声然后双手合十将这把剑夹在了掌心,一股玄而又玄的精神波动扩散四周,梅花翻飞。   然后有一条手臂落在地面,扬起三寸尘灰。   黑色人影看了看包知命,眼中似乎有着异样,然后甩手将凌梅扔回了李休的面前,身子消散。   李休靠在梅树上,长剑插在面前,他的胸口被洞穿,但好在有着不化骨的存在,伤势逐渐得到了控制。   包知命身子踉跄,胖胖的脸上布满了冷汗,他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左臂,然后又看了看虚弱不已的李休,笑着咧了咧嘴,那张脸上满是疯狂。   “不愧是破了三劫的人,但如果这是你最后的手段,那么你还是要死。”   包知命咳嗽着缓缓坐在了地上,断臂之痛可不是说说的,没有晕厥过去已经是意志坚定,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李休的脸,眼中的恨意渐渐转变成了一抹苦涩。   然后有一滴泪水流下,落在地面,打落灰尘,他的嗓音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沙哑:“两窟鬼世代不得踏出鹰愁涧一步,为何先祖的责任就一定要强压在后代身上?我们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有错吗?”   他咬着牙,浑身颤抖,然后冲着李休声嘶力竭的喊道:“凭什么?”   ……   …… 第70章 这世上本没有对错   这里的动静不小,禁元阵只能阻隔方圆百丈的灵气,却不能阻拦声音传出。   在百丈之外的一处山坡上,慕容雪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在她的身侧有三个人,俱是姑苏城跟随而来的承意修士。   “雪姑娘觉得这一场谁会赢?”   一道声音从山上小道响起,然后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青年从山下走了上来,淡淡的扫了一眼其余三人,也不避讳,径自站在了慕容雪的身侧。   见她不答话,那青年笑了笑继续道:“依我看这一场李休一定会死。”   他眨了眨眼,那双眸子深处满是冷意:“无论他接下来会输,还是会赢。”   慕容雪没有看他,仍旧盯着靠在树上喘着粗气的李休,那双眸子没有丝毫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   周王看了一眼包知命,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一条手臂,整张脸开始阴沉起来,他们三个互为掣肘,若是其中一人出了问题,其余两个绝对没好日子过。   因此手上的力道也是越来越重。   长林是存在于大唐内部的组织,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都无法与阴曹相比,但他是长林最优秀的弟子。   比之阴曹也相差不多。   更何况他是在搏命。   “既然你站在李休身边,那就让我们一起死。”   周王的脸色淡漠,他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哪怕面对死亡也是如此。   只见他冷眼盯着封于修,然后右手高高扬起,然后在胸前划下,皮肤随之划开,一串血珠高高飞起悬浮在他的身体四周。   封于修的瞳孔缩成一点。   周王右手握拳,周遭没有灵气,但却给人一种抽之一空的感觉,鲜血旋转落在手臂之上紧接着重新融入进去。   他的体内有声音响起。   像是树干内虫儿的哀鸣,那是远处山坡上的露出的石头,是脚下漆黑裂开的地面。   渐渐地这一拳向前挥出。   速度看起来很慢,但是当手臂伸直的那一刻这一拳便出现在了封于修的身前。   这是很直也很没道理的一拳。   拳还未落,封于修身上的衣服已经化成碎片,他缩成一点的瞳孔猛地放大,浑身青筋迸发,泛着诡异的波动,然后双臂交叉挡在了胸前。   清秋的琴音陡然便的暴戾无比,王不二每向前一步嘴角都会有鲜血溢出。   天地间似乎响起了一声惊雷,然后周王的拳头落在手臂上。   封于修的身体倒飞出去,在空中弯成了一个大虾,然后摔在了地上,双臂骨头碎裂,肋骨也是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在一瞬之间便受到了重创,俨然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   他无法起身,周王半跪在地上,衣衫发丝凌乱,他的脸依旧冰冷。   包知命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眼眶微红。   他是两窟鬼的人,但是自小被送去了外面修行,入了阴曹。   是整个两窟鬼不惜违背祖训放到外面的唯一一个人。   而且他和周王还有清秋三人是过命的交情,彼此联手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艰险。   为了打倒封于修,周王这一拳所付出的代价无人知晓。   包知命从地上站了起来,断成两截的剑缓缓升起,横在半空,遥遥对着李休。   周王倒在了地上,双眸看着包知命,看着那两把断剑,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那巨大代价所带来的反噬可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听着那压抑到了极点的痛苦声音,包知命的眼眶愈红,他看着李休,语气带着哭腔,然后声嘶力竭的低声吼道:“你他妈为什么要救王知唯啊?”   两截断剑在空中朝着李休飞去,并不算快,晃晃悠悠。   他受的伤其实远比看上去的要重,黑色影子那一剑可不仅仅是断了他一条手臂而已。   李休听着这些话,沉默着没有开口。   两窟鬼要借着杀王知唯的势抛开祖训,重获天地,为自己族人抢出一个机会,这本没错。   但他要救王知唯,所以去了塞北,堵在了落仙桥头,他要救人,这也没错。   但这世上往往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对错。   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对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李休抬头看着那摇摇晃晃飞过来的两截断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也有些意兴阑珊。   他从戒指中取出了一把木琴放在膝上。   王不二的浑身遍布着伤口,他注意到了李休的动作,然后脚步停下。   清秋也注意到了李休的动作,苍白的脸色满是惊意。   “也许你们知道,我的音律也很不错。”   清秋用琴控制着灵阵图,李休自然也可以用琴夺回来,只是之前有包知命和周王虎视眈眈,他的音律虽然不错,但却不通琴战,故而不敢冒险。   他的手指弹动,然后有琴声响起,血色青衣向后飞扬,诸天为之安静。   封于修咳着血,周王不停挣扎想要站起。   那两截断剑落在了地上,包知命的左臂化作粉末。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周身皮开肉绽。   李休抿了抿嘴唇,十指露出白骨,木琴化作齑粉,整个人靠在树上,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他不通琴战,这是第一次。   所以只能以纯粹的力量杀伐,这样的举动很蠢,代价自然不小。   而且包知命很强,非常强。   所以他需要搏命。   包知命一只手撑着地面,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   他的脸色早已没有了半点血色。   精神力枯竭,脑袋就像是针扎一般,刺痛感如同潮水一浪连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凭什么?”   包知命的嘴唇哆嗦着,尽管已经在尽全力的抑制着语气的波动,但还是能够听出那声音中的倔强与不甘。   还有绝望。   李休没有说话,或者说已经无法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包知命,眼神复杂。   他的琴声停下,清秋的呼吸变得急促。   王不二向前迈了一步,二者相邻咫尺。   琴音消失,琴弦断裂,发出一声轻响。   清秋的口中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洒满了前襟。   王不二浑身是血,站在了她的身前,俯视着她,满脸复杂。   禁元阵。   破了。 第71章 这世间万物都值得尊重   三对三,且都在承意境,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三古之地本就埋葬了许多东西。   所以此刻看上去竟然有些悲凉,熊胖缠在李休的腰上,那双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李休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十指上露出的白骨泛着玉色。   不化骨的力量悄然间遍布全身,他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   他看着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包知命,脸上并没有胜利者的得意,那双眉毛轻轻蹙着,叹了一声:“你还是放不下。”   包知命躺在地上,绝望的闭着双目,当禁元阵破开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输了。   “放下?又有谁真正放得下呢?”   两窟鬼仅剩的几人不知去了哪里,看似不在过问世事,看似已经放下,但哪里放得下呢?   包知命咧了咧嘴,满是鲜血的口中传出了一阵笑声,低不可闻。   在不远处的树下,王不二耷拉着肩膀站在那里,他很强,但肉身终究不算特别强,在清秋的那首曲子中受到了不轻的伤势,此刻更是浑身浴血,那本就懒散的身影似乎变得有些佝偻。   他身上的道袍碎成了条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那张脸却很是干净,不染半点尘埃。   尤其是那双眸子很亮。   清秋抬头看着他,面色惨白,红裙散在地面,十指也是皮开肉绽。   王不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两个人对视着,彼此无言。   包知命躺在地上睁开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根手指,周王挣扎着起身,他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恐惧。   李休摸着熊胖。   遥远处的山坡上慕容雪和楚恒并肩走了下来。   王不二的指尖放出一点青色,然后光芒大放。   他收回了手指,清秋躺在地上,躺在红裙中,梅花飘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花海埋葬柔情。   再也没有了声息。   周王发出一声怒吼,朝他冲了过来。   王不二看了看他,地面出现了两条黑白鱼,在他的周身四周旋转着,然后化成了一张太极图。   黑白鱼轻轻转着。   周王的头颅落在了地上,身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数步之后停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包知命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   王不二的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坐了下去,他低着头,眉间有着一抹苦意,很认真的说道:“这世间万物,每一个生命都需要被尊重。”   他前一刻杀人如麻,下一刻却悲天悯人。   李休却没有说他虚伪,也没有他嘲笑他作假。   因为他知道王不二是真的在尊重这世间万物,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但尊重不意味着迂腐,当屠刀悬颈之时,他杀起人来并不会手软。   封于修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闭目养神。   李休看着包知命,许久后。   他抿了抿嘴唇,地面上的长剑漂浮而起,在天上飞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李休的面前。   期间划过了包知命的脖颈,鲜血染红了剑身,然后顺着流淌到了地面。   他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慕容雪四人朝着此处走了过来,在还有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楚恒抱着胳膊看着李休,眼中带着一抹戏谑。   “事已至此,殿下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何为多此一举?   既然过会儿一定要死,那么此刻继续疗伤便是多此一举。   慕容雪也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李休如此狼狈。   “你来做什么?”   李休睁开眼睛,没有搭理楚恒,视线落在了慕容雪的脸上,问道。   如果是楚恒他一定会说是来杀人。   但慕容雪并没有:“看看而已。”   李休咧了咧嘴,道:“你这蠢女人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慕容雪皱了皱眉,楚恒的脸色却是阴沉下来,他冷冷道:“莫非雪姑娘不打算杀他?”   这是很蠢的问题。   便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话。   且不谈姑苏城与北地的关系尚且不错。   即便她和李休之间看不顺眼有所争执,又哪里上升的到要分生死的地步?   慕容雪不再说话,她身后的两个人自然不会插嘴。   楚恒的面色不停变换,最终露出一抹笑容:“殿下身为唐国世子,我若要杀来自长林的妖人,您想来不会阻止吧?”   他将视线放在了封于修的身上,脸上的那抹笑容愈发浓郁。   楚恒是剑修,但修为不到游野便无法御剑,除非是特殊的武技,比如李休的踏千秋。   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封于修走了过去。   长剑出鞘,有摩擦声音响起。   封于修睁开眸子看着他,眼中带着一抹不屑。   楚恒面色一沉,加快了脚步。   “你若不想死,最好别这么做。”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怎么?殿下难不成要阻止我杀这长林妖人?传了出去哪怕你是世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楚恒的脚步停下,转身看着李休,嘴角带着玩味。   慕容雪站在远处看着他,有些厌恶。   “你是在找死。”   李休站了起来,身子踉跄了一下,右手握着剑,脸上带着冷意。   封于修可以死,但今天不行。   “那我倒要看看,殿下想要如何阻我。”   楚恒的眼睛眯成了一点,森然道。   李休手中剑在这一刻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还尚未恢复,但这一剑的速度很快,二人距离二十余步,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剑修的招数很纯粹,这一剑就是刺出,划过而已。   草圣值得尊重,修为自然也很强。   他教的剑自然更强。   但这把剑很快,在楚恒侧身的瞬间自他胸前划过,划开了那身紫袍,胸腹间出现了一道剑痕。   李休的口中再度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半跪在了地面。   这一剑并不致命,但楚恒的脸却开始扭曲起来,他猛地一脚踢出将封于修踹飞出去,然后朝李休走去。   他的手里提着剑,身上染着血。   气息冰冷,他要杀人。   慕容雪向前迈了一步,李休与她仇怨不浅,虽说彼此不至于分生死,却也没有搭救的必要。   于是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眸光闪烁,视而不见。 第72章 那抱着纸画的小和尚   “不要以为你是世子,行事便无所顾忌。”   楚恒冷声道。   在书院里被李休落了当众击败,落了脸面,又削了三圣斋半数的资源供奉。   他的心里可是一直憋着一口气。   李休看着他,神情淡漠,没有丝毫惧色。   “虚张声势是很多余的举动。”   他淡淡道。   楚恒拎着剑,闻言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我在虚张声势?”   李休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提着剑,却走得很慢,身上染着血,却不敢杀我,不是虚张声势又是什么呢?”   这世上敢杀他的人很多,无论是阴曹还是长林,亦或者是荒人还是雪原。   但绝不会是大唐的人,绝不会是三圣斋,也绝不会是草圣的弟子。   封于修躺在地上,虽然骨头碎了很多,但是脸上的嘲弄却并未消失。   在他看来楚恒就像是一个小丑。   哗众取宠而不自知。   手里提着剑,面容冰冷,眼带杀意。   但那又如何呢?   那把剑终究只能提着,不敢抬起更不敢落下。   杀意也只能存留在眼中,不能溢出。   楚恒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但那把剑却抬了起来。   如果之前还只能威胁,那么这一刻的他就是真的要杀人。   因为那双眸子很冷,毫无情感,也毫无顾忌。   在这一瞬间他将唐国,三圣斋,草圣,书院等外在因素全部抛在了脑后,他只想斩下这一剑。   这就是骑虎难下。   若是退了这一步,便再也抬不起头。   李休换了个姿势,指尖的血肉已经生长出来,他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坐在地上看着楚恒,那双眸子就像是书院后山的小池塘,深不见底。   楚恒的剑落了下来。   王不二坐在远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动作。   因为此时此刻一张画卷自远处飞了过来,像是随风而过的白云落在了李休的头顶,画卷上放出金黄色的光芒震飞了那把当头而下的剑。   也震飞了那个持剑的人。   然后那副画落了下来,落在了李休的身前。   与其说是一幅画,莫不如说是一张纸。   这张纸很长,上面画着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如花似玉。   画上的人很熟悉,这张纸也很熟悉。   他的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一个穿着僧衣的身影站在了他的身前,弯腰捡起了那张纸。   那张脸很稚嫩,但脸色却有些发黄,似乎走了太多的路吹了太多的风霜。   他的眸子很好看,黑白分明,平静的像是一汪清潭。   “不戒?”   李休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也有些意外,他不知道不戒来自哪里,也没有问过,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再也不会遇见,不曾在这三古之地重逢。   想来这段日子不戒应该都在长安生活。   眼前这人正是当初在塞北见过的那个小和尚不戒。   惊讶过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纸上,然后想起了佛陀弟子阿难,想起了醉春风的话,不由得低下了头,沉默下来。   “殿下。”   不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很是灿烂。   楚恒的身子倒退了数步,长剑震颤着,险些脱手而出。   他稳住身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和尚,露出了一抹惊容。   “施主杀意太盛,不如放下屠刀。”   不戒先是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又冲着楚恒说道。   他的双手合十,十分平静。   那张纸在他的腰间别着,随着微风动了动。   楚恒没有说话,小和尚很强。   深不可测。   但最关键的是不戒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台阶。   “世子殿下自然无碍,但长林妖人一定要死。”   楚恒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猛地朝着封于修掠了过去,这一剑和之前不同,没有丝毫迟疑,反而是竭尽全力,力求一击致命。   这是铁了心要打李休的脸。   但他快,不戒更快。   只见小和尚浑身上下泛起金光,像是佛家金身,一步迈出就拦在了封于修的身前,双手合十将楚恒的剑合在了掌心。   楚恒是承意巅峰,又是草圣弟子。   自然很强,即便比之周王几人也逊色不到哪里去。   但长剑落进这双手掌却无法在落下去一丝一毫。   便连用力抽出也做不到。   “施主杀心太重,与草圣教诲相悖,望请自重。”   不戒身上的金光消失,合十的手掌也逐渐张开,那把剑自然也拔了出去。   楚恒的面色难看,长剑划破长空,带出一点笔墨,随后剑墨当空,泼出满天山水。   在书院里他曾用过一剑笔墨,而此刻却是笔墨万千,点出山水与沟壑。   借天地万物自然大势挥出了这一剑。   他楚恒,誓要斩了封于修。   不戒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有些不懂他为何执意如此,不过那并不重要。   他和李休有交情,这时候自然要帮忙。   于是小和尚浑身上下金光大放,犹如一面光墙将封于修挡在身后,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右手收掌成拳笔直的打了出去。   万千笔墨山水落在金色光芒上被蒸发干净,那把剑斩在了不戒的拳头上。   发出叮的一声。   像是金铁交加轰鸣。   墨水消失,金光消失。   不戒收回了拳头站在那里,在他的深浅有一把断剑,碎成了好几截。   楚恒仍然站在那里,只是双腿已经陷入了地面,胸腹间的那道剑伤仍然有着鲜血流出。   这一拳打碎了剑,打灰了心。   堂堂三圣斋草圣的亲传弟子。   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和尚折断了剑。   他的身体留在地下,没有起身,或者说短时间内无法起身。   他的面色惨白,震撼异常,一双眸子没有了精神,终于不再开口,也不在动弹。   远处的慕容雪眯眼看着这一幕,袖中的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她想不通,李休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些人。   那个穿着道袍的少年,强的让人窒息。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修为莫测的小和尚。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道士来自哪里尤未可知,但这僧人却是一定是从无量寺走出来的。   放眼天下,除了无量寺便再也走不出此般的少年小僧。   ……   …… 第73章 愿我们都被温柔以待   “小僧冒犯,望请见谅。”   不戒对着楚恒行了一礼,然后小跑着来到了封于修的身边,从身上拿出一枚丹药给他服了下去。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看起来很灿烂的笑容。   “你的伤太重,不过所幸命不会丢。”   封于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运转天地灵气消化着药力。   “殿下往后行事可要当心,若是一不小心死了可如何是好?”   不戒走到了李休身前,提醒道。   “我应该死不掉。”   李休看了看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楚恒,道。   他的话很自信。   他的伤很重,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有些自大。   但那张脸很平静,那双眸子没有一点波动,那不是不怕死,而是确定自己不会死。   所以这是自信。   不戒和尚的眸子很干净,看人自然很准。   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多此一举,然后坐在了李休的身旁,叹了口气。   有些意兴阑珊。   小和尚是孤独的,哪怕他此刻坐在李休身侧,哪怕他的笑容那般灿烂。   孤独是隐藏不住的感觉。   他将别在腰间的那张纸拿了出来,捧在手里看着,干净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李休看着他问道。   小和尚楞了一下,然后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笑容中夹杂着些许的腼腆,就像是这春日里初开的花朵,满是青涩。   不戒没有说话,却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这是很熟悉的感觉。   前不久他也曾有过。   这是让人满心欢喜的一件事,李休沉默了会儿,想了想然后问道。   “若是你找不到她该如何?”   小和尚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既然是找人,自然会有找不到的时候,他将纸画卷起放进了袖子里,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佛家讲求因缘,若我找不到她自然是缘分未到,继续找便可,总会找到的。”   他一只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随意的从地面捡起一片花瓣,放到鼻下闻了闻,面带陶醉。   熊胖抬着脑袋看着小和尚,眼神有些柔和。   李休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戒有些愕然,然后眯起眼睛觉得有些舒服。   不远处王不二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李休收回了手掌,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愿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被温柔以待。   哪怕注定没有结果。   ……   楚恒从地下挣扎了出来,捂着胸口走到了远处的树下,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慕容雪走到他身边站立,淡淡道:“看来草圣最得意的弟子仍旧是陈临辞,姚芝比他差些,你更不如。”   楚恒冷哼一声,讥讽道:“我再怎么不如陈临辞,也比你这出世便被斩了凤鸟的人要强上一些。”   草圣有三位传人。   大弟子陈临辞,二弟子楚恒,小师妹姚芝。   其中陈临辞最出色,也是最受尊敬的一位。   因为他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心性都和草圣最为相似,悲天悯人行着救死扶伤的好事。   这样的人往往都会受到敬重。   姚芝则差些。   楚恒性子鲁莽,骄傲,则更差些。   凤鸟被斩对姑苏城之人来说是件很大的事,也是很屈辱的事。   他说出此话就是为了激怒慕容雪,同时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慕容雪却并没有生气,就连面色都没有变化,她的目光远远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这三古之地遍地都是机遇,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很愚蠢的决定。   “那人很神秘,却并不是长林的人。”   她道。   楚恒的脸色在一瞬之间骤然苍白下来,封于修身上的气息很熟悉,若不是长林,那一定就是阴曹了,如此想着,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一点血色。   如果说长林是大唐的阴影,那么阴曹便是整个大陆的阴影。   慕容雪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急着离去,姑苏城的传承为当世一流,这遍地的宝物在她眼中并不是非取不可,相对来说她更好奇李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次相遇,只因为遮挡了阳光,李休便让老乔斩了凤鸟,那时候看应该是个冷酷的人。   然后第二次又在关山,那时候的李休很霸道,人人皆可入的倒悬天被他硬生生的变成了人人不可入。   后来又在书院,雨下三连战。   为书院挽回了颜面。   警告了整座江湖。   ……   三古之地埋葬了很多东西,但埋葬最多的自然是尸体。   因为这里是战场,死的人不知凡几。   王不二坐在了李休得身侧,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三个茶杯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茶水自壶中流进杯子,王不二从破碎的道袍内拿出了几只青梅放了进去。   李休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这味道并不香浓,口感却是上佳。   小和尚也喝了一口,两只眼睛眯了起来,觉得好喝极了。   “龙井绿茶。”   这和之前的那一杯一模一样,所以李休砸了咂嘴,很肯定的说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一根手指在杯子上敲了敲,发出几声轻响,茶水在杯内泛起波纹,漂浮在上面的几颗青梅上下沉浮。   “青梅绿茶。”   他道。   李休看着他,判断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可能不是对手,于是默默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王不二撩起道袍,露出了身上的很多伤口,此刻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李休没有说话。   “玉流云在外面很寻常,在三古之地其实也很寻常。”   王不二将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举在了空中,这玉佩的名字很好听,但材质却算不得上佳,举在手上看起来并不通透,流云佩也无法变成流云。   “若是遇见了你,就不寻常。”   他认真道。   然后目光落在了李休指上的那朵小花上。   李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瞳孔缩成一点,躺在地上的那把剑开始抖动起来。   王不二却不为所动,仍旧是这副模样。   彼此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远处的慕容雪与楚恒眯起了眼睛。   近处的小和尚挠了挠头,双手捧着茶杯嘬了一口。   熊胖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李休的肚皮。   地上那把剑不在抖动。   李休问道:“去做什么?”   王不二从地面站起,伸手摸了摸熊胖的脑袋,开怀道:“让这场试炼结束。”   说着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那里有一棵海棠树。   ……   …… 第74章 那很好看   海棠树与梅树不同,就像海棠花与梅花不同。   但它们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样很美。   王不二站在海棠树下,那身松垮破碎的道袍看上去有些邋遢,他伸出一只手摸着树干,那双耷拉着的肩膀似乎展开了些,嘴角竟然扬起了一抹微笑。   他的眸子深处似乎有着一抹沧桑一闪而逝,消失不见。   “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王不二轻声道。   李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的确很有意思。”   于是他起身走到了那棵树下,走到了王不二的身侧。   相较梅花来说海棠绽放的更为密集。   起风了。   海棠花瓣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这花并无味道,看起来却很香。   让这场试炼结束?   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雪的双手掩在袖中,地上的沙石滚动,渐渐有摩擦声响起,她看着二人,眉头轻蹙。   小和尚的丹药很有用,封于修的伤势已经被控制住,短时间内虽然无法与人交手,但是站起来活动却没什么问题。   他看着那枚流云佩,自从王不二离开青山之后,阴曹追寻了许久方才赶在三古之地开启之日抵达梅岭,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不戒身上的僧袍沾满了灰尘,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起身走到了封于修的面前,脚下的布鞋踩碎了几颗石子。   那个光头很亮,三古之地的阳光也很亮。   照在头上发着光,有些滑稽。   小和尚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有些腼腆:“施主养伤即可,莫要乱走。”   这是在拦路。   不戒第一次做这么霸道的事情,觉得有些理亏,所以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封于修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沉默了许久,然后目光从那枚流云佩上移到了天上。   三古之地很奇妙,也有太阳,也会起微风。   只是万里无云让整个天空看上去有些空洞,没甚意思。   王不二将放在海棠树上的手掌收了回来,从腰间取下玉流云,看着李休。   李休皱着眉,没有动作。   青衫衣角染黄了尘土,他抬起了右手,露出了那朵小花。   轻轻地碰了一下玉流云。   花瓣在摇曳着,很软,自然不会有什么声音响起。   然后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空中竟是凭空生出无数云彩,遮天蔽日,阳光逐渐隐没云层,大地被黑暗笼罩。   云朵之中亮起了无数紫蓝色光纹,然后有一道雷光闪现,照亮了这片天地一瞬,接着惊雷落下,劈在海棠树上,海棠花消失不见,树干漆黑,接着整棵树化作碳灰,随着渐起的狂风被吹散各处。   天生异象,惊动了所有三古之地的人。   无数人抬头看着这一幕,震撼非凡,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恒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看着王不二,看着天空。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雪抿了抿嘴唇。   天昏地暗,狂风呼啸。   看上去像是天变的大灾。   李休的长发随着青衫向后扬起,那原本束着发丝的一个草环已经被风吹散,在划过不戒身侧的时候被他伸手接过,然后系成一个草绳缠在了袖口上。   他紧了紧袖口,确认纸画不会被风吹走。   满意且安心的松了一口气。   满天的漆黑乌云浓重且压抑,云层表面不时闪过的蓝紫色雷电像是欲要灭世。   这是很少见也很震撼人的场面。   即便是慕容雪楚恒和封于修等人都在抬头看着那里,半晌无言。   王不二却没有抬头,看也没看一眼。   李休也跟着皱了皱眉,因为很吵。   雷电无论是劈在云层中还是劈在地面都是要发出声音。   这就是雷鸣。   这很吵。   王不二蹲下了身子,将玉流云放在了地面,流云佩放下碾碎了一片花瓣。   碰到了泥土与沙石。   然后碎成粉末。   发出啪的一声。   忽然间,大地开始震动,天上风云旋转成为一个漩涡。   自原本海棠树的下面,自流云佩碎裂的下面开始蔓延出一条巨大无比而又望不到边的缝隙。   天地震荡间,三古之地自中间断裂。   大地南北分开。   ……   裂缝无尽长,分开了整个三古之地,并朝着两侧扩大。   呼吸时间便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不知长短,数百米宽的深渊裂痕。   慕容雪的瞳孔缩成一点,急忙朝着后方掠去,然后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   楚恒更是骇然道无以复加,他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竟然都是那个人一手创造出来的。   那个玉佩究竟是何物?   他看着李休,心中第一次真正出现了恐惧。   这位世子殿下,究竟要做什么?   封于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无可避免,只是阴曹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李休站在一侧,他通读天下,所以见识很广泛,却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事或者传说存在,好在他去过莫回谷和倒悬天,倒也能保持平静,只是那只手不自觉的摸了摸指上的小花。   王不二咳嗽了两声,面无表情,像是完全看不到这天地巨变。   他伸出一只手,地上碎成无数粉末的流云佩漂浮起来落进了他的掌心。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裂缝一侧,将手举起,摊开。   玉流云的粉末洒了下去。   三古之地的震动消失不见。   所有的一切在此平静下来。   雷声仍在云层中响起,只是却不在落下。   楚恒苍白着脸,靠在巨石之上大口喘息着,天地间似乎弥漫着一种威压,席卷着所有人。   远处有破风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顺着中心点寻找了过来。   其中有几人穿着白衣,有些慌乱,从远处看到了李休,面上一喜跑了过来。   开口打算询问。   李休皱了皱眉。   他们在书院的时间不算长,但知道这是厌烦的意思,于是没有发出声音,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远处有许多人出现,彼此看不顺眼的很多,但这时候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无论是先出现的还是后出现的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   难不成是三古之地即将破碎崩溃?   又或者是有什么了不起的传承即将现世?   没有人知道,但好在他们看见了站在最前方的那个青衫少年。   也许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李休。   但看着那身青衫与那张脸。   心下恍然,想来这便是世子殿下了。   ……   …… 第75章 我是南风与承意   流云佩的粉末落进了深渊谷底。   云层中不在响起惊雷,呼啸的狂风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身体定格在原地。   天地间安静极了。   不知何时梁小刀与李一南从远处出现,在人群中看到了李休,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李休的样子有些狼狈,尤其是衣服上的鲜红很是刺眼。   梁小刀的脸色阴沉下来。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书院弟子出现然后聚在此地。   李一南侧目看着不戒和尚,挑了挑眉毛。   不戒愣了一下,尴尬的转过了头。   “发什么呆?”   梁小刀拿起一颗小石子朝着裂缝下面扔了下去,撞击在石壁上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打破了天地间的安静。   地下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梁小刀的耳朵动了动,然后面色一变。   “这是什么声音?”   李休问道。   梁小刀没有回答,脸色有些苍白,眼眸深处有着难以置信涌现。   那下面咕噜咕噜。   像是煮开的沸水。   渐渐有血腥味飘了上来,传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那是煮开的鲜血。   王不二猛地伸出一只手拍在了地面,太极八卦纵横捭阖,站在裂缝一侧的所有人尽数被弹飞出去,倒退很远。   李休在空中转了一圈稳住身子,然后伸手一左一右将梁小刀和李一南接住。   眯眼看着王不二。   “你打算怎么做?”   他出声问道。   所有人此刻距离裂缝都有着几十米的距离。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王不二的背影,有甚者手臂都在颤抖,眼前这个人挥手间退了他们数十米。   而且看上去并不吃力。   承意修士怎会强到这般地步?   便是当年的薛红衣和子非,也不过如此吧?   王不二叹了一口气,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但还是回答道:“万事俱备,只欠南风。”   为何不是东风?   李休低头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意思,然后迈步走了回去,在他的身旁站下。   “你不该过来。”   “若我是南风,就应该过来。”   “南风还有很远,却不是你。”   王不二伸了个懒腰,道。   “我说是,那便是,不是也是。”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这话很强硬,也很没道理。   慕容雪站在后方皱了皱眉,这个人似乎还是这么霸道。   梁小刀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未来北地主帅该有的样子。   话音刚刚落下,他抬起了右手,学着王不二的样子摊开了手掌。   指上的小花动了动,他的身后有一个黑色人影出现。   天地有风起,吹动了那一身看上去有些邋遢的道袍。   黑色人影走到李休身侧,抬起了右手。   遍地花瓣飘在空中,然后落进了裂缝下方。   人影消失不见,宛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李休的眼神有些疲惫,那朵小花略微暗淡。   风越来越大。   这便是南风。   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再响起,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   耳畔忽然传来流水的声音。   滚滚而来像是万马奔腾,地面的沙石震颤着。   一股洪流自地底升起,然后眨眼之间填充了整个裂缝深渊。   这是一条完全由血水组成的长河,将三古之地一分为二。   无尽的鲜红刺激的所有人的瞳孔,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更是让人忍不住作呕。   鲜红的血水奔腾之间让人震耳欲聋。   那河面上升腾而起的血色雾气弥漫周天,抬眼望去似乎就连苍穹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压抑的可怕。   李休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子凉意从脚底升起冲上头颅,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了出来。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胆小的双腿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明白古战场碎片这几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所代表的分量。   这样的一条完全由鲜血汇聚而成的千里血河,要死的人何其之多?   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字。   渐渐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奔腾的血色长河慢慢地平息下来。   倘若从清澈的水面往下看去,一眼便能够收进河底风光,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看见摆尾的鲤鱼和难看的水草。   但这是血河,注定了会浑浊不堪。   李休低头看去,除了血红色之外一无所有。   “万般皆是孽,阿弥陀佛。”   不戒站在远处,看着这条血河叹了口气,面带苦意。   眼中满是悲哀。   那是真正的悲天悯人。   那是恨不得取身而代之。   梁小刀想要过去看看,迈了一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人群之中更是响起了一阵哗然之声,所有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竟然突兀的出现了一截白骨,白骨渐渐地浮出水面,露出了全貌。   高达数百丈,带起的血水洒在了两侧地面将大地染成了暗红色。   那竟然是一具巨大无比的龙骨。   李休抬头看着它。   骨龙的身子在空中摇曳着,仰天做嘶吼状,像是要将这片天给活活撕开。   李休沉默了下来。   李一南与梁小刀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在老弄堂看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   那条骨龙在空中无声的咆哮着,龙身翻滚搅灭了无数雷电,欲为人间搅了那无数风云。   李休的眸子渐渐红了起来,然后冲着那条骨龙行了一个大礼。   “李休愿承先辈意。”   在他身后梁小刀与李一南也行了一礼,道:“愿承先辈意。”   他们的话说的很清楚,所以在场众人听得很清楚。   他们面面相觑,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钟良向前迈了一步,跟着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百余名书院弟子齐齐躬身行礼:“吾等愿承先辈意。”   无数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不二却是露出了一抹笑容,眉眼间的懒散与苦涩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欣慰。   承意。   承意。   其实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境界而已。   骨龙在空中屹立,嘶吼与仰天的动作消失,硕大的头颅略微地下,那双早已经没有了血肉与神采的空洞眸子盯着李休。   似乎是点了点头,天地之间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阵阵。   然后自空中坠下,落入血河之中。   消失不见。   随波逐流。   ……   …… 第76章 便在看一眼人间广阔   那像是来自远古的阵阵低吟仍然在众人的耳边环绕。   仿佛是仙人在低语,万兽在咆哮。   又像是秋日里即将落败的花朵,还有那寒冬中永不凋零的盛夏。   骨龙落入血之长河消失不见,带着苍凉许久的不甘埋入深渊,一股强烈的酸楚席卷着每一个人,哪怕站在最遥远最后方的人都是面色沉重,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很压抑。   李休低着头,眼眸垂在地面,眼眶微红。   他看着那被染红的大地,声音随着清风飘散在各处,飘进诸多书院弟子的耳中:“这是我们欠下的。”   “是这人世间欠他们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每个人生来都是顶天立地,但只要生长在这苦海红尘。   便总有偿还不清的债。   王不二侧脸看着他,那张脸上有着难得的郑重之色,道:“这世界就这么大,总要有人迈出那一步,以前是我们,以后便是你们。”   这是很奇怪的话。   因为他们两个的年纪差相仿佛。   又哪里来的以前呢?   李休却没有惊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人群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变得安静下来,封于修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戒站在李一南的身侧,将系在袖口的草绳揭开随手扔在了地上,袖中的那张纸画滑了出来,被他握在了手心。   觉得满足极了。   不知是谁响起了一声惊呼。   然后像是惊起了山林。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李休抬起眸子看了过去。   在鲜血长河之前坐着一个人。   密集的云层在刚刚已经消散,自缝隙之中洒落的几抹阳光照在地上,周遭似乎亮了起来。   那个人坐在那里,一身的黑衣。   只是抬了抬胳膊,便似乎压下了所有的光亮。   这是不世的强者,便是倒悬天内的那具骷髅给李休的感觉都是不如眼前这人。   那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曾回头,透过随风扬起的发丝隐隐可见那胜雪三分的皮肤。   这是个男人。   却如白玉般光亮。   李休这才看清他的手里竟然提着一把钓竿,鱼线垂在血河当中,如果这是在古地之外,李休一定会认为他在钓鱼。   但这是古地之中,血河之内。   除了满河的尸骨与残骸之外,哪里会有鱼儿呢?   鱼漂在血面上飘荡着,突然间鱼线绷直,鱼漂猛地坠入了血河,下面像是有着什么东西想要尽力的拉他下去。   一只白骨手掌从血河之间冒出拉着鱼线用力的往下坠着。   钓竿弯出了诡异的弧度。   那个人叹了一口气,于是所有人耳畔的喃喃低语尽数消失不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天空轻轻点出,天上的太阳开始碎裂崩溃,三古之地的边缘一点点的坍塌,化作齑粉。   脚下的大地开始有裂缝犹如蛛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所有人惊骇无比,强忍着恐惧没有慌成一团。   三古之地开始倾坠崩坏。   所有人都会尸骨无存。   那只白骨手掌随着这一根手指化作齑粉,那把钓竿以及鱼线恢复正常。   很多人常常会幻想,当天地走向末路,世界开始消散之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李休环顾四周,觉得就是如此了。   天空有着许多的黑洞出现,时不时划开一块裂痕,然后化作一块又一块的碎片,从天而降掉落在地上,在过程中化作齑粉,或者因太过巨大而化为火球。   地面的山峰塌陷,拦腰折断着无数树木与山川。   巨石与黄沙缠在一起掉进深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天地生剧变。   这想来就是走向毁灭时候的样子。   许多人惊慌失措四下奔逃。   李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梁小刀和李一南看着他,也一动不动。   钟良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苦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在这般的生死关头竟然会选择相信李休。   这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百余名书院弟子也跟着站在那里,既然世界注定了要崩塌毁灭,那不如在最后一刻再看一眼广阔人间。   这就是书院的信条。   王不二走到了那黑衣人的右手一侧,盘着腿坐了下去。   他随手捡起了一颗石子,然后扔在了血河当中,砸在了鱼漂上面。   这会惊走很多鱼,哪怕没有鱼这也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钓得到吗?”   王不二看着那人,说道。   那人没有回头,没有眨眼,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天空已经缺了许多边角,满是黑洞。   “你的右手握的太紧,这是钓竿,不是剑,握的那么紧哪里会钓得到鱼呢?”   王不二一颗又一颗的朝着血河里面扔着石子,嘴里也在不停地唠叨着,说着这些年的许多故事。   从他出生开始,一朵莲花拖着他飘进了青山剑宗。   然后这个不大小孩子便在青山发了十七年呆。   数了十七年的青梅。   然后看着日出与日暮,看着青山脚下有寻常百姓种着茶树,妙龄女子用嘴叼下茶叶。   当漫天群星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露出了十七年来的第一抹笑容。   从此世间多了一位青山不二。   有人在耳边不停唠叨是一件很让人心烦的事情,尤其在你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   黑衣人却听得很认真,孤独时孤独,难过时难过,开心时开心。   王不二叹了口气,念叨着不该喝掌门大人的那杯茶,念叨着那明明就是青梅绿茶,掌教大人却不要面皮的非说是一壶龙井。   “闭嘴。”   黑衣人终于开口。   他不是在呵斥,因为他双眼很平静。   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破碎崩塌的天地为之一顿。   王不二点了点头,很干脆利落的闭口不言。   李休自始至终都在看着河面,那枚鱼漂似乎动了动,长达千里的血色长河也跟着动了动。   黑衣人站了起来,他的身姿挺拔,长发飞扬,他站在那里,日月便绕他轻旋。   鱼漂沉入血河之中,再次浮上来的时候已经变成碎片。   然后鱼线绷直。   断开。   钓竿脱手而出,在半空中折断。   一分为二。   这应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那人却并不在意,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眸子平静毫无波澜的看着血河表面。   在那里,有一具通体漆黑暗沉散发着腐朽之气的棺材破水而出。   然后整条血河,数不尽的四块半。   ……   …… 第77章 那么你又是谁呢   即便世界正在此刻毁灭,万物开始消失。   也不及眼前这一幕看上去来的震撼。   许多人躲闪的动作停下,呆滞的看着血色长河表面出现的漆黑棺材。   棺材遍布河面,数以十万计根本数不清楚具体的数量。   因为实在太多了。   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笼罩了整个河面。   棺材上的染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从上古时期埋葬至今刚刚破土而出一般,通体上下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几十万具棺材连成一片,散发着的哀怨气息自血河表面升腾至半空当中。   那股哀怨并不纯粹,其中仿佛夹杂着说不清的遗憾,在空中成片成片的灰白之气连成一片化作肉眼可见的雾气。   渐渐遮盖了整条长河。   还有头顶的天空。   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最震撼人心的。   一种是天上的星辰。   还有一种便是眼前的血海浮棺。   “大劫即将开启,我想你应该出去走走。”   王不二看着血河上面的无数棺材,对着那黑衣人说道。   那人背负着双手,微微昂着头,静静看着天地毁灭。   这样的画面很美,天地崩塌像是千百颜色在一瞬间绽放。   便是书院画廊的苏声晚也画不出这样的画面。   他应该是在欣赏。   三古之地突然升起了无数的光芒。   直冲云霄。   每一束光芒代表着一个人,光芒消失,人也跟着消失在了古地之中。   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确认自己不会被砸死或者烧死,于是转过头目光再次复杂且震撼的看着那个黑衣人的背影以及这无尽的血海浮棺。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大。   未知的东西很多。   而且这个人很强,若是走出了古地去往外界,那该如何?   “战死的人很多,而棺材很少。”   黑衣人终于是转过身子凝视着王不二,正色道。   “那就准备一副大棺材。”   王不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苍天,对着那张胜雪三分白的脸很认真的说道:“大到足以葬天的棺材。”   “我在等人。”   黑衣人沉默了会儿说道。   天地间亮起的光束越来越少,三古之地内剩下的人也越来越少。   李一南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身子跟随亮光消失。   梁小刀叹了口气,觉得错过眼前这一幕可能是一件抱憾终生的事情,不免心情有些低落,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然后看着他随着光束消失。   时间推移,三古之地内便只剩下了李休和王不二。   还有那个黑衣人。   “这样一来,我会以为你是在等我。”   李休看着那张颇为冷峻的脸,伸手揉着熊胖的脑袋,说道。   熊胖在他腰间将脑袋埋地深深的,不敢抬头,那双小眼睛也是闭得紧紧的,这时候听到李休的话不由得浑身一抖,心想你真是不要命了,面对那样的人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有心想跑,却又想起了那把红刀,不由得更加委屈。   跑又不能跑,李休又作死。   我太难了。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自全身上下一扫而过,李休的身子一僵,在一瞬间衣衫的后面便湿了个通透。   紧接着那道目光落在了他的指上,沉默了会儿。   “我应该是在等你。”   李休没有意外,古地正在一片一片的破裂消散,只剩他一人在此,这便是在等他。   “我担不起,王不二担不起,你担得起吗?”   黑衣人的眸子落在李休的身上,眼中没有半点的波动。   担得起什么?   自然是这人间。   “我想试试。”   李休认真道。   “你配吗?”   那人又道。   这不是蔑视,因为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真的在用心询问。   李休也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重复道:“我想试试。”   三人间都陷入了沉默。   熊胖的小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看了一眼那人然后急忙闭上。   “你觉得呢?”   这自然不是再问李休。   黑衣人看着王不二,问了一声。   “徐文赋,你睡傻了吗?”   王不二也看着他,骂了一句。   那朵花就戴在李休的身上,担不担得起难道还需要问吗?   那人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动了动,于是千里血河与浮棺消失不见。   “我想打过去。”   他突然道。   这话很突兀,但王不二听得懂,他的眼色变了变:“你一定疯了。”   “总不能一直让他们打我。”   徐文赋又道。   “那你应该等我些年,因为我也想打过去试一试。”   王不二道。   打过去?   李休想起了老弄堂里出现的那些天门,想着天门后面的那些仙人。   露出了一抹笑容:“那便打过去。”   徐文赋看了看他,许久后冷声道:“那便试试。”   这是让李休试试,还是要打过去试试?   或许是两种意思都有。   “大劫之前,把人间处理好,否则我就杀了你。”   徐文赋说道。   这是在叮嘱李休。   因为现在的人间很乱。   他对着王不二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虚空中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迈了进去,消失不见。   然后两束光芒亮起,三古之地彻底崩塌。   二人的身子若隐若现。   李休侧目看着王不二,他的身子变得有些虚幻,那是即将消失的前兆。   “他是万古前的徐文赋,那么你又是谁呢?”   光芒越来越淡,王不二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伸手揉了揉浣熊的肚皮,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三古之地了。”   “你若想打过去,就要变得很强,比我还要强。”   他看着李休说了最后一句话,两个人便随着光束离去,消失在了三古之地。   空间裂开,此处却不是梅岭的书院门前,天空中荡起波纹,然后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一处断崖之上。   入眼处一切皆白,双脚踩进雪中,有些凉意。   李休皱着眉头四下望去。   崖下开着一片的扶桑花海,崖上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周身四下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无其他。   这时应该是春日。   大唐的雪已经化开许久,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三古之地破碎,所有人被徐文赋送了出去,但不是回到出口,应该是随机落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山下有风吹落了扶桑花的花叶,朝上飘着,花叶落在了李休的掌心。   很好闻。   他看着四周的白雪,心下恍然。   原来这就是雪原。   ……   …… 第78章 台上人唱着   悬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悬崖是因为它很高。   断崖也是崖,所以自然不低。   周遭入眼之处尽皆是白茫茫一片,不知此身在何处,分不清方向。   雪原是雪国与荒人的地盘,如果在这里贸然行事,无疑是一件很危险并且自寻死路的事情。   若要随意的找一处方向,那么崖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那里的扶桑花真的很好看,连成一片的鲜红色花海,在这万丈白雪之中显得格外刺目与耀眼。   李休在这里坐了下来,浣熊从他身上跳下,躺在雪中打滚,接着跳到了断崖下面,踩碎了一片的扶桑花后站起身子一摇一摆的走了回来。   熊胖看起来很开心,它被封印在鹰愁涧一千多年。   终日与黄土尘沙作伴。   千余年不曾见过落雪。   “看雪就看雪,踩花作甚?”   李休伸手按了按它的头,有些责怪。   熊胖抬起爪子想要将他的手拍下去,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太短,索性甩了甩脑袋,心想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哪里知道采花的乐趣呢?   雪原的云层很厚,常年见不到太阳,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几束阳光透过云彩照在脸上。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李休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沉默了下来。   浣熊蹲在他的肩上,小声的叫了两声。   心道你也有今天。   李休看了它一眼,点点头:“云层遮住了太阳,自然也遮住了星星。”   遮住了星星自然无法通过星辰辨别未知。   好在一地白雪,哪怕没有月亮也能够映出些许的光泽。   让这夜晚看起来不至于那么黑暗。   于是李休站了起来,轻声道:“朝哪里走?”   这里四下无人,他询问自然就是熊胖。   浣熊舞动的小爪子一僵,心道难不成他认出了我的身份?   李休伸手将它从肩膀取下,抓在手里,认真道:“你是五境的熊灵,哪怕被薛红衣打得很惨,也不至于沦落到只会卖萌的地步。”   浣熊手舞足蹈的动作停顿下来,半晌后抬起胳膊朝着一侧指了指。   “我若死在雪原,薛红衣一定会宰了你。”   李休又道。   熊胖的小眼睛眨了眨,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然后胳膊动了动,换到了另一个方向。   李休掐了掐它的脸,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正是扶桑花的方向。   在崖下。   当天再次亮起的时候,李休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身后的地面留下了长长的一串脚印,好在他的修为尚佳,修行的也是诸天册这样的万法总纲。   所以吸纳灵气的速度很快,御寒这样的小事自然算不得什么。   此处终究不是雪原深处,寒冷比之听雪楼尚且还差上一些。   证明时间流逝的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天亮与天黑。   当天空不停地重复这一过程三四次之后,李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之色。   这三四天他不停地赶路,周遭却始终是一片雪白,别无他物。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挂在腰上的浣熊,认真道:“如果你指的方向是错的,当我忍不住饥饿的时候,我会吃了你。”   浣熊的小眼睛立刻瞪得滚圆,心道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我。   不过看着那双带着一些血丝的眸子,它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叫了一下,表示自己指的路没错。   当时间过去七天之后,李休确认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修士的确比普通人要强一些,起码这七天过去他没有被饿死。   人总说星光不负赶路人,当这片天再次暗下来的时候李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子。   大概几十户人家。   这应该就是荒人的村落。   李休没有选择离去,或者说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冰天雪地当中自然不会生长树木。   村口也没有垂下来的杨柳,也没有躺在土坡后面的老人。   村子里很安静。   他顺着小道走进了村子,一路上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荒人的生存环境很苛刻,建立村庄并不容易,所以除非有大事发生,很少会出现抛弃村子远走他处的事情。   村子不算大,不过片刻便从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   而李休也终于知道了为何一路上不见人影的原因。   因为此刻在他的面前聚集着一百余名荒人的身影,男女老少尽皆有之。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高台,台上站着一个女子,穿着大红的戏服,正在唱着戏。   李休闭目听了一会儿,知道这是失街亭。   而且唱得很好,拿捏很足,戏腔饱满,便是长安的上人间里也找不到这么正宗的戏腔。   他不由得来了兴致走入人群中随意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顺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张硬饼子吃了起来。   同桌的有一位中年妇人,一个眯着眼睛笑的很慈祥的老奶奶。   “这戏唱得不错。”   李休很快的吃完了一张饼,觉得踏实了很多,然后出声道。   荒人也是人,自然长得也差不多,只是他们多数穿着粗衣,但只是看上去简陋,御寒的效果却还不错。   中年妇人朝着他笑了笑,这是雪原,但她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一般的感觉。   “她可是大唐难得的戏子,唱的自然是好的。”   李休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张饼,然后道:“可这天太冷,她穿的太薄,声音很抖,听起来总不爽利。”   老太太瞧他吃的急,伸手将另一张桌子上的饼子拿了过来递给了他,然后笑道;“咱们只管听戏便可,一个唐人,管她作甚?若是死了便在换一个戏子。”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唐人虽然命贱,但想要再找一个唱的这般好的戏子可就难了,听这位小哥儿,一会儿告诉村长给她加件衣服,也不要再去睡那不蔽体的草屋了。”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李休的脑袋,有些开心的问道:“小哥是附近哪个村上的?长的这般俊俏倒是少见。”   她的手落在李休的脸上,有些热。   也有些暖和。   李休抬头看着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听着耳畔传开来的戏腔,认真道:“我也是个唐人。”   话音落下,有剑光一闪而逝,中年妇女和那老太太的人头便落在了地上。   鲜血洒在了桌面和雪地,台上的戏声停下,李休低头咬了一口硬饼子。 第79章 我生而为唐人,自然骄傲   鲜血很热,落在地面融化了一片白雪,血腥味很浓,重要的是两颗头颅埋在雪面上有些惊悚,那两张脸上隐约可见些许的惊讶残留,不曾消散。   无头的身子仍然坐在椅子上,那老太太满是皱纹的手里端着一个水杯,杯子冒着热腾腾的水气。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周遭一片安静。   鸦雀无声。   唱戏的女子站在台上呆呆的看着他。   离得近荒人也在看着他。   然后一个小孩子看清了眼前的场面,看着那个今天早上还在逗弄他的婶婶死在了地上,不由得十分害怕,哭了起来。   哭的很大声。   然后百余名荒人都看了过来。   李休的肚子很饿,而且这些天很少合眼。   一连吃了六张饼,然后端起桌上的水壶仰头喝了一大口。   在这冰天雪地当中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无故行凶,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祭祀大人治罪吗?”   人群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秃头老者,两条眉毛雪白,顺着脸颊两侧耷拉下来,他看着李休怒喝道。   荒人的数量相较于大唐来说很少,所以内部如非必要是严禁互相厮杀的,这是大祭司定下的规矩。   “你是村长?”   李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了个饱嗝问道。   “正是。”   老者点点头回答道。   老人与妇女抱着小孩子朝后退去,数十个男子从四周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中央,虎视眈眈。   “唐国李休。”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开口道。   周遭一片安静,所以他的声音传得很远,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村长一惊,然后身子倒退两步,那张苍黄的老脸上满是惊容。   围在四周的数十人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里虽不是雪原腹地,但距离唐国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然后他们的眼中露出了厌恶和憎恨,持续了片刻后又流露出了鄙夷和兴奋。   荒人对于大唐的情感是复杂的。   二者敌对至今,三百余年来爆发了无数的战斗,彼此都死了很多人。   唐人的强悍让他们恐惧,同时也让他们憎恨。   这是世仇。   台上的女子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李休,然后身子瘫坐在了台上,眸子中满是泪水。   那是白雪遇青衣。   那是他乡遇故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荒人。”   李休没有在意那些恶狠狠地眼神,反而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人,淡淡道。   老者始终阴沉着脸,听到这话后直接道:“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见。”   数十名荒人战士向前走了几步。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这么认为。”   那两具尸首仍旧向外流着血,老者面露不忍,挥手示意了一下,然后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人上前将尸首从椅子上搬了下来,抬到了远处放下。   李休没有阻止,任由来人将尸体移走。   他对着白眉老者道:“反正过一会儿你们都要死,何必在意眼下尸体是摆在这里还是那里呢?”   这话很张狂。   李休右手持剑斜指地面,他的脸始终微微抬着,高高在上。   身为唐人,生来骄傲。   这座村子当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只有周围这数十人是修士,其中踏足承意的不过六七人。   修为最强的便是眼前这个老者,承意巅峰。   这应该只是荒人当中很小的一个村子。   “唐人的嘴脸永远是那么恶心。”   老者的面色一沉,他活了这么多年,年轻时候也曾上过战场,踏过小南桥,杀了不少唐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后辈。   “我不是一个废话太多的人,但今天要做的事很重,要杀的人很多,所以难免唠叨了些。”   李休环顾着这几十人,然后透过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妇孺身上。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寡言。   “这个世上从不缺少报应,无量寺讲因果,很俗。”   李休看着地面,沉默了会儿继续道:“但还不错。”   他抬起头看着老者的双眼,认真道:“而且很有道理,这世上每件事都是有原因和后果的,荒人想要远离雪原,臣服大唐便可,但你们选择了杀戮与战争,犯我边境三百年。”   “这是罪,要还。”   话音落下,李休的眸子变得很亮,眼神也很认真。   然后他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穿过了老者的喉咙回到了手里,李休并没有停下,也没有给其余人反应的时间,再次握住剑柄的瞬间他的身子便掠了出去然后冲进了人群中。   以一敌百对于修士来说并不算难事。   尤其是对方的修为在自己之下。   而且这些荒人的天赋不高,战斗力也不高。   虎入羊群似乎也不能够形容这一场战斗。   李休的剑每扬起一下就带走一条性命。   荒人团结,却不代表着不怕死。   当遍地都是尸体,鲜血融化白雪的场景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些人的双腿已经剧烈的颤抖起来。   而李休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手起剑落手起剑落。   直到这几十名荒人死光,一地尸体七横八竖,正如他之前所说,反正都是尸体,摆在这里与摆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原的雪也是雪,自然不会比大唐的白。   但却比大唐的冷。   尤其是在有风吹过的时候,那便更冷。   李休紧了紧身上的青衫,活动了一下有些凉意的指尖,然后将视线放到了那些妇孺的身上。   她们没有跑,跟大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荒人中哪怕只是女子也知道普通人在修士的手下是绝对无法逃掉的。   李休的目光有些复杂。   小孩子的哭声不停响起,那些女人们将孩子抱在怀里。   年纪大的老人站在最前面,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孩子,一双双眸子夹杂着绝望与愤怒注视着他。   李休低头想了想,然后想起了死战徐州城不退一步最后力竭而亡的范无垢。   想到了许多死去的边军将士。   还有被掳掠从而凄惨死去的唐国百姓。   那些人很惨。   李休没有权利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这是国恨。   国恨从不会和解,因为没人有资格替那些死去的将士与百姓选择揭过。   于是李休抬起了手中的剑,他的眸子依旧复杂。   但很坚定。 第80章 风雪俏佳人   其实杀人这种勾当不算困难。   身为修士杀一名或者一群普通人自然也很容易。   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和夸赞的事情。   当所有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李休拿着那把滴血的剑站在那里愣了很久。   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但也不是心如磐石的人。   浣熊挂在他的腰间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想这就是堆尸如山了吧?   突然,它的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伸出一只爪子戳了戳李休,又指了指那些尸首当中。   李休低头看了它一眼,顺着熊胖的手臂看去,发现有一个女子颤抖着身子动了动,她的喉咙上还在流淌着鲜血,那双手颤抖着似乎在用力的捏着什么。   李休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然后长剑飞出斩落了她的手臂。   但就在手臂断掉的前一秒,那女子手中的东西猛地闪了一下,然后冲霄而起在天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点荒台图案。   李休的脸色一沉,跟着苍白了许多。   点荒台是大祭司用来祭天的圣物,久而久而之荒人彼此之间也用画有点荒台模样的信物用来报信或是示警。   并且点荒台的地位很高,如果不是大事发生荒人擅自使用会接受很严重的惩罚,连累整个村子,所以轻易不会动用。   一旦用了,便是大事。   所以李休的脸色很难看,这一刻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活着离开雪原。   此处的荒人死的干干净净,李休身上的衣服却一尘不染。   在走出三古之地的那一刻他便重新给自己换上了衣服。   不化骨的力量是绝对强大的,这也是李休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他从戒指中拿出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这天下间唯有美酒与好茶不可辜负。   李休看了看四周,然后将所有的干饼子收集起来放进纳戒当中,挨饿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在戒指中放很多吃的,以备不时之需。   台上还坐着一个女子。   李休没有忘记。   他走上戏台,静静地看着她。   这女子穿着大红色的戏服,脸上画着淡妆,是个当之无愧的俏佳人,她身上的衣衫很薄,双眼通红,在冷风中无助的坐在那里更显柔弱。   这是很惹人怜的一幕。   但李休的眸子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看起来是那样的纯粹而平静。   “唐国,李休。”   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伸出一只手。   女子看着他半晌无言,然后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李休拍了拍她的后背,那张脸却冷了下来。   心中最后的一抹负罪感也随之消失,荒人与雪原。   尽皆死有余辜。   “你叫什么名字?”   片刻后,李休出声问道。   “禀公子,小女子名叫红袖。”   红袖,李休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不错,读起来很好听。   “这里不是北地,所以我不敢保证能够活着出去。”   李休说道。   这天下有两处雪原,分别位居南北。   唐国以北是无尽海域,但那是最北,海域以里便是雪原,雪国皇宫的雪原。   雪原以里便是北地边军镇守的边疆。   再往里则是塞北荒漠,苦寒之地。   唐国以南还有一处雪原,这里同样有雪族的人,只是很少,所以主要以荒人为首。   这就是小南桥。   北地边军横行雪原,纵横捭阖。   若是看到天空升起类似于点荒台的信号,无论是不是陷阱那都是要出去瞧一瞧的。   但小南桥不同。   唐国在这里驻扎的兵力只是足够抵挡荒人侵入,想要大举冲杀进来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不会为了一个未知的信号犯险。   何况子非正在破五境,此刻小南桥的主要任务是防守,确保子非破境入宗师。   “红袖已经苟活许久,今日得见公子,死亦无憾。”   红袖不在流泪,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孤身一人在荒人的村子受了不少的罪,吃了很多的苦,能够坚持到今天信念自然坚定。   得见公子,死而无憾。   这当然不是一见倾心,以身相许的戏码。   她只是在人生陷入一片绝望之际见到了故乡之人。   这就是死而无憾。   李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下了戏台,出了村子,然后向前走去。   红袖跟在后面,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雪中拉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李休原本可以走得很快。   但红袖是个普通人,所以走得很慢。   修士的感官很敏锐,李休隐隐能够感觉得到随着两人的不断向前赶路,这天地间的温度似乎变得暖和了一些,虽然仍旧很冷。   但没有之前冷。   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距离小南桥越来越近,距离唐国越来越近。   路上竟然偶尔出现了几棵树木,很是高大,像是青松。   在这雪中屹立不倒看上去颇具坚韧不拔的气概。   两个人路过松树一侧,李休突然停了下来。   红袖也跟着停了下来,急促的喘息着。   熊胖趴在她的肩头,轻轻闭着眼,那条尾巴时不时地摇晃着,若有若无的天地灵气随着它尾巴的摇晃进入到红袖的身体,保证她不会感到寒冷。   不会被风雪冻死。   “你应该可以帮我。”   李休看着浣熊,开口道。   熊胖闭着眼睛,像是没听到一般。   “我若死在雪原,你拿什么和薛红衣交代呢?”   他问道。   于是熊胖睁开了眼睛,那双小小的眸子中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满是冰冷。   你若活着,我自会好好跟着你,但你若是死了,又与我何干呢?   这时与断崖上的指路不同。   此刻是绝境。   李休看懂了那双眼睛中想要表达的意思。   那是两不相帮。   那是见死不救。   于是他露出了一抹笑容,伸手用力的捏了捏浣熊的胖脸,然后转身看向了身后。   在那里有六七人顶着风雪走了过来。   李休拔出剑,一步一步的向着那行人走去。   红袖站在树下,脸上满是担忧,旋即咬了咬嘴唇,担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坚毅。   那些人自然是看到点荒台所追过来的荒人。   是类似于探子的小队。   所以自然也看见了手持长剑缓步走来的李休。   为首之人远远地看着他,然后捏碎了手中的符箭,一道亮光冲霄而起在天上炸开。   而此时,李休的剑也刺了过来。 第81章 我自然是怕的   这一队的荒人,虽然是斥候,但是打头的却是实打实的上三关修为。   其余六人也是承意和初境修为个一半。   这是荒人小队的基础配置。   天降大雪迎面而来,这几位荒人面对着风雪,眼睛都是轻轻眯起,避免风雪落入眸中。   李休则背对着风雪,那双眸子一眨不眨。   想要活着离开,就要速战速决,不能恋战。   所以就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那修为上三关的打头之人。   如果跨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么境界的划分又有何用呢?   上三关与承意之间的差距虽不如游野那般巨大,但想要跨过去却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风雪打在背上,满是凉意席卷着身体,李休却觉得很庆幸。   庆幸此刻风雪压顶。   他的剑刺到了七人的面前,那人此刻刚刚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然后冰冷的雪花打在眼中。   他眨了眨眼。   李休的剑已经到了他的额前。   周遭六人还在发愣。   那名上三关修士满是骇然,匆忙之下只能抬起手中弯刀横在了额前。   剑尖点刀身,发出一声脆响。   李休的身子一顿。   其余的六名荒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手持长刀劈砍过来,刀势迅猛,于江湖人不同,军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直劈要害,力求一击毙命,绝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刀刀致命。   这是生死杀机。   那些弯刀距离他还有几个刀身的距离,破空而来的刀风斩落了他额前的一缕发丝。   李休却视若无睹,双眼之中一片平静。   在他的背后瞬息之间出现了一道手持长剑的黑色人影,二人齐齐的挽了一个剑花,一左一右迅速划过。   这一剑伤春悲秋。   在不可思议之间避过了那劈砍过来的六把弯刀,然后划过了那些人的喉咙。   快。   太快了。   从眨眼,刺剑,提刀之后,这一切的动作都是在呼吸之间完成,当黑影消失,长剑划过六人喉咙之后,那名上三关修士横放在额前的长刀方才刚刚放下。   六人的身体保持着劈砍的动作,那双眸子中却已经没有了神采。   荒人小队长到底是上三关修士,反应速度并不算慢,当黑影消失,李休还未转身的刹那他便用力一脚踢了出来,踹在了李休的腰间将其踢飞出去。   李休的身子倒飞而出,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目光凛冽,三尺剑自掌心之中脱手而出。   隐藏在风雪之中一闪而逝穿过了那名上三关修士的心脏,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他的手中。   李休跌落在地上。   六位荒人的身体前倾倒在地面。   与此同时那名上三关修士也跟着跪在了地上,那双眸子依旧死死的盯着李休。   天上的亮光跟着完全隐没在风雪当中,消失不见。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   李休从地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扑面而来的风雪,心想这时候若是徐盈秀在身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走吧!”   他回到了树下,看了一眼浣熊,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迈步向前走去,风雪很大,前路不知多远。   红袖看着他的背影。   漫天冰寒似乎也无法将那双肩膀压弯,这道青衫背影就像是一杆长枪,插在荒古山巅,不屈分毫一丝。   她咬了咬红唇,身子也跟着挺得笔直。   她是唐人,怎可在这雪原上头屈眉折腰?   冷风如刀,飞雪万里,苍穹垂下,炼作烘炉。   天地间,雪道上。   青衣红袖瘦马。   这是很美的一幅画面。   只是没有马,没有笑开颜,只有逐远路。   这画面自然有些苍凉。   “红袖姑娘是哪里人?”   李休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尤其是此刻二人顶着风雪行走,嘴唇每张开一次便有风雪灌入进来。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是没话找话,很不像他。   浣熊半眯着眼睛,知道这就是人之将死,难免会变得唠叨许多。   “岐山郡。”   红袖回答道。   她回答的很利落,说明自己心中时刻不曾忘记。   岐山郡。   听到这个名字李休想要继续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并未说出口。   当年岐山军叛乱,几乎让大唐内部的脉络全面瘫痪。   见他这幅模样,红袖似乎是早有预料,只是轻笑了笑,并不在意。   李休也没有在问什么家人还在否的问题。   既然来自岐山郡,既然去做了戏子,那么家人自然是不在的。   在大唐戏子的地位很低,便是最出色传名的角儿,也只是值得钱多些罢了。   所以没有兴趣与爱好这回事,只有那些父母不在人世,无依无靠的孤苦人儿才会去花楼与戏班子学些把式,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身后的脚印笔直,并没有做丝毫的遮掩,荒人若是追来只需跟着脚印沿途赶上即可。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戏?”   走了许久,也许是觉得这样等死实在有些压抑和无奈,李休再次打破了安静,试着问道。   红袖听了之后却并没有像先前回答的那般迅速,而是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   她这二十年唱过很多戏,不下数百部。   戏中的故事和喜怒,悲欢与离合早已唱了不知多少遍,但若是说到最喜欢最擅长的。   红袖抬起头看着李休的后背,颇为认真与自豪的说道:“赤伶,我自擅长的戏曲自然便是赤伶。”   李休楞了一下,他自小读书,被世人称之为通读天下。   自然对于各行各业都有所涉猎,有名的戏曲也是知道一些,甚至自己也会唱几曲。   但这赤伶却从未听说过。   甚至就连半点印象也没有。   于是不由得有些好奇,就连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显得不再那么沉重了。   “赤伶是什么曲子?我从未听过。”   李休问道。   “这是小女子这几天刚刚写出的新曲儿,公子若是听说过那才是怪事。”   红袖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这首曲子很是满意。   李休也笑了笑,道:“以后若有机会,还要听红袖姑娘唱上一唱。”   这次红袖没有笑。   她看着李休,很认真的问道:“公子不怕死吗?”   雪原的风雪是常事,起的突然,停的突然。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李休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小声道:“我自然是怕死的。”   ……   …… 第82章 死得其所和值不值得   怕死和不怕死听起来是两回事,但其实仔细追究其实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李休当年去莫回谷续命是因为怕死。   后来杀杨妃,去塞北,那时候的他并不怕死。   因为死得其所。   但现在不同,他怕自己死的没有意义。   堂堂的听雪楼少公子,三劫之体,陈留王世子,书院新一代最出色的弟子。   若是就这么死在雪原,那才是不值得。   不值得就没有意义,所以他怕死。   “这世上有很多人不怕死,但怕死的平白无故,死得太过普通。”   生死是一个大问题,大问题通常都很深奥。   这世界上的强者很多,比如徐文赋,比如院长大人。   薛红衣,国师,陛下,皇后等等。   但没人堪的破生死。   而不怕死,将生死看淡这样的话其实只是一种理解,不是看破。   就连无量寺的住持也不敢说只修来世,不看今生。   风雪停歇下来,路便好走很多。   红袖穿着大红色的长裙,若是从天空朝地面看去,就像是雪面上生出的一朵红花。   很引人注目。   “每个人都想死得其所,死的壮烈,最好悲壮整片山河,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李来之?哪有那么多的范无垢呢?”   没有了大雪的压迫,红袖深吸一口气,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身子四周的压迫感也减轻不少。   于是她开口说道。   无论是从举止还是谈吐来看,她都是一个知礼守礼的女子,并且懂得许多不该懂的事情。   但李休没有心思去追究她的身世,又或者说知道身世与否并没有什么意义,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哪怕有着救命之恩。   所以李休只是轻声道:“为国战死很壮烈,也是死的值得,花下风流一夜然后再死,去草原放马之后再死。”   “世上的死法很多,共有千千万,归根结底还是值得二字。”   李休顿了顿,继续道:“你走在街上,救一只狗然后被马车撞死,在别人看来死的很冤枉,但在你看来很值得,这就是死得其所。”   “有人喜欢冒险,爬最高的山峰,潜最深的河水,在这样的过程中走向死亡也是死得其所。”   浣熊的小脑袋点了点,很是赞同这些话,就像李休即将死在荒人手中一般,在李休看来是死的很没意思,但在它看来却死的好,用李休的死换自己的自由。   熊胖觉得这也是死得其所。   红袖点了点头,觉得这些话不仅听起来很有道理,细细品味也的确很有道理。   雪原虽然叫做雪原,却不是一马平川,反而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山峰。   二人走到了一处巨石之上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走动。   李休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了一张硬饼子就着雪水一口一口的吃着。   他的目光眺望着前方,那里依稀可见小南桥的影子。   大概还有百余里的路程,不算太远,很快就能抵达。   按理来说不应该停下,理应一鼓作气通过小南桥,在那里有子非,还有早已到达的杨不定,很安全。   红袖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没有询问为何停在此地。   她能够在荒人村落活到今天凭借的可不单单只是那口一绝的戏子功底,同时她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既然不往前走了,自然是因为走不掉了。   这是很简单的答案。   “公子还有什么心愿没有达成吗?”   她出声询问,声音轻灵,为这冰天雪地平添了三分暖意。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李休摇了摇头,反问道。   红袖看着他,也摇了摇头:“公子定非常人,世上很少有人面对死亡还能如此淡然处之,而且若是抛下小女子,凭借公子的修为实力,未尝没可能逃出生天。”   李休远远看着小南桥,然后笑了笑:“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再谈当时如何选择已经太晚了,索性不要去想,免得徒增遗憾。”   “徒增遗憾?原来公子真的想过抛下红袖。”   红袖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感到不舒服。   李休没有说话,人这一辈子有无数念头。   但很多终究只是念头。   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无法付诸实际。   见到一位女子,觉得身材很好,自然而然的会去想衣服下面的事情。   看别人豪掷万金在长安购得一处上好的宅院,自然而然会去想等我赚了钱也要买一间。   这是人之常情,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念头。   只是被良心束之高阁。   何况这是雪原,是他乡。   李休不仅仅是唐人,他还是唐人中的佼佼者,是当今的世子殿下,这样的身份带来了无数荣光同样也背负了无数责任。   在异国他乡放弃一个唐国女子独自逃生。   他的脸皮很厚,但还做不出这样的事。   这是大唐的尊严与脸面,是骄傲和责任。   丢不下也放不掉。   “公子想听赤伶吗?”   李休坐在地上,红袖站在身侧,寒风拂过巨石陡然增大,吹动了二人的衣裳,高高的向后扬起。   能在临死之前看一场佳人如戏,那不需要去想,一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戏声与红衣,白雪夹青衫。   若是被画廊的弟子看见一定会兴奋地不能自已,便是棍棒加身也要将这幅画面记录下来。   但李休却是拒绝了,他收回了注视在小南桥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身后。   然后道:“好戏开场前,总会遇到许多惹人烦的事情。”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黑压压的一群人身上,叹了口气:“还有许多惹人烦的人。”   不得不说荒人之间的确很是团结,短短时间就聚集了这么多的人追了上来。   他的眸子一扫而过,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大概有百余名的荒人追了上来。   不同于那个村子,这一百余人尽皆都是荒人战士,半数以上都在承意境界,走在最前方的十余人更是实打实的上三关修士。   李休看了一眼熊胖。   浣熊偏头看着他处。   然后李休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看来今日真的死定了。   旋即目光逐渐凛冽起来,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疯狂涌上,死虽死,能多杀几个人还是好的。   ……   …… 第83章 六先生知白   百余名荒人围到跟前,呈扇形将他二人困在了里面,然后从队伍中走出了一个年轻人,浓眉大眼,双臂裸露在外面,一身的粗布麻衣穿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得穷破,反而增添一抹难明的贵气。   他走到最前方,距离李休只有数步之遥,这距离很短。   像是在作死。   他的眼眸黝黑,远远地望了一眼小南桥的方向,然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国,李休。”   李休看着他,确认这人的修为不高,只是承意而已,二人之间大概四步的距离,一剑足以杀了他。   “你是一名剑修,我看过小寨村的尸首,全部都是一击毙命,无论是力量的把握还是精准都很完美,而与一名如此优秀的剑修站在七步之内都是一件找死的事情。”   这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继续道:“所以你现在想的一定是一剑杀了我,又或者抓我做人质用来逃命。”   “但你杀不死我。”   寒风呼啸却拂不动这人的麻衣,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明明笑的很腼腆,却给人一种极大地压迫感。   自信是一种很优秀的品质,但在某些时候也是很让人讨厌的东西。   李休看着那张笑脸,认真道:“我的剑很快。”   “李公子不妨试试。”   “你叫什么名字?”   “知白。”   李休点了点头,他仍然坐在地面,但是手中的剑却飞了出去,踏千秋以速度见长,追求的便是极致,所以在这一剑很快,他点头的动作还未结束,剑就已经飞到了那人的眼前。   知白似乎早有预料,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他侧了侧身子,然后右手抬起轻轻一拍。   那把剑向着一侧飞了出去。   但李休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右手握拳想着他的腹部砸了过去,拳风凛冽,甚至搅碎了地上的白雪,带起一条长长的痕迹。   知白抬起的手掌落下,握住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向着李休的面门挥了过去。   这一拳力道很足,李休俯身向前靠去,肩膀用力撞在了知白的胸口。   发出一声闷响,强烈的灵气迸发,两个人的衣衫向后高高扬起。   知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那只手仍旧掐着李休的手腕,与此同时抬起膝盖撞了上去。   二人离的很近,膝撞最合适不过。   李休的瞳孔微缩,这一下若是中了,起码要断根骨头,只见他的身子腾空而起,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下,不过紧接着知白转瞬间将膝撞化为踢腿,就像是一条鞭子狠狠地打在了李休的胸口。   他的身子倒飞出去,在巨石之上滑出。   胸口出现了一道紫痕。   知白的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   他看着李休,道:“你很强,即便是大唐像你这样强的承意境界也找不出几个。”   李休滑行的身子停了下来,衣衫上沾染雪花。   他也笑了起来。   “整个天下也找不出比我强的承意。”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认真道。   知白的脸色突然一变,然后身子向着一侧爆退。   但为时已晚。   那把长剑不知何时从空中绕了一圈,向着他的后心刺了过去。   这把剑很快,但知白的反应更快。   他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了下去,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但是后背却被划出了一道剑痕,一道很长的伤口,鲜血自伤口流出,染红了麻黄色的粗衣。   他的脸色苍白下来,身子踉跄了一下。   两双眸子对视着,片刻后,知白终于开口,他的脸上满是凝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愧是六先生,李休佩服。”   李休伸手拍了拍肩膀和腰间的白雪,雪花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衫上掉下,落在了地上,再度与白雪融在了一起。   那把剑回到了他的掌心,剑身上两滴鲜血滑落在雪面。   见到知白受伤,那些荒人面色一变便打算冲上来,尤其是领头十几位上三关修士,更是心中一惊,急忙向前走去。   知白抬起一只手。   百余名荒人前进的动作停了下来,尽管面带担忧,却不曾向前一步。   令行禁止。   在军中这是很高的威望。   六先生。   知白是大祭司的第六个弟子,大祭司在荒人当中的地位最高,故而他的弟子也极为受人尊敬。   六先生便是一种承认和赞誉。   李休通读天下,对于敌对势力的重要人物自然是心知肚明,极为了解。   当知白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便清楚哪怕二人相隔只有四步,自己也绝对杀不掉他。   荒人大祭司这一生只收了六名弟子,知白是最小的一位,但却是最妖孽的一位。   他的天赋无双,智计近妖。   这两年来刚刚出世,在这雪原之中为荒人出谋划策,如今已经算是崭露头角。   但还是伤在了李休的剑下,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来大唐果然得天独厚。”   知白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正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因为已经无法继续在战斗下去,除非不要性命拼着血液流尽。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我是谁重要吗?”   李休握着剑,反问道。   “重要。”   知白点头道。   “雪国这时候正在攻伐北地,无尽海域的妖族战乱不停,唐皇闭关,唐国群龙无首,书院闲散避世,江湖风云暗涌,天下的大事很多,对你来说,搅乱这些暗潮,然后乱中取胜,那应该更重要。”   李休道。   知白看着他,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和严肃。   “眼前来说,天下再没有比这件事情更重要。”   自从成为大祭司的弟子之后,他在同代当中就没有遇到过能与自己抗衡的存在。   更没有受过伤。   所以这对他来说很重要,管他洪水滔天。   管他江海翻潮。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陈留王世子,李休。”   雪原很少有安静的时候,总会有雪或者风交换出现。   那很吵。   当李休说出这句话之后,天地间却仿佛安静了下来。   红袖的眸子瞪的大大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掩饰不住的惊意。   知白没有在说话,身子似乎被风雪压弯了一些,他苍白着脸看着李休,眼神复杂。   然后干咳一声。   怪不得。 第84章 免得遭罪,免的劳累   既然是李来之的儿子,此次败给他自然不算丢人。   犹豫了一瞬,知白对着李休的行了一礼。   这当然不是在冲他行礼,而是在致敬李来之。   李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受了这一礼。   强者是受人尊敬的,无论是否敌对。   就像是子非。   他镇守在小南桥阻拦荒人劫掠,这份仇恨自然不小,但是荒人之中提起子非的名字却都很是尊敬。   就像人族与荒人有世仇,但提起大祭司的名字也都是微微低头表示敬意。   “李帅是个让人敬仰的人,可惜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知白看着李休,有些遗憾。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挑拨离间,但他的表情却满是可惜,那是真的在为此事感叹。   “不劳六先生费心。”   李休淡淡道。   “也对,凭你的天赋实力,报仇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很可惜。”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按照戏中的故事发展来说这时候李休一定要接上一句可惜什么。   但他没有,只是握剑的右手更紧了些,眼中的杀意更盛了些。   知白也不介意,继续道:“可惜你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李休原本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在杀人之前说上一些废话,但此刻他感受着自己跳动速度越来越快的心脏还有那轻微颤抖的双手心下明了。   原来杀人之前折磨对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觉得未必。”   李休摇了摇头。   “为何?”   知白问道。   眼下得情况很明了,即便他受了重伤无法动手,身后的那百余名荒人都足以轻易将李休撕成碎片。   哪怕你的剑很快,哪怕你的心很硬。   哪怕你的杀意再盛。   “因为我还不想死。”   李休道。   他好不容易破了三劫,家恨还未得报。   尚未替唐国尽诛四方宵小。   他还没有抱过聪小小,没有用心嗅过那抹发香。   怎么能死在这里?   但不想死算什么理由?人这一生不想的事情太多,没人出生想要被抱着,没人想要抓阄定一生。   小时候想要长大,长大了想要变小,我想得到,却不想付出。   我愿意付出,却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想死,却非死不可。   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在意我。   这是走投无路之下最无助和苦涩的呐喊。   所以这没什么用,而且很多余。   于是知白不再说话,他扬了扬手,身后走出几个人出来。   他并没有派一些承意修士过来送死,眼下拖得时间够久了。   所以走出来的这几人尽皆都是上三关修士。   “四个上三关修士一起动手,六先生还真是看得起我。”   李休活动了一下肩膀,身子微微前倾。   “你能一剑杀掉程云,自然值得让人看的起。”   程云想来就是之前的那个荒人小队的队长了。   知白看着他,顿了顿然后又道:“我尊敬李来之,如今也尊敬你,待你死后我会派人送那女子去小南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多谢。”   “不客气。”   二人的话音落下,那四名上三关修士也终于是按捺不住朝着李休冲了过来。   巨石很大,但终究是一块石头,此刻站满了人就显得拥挤了许多。   承意和上三关之间的差距很大,但不算巨大。   李休可以杀一个人,可以打两个人。   可以在三个人的刀下保持不死。   但四个人就产生了质变。   由量变引发的质变通常来说更为的恐怖。   他的剑很快,也很锋利。   但终究难以抵抗,不过片刻他的身上就已经出现了两道伤口,好在不化骨的力量很强,鲜血刚刚流淌便凝固下来。   不至于让伤势恶化。   一把刀迎面劈了过来,李休将剑举在头顶,长刀落下他的双腿微微弯曲,而此时有一把刀砍在了他的背上,划出一道伤口,血流不止。   李休的面色苍白,嘴角却微微扬起。   只见在他的身后突兀的出现一个黑色人影,此刻正站在那名上三关修士身侧,迅速的抬起了手中长剑,然后穿胸而过。   心脏被搅碎,那人的长刀上还沾染着李休的血迹,一双眸子却是逐渐涣散。   紧接着瘫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这是他的算计,故意挨上一刀就为了创造出一个绝杀的机会。   这一刀并不轻。   但李休却不退反进,欺身而上手中长剑向前点出。   这一剑明明是冲着那人的心口刺去,但是当那人抬起长刀横在胸前的时候,这把剑却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这名上三关修士面色剧变,心下骇然无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是个承意修士却强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高明到了另一种境界。   仓促之下只能大喝一声,手臂猛地再次发力只听得嘎嘣一声。   为了挡住这一剑他的胳膊关节竟然硬生生扭得脱臼。   不过好在长刀再次凭空上移了几分,堪堪挡在了喉咙之前。   这把剑若是继续向前,一定会被长刀挡住,然后李休的身体会顿住,再然后会被身后的两把刀劈成四半。   但他没有停止,没有选择躲闪。   而是继续向前。   他的剑竟然在临近喉咙的时候消失了。   眨眼睛出现在了那人的心口处,毫无阻碍的刺了进去,穿过了心脏。   响起一声惨叫。   鲜血前后流淌落在了地面。   这就是伤春寒。   飘忽不定,难以判断。   李休的身体也的确顿住了一瞬,身后那两把刀也跟着劈了下来,只是还未曾来得及落在他的背上便被另一把剑拦在了空中。   黑色人影站在李休身后,面部的轮廓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那双眸子赤红,满是杀意。   李休将剑抽出,与黑色人影并肩而立,注视着巨石之上仅剩的两名上三关修士。   那双眸子说不出的冰冷与平静。   知白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愈发沉默下来。   他看着李休的背影,眼中满是钦佩。   不愧是李来之的儿子,让人折服。   “只是越是如此,便越不能放你回去。”   他喃喃一句,然后扬了扬头。   剩下的十位上三关修士齐齐走了出来,他打算速战速决。   时间拖得够久了,是时候该结束了。   而且既然早晚要死,莫不如死得痛快,免得遭罪。   免得劳累。   ……   …… 第85章 我想选一块墓地,此处刚好   “你应该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多发一些感慨。”   李休与那道黑影背靠着背,他看着迈步走来的十位上三关修士,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抹苦涩。   “时间很少,所以你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知白道。   “那你起码应该允许我给自己挑选一块墓地。”   李休看着他,说道。   这要求不算高,应该很容易办得到。   知白沉默了会儿,觉得这要求不算苛刻,于是道:“只要你不把墓地选在长安城,我就依你。”   作为对手,这个承诺代表了认同。   李休四下望了望,看了看远方的高山,看了看脚下的巨石与平原。   看了看身后隐隐可见的小南桥。   然后道:“这里是个好地方,我很喜欢,便葬在这块巨石之上,让我死后可以望着大唐。”   知白愈发沉默,国家信仰这种东西不只是说起来玄幻,听起来也很玄幻。   但这就是每一个唐人心中都有的东西,仿佛是与生俱来。   “好。”   那十人对视一眼,然后朝着李休逼近。   天边有风吹过来,有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身前,那是扶桑海的花瓣,能飘如此之远极为难得,应该算是缘分。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李休突然道:“我想找些人陪葬。”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十名上三关修士,黑影在他身后持剑拦着另外两名。   李休的目光抬起,落在了知白还有他身后的那百余名荒人战士的身上,继续道:“我想让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   这话很嚣张。   嚣张和狂妄是不一样的意思。   狂妄是因为自己还有一些本钱。   嚣张则是什么都没有。   知白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乏味:“事已至此,说一些废话除了让我对你失望,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突然觉得高看了李休,原来李来之就是李来之。   李休就是李休,二者从不应该被混为一谈,倘若这时候李休一言不发引颈就戮的话,他还敬佩这是一条汉子。   妇人才会徒呈口舌。   “因为这不是废话,因为我真的要让你们所有人跟我陪葬。”   李休的双手不在颤抖,那道黑影猛然绽放出一道剑光,在一瞬之间划破了那两名上三关修士的喉咙,然后黑影愈发深邃,竟然是露出了一抹妖异的笑容。   然后朝着李休走去,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他的身体。   这一幕很怪异。   而且那一剑很强大。   不过承意境界瞬秒两名上三关修士,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偏偏出现在了知白的眼皮底下。   他的眉毛轻轻挑起,眼皮跟着跳了跳。   垂在身侧的手掌情不自禁的握紧了一些,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红袖远远站在巨石最后方,熊胖坐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引魂入体,这小子倒是好大的胆子。   黑色人影走进了他的身体当中,李休闭着眼并没有选择抗拒。   那十名上三关修士越来越近。   知白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那渐渐攥紧的掌心之中都是布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身后的百余名荒人面无表情。   一个承意修士,还能翻天不成?   黑色人影完全消失在他的体内。   天地间的风没有停下过,李休身上的青衫向着一侧飘扬,背后的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复原。   他头发上的那一束草环自中间裂开掉在雪面上,满头黑发随着风与青衫扬起。   李休紧闭的眸子睁开。   知白的浑身一震,面色骇然无比。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   那是真正的淡漠,其中夹杂着些许的疏离。   那是对世间的疏离,仿佛格格不入一般,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人,独存于世,放眼天下没有半个可耳语者。   那双瞳孔呈灰色,眼神中似乎有着说不清的感觉。   像是阅尽天下的沧桑。   像是不知华年的疲倦。   他叹了一口气。   红袖觉得有些奇怪,熊胖身上的毛发都倒竖起来。   知白痛苦的咳嗽了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一起动手。   那些荒人战士虽然有些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听从了命令结成方阵一起前进。   “献祭了灵魂,纵使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两样呢?”   知白站在那里,任由地面的白雪浮到半空,滑在他的手臂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四个呼吸之内。   时间不算太长。   那十名上三关修士的刀距离李休还有数个身位的距离。   他却仿佛没有看见,那双灰色的双眼打量着四周,眼底渐渐有怀念与喜欢浮现。   无论是雪原还是大唐,无论是北海还是青山。   都是那个人间。   那个不曾变过让他甘愿堕落凡尘的人间。   那些刀越来越近,劈砍过来带起的破风声很是刺耳。   他的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厌烦,然后向一侧迈了一步。   那把剑在空中消失。   然后出现。   带起了几颗人头。   李休的身子出现在了那百余名荒人战士的所列成的方阵之中,手中三尺剑越来越快,不曾停歇。   他就像是一团烟雾,在左右处缥缈。   雪原之上没有阳光垂下,他的剑却亮的刺眼。   明明是在杀人,他的身姿却极为的优雅与高贵,像是天上的仙人在演示着杀人的艺术。   或许,这真的是谪仙。   一个又一个的荒人倒了下去。   那剩余的七名上三关修士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他们转身向着身后杀了过去。   李休的身子却突然消失在了方阵之中,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   那双眸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就像是天道在延伸着审判。   他的眼中绽放出灰色的光芒。   一名上三关修士的身体倒飞出去,狠狠地摔落在雪地当中,浑身上下爆出了炒豆子一般的声响,倒在那里俨然死的透彻。   不过短短片刻,此处已经尸横遍野。   上三关修士死了四个。   百余名荒人战士死了二十几人。   知白眼中的骇然逐渐消退,他看着李休,又或者说看着李休身体里的那个人,认真道:“你很强,但还能坚持多久呢?”   李休没有回答,他轻轻地咳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嘴中有鲜血喷出落在雪面上。   像是染红的梅花。   ……   …… 第86章 一朵冥花   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一点代价,何况是将修为实力强行提高一个境界?   所以他要承担的代价自然不轻。   “我应该还能坚持一会儿,而你们却连一会儿也坚持不了。”   李休开口说道。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语气却发生了变化,但不同的是他的眸子不在淡漠,双眼之中布满柔情,像是梅岭盛开的春风。   他向前迈了一步,身子晃了晃看上去仍旧有些踉跄。   然后穿过了剩余的六名上三关修士,带起了两颗头颅接着重新进入到了方阵当中。   知白问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回答只有一小会儿,但是他们就连一小会儿也坚持不了。   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死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的尸体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那一张张脸上满是不甘。   这是雪原,自然很冷。   鲜血从身体流出洒在雪面,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冻结,不再流动。   血腥味也是淡的几不可闻。   放眼场中竟无一合之敌,只是他的剑挥舞的越来越慢,杀人也从一剑变成两剑,三剑。   更是被剩下的四名上三关修士联手逼退数步。   李休得境界终究太低。   而他的魂体也被天地所限制。   “结束了。”   知白远远看着他,淡淡道。   李休右手握着剑,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双眸子中的灰色竟然是淡了些。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剑扔向了半空,在头顶高高漂浮。   剑身轻旋,然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天上的剑越来越多。   长剑停下,此刻的天空当中竟然足足有着近百把剑影在空中高悬,剑身扬起,剑尖向下,遥遥指着面前的数十名荒人。   知白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就连呼吸都是停止了下来,仿佛空气被人从眼前剥夺。   那四名上三关修士更是额头冒着冷汗,心跳在这一刻骤然间停顿了一瞬,这一剑就像是从黄泉幽冥中斩出一般,让人避无可避。   在这一剑抬起便要杀人,落下就会死亡。   李休的身体有灰色光芒绽放,灰色也许不适合用璀璨来形容,但这一刻给众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雪原没有太阳,这份灰色便像是盛开的冥花。   冥花一旦盛开,便会葬了人间。   好在这朵花很小,但埋葬眼前便也足够。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身子难以控制的朝后退去,便是那四名上三关修士也是浑身颤栗,在这朵剑花之下根本无处藏身。   知白压抑着呼吸,那股死亡的冰寒却像是发自骨子里一般席卷着身体。   难以想象,眼前这人竟然能够使用这样庞大的招式。   李休的身体不在笔直,他半跪着身子,面色苍白随时可能倒下,若不是指上的那朵小花随风转着,他可能早便倒在了地上。   无论是剑还是剑影都散发着灰败的气息与光华,在空中旋转落下,就像真正的花朵。   只是梅花随风落下带不起半点声息。   这些剑影随风落下却带起了一地的尸首与鲜血。   这朵花很大,这些剑影很快。   碾压而下犹如摧枯拉朽,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甚至就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被碾成了碎片。   残肢高高升起然后落在地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惨然,鲜血就像是泼墨一般洒满了雪面。   眼前像是一幅人间地狱。   李休身上的衣衫粉碎,浑身上下布满了许多细小的伤口,那是剑阵的反噬。   他那双眸子中的灰色越来越淡。   渐渐地瘫坐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   那四名上三关修士靠在一起,四把长刀向前劈砍,这就像是在绝境当中的呐喊,要在这灰色之劈出一线光明。   只是光明这种东西难言绝对,此刻站在了李休这边。   那朵剑花落下,只是稍稍停滞了一瞬便继续碾压过去。   四人的身体齐刷刷的碎成了几片。   像是腊月寒冬切开的腌肉。   一道剑影一个人。   但那朵花的花瓣完全消失,剑影也跟着完全消失,也就代表着场间的几十名荒人已经尽数死了个干干净净。   灰败之色散去。   所有剑影不再。   就只剩下了那把长剑继续向前飞去,在那把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正是知白。   这是一场很失败的追击,因为哪怕智计高绝如他却仍然想不到此行率领百余名荒人战士和十几个上三关修士一起追击。   竟然死了个干净利落,而对手不过是一位承意修士而已。   如果传了出去,一定会让外人笑掉大牙。   会让唐国军士精神一震。   这把剑迎面飞了过来。   花蕊自然要比花瓣强大的多。   所以这把剑的威力也是这朵冥花当中最为强大的。   上三关修士尚且死在了剑影之下。   面对真正的剑身花蕊,知白如何抵挡?   浣熊发着呆,觉得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不可思议,明明是必死的局面,当李休引魂入体的那一瞬它真的一位死定了。   谁能想到这个不知是谁的灵魂竟然在拼命杀敌,而不是自保离去。   如此一来他还哪有力气夺舍?   与熊胖不同,红袖却不懂这些修行界的猫腻。   她只是觉得李公子很强,原本必死的局面似乎不一样了。   李休瘫坐在地上,双眸睁开,有些费力。   他已经是筋疲力尽,这一剑便是最后的风光。   知白不是普通人,他是大祭司的弟子,是天赋高绝的小师弟。   是荒人敬仰的六先生。   所以他也很好奇这一剑到底能不能取掉那条性命。   事关生死从来不会大意与拖沓。   所以答案很快便在眼前揭晓,知白的脸色很苍白,眼中仍然残存着震惊于难以置信。   但却唯独没有恐惧。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方形小印。   大祭司平素最爱丹青,最喜绘画,造诣也是人间少有,除了书院画廊的苏声晚之外,天下再无人能在画之一道上与之媲美。   而这方小印便是他年轻时候绘画所盖的印章。   小印被他拿在手中扔在了面前,然后随风变大,露出了从浦二字。   那是印章上的署名。   自然不是知白的名字。   这是大祭司的名字。   世人只知道他是荒人的大祭司,一人扛起所有荒族,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从浦。   李休的剑笔直的刺在了那方小印上面。   发出叮的一声。   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那方小印猛然缩小回到了知白的袖子里,他的脸色如同金纸,眼中有着一抹黑气闪现。   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的嘴中满是鲜血。   那把剑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   红袖的眼中出现一抹绝望。   李休要死了。   熊胖没有笑出声,因为这没什么值得好高兴的。   他很欣赏李休,但欣赏一个后辈与自己的自由来比较孰轻孰重自然不需要犹豫。   它只是觉得等李休死后,自己再杀了那个叫做知白的小子,也算是为他报仇。   也算是弥补自己心中的一抹愧疚。   知白的伤很重,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又是一口鲜血没有忍住喷了出来,不由得紧紧闭上嘴巴,静静地休养生息,不敢再随意开口。   天边突然有破风声响起。   然后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人自远处掠来,踩碎了风雪落在了知白的身前。   这个中年人看了看身负重伤的知白还有尸横遍野的四周,砸了咂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个脑袋很亮,因为上面没有一根头发,是个光头。   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彪悍。   笑起来带着淡淡的煞气,那双眼中带着森然杀机,那是在战场上打过几百次滚才能磨练出来的味道。   那是真正的屠夫刽子手。   “六先生。”   那人对着知白点了点头,又扫了扫四周的残肢断臂,然后再度摸了摸标志性的光头,咧嘴笑道:“看来是个扎手的人物。”   他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看了半晌然后道:“倒没看出什么本事,也就是两条胳膊两条腿。”   他啧啧了两声,这话听起来很嘲讽,尤其是在满地的尸体衬托之后那便更加讽刺。   这人将一只手搭在了知白的肩膀上,掌心之中穿过去一股热流。   感受着体内的翻腾被渐渐压下,知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对着这人轻轻点了点头:“劳烦胡将军了。”   “四先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让属下追寻赶来,不曾想竟真是如此。”   光头大汉咧嘴笑了笑。   知白没有说话,看向李休的目光有些复杂。   荒人村落被屠,这不是一件小事,他们自然要追寻所有出现的蛛丝马迹。   知白虽然妖孽,但经验不足,所以四先生便跟在后面查看了一下。   顺着脚印一路行走最后发现了那个断崖,发现了那片被熊胖踩碎了一小片的扶桑花海。   痕迹到了崖上便消失无踪。   那里仿佛就是李休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崖上很广阔,四周一眼望不到边际。   很空旷。   那么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呢?   四先生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在空中轻轻一划,带起一连串的空间波动,然后确定了李休从何而来。   于是觉得事有蹊跷,便让胡将军动身跟来,以免发生不测。   胡二来的很晚,不算及时。   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刚刚好。   因为双方都没有了一战之力。   他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何况他本身就比骆驼还要重,还要有力。   红袖站在巨石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带着决然,她没有看向小南桥的方向,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背影,今日若死,便一起死,下去也有个照应。   这不是殉情,二人之间也没有感情可言。   红袖只是觉得李休不该死。   若是那样的人都会死在这里,那么她为何还要活着呢?   她伸手将肩膀上的熊胖抱了下来狠狠地扔向了巨石下面。   先前她听的很清楚,这只发福的浣熊应该能救李公子,虽然她不太懂,但看之前的对话应是如此,既然这家伙选择见死不救,那便扔出去。   扔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浣熊没有掉下去,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飘回了巨石之上,也不生气,只是蹲在一角静静地看着场中。   “胡二将军,动手吧。”   “六先生叫我胡二就好。”   荒人当中很少有饱读诗书的人,所以取名字也不会在意是否儒雅或者有没有什么内涵。   他就叫胡二。   虽然修为已经踏足游野,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是许多荒人口中敬仰的胡将军。   但他还是喜欢别人叫自己胡二。   听着就倍儿亲切。   知白没有说话,事到临头仍觉得有些可惜。   胡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这是他很标志性的动作。   他看着李休,露出了一个有些嗜血的笑容,带着残忍。   荒人对唐人生来敌对,他们对于唐人俘虏除了坑杀之外就是取乐。   比如红袖,若不是戏唱的好,恐怕也早就死在了屠刀之下。   荒人擅长用刀。   开合简单,大气。   霸道。   符合他们的个性。   但也有人不喜欢兵器,总认为自己的拳头才是王道。   比如胡二将军。   他伸出拳头在胸前用力的碰了碰,发出两声闷响震碎了地上的风雪。   雪面上的尸体碎屑向着两侧排开,露出一条笔直的小路直到李休的身前。   胡二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停了下来。   那放在胸前的两只拳头放下,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不见。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眸子在一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那双肩膀之上有着雾气升腾而起,淡淡的血红色。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知白皱了皱眉头,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胡二的身体紧绷,肌肉鼓胀,面色凝重的望着李休的身后。   于是知白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叹了口气。   李休瘫坐在地上,他的身后是红袖和浣熊。   但胡二与知白看的自然不是她们。   而是在巨石下面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人,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在那个人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痕迹,那是一排笔直的脚印,从小南桥走出,然后来到了这里。   这人身材挺拔,面无表情,穿着一身的灰衣,额前垂下一缕发丝,停在了巨石下面。   抬头看着上方。 第87章 在风雪中挺直脊梁   熊胖向左走了两步,靠在了巨石一侧,两只小眼睛睁的圆圆的,它知道一切到了现在都已经变得尘埃落定了。   李休的伤势很重,但还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就是能活着。   那个穿着灰衣的男人双腿轻轻用力,从巨石之下跃起跳到了李休的面前。   跳到了胡二将军脚下的那条小路上,然后抱着剑,静静站着。   李休眼中的灰色消失不见,那股与世隔绝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他整个人瞬间躺在了地上,萎靡到了极点。   “世子殿下。”   来人对着李休行了一礼,尊敬道。   李休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脑袋有些混乱,但是那双眸子却亮的非常,刚刚那一段时间他的身体虽然被那个黑影占据,但是自己的意识却还在,对于外界以及体内发生的变化有着极为清晰的感官。   那朵冥花,很强,也很好看。   “麻烦了。”   李休看着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体内不化骨的力量不间断的修复着全身上下的伤势。   “我来带你回家。”   那人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面对着知白与胡二。   知白的眉头紧皱。   胡二将军却是低头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晦气。   “人我要带走,所以你最好不要拦路。”   灰衣人怀抱着剑,对着他们两个冷声道。   雪原很冷,小南桥临近雪原,或者说也在雪原之上,那里的天气也不暖和。   这人是从小南桥走出来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冷。   知白没有开口,他虽然智计如妖,但眼下比的可不是阴谋诡计。   只比两个人。   胡二将军和这灰衣人的实力。   谁更强一点,谁就说的算。   “杨不定,你这条狗也有这么忠心的时候?”   胡二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灰衣人,嘲笑道。   杨不定反了杨妃,而后来到了小南桥想要用战功洗刷罪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荒人也是人。   “杨老妖婆培养了你二百多年,你却亲手杀了她,你不过只跟了李休几个月,难不成打算以命报之?”   胡二继续说道。   这道理似乎就摆在明面上,很简单,很清澈。   自然也很好理解。   二百多年的培养顷刻间说散就散,说杀就杀。   而他只跟了李休不过短短数月,凭什么为其拼命呢?   “我不会拼命。”   杨不定看着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杀你也不需要拼命。”   他是游野巅峰的强者,举世少有敌手。   哪里需要拼命呢?   从他出现之后身体的姿势就再也没有变过,自始至终都是静静地抱着长剑,额前垂着一缕发丝,冰冷的骇人。   胡二的手臂肌肉高高鼓起,青筋迸发,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他的脚抬在半空。   杨不定的头发动了动,抱剑的姿势也变了变。   他的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   胡二的脚放了下去,落在了雪面上,然后点点冰霜从鞋底升起,眨眼间弥漫到脚面之上。   冰寒彻骨。   他的嘴中发出一声冷哼,那只脚再度抬起然后猛地踏下,脚上的冰霜却没有消失反而继续向上蔓延,渐渐盖过了膝盖。   突然又金铁摩擦的声音响起,杨不定手中的剑微微出鞘。   胡二将军面色一变伸手搭在知白的肩上然后猛地朝后爆退而去。   足足退了几十步方才停止下来。   杨不定抬头看着他,微微出鞘的剑再度放了回去,他的眼中毫无感情,双手环抱,重新恢复了那一开始抱剑的模样。   “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胡二的右脚几不可查的轻轻颤抖着,他阴沉着脸,那张光头在这一刻看上去充满了暴戾,但却没有说话,也真的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知白站在一侧看着他,抿了抿嘴唇也没有开口。   双方对峙着。   扶桑海的一片花瓣从地面再度升起,在二人中间飘起拂过。   天上没有飞鸟出声赞叹。   远处也没有梅鹿探头张望。   雪原有的只是寒冷与枯寂。   或者说是死寂。   “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良久之后,知白开口打破了这份压抑,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胡二将军冷哼一声,跟在他的后面朝着来路走去。   只留下了一地的断臂残肢。   这一次荒人吃了不小的亏。   浣熊两只手用力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满脸沮丧,然后小跑着来到了李休的身边,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一脸的奴才相。   李休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只是轻轻笑了笑,觉得有意思极了。   红袖站在巨石之上,远远望着小南桥,然后看了看杨不定,脸上带着笑容。   这就是大唐。   然后眼中留下了两行眼泪。   能够回到唐国,带着尊严的重新活下去。   还有什么需要奢求的呢?   李休抬起胳膊,虚弱的在熊胖头顶摸了摸,余光看着红袖,心道原来喜悦和激动竟真的能够流下泪水。   “该回去了。”   杨不定淡淡道。   “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李休从地面站起,不化骨里的力量蔓延全身,他的虚弱感已经渐渐散去。   杨不定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还不错。”   他杀了很多人,二百年里也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本以为到了小南桥会受到针对和讥讽,却没想到在这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尊敬。   因为他是游野巅峰,杀的荒人很多。   这便够了。   “这世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趁着年轻,不妨多做一做。”   李休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青衣红了大半,看上去有些凄惨。   他的脸却很干净,眼睛很亮,劫后余生,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因为那会让你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层更深的了解还有自己埋在心底没有发现的眷恋。   杨不定低头想了想,看了看身后的小南桥,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剑。   看了看雪原深处,然后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比做狗更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笑了笑,道:“几百年的修行,可不是为了当狗的,身为唐人,就该把脊梁直起来,我们从来不会弯腰,更不会跪着。” 第88章 我当然是承意无敌   “这话很对,而且很有道理。”   杨不定点点头,很是赞同。   “子非还在闭关。”   李休说道。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述说。   因为这是事实。   杨不定点了点头,他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如何肯定?”   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脑袋,捏着那两只小耳朵轻声道:“若是他破了五境,我也不会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来接我的也不会是你。”   这话倒是没错。   若是子非早就破了五境,那么早就有一剑从小南桥飞出,劈断了整个雪原。   而不是逼得他不得不冒着天大的风险引魂入体。   “小南桥的效率很慢。”   李休淡淡道。   这话中带着不满,没有怨气。   只是单纯的不满。   此处距离小南桥不算远,荒人在雪原放出了点荒台与那道亮光。   这代表发生了很重大的事情。   按理说早就该有唐国将士走入风雪当中寻人。   何况他失踪的消息早就应该传遍了整个大唐,小南桥自然也应该清楚。   所以说雪原的异常很可能会是因为他而发生的,这是很基本的推理素质。   但偏偏小南桥没有军士走出,直到最后才等到杨不定一袭灰衣踏风雪。   “上个月荒人射出了天之痕。”   听着李休的不满,杨不定沉默了会儿,然后开口道。   李休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呼吸都是停止了一瞬。   饶是冷静如他也是觉得难以置信,荒人竟然敢射出天之痕?   在雪原深处,大祭司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树,树上结着六颗月亮和一个太阳。   没人知道这棵树是怎么产生的,但天下人尽皆知这是一棵宝树,天下第一的灵树。   一百年结一颗月亮,一千年结一颗太阳。   荒人将这棵树当做是他们的图腾。   大祭司沟通灵树获得了支配果实的力量。   每一颗果实都能够杀死一位五境宗师。   而那轮太阳的威力更是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被无数人忌惮着,直到十五年前,这轮太阳划过了天边,取走了李来之的性命。   太阳在夜晚的空中一闪而逝,比流星亮的多。   在空中带起一道痕迹,足足存在了数月之久。   那便是天之痕。   这些年来那灵棵树的月亮陆续用了两次。   如今还剩四轮。   百年生长一轮,所以用一个少一个。   但就是珍贵到了这种程度,杨不定竟然说天上再度划过了天之痕。   “好在陈老将军的修为很高,身上的铠甲很坚固,所以没有死,只是身受重伤,昏迷至今,不知多久才会清醒。”   杨不定道。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上,他眯着眼,仔细看去似乎能发现在天上的云层中有一道很淡很浅的痕迹。   原来荒人大祭司竟然真的射出了天之痕。   那么如今算来树上就只剩下了三轮月亮。   “这很划算,没死便值得。”   他说道。   杨不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换掉一轮月亮,没死便是赚了。   “所以如今只剩下了老秀才一人?”   李休继续问道。   杨不定点了点头,解释道:“老秀才虽然也是五境宗师,但毕竟是一个酸腐书生,遇事难有决断,害怕这是荒人故意射出的点荒台,所以迟迟不肯下令进军。”   “书生便去读书,指挥军队这种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落雪,淡淡道。   若是论境界,子非闭关,陈老将军昏迷,老秀才自然便是小南桥最高的那一个,只是为人有些保守,不敢擅进。   “老秀才虽说太过保守,却一定是为了大唐好。”   杨不定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老秀才自从年少提笔开始,便来到了小南桥,一辈子都在杀荒人,为大唐戍守边关。   这是敢为天下先的品质。   所以唐人对于他都很是敬仰,李休自然也是如此。   但敬仰归敬仰,带兵是带兵。   这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事情。   “殿下打算去往何处?”   杨不定问道。   此刻无论是书院还是听雪楼一定有很多人在马不停蹄的寻他。   而且京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时候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李休却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低下头仔细的想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先回小南桥收了兵权,而后等子非破境出关,届时再回长安也不算迟。”   “现在,我还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说完之后,李休便向着一旁走去,远离了几人。   杨不定自然没有跟随,只是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心想兵权又岂是那般好收的?   老秀才虽是为了大唐鞠躬尽瘁,却也是酸腐顽固的很。   李休走到雪中站下,嘴角带着笑意。   “我终究还是赌对了。”   他手里抱着浣熊,但这句话自然不是对着它在说话,也不是对着空气。   但四下无人,他又是在与谁说话呢?   片刻后,他的嘴再度张开,道:“你的胆子很大。”   这是在回答。   “我的胆子当然很大,最重要的是我很自信。”   说话的仍旧是他。   一问一答。   开口的都是他,说话的却是两个人。   一个黑色人影从他的体内走出,然后站在了身体一侧。   “夺舍你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黑影脸上的轮廓渐渐清晰,原来是他在回答。   “但你不会。”   “为何?”   李休抬了抬手,指上的那朵小花很是鲜艳,他笑道:“你既然是它带给我的,那么自然不会害我。”   这次黑影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并肩站着,目光齐齐的放在远处。   那里是雪原,在他们的眼中却不是雪原。   而是这一望无际的广阔人间。   “我快死了。”   黑影开口说道。   “你不会死。”   李休说道。   黑色人影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子看了看别处,双眼扫过四周与远方,眼神平静,眸子深处却有一抹温柔涌现,渐渐地他的眼神之中涌现出一抹留恋和庆幸。   这是对人世间的留恋。   这是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再看一眼人间风雪。   “你魂藏于花内,便不会衰弱,日后总有机会存活。”   他看了看李休。   李休摊了摊手,笑道:“没有那道黑影浮现,我一样承意无敌。” 第89章 他从天上来   黑色人影低下了头,不用死是好事。   但想死是另一回事。   “我不该留在人间。”   他道。   李休没有说话,静静等候着下文。   “我从天上来。”   浣熊的两个小眼睛睁的远远地,然后身子用力一个转身将脑袋埋在了李休的怀里,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示它什么都没听到。   他从天上来。   怪不得。   李休想起了老弄堂里的那些大开的天门,还有无数前仆后继用血肉堵住大门的凡人,沉默了下来。   “要到哪里去?”   许久之后,那道黑影越来越淡薄,李休方才开口问道。   “要往人间去。”   他说道。   李休张开双臂,站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说道:“那你已经到了。”   黑色人影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张脸完全清晰起来,看上去甚至有些清秀。   “大同才是人间。”   于是李休再度沉默了一会儿,避开了这个话题。   “神仙堕落凡尘应该被怎么称呼?”   谪仙?   虽然差不太多,但总不准确。   他也想了很久,一刻钟的时间即将过去,远处的杨不定皱了皱眉。   红袖站在雪中有些寒冷,身上被冻的通红。   这时仙人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春风,冰雪似乎融化了一些。   这当然是错觉。   但错觉也是一种感觉。   他的眼神很温柔,道:“哪来的什么神仙,做人不好吗?”   浣熊的小爪子抖了抖。   李休浑身一震,猛地侧脸看着他,目光复杂。   平静的雪原上再次落下了风雪,黑影向前迈了一步,然后走进了那朵小花当中,消失不见。   第一片雪落在了李休的眉毛上,有些冰凉,他在雪中静静站着,没有移动。   两个人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却已经达成了共识。   从今以后李休与别人战斗之时再也不会出现一道黑色人影手持长剑。   而这个留恋人世间的仙人也不会死。   这不算是共赢,因为对李休来说暂时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也想不通为何这朵花会允许一个仙人的灵魂藏匿其中,可能真的如同他所说一般。   哪来的什么神仙,做人不好吗?   “殿下,时辰到了。”   杨不定站在远处,将怀中抱着的剑放下,喊道。   李休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前襟,熊胖识趣的从他身上下去跑到了红袖肩上,同时也带过去了阵阵暖意。   “走吧。”   从这里可以远远望到小南桥,自然距离也不算太远,危机已经解除,有杨不定在身侧,除非荒人长老出现,否则就很安全。   所以三人走的都不算快。   雪面上原本只有一道来时的痕迹,此刻又多了三条。   小南桥其实和桥梁并没有关系。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它处于大唐和雪原之间的交壤的连接之处,背靠大唐,面对雪原。   荒人想要攻入唐国,便只有从这里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小南桥。   但其实是一座城池,占地很大,左右蔓延百余里,高百丈。   这是很雄伟也很壮阔的一座城池。   但饶是如此坚固的小南桥在三百年里还是被荒人攻破了数次,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兵损三十几万,让荒人连破十三城。   不过好在如今的陈老将军已入宗师之境,更有着五境以下无敌的子非前来镇守小南桥。   不仅如此,每年甚至每一天都会有江湖人或是其他宗门家族势力的子弟赶赴边关,为大唐镇守疆土。   保家卫国,从来都不只是军人的事情。   李休站在城门口,抬头看着高挂城门之上那巨大的小南桥三个字。   笔走龙蛇,字迹之间隐隐透出的睥睨味道似乎都要化为实质向外溢出。   这字很熟悉,一眼就能够认出。   这是子非的字。   子非压了天下人一头。   也只有他的字才会有这种天地唯我的味道。   “终究是徒有其形,锋芒太露,等哪天大祭司也给你来一道天之痕,看你怎么办。”   城门一点点开启。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轻声喃喃道。   杨不定忍不住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道在整个小南桥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贬低这幅字,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一定会被那家伙扔进雪原杀个七进七出不可。   城门开启,走出两名军士。   对着杨不定行了一礼,然后视线放到了李休和红袖的身上。   红袖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   但那二人的眼神却并没有停留,反而是在李休的身上停顿了许久。   两名军士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冲着他行了一礼,齐声说了句世子殿下。   李休失踪,他的画像想来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会迁怒小南桥。”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从二人中间穿过径直走进了城中。   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点荒台和那道亮光亮了许久,城内不少人都隐隐有所猜测,但老秀才却仍旧不肯出兵,直到杨不定孤身入风雪,然后带回了两个人。   还有一只熊。   然后他们确定了这个人真的是世子殿下。   这便有些意思了。   李休是陈留王的世子。   是李来之的儿子。   可以说注定未来会率领北地抵御雪国。   即便是现在,此时此刻。   他在军中的影响力都堪称恐怖。   若是他因为这件事而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小南桥是抵御荒人最大的屏障,所以不能内乱。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担心。   不过好在这位世子殿下看上去并没有这个意思,两个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些,对视一眼然后关闭了城门。   小南桥发展到如今就和真正的城池没有任何区别,城内一样会有贩夫走卒。   远处的客栈,近处的酒馆,向左看一条烟柳长街,朝右走更有百般花样。   李休站在城中。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小南桥,谈不上踌躇,只是有些新奇。   他站在一条十字路口,努力的挑选着方向,却无法下定决心要走那一条路,于是将目光放到了杨不定的身上。   身后的两名军士已经离去了一人,应是去通报口信。   还有一人静静跟在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只觉得伺候这些公子哥比和荒人打一仗还要累。 第90章 四碗老样子   感受到他的注视,杨不定沉默了会儿,他杀人很在行,领路却很一般。   “我知道一间小馆子,门面不大,东西还不错。”   他说道。   李休看着他,问道:“有多不错?”   杨不定想了想,嘴角竟然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很不错。”   李休点点头:“那应该还不错。”   “我建议你先去换身衣服。”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红袖赞同的点了点头。   眼前李休的扮相可不像是大唐第一美男子。   衣衫凌乱破碎,上面满是鲜红的血迹,衣角暗红色,被风雪冻的有些发硬。   身上隐隐传出淡淡的血腥味。   这像是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   这副模样适合去领功讨赏,适合去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但不适合去吃饭。   尤其是不适合去吃那还算不错的饭。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再换也不迟。”   李休摇了摇头,他的眸子闪了闪,拒绝道。   初到此地能有什么事要办?   杨不定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朝着右边街道上走去,在最前面带路。   几人跟在身后。   那名军士的额头冒着冷汗,顺着脸颊两侧滑下。   他愈发觉得这位世子殿下有些来者不善。   那个门面很小,自然不会在街头闹市,随着杨不定转了几个圈子,随着周遭人烟的稀少疏淡,一行四人走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很深。   没有阳光所以显得也很黑暗。   一路走来有很多的小门面,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于是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转弯便到了。”   杨不定说道。   李休置若罔闻,侧脸抬头看着身侧的一个鞋铺子,片刻后开口道:“你们在此等候。”   说完他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留下几人站在外面。   杨不定没有说话,抱着剑安静等着。   红袖伸手逗弄着胖浣熊,脸上的欢喜自从进了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断过。   那名军士只觉得汗流浃背,不由得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这是鞋铺子,自然是修鞋的地方。   他看的真切,世子殿下虽然衣衫破碎,但脚下的那双鞋却是完好无损,而且是出自江南履云阁绝佳的踏湖靴,即便是坏了,又哪里是这一间小铺子修的好的?   去鞋铺子不是修鞋,何故?   李休推开鞋铺子的门,然后又迅速关上,暗淡的灯火像星星般闪了一丝便重新熄灭,将外面的点点光亮隔绝。   这里面看上去很黑,只有几根红白蜡烛坐在窗沿或是桌角。   李休随意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鞋铺子里面有一个老人,面容枯瘦,因为缺了几颗牙,所以笑起来显得有些难看。   “这位公子可是要修鞋?”   老头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子盯着他的脚下,然后略带得意的说道:“公子这双踏湖靴乃是出自履云阁的真品,并且还是上品,这世上除了履云阁之外没有任何鞋匠能够修好。”   他顿了顿,腰板挺得笔直,得意的神情丝毫不做掩饰。   “但老夫能修。”   李休又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无奈,然后伸手将桌上的蜡烛拿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烛火不算亮,却足够照亮他的脸。   老头子的身子一僵,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   那挺直的腰板发出嘎巴一声脆响,疼的他哎呦一声跳的老高,却不敢伸手揉腰。   “少爷,您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   他搓着手,脸上满是谄媚。   李休看着那张丑陋的脸将视线移到了他处。   伸出了右手。   老头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李休叹了第三口气,然后将他的手甩下去,没好气的说道:“我要小南桥内的所有资料和近日来城内一些比较大的动静。”   陈老将军昏迷,子非闭关,老秀才虽受人尊敬,但他还镇不住这么大的场面。   小南桥的势力错综复杂,虽然都是为了镇守边疆,但也无法避免会有其他事情发生。   这座城很重要。   李休打算做的便是保持一切正常,在陈老将军苏醒和子非破境之前,将那些即将发生的猫腻全部压下去。   “这件事很重要。”   李休认真道。   老头子脸上的谄媚跟着消失,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黄纸。   递给了他。   李休伸手接过,转身打算离去。   那老人却再度开口:“楼主说您的命不是自己的命,也是乔三爷的命,是他的命,是天下人的命,像这次这般冒险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让他不用担心,年纪大了就乖乖等着给我让位,让人心烦。”   话音落下,李休便推门走了出去。   老头子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脸上再度露出了笑容。   有些怀念。   少爷和楼主打了十几年的嘴架,哪怕不在跟前,嘴上也是输不得的。   那扇木门打开和关上。   小巷中的光亮顺着门缝一闪而逝照在了那张有些丑的老脸上。   李休进去之时两手空空,出来之时却多了一沓黄纸。   这很引人注目。   杨不定继续向前带路,迈步的瞬间眼角余光在鞋铺子的门下一角看了看,那里有一片雪花的标志。   于是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   正如他之前所说,这条小巷走到尽头,转个弯便到了。   眼前是一处小饭馆,这里的门面很小几人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这间饭馆的门面更小。   屋子里只摆了两三张桌子,还坐满了客人。   好在门外也有一张木桌,几人坐了下去。   杨不定敲了敲桌子,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四碗老样子。   三人坐了下去,李休冲着那名军士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   这人咽了咽唾沫,有些踌躇,却又闻到屋子里飘出来的香气,心想死便死了,于是壮着胆子坐了下去。   不一会儿,从饭馆内走出一个女子端着四碗面走了出来。   和杨不定对视一眼,露出一抹笑容,而后走了回去。   李休拿着筷子,原来所谓的老样子就只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上面放着四颗花椒,葱花摆在碗侧,面上摊着金黄嫩白的煎蛋。   这只是一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葱煎蛋面。   但很香。   李休用筷子夹了一大口,觉得满足极了。 第91章 天地君亲师还有粮食   其实大道至简这句话可以用来形容很多东西。   比如在落仙桥上薛红衣简简单单劈出的那一刀,比如老乔抖了抖青衣随风而上。   比如眼前这碗葱煎蛋面。   他本就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又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厮杀。   此刻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哪里还经得住这般诱惑?   当下便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这不是大碗,一碗面自然是吃不饱的。   李休放下筷子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声再来一碗老样子。   然后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抹嘴巴,心中踏实了很多。   红袖胃口小,吃起东西来也很是斯文,所以吃得很慢,一碗汤面还剩下一半还多一些。   那名军士有些坐立不安,一碗肯定是不够他吃的,但能怎么办?   难道他还能像世子殿下那般冲着里面再喊一声老样子?   所以只能尽量吃的慢一些,面汤喝得多一些。   “这面的确还不错,但距离很不错似乎还差上一些。”   李休看着杨不定,认真道。   天地君亲师,其次便是粮食。   而他又是一个很爱吃的人,所以当然值得认真。   也正是这一眼望去,他才发现杨不定的碗要比他的大很多,足足大了三圈,估摸着一碗顶四碗。   于是他又道:“你的似乎和我的有些区别。”   杨不定没有看他,自顾自的低头吃着,边吃边道:“面是一样的面,做面的人也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碗有区别。”   李休道。   杨不定抬眼瞧了瞧:“两个碗都是出自城南李家铺子,虽然不是上好的瓷器,但却是一样的。”   这是很好的解释。   李休端起碗在碗底瞧了瞧,城南老李四个小字刻在上面。   他把碗放在桌子上,碗底碰到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杨不定吃面的动作一顿。   那名军士身子轻轻一颤。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   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常客,饭量大些,一碗接着一碗的做面很麻烦,所以干脆用个大碗。”   李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下次他也要这么大的碗,吃起来就是爽利。   谈话间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不一会儿老板娘便端着一碗面条走了出来,李休伸手接过,这才发现这个老板娘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虽不算特别漂亮,但皮肤白皙,脸上的笑容很是亲切,样貌端庄,尤其是那双眸子似乎会说话一般,竟让人情不自禁的充满好感。   老板娘将面碗放下,然后看着杨不定低声细语的询问了一声面够不够吃,这次的火候如何,咸淡怎么样?   咸蛋?   李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碗,心道同是葱煎蛋面,为啥我的没有咸蛋?   听到老板娘的回答,杨不定那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而且看上去很是温和。   “味道刚刚好,谢过七娘了。”   “哪里的事,不用客气,要不是有你们守着小南桥,我这小本生意早就关门了。”   七娘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小饭馆里面。   那名军士坐在那里有些发呆,他有些不敢相信,冷面杀神杨不定竟然会笑?   而且笑起来还很温和。   李休歪头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了笑容还未消失的杨不定,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碗葱煎蛋面真的很不错。”   杨不定也不否认,干脆的点了点头。   “自然不错。”   佳人在侧,亲手温面。   这很不错。   一个碗再大,也会有干净的时候。   一个人再能吃,也会有吃饱的时候。   李休手里拿着一沓黄纸,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每看完一页便会用灵气将那张黄纸碾成齑粉。   红袖前后打量着此间小巷,眼中有着欣赏不完的美景。   杨不定正襟危坐,他知道李休在看什么,却没办法阻止,只能安静坐着。   那名军士见此情景愈发的坐立不安起来,他要比李休生的高些,自然坐的也要高些,刚刚一搭眼分明看到纸上写着什么陈老将军,什么老秀才望而却步,欲争什么。   他还想往下看却见到李休似乎挑了挑眉,立刻把脸转了过去,不敢再瞧。   但就这几个词语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我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兵,干嘛非要揽这档子事?   原本只是想看看杨先生救回来的人究竟是谁,这下子好了。   把自己搭里头了。   走也不敢走,越留越烦心。   他们的反应对于李休来说并不重要,这一沓黄纸不算厚。   只有十几张,写着自从陈老将军昏迷之后的小南桥内各大势力即将要做的举动和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最后一张黄纸化作齑粉之后,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道:“小南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殿下,我们可是要回将军府?”   那军士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李休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小南桥,没有见识过得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现在要去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   李休放下一锭银子在桌面,然后顺着小巷朝回路走去,边走边道:“长安最出名的花楼叫做上人间,我没去过,平生引为遗憾,今日既然来了,便去见识见识小南桥的花楼,春来居。”   红袖眨了眨眼,捏了捏浣熊的耳朵。   家道中落以后,她自小便在红尘堆里打滚,虽没做过这些下作事,但见却是见过不少的,而且李休应该不是一个浪荡子。   小南桥还有大事要办,这时候要去花楼自然不是去听曲儿,度一夜春光的。   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后面。   “殿下第一次来小南桥,是如何知晓春来居的名声的?”   那名军士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然后就后悔了。   很显然是那一沓黄纸上写了什么。   李休也不介意,说道:“我没去过江南履云阁,穿的却是踏湖靴,我没来过小南桥,听说过春来居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军士急忙低下了头,连声道。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人的心跳开始加速。   “只是我没去过春来居,还要劳烦你在前面带路。”   ……   这条小巷子不算长,往回走自然而然的还会路过那间鞋铺子。   只是这次李休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和杨不定并肩走着,面无表情。   甚至有些无精打采。   “你这是为何?”   杨不定问道。   李休甩了甩头:“很多天没睡,自然乏的很。”   “你知道我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其他。   “大唐最让人放心的城池从来不是长安,而是北地和小南桥,而小南桥也的确没让我失望,陈老将军虽然昏迷,群龙无首之下城内的运营一切良好,甚至警惕程度比以往更高了几分。”   城内有很多老家伙,这些老家伙率领着各自势力的弟子。   或是家族,或是宗门,或许还有许多零散的江湖势力。   便是镇守小南桥得唐军也有着不同的旗号。   长安的亲兵,岐山的平镇军。   陈留的北地三率。   徐州的陷阵营。   白羊府的紫衣军。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杨不定想了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好事,而且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证明这些人仍旧很热爱身后的这片土地,也证明这些老家伙还没有糊涂。”   说到这里,李休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没意思。   “但那些年轻人却很糊涂,也很蠢,明明什么本事也没有,明明没有他们老子看的远,却总是自以为自家老子老糊涂了,所以聚在一起要做一次大事。”   他侧脸看着杨不定,认真问道:“难道这还是好事吗?”   杨不定没有说话,他在小南桥是个独行侠,并不会主动去了解这些事情,自然也不清楚。   所以李休也没指望他会了解,只是自顾自的嘟囔着:“老东西们再如何精明总归老了,还能活多久呢?如果大唐的年轻人都像他们一样愚蠢,那这小南桥还守个屁啊?”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就连身后的红袖和身前的那名军士都听的很清楚。   但杨不定仍旧没有说话。   只是心中想着,那些二世祖们聚在一起到底想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计划,能把一向淡然冷静的世子殿下气成这个模样。   走出了小巷与长街,走进了那条烟花长路。   然后在最中间最高大的一个建筑门口停了下来。   上面挂着一个牌子,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春来居。   李休的眼角忍不住抽出了一些。   这三个字仍旧是出自子非的手笔。   这家伙还是那副性子,哪怕是来到了小南桥也免不了要寻欢作乐。   所以说世上总是不太公平的,那样的人都能横压一代,而他李休出淤泥而不染竟然要自降身份来这里教训几个二世祖。   不过仔细想想这还挺有意思的。   “这位公子里面请。”   四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里面有眼力价的老妈子立刻便钻了出来,那抹了红紫色胭脂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便拉起来李休的胳膊朝里面拽去。   她做这一行也有几十年了,别的暂且不说,单说这份眼力便不同寻常。   一眼就看出了几人当中是以李休为首。   “听说春来居喜欢将客人分成三流九等,然后介绍不同价位的姑娘和待遇。”   几人走了进去,李休打量了一眼里面的内饰。   极尽桃红和粉色。   看一眼便觉得六宫粉黛无颜色,此处佳人胜佳人。   听到李休的话,那老鸨点了点头。   春来居能在这小南桥做大,凭借的除了背后的人脉自然还有其独特的经营模式。   每个人都想上一等,想要上就要来的多。   “听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从九等开始的?”   李休又问道。   老鸨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但凡有生客进门,妈妈我呀都会给他一个评价,这就是最初三六九等。”   “那你可有分错的时候,有的人家财万贯,却偏偏喜欢穿着粗布麻衣,若是你不小心给人家分了个九等,可不就与白花花的银两失之交臂了吗?”   听到这里,那老鸨得意的笑了笑,那双眼睛亮的吓人:“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在这一行做了也有几十年了,别的不敢妄谈,眼色还是有几分的,便是那家财万贯的人穿着乞丐装进来,我也能给他定个中五等。”   李休看着她,然后张开双臂转了一圈,问道:“那你看我应该定个几等?”   李休这时候的卖相算不上好,那身染血的衣服还不曾换下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遢,只有那张脸干净明亮,似乎永远都是那般完美无瑕。   老鸨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片刻后笑道:“公子是生客,虽然打扮狼狈但气质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我这春来居将客人分为上中下三等,七八九为下等,四五六为中等。”   “以我观之,公子可为上等。”   听到这话,红袖忍不住抿嘴笑了一声。   这哪里还需要看?   是明摆着的事情,就凭李休那张脸,身侧还有她和杨不定跟随。   看上去就像是侍女和侍卫跟着少爷出去闲逛一般。   更别提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盔甲的唐军虎视眈眈的站在那里。   这般阵仗,便是瞎子来此也会给个上三等出来。   李休却不在意,而是接着问道:“那不知我是上三等中的哪一等呢?”   这话问出,那老鸨的面色终于是严肃了许多,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公子当为一等。”   这下子反倒是轮到李休惊讶了,便问道:“一等?你可不要说些好话糊弄人。”   那老鸨摇了摇头,然后冲着他行了一礼,沉声道:“既然是世子殿下,自当是一等无疑。”   她的动作很大,声音也不小,春来居来来往往的人也有很多。   于是大厅内的男男女女都是侧目看了过来,然后楞了一下,接着全部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画像,仔细的看了看。   紧接着齐刷刷的行了一礼。   春来居内响起了整齐划一的世子殿下呼声。   于是李休跟着沉默下来。   在大唐,北地与小南桥这两个生死关最尊重的除了皇帝陛下之外,便是李来之。   无论是院长还是国师都要排在后面。   李来之战死那一日,整个大唐数千座城池,人人穿白衣。   所以李休终究是截然不同的那个人。   他肩负着无数人的厚望和爱戴。 第92章 责任就是应该的   “我只是想听个曲儿。”   这一幕不算震撼,却足够直击人心,春来居不止一层,上几楼坐在扶手边上的都听到了动静,然后低头朝下面看去。   这也算是万众瞩目。   “犯不着弄这么大的阵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   李休说道。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和壮烈。   这只是责任。   责任两个字很有意思,他莫名其妙的落在你的身上,你也莫名其妙的选择了接受。   却连个正经理由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这责任就应该是我的。   李休就是如此想。   世上很多人都是如此。   摊贩早起揉面做饼,镖行长途跋涉押镖赚钱。   小孩子应该读书。   到了年纪就应该找男女朋友,然后去官府登记在册成亲。   成亲之后一定要结婚生子,然后赚钱养下一代。   人们从来都是如此,忙忙累累半辈子就只是为了成为普通人。   从没有人思考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所有人都这么做,几代人都是如此。   于是如今也便如此。   李休是将门之后,那么保家卫国这种事情自然要一往无前,难道还要百姓竖关不成?   责任二字想想清楚,其实就是应该而已。   可这世界本就是矛盾的,又哪来的应该呢?   老板娘口中说着赞扬的话,差人去请了最好的姑娘来为他唱曲儿。   李休却不为所动。   他搭眼看着老鸨,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也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她若是再敢往前一步,一定会血溅当场。”   李休伸手指着那个被这老妈子指使着要去请姑娘来此唱曲儿的女子。   那也是个很漂亮的人,鹅黄裙,鹅蛋脸,不施粉黛,看上去有些可人。   她的身子一僵,只走了几步的脚停在了楼梯前。   李休受人爱戴没错,眼前的氛围将他堆砌成了一个为百姓服务的光辉形象。   但他不在乎。   他还是会杀人。   杨不定也不在乎,所以那抱着剑的双臂放了下来,目光冰冷的看着那个有些可人的少女。   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像是有一把剑抵在自己的后心,竟是再也不敢向前一步,只能停了下来。   老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试探着问道:“不知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李休盯着她的脸,没有说话。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很清楚的摆在了桌面上,若还要接着装糊涂,那才是没意思。   其他客人彼此对视着,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到这位世子殿下似乎来者不善,也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在原地站着,等待着事情后续的发展。   所以这大厅之内很安静,后进来的客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情不自禁的闭紧了嘴巴,靠在了一侧。   两个人对视着,不发一言。   良久,当那个少女的浑身被汗水浸湿的时候。   老鸨终于是变了脸色,收敛起了脸上的那副笑容,对着他说道:“公子们的计划很完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您刚从雪原回来,身体欠安,还是听听曲子歇一歇的好。”   她的语气很恭敬,但这话听起来却很不客气。   “他们在哪里?”   李休没有和她废话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根据听雪楼提供的消息,今天那三个人就在这春来居见面,商讨最后的细节,所以说他们一定在某一个房间里面。   “万事俱备,世子殿下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老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周围的看客静悄悄的,空气之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谁都闻的出来,于是纷纷躲在后面不敢开口,生怕得罪了这位气势汹汹的世子殿下。   同时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春来居的后台实在是硬的很,就连世子殿下的面子也敢不卖。   李休没有生气,那双眸子之中满是平静,就像是一汪深潭,他看着那老鸨的脸,认真道:“春来居的屋子不算多,我可以让杨不定站在外面,然后一间接着一间的踹门,总能找得到。”   老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道:“春来居有很多客人,而这些客人的身份都很高。”   李休向前走了一步,老鸨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眸子渐渐泛起了寒意,就像是平静的深潭飞出了一条巨龙,潭水翻涌。   “你信不信,哪怕我把你这青楼拆了,你背后的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的身份很高,但一定没有我高。”   李休的声音中渐渐戴上了冰冷,杨不定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打量着老鸨的身体,心中想着从哪里一剑斩了是最痛快的。   李休的话很嚣张。   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一定会在暗地里鄙夷的呸上两声,暗骂两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但这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也知道他说的话虽然狂妄了些,却是对的。   别说拆了这春来居,就是拆了这一整条烟花巷,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这里的人身份再高,终究也是不如他高的。   这老鸨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不敢相信这位世子殿下竟然认真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看上去就像一只躲在寒风中的老母鸡。   但还是没有开口。   三位公子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考虑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旦实施便可为小南桥带来十年平安。   这是关系着全城百姓和大唐的大事。   便是死也是不能开口的。   看着她的模样,李休有些钦佩。   “你很蠢,他们三个也很蠢,但你运气很好,因为你们的坚持虽然盲目,却是为了大唐,所以我不会杀你。”   李休轻声道。   “从现在开始,我数三声,你若不开口,我就拆了这春来居。”   他运足灵气声音传遍了整个花楼上下七层。   客人们尽皆哗然。   有议论声渐渐响起。   更有一些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躲得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有人小声抱怨,有人在心中咒骂,有人冲着他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好,这才是世子殿下该有的威风。   也有人在房间里匆匆忙忙的穿上衣服,慌不择路的朝着楼下走去。   对于这些反应李休视若无睹,他只是伸出了一个手指,然后高高的抬在了空中。   “一!” 第93章 这就是李休   老鸨身子又是一颤,却死死的咬着牙不肯开口。   跑出了很多人,仍旧有很多人在围观,看热闹是所有人的天性,在没有大祸临头的那一刻都不会轻易退去。   红袖紧紧抱着浣熊。   熊胖吐着舌头有些生无可恋。   杨不定第一次拔出了剑,以他为中心点点冰寒从地面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冰冷侵蚀着地板,发出咯吱的声音。   几片冰花凭空生出落在了周遭的桌椅上,落在了那个白玉的盘子上,发出了碎裂声。   那名军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不停地怒骂着那混蛋去报信竟然去了这么长时间。   世子殿下回到小南桥果然是憋着一肚子气,眼看着就要砸场子了。   ……   春来居上下共有七层,一楼接客。   二三楼接待下三等的人。   四五楼接待中三等的人。   六七楼接待上三等的人。   而此时在七楼最中间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三个人。   三个年轻的人,不是少年,看上去大概在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分坐东南北。   小南桥里有很多的公子哥儿,但是公认身份与威望最高的便只有三个人。   陈老将军的独孙,陈玄策。   姑苏城老剑神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的长孙,慕容雪的哥哥,慕容。   他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自小到大以慕容为名。   还有一位却是一名女子,听雪楼的圣女,莫清欢。   如果抛却陈留王世子的名头来讲,对于江湖人来说,听雪楼这位圣女的名头可要比李休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少楼主要高的多。   关于这份计划三人制定了很久,光是推测可能出现的意外就足足推演了数百遍,如此才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有信心可保大唐十年平安。   今日来此与其说是商讨细节,莫不如说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里是七楼,楼下的声音再吵,动静再大也是传不上来的。   三人聊得很投机,也很满意。   然后那句用灵气扩散的话便传到了他们三个的耳朵当中。   话语微微一顿。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罢了,不必在意。”   陈玄策穿着一身的黑色劲装,脸上棱角分明,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刚毅。   这种情况在小南桥不算少见,总有一些自认为了不起的人喜欢寻衅滋事。   这只是一件小事,像是唱戏时候换幕的插曲,并不值得在意。   他伸手拿起了面前一枚干果,手指微微用力将外壳捏开,取出里面的果肉放到嘴里。   “荒人信仰树神,所以每年都会举行祭祀,每十年会有一次巨大的祭祀活动,今年便是第十年,只要计划不出纰漏,便可保大唐十年平安。”   陈玄策说道。   慕容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姑苏城没问题。”   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陈玄策也没介意,慕容的性子便是如此,生来狂傲,以姓为名,行人不敢行之事,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姑苏城在大唐的地位极高,尤其是老剑神还活着,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忽视,所以依附于姑苏城的江湖势力也有不少。   只要他动了,那些势力也会动。   江湖其实就那么大,大家总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姑苏城一动,而且还是为了保大唐平安,那么半个江湖都会动。   于是陈玄策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到了莫清欢的身上。   然后皱了皱眉。   听雪楼的圣女容貌无双,尤其是修行听雪楼功法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尤为的清冷和孤傲。   对同辈子弟从来都是不假颜色,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而此刻,莫清欢竟然是眉头紧皱,眼中带着厌恶。   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这时候楼下响起了那个一的声音。   陈玄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听雪楼可能帮不上忙了。”   莫清欢轻声道。   这话一出陈玄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竟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事关国运,圣女不可玩笑。”   陈玄策面色沉重,喝道。   听雪楼是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也是天下最大的刺客组织。   缺少了他们的力量那就等于是将一把剑的剑尖活生生的掰掉,没有了剑尖的三尺剑如何能够刺的进荒人的身体?   “楼主远在关外不理事,圣女便是听雪楼的掌门人,只要你开口楼内上下难道还会有异议不成?”   陈玄策道。   慕容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目光射出冷冷的落在莫清欢的身上。   事关国运和百姓,若有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他来了,听雪楼的人便不会再听我的话。”   二人的态度不算好,莫清欢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门外,轻声道。   这时候三人的耳边响起了同样的一道声音。   “二!”   这道声音很熟悉,莫清欢听了十几年。   她是圣女,是有资格继承楼主位子的人。   但这十余年都被这声音的主人稳稳踩在下面。   楼主坐着,他也坐着,莫清欢只能站着。   只要有他一刻在,楼主的视线就永远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哪怕一年前这个人还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   “是他?”   在听雪楼内除了楼主之外还能稳压圣女一头的便只有李休。   陈玄策很清楚这件事。   慕容也很清楚,他的眸子完全张开,视线也放到了门外。   三人之间有些沉默。   “只要他不出现,自然就没人会听他的。”   陈玄策突然开口说道。   慕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握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很认真的开口道:“当年李来之战死,我尚未修行,恨不能取而代之,你若是要杀李休,我就杀了你。”   莫清欢没有开口。   陈玄策说道:“哪怕我们的计划付之一炬?”   慕容站了起来,那双眸子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明亮。   “在所不惜。”   于是陈玄策也不再说话,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慕容与莫清欢也走了出去。   从七楼向下看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个青衣染血的少年伸着两根手指环视四周。   “这就是李休?”   陈玄策问道。   莫清欢点了点头,面色复杂至极。   “这就是李休。” 第94章 人间绽放的二月天   李休这个名字在大唐代表了很多东西。   在百姓眼中他是陈留王世子。   在江湖看来他是听雪楼的少楼主,坐拥天下最大的情报和杀手机构。   并且还是书院的新生当中最出色的弟子,修行不过一年不到便已经跨过初境到达承意。   无论是破除自古以来从没人破过的三劫。   还是如同之前那般为书院扛起整座江湖。   他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陈玄策面色复杂,看向李休的眼神中满是阴冷。   一楼当中那名老鸨早已抖如筛糠一般,却依然死死的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春来居是这条烟花巷上最大的青楼,里面护卫的力量自然不低,周遭站满了一群身穿护卫服饰的人,将李休几人围在中央,而且修为不低,十几人竟然全部都是上三关的修士。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难道这些人还敢动手不成?   杨不定的剑举的很高,剑身泛白,寒意顺着一楼向上蔓延,整座春来居的一切建筑都是布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李休的眸子仍旧盯着那个老妈子,没有逼问,也没有说一些在不开口就为时已晚的废话。   周围的客人对视一眼觉得气氛不太对,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李休将扬起的手放下,垂在身侧。   嘴唇轻启。   吐出了第三个字。   “三!”   杨不定周身灵气暴涨,以他为中心出现一个寒气漩涡,气息纷飞震碎了四周的窗户与门户。   那可人的少女惊叫着喊了一声,哪里还管事后会不会受到惩罚双手抱着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那老鸨也是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有着豆大汗水染湿了眼角的脂粉。   “住手。”   这时楼上有声音传下。   李休抬头看去,只见莫清欢满脸复杂的看着他,二人目光对视,他的眸子冰冷了许多。   莫清欢则是撇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然后李休又将视线放到了慕容的脸上。   慕容冷眼看着他,不以为意。   最后他才看向了发出声音的陈玄策。   “李休,不要以为你是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陈玄策俯视着他,冷哼一声。   他们三人计划许久,就为了给大唐博一个十年太平,万事俱备却突然杀出一个人要来阻止?   这个人该死。   那一沓黄纸上有画像,所以他认出了这是陈老将军的独孙,大名鼎鼎的陈玄策。   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名声和威望。   今年二十二岁便已经踏足上三关,在倾天策发出的沧澜榜上排第九。   这是响当当的名头,放眼天下也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大唐有三种榜单。   沧澜榜记载着战力最强的前百名上三关修士。   莫清欢排名十六。   陈玄策在第九。   慕容第六。   沧澜榜之上便是草黄纸。   草黄纸上记录着唐国前三十的游野修士。   陈落是第一位。   之前子非是第二位,但这次他破五境入宗师,想来过不了多久名字就会从草黄纸上消失。   王知唯排在第三。   这个不会打架不会杀人的小道士。   醉春风便是第四。   还有最后一个便是诸天卷。   与万法总纲诸天册不同,诸天卷只是倾天策给大唐所有五境宗师的一个排名。   三榜之中,公认最有权威的是草黄纸。   因为上三关境界太低。   五境太高。   只有游野才是刚刚好的。   而二百年的事实也证明了倾天策的排名并没有问题。   子非当然很强,横压一代。   但陈落在草黄纸上的位子仍然高他一头,并且这是公认的事情。   没有人会觉得有异议。   陈玄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也有足够值得骄傲的本钱。   两个人的目光相隔很远对视着,片刻后李休移开了视线,一只手负在身后,并不理会。   杨不定看到这一幕也没有说话,他的胳膊已经抬起了半晌,剑势蓄到了巅峰。   莫清欢叹了口气。   慕容起身向上跃起。   陈玄策铁青着脸,双手按在扶手上,抓碎了扶梯。   紧接着杨不定一剑落下。   像是人间的二月天。   由内而外盛开着冰花。   这一剑抬起落下,在头顶划过了一个半圆,剑气纵横而出,有上而下划破了整座春来居。   小南桥的城墙很高,所以城内的风不算大。   街上行人走着。   有微风拂起衣角。   打在了春来居的外墙上。   然后整座楼自中间断裂,东西分开。   切口整齐无比,断开的木头就像是整洁的镜面,没有半点瑕疵。   切开意味着分离,失去了承重自然就会倒塌,人们恍惚之间看到楼内射出一道冰寒直冲云霄,接着就见到整座春来居在顷刻之间倒塌。   无数建筑和价值连城的摆设从高处掉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一阵烟尘像是小小的蘑菇云一般向四面八方迸发,埋葬了整条烟花巷。   人们只是抬了抬头,接着眨了眨眼。   堂皇华丽的春来居便成为了废墟。   震撼人心。   烟尘会迷眼,尤其是呼吸的时候很不舒服。   李休皱了皱眉。   熊胖摇了摇尾巴,一个淡淡灵气光罩笼罩着红袖全身,将灰尘拦在了外面。   杨不定看了看李休,然后将那把剑收进剑鞘。   长剑入鞘,一道湛蓝色的灵气剑鞘中出现,像是水面上泛起的波纹一般扩散出去。   将所有的灰尘压了下去。   场间为之一清。   视线重新恢复正常。   烟花长街被废墟堵塞,行人站在两侧走不过去,愣愣的发着呆,看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这一剑很有功夫,斩碎了春来居,倒塌的方向还是垂直堆下,不会伤到人。   只有一些慌不择路的倒霉蛋,捂着腰板哎呦哎呦的惨叫着。   老鸨看着眼前的一切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哪里想得到,这位世子殿下竟然真敢这么做。   而且还是在陈公子出声阻止之后。   何以如此狂妄?   前方有脚步声出现。   慕容三人走了过来。   他早早便跳了起来,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所以看上去没有半点狼狈。   莫清欢一身雪白的长裙随风低低的飘着,不染半点尘埃,一股若有如无的寒意在她身上升起,整个人看上去清冷而孤傲。   便是在这一片废墟当中仍旧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和注视。 第95章 而这的确很蠢   陈玄策黑着脸,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刀,冰冷的眸子直视着李休,那把刀上隐隐带着杀意。   “这是小南桥,不是北地,所以是谁给的胆子让你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冷声喝道。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一支百人巡城队赶了过来,然后便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于是纷纷竖起长枪枪尖对着李休。   这一幕很扎眼。   从始至终一直跟在李休身后的那名军士见了立刻大怒,向前迈了一步高声骂道:“放肆,好大的狗胆,竟敢将武器对准世子殿下,你们他娘的眼睛都被狗吃了不成?”   他是几年不换一次的城门官。   众将士出入城门自然是认得的,听闻此话都齐齐楞了一瞬,然后仔细的看着那张脸。   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将长枪竖起,身子挺得笔直对着他行了一礼,口中喊了一声世子殿下。   然后这百名军士纷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懊恼。   心想这算是什么事?   陈小将军竟然和世子殿下打起来了,帮哪边都不行,不帮也不是。   倒不如不来了。   废墟突然传出许多声响,那是被很多人踩在脚下的声音,周围出现了三百青衣。   男男女女尽皆有之,密密麻麻占据了春来居方圆百米,冰冷的目光盯着陈玄策和那一百名将士。   这是听雪楼的人。   陈玄策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休。   而李休却没有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   从尘埃散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看着莫清欢。   “我说过很多次,但你从来不听。”   李休道。   莫清欢昂着头,没有说话。   听雪楼的圣女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只是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少年她眸子中的漠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很深的倔强。   但眼神在有些时候是隐藏不住地,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的面前。   李休看着那双眼睛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白裙很好看,但听雪楼的人就应该穿青衣,这是规矩,你身为圣女应是最清楚不过。”   周围站满了听雪楼的子弟。   莫清欢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怨气,不由得轻喝一声:“听圣女令!”   三百青衣皱了皱眉,但还是齐齐回了一声在。   圣女在楼内的地位极高,想要吩咐楼内人去做什么事只需要直说便可。   而圣女令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一令发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耳畔传来的声音将地面的灰尘震得抖了抖,莫清欢的声音再度响起。   “给我将李休押回长安城,三月之内不准踏足小南桥半步。”   她的声音很好听,四下很安静,传遍了众人的耳中。   只是这一次三百青衣没有在开口,没有齐声回答。   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李休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没人有所动作,甚至没有人迈出一步。   莫清欢脸上隐隐有愠怒之色浮现,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令牌。   李休顺着看去,发现那是听雪楼楼主的牌子。   那是老头子怕小丫头出事所以给她的令牌。   凭借此令牌甚至可以调动楼内的一些老妖怪,比如像老乔那样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张令牌就等于楼主亲至。   这代表了很重的分量,甚至可以让楼内的杀手去取下草黄纸上的人头。   而李休就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带圣女去将军府等我。”   人群中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并肩走着。   莫清欢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李休负手而立。   这二人身上的气息凝实,底蕴深厚,隐隐要突破到游野境界。   他们朝着二人走过去。   走到了李休的身侧。   然后擦肩而过。   继续向前走去。   莫清欢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举起的手臂也垂在了身侧,那枚令牌被她扔到了地面。   “不必了。”   她冷冷道,而后转身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那二人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跟在身后,相隔数步的距离,静静吊着。   三人的走出了废墟,李休再度开口:“片刻之后在将军府见面之时,你若仍然穿着白裙,就回到楼内闭关一年,别出来碍我的眼。”   莫清欢终于是忍不住,眼眶微红,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向着他扔了过来。   只是还没到面前便被其他听雪楼的人给拦了下来。   李休转过了脸不再看她。   “世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陈玄策冷笑一声,又道。   李休这时候才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然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年轻一辈中,除了李弦一,我的身份就是最高,所以威风自然也要大些。”   这话很自大。   偏偏他说出来让人无法反驳。   周遭站在远处的将士们胸膛挺得直直的,都希望能在这位李来之的儿子心里留下一点好印象。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陈玄策握紧了手中的刀把,说道。   “你以为我在乎吗?”   李休反问一声。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是很没意思的,若不是看在陈老将军的份上,他现在早就转身离去不在搭理。   陈玄策的脸色从一开始就很难看,听到这话就更加难看。   他看着毫不在意的李休心里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强压着嗓音道:“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准备这份计划?”   “思量了多少个日夜?”   “费劲心力算了无数可能出现的纰漏,花费了你想象不到的心血,而你却连问都不问,只是走进了小南桥,伸手便要将这份计划撕碎,掐灭,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很低沉,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昂。   “就凭你是听雪楼的少楼主,所以可以一句话软禁莫清欢,就凭你是陈留王世子,所以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有无数将士站在你的身后,凭什么?”   陈玄策的眼眸深处渐渐有一抹猩红升腾而起,他握着刀朝李休走去。   三百青衣齐齐抬头。   一把剑出现在慕容的手中,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盯着陈玄策的后心。   “倘若你的计划真的很完美,今日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可能我还是喜欢去太白楼找醉春风喝上两壶红烧刀与绣春风,而不是站在这里来阻止你们这看起来很蠢的计划。”   李休停顿了一瞬,看着那张脸认真道:“而且也的确很蠢。” 第96章 既然是好事,那就不要多事   他说的很直接,也很不客气。   李休很懒,懒得走路太快,懒得拔剑杀人,自然也懒得与他废话。   何况这个计划真的很蠢,哪怕看起来很完美,哪怕已经说服了小南桥的很多人,可在他眼中仍旧愚蠢至极。   慕容忍不住瞥了一眼李休,觉得那两句话有些刺耳,同时也觉得好奇,他也想知道自己等人费尽心思准备的万全计划,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陈玄策得脚步停了下来。   “你连看都没看过,又如何确定呢?”   他先是侧脸看了看身后持剑的慕容,然后转头对着李休寒声问道。   这里的动静不算小,尤其是周围站了巡城队还有三百青衣,不仅如此,外面还围了许多人,百姓,商户,江湖游侠儿纷纷驻足观看,这等阵仗在小南桥可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做这么大的事。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地面的废墟残骸震动着,一股股的灰尘再次升起,春来居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彼此簇拥着,身形微颤,泪水涟涟看上去凄楚可怜。   从没有人敢在小南桥闹事。   烟尘散去,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映入所有人的眼帘当中,这些人一身漆黑的战甲,面容冷峻,眸子锐利,一股精悍的气势在无形中散发出来,震慑全场。   即便是在小南桥当中,拥有如此气势的军队也不多,李休看了一眼,确定是徐州城的陷阵营。   当年范无垢死战不退,力竭而亡。   他很受徐州军士的爱戴。   所以如今的陷阵营杀起人来很狠,打起架来很凶。   每逢战起必定冲在最前方承担着枪尖的作用,在敌人的阵营中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一只真正的虎狼之师。   他们围在最外侧,巡城队握着长枪的手忍不住攥的更紧了些。   三百青衣迅速散开,占据不同位置。   面对这样的骑兵如果聚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等死。   慕容向前迈了几步,确保自己和陈玄策在五步之内,陷阵营很强,而最关键的是陷阵营是站在陈玄策身后的,或许是因为报仇心切,当他们拿出了那一份计划之后,陷阵营现如今的统领孙胜很痛快的便答应了下来,并且在军中明确的表示支持陈玄策。   陷阵营在小南桥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因此孙胜的决定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他人。   先前另一个城门官已经将李休归来的事情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所以这时候春来居发生了这件事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而他也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孙胜翻身下马,看也没有看一旁虎视眈眈的三百青衣,江湖势力想要与军队抗衡,除非是游野修士和五境宗师否则来多少都是送死的份。   “陷阵营孙胜,见过世子殿下。”   他站在马下,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陷阵营前方,身上的盔甲撞击发出金铁的声响。   陈玄策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阴沉稍稍消散了一些,只要孙胜站在他这头,那么哪怕是李休也无能为力。   慕容和他保持在五步走之内,确保发生意外可以瞬间杀死陈玄策。   陷阵营的分量很重,所以李休脸上的淡漠收敛了些,他转身看着孙胜,身子半躬表示尊敬。   在大唐最让人尊敬的永远只有军功,而孙胜的军功很多,便是现今的陈留王李安之也是稍有不如。   “殿下落入雪原,而今平安归来这是好事。”   他道。   李休点了点头。   孙胜看着他,表情冷淡:“既然是好事,那还请殿下就不要多事了。”   这话很不恭敬,但这次那个城门官却没有再开口呵斥。   便连那百人巡城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爽的表情。   毕竟李休只是李来之的儿子,自己本身并未立下寸功。   “若我没记错的话,孙将军跟随范将军三十几年。”   他仔细想了想,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时间,然后问道。   孙胜点点头。   李休道:“这三十年的教诲,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   死一般的安静。   饶是陈玄策此刻也是瞳孔缩成一点,便是陈老将军未曾昏迷之前,也不会对陷阵营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李休,哪里来的胆子?   骑在马背上的陷阵营将士齐齐将手中长枪放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响彻长街,一股煞气无形间席卷全场,许多人面色苍白朝后退去。   三百青衣没有向着李休靠拢,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孙胜的身上。   这名现如今的陷阵营统领是不折不扣的游野修士,哪怕听雪楼以刺客闻名于世凭借眼下这三百人却仍是杀不掉的。   但既然是刺客,总有一丝可能。   “世子殿下携大势回长安开始,我便时常关注京城的消息,所以我知道您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但这里是小南桥,所以奉劝您的胆子最好小一点。”   孙胜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当年范将军死战徐州城最后力竭而亡,这是仇,是仇就要报,无论是南雪原还是北雪原,无论是荒人还是雪国,他们都该死。”   当这个死字说出口的时候,周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三分。   “陈玄策的计划很完美,即便有些疏漏也无伤大雅,这件事情很可能成功,我帮定了,您若是打算阻拦。”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   李休冷冷的看着他:“你要如何?杀了我?”   孙胜闻言躬身行了一礼,道:“不敢,将军府是个好地方,未来的一段时间还望殿下在里面静心潜修。”   这是李休对莫清欢说的话。   不曾想转瞬间被人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不是杨不定的对手,又要怎么抓我呢?”   他看着眼前这位黑甲将军,问道。   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而孙胜排在第二十位。   只差了一名。   却还是差。   孙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长剑的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草黄纸的排名不能代表绝对,何况您若是反抗,我身后的陷阵营就会从这条街上踏过去。”   “到时候无论是杨不定还是这三百青衣都会死,您想来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是事实。   所以李休也跟着沉默下来,不发一言。 第97章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雪原没有晴天,虽不说终日飘雪,但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要落雪八九。   倘若这是辅臣大相杨飞鸿的相府清湖旁,那么李休一定会坐在石墩上,笑看天地落雪,然后静静的瞧着那一地乌龟慢悠悠的爬进湖水里。   那一定是很惬意的事情。   只是此刻在小南桥,落雪只会让脚下这片废墟显得愈发压抑。   而不会生出什么赏雪吟诗的雅致。   五百铁骑若是马踏长街,无论是杨不定还是三百青衣都会死,废墟会被踏平,烟花巷自此消失。   “但你很可能会死。”   李休轻声道。   因为三百青衣的目光很冷,杨不定的剑很冷,如果不出意外徐盈秀会在七天之内赶过来。   死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孙胜也是人,所以也怕死,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要比死亡更重要,比如为范无垢报仇。   所以孙胜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认为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无数荒人的性命,为大唐换来十年平安,这是很值得的事情。   所以他开口道:“等到事情办完,殿下若是想要孙胜这颗人头,拿去便是。”   陷阵营共有三万人。   眼下不过五百。   “他们的计划看起来的确很完美,即便是我也找不出太大的纰漏。”   李休说道。   他当然不会要孙胜的人头,所以只能尽量尝试说服,尝尝用道理说清楚。   这句话算是承认,身后陈玄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慕容的眼角抖了抖。   “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为何还要阻止我等?”   陈玄策在身后开口问道。   孙胜没有说话,这份计划毕竟是陈玄策慕容几人提出来的,他只是个执行者。   李休没有回头,说出来的话仍旧是如同之前一样不客气:“因为太完美,所以显得很蠢。”   这话显得很没道理。   也很没有逻辑。   “原来殿下是在说废话,可笑我竟然还打算洗耳恭听。”   陈玄策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传闻多怪诞,现今看来堂堂的陈留王世子也就是一个略有些本事的二世祖罢了。   混江湖或许可以,军中的事却是一窍不通。   哪怕是慕容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李休,难不成他大张旗鼓的拦路就是因为太完美?   换句话说只是因为他的直觉?   没有在意陈玄策的话,李休看着孙胜统领,淡淡道:“这天下从没有十全十美的军略,孙将军征战沙场几十年应该比我了解。”   的确不存在十全十美,但凡是计划总归会有漏洞。   孙胜没有说话,显然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   计划看起来完美一些,准备足些,总要比有缺陷要好得多。   “而且你不觉得你们太过小看知白了吗?”   李休认真道。   知白是大祭司的小弟子,是荒人的六先生,智计如妖,本身的实力也是同境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李休引魂入体,恐怕等不到杨不定到来便死在了那块巨石之上。   听到知白这个名字,孙胜的瞳孔轻轻缩了一下,然后道:“知白的确值得重视,但这算不上理由。”   陈玄策三人的计划中设想了许多可能,对于知白这个声名鹊起的六先生当然有着足够的考量与重视。   所以这的确算不上什么理由。   于是李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那一沓黄纸上的内容清晰地记录着他们三人的计划,的确很完美,如果没有在雪原上遇到知白的话李休也会是这份计划接下来的参与者和实施者。   “我想过劝你们放弃,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可能。”   李休说道。   天上的雪花不算大,比不上鹅毛,人总说下雪时不冷,雪化时才冷。   但下雪又怎会不冷?   街上的百姓已经远远的躲开,他们不是修士,自然没有相隔百米仍旧能够听到细节的顺风耳,他们只是看到两军对峙,看到让人尊敬的世子殿下和每逢战起必定冲锋在前的陷阵营似乎有着什么冲突。   所以即便什么也听不到却还是绕在最远处瞪大眼睛看着。   “能够让小南桥平安十年,这是机会,千载难逢,我想试试。”   孙胜道。   军纪严明,自始至终无论二人的对话如何他身后的五百铁骑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除了那一开始的长枪敲击地面。   “人不怕犯错,怕就怕是为了家国天下犯错,让我想骂你也张不开口。”   李休叹了口气。   继续道:“但这次的赌注很大,若是输了,满盘皆输,你难道以为小南桥破了之后还会有下一个范无垢死守徐州城吗?”   “输了的后果很严重,所以我不会输。”   孙胜说道。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何况大风险的同时也代表了大收获,一旦成功那么将会彻底解放南方雪原,从而将唐国将士转移到雪国雪原,与北地联手。   若是事情可为,收获的可不单单只是小南桥十年平安,大唐这座恐怖的战争机器在沉寂了许多年后将会再次疯狂运转起来。   “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   李休道。   “我也是。”   孙胜也说道。   “子非破境应该就在这些日子,到时候再说不迟。”   这是很好的提议,除了陈老将军以外,子非无疑是那个最能够服众的人。   哪怕是老秀才的威望也是及不上子非的。   提到那个名字,孙胜脸上的淡漠很明显的收敛了一些,但眼中的坚持却丝毫不曾消减。   “倘若等到子非先生破境,这场计划便作废了。”   这是实话,自那日李休与陈知墨下完棋之后,天下人都知道子非欠了他一个人情。   杨不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代表没得谈的意思。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用谈了。   李休的眸子渐渐变得锋利了起来,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他之前是个懒散江湖客。   此刻挺直身体就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世子殿下。   他注视着孙胜,目光平静而锐利,道:“既如此那就看看小南桥支持你的人多些,还是支持我的人多些。”   话音落下李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空中摆动着,看样子是在画着什么东西。   呼吸间他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一个大大的北字在面前浮现,高高的升到空中,并且在过程中越来越大,最后像是绽放的烟花一般渲染了整片天空。   抬头望去血红色的北字刺眼无比。   杨不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陈玄策面色陡然阴沉。   孙胜看着那个北字,终于是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地上的废墟震动,若是从高空往下看去便能发现,一道白色洪流脱离军营化作一道利箭向着春来居笔直而来。   那是北地三率。 第98章 便与三千白袍   李来之死后为李休留下了整个北地和肩上扛不动的责任。   也有北地三率。   与梁文等人镇守边关的北地边军一样,北地三率是脱于其中高于其中的精英中的精英。   白色洪流速度飞快,三千白袍飞速而至,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赶到了这条烟花巷中。   不只是烟花巷,白袍遍地铺满了方圆,与天地间的落雪融为一体。   整个北地三率在极动与极静之间完美转换,在动静之间没有丝毫仓促,展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陷阵营的五百铁骑滔天的煞气似乎收敛了一些。   如果说陷阵营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虎狼之师,那么北地三率便是自地狱走出来的白衣修罗。   小南桥最重要的还是南桥边军,除了边军之外还有其他各个地方派遣过来的驻军,其中以来自长安的黄甲亲军,岐山的暗凯平镇军,三千白袍北地三率,黑甲陷阵营和白羊府的紫衣军为代表。   这五个兵种几乎代表了小南桥唐军的最高战力。   三千白袍站下,有三人从马背上落到地面,然后穿过陷阵营,与孙胜擦肩而过来到了李休的面前。   “北地三率白落提,丰和,英宋见过世子殿下。”   三人一身白甲,满身英气。   李休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自从来到小南桥后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这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白落提看上去有些魁梧,身材高大,一身正气,也是北地三率的统帅。   丰和身材消瘦,虽然眼中带着喜色,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则有些阴郁,看上去不善言辞。   英宋则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停地对着李休挤眉弄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李休见过三位将军。”   他这次不是微微躬身,而是郑重的行了一礼,北地三率跟随李来之不知多少年,身为人子这个礼是一定要行的。   白落提点了点头,双眼上下打量着李休,脸上的满意隐藏不住。   李休则是直入正题:“三位将军可曾看过陈玄策慕容还有莫清欢三人共同想出来的计划?”   “看过,当然看过,很完美,虽然风险不小,但值得一试。”   英宋嘿嘿一笑,说道。   这当然是实话,凭借他们在军中这么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份计划的确值得一试。   丰和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赞同这一点的。   “我认为这份计划有纰漏。”   李休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注视着,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不应该被执行。”   与之前相比这话客气了很多。   英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打了个哈哈然后道:“殿下说有纰漏那就一定有纰漏,不执行就不执行。”   丰和仍旧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白落提的眉头轻轻皱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否告知缘由?”   “因为对手是知白,所以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太完美,而这份计划很完美,看起来就像是知白故意送出的鱼饵。”   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直觉。   白落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想了很久,直到雪花渐渐变大,他对着李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看向了孙胜和那五百陷阵营。   “孙胜将军打算怎么做?”   白落提出声问道。   孙胜沉默了一瞬,道:“我认为应该试一试。”   “殿下认为不能试。”   白落提说道。   孙胜道:“我认为可以。”   白落提脸色平静;“殿下说不行,就一定不行,所以在子非破境或者陈老将军苏醒之前,陷阵营不得踏出小南桥一步。”   这话听起来很自大。   “哪怕李休是错的?”   孙胜看着他,问道。   丰和向前迈了一步,三千白袍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眼神冰冷,像是天地间落下的冰花,一眼看去浑身上下似乎都变得僵硬起来,他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漠然道:“踏出小南桥半步,杀无赦。”   这是撕破脸的一句话。   五百陷阵营铁骑面色冷峻,座下的战马不安的踏着地面。   孙胜的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开口说道,话语吐出在空中带起阵阵白气,周围似乎越来越冷。   “我想试试,北地三率如何杀我?”   雪花从头顶飘下却没有落在地面,无数风雪悬在了丰和的头顶,雪花交织不停地变换形状,他的眼神愈发冰寒。   英宋双脚用力高高跳起,伸出一根手指头捅破了悬在头顶的白雪,雪花成片的落了下来。   场间的气氛为之一松。   “退下。”   李休轻声道。   白落提让开了一条道路,英宋笑嘻嘻的搭着丰和的肩膀走到了一旁。   “陈玄策,无论这件事情最后的定论如何,待到陈老将军苏醒之后,你便去青角司,何时破境游野何时回来。”   李休侧脸看着身后的陈玄策,道。   陈玄策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反驳。   “现在,派人去通知小南桥内所有做得了主的人,一个时辰后去将军府见我,不来的人以后也不用来了。”   小南桥的派系最为复杂,除了与李休交好的势力之外,还有站在陈玄策背后的,站在姑苏城的,以及皇后的人,太尉的人,李安之的人等等。   “英宋。”   “在。”   “去找太尉和皇后的人聊一聊,这是一场豪赌,任何可能破坏这场豪赌的内部因素都不允许出现,让他们安分一点。”   英宋答应下来,顿了顿又问道:“若有不从的人呢?”   李休看了一眼孙胜和陈玄策,沉默了片刻。   “杀。”   英宋的脸上带着兴奋,用力的锤了白落提一下转身离去。   “丰和。”   “在。”   李休抿了抿嘴唇,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   “请老秀才交出兵权,从今日起,小南桥所有军事调动都要经过我的同意,违令者军法从事。”   “放肆。”   “大胆。”   听到这话,陈玄策终于是忍不住出声喝道。   周遭的一些看客当中也有人开口指责。   认为李休为人实在是过于狂妄,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敢染指小南桥兵权。   只有一些战场上的老人看着发布号令的李休眼神一阵恍惚,曾几何时,那个率领他们叱咤风云的李帅也是此般模样。   “孙胜听令。”   李休将视线放到了眼前孙胜的身上,喝道。   孙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才是世子殿下该有的气魄。   他向前一步迈出,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在。”   “我命你率陷阵营巡视全城,在最终决定没有做出之前,任何势力不得踏出城门一步,违令者,杀。”   “陷阵营领命。”   孙胜受命,转身离去,五百铁骑迅速消失。   不久后,两万陷阵营铁蹄轰鸣。   ……   …… 第99章 天大的事也要喝完酒再说   做完这一切李休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殿下?”   白落提站在一侧,小声问道。   李休看了看陈玄策,眼中带着一丝失望,他摆了摆手说道:“走吧。”   白落提应了一声,然后对着一旁的杨不定点了点头。   几人离开春来居向着将军府走去。   小南桥是一座恐怖的战争堡垒,通信的速度一定是最为顶尖的,别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足以将消息通知到所有人的手里。   所以李休给的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是很宽厚了。   白落提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李休没有动作,不由得转头看了过来:“殿下不打算回将军府?”   李休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欢等人。”   话音落下,他接着转头看向了慕容,问道:“这小南桥的春来居比不上长安城的上人间,不知道这里的酒比不比得上太白楼里的红烧刀?”   长安地处安逸之地,这些玩乐的地方自然要比小南桥要好得多。   但酒不同。   边关的酒才是最好的酒。   慕容将剑收了回去,陈玄策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看着李休和白落提还有杨不定,低头想了想,然后答道:“小南桥有茅草屋,比不得太白楼,也没有上人间,但是店家亲酿的竹叶青还不错。”   “有多不错?”   李休挑眉问道。   慕容舔了舔嘴唇:“比红烧刀强些。”   李休的眼睛微微一亮:“菜呢?”   “比鱼腩烧好些。”   李休咧了咧嘴,开怀大笑:“如此看来的确还不错,只是要麻烦慕容公子带路。”   慕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迈步走在前面领路。   陈玄策却不会顾忌太多,冷笑一声讥讽道:“殿下还真是好胃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天大的事压在头顶也要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李休扬了扬下巴。   白落提胳膊抬起遥遥点了一下,陈玄策的嘴巴便闭的严严的无法再发出声音。   “现在倒是清静多了。”   红袖把熊胖抱在怀里,觉得场间气氛轻松了一些后,笑道。   她长的很漂亮,笑起来自然也很美。   只是碰巧场间这几个人都是榆木疙瘩,并不以为意,只是那名自始至终跟在身后的城门官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我不喜欢等别人,不过倒并不介意其他人等我。”   李休说道,言下之意很明了,跟在慕容身后走出了这条烟花巷,只留下了遍地的废墟和狼藉。   那名老鸨和许多姑娘们站在雪中,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白落提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北地三率当中走出几个人向着老鸨走了过去。   “这是一大笔银子,北地三率很穷,您得赔我。”   建造那般奢华的春来居,里面还有许多的古董和名贵字画,毫无疑问这是很大一笔钱。   李休的眼皮不自禁的跳了一下,说道:“春来居是杨不定拆的,赔钱也该找他。”   于是白落提向左看去。   杨不定沉默了一会儿,道:“楼是您让我拆的。”   “可剑是你挥下的。”   李休反驳道。   这个解释很牵强,也很气人,杨不定一只手握在了剑柄上。   “我没钱。”   剑身之上有寒气肆虐而出。   李休双手负在身后,义正言辞:“且放宽心,既然我是惹的祸,我自然会擦屁股。”   “您好像很开心。”   赔钱与否其实他并不在意,听雪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好像?”   李休笑着问道。   “因为不是真正的开心,所以只是好像。”   杨不定道。   李休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轻快的步伐也跟着缓慢了下来。   了解他的人不少。   只是都远在长安。   此刻身旁只有一个杨不定算是熟人。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算是半个熟人,如今看来应该算是一个。”   李休学着王不二的样子,将肩膀耷拉了下来,以前他只觉得这样走路比较懒散和惬意,如今看来这是因为扛上了太多的责任二位压弯了双肩。   几人的速度不算快,因为红袖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但好在茅草屋不算远。   因此很快就赶到了地方。   为了方便寻找,每个类型的建筑都归纳在了一起。   比如春来居所在的烟花巷,向右走的千百颜色。   还有眼前这扑面而来的浓香酒气。   街头左侧放着一个牌子,上头写着酒香不怕巷子深。   街头右面也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酒香也怕巷子深。   两句话各有各的道理。   李休觉得很是新奇,遂多看了两眼。   顺着这条酒巷朝里走去,一处茅草屋立在中间看上去很是扎眼。   因为周遭的酒楼与客栈都是三四层的建筑高度,上面坐满了人。   只有这个茅草屋是矮矮的一层,一眼看去十几张桌子只做了六七个人,相对其他来说显得冷清了不少,偏偏掌柜的老神在在的坐在竹椅上,看到几人在屋前站下竟是眼皮也不抬一下,像是没瞧到一般。   李休看向了慕容。   慕容看着茅草屋门口的一个小牌子。   李休也顺着看了过去,然后便明白了为何这家店只有寥寥几个人吃酒。   因为这里只卖竹叶青,而且还是上好绝佳只有此处才有的竹叶青。   一坛酒要五百两银子。   李休的银子很多。   但这酒贵了些。   “听说这里的竹叶青胜过太白楼里的红烧刀,招牌菜也比鱼腩烧强些。”   那掌柜的仍旧是那副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红袖姑娘可能饮酒?”   李休侧身看着红袖。   红袖点了点头,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自然是能饮上几壶的。   “掌柜的,给我来八坛竹叶青,再上几个好菜。”   八坛竹叶青,那就是四千两银子,在加上几道好菜就是五千两。   掌柜的蹭的一下从竹椅上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很是和蔼的笑容,他弓着腰搓了搓有些粗糙的双手,笑道:“公子且落座,菜马上就好。”   说着便要朝里面走去。   “等等,掌柜的可会做青椒鱼土豆?”   李休问道。   掌柜的似乎楞了一下,这道菜的名字倒是怪得很。   “实不相瞒,这道菜老夫并未做过,不过若是从菜名下手推敲一二,或许亦可以试试。”   李休摇了摇头。   “暂且算了。”   他出现在小南桥已经数个时辰,消息早已经通过官道驿站向着大唐各地散发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无论是徐盈秀还是醉春风等人都会赶过来。   陈知墨那家伙很懒,确认他没有危险应该懒得动身。   梁小刀是一定会来的,他自小生长在北地,可不曾去过小南桥,此次有机会到此杀一杀荒人,那家伙可不会错过。   坐在椅子上,想到此处李休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徐盈秀离得近些,七天之内应该会过来。   醉春风恐怕是不会来了,他最喜欢的是徐盈秀,最不想见的自然也是她。   长安离此地终究远些,怕是要走上月余时候。   “今日距离荒人十年一次的大祭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将此事告诉陈先生或者国师大人,他们的计划自然执行不了。”   白落提开口道。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陈玄策面色一变却说不出话来。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然后开口催促掌柜的上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落提也不在询问。   其实在问题说出口的刹那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国师离不开京城,因为皇后还在长安。   陈先生也不会离开书院。   不一会儿八坛上好的竹叶青便被放到了桌面上,一人一坛还剩一坛。   那名城门官喝了一口,满脸陶醉觉得此生已经无憾。   要知道这茅草屋的竹叶青在小南桥可是出了名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很多人都喝不起,像他在这样的城门官就更舍不得喝上一口。   他喝着嘴里的,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桌面上剩余的一坛子酒上。   在做的一共七个人,自然要剩一坛,难不成是世子殿下打算带回将军府送给老秀才的?   的确,刚刚才要收了人家的兵权,是要准备一份厚礼作为赔偿。   他眯着眼睛,然后猛然看到那一直被红袖抱在怀里的熊胖走了过来,一摇一摆的揭开坛封,将脑袋插进了酒坛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他楞了一下,心中有着酸意出现。   李休坐在椅子上,双眼紧紧闭着。   那坛竹叶青就摆在他的面前,坛封已经揭开,但他却一口都没有喝,只是在那里闭着眼睛,伸着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坛壁。   发出一声声的轻响。   像是一首小曲儿,很有节奏的拍打着。   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觉得世子殿下不愧是世子殿下,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坛子也能奏出如此悦耳的曲子。   忍不住有些沉醉。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心跳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眯成一条缝隙的眸子彻底闭合在了一起,整个人的气息急速的萎靡着。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听可以,但别细听。”   白落提淡淡道。   这名军士的意识恢复清醒,浑身一哆嗦,脸都吓白了,急忙捧起坛子大口的喝了起来,却是不敢再仔细听那听起来很悦耳的节奏小曲儿了。   熊胖的尾巴放在了红袖的手臂上,淡淡的灵气包裹着她,隔绝着李休的声音。   李休拍打坛壁的动作越来越快,他身上的气息也跟着愈发锋锐起来,只是那张脸却越来越苍白。   一声。   两声。   数百声。   当李休的手指再次触碰酒坛的时候,坛身突然碎裂,向着四周炸开,一坛子的竹叶青落在桌面上顺着桌腿流淌到了地面。   这股香气很浓郁。   李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直到半晌之后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算到了什么?”   杨不定问道。   白落提和慕容等人也看了过来,面带探询。   “我输了。”   李休眼中满是疲惫。   陈玄策听到这话脸上反倒出现了喜色。   不过还不待众人反应,李休便又道:“我赢了。”   这话有些奇怪,很矛盾,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输了便是输了。   赢了便是赢了。   “说不清楚。”   李休又道。   然后他站起身子离开了茅草屋,向着酒巷之外走去。   白落提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杨不定也跟着叹了口气。   哪怕是倾天策也不敢号称算无遗漏,所谓算之一道,便是用特殊方法窥伺天道一二,从而在心中衍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诸多变化,并提前预知些许,从而利用这些变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   无法看到具体的事情,只能观势。   根据衍变的势来看,然后加上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李休看到的东西一定很不好,否则酒坛不会炸开,他的脸色不会如同金纸一般。   所以他说自己输了。   但修行就是逆天改命,从没有什么事是注定了的。   三劫之体注定会死,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所以他说自己能赢。   将军府坐落在小南桥的中心处,这里是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平日里无论是白落提还是杨不定都没少来。   但自从陈老将军重伤昏迷之后,将军府便变得门可罗雀,每个人都尽全力的管理着自己的分区,让小南桥尽量高速的运转着。   而今日将军府却很热闹。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城内各处赶了过来,滚动的车路碾碎了地上的冰雪,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从下车走进了将军府。   江湖势力在此地的掌舵人,以及庙堂当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冒着风雪赶了过来,丝毫不敢停歇。   下车之时遇到熟人后也只是简单点了点头没有寒暄的意思。   谁都知道今天的小南桥将要面临一个重大的决定。   甚至可以关系到未来的大唐国运。   李休在将军府门前驻足而立,没有在意两侧排成长龙的马车,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将军府三个字,很熟悉,仍旧是子非的手笔。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坐着百余人,站着百余人。   大门推开发出咯吱的声音,所有人侧目看来,目光齐齐聚在了他的身上。   丰和站在人群中间的空地上。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儒衫老者,这老人身材有些佝偻,双目塌陷,眼窝很深。   二人中间放着一个桌子,桌上摆着一枚玉令。   那便是兵权。 第100章 十年祭   李休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随后便继续向前,径直朝着那枚玉令走去。   杨不定和白落提一左一右安静的跟着。   将军府之内很安静,站着的百余人微微躬身,坐着的百余人起身行礼。   丰和退到了一侧,李休站在了桌前。   将军府之内响起了呼啸般的世子殿下声音。   此刻府内共有接近三百人,都是在这小南桥里说得上话的人物,其中有二百人躬身行礼。   其余之人面色见了这幅场面后面色隐隐有些不太好看。   这位世子殿下的威望似乎太高了些。   李休抬起了手,周遭喊声随即停止,他看着眼前这个儒衫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   道:“李休见过吴先生。”   就像是世人都知道大祭司却不知晓从浦一样,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位破五境镇守小南桥许多年的老秀才其实名叫吴墨笔。   很难想象,一个以文入道的先生竟然会叫吴墨笔。   老秀才塌陷的眼窝微微泛黑,他对着李休轻轻点了点头,指着桌面道:“这就是兵符玉令,陈老将军重伤之后便一直由我保管,自己人知晓自家事,老夫不是带兵的料子。”   李休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拿那枚玉令,而是静静地等候着下文。   既然这枚玉令没有放在丰和的手里,而是摆在了桌面上,自然不是为了等他亲手来取。   老秀才叹了口气:“若是往常时候,殿下想拿走兵符玉令自然是应该的事情,只是现在不行。”   周遭无人说话。   李休看着他,目光平静。   身后的白落提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白袍飞扬。   将军府外响起了三千白袍的一声断喝。   于是这间院子内更加安静。   陈玄策已经能够开口,但是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他却是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北地三率在小南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军。   三千兵锋所指,不少人的脸色都是微微变化。   陷阵营尚在巡城。   长安亲兵的统领垂着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紫衣军与平镇军也是如此。   他们不开口,便无人开口。   老秀才叹了口气,说道:“世子殿下这又是何必?陈玄策几人的计划大家看的清楚,纵使是您想要反对也总要说出一个能够服众的理由才行,否则还请殿下等我等突袭归来,到了那时这兵符玉令老夫定当拱手送上。”   江湖势力抬眼瞧着慕容,见这位小少爷一言不发索性也跟着不说话,只管静静看着。   天上还在下着小雪,那枚玉令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好看。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李休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他第二次扬起了手,长安亲兵的统帅走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岐山平镇军统领也跟着走了过来。   莫清欢再次出现,一身的青衣较之之前多了几分平淡,但仍旧很是清丽。   然后许多人从人群中分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并肩排开。   场中两派泾渭分明。   陈玄策面色难看至极,白羊府的二爷,紫衣军的大将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秀才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   十年一次的大祭是荒人当中最重大的日子,没有之一,便是大祭司的寿辰也远不及这一日来的隆重。   这一天荒人当中的掌权人十之七八都会来此祭树灵。   如果突袭成功,那么自然能保小南桥十年平安。   只是雪原很大,无论是北雪原还是南雪原都是如此。   荒人藏匿的很好,尤其是十年祭这种大日子,举办的地点一定会远离小南桥,并且极为的隐蔽,不会轻易被人知晓地点。   所以这些年来小南桥的人从没有起过什么心思,直到前不久陈玄策起了一份计划。   慕容和莫清欢帮之完善。   荒人的住所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部落组合而成,小一点的叫做村子,大一点的称之为部落。   建筑也不算华丽,只是由石头堆砌而成。   而此时,在雪原中央的一个数万人聚集的部落当中,知白正站在部落正中央的一个空地之上,可以看到这片空地当中有许多人正在忙碌,一个祭坛的雏形已经依稀可见轮廓。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即将四十天后举行十年祭的地方。   知白站在高地上,俯视着空地下方,眼中带着期待与笑容。   他身上的伤势仍旧比较严重,尚未恢复。   胡二将军站在他的身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六先生,这一次没杀掉那李休着实遗憾,让人后悔。”   他砸了咂嘴,跟着叹了口气。   知白笑了笑并不在意:“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你不如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四周的高地很高,祭坛建在中央的空地,深陷地面。   二人在高台上走着,知白问道:“胡二将军觉得将十年祭的地点放在此处如何?”   胡二看了看四周,说了一声不错。   “我是问放到这个部落如何?”   知白解释道。   “那也不错,咱们这里虽然不算雪原深处,距离大祭司也远得很,部落位置也差强人意,与树灵更远了些。”   知白失笑道:“如此也算不错?”   胡二伸出大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面带笑意:“其实十年祭的地点放到哪里都没问题,只要让小南桥看不到就算是不错。”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要能够让十年祭顺利举行,那么放在哪里都是不错的。   “我看过唐人很多书,对于武当道书之内提到的风水一说很有兴趣,所以就瞒着师父钻研了许久,如今也算是有所成。”   知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用力的跺了跺脚,踩了踩地面,轻声道:“此地是个风水不错的地方,若是葬在这里一定可以保证子孙后代封侯拜相,福荫几辈,最差也能做个安稳财主。”   他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转身看着一身麻衣的胡二将军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那双漆黑浓郁的眉毛微微上挑。   “只是不知胡二将军在唐国可有子孙留下?若是没有那倒是浪费了这块风水宝地。”   ……   …… 第101章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胡二将军重复了挠头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他说道:“六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因为老胡我打不过杨不定就要杀了我吧?”   知白的脸上也充满了笑容:“大家都是聪明人,胡二将军若是还要装傻,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空地下方建造祭坛的声音不小,叮叮当当的听起来有些烦人。   胡二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知白耸了耸肩,脸上的腼腆笑容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几百年来你们唐人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们荒人,但凡荒人出生之后都会被灵树赋予认可,而你的身上没有这种认可。”   胡二脸色有些难看:“如此说来从我来到雪原的第一天你们就知道我是唐人?”   知白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于是胡二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那日不直接杀了我?”   “用唐人杀唐人,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依我看来这些年来胡二将军杀的唐人要比我多得多啊!”   知白摊了摊手,如墨般的眉毛抬起。   “那么你为何现在要杀了我?”   他问道。   知白转过身子侧对着他,低头俯视着高台下方的祭坛,道:“十年祭是大事,以前你不知道祭祀的地点,所以留一条命用来给唐军传递错误军情也没什么,但今年你知道,为了保险起见,你一定要死。”   “因为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胡二这次没有摸自己的脑袋,他的眸子紧紧盯着知白的身体,身体肌肉紧绷。   “你只是承意,而我是游野,要杀你很简单。”   他看着那仍旧带着腼腆笑容的脸,认真道。   的确,这是再简单的不过的道理。   知白很强,他也有资本越境杀上三关,但是却绝对挡不住游野修士的一剑。   尤其是胡二在游野修士当中也属于中上游,他杀了很多人,一身的煞气在此刻情不自禁的扩散着。   高台之下,空地之上的祭坛崩坏一角,许多人在下面发出惊呼之声。   “的确,胡二将军要杀我只需要轻轻抬一抬手,但是你为何一直不动手呢?”   知白看着他,声音很低,明明是在询问,听上去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也不待胡二回答,他便自顾自继续道:“知白不才,自认还有些本事,在荒人当中的地位也是不低,若是在小南桥前你与李休联手杀了我,然后再重新回到唐国复命,那一定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但你没有动手,因为我有大祭司的印章,你知道杀不死我。”   说到这里知白顿了顿,脸上挂着一抹好奇问道:“只是我很想知道,若是杨不定没有来,你还会继续动手杀了李休吗?”   “六先生智计无双,何必多此一问?”   胡二道。   知白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的确很多余。   李休的地位很高,除了李弦一之外大唐年轻一辈当中再也没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哪怕是其余两位皇子与他比起来也是差了一些。   而且他的支持者很多,在庙堂里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在江湖中他是听雪楼的少主。   所以李休才能一言否定那份计划,才能一句话聚齐整个小南桥的话事人。   所以很多事与他的安危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胡二自然也不会杀了李休。   “那还请胡二将军找个舒服的姿势和地方躺下,便在此地归去,如何?”   知白问道。   “老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等死,六先生,不如你我赌一赌是我的动作快还是你拿出那枚印章的速度快?”   他向前躬身,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保证自己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捏碎那颗脑袋。   “打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我不想赌。”   “既然很有意思,六先生为何不想赌?”   知白摇了摇头,叹道:“打赌自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知晓自己一定会赢,那么就很没意思。”   胡二还想再说话,目光却瞥见了一个人,一个持伞的男人。   雪原此刻尚在下雪,但雪花不算大,这个男人却撑着伞,看上去有些奇怪。   胡二看着这个人,然后看着那把伞,原本打算说的话尽数咽回了肚子,摆出的姿势也放了下去,变回原样静静站着。   这是一个中年人,有些消瘦,就和李休未破三劫之前的模样一般,看上去病恹恹的,他的皮肤很白,比李休还要白,只是比徐文赋差一些。   他撑着伞从角落一侧走了出来,速度不快,就像是寻常人散步一般走了过来。   一步接着一步。   越来越近。   “既然是四先生来了,那么的确没有打赌的必要了。”   胡二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将目光远远探出,张望着遥远处,那是大唐的方向。   “我没看过武当那些神神叨叨的道书,对风水这东西也不了解,只是我却觉得此地不好,能不能求六先生一件事?”   他问道。   知白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事,于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持伞的四先生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   胡二笑着伸出大手摸了摸光头,死后能够身归唐国,魂归兵冢,如此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然后他的脑袋掉了下去。   身体也跟着倒在了地面,砸进了雪中。   四先生静静瞧着下方的祭坛,数片雪花落在了他的伞上,道:“今天的雪倒是小了许多。”   “祭祀结束之后,我会派人把他的尸体送回大唐,四师兄,唐人还真是了不起。”   知白脸上带着钦佩,觉得很是佩服。   四先生点了点头,笑道:“唐人当然了不起。”   “你的伤很重,还是去休息几天比较好。”   知白摇了摇头,他看着下方的祭坛,双目明亮,神采飞扬:“大祭已经备好,祭品也快要登门,我哪里还敢休息?”   “留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只是你暴露了荒人的秘密,从今以后唐人怕是不会再派奸细过来了。”   四先生说道。   知白笑了笑:“要想钓到大鱼,就要给出鱼饵,四师兄,你说的对,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天上的雪花渐渐大了起来,二人站在伞下不再说话。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102章 众生为棋子,我是下棋人   “李休应该是个聪明人,不亚于师弟。”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下棋的本事也很高明,但他却一定下不过我。”   知白伸手捏住了天上落下来的一片白雪,脸上的笑容不在腼腆,而是充满了傲气。   “唐人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骄兵必败,师弟莫要大意。”   四先生轻轻地劝了一句。   知白摇了摇头:“我的棋子很多,他的棋子很少,而且小南桥的那些人很蠢,他要如何赢我呢?”   他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目光抬头看着天空,欲要凌霄,他的眼中带着惆怅。   竟是恨天太低。   “众生为棋子,我当为棋手,放眼天下又有何人配坐在我的棋盘上?”   知白喃喃道。   四先生持伞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   修士的世界总是充满了一切不可能与光怪陆离。   北海有一种鱼会在深夜歌唱,发出动听悦耳的音律吸引过海的人或是其他妖类。   绿海内有一种兔子,站起来比人还要高上几分,一跳数丈高,腿力惊人,一脚可以踢死一个承意修士,但是偏偏生来胆子小的很,别说人哪怕是见到比他小很多的小动物也会感到害怕,从而闷头一路逃窜。   是在逃不掉的话就会在地面挖一个洞出来,然后将脑袋埋进去一动不动。   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不会开口,不会说话。   自然也不会通风报信。   可有些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小南桥将军府内,当场间近三百人一分为二相互对峙的时候。   那摆放在桌上的那枚玉令突然疯狂的晃动起来,然后一道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幅画面从玉令之上放出,映在了天空之中。   李休凝眸看去。   发现画面中出现的正是先前打算杀他却被杨不定逼退的胡二将军以及六先生知白。   那场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然后四先生走了出来。   那把伞的伞面轻轻转了转,胡二的人头便落到了地上。   那具尸体倒在了白雪当中,鲜血流淌染红了雪面。   画面到此消失,玉令轻轻抖了抖,光芒也跟着消失。   将军府内的三百余人看着这一幕尽数沉默了起来,白落提微微躬身,把头低了下来。   然后所有人的头都低了下来。   老秀才眼睛闭上,深陷在眼窝当中的眸子带着苦意。   他佝偻着身子轻轻咳嗽了两声,听上去满是落寞。   李休低下了头,此刻他方才知晓原来这位将军竟然是唐国的人。   他的一只手负在身后,手掌在宽的袖子当中握成了拳头。   眼中带着冷意,有愤怒,有愧疚。   那是很复杂的眼神与目光。   在他身后有人走了出来战回了原来的位置,那代表了他开始支持老秀才,支持陈玄策的这份计划。   这是仇,是血仇,那么自然要用血来偿。   又有人跟着走出。   片刻,李休的身后便只剩下了七八十人。   “现在,世子殿下还要这枚玉令兵符吗?”   老秀才看着李休,问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   那副画面当中的对话很清楚,知白并不知道唐军会选择突袭的事情,自然也不清楚陈玄策几人的计划。   正如他所言,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知白对胡二说的那些话当然都是真的。   他没有防备,而且因为胡二的死反而更加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有可为。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李休沉默了很久很久。   将军府内也没有人出声插话。   终于,李休抬头,他还想再试试:“如果这幅画面和那些对话是知白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执行这份计划。”   其余人并没有讽刺他不肯低头一类的话。   因为这些人知道李休是真的在为大唐着想,而且这个可能性也的确存在,只是相对于成功带来的收益来说这点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他身后又走出了一半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长安亲军统帅李泗也迈步走了过去,平镇军统领叶枭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泗的脚步停了下来。   白落提跟着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叶枭。   叶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松开了手臂。   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份计划是一定要执行的,既然如此那就多增添一份力量,北地三率要护着李休是绝对不能动的,小南桥还要留下一个有一战之力的军队。   除了南桥边军之外长安亲军和平镇军一定要留下一个,另一个前去帮忙。   多了一个长安亲军胜面怎么也要大些。   即便输了,保一条命的可能也更大些。   既然无法阻止,那么便尽最大可能帮他们将这份计划贯彻下去。   陈玄策不是傻子,自然看懂了李泗这份举动的用意。   李休沉默着没有开口。   算是默认。   于是他冲着两人行了一礼。   “南桥边军我要留下来一半,北地三率和平镇军跟着我。”   李休注视着老秀才那张枯瘦的脸,沉声道。   “陷阵营可以跟你们去,但是我要孙胜。”   孙胜是陷阵营的首领,有他在陷阵营能够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能力。   所以老秀才没有立刻开口答应。   “陷阵营陷阵几十年,早已自成体系,即便孙胜不在,有张元杰也足够了。”   张元杰便是孙胜的副将,孙胜不在,他率领陷阵营也是足够。   话音落下,李休没有去在意老秀才的反应,伸出右手放到了桌面上。   拿起了那枚玉令兵符。   雪花落在玉令上,仍就如同之前那般好看。   在他的身后走出了一个人,白落提看了一眼,知道这是青角司的一位长老。   陈落一手创立了青角司,本人更是在草黄纸上排名第一,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所以白落提朝一侧让开了道路。   那名长老面带笑意对着他点了点头,站在了李休的身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杯。   动作不急不缓。   李休此刻还在看着那枚玉令。   他的手指放在瓶盖上,用力将盖子打开,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杨不定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白落提和叶枭眉头微微蹙起。   李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玉令回过了头。   老秀才深陷的眼窝猛地绽放出一道光明,他的袖中飞出了一点水墨,眨眼睛落在了那名长老的身上,像是这天地间出现的第一枚种子,生长出了一棵树木。 第103章 愿你仍是四月人间   种子落到地面,然后从地面生长,在过程中汲取养分,逐渐蓄养自身,变得壮大。   这一滴墨水落在了那名青角司长老的额头上,化作一枚种子汲取养分迅速生长成为一棵小树,他的身体便是养分。   小树长大,他自然死了。   “这应该是长林的人。”   白落提冷着脸,觉得有些后怕,就在刚刚他亲自侧身将这条路让开,若不是老秀才出手及时,恐怕已经酿成大祸。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在场所有人身上,没有说话。   所过之处尽皆低头。   “谢过吴先生。”   李休转身冲着老秀才行了一礼,恭敬道。   老秀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与李休此次的争端只是道理之争,都是为了大唐自然不会在彼此心中留下怨气。   能凭借一杆笔墨在小南桥孤身守了这么多年,吴墨笔的气量和格局自然要大得多。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的那般,若是没有这份计划,也许用不到李休开口,他便已经将兵权交了出去。   那棵树只是茂盛了一瞬之后便化作枯木凋零,只是轻轻地一阵微风拂过。   树木倒塌。   那名长林的妖人也跟着倒在了地面,他的手臂磕在了地板上,手中的玻璃瓶顺着地面滚了出去。   然后瓶盖掉在一旁,瓶口张开。   杨不定一剑斩了出去。   白落提身上白袍飞扬闪身站在了李休的身前,目光冷冽。   与此同时叶枭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惊天之势,将周围所有人尽数逼退到十步之外。   杨不定一剑落在了那个瓶子上,瓶子碎成碎片。   那个盖子也跟着化作粉末。   周遭什么异常都没有出现,安静极了。   “起开。”   老秀才猛地大喝一声,袖袍飞扬,李休的身体跟着升到空中飘离地面。   地面的砖缝中散发出了丝丝黑气,然后化作一个黑色圆珠向着向着天空爆射而出。   “孽畜放肆!”   这黑色圆珠的速度飞快,哪怕是强如杨不定白落提等人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老秀才看着那个黑色圆珠发出一声断喝,眼中有水墨飞扬整个人竟是化作一道笔锋刹那间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枯瘦的手掌向前推出,文道之力迸发,隔绝了虚空硬生生的将那枚圆珠禁锢在了身前。   白落提松了一口气。   老秀才伸手捏住那枚珠子。   莫清欢站在下方,袖子中紧握的手掌终于是轻轻松开,她的指节仍旧有些泛白。   红袖皱着眉,有些担心。   熊胖被她抱在怀里,眼中带着失望,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命大,竟然又活了下来。   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   “殿下!”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老秀才急忙转身然后就看到一道黑气钻进了李休的身体当中。   红袖惊呼一声,莫清欢面色惨白。   熊胖小声的叫了叫,觉得开心极了。   那枚珠子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杀招是地面上渗透出来的那丝丝黑气。   无影无形。   哪怕是老秀才尽全力保护李休,在禁锢住黑色圆柱的刹那都会放松警惕。   就是这一瞬间,那道黑气便进入了李休的身体之内,然后像是一朵花在他的体内绽开。   道道黑色根茎顷刻间爬满了全身,爬满了他的脸。   李休的双眼闭合,整个人的意识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   谁也不清楚黑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夜里醒来总有一些人会去想,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   那睁眼和闭眼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秀才站在天上,李休漂浮在他的身后,身上像是爬满了黑色的藤蔓。   许多人站在下方看着天上,震撼的没有了言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兀,前一刻世子殿下拿着玉令兵符,下一刻就已经生死不知。   一道锋锐的剑意从丰和身上升腾而起,他转身看向了青角司其余人,长剑出鞘,剑光一闪而逝。   陈落不在,青角司没人拦的下这一剑。   白落提站在了那些人身前,用剑斩碎了这道剑光。   丰和看了他一眼,冷着脸不发一言。   老秀才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在上面画满了东西然后打进了李休的体内,那些黑色根茎渐渐消失,不再浮现在皮肤表面。   只是仍然隐藏在身体之内,无法根除。   两个人从天上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杨不定问道。   如此诡异的能力,定然不是凡物。   老秀才叹了口气,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苍老,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道:“这是魔种。”   “不可能!”   这话就像雪原刮起的如刀风雪,斩碎了很多人心中最后一抹侥幸。   莫清欢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李休,那张清丽的脸上竟然有两串泪珠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杨不定沉默着不再说话。   白落提按住了丰和的肩膀,沉声问道:“不知吴先生可有法子救我家少主?”   我家少主,世子殿下这终究是不同的称呼方式。   “国师与院长大人联手,或许可以。”   老秀才想了想,说道。   “还有多长时间?”   白落提问道。   老秀才伸手在李休身上点了几下,道道墨水织成的网线在他体内纵横,压制住了魔种的迸发:“不知道。”   魔种一物乃是亘古留存下来的邪武,其力量强大无比,但是为天地所不容,一旦出现,萌芽之时尚且好说,一旦成长必定会遭天谴,届时无论是魔种还是其宿主都会死在雷劫之下。   灰飞烟灭。   自古以来魔种一物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难以想象长林的人究竟是如何弄到手的。   “我只能尽力压制魔种的成长,但很难保证能撑多久。”   莫清欢将手放在李休的脸上,觉得这世界不公平极了。   凭什么他生下来就要背负三劫,好不容易破了宿命如今却又被魔种寄身。   “我带他回长安,即刻出发。”   白落提胸口微微起伏着,觉得有些自责。   “一路劳顿,他甚至会死在半路。”   老秀才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惋惜,眼见一个冉冉升起的天之骄子走向末路,这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   周围许多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或许意见不合,但没人希望李休死,便是陈玄策在这一刻眼中也有着悲痛与惋惜。   魔种便意味着死亡。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没人愿意承认。   良久。   莫清欢阻止了白落提,捧着李休的脸轻声道:“如果这是最后的选择,那么应该由他自己来做。”   “而他一定会留在小南桥,哪里还用得到选择呢?”   莫清欢喃喃着,清冷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柔弱和难舍卷起了小南桥的风雪。   管他携酒踏月还是斗米而嫌。   管他桑田沧海还是昙花一现。   我只愿你仍是四月人间。   ……   …… 第104章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   常年来说小南桥的气氛都很单一,哪怕是左边一条烟花巷,右有千百颜色。   哪怕是后街的酒牌子再亮,茅草屋里的竹叶青再香,终究还是掩饰不掉小南桥的冰冷与血腥。   尤其是一个月前堂堂的陈留王世子李休竟然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性命危在旦夕,若不是这一个月每一日都有老秀才帮忙压制,恐怕早就让魔种破体而出从而引来天劫加身。   李休还没有醒。   所以整个小南桥都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北地三率包围着将军府,白落提和丰和亲自守在门外,英宋和孙胜率人行走全城,一月来杀了不少人。   听雪楼这个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疯狂的运转起来,大唐天下青衣都动了起来,每一日都有长林的人死在听雪楼的剑下。   莫清欢带人去了三圣斋求药。   尚未返还。   草圣声名传天下,他如果肯出手帮忙,李休一定可以多熬一些日子。   书院与青角司的人也在向着各处行走。   因为院长大人并不在长安,老人家喜欢行走天下,曾扬言拈尽天下春花,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只能希望能够尽快,最快的找到他。   如此才能救下李休的命。   又一日过去,姑苏城的凤鸟自远处飞来,然后落在了小南桥的当中。   上面走下来两个人,慕容二爷与慕容雪。   慕容站在将军府门前,朝着二人迎了过去。   “二叔。”   他对着慕容天成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慕容雪,没有说话。   与之前见面的几次不同,现在的慕容雪脸上完全没有了骄傲,甚至带着些许崇拜。   她与慕容二人被誉为姑苏双绝。   但这只是江湖上一些好事者的称呼,慕容在沧澜榜排第六,无论是天赋还是其他都要比她强上不少,而且自小便是慕容在教她修行。   “族兄。”   慕容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欢喜。   “你做的事很蠢,也很没道理,若不是李休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今日我便见不到你了。”   慕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有些责怪。   慕容雪的眼睛眯了起来,像只小猫一般觉得舒服极了。   二爷看着这一幕露出一抹笑容,雪儿性子傲气,为人冷淡,只有在慕容的身边才会露出这幅表情。   她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是他先斩了我的凤鸟,我没有在三古之地和楚恒联手已经很克制了。”   “草圣不是傻子,他以慈悲救世证道,踏足五境,几临入道,眼光自然不会差,楚恒很聪明,只是为人过于张狂,若是那日包知命清秋等人胜了,他则一定会救李休,而不是杀李休。”   慕容能够和陈玄策想出这样一份计划,其智计自然高绝。   “楚恒性情多变,但不可否定是个聪明人,只是太着急扬名,所以走了一个昏招,惹到了李休从而让朝廷赠予三圣斋的资源减半,他在三古之地的举动只是为了出气罢了,无论那个小和尚有没有出现,结果都不会发生变化。”   看到慕容雪有些不敢相信,慕容叹了口气,将放在她头顶的手拿了下来,嘱咐道:“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栽个大跟头,而且可能永远也翻不了身。”   这话很有意思。   是话里有话。   慕容雪很聪明,冰雪聪明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听清楚了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的荒人十年祭很可能是个陷阱?”   此刻距离十年祭开启的日子还有九天,老秀才等人昨日已经率军出去,半个北地边军,整个陷阵营,还有紫衣军,长安亲兵,六成的江湖势力。   可以说是将多半的身家赌在了这次的行动上。   不容有失。   慕容却是摇了摇头,这话很难说。   而且他对这份计划也有着十足的信心。   “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引着二人走进了将军府,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迟疑之色。   “你觉得殿下是个什么人?”   慕容雪有些沉默,但也不准备撒谎,如实道:“他是个聪明人,而且破了三劫,我们这一代当中他的天赋最佳。”   慕容道:“何止是个聪明人,简直是算无遗策。”   无论携大势归长安,还是借势乱关山,塞北两窟鬼以及三古之地等等。   阴谋算计和战斗之中的临场应变都毫无疑问的证明了这个少年的优秀之处。   “凡事就怕往回想,像世子殿下那样的聪明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顶着天大的压力也要否定这份计划,甚至连那身染血的青衣都来不及换掉。”   “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李休躺在将军府内的一处偏房当中,慕容对着白落提和丰和行了一礼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红袖在里面看护着他。   慕容雪走了进去,将视线放到了床上。   面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在身负重伤神魂枯竭的状态下,在琴道上胜过了她。   她迈步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低头俯视着这个人,看着那张原本完美的脸上爬上了一条黑色纹络,讥讽道:“原来你也有今天。”   ……   人的情绪总是复杂且多变的,哪怕是彼此看不顺眼的敌人,见的多了也就淡了。   每个人的身上总有几个闪光点,简单来说就是人格魅力。   李休的人格魅力很多,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说不出什么。   莫清欢这一个月来很辛苦,马不停蹄的向着三圣斋赶去,杨不定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两匹马终于是抵达了三圣斋。   这里是唐国百姓口中的圣地,每一天都有许多人来此祭拜,或是看病。   斋内也有很多的医者行走天下,救苦救难。   莫清欢一身青衣勒马停下,然后翻身下马顺着古道走进山门,朝着山顶一路走去。   杨不定看着四周,周遭有很多双的眼睛注视着二人。   传闻中草圣就住在三圣斋的山顶,这里是禁地,除了他的三个徒弟之外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踏足。   只是大弟子陈临辞治病救人,周游天下不知去向。   小师妹姚芝自从那日败在李休手中之后便闭关不出。   莫清欢走到了最高处,抬眼看着眼前。   面前是一扇大门,两侧张开,上面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草堂。   看那字迹应该是出自书院画廊苏声晚的手笔。   门下坐着一个人。   楚恒看着他们。   脸上满是讥讽。 第105章 春日与花香,厌和赏   李休垂死的消息像是一股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大唐,作为医道圣地的三圣斋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所以楚恒估算了一下对方的脚程,这几天便一直等在山门口。   莫清欢认识这张脸,或者说李休这段时间接触的所有人她都认识。   “听雪楼圣女莫清欢,有事求见草圣大人。”   她站在草堂下方,开口道。   与小南桥不同,大唐此刻正是春日开花的好时节,尤其是在三圣斋这样充满了活力的地方,一路走来,漫山遍野盛开的花朵乱了眼前。   这很美。   如果是醉春风一定会寻一处红蓝之地浮上一白,苏声晚会开怀大笑,将满山花儿画进纸上。   便是最寻常的路人也会侧目两侧观看。   这就是赏心悦目。   只是杨不定没有兴趣,莫清欢心急如焚,山上的风景如何也就不在重要了。   “不知圣女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楚恒上下打量着她,面带戏谑,觉得不愧是听雪楼的圣女,样貌更胜小师妹一筹。   莫清欢没有理他,再次开口道:“听雪楼圣女莫清欢,求见草圣大人。”   她的声音清冷,但语气中的那抹焦急却是掩饰不掉。   楚恒伸手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抬眼看着她,淡淡道:“李休垂死,举国忙碌,俱有其道理,但你莫清欢也要救他,这就很没道理。”   杨不定抱着剑,默不作声。   莫清欢的目光终于放到了他的脸上,目光冰冷。   楚恒却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听雪楼的圣女也是有资格继承楼主之位的,挡在你面前的只有一个李休,他若是死了,听雪楼就是你的。”   楚恒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眸子微微眯起,盯着她的脸。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莫清欢的眼神微微变化,无数个日夜她最渴望的就是那个位子。   除此之外任何东西与之相比都不足味道。   楚恒的嘴角逐渐扬起,眼神深处的讥讽愈发浓郁。   春风带着花香吹动了杨不定垂在额前的那抹发丝上,他侧了侧身子,余光扫了一眼莫清欢,点点冰寒在脚下升腾。   但那是李休。   与之相比那个位子也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若你在此拦路只是为了说些废话,那么就请你让开。”   莫清欢说道。   看样子她选择了拒绝。   楚恒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消失,他朝一侧退了几步,身子靠后,将草堂的大门让了出来。   莫清欢向前走了一步。   楚恒再次发出声音:“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草堂,半月前便离开了。”   李休垂死的消息在一月前便传遍了大唐,草圣半月前离去,这是为什么?   如果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被人认为是因为李休减掉了朝廷对三圣斋的半数资源供奉,所以惹恼了他老人家。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是草圣。   草圣胸怀天下,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极为的光明磊落。   所以不会故意见死不救。   莫清欢沉默了下来,觉得这春日与花香很厌。   杨不定拔出了抱在怀中的剑,脚下的那抹冰寒向前席卷延伸到了草堂之内,他看着楚恒,语气冰冷:“我现在若是一剑杀了你,不知道草圣会不会出现?”   任谁被草黄纸上排名十九的人用剑指着,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尤其地面的冰霜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面。   那便更难受。   但楚恒的脸上却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   他只是看着莫清欢,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   莫清欢伸手阻止了杨不定,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天上风云渐变,春天里除了草长莺飞之外还有春雨绵绵,也只有此种时刻才让长安与江南一般烟雨朦胧。   春风从山下吹上来,扫过黑白石面上的灰尘,许多的花瓣随着起势落在石面上,然后随着灰尘一起化作轻烟悄然飘起。   雪原内响起了十年祭的颂歌,巨大的黑色祭坛像是通往九幽的路口让这无尽白雪看起来更加冰冷。   楚恒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玩味。   “听雪楼的圣女乃是人间清丽,我想看看若是脱了衣服,还能不能依旧清丽?”   他调笑着,双臂环保胸前,身子倚靠在草堂大门的柱子上,挑了挑眉毛。   杨不定向前迈了一步,方圆数丈之内花草气根而断,像是柳絮一般飘飞眼前,凌乱了身前方圆。   楚恒的目光透光花草碎屑注视着莫清欢。   周围有草香穿进鼻子。   莫清欢没有说话,花草碎瓣落在她的头上,挂在了垂在两侧的如墨发丝。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   太阳落进山内一半,那酝酿许久的春雨终究没有落下来。   然后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衫领口,解开了一枚扣子。   杨不定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楚恒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与调笑消失,轻声道:“真没意思。”   他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甩手扔了出去。   杨不定伸手接过。   莫清欢冷着脸看着他。   “这是师父给的药,李休身负魔种,那不是病,所以无法根治,这药只能压制一段时间。”   楚恒解释道。   二人没有动作。   楚恒挑起的眉毛渐渐落了下来:“怎么?你以为我这真的想看你的身子?”   他讥笑一声。   “我只是不想有人坏我师父的招牌罢了。”   话音落下,楚恒转身走进了草堂之内。   杨不定看着手中的药瓶,打开盖子看了看,知道这是三圣斋的圣药医天下。   于是点了点头。   莫清欢抬头看了一眼草堂二字,不做停留,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迈步之间,看着春日与花香。   赏心悦目!   ……   二人走后,楚恒重新出现在草堂门口,站在黑白石上,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他的双手有些湿润,然后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目光眺望着小南桥的方向。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出现在他的身侧,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二小子,你到底还是把医天下给她了。”   楚恒冷哼一声,甩掉了草圣的手,不屑道:“我大唐的世子,怎能死在外人手里?” 第106章 窗风吹灭的红烛   唐皇闭关的这些日子里,太子李弦一每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宣政殿批阅奏章,代理国事。   太阳彻底落山,天地悄然走进一片黑暗,皇宫之内却灯火明亮,尤其长安城没有宵禁,对于这个天下最繁华的京城来说,夜晚在某种程度要比白日更为的热闹。   殿内的烛火燃着,桌面上的奏章堆成了小山。   太子殿下却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在殿内来回的走着,一脸的烦躁。   国师坐在下首位子上,脸上带着和蔼且儒雅的笑容。   “殿下,您都走了好几天了。”   “您说说,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刚破了三劫又种了魔种,我要是他就从小南桥的城头上跳下去,了此余生算了,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李弦一气急败坏的骂道。   接着不甘心的又骂了几句。   国师就只是坐在那里,宽大的衣衫盖在身上,一言不发。   半晌后,太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觉得有些疲倦。   “身负魔种,是不是真的就死定了?”   他小声问道。   国师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李弦一的眸子一亮。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在李休出现之前,任何三劫之体都活不过三劫。”   国师说道。   话中的意思很清楚,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总有一遁在外面。   “您觉得陈玄策的计划可行吗?”   太子问道。   国师摇了摇头:“当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无论是可行还是不可行都无法做出定论,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件事变得可行。”   “我打算派太子六率赶去小南桥,总有些作用。”   李弦一试探着问道。   太子六率都是从南征北战的军队中挑选而出的佼佼者组成,其战力颇高,若是赶到小南桥,的确称得上是一份不小的帮助。   国师没有说话,和蔼的脸上似乎带着光辉,双眼静静地看着李弦一。   自从大唐建国之后,他便一心一意的为这个心爱的国家奉献着。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姿势投过去的目光总会带有不一样的含义。   淡然,疼爱,和蔼,漠视,倾慕,眷恋,钦佩等等等等。   国师大人的目光中也包含了用意,太子自然感受的出来。   但他却没有说话。   良久,当窗边红烛燃了一半之后国师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您应该明白,世子的战场在小南桥,而您的战场在宫里,无论是哪一处都很凶险,六率若是离去,你在长安就等于断了一臂。”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那就是皇后娘娘不是木头人。   不是木头人自然会动,会思考。   他的六率未必到的了小南桥。   李弦一很聪明,能代掌一国当然聪明,所以听出了这些只能意会的东西。   他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很久。   然后站起身子猛地把那张满是奏折的桌子踢飞,砸烂了窗口飞了出去。   星光落了进来,洒在了遍地的狼藉上。   李弦一暴跳如雷:“等老子登基那天,一定要宰了那个臭老娘们。”   国师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有意思极了。   平日里李弦一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无论是装出来的还是如此,但那就是太子殿下给外人的印象。   像今日这般模样可着实少见。   “殿下只需要用心处理内政,小南桥的事情交给世子处理就好。”   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李弦一喝了一口茶才平息下心中的怒火,问道:“我听说皇后派人去拦莫清欢了?”   国师点了点头。   “是百里奇?”   国师又点了点头。   李弦冷哼一声:“还真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他又笑了起来。   “殿下笑什么?”   “杨不定在草黄纸上排名十九,游野修士当中能够稳胜他的人不多,但百里奇排在第十位,哪怕只是第十位也是前十,前十都很了不起。”   “殿下好像很有信心。”   夜风从破碎的窗子吹进来,吹灭了窗边的红烛,吹动了国师大人宽松的袍子。   “第十终究只是第十,醉春风可是第四,区区一个百里奇,我自然不担心。”   “半月前,醉春风向西去了。”   国师突然道。   李弦一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敢相信。   “徐盈秀被人追杀,他想来去了那里。”   这是天空与深渊。   也是夏与冬的落差。   国师将视线探出窗外,目光比这星空还要深邃。   “殿下不用担心,有人会拦住百里奇,草圣的医天下也能送到小南桥。”   陈落远在天边,王知唯更不可能,苏声晚不知去了哪里,草黄纸上排在百里奇前面的都不在长安。   既如此还有谁能拦的下他?   李弦一沉默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眸子变得很亮,然后笑了起来。   “是他?”   国师点了点头。   “是他。”   ……   每一个势力都会有善恶好坏,就像人站在阳光下总会有阴阳两面。   当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衣看起来有些矮胖的男子走出了城门,踩在绿草上,顺着官道慢慢走着。   这就是百里奇。   其貌不扬四个字可以很好地形容他。   他长得并不丑,脸上肉嘟嘟的,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可爱。   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癖好,比如李休的洁癖和懒。   醉春风的嗜酒如命。   而百里奇的爱好就是穿黑衣,然后混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着草黄纸上那些传奇人物的故事,每当提到他的时候他都会眯着眼睛暗自陶醉,然后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拿出两文钱做个打赏。   李安之昨天夜里没有回军营,也没有回王府,而是在城头站了一夜。   一眼没眨。   直到此刻阳光破晓而出,百里奇走出了城门。   橙黄色映在他的盔甲上,平添三分威武。   他居高临下看着百里奇的背影,一只手放到了腰间的刀把上,双眼渐渐眯成一条缝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奇的身影越来越远。   李安之向着城下走去。   他迈出一步,然后身子又停了下来,因为此时此刻城门之内再次走出了一个人。   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一身白衣,走起路来懒洋洋的。   这少年向着太阳伸出了一个懒腰,像是要将天地撑开,哈欠连天。   李安之搭在刀把上的手掌渐渐松开,他认出了这人。   这是陈知墨。 第107章 好春光不如做一场   李休的懒是怕麻烦。   陈知墨的懒是真的懒。   尤其是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在眼前的时候。   他向前走着,迈步不算快,但每走一步都凭空移出很远一段距离,那双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明明是低头看着路,但瞳孔却没有聚焦,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这种状态若是被外人见了一定会惊为天人,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顿悟或是无量寺所言行走的禅定。   但陈知墨只是觉得有些舒服,当阳光照在脸上他想起了在这时候书院后山的小木屋。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发生他此刻一定和李一南对着春风和竹林吃火锅。   而且还是特辣锅底的火锅。   上次那头熊还有些肉没吃干净,虽说现在成了腊肉,但熊做成的腊肉味道如何还真没尝过。   也不知道此次之后还有没有命能吃上一口。   长安往北走是关山和塞北,哪些地方很苦,往南走倒是富裕一些,一路走来都是烟雨江南。   只是长安距离江南很远,哪怕陈知墨已经走了数日,在长乐镇的老茶楼里喝了一杯茶,然后在街边的小摊上下了一盘棋,赢了十几文钱。   他高兴地拍了拍手,开怀大笑着,觉得这镇子虽小,却有意思极了。   百里奇坐在离他不远的书馆里,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先生讲书。   听到兴起时候那张稍显可爱的胖脸似乎都在散发着满面红光,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子上,叫了一声好,该赏。   银子所带来的魅力永远是无法估量的,那说书先生看到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唾沫星子飞的更多,连润嗓的茶水也不喝了。   陈知墨又与人下了一盘,觉得这市井之间有许许多多的小套路,让人眼前一亮觉得有些新奇。   书馆内有人给百里奇送上了一盘干果,像是南山的榛子,这东西没什么味道,吃起来却觉得很爽利。   百里奇拿起一颗轻轻捏碎,然后将榛仁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觉得没啥滋味,不如北山上的松子。   又停了一会儿,一卷终了,场面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他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然后吃掉了最后一颗榛子,起身走出了茶馆,一摇一摆的长乐镇外走去。   陈知墨也放下了最后一枚棋子,笑着拿走了老汉身前的最后几文钱,紧了紧身上的白衣,神清气爽的向着长乐镇外走去。   长乐镇是个不大的地方,但因为离长安很近,行走官道的话又是来往江南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很是热闹,也很富裕。   那下棋老汉见他走远了,不动声色的又从袖口拿出了十文钱摆在棋盘一侧,等待着下一个人。   既然是春日,自然到处春色,出了长乐向前走一段就是南山,百里奇在路边看到了一棵榛子树,有心不理它,却又觉得这么赶路是在是无聊得很。   于是停下摘了几颗,边走边吃。   陈知墨跟在后面,看着沿途山光秃秃的榛子树,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是跟在后面的下场,除了扬起的灰尘之外什么也捞不到。   太阳落下,两个人还没有从南山走出去,百里奇爬到了一棵树上,躺在高高的树杈上睡起了觉。   或许是吃的有些多,又或许是榛子没有熟透,他打起来呼噜,声音很小。   但夜晚很静,山里的夜晚就更加安静,在这种时候很小的声音也能传的很远。   陈知墨靠在花草里,嗅着香味入睡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而且花草密集可以遮挡凉风,便很舒服。   但这呼噜声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是很影响睡眠质量的人。   他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个。   呼噜声越来越大,陈知墨叹了口气,眼神有些疲倦,心道自己还真是闲着没事装大尾巴狼,好好在后山对月当歌做一个出色的浪人多好,非要出来自找苦吃。   他伸手在地上胡乱的扒拉着,然后摸到了一小块石子捡了起来用力的向树上扔去,石子摩擦空气发出咻的一声。   南山里的呼噜声消失了。   百里奇从树杈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胖胖的身子砸在地面没有扬起灰尘,而是砸弯了一地绿草。   他两只手撑在地面,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对着陈知墨骂道:“你都跟了这么久了,要打不打,要走不走,如今我睡个觉你还不让我睡,是不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陈知墨从花草间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很大的月亮高高挂着,却没有一颗星星闪现。   他侧耳听着,南山的林中很静,但还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做一场?”   他问道。   百里奇拍了拍肚皮上的土,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那里被草汁染成了绿色。   “我跑,你追,做不做应该由你决定。”   百里奇说道。   陈知墨笑了一声,然后摊了摊手,道:“我无所谓,最好是等见到杨不定之后再打,那样杀你就简单多了。”   这话很有道理。   月光更亮一些,南山深处响起了一声狼嚎。   应该是在拜月。   “那就做一场。”   百里奇挠了挠头,胖乎乎的脸抖了抖,看起来肉嘟嘟的。   草黄纸的排名很说明问题,百里奇也不是看起来那样憨厚可爱。   当他踩碎青草,握紧拳头的时候,南山为之变色,树木拔地而起。   强大无比的劲力扑面而来,陈知墨的衣衫向后扬起,猎猎作响。   他挺起胸膛,狂风吹散了发丝。   腰间的折扇随风动着,挂在腰带上的坠子左右摇摆。   陈知墨伸出了一根手指,变幻的风云停了下来,一张棋盘从他脚下出现,扩散到方圆百米,将二人囊括其中,月光照在地面的花草碎屑上,勾勒出了许多黑白子。   百里奇的身子停下,拳头也跟着放了下去,他看着陈知墨,惊讶道:“魂武双休?”   陈知墨将腰间的扇子拿了下来,放到胸前扇了扇,轻轻地点了点头。   百里奇的神情变得肃穆,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方才睁开。   然后蹲了一个马步,右手握拳,深吸一口气后猛地砸了在地面。   月光似乎变得虚幻了些,南山深处的狼嚎声消失不见。   那张棋盘裂开一道缝隙。   发出一声脆响。 第108章 今晚月色真好   “江湖中总是说你与子非是大唐双龙,能与子非并肩,这是很高的评价,我一直不服,一直想要试试,但你只是上三关,我总不能和你打。”   百里奇直起身子,裂开的棋盘迅速的恢复着,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满意:“现在还不错。”   棋盘上落下了几枚棋子,百里奇身处其中俨然已经换了一副景象,他的眼前不再是南山,也没有了陈知墨。   这就是棋局。   他是棋子。   “我很好奇,你只是一个游侠儿,不是盗匪,为何非要穿黑衣不可?”   棋盘之外春来了陈知墨的声音,百里奇沉默了一会儿,道:“黑衣显瘦。”   棋盘中有万般变化,百里奇的修为很深,势力很高,但仍然被这一环扣一环的棋局逼迫的无法向前。   他想着穿黑衣显瘦自然是因为不愿意减肥。   不愿意减肥就是缺少耐心,所以这时候自然也没耐性和陈知墨熬下去。   “你很强,但终究只是初入游野,尚不如我。”   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上下颠了颠。   “天下没人知晓我来自哪里,我也一直没有提过,但我是燕人,出自燕郡。”   陈知墨双手结印,棋盘中万般变化化作一道凝实而出,一条巨龙随着月光与黑白子浮现在棋盘之中,仰天嘶吼,目光冷冽,居高临下。   “那又如何?”   他问道。   百里奇嘿嘿一笑,双腿用力在棋盘之上拔地而起,身子在空中腾飞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棋盘格。   “所以我身轻如燕。”   这一拳高高扬起,游野巅峰的气势从他体内爆发而出,向着周遭席卷而出,强悍的气息扭曲了月光,撕碎了棋盘。   那条巨龙飞到空中发出一声怒吼,龙威四海,俯冲而下。   当天地悠悠的时候,应是万物平息最美好的时刻。   南山是个好地方。   枝叶茂盛遮盖了树干,从天上朝下看去像是一团团的锦簇。   今夜的山中飞出了一条巨龙,响起了身轻如燕的呐喊,然后绽放出一道光线,由下而上。   撕碎了无数的锦簇。   叶子扑簌簌的落下。   月光淡了些。   那条巨龙化作光点向着天上飘去,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着晚风到处拂着,落在花瓣上像是萤火虫的微末光亮,一点很单调。   洒满了方圆就很好看。   地上的棋盘碎裂成粉末,自然无法再度恢复。   陈知墨坐在地面,许多的花草碎屑向着四面纷飞,有一些落在了他的头上看上去有些潦草。   以前总会想若是当死亡擦肩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陈知墨眨了眨眼,觉得这种感觉不算好。   “你在想什么?”   百里奇揉了揉胸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好奇问道。   陈知墨放缓了呼吸,伸手感受着花瓣拂过指尖的触感,他的目光抬起落在了月亮上,抿了抿嘴唇,感叹了一句:“今晚月色真好。”   的确很好,群星璀璨自然争辉,但独树一帜也是一种颜色。   百里奇点了点头,伸出了胖胖的手放在空中感受着夜风吹过,笑道:“风也温柔。”   ……   “那你又在想什么?”   陈知墨问道。   百里奇道:“我在想杀了你之后,还能不能追的上杨不定。”   “那你大可不必想这个问题。”   “为何?”   百里奇的眉毛抬了起来。   “因为我死的人不会是我。”   眼前就只有两个人,死的人不是他,自然就是百里奇。   这话很没逻辑。   因为陈知墨此刻身受重伤已经没办法移动身体,连动都动不了,又要如何杀他呢?   “我一直认为像这般的花前月下是要与一名女子在一起的,哪怕不是心上人,起码也要是个女人。”   陈知墨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地面,崩坏的棋盘再次浮现,他看着那身黑衣认真道:“而你是个男人,所以我觉得很别扭。”   棋盘纵横交错,棋位分明。   “棋盘就是规则,而这里的规则,我说了算。”   他话音落下,棋盘上绽放出无数光芒,黑白子如同流星一般频频坠下,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轻响。   百里奇的身体在棋盘内不停地辗转腾挪,双拳轰出击碎了一枚又一枚落下的棋子。   他的身后有蛟龙浮现。   头顶火凤翻飞。   天边出现了一声巨响,然后发出一连串的轰鸣,棋盘之内有天雷落下,欲要灭世。   陈知墨坐在地上,面色愈发苍白,南山的夜风在身侧悄然拂过,山间静悄悄的,安静至极。   棋盘内的轰然雷声却震耳欲聋,直到白玉般的雷电落下。   百里奇面色严肃,须发飞扬,他没有怒吼,只是默不作声的抬头看着雷光落下,他的沉默不是恐惧。   不是临死前对余生的回味。   沉默在有些时候往往代表着更有力的反抗。   百里奇,单名一个奇字。   那是奇迹的奇,也是出奇的奇。   比如这时候,当天雷落下他没有举拳伐天,没有劈掌撕毁雷电,反而是低下了头,朝一侧迈出了一步。   一道道雷电在棋盘上空凝聚,争先恐后落下。   百里奇又向一侧迈了一步。   雷电落在了他的头顶,他的脚掌踏在了棋盘一角。   一道巨大的灵气波动再脚底泛起,波及了方圆十里,花草化作齑粉,树木连根拔起。   雷电在头顶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也跟着消失。   棋盘渐渐扭曲起来,星星散去。   百里奇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是这盘棋的死穴,一脚踏出,风云再如何变迁也终将结束。   陈知墨也笑了起来。   他身上的白衫看上去那般单薄,面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狂暴的灵气碰撞带起了阵阵如刀般的风。   花草碎屑打在了二人的脸上。   陈知墨毫不在意。   百里奇伸手捏住了一枚棋子,这枚棋子隐藏在花草当中,很是隐蔽。   但终究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后又飞来一枚白子,百里奇再次将其捏住。   在月光的照耀下花草碎屑像是旋转的旋风一般漫天飞舞这是一副很美的画面。   然后数百枚棋子凌空射下。   有十余枚穿过了百里奇的胸膛。   陈知墨仍然坐在地面,伸手拈起了一片花瓣,屈指弹出落在了百里奇的眉心。   “其实我的神修也还不错。” 第109章 哪有什么黑衣显瘦?   那朵花瓣呈鲜红色,若是贴在女人的额头上一定很好看,搭配着朦胧月色便更显出尘。   可惜百里奇不是女人,是个很胖的男人,花瓣贴在眉心显得有些滑稽。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看了一眼方圆十里之内的狼藉一片,然后坐在了地上,咧了咧嘴。   “你小子下手还真狠。”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相隔百米,这点距离对于游野修士来说不算什么。   陈知墨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急促的喘息着,身上的书院白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垂在地面的衣角染上了黄土。   “你在想什么?”   这是百里奇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陈知墨的眼睛没有睁开,回味道:“我想吃火锅,李休总说七上八下的毛肚只是形式,其实很难吃,但我觉得还不错。”   百里奇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真应该在长乐镇多待一天,再听那位先生多讲几卷故事。   “从今以后,草黄纸上的排名应该就要换了。”   陈知墨伸出一根手指在地面轻轻划着,然后停在了一块石头前方,带出了一道痕迹,神情平静:“我不在乎。”   “但有人在乎。”   百里奇道。   的确,陈知墨的性子的确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他是书院弟子,初入游野便杀了百里奇,一举进入草黄纸前十,这就意味着在子非破境之后,书院又有人接过了这个担子。   “书院也不在乎。”   陈知墨淡淡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矫情,百里奇脸上的肉颤了颤,身上的十余个小洞开始向外流淌鲜血。   他想要骂一句虚伪,目光却看到了周遭虽然狼藉却如画般美丽的场景,然后想起了那个如画般的人,不由得沉默下来,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或许书院真的不在乎。   “其实这世界上虽然没有太多的大道理,但终究还是有一些的,李休等人在小南桥戍边为国,你却听那个贱女人的命令去杀人,这有道理吗?”   陈知墨睁开了眼睛,冲着他问道。   百里奇没有说话,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到那张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现在说这些很没意思,像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家国天下。”   风从一开始就不曾停过,远方的地平线被树木遮挡,夜色正浓,自然也不会有朝阳在南山那头升上来。   “我这样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百里奇问道。   他只是喜欢听书,喜欢听别人赞美自己,他的眼睛很小,此刻却亮的惊人,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微笑:“我只是不服子非罢了。”   陈知墨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   这像是一个问题,只是再也找不到答案,也不会再有声音响起。   百里奇坐在地上,那片花瓣仍然贴在眉心上,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穿黑衣显瘦?   陈知墨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去肩并肩靠着,不一会儿,方圆内又有呼噜声轻轻响起。   ……   ……   小南桥的雪下了一个月,让这本就压抑的气氛显得愈发低迷,在这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两匹快马从城外出现然后迅速的冲过了城门径直向着将军府奔去。   不知为何,早就该到了的徐盈秀到了今日还没出现。   两匹快马在街道上疾驰,撞散了两侧的小摊,扬起的白雪落进了茶棚内数名茶客的茶碗当中,有人脾气火爆立马拍桌子站起来冲着二人的背影大声骂着。   话还没出口就被同伴捂住了嘴巴,然后伸手指了指那骑在黑马上的少年。   定睛看去,那少年一身盔甲,看上去风尘仆仆,但肩膀上绣着的那个大大的北字却清晰可见。   这是北地边军的人,如此不顾形象在街道上疾驰一定有什么紧急的军情,想到这里,那人拍开了同伴的手,轻轻咳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还别说,这雪花落进茶碗里,喝起来竟别有滋味。   两匹马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梁小刀与聪小小翻身下马。   那个北字很亮眼,围在外面的北地三率轻轻点了点头让开了道路。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所以二人直接走进了将军府然后朝着白落提与丰和走去。   “梁小刀见过二位将军。”   白落提看了他一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少将军。”   “李休伤势如何?”   没有说废话,他直接开口问道。   屋门打开,发出咯吱一声。   外面的雪花飘了进去。   李休从屋内走了出来。   梁小刀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笑道:“看样子还死不掉,早知道我也不必赶的这么急了。”   “有多急?”   李休挑了挑眉毛,也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张脸爬上了几根漆黑的根茎,看上去有些邪异。   “想吃火锅吗?”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   火锅很适合冬天吃,书院里鸟语花香吃起来总觉得不太爽利。   此处天气寒冷,雪花飘落,有意境,有味道。   “听起来还不错。”   李休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聪小小的脸上,那张俏脸苍白,身上的白衣沾染着灰尘,嘴唇有些干裂,双眼仍旧和以前一样温柔。   “早知道就该让你一起进入三古之地。”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道:“然后和你一起流落到雪原当中?”   李休道:“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   他不是一个擅长情话的人,这话说起来也稍显平淡。   聪小小歪了歪头,眼中带着俏皮之色,就像那夜在屋顶砸碎的梅花。   “这是我第一次听情话。”   李休看着她。   聪小小继续道:“不太好听。”   她顿了顿,然后认真道:“但我很喜欢。”   白落提和丰和靠在门上。   梁小刀觉得有些难为情。   李休咧了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风雪中握起了那只手,有些冰凉,却十分暖和。   聪小小抬头看着他脸上的那两道纹络,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眶竟是红了起来。   “我不会撒谎,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哭道。   然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穿过了李休的胸口。   鲜血顺着青衣流下,打湿了雪面。   ……   …… 第110章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小南桥的雪不停落下,今日的风格外的大,雪花很小,翻飞而起远远看去像是迷雾一般,街道上的行人弓着腰,紧紧地捂着衣裳,免得风雪从领口灌入身子。   老秀才等人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了。   这时候早已经到了荒人十年祭的地点,雪原很大,小南桥去了很多人,但时至今日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孙胜这一个月来不停地巡视全城,每一天都要在城墙上站上一段时间。   英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他杀了很多人,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的人。   甚至就连皇后和齐秦的人也杀了一些。   这是风声鹤唳。   军士们和江湖人私下里都在议论着李休之前说过的话,这次的十年祭或许真的是一个陷阱,如此想来要不了多久荒人的大军就会兵临小南桥。   若不是守在这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的话,恐怕已经渐渐失去了军心。   孙胜站在墙头上远远望着雪原,那双眼中隐隐带着沉重,如今看来,殿下说的或许才是对的。   此次前去的游野修士有十几名,还有老秀才随军,即便是中埋伏打输了也该有些动静传出来,可怕的是直到今日别说消息,就连半点波动都没有,这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   平静的让人害怕。   他双手按着墙面,一言不发,墙上的旌旗随风飘着。   沉默的可怕。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南桥边军的士卒跑到了他的身后。   说了一句话。   四下的冰雪很冷,却没有这句话冷。   孙胜十指紧握,在城墙上留下一道痕迹,面色复杂,眼神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雪原深处,看了一眼十年祭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下了城墙,直奔将军府而去。   一袭青衣在街上迅速掠过,停在了英宋的马前。   一旁是当朝三品郑知路的府邸,乃是皇后在小南桥最忠实的狗,也是明面上安插的眼线。   听雪楼弟子说了一句李休生死不知的话后起身便赶了回去,三百青衣分别围在将军府内外,时刻保持警惕。   英宋在马背上坐了很久。   肩膀上的雪花落下了厚厚一层。   “英宋将军已经在我郑府之外看了几天几夜了,我家老爷可是良善人家,忠君为国,将军不能因为你家世子受了伤就故意找茬吧?”   郑府的管家站在门口对着一言不发的英宋高声道。   有些阴阳怪气。   百姓总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这小南桥三品的官职已经很高了,尤其郑知路是皇后的人,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得罪他,身为郑府的管家走在街上也是高人一等的。   英宋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然后翻身下马。   迈着步,提着剑。   走进了郑府当中。   ……   当那把匕首刺进胸口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没人能说得清楚,李休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失望和灰败之色浮现。   他看着那双眼通红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聪小小握着匕首的手掌颤抖着,没有说话。   这一刀很突然,也很没道理。   白落提和丰和愣了一个呼吸,然后两股剑意冲霄而起。   梁小刀眼中布满血丝,毫不犹豫的拔刀向着聪小小的脖颈斩了过去。   一根白绫从她的袖中飞出,在风雪中变大,将她的浑身上下包裹进去,整个人渐渐变得透明接近虚无。   两道剑光和那把弯刀毫无滞涩的从她的体内穿了过去。   斩在了空处。   空间泛起波动,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白绫缠绕着聪小小的身体飘进了裂缝当中,然后空间闭合,那个着白衣的温柔身影消失在了将军府内。   万物寂静。   不化骨的力量立刻发挥,那道伤口的鲜血开始得到抑制。   但老秀才设下的封印却被这一刀从根本上破坏掉了,体内的魔种绽放着漆黑色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的黑色根茎爬满了身体,爬满了皮肤表面。   这一刀杀不了他,但释放的魔种足以引来天劫杀他。   李休倒在了地面,压深了白雪,不化骨的力量疯狂释放着与魔种进行着抗争,每次都在魔种即将完全成熟破体而出的刹那将其压制,二者陷入到了诡异的平衡当中。   梁小刀握紧了刀把,满腔愤怒。   白落提与丰和一左一右坐在李休两侧,体内灵气滚滚而出帮助他压制着魔种的力量,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孙胜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做到了另一侧,霸道的灵气席卷而出。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十年祭的可能失败,所以如今的小南桥十分压抑,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城破人亡的准备,这个时候的小南桥需要一个领袖,而凭借李休的身份地位还有威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这时候他绝对不能倒下。   ……   当天色沉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昏迷过去的李休终于是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白落提三人面色苍白,原地不动,盘膝调息,恢复着灵气。   哪怕是巅峰境界的游野修士,一天下来毫不间断的灵气输送也是有些吃不太消。   李休醒了,不化骨的力量还在持续,魔种随时可能爆发,他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   心痛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以前总以为那只是一种心情,一种很好很恰当的形容词汇,直到那把刀刺进了胸口,那个人的眼眶通红却毫不犹豫。   说着世上最美的情话,然后转眼睛做着世上最狠的事情。   当李休睁开眼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心真的会痛,那不是一种对情绪的形容。   是真的疼痛。   梁小刀沉默片刻,随后坐在了他的面前,认真问道:“那把刀刺进你胸口的时候,我等惊愕了一个呼吸,但你没有,这一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你杀她数次,但你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我知道那张脸很好看,那双眼睛很温柔,摸起来的感觉应该不错。”   “但这不应该。”   李休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满是苦涩,他的眼眶红的吓人。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呢?” 第111章 幸福且遗憾的事情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这几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回答起来却很困难。   梁小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不发一言。   他知道这种滋味应该很不好受。   “你早就知道她会动手。”   当良久的沉默结束之后,梁小刀注视着李休的双眼,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人身上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我体内有不化骨,还死不掉。”   李休道。   梁小刀的眸子落在了他指上的那朵小花上,轻声道:“你应该杀了她。”   那朵小花在风雪中动了动,其意简单明了。   “我曾说过人间值得,这次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偏偏这话无论是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卑微的很。   梁小刀冷着脸:“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所以我会替你动手,我会杀了她。”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继续道:“哪怕她逃回了荒州也一样。”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平日里懒得思考,只要认真起来很好想通。   聪小小一定不是长林的人,更不会是阴曹的人,除了这两个地方唐国还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刺杀李休呢?   皇后也不敢。   所以她一定是荒州的人,跟着就很好推测,李一南所在的倾天策可以排除。   典狱司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无量寺都是一群和尚。   剩下的就要挨个试一试了。   夜已深。   白落提与丰和还有孙胜睁开眼睛,气色恢复正常,二人的谈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进了他们三个的耳中。   所以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   “雪原如何?”   李休开口问道。   地上的青砖铺满了白雪,坐在上面很凉,梁小刀推开门进了屋子,然后陆续搬出了一张桌子和五个凳子摆在了桌子一圈。   几人起身坐了上去。   孙胜直截了当的说道:“出事了。”   几人没有面色大变,也没有愤怒的掀翻桌子质问之前李休强调过的问题。   因为小南桥已经进入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说再多都是徒劳,况且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李休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和白雪,然后从小花当中取出了一个铜锅,摆在了桌子中央,接着又拿出了碗筷。   梁小刀笑了笑,拿出了一堆的肉和蔬菜,又小跑着进屋子接了一盆水洗了洗,然后点燃了炭火。   他双脚蹲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水沸腾,然后趁几人不注意加进去一份微辣锅底,用筷子搅拌了几下跟着用鼻子嗅了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把筷子放到嘴里尝了尝,激动道:“果然还是你的汤底最是正宗,这段日子和陈知墨吃的时候总觉得味道差些,就是熊肉吃起来也差些味道。”   红袖这时候应该在屋内睡着,熊胖自然也跟在身旁,否则这话被它听到,别的不说,这一桌子的火锅怕是吃不成了。   “帮我挑几个鱼丸,你知道我最爱吃这东西。”   梁小刀冲着李休喊了一句,丸子离他太远,站起来夹还差些距离。   “吃火锅的精髓都在菜上,无论是丸子还是肉都要排在后面。”   李休强调道。   “话虽这么说,丸子还是要下的。”   梁小刀屈指一弹,一道灵气透体而出卷起盘中的各类丸子落入了国内,不一会儿便漂浮上来。   白落提摇了摇头:“殿下,恕末将不敢苟同,依我看来火锅的精髓就在这蘸料上。”   丰和不管不顾,闷头吃着,大快朵颐,觉得这东西的确好极了,不仅方便而且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几个人一起吃很有气氛。   几人随意的说着闲话,比如春来居的修缮费用是多少,这一个月来那些姑娘们都住在哪里。   莫清欢和杨不定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求到药没有。   提到这里梁小刀就忍不住抱怨两声:“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草圣大人,扣了朝廷一半的供奉,谁还没有个受伤的时候?这下好了看人家怎么拿捏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从锅里捞出一片菜叶,放到碗里沾了沾然后放到嘴里,不由得看了一眼白落提,心道那话还有些道理。   白落提有些得意。   三更时分。   天上的雪花不曾停下,只是在落到几人头顶之时都会被散发而出的灵气拨弄到一侧,保证不会落进锅里,坏了味道。   “其实落进来几片雪也没什么,我当初还喝过雪煮的茶。”   李休说道。   “那可不行,吃这东西是一定需要吹毛求疵的,别说一片雪,单说这一锅汤底用的都是我从梅岭清泉存下来的泉水。”   梁小刀反驳道,语气有些焦急,深怕李休突然起了豪情,要用雪煮一锅来吃。   门外的北地三率突然分出了一队向着远处掠去,马蹄阵阵惊起了屋檐上的积雪。   孙胜犹豫了很久,面色挣扎,最终叹了一口气取出了一坛酒摆在桌面上,极为不舍的打开了坛封,眼中充满了疼惜。   四人的动作一顿,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李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是茅草屋的竹叶青?”   他问道。   白落提将手放到坛子上摸了摸,有些感慨:“这可不是寻常的竹叶青,而是那老头子的精酿,要一万两一坛,而且还有价无市,想不到孙将军竟然藏了一坛。”   丰和端起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了个干净,面色红润。   看的孙胜更加心疼,急忙把坛子抢过来给每人分着倒了一碗,说道:“若不是以后生死难料,我这坛酒可舍不得给你们喝。”   李休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叫一声好酒,将几人吓了一跳。   接着一饮而尽。   然后两行眼泪流淌而下,掉在桌子上,落上了一片雪花。   少年人的情窦初开本就是幸福且遗憾的事情啊!   明知不可为,都说不难受。   可事到临头又怎能不难受呢?   梁小刀看了看他,将自己碗里的酒混着风雪大口的灌了下去,然后摔碎了碗。   掀翻了桌子。   火锅洒满了地面。 第112章 鱼和熊掌可兼得   汤底洒了出来,青菜和丸子也掉在了地上。   白落提手里捧着碗,吃着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   李休坐在椅子上,汤汁溅在了衣服上,暗红带着辣味,看起来有些脏。   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但这时候却没有在意,眼神空洞,沉默的有些出奇。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小南桥在今夜起了很多场火,尤其是郑知路郑府的那场火烧的最大,将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相隔里许都能够感受到那份炙热。   北地三率在小南桥里不停奔走,所到之处鲜血流成小河,屠刀之下死了数千人。   城内烟尘四起,许多势力都是大门紧闭,刀剑傍身,凝神以待。   当灰烬与烟味同时飘进将军府之内的时候,李休终于开口了,眼神中的空洞也迅速的压了下去。   “如果十年祭是知白设下的陷阱,那么吴先生等人一定被困住了,凭借陷阵营紫衣军还有长安亲军的战力,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休起身走进了屋子,其他人对视一眼然后跟了进去。   他伸手拿出了一张小南桥与雪原的地图摆在了屋内的地面,用笔在十年祭的荒人部落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段时间荒人一定在集结人马,打算趁我们兵力空虚一举攻下小南桥。”   李休分析道。   白落提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若是荒人真的拼了命打算破城,凭我们这些人是断然守不住的。”   孙胜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个观点。   “叶将军在哪?”   李休突然问道。   现如今除了北地三率还在小南桥之外,叶枭的平镇军也在留守。   “军心动摇,这段时间叶将军都在城墙上鼓舞士气,没有下来。”   白落提解释道。   李休点了点头,目光在地图上不停地观察着,最后落在了一个地方。   “知白是个很聪明的人,哪怕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凭借他的自傲也绝对不会让荒人这么硬生生的用命堆破小南桥,我若是他一定会在正面强攻的同时派遣一支精兵悍卒行奇路,化作一把利剑一举刺穿南桥城防。”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刚刚目光停留的地方,继续道:“他一定会走这里。”   几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目光跟着落在一处名为三里峡的地方。   梁小刀也在地图上看了看,然后开口问道:“若我没记错,三里峡虽然名为峡谷,但其实并不狭窄,反而很是宽阔,周围也没有能够隐藏和遮挡的掩体,想要从这里姓奇招偷袭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知白利用十年祭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没道理会在最关键的一点上犯此疏忽。”   其他三人也是点了点头,这话挺起来很有道理,如果这一切的确是知白设下的局,那么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不是困住老秀才等人,而是这一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奇兵。   梁小刀伸手指了指与三里峡完全相反的另一处地方,说道:“这里,清风谷,地形险峻,道路崎岖,谷地很深,并且终日阴暗,里面更有妖兽存在,虽然难走但若是成功通过便可直达城墙下方,若是选此地作为奇兵一定会有奇效。”   的确,无论是从战略位置还是从效果来说,清风谷都是一个比三里峡更合适也更好的选择。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知白是个聪明人,清风谷恰恰因为太适合,所以反而不适合,他想要与我下棋,那便看看他这个六先生有没有这个资格。”   李休的眼中带着戾气,那是彻骨至极的寒意。   “殿下,会不会知白猜到你一定能猜到他的选择,所以他反而放弃了三里峡,偏偏走了清风谷?”   白落提皱了皱眉,问了一句。   “不会,知白是个很骄傲的人,我猜他走三里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旦从三里峡破城,那么兵锋便可从小南桥穿过,直指我唐国边境,出其不意之下一鼓作气再破几座城也没问题。”   “知白不甘平凡,既然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不会做一场小的。”   李休冷哼一声,继续道:“他一定能够猜出我已经猜到他要走三里峡,但他偏偏要走,就是要与我决个高下,在全方面赢下我,好报之前的仇。”   这是很彻底的分析,无论是动机还是目的,都被他剖析的在清楚不过。   “既如此,便让我率领北地三率亲自拦在三里峡。”   白落提道。   凭借北地三率的战斗力,无论这支奇兵的战力如何,都会被撕成碎片,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这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但李休却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许久。   然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语气之中满是赞赏:“不愧是六先生,开局百步都让他算尽了。”   “殿下此言何意?”   孙胜问道。   “北地三率不能动。”   李休说道。   白落提与丰和闻言看了他一眼。   “如果只是单纯的防守自然没有问题,但知白还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份礼物很重,所以我一定要接着。”   墙外的烟尘落进了院子,铺满了白雪,让这份雪白附上了一层黑灰。   几人没有再说话,也没问再出声询问。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这份礼物就是老秀才,李泗,陈玄策还有小南桥半数的边军。   如果李休全力防守保证小南桥不失,那么远在雪原当中的他们便一定会死。   所以北地三率不仅不能防守,反而还要化作一把尖刀深入雪原,与老秀才等人里应外合破了这盘棋。   老秀才等半数边军和小南桥。   这就是鱼和熊掌。   不能兼得。   救人和破城。   这就是知白给他留下的选择。   梁小刀抿了抿嘴唇,目光放在身后,没有看向李休,因为他不想在这时候给李休带来任何压力。   烟火的味道很浓,并不呛,闻在鼻子里有一种淡淡的楠木香味。   知白这盘棋下的很好,堪称完美,当老秀才等人宣布执行陈玄策的计划之时,便已经落入了下风,无论怎么破局,他都已经站在了不败之地。   李休沉默了下来,门外的冷风开始呼啸,声音划过门缝有些刺耳,让人没来由的心头烦躁。   他的眼眸深处浮现一抹暴戾之色。   “鱼和熊掌,我都要。” 第113章 死亡开始之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常识。   所以李休说出来的这句话在霸道之余也就显得有些无力。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守住三里峡的人。”   李休轻声道。   小南桥身为唐国屏障,其内当然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但除非陈老将军醒过来,否则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在这样的局势下守住知白所派过来最精锐的荒人精兵。   梁小刀向前走了一步,肩膀上的北字熠熠生辉,他挑眉笑了笑,道:“我来吧!”   按理说此刻有白落提,有丰和与英宋。   还有孙胜和叶枭。   论资排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梁小刀出这个风头,但出奇的几人却没有说话,没有反驳。   北地与小南桥呵护了大唐数百年的安稳。   所以这两个地方对彼此都很是了解。   梁小刀的军略造诣非常高,只在梁文和陈老将军之下,如果说眼下还有人能够率军守住三里峡,那么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选。   “这可能会死。”   李休张了张嘴,涩声道。   这个任务很艰难,而且也承担着最大的责任,鱼和熊掌是否能够兼得关键就要看这一战过后的结果如何。   梁小刀耸了耸肩,笑容如春风般洒脱。   “谁都可能会死,不是吗?”   于是李休沉默了下来,谁都可能会死。   这是一场真正的豪赌,若是简单的二选一他还可能保住小南桥不失。   若想全都要便是一场豪赌,赢了皆大欢喜。   输了的话,所有人都得死。   有风吹开了木门,吹起了白落提的那身白袍,他与丰和对视一眼,然后握紧了手上的长剑。   “这场赌注很大,但很有意思。”   李休想了想,认真道:“我保证,谁都不会死。”   “我们没有退路,所以这一战务必要全力以赴,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都要除掉。”   他开口,说出了满是冰寒与杀意的一句话。   这话说得比较直白,话中的意思也不含蓄。   几人也终于明白了将军府外的烟火是为何而起。   大门被推开,英宋持剑走了进来。   他的剑尖还在滴血,白袍染成红色。   满身的杀气扑面而来。   然后叶枭和慕容也跟着走了进来。   城内的动静很大,若不是慕容和慕容天成靠着姑苏城的威望强行压下了这些江湖人的怒火,恐怕城内早已经乱了,但即便如今也是人心惶惶。   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攘外必先安内。”   不待他们开口,李休便直接说道。   然后又将视线放到了英宋身上:“杀了多少人?”   英宋沉默了会儿,说道:“四千余人。”   慕容天成瞳孔缩成一点,紧紧盯着李休,心底有一抹寒意升起。   这就是李休的铁血手腕,不声不响间竟然杀了四千余人,叶枭等人不动声色。   显然也很赞同英宋的做法。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在生死悬在头顶的时候,任何有可能导致屠刀落下的因素都要被扼杀在萌芽当中。   经过此番洗礼,皇后和太尉的人再也无法掀起什么风浪。   甚至连个水花也掀不起来。   “辛苦了。”   李休道。   死去的这些都是唐人,而且毫无意外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但剑既然扬起就一定要落下,哪怕死的人再多。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也就不再废话了。”   李休竟自己等人之前所说的计划挑明要害重复了一遍,然后偏头看着叶枭:“叶将军,三里峡是重中之重,所以我希望由你的平镇军守在那里。”   叶枭没有犹豫,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大战来临最忌讳上下不和,这时候上下之间一定要紧密联系,不敢走错一步。   “你也要去,而且要完全听命于梁小刀。”   李休吩咐道。   “诺。”   叶枭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军礼,应了下来。   论防守,梁小刀的能力的确要更胜一筹。   “慕容,平镇军去了三里峡,小南桥的兵力必然会更加空虚。”   李休看着他,沉声道。   慕容点点头:“没问题,姑苏城一定会全力以赴。”   剩下的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孙胜开口问道。   李休没有回答,他走出了将军府,雪花落在身上,那双肩膀向前耷拉着。   他走的很慢,脸上的黑色纹络清晰可见。   街上的烟味渐渐散去,天色蒙蒙亮起。   街上开始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行人身影。   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李休一路走过,最后站在了城墙上,站在了那杆旌旗下方。   一路走来无数士卒恭敬行礼。   守在城墙上的军士看着那道有些消瘦的背影挺直了胸膛,不肯低头,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在这一刻竟然平静了许多。   白落提等人在城内做着最后的准备。   梁小刀站在了李休的身侧。   两个人望着远处的风雪和那一望无际渐行渐近的荒人军队。   一眼看去粗略估计应有数十万人。   黑压压的一片,一股煞气在荒人头顶升腾而起,染黑了天上的云彩。   血腥气扑面而来。   小南桥上升起了狼烟。   全城备战。   “其实老弄堂也没有传闻的那么可怕。”   梁小刀脸上带着笑容,追忆道。   “等这事儿结束之后咱们一起去书录院看一看书海如何?”   李休点点头:“我在承意也有些日子了,你也快踏足第二境,这个时候进书海看一看的确很合适。”   梁小刀冲着城墙下面吐了一口唾沫:“我从小就命大,以前死不掉,这次当然也死不掉。”   李休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叶枭站在了二人的身后。   梁小刀伸手擦了擦李休脸上的黑色纹络,发现蹭不下去,然后放肆的嘲笑起来:“从今以后这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就与你无关了,哈哈!”   他大笑两声,然后转身向着城下走去。   他走下了城池,笑容仍然挂在脸上。   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急忙伸手擦了擦,暗骂自己没出息,那小子命大一定死不掉。   最后当然可以化险为夷。   如此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眼泪也流的越来越多。   鱼和熊掌都想要,就要两边不放手,一来一去要花费的时间何其之多?   莫清欢还没回来。   即便拿到了医天下又有何用?   他身上的魔种还能撑多久呢? 第114章 战起   一场战争也许要做很长时间的准备,而要发动却在朝夕之间。   小南桥飘起了狼烟,不同以往,这一次的城中百姓都是站在街上满脸凝重的看着那些烟尘,说书的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杯。   听客们沉默着不发一言。   春来居的修缮还在继续,此刻却停了下来。   以前小南桥一定破不掉,但这次不一样。   渐渐压抑的气氛包裹着全城上下,就连街道上行驶的马车也出奇的安静下来。   掌柜的推门进了后屋,在屋内供奉着一尊人像。   那是李来之的木像。   前面放着一个香炉,掌柜的一脸严肃的拿起几炷香插在了上面,然后行了一礼。   “还望李帅保佑我小南桥,佑我唐国。”   类似于这般的场景在小南桥里并不少见。   酒巷深处的茅草屋老板仍然躺在竹椅上随着缓急的冷风摇晃着。   城内的大火被风雪浇灭,雪花落在剩余的废墟残骸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然后冒着热气消散。   主道长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空旷的青砖地面上有无数马蹄掠过。   囤在军营的南桥边军飞速的赶上了城墙,凝神以待。   小南桥很大,江湖势力自然不少,在听雪楼和姑苏城的带领下跟着走上了城墙。   人很多,足有数万人。   城墙很大,也很长,分散起来反而显得有些稀疏。   李休一直站在上面没有动作,寒风卷起衣角左右扬起。   数十万荒人军士停在了小南桥十里之外,就地扎营。   片刻后有炊烟升起,俨然已经开始起灶做饭,按照荒人以往的习惯推断,三日之内必然会开始攻城。   “殿下。”   孙胜和慕容天成来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道。   “差不多了。”   李休张望着雪原深处,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着。   这时候梁小刀以及叶枭所率领的平镇军应该已经抵达了三里峡,并且摆好军阵等在了那里。   没有隐藏,因为三里峡无法隐藏,也因为平镇军并不擅长偷袭。   五大兵种长安亲军能力最为全面。   陷阵营铁蹄纵横最为锋锐,讲究的便是有死无生,前面即使是一座山峰也会被三万铁蹄踏成碎片。   紫衣军最狠。   平镇军防守镇压无敌。   北地三率攻伐无双,且灵活多变。   所以当初跟随老秀才等人离去的是李泗的亲军,叶枭的平镇军留下便是无形中做的第二手准备。   “要不要告诉子非?”   孙胜问了一句。   然后没有了下文。   良久,李休收回了注视雪原深处的目光,转身背靠在了城墙上了,盯着脚下城墙上的长砖,想了很久后方才说道:“破五境很重要,数十年后子非或可入道,便是小南桥真的破了,也不要去打扰他。”   孙胜瞳孔微缩,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单纯的五境宗师当然不如小南桥上下几百万性命重要。   但如果是可以入道的机会。   便是在让荒人连破十三城,兵临徐州那也值得。   “南桥边军剩余军力有多少?”   李休问道。   孙胜道:“七十万。”   几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层阴霾。   李休却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七十万足够了,比我想象的好上许多。”   荒人不止于此,若只是这几十万人自然好说,但这只是先头部队,后面估计还有三倍于此的兵力在三日之内赶来。   知白的手笔太大,这次的进攻几乎是数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殿下,若是他们不惜性命强攻,恐怕这小南桥守不了多久。”   孙胜沉声道。   对方是接近三百万的士卒,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承意与上三关修士。   不说后续部队,单说眼下这数十万的先锋之中修为游野者便有四十余名。   小南桥如今的游野修士加起来只有不到三十位。   差距很大。   好在游野终究不是五境宗师,个体的实力对于战局影响不大,尤其是小南桥的护城大阵还很完好。   “我只要你守住一个月,一个月内保城池不失,能否做到?”   李休问道。   “没问题。”   孙胜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有着护城大阵和七十万军士,别说是人,就是七十万个馒头也够他们啃上一阵子,因此守上一个月绰绰有余。   “荒人的攻势应该不会停下,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一个月你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如此可还守得住?”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这一次孙胜没有应承。   慕容天成一直没有插话,他的实力很强,但在军略上却没有太大的发言权。   这不是普通人的攻防战,四十余名游野修士就像是四十把尖刀。   若是毫不停歇的话总是有护城大阵又能守多久?   李休认真道:“我只要你守一个月,就是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给我守住,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孙胜点了点头,满脸严肃。   “当太阳落山之后我会率领北地三率走清风谷深入雪原,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有率军杀回来,城便弃了吧!”   未虑胜先虑败。   “让慕容雪离远点,她太蠢。”   李休对着慕容天成嘱咐了一句,然后便离开了此处。   慕容二爷眼皮一抖。   孙胜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全身心布置起了城防。   事发突然,完全来不及像其他地方求助,这一次只能靠南桥边军。   炊烟停下,数十万荒人当中响起了整齐的号角声,冲霄而起震耳欲聋。   然后开始攻城。   孙胜看了一眼三里峡的方向,将心中担忧驱散,看着城下疾驰而来的荒人队伍,那双眸子比这雪原常年不化的冰霜还要更冷三分。   他一身黑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芒,灵气聚在喉咙,声音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世子殿下冒死深入敌后,这里是战场,我们的身后就是唐国百姓,我并不畏惧在此捐躯,但我更加相信最后的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杀!”   一个充满杀意的字从孙胜口中吐了出来,护城大阵在一瞬之间开启,南桥边军与江湖人秩序分明的化作几个战团。   神修在攻伐之余也在尽力的恢复着周遭士卒的体力。   魂修战团体内命魂齐放,在空中盛开,天空隐隐有小范围的雷云凝聚,然后无数雷电疯狂劈下,荒人阵营中哀嚎一片。   ……   三里峡名为峡谷,里面却较为宽阔。   三万平镇军没有骑马,列成军阵站在了地面,一手持枪,一手持盾,严阵以待。   平镇军中央有一处高台。   梁小刀站在上面双手持旗。   叶枭站在最前方,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白虎虚影,仰天咆哮。 第115章 六先生算无遗策   三里峡的雪很深,但很结实,踩在上面完全不会陷下去,梁小刀站在高处,目光所及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洪流。   由远及近,不过片刻便出现在平镇军的视线当中。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是以普通人的速度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   行走之间发出整齐划一的踏步之声,这是真正的精锐。   他们的头顶有黑云聚集,无边煞气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撞击在峡谷崖壁之上,击碎了深沉冰雪。   这是当之无愧的精锐,有三人走在最前面,俱是游野修士。   左右两人面色冷峻,一身的粗布麻衣,煞气撞击崖壁回转周身,然后融入到身体当中,让本就是游野巅峰的气息硬生生的再度拔高了几分。   中间的荒人身材纤长,竟是穿着唐人的锦绣绸缎,一身贵气,嘴角上扬带着笑容,他的手里提着刀。   “叶枭?”   三万平镇军气息凝实,脚踩大地,丝丝玄黄之气自地面升起融入每个人的身体,让那一身铠甲变得黝黑起来。   叶枭一双丹凤眼半睁着,手持长枪,瞥着那人寒声道:“吕合?”   “小浮屠吕合久仰叶将军威名。”   那人脚步不停,反而更快的前冲过来,五万荒人在刹那间提起速度,脚踩地面,白雪飞扬。   大祭司有六位弟子,知白排在最末,但天赋最高,智计无双。   四先生江临伞号称阴面,最是阴毒狠辣,伞叶轻转杀了不知多少唐人。   而五先生行事霸道异常,所到之处万人惧怕,为人更是独断专行丝毫不允许其他人干涉他的决定,被人称之为浮屠。   而吕合在荒人当中有小浮屠之称,其实力早已入化境,是当之无愧的巅峰游野修士,放眼整个雪原实力也数前列。   若是放到唐国,当入草黄纸。   平镇军内走出一人,向着左侧的那名游野修士走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两把刀交织在了一起。   荒人冲锋发出整齐的吼声。   吕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癫狂,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叶枭身前,那把刀扬起二月寒天,卷起四尺风雪斩了下来。   叶枭的眼睛仍然半睁着,其内却又锋芒闪烁,他向前一步长枪点在了那把刀上,发出叮的一声。   他的身体陷入雪中二尺。   吕合抽刀倒飞出去,落在地面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面容狰狞。   与此同时另一位游野修士双拳泛起金光,麻衣上的煞气向外翻涌。   五万荒人精锐冲进了平镇军军阵当中,整齐的怒吼与可怕的沉默碰撞着。   梁小刀站在高台之上,双旗舞动,平镇军的军阵时而变换着。   叶枭看着状若疯狂的吕合,眉眼淡漠。   他身后的白虎虚影仰天咆哮,虎目猩红向前扑去,与剩余的一位游野修士战在了一起。   吕合俯身,爆闪至他的身前。   长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足以将人撕成碎片的光芒。   叶枭侧目,半合的丹凤眼猛然睁开,眸子犀利,那一身的暗凯彻骨般冰寒。   ……   小南桥有百余里城墙,荒人数百万大军前仆后继不怕死一般向着城池冲杀,烈火在雪面上燃烧,南桥边军的尸首像是饺子一般从城墙上栽落下去。   荒人的尸体在城下堆积如同小山,脚下踩得不是地面,而是数不尽的尸首。   鲜血淋漓染红了雪面,向着地下渗透。   厮杀与呐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小南桥,无数百姓仰头看着墙头沉默不语。   李休走在最前面,白落提丰和还有英宋三人跟在身后,再后面跟着三千北地三率。   听着远处传来的惨烈声音李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战争就是如此,无论是攻占还是保卫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到十年祭所在的荒人部落。   与老秀才汇合,看看能否逃回小南桥。   远方一片虚无,没有半点消息,自然也没有半点把握。   所以他之前才会说弃城离去的话。   清风谷与三里峡的不同之处早便提过。   李休勒马停下,目光看着谷地,那里一片漆黑,隐隐可以听见妖兽的走动和嘶吼。   清风谷很窄,只能容纳十余骑一字排开。   但足够了。   里面有很多妖兽,若是往常李休自然会一路杀过去,但此刻却没有,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拖沓。   他扬起了手,白落提三人强大的气息透体而出,在这谷地绽放出三道亮光。   一路走过,强悍的气势压迫全场,许多妖兽藏匿在黑暗之中不肯出现,也有的妖兽立于巨石之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三千白袍。   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清风谷很长。   但北地三率的速度很快,马蹄踏在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真的像是一阵清风一半吹过了山谷幽暗。   妖兽们向后退去。   李休仍旧骑着一匹黑马,当初在听雪楼的那一匹现在应该还在梅岭闲逛,想来此刻活的要比他好。   出了清风谷便等于绕开了荒人军队,如果这时候化作一柄利剑从身后插进去那一定会有奇效,说不定可以一举绞穿荒人的军势,保小南桥边境安稳。   但这么做不行,所以李休等人只是静静的向前走。   直到一个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然后两万荒人队伍从两侧走出拦在了前方。   “黄修齐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礼仪周到,举止更是恰到好处,极为完美。   有四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大多数荒人皆穿粗布麻衣,认为这是天赐,外壳轻松,更容易与树灵沟通。   也有很多荒人喜欢穿唐国的衣服,比如四先生江临伞。   比如小浮屠吕合。   眼前这五人穿着极为漂亮的青底金云衣,腰间挂着上好的翡翠玉琉璃。   无论举止还是谈吐都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显而易见,他们五个并不是荒人。   北地三率停在原地,李休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黄修齐站直身子,轻声笑道:“六先生说世子殿下一定会去救人,而且一定会走清风谷,所以特意命我等在此处恭候,如今看来六先生当真是算无遗策。”   他拍了拍手,忍不住赞了一声。   ……   …… 第116章 自地狱里飘出一朵冥花   算无遗策是很高的赞誉,李休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有时候算得准未必能笑到最后。”   黄修齐摊了摊手,看了看左右,两万气势汹汹的荒人队伍,再加上五名游野修士,凭什么笑不到最后呢?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   他说道。   命中注定很多事情,比如眼下这盘棋。   事发突然,长安那头没办法做出反应,所以只能靠小南桥自己的力量。   这关乎到大唐未来十年的国运。   而有资格执棋子做棋手的便只有两个人。   李休与知白。   这就是命中注定。   “如此说来此路不通?”   三千白袍寂静无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李休骑在马上,身子前倾俯视着黄修齐问道。   “通,当然通,无论是大唐的路还是阴曹的路,又或者是雪原的路都是让人走的,哪有不通的道理呢?”   黄修齐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   原来他们是阴曹的人。   “阴曹竟然会和荒人联手,也不怕丢了脸面?”   李休难得的出言讥讽了一句。   “世子殿下是个聪明人,阴曹很爱和聪明人合作,但您上次拒绝了我们,巧得很,六先生也是个聪明人。”   黄修齐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灿烂,也有些意味深长。   李休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他知道那话中所谓的拒绝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指在三古之地当中他帮助王不二拦下了封于修,同时杀了包知命。   这是报复。   阴曹之人最是记仇,睚眦必报,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黄修齐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缝隙,接着道:“不过此路虽通,却只对殿下一个人通。”   李休抬头看着那道缝隙,不算宽,不算窄,刚刚好足以容纳一个人身躯。   “这是什么意思?”   黄修齐耸了耸肩膀,在风雪中舔了舔嘴唇,阳光照在了两军中央。   十年大祭尚未结束,所以雪原的太阳才会刺穿黑云洒下几缕光明。   “没什么意思,世子殿下自然可以走,但您身后的那些人都要留下。”   他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冰寒,字字顿道:“所有人,都得死!”   这话很冷,比脚下的雪和身后的清风谷还要冷。   两万对三千。   五名游野对三名游野,这是稳操胜券的事情。   何况他们五个来自阴曹,共事多年,默契无比,较之寻常游野修士还要更强几分。   那样一来说出这话就显得更有底气。   白落提没有说话。   英宋伸了个懒腰。   丰和的目光阴冷,像是一条毒蛇一般。   李休沉默了很久,天上的阳光渐渐隐没到了乌云当中,让得大地为之暗了三分,三千白袍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你刚刚说知白算无遗策。”   李休开口,声音平淡。   黄修齐点点头。   “可他又凭什么算的过我呢?”   李休看着他的脸,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万荒人军士,认真道。   英宋咧了咧嘴似乎在强忍笑意。   黄修齐皱眉,道:“殿下这般言语,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六先生算准了他会走清风谷,并且派遣高于他数倍的兵力在此等候,难不成你身后那三千人还能插了翅膀不成?   所以在他看来李休此言无非是在逞能罢了。   “阴曹是整个天下的影子,却被知白玩弄于鼓掌之间,凭你们就想拦我?”   李休俯视着他,那双眸子深处有着暴戾之色翻涌而出。   “也敢拦我?你配吗?”   “两万精锐?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罢了。”   李休高昂着头,暴戾之色溢出双目,座下黑马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三千白袍齐齐向前迈了一步,天上风云变幻。   黄修齐面色在瞬息之间阴了下来,脸上满是凝重。   他竟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两万荒人原本冲霄的气息竟然被这区区一步给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李休又向前一步,他的脚下有丝丝黑气蔓延。   “你可知北地三率为何被成为从地狱归来的骑兵?”   黄修齐没有说话,李休也不想听他说话,继续道:“那是因为他们真的是从地狱归来,到此人间。”   话音落下,北地三率齐齐向前行走。   迈步之间白袍鼓荡飞扬,地面上的丝丝黑气顺着马蹄缠绕而上包裹住了所有人。   一股巨大无比难以言喻的煞气冲霄而起,身后的清风谷寸寸崩塌。   荒人军士们抬眼望去之间李休身后黑气蔓延迸发,漆黑闪烁,北地三率三千战士隐藏在白甲的脸竟然变成了一尊尊暗黑色的骷髅。   天上落下了一点猩红。   落在了白落提的头顶。   他抽出长剑向着那猩红点了过去。   然后飘出了一朵冥花。   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在三千白袍的上空,炙热无比,脚下的白雪肉眼可见的消融下去。   在火焰的映衬下,战马染成骷髅,火苗自双眼绽放。   白袍飞扬,三千剑同时抽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铮鸣之音,火焰与黑气交织密布。   远远看去这便像是真正的炼狱。   李休在最中央,英宋与丰和左右护持。   白落提策马站在最前方。   三千炼狱白袍仍旧沉默着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黄修齐的面色苍白至极,其余四名游野也是大惊无比,炼狱烧融了白雪,他们五个身上的青底金云衣被汗水浸湿,双脚像是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半步。   身后两万荒人向后退了几步,阵型有些涣散。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人心,这怎么可能?   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别说两万荒人,便是五万又能如何?   这就像,真的从地狱归来一般。   三千骨马扬起前蹄,所过之处地面焦黑一片。   笔直的朝着前方的荒人队伍当中冲杀过去。   有一个词叫做未战先怯,这是一支荒人精锐,虽远不如走在三里峡的那一支,在雪原之上却也是排的上号出的了名的那种,更别提六先生还安排了五位游野修士到此。   他们从未想过在这个词,但如今想来未战先怯便是这种感觉了。   那疾驰而来的不是三千白袍。   而是三千把勾魂夺命的镰刀! 第117章 不愧是六先生   对于南雪原上的荒人来说,十年祭是一件大事,这一天里许多人都会赶到祭祀的地点,共同举行仪式,向树灵表示尊敬。   部落当中,巨大的黑色祭坛位于中央,四周建有高台,祭祀人员在祭坛四周举行仪式,来参加观摩的荒人们站在高台之上。   这个部落名叫穷奇,以上古凶兽为图腾命名,势力庞大,前往清风谷的那两万荒人军士精锐便是出自这里。   荒人因为资源稀缺所以建造房屋不会像唐国那样铺张浪费,都是简简单单的木屋与茅草,豪华些的便是用金铁与石头建造而成,他们并不在意华丽与否,看中的便是实用。   穷奇部落当中的建筑尤其坚固,而这也是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能够发展壮大的重要因素之一。   只是此时此刻穷奇部落之内的房屋建筑纷纷倒塌,数不清的巨石化作碎屑掉在地上,茅草燃烧,木屋成为焦炭。   一片狼藉,诺大的部落竟是硬生生的毁掉了一半有余。   其内荒人更是哀嚎一片,地上尸横遍野。   鲜血与白雪渲染着墙体,桌椅散乱。   俨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祭坛却是完好无损,四周的高台亦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老秀才勒马停下,身后的百余万铁蹄轰鸣而至,将整个穷奇部落踏成平地,就连废墟都不复存在。   李泗以及陈玄策等人跟在身后。   踏平了穷奇部落,这是很不错的战果,但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兴奋与高兴之色。   并且眼神的不安越来越浓,心脏在胸膛之内也是越跳越快。   整个穷奇部落刚刚死掉的都是一些荒人平民,就连一个手持长刀的战士都没有,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尤其是他们来到了祭坛前方,在高台下方停下。   知白站在上面。   四先生持伞站在知白的身侧,面色平淡。   下方的祭坛早已没有了任何声息,刚刚还在举行仪式的人们不知去了哪里。   远方掀起了黄色的浪花,在雪原上滚动着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   浪花滚滚自三面而来。   然后到近处停下,南桥边军们这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浪花,而是荒人军队,足有数百万之巨。   老秀才脸上的老人斑似乎多了一些。   陈玄策面如金纸。   数百万军士,整个南雪原的兵力起码来了三分之二。   这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这是早已烧开沸水的铁锅。   只等着他们跳下来。   南桥边军们立刻改变阵势防守着三面。   紫衣军抽出来弯刀。   李泗坐在马上一身黄甲很是耀眼,长安亲军不动声色。   老秀才抬眼看着高台之上,与知白的目光在空中对视,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原来还是赌输了。   接着他又看到了高台之上的其他人。   共有八个人,不算四先生和知白还有六名。   六人都是五境宗师。   有三人穿着青底金云衣,来自阴曹,有三人着麻衣,来自雪原。   五境宗师的气息自然与众不同,老秀才看了出来。   李泗等人也看了出来。   陈玄策坐在马背上,想起了李休说的那句话,嘴角竟是由鲜血随之流淌,双目通红。   “久仰吴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知白不胜荣幸。”   知白低头看着他,拱手行了一礼。   吴墨笔问道:“胡二的死以及那些话是你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   知白点了点头,轻声道:“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老秀才沉默了很久,有些事最怕回头去想。   “不愧是六先生。”   他说道。   知白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吴先生谬赞了。”   “若我没猜错,此刻你的人已经开始攻占小南桥了吧!”   老秀才又问了一句。   “吴先生妙算,的确如此,只是有李休护着,一时半会儿还攻不下。”   知白说道。   “不愧是六先生。”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这盘起下的很大,而且精妙无比,知白一个人竟然是步步机巧,算尽了人心。   他从一开始就利用十年祭作为引子,然后请求大祭司使用天之痕杀死或者重伤陈老将军,而后报仇心切的陈玄策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十年祭的诱饵也的确足够诱人,便连老秀才都忍不住博了一次。   可惜中途李休横插一脚,知白便将胡二杀死,话语中故意露出破绽,暴露荒人隐藏多年的秘密以此作为筹码来增加说服力。   也正是因为这最后一根稻草再加上长林的配合重伤了李休,所以才成就了如今的局面。   这用步步为营,算尽人心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而且一箭双雕在此处拦住他们,又派人去攻打小南桥,恐怕等他们脱身之后小南桥早已经沦陷了。   这就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陈玄策仰望着那张带有些许腼腆的笑脸,一股寒意竟是直充头顶,内心冰凉。   对于这些猜测是否准确知白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你的人很多,但拦不住我等。”   李泗开口道。   五境宗师的确很强,但是在百万军士的力量下也就显得不是特别强。   打赢或许做不到,但在长安亲军和紫衣军的簇拥下,离去却是不难。   知白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们不如李休的地方,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小看我,而你们哪怕到了如今却还心存侥幸。”   他话音落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小印,扔在了空中。   小印轻轻旋转,然后一个弥天大阵自四方升腾而起,将在场所有的南桥边军尽数包裹其中。   数百万的荒人队伍围在外面,目光冰冷充满恨意的看着大阵之内被包裹的南桥边军等人。   这阵法很大,足以将百万余人包在其中自然不小。   老秀才看着这一幕,身材佝偻了一些,脸上的苦意更浓。   李泗的脸色也终于不再淡定。   知白脸上腼腆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说不尽的狂傲非常。   他站在高处张开了双手,露出一抹骄傲到极点的笑容,俯视着众人。   “现在,你们凭什么离开?” 第118章 你们都是棋子   老秀才抬起一根手指向上点出,水墨自指尖飞出击打在头顶上的阵法光罩上。   没有带起半点涟漪。   “千里冰封。”   他面色一沉,收回了注视灵阵的视线,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就是知白布下这座大阵的名字。   出自大祭司之手,从来都是只闻其名。   不过虽从未见过,但当自身处于阵法之内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吴墨笔便想到了这个阵法。   因为很合适,也很相像。   知白拍了拍手,佩服道:“不愧是吴先生,单这份眼力便少有人能比,既然您知晓这是师尊布下的千里冰封,那就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只要我不允许,就没人出的去。”   陈玄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上半身轻轻晃了晃,如此庞大的阵法可不是能够刻在灵阵图之内的东西,必然是提前刻画好的,这么说来知白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往下跳。   而偏偏他毫不犹豫的便跳了进来。   这就是愚蠢。   “你是如何知晓我一定会做出那样一份计划?”   陈玄策铁青着脸,寒声问道。   他的眼中满是怒火,那是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目光。   这场豪赌比天还大,但他输了。   小南桥会破,荒人会长驱直入,兵临徐州城,一路北上注定尸横遍野,死去的无辜百姓难以计量。   这是千古罪人。   知白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类似于那样的怒火他见过很多次,想将他剥皮抽筋的人也有很多,自然不在乎这一个。   不过今日兴起,还是要多说两句。   “其实很简单,想的多了自然就会想的很完美,一个再如何简单漏洞百出的计划想的多了也会变得完美,比如你的这份计划若不是我提前布置好的,也许真的会收获奇效,保大唐十年安稳。”   “在我第一次看到太阳的时候我就会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悬在天上可以发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带有一股莫名之色,那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样的感觉。   “可雪原的雪很厚,天上的云更厚,太阳不会出来,只有在十年祭的时候才会破开云层露出一面,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他的声音中带着向往,眉眼有些憧憬:“所以我很期待十年祭的到来,但我更希望永远站在阳光之下,而不是站在这阴沉冰冷的白雪上看着昏沉的天空。”   这话听起来有些唏嘘。   知白咧嘴笑了笑,狂傲似乎消失不见,看上去仍然有些腼腆。   “想的多了自然容易想明白很多事,师父用天之痕重伤了陈老将军,你自然是要报仇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而十年祭恰巧提供了报仇的机会,我相信你不会错过。”   知白的视线在场内所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重新落到了陈玄策的脸上,目光平静。   “原来我真的是一枚棋子。”   陈玄策沉默许久,苦笑着道。   目光中有一抹绝望,他只能低着头或是抬着头,不敢看向身侧的其他人。   “这没什么好值得自责的。”   知白再度张开双手,双眼轻轻闭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淡淡道:“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是棋子,而能与我下棋的人此刻应该正在赶过来。”   听到这话,长安亲军统领李泗的神色终于变了。   千里冰封大阵号称可进不可出,李休若是真来了,进来容易,想要出去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的身份终究不同寻常,李泗是太子的人,自然清楚这两位兄弟之间的感情,更何况李休还是守住小南桥的最后希望,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其出现在这里。   “你如何猜到世子殿下会抛下小南桥赶到此地?”   他开口问道。   知白看了他一眼:“我与李休第一次见面是在雪原之上,那时候我并不知晓要杀的人就是他,但在那以前我便了解过他的消息,这个人肯为了书院警告整座江湖,自然也会为了你们想要兼得鱼和熊掌。”   “所以他一定会来,而且我的人并不会拦路,他一路走来都是畅通无阻。”   老秀才从马上走下,站在地面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你就不怕自己棋艺不精,小心棋到中盘,输的很惨。”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不会输,而他也不会赢。”   知白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像在这个话题上谈论太多。   老秀才沉默了一瞬,然后看向了在高台之上知白身侧的那个持伞中年。   “阁下便是四先生?”   他问道。   江临伞对着他微微欠身,表示尊敬与默认。   “就是你杀了胡二,那把纸伞很好看,只是太白。”   吴墨笔咳了一声,然后说一句。   太白不是说伞面太白,而是说伞面太单调。   乍看没什么区别,细品却另有味道。   “需要装饰。”   他又道。   然后一支毛笔出现在了他的手心,握在了指间,吴墨笔以文入道,他所擅长的当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手中一杆笔,袖里三页纸。   他提笔在眼前画出了一幅山水,斜雨自空中落下,树木与花草被压弯了腰,折穿了身子。   这幅画飘在眼前,飘在空中,众人看去不由得赞叹一声。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小路风雨,惟妙惟肖,不愧是在文道上浸淫二百年的痴书生,单说这份功底便已经世上少有。   这幅画很精妙,那丝丝落下的雨水似是完全留白而出。   知白脸上带着兴趣,打算仔细欣赏。   那副画却诡异的从空中消失不见,然后落在了四先生的那把伞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墨水打湿了伞面,染上的画面十分漂亮。   老秀才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现在好看多了。”   江临伞手腕用力猛地将纸伞脱手而出甩了出去。   那把伞高高飞起,然后停在了半空当中,那副画里的雨水脱离伞面在一瞬间竟然扩大到了数里之广,无数雨水自天而降化作一道洪流向着高台之上落下。   天空似乎露出了一个窟窿。   地面上生出无数花草,雨水落在上面折断了根茎,打落了花瓣,无数种子洒落地面。   然后万物生长! 第119章 千里冰封与万里雪飘   这一幕说不出的震撼人心,高台之上数以百计的花草树木拔地而起,将八人笼罩在内,天上的雨水洪流和地上的花草树木交织在一起。   一滴雨水落在了祭坛上。   巨大无比的黑色祭坛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化作碎片击打在了高台下方,墙壁轰鸣塌陷。   雨水密密麻麻无可避免。   知白看了看手中的小印,微微抬眼,千里冰封泛起强大的灵气波动,他和四先生的身体变得虚幻,雨水穿身而过就如同穿过空气一般,没有带来丁点的伤害。   他们两个的脚步向后退去,踩在高台边侧,静静看着雨水落下,落在其余六人的身上。   那六人俱是五境宗师,面对这倾盆而下的雨水自然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退缩。   那三位来自阴曹的五境强者站在一起,腰间的翡翠玉琉璃随着花草摆动,他们伸出了一只手,雨水自头顶分开,向着两侧落下,竟是无法碰触到他们的身躯。   剩余三位荒人则不屑于联手,分开站立。   有一人向前走出,手掌抬起,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将雨水震得倒飞回去。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屑,雨水终究是画出来的,不会一直流淌,这些雨滴倒飞回去便不会再次落下。   但花草仍在,树木仍在。   万物还在生长。   一朵花在他的脚下盛开,一根草在那里徘徊。   树枝垂在他的头顶。   这是必死的局面。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知白却早有准备,那方小印在掌心之中动了动,那五境宗师的身体变得虚幻起来,花草和树枝毫无阻塞的穿过什么都碰触不到。   老秀才放下了手中的笔,他佝偻着身子用力的咳嗽起来。   高台上的花草树木消失,万物跟着消失。   知白从一侧边缘走下。   那人的身体重新恢复正常,他苍白着脸,看向老秀才的眼神当中满是惊怒,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冲着知白行了一礼:“彭越谢过六先生。”   知白回礼:“举手之劳,彭长老不必客气。”   荒人之内的五境宗师大多在祭祀神殿修行,挂长老位。   此次知白的计划动用一同动用三名长老,手笔不可谓不大。   便是唐国在小南桥驻守的五境宗师也就只有两名罢了。   阴曹三人不动声色。   另外两名五境长老额前都是滑落一滴冷汗,幸好此刻身处千里冰封之内,要不然刚刚那一幅山水画便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不由得将视线放在了老秀才的身上,眼中满是忌惮。   想想也是,自亘古开始,无数年来以文入道的又有几人?   吴墨笔更是一心报国,戍关二百余年,笔力自然更加纯粹。   刚刚那一幅丹青虽然称不上强悍,但胜在诡异,若是大意轻敌,便是刚刚那个下场。   “不愧是吴先生。”   知白看着他夸赞了一声。   江临伞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冰冷。   他竟然,被迫丢下了伞?   老秀才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反而觉得知白愈发深不可测,他刚刚明明可以直接将所有人隐藏在千里冰封之内避开这一副丹青,却偏偏将那些人留在了外面,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他们。   显然是在利用他来警告那几位五境宗师。   六先生虽然智计无双,但毕竟年龄尚小,难以服众,更别说让五境强者听从命令,眼下利用这一瞬间的生死显然是震慑住了那几人。   这份人心的算计实在是恐怖异常。   于是他第三次说出了那句话。   “不愧是六先生。”   二人对视一眼。   知白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您若是在尘世间多些历练,一定会是我的知音。”   百余万南桥边军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绝对优秀的军事素质在这时候彰显的淋漓尽致,哪怕身临绝境,仍然不会坐以待毙。   与之相比围在外面的荒人则是要涣散得多。   而这也是小南桥能够镇守唐国边疆多年的重要原因。   一唐顶三荒!   这不是说说的,而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先生可知这千里冰封只是前半句,还有后半句。”   知白突然问道。   吴墨笔没有说话,李泗和紫衣军统领郭淮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只有陈玄策瞳孔缩成一点,他嘴角的鲜血还没有风干。   看上去有些湿润和凄惨,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万里雪飘?”   去年的除夕他与陈老将军在家中下棋便提过这大祭司所创出的千里冰封,当时陈老将军放下了一枚棋子笑着说最可怕的不是千里冰封,而是万里雪飘。   知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感叹道:“不错,正是万里雪飘。”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方小印攥在手心,站在高台之上,右手向前推出。   手臂划破空气没有带起半点痕迹。   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伸手,握拳。   天地为之安静下来。   一股滔天的灵气自大阵之内升腾而起,狂暴无比自知白身后向着前方,向着南桥边军席卷而去。   冷风如刀。   万里雪飘。   大地像是烘炉,消融万物。   积雪从地面升到空中,天上的黑云凝聚成一团,然后旋转成一片漩涡,悬在头顶极为缓慢的旋转着。   白雪从地面升到空中,像是下雪一般向着天上飘去。   像是秩序崩塌,天地兜转。   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足够形容眼前这一幕,便是素质高绝的南桥边军见了也是忍不住为之震撼。   千里冰封之外的数百万荒人队伍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之声。   那三名阴曹的五境宗师愈发沉默,眼眸深处满是忌惮。   知白摊开双臂,雪花从脚下升起拂过脸颊,带着微微的凉意。   他伸手捏住了一片,指尖轻捻温润带着湿意。   “我敬重吴先生的为人,但我也信奉礼尚往来。”   他捻碎了雪花,然后双手结印,千里冰封绽放出璀璨光晕,悬在天上的无数雪花向着人群之中飘了过去。   像是蒲公英,像是利箭。   人群中响起了无数的惨叫之声。   老秀才的笔墨不停挥舞,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出现在众人的头顶但却无济于事。   风还在吹着,雪花仍然不停落下,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鲜血从盔甲缝隙淌出染红了地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南桥边军倒在了地上。   雪花落在头顶穿过了头颅,落在胸口炸开了胸膛。   不过片刻,近十万唐国军士死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身体支离破碎,手臂与身体分离,那双手掌仍旧握着刀枪。   其余的南桥边军双目猩红,座下战马踏足嘶鸣。   陈玄策发出一声低吼哭了出来。   李泗与郭淮面色难看只觉得一股屈辱与怒火袭上心头。   老秀才佝偻着身子,那支笔折断了一半。   这是军殇。   是死不瞑目。   雪花落在知白的眉上,他看着下方浸雪三尺的暗红露出一个带着腼腆的微笑,轻声道:“这就是万里雪飘!”   ……   …… 第120章 无题   雪原的天上落下一场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场万里雪飘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却带着走了十余万条南桥边军的性命,并且没有半点烟火气,一切的死亡就只是下了一场雪而已。   就像是饮水与行走。   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这一幕很震撼,这是难以形容的惊惧。   十余万人倒在地上,残肢与鲜血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提醒着他们刚刚并不只是下了一场雪而已,随雪而去的还有死亡。   千里冰封是堪称绝世的大阵,便是五境修士也无法离去,出不去自然无法杀人。   所有哪怕是心中的愤怒足以点燃雪原,李泗等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一切都是徒劳的,哪怕是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波涛再如何的汹涌此刻也终究需要继续隐藏着。   老秀才将手中的断笔扔在了地上,刚刚那一刻钟他的笔墨从未停下,却徒劳无功只能护住身边的几个人。   “千里冰封终究只是困阵,想要将其用成杀阵可并不容易。”   他闭目感受着空气中的变幻,发现周遭的灵气已经被抽之一空,剩余的也只能勉强保证千里冰封,想要再次进行万里雪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知白也不反驳,很干脆的承认了下来:“没错,师尊布下的阵法是以千里冰封为主,想要再次使用万里雪飘需要积蓄一天的灵气。”   “在这一天之内便只有千里冰封。”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天里大家都是安全的。   但却没人感到兴奋,他们也没有松一口气。   如今的南桥边军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死,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出不去,也杀不掉知白。   就只能等待着一天又一天的时间过去,迎接着一次又一次的万里雪飘。   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当翌日来临的时候,知白的双手再次结印,平息了十二时辰的大雪重新飘起。   像是纸伞拂尘。   轻描淡写之间带走了近十万南桥边军的将士。   便是紫衣军和长安亲军也都是伤亡了将近三分之一。   如此代价不可为不惨重,便是以前在小南桥与荒人大战之时也不曾有过此般惨重的伤亡数字。   尤其是号称全能的长安亲军竟然连半点实力也发挥不出来,只能被动的死去。   这是很无力也很憋屈的一件事情。   李泗吩咐着众人将死去将士的尸首收敛摆放整齐,唐人最在意礼仪,便是死了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的。   一场雪停下,高台上的六名五境宗师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没有动作。   他们来此只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毕竟这一盘棋对于荒人来说同样是一场豪赌。   倾巢而出,他们也输不起。   眼下很安稳,千里冰封不愧是大祭司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强如老秀才都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彭越坐在高台上,睁眼看了一眼吴墨笔的脸然后重新闭眼。   心想此人不愧是以文入道的圣人,那等实力着实恐怖,竟然能够两度守住万里雪飘,如果真的做上一场,只怕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才能战而胜之。   江临伞人称阴面,他的话很少,自从那把伞落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所谓的十年祭,真正的目的是要照看知白这个小师弟,毕竟这次的棋局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跟在身边的话大祭司也不放心。   好在事情发展到如今到了终盘即将结束都在意料之中,知白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和期待,能将这盘棋下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知白看了一眼江临伞。   江临伞对着他点了点头。   知白挠了挠头有些害羞,觉得开心极了。   郭淮看着地面上整齐摆放的无数尸体,一眼望去竟像是看不到边际一般。   那些死去将士的脸上有着各样的神色,沉默,不甘,愤怒。   唯独没有恐惧。   他们只是不甘心如此轻而易举的死亡,他们不甘心在临死之前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多杀几个荒人。   紫衣军最狠,郭淮身为统领自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他首先是唐人。   所以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恨不得将知白千刀万剐。   紫衣军上下一心,郭淮的心思被全军洞悉然后感染,一股子愤怒和嗜血化为杀意凝成军魂自紫衣军的头顶升腾而起。   知白俯视着这个场面,拍手赞叹。   “不愧是大唐最精锐的军队,若是眼下的三只精锐全部驻守小南桥,人数就算再多一倍也未必攻的进去。”   江临伞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孙胜不在,陷阵营目前由张元杰带领,他本身也是一名游野修士,并且作为孙胜的副将和陷阵营打磨多年无论是能力还是本领都是一等一的。   两万陷阵营坐下黑马沉寂,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无论面临怎样的绝境他们的心志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郭淮和李泗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问道:“吴先生,这千里冰封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方法吗?”   老秀才弯着腰,闭目想了许久,然后道:“要想破阵便需懂阵,其次解阵,最后破阵。”   “我虽懂阵,却称不上精通,无法解阵,自然无法破阵。”   小南桥懂阵法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称得上精通的就只有陈老将军和子非。   便是放眼整个天下敢称阵法大成的也没几人。   老秀才只能算是略微精通,而千里冰封却是大祭司从浦的得意之作。   他破不开。   郭淮等人面色一沉,时至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   “眼下就只能等,等破局之人出现。”   老秀才说道。   李泗叹了口气。   几人不再说话,他们知晓这个破局之人是谁,只是让他们不解的是知白似乎也在故意等李休过来。   他打算做什么?   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李休身负魔种,随时可能破体而出引来天劫,却还要不远万里赶来此处。   最重要的是李休来了,小南桥怎么办?   陈玄策双拳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几滴鲜血滴在地上。   他的内心最是煎熬与自责,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死去的二十万将士。   这可是足足二十万,便是当初李帅被害北地也只是死了二十万罢了。   眼下不过两天,二十四个时辰。   而且第三天,即将来临。 第121章 癫狂的病态   但凡大阵必然会有阵眼存在,而解阵便是让阵眼暴露出来摆在眼前,从而进行破阵。   老秀才的目光落在了知白手中的那方小印上,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便是这千里冰封的阵眼。   阵眼分为死活二中,其中最常见的最多的便是死阵眼。   就是藏在大阵的某处地方,无法移动。   而活阵眼便类似于这方小印,可以随时随地的移动,并且被人亲手掌控。   通常来说活阵眼的限制要更大一些。   像千里冰封这样强悍的大阵要通过死阵眼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活阵眼的限制很多,并不足以发挥出千里冰封的全部。   知白如今选择用活阵眼来成阵,应该是为了稳妥。   “吴先生不必多费心思了,这千里冰封你们破不开,咱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便好。”   他像是猜到了李泗等人在想什么,于是笑着开口劝道。   “你就这么确定李休会来?”   郭淮冷哼一声,道。   知白道:“他当然会来。”   郭淮继续道:“你就不怕他来此破了你的局?”   知白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他一个人来此,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阵风从千里冰封之内吹过,陈玄策咳嗽了一声,终于是抬头注视着知白的眸子,冷声道:“小南桥被包围,你一定会派奇兵突袭三里峡,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平镇军正守在那里,李休想要过来就一定要走清风谷,我不信你想不到这一点。”   知白看着他,拍了拍手:“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能够想到这一层的确是了不起。”   “不过你还差一点,这也是你为何会被我利用的原因,因为你不如我,也不如他,我的确派人在清风谷等着他,但不会杀他,我会放他一个人过来,然后杀掉他的随从,兵锋从清风谷突破直指小南桥,如此一来,此城必破。”   “你很聪明,算无遗策,但你还是算漏了一点,或者说你太过自负。”   陈玄策看着他说道。   “哦?愿闻其详。”   知白把玩着手中的小印,脸上带着兴趣。   “如果按照你的计划来讲,在清风谷你本可以将李休一起杀死,这样一来这份计划才算是完美无瑕,而你自负,或者说想要真真正正的赢李休一次,所以你选择放他过来,这便有了隐患。”   “据我所知李休自小无法修行,所以便涉猎其他,堪称通读天下,样样精通,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阵法一道。”   “他来此,若是破了这千里冰封,你该如何?”   陈玄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伸手将嘴角的鲜血擦干,一字一顿道:“满盘皆输!”   知白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玄策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满是讥讽。   “你笑什么?”   知白问道。   “我说过你算无遗策,但还是算错了一件事情。”   他自信道。   知白抬起眉毛,问道:“何事?”   陈玄策盯着他的脸:“跟随李休走清风谷的一定是北地三率,而你完全不知道北地三率的战力有多可怕,我不知道你派过去多少人,但肯定不会高于五万,只要没有超过这个数字,便等于送死。”   “李休会来,而你的人也不会穿过清风谷,他们只会死在那里,横尸遍野,用生命和鲜血来洗刷身上的罪孽。”   知白看着他,眉毛落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他抬眼,第三场雪再度飘了起来。   ……   这几天雪原上并没有下雪,天上的太阳也是时隐时现,阳光出没片刻便隐匿下去,李休骑在马上。   马蹄踏在雪面飞速的疾驰着,在他身后三千白袍像是一片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马蹄踩在雪面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白落提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英宋的眼中也有些许疲惫。   丰和还是那般阴冷。   此处距离清风谷已经很远,距离十年祭所在的地点大概还有一半的路程。   清风谷已然塌陷的不成样子,好在谷内另有天地,无数妖兽躲在其中虽然暂时出不来,但生存的空间却是不小,不必担心存活问题。   在谷外的白雪上,一把长枪插在地面。   枪身上穿着五个人,像是穿糖葫芦一般挂在那里。   这五人一身的青底金云衣,只是此刻看去完全像是血葫芦一般。   在他们四周有两万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体焦黑,发出阵阵焦臭味道。   地面上的白雪融化露出黄黑色的土地。   一片焦土。   像是被炼狱烧灼出来的一般。   ……   三里峡。   小浮屠吕合站在积雪之上,他右手拿着弯刀,刀身泛白发出阵阵的嗡鸣。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断臂,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处。   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癫狂:“不愧是叶枭,有点意思。”   他的口中发出了一连串刺耳而尖锐的笑声,目光从地面移开放到了叶枭的身上。   叶枭的那一身暗凯已经凌乱破碎,白虎虚影早已消散。   荒人的游野修士死了一位。   平镇军的那名游野修士身受重伤,此刻守在梁小刀的身侧。   三万平镇军已经战死了半数。   剩下的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荒人精锐战死了两万余人,还剩将近三万。   仍旧是二倍于他们的兵力。   “我倒要看看,叶将军还能坚持多久。”   荒人当中剩下的那名游野修士走到吕合身旁,他的状态还算不错,一身实力并未消磨太多,还剩下八成左右。   吕合的笑声收敛,整个人猛地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叶枭的面前,右手持刀化作一道流光劈砍过去。   叶枭不动声色长枪点出,在空中响起一声惊雷。   吕合的眼中满是疯狂,只见他身子一转竟然用自己的胸口迎接枪尖。   长枪穿胸而过,吕合贴到了叶枭的面前,他咧了咧嘴,鲜血染红了牙齿,眼中的疯狂与凶狠在这一瞬间化作无与伦比的暴戾狂涌而出,只见他手臂用力猛地将长刀甩了出去。   像是一根利箭一般离弦而去,叶枭的面色剧变。   那把刀眨眼消失,再次出现之时赫然已经到了梁小刀的面前。   游野修士的蓄力一击他根本躲不过去,甚至就连反应的时间也无法做到。   长刀临身,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那名身受重伤的游野修士,长刀穿过了他的胸膛然后刺进了梁小刀的腹部。   二人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叶枭大惊失色,此时,吕合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闪电一般刺进了他的胸口。   叶枭眉头紧皱发出一声闷哼,长枪用力一震。   小浮屠吕合的身体化作碎片。   他半跪在了地上,长枪撑着地面。   荒人当中仅剩的一名游野修士看着这一幕,嘴角上扬。 第122章 有人推门而去   叶枭右手持长枪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看着已成碎尸的吕合,眼神复杂,心下有些震撼。   与唐国军士的舍生忘死不同,荒人名义上团结,但其实内部多苟且,若不是大祭司压着恐怕其内部都足够乱上一阵子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法突破小南桥的原因之一。   眼下吕合的举动明显不是临时起意,他们眼看着在梁小刀的指挥下无法突破平镇军的防守,过不了三里峡,于是便在战斗当中露出破绽自断一臂,然后让叶枭放松警惕用自己的死来震撼他的心神。   从而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让自己全力掷出那一刀足以杀了梁小刀。   至于被叶枭的副将挡住应是意料之外。   吕合也趁此抓住最后的机会刺了叶枭一刀。   虽然身死,却以竟全功。   梁小刀二人的身体落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名游野修士俨然失去了生机,双眼大睁。   整个平镇军发出一声怒吼,万余将士面带悲苦之色,身上的暗凯黝黑深邃似乎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光亮吸收干净,一只巨大的白虎虚影再次出现,叶枭的面色苍白许多,这是他的命魂和军魂相融合的结果,此战过后,命魂怕是会就此碎掉。   梁小刀躺在地上,腹部的鲜血不停流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的副将,双目通红。   他何德何能竟值得一名游野强者以命相救?   梁小刀面色悲戚。   他抽了抽鼻子,踉跄起身重新站到了最高处,一身甲胄熠熠生辉,内衬的鲜血还在流淌,仔细看去依稀之间能够见到皮肉翻开,淡淡的灵气不停地在伤口处汇聚,抑制着伤势的恶化。   他的身子站的笔直,肩膀上的北字就像是荣耀一般刺目无比。   平镇军高举盾牌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双目猩红,怒吼之声不绝于耳。   “事已至此,三里峡你们是守不住的,叶将军何必如此?”   荒人之中剩余的那名游野修士抱着肩膀,却像是听不见看不见周遭的惨烈一般,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脸上带着笑意。   有些得意。   叶枭素来寡言,对吕合尚且有些尊重,对眼前这人却没什么兴趣。   因此并未搭话,只是直起身子,长枪绷直,向前一步踏出。   ……   三里峡的战斗最为紧张,但若说惨烈当属如今的小南桥。   城下的荒人没有一刻停止过攻势,孙胜和慕容天成也没有走下过城池半步。   起初荒人进攻还需要摆云梯,到如今地面的尸体已经堆平了城墙,双方战士竟然是踩在尸首上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交锋。   北地三率不在,平镇军驻守三里峡。   长安亲军以及紫衣军还有自己的陷阵营生死不知,现如今小南桥的城防完全是由南桥边军以及江湖修士共同守护,尸体不知倒下多少,城墙上的血液流成小河染湿了鞋面。   慕容天成每逢战起必将冲杀最前,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孙胜居中调度指挥倒是没受到太大的伤势。   “二爷,你且退下,待我杀个痛快。”   孙胜眼看他体力不支,忍不住喊道。   慕容天成手中的剑不曾停下,他甚至没有回头,沉声道:“守城大任就落在孙将军肩上,如今小南桥还需要你居中调度,切不可以身犯险。”   他手中长剑猛地绽放出一道数十丈大小的剑芒,在密集的人群中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大路。   身上衣衫猎猎飞扬,背影消瘦。   “我慕容天成先是唐国人,再是江湖人,今日便是身死,也要执手中剑,斩出个青天白日,还我唐境一片安宁。”   话音落下,慕容天成大喝一声,长剑染血冲入人群,再不回头。   孙胜鼻子一酸,急忙撇头看向他处,却见不知何时荒人当中的数十名游野修士竟然聚在了一起对着身前一物蓄力半晌。   定睛看去不由得面色剧变,那物赫然便是丁子剑!   丁子剑乃是大祭司年轻之时所用宝剑,单论攻伐比知白手中那枚小印还要强上许多。   这一剑威能蓄满,眨眼之间便斩在了护城大阵之上。   发出啪啪两声!   丁子剑碎!   护城阵破!   孙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紧咬牙关,面色铁青。   护城大阵破了。城内百姓只听得耳边响起一声震天般的轰隆响声,再抬头看去发现笼罩整个小南桥天上的光罩消失不见,面色恍惚,俨然都明了发生何事。   春来居的老鸨站在门口,站在昏暗当中。   客栈之内的食客们不再高谈阔论,拿起的筷子也没有放下去。   店小二为最后一个客人上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酒,然后用肩膀处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走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在手中掂量掂量,想了想又拿起了一把,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掌柜的将头上的发冠摘下放到桌面上,用手指扒拉两下算盘,眼中带着不舍,他伸手捋了捋两侧的长须,然后掀开桌案从下方抽出一把长刀推门走了出去。   小南桥的生活不算苦,在这里起码温饱不算问题。   民居之内,一个妇人正弯腰和面,灶里的火还在燃着,厨房很热,她挽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好在窗户仍在开着,时不时有凉风吹拂进来,驱散了热意,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妇人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当家的从里屋走了出来,站在厨房里低头不语,犹豫不前。   妇人看着他,放下了面盆走到了他的身前:“当家的,不去行不行?”   男人没有说话。   妇人转身弯腰继续和面,话音有些许颤抖:“早点回来,我做饭等你。”   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掉进面盆当中,融进了面里。   男人一言不发,走进屋子穿上甲胄提起长枪便走了出去。   走出巷子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左右岁的老人,不由得一愣:“吴叔,你这是做什么?”   那老头抬起鼻孔看着他,哼了一声,掂了掂手中的铁锹,竟是理也不理他朝远处走去。   一路上又碰见很多人。   大都是平头百姓,崛起于微末,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自己的小日子,此刻互相见了都是哈哈一笑,勾肩搭背向着城头走去。 第123章 我以我血报家国   小南桥有各色百态,自然少不了泼皮无赖。   此刻在某处幽深的小巷当中,就有几个人正对一个半大小子拳打脚踢。   “都怪你小子坏老子好事,再有下次爷爷们打死你都是轻的。”   泼皮无赖对着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爷爷们别的本事没有,欺负你们这些犟驴那是一打一个准。   半晌过后,等他们讥笑完了之后又免不了一顿狠揍,然后突然集体楞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   “大哥。”   三四人看着打头的那个无赖,喊了一声。   为首之人抽了抽鼻子,不解气的又踹了那人一脚,一边踹一边骂。   “你们说我算是唐人不?”   他回头对着身后几个人问道。   那些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候地上挨打的半大小子突兀的开口,声音虚弱有些断断续续的:“生在小南桥,得唐国庇佑,自是唐人。”   混混头子沉默了许久,然后两只手插在袖口里,侧脸看着不远处的城门。   然后道:“你给老子记住了,这事儿不算完,要是这次老子侥幸活下一条命来,你可得伺候着爷爷。”   说着便向着城门口走去,两条腿在裤子里不停地抖着。   “伺候你也可以。”   那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咧嘴笑了笑:“不过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拖着腿,和几人擦肩而过,一步一步的朝着城门口挪去。   为首的泼皮无赖快步走到他的身后,从地上捡起一块板砖拍了下去,那人翻了个白眼倒在了地上。   他抽了抽鼻子,鼻尖发红:“我欺负你们还行,换了外人可不成,小子,别急着送死,这次且让爷爷先走。”   说着他便朝着城门跑了过去,越跑腿越抖,越跑越害怕,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   天上的雪不知何时再度落了下来,孙胜的怒吼未有一刻停歇,慕容天成的身子淹没在了人群之中,唯有几道剑光时不时地闪现证明了他还活着。   城墙上的旌旗随风飘荡,比血还红。   而在穷奇部落当中,知白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小印,又有十余万南桥边军的生命被收割而去,地上浮起的白雪重新落回了地面。   天上的雪却刚刚落下。   分不清是开始还是结束。   将士们眼带悲痛与愤怒,沉默着收敛同伴的尸首,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老秀才的那支笔早已经断去,苍老的面容沉重,脸上的褶皱像是沟壑一般难以填平。   “诸位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知白将小印收进袖中,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三十余万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血腥味扑鼻而来,难闻得很,若不是周遭寒冷,此刻又天降大雪这味道当更浓一些。   郭淮的眸子充满冷意,他沉默许久,右手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   李泗取出一把金色长弓,眨眼之间一连射出三箭直奔知白面门而去。   知白摇了摇头,手中握紧那方小印,身子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然而正在这时候老秀才的袖中突然飘出了一张白纸,知白的身子猛地僵在原地,竟然是无法融入阵中,被这张纸硬生生的从千里冰封之内分隔出来。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三支箭悄然间出现在了他的面门与胸口。   彭越等人的眼睛猛然张开,身形暴起。   江临伞却最先拦在了知白的身前,双掌推出,三根利箭停在眼前,他的眸中有灰色一闪而逝,三根利箭顷刻间化作齑粉,粉末遮住了眼前。   一把刀从穿过了粉末露出了郭淮的脸。   知白不闪不避看着那把刀落在头顶,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他腰间的玉佩寸寸崩碎。   这是大祭司给的保命之物,竟在此刻尽功碎裂。   江临伞的眼里出现一抹煞气,身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郭淮面前抬起手掌轻飘飘的印在了他的胸口。   郭淮身上的紫衣破碎,胸口出现一个掌印,口中鲜血喷出,长刀飞出插在雪面,身体也跟着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彭越出现在郭淮身后,一拳震塌了虚空,临近他的头颅。   其余几个五境宗师站在了知白身侧,目光冰寒。   老秀才耷拉着眼眸,那张纸从远处飘了回来,包裹住郭淮的身子将其带了回来,让彭越的一拳轰在了空处。   知白的身体也恢复正常,他松开了握在掌心紧紧攥着的小印,抿了抿嘴唇。   郭淮落下马上,面色苍白,李泗看着他,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目光死死的盯着江临伞。   四先生阴面。   只怕已经有了草黄纸前十的恐怖实力。   彭越等五境宗师对视一眼,刚刚那一瞬间他们的心都是跳了出来,若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知白还被人杀了,且不说大祭司那里如何交代,传了出去便是他们自己也没脸活着。   当下便是怒火中烧打算提前动手先解决这个文绉绉的糟老头子。   “几位长老暂且住手。”   在他们身后知白开口叫住了他们,面带笑意的看着吴墨笔,那双眸子却是极为寒冷。   “正主还没来,若是现在杀了他们倒是没意思了。”   彭越几人前冲的身子停了下来,然后从空中落下,冲着老秀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泗等人不再说话,不知该如何是好,哪怕他们是从血海里面杀出来的将士面对这千里冰封也是没有半点法子。   这一次的攻势已经做到了完美,李泗的箭,老秀才的纸以及郭淮的刀。   此等配合别说是知白,便是一位五境宗师也可能被三人合力斩杀。   只是江临伞反应太快,知白身上的宝物太多。   使得这积蓄许久的一次攻势就此落空。   此次过后,想要再次动手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次的雪花不算小,用鹅毛大雪来形容并不贴切,因为每一片落雪都比鹅毛还大,不过下了一个时辰便将死去的三十余万南桥边军埋葬其中。   刺骨的冰寒拂在脸上,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再无半点声响。   整个场间鸦雀无声,安静极了。   也压抑极了。   大阵之外的荒人突然动了,动静很大吸引了老秀才等人的注意,侧目向外看去。   只见荒人军士向着两侧移开,将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片刻后,一只手伸进了千里冰封之内。   然后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有着数道黑色纹络攀爬蔓延,那双眼中满是疲惫。 第124章 开局百步   穷奇部落很大,千里冰封自然更大,当李休从墙壁的那面走进,然后迈出第一步。   他走的很慢,这中间的距离很长。   大片大片的风雪落在脸上,压弯了他的身子,那双肩膀往前耷拉着,每走一步身子都要随之左右踉跄,魔种的力量越来越大,李休如今修为尚浅,不化骨在他体内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终究有限,此刻还能勉强压制魔种的成长俨然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他向前走着,脸上的表情时不时地发生变化,在淡漠与暴戾之间快速转换。   只是那双眸子深处仍旧充满了倔强,眉眼耷拉着,像是一汪深潭。   看着这个走起路来都稍显别扭的少年,数十万南桥边军都沉默下来。   李休穿过军阵中间,身旁两侧的将士们半跪在地上不肯抬头,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当初就是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不止一次的开口阻止过这次计划。   如今他们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而且众所周知世子殿下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一旦天劫落下必无幸存之理。   可他还是来了。   陈玄策看着他,只觉得喉咙一紧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老秀才叹了口气,他的眼力很好,阅历也足够,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李休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身上并没有伤势,但魔种即将破体而出,怕是活不过三日。   李泗策马赶到李休身旁,翻身下马将他架了上去。   “殿下,知白开启千里冰封就是在等您过来,我等性命不足为道,身为世子,全力驻守小南桥,保我唐国边境不失才是你应该做的。”   马蹄扬起很快二人便回到了老秀才的身前。   李休从马背上跃下,踩在地面身子又是忍不住晃了晃。   李泗急忙要去扶他,却见李休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偏头看着四周,视线扫过郭淮,老秀才以及陈玄策三人的脸上。   郭淮垂着眼没有动作。   紫衣军和北地之间有过节,虽然不大,但小摩擦却是不断,长久累积下来,积怨也算颇深,只是二者都是为国尽忠,倒是不会互下杀手,但平日里看不惯却是常有的事。   哪怕到了此刻屠刀悬颈,郭淮也是不肯低头的。   老秀才对着他轻轻点头,略有些浑浊的老眼之中带着遗憾和自责。   “此事皆因我独断专行,害我唐国失守,将士战死它乡,此乃我之罪也!”   李休略微急促的喘了一口气,而后道:“吴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您毕竟是为了唐国百姓才做此决定,不必自责。”   老秀才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站着。   陈玄策对着李休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将脸侧到了另一个方向,此刻的他。   无颜面对眼前人。   看到李休过来,高台之上的知白快步走到边缘之处,低头看着他,神情有些激动,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这一面一定会认为二人乃是常年不见的挚友相逢。   才做此模样。   李休也抬头看了过去。   两个人的在空中对视。   李休脸上的黑色纹络刺眼无比。   知白则是露出了一个较为腼腆的微笑,然后对着他拱了拱手,开心道:“时隔月余在此地与君相见,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李休将视线移开,落到了他的袖中,落在了那一方小印之上,淡淡道:“我只是后悔当初在巨石之上就应该杀了你!”   知白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言语中的讥讽,笑道:“宝物也是实力的一种,物尽其用才是道理,当初你心里也清楚只要有这方小印在你便杀不掉我,所以才会随杨不定离去。”   “既如此,如今说这些废话倒是让我看轻于你。”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沉吟了一瞬突然问道:“李兄觉得此阵如何?”   千里冰封自然是好阵,出自大祭司之手,阵法如何也不需要李休评价。   他问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听阵法如何。   所以李休说了一句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   知白挑了挑眉,如此庞大的阵法布置起来需要花费的时间与资源庞大无比,他提前了数月方才布下此阵,而那时候陈老将军甚至还没有被天之痕重伤。   这一切都是开局百步的布局。   如此魄力就只是当得不错二字?   知白有些不太舒服,但更多的也是好奇。   “阵法很好,但你放我进来,所以只能是还不错。”   李休说道。   周遭之所以留下数百万荒人军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害怕万一南桥边军没有进入大阵之内,到时候便引兵围歼,所以这数百万军士才没有出现在小南桥。   而有这些人存在纵使北地三率再如何强悍,也是绝对冲不进来的。   如今知白却故意放他进来,打算堂堂正正的击败他,让他看着南桥边军死在眼皮底下。   这份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但对于李休来说却是落了下乘,所以只能算还不错。   眼下才是真正的棋到终盘,两名下棋之人尽皆到此,再也不会有什么后手留下,如今看的便是棋盘上的优劣。   哪一方强,哪一方便能够笑到最后!   知白沉默了会儿,然后摊了摊手道:“如今看来,这盘棋李兄应是输定了。”   “六先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李休问道。   二人对峙,陈玄策却是忍不住开口插话,他本就心中自责,如今见知白如此张狂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若我没有猜错六先生在清风谷布置的奇兵只怕已经尽数身亡了吧?”   他冷着脸,讥讽道。   知白不动声色。   李休淡漠的点了点头。   于是陈玄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又道:“平镇军镇守三里峡,你的人一定闯不过去。”   知白看着他,淡淡道:“但小南桥一定会破。”   小南桥若是破了,无论清风谷与三里峡的战役结果如何,都没办法影响大局。   而且小南桥一定会破。   在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   陈玄策却是发出一声冷笑:“小南桥破了,六先生等人却要死在这里,不知这算是谁输谁赢?”   平心而论,若是江临伞与知白还有彭越等六位五境宗师已经周遭数百万荒人军士都死在这里,小南桥即便破了又能如何?   但这可能发生吗?   知白没有说话,彭越却是嗤笑一声:“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这一次陈玄策没有说话,只是退到了一侧,安静站立。   李休走了出去。   他通读天下,对于阵法一道也是极为精通。   他向前一步,天上的雪花不再落下,竟然就这么诡异的停在了半空当中,有人抬手轻而易举便能将其捏住。   大阵泛起波动,笼罩八方的光罩泛起涟漪。   彭越的神色骇然无比。   李休走了三步,以他为中心一股狂暴无比的灵气波动席卷方圆千里,驱散了所有积雪。   在他身前十余丈之外出现了一个圆盘,上面带着漩涡。   这便是解阵。   原来这千里冰封的阵眼从来都不是那方小印,而是实实在在的死阵眼。 第125章 魔种   李休迈出的这四步看似随意寻常,但其实每一步都踩在了千里冰封的脉络上。   这看起来简单却需要极为深厚的阵法知识以及独到的眼光还有算力。   千里冰封是少有的大阵,若要破阵所需过程何其繁杂?   而李休从入阵到解阵前后只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   这是何等恐怖的算力?   并且将那般繁琐的过程用大能力简化成四步,如此深厚的阵法底蕴不可为不恐怖。   哪怕知白早有预料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惊骇。   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彭越等几名五境修士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可是大祭司的得意之作千里冰封,便是他们六人联手也不是破不掉的,眼下竟然被一个小辈几步踏出了阵眼。   几人心中一动,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老秀才一直沉重的脸上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李泗神情激动,七十余万南桥边军的士气在这一幕发生之后骤然提升了许多。   便是和北地一直不对付的郭淮也是嘴角抽了抽,眼带钦佩的看了一眼李休,很快隐藏下去。   这是生机。   来这里的都是精锐之师,只要李休能够将这千里冰封破去,要破这数百万的荒人,也不是一件难事。   那阵眼就在十余丈之外,李休抿了抿嘴唇,向前走去。   十余丈的路程并不算远,那怕李休如今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却仍旧不需要太久时间。   彭越眯着眼睛,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纵然此子天赋在如何妖孽,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承意修为,自己欲要杀他,不过抬手之间罢了。   他还要迈第二步,江临伞却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彭越狐疑的回头看去。   “四先生这是何意?”   江临伞看着李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彭越目光转移,跟着看去,然后瞳孔猛地一缩,只见李休此刻突然跪倒在了地上,两只手捂着胸口,发出了极为痛苦的惨叫,不过仅仅瞬间惨叫之声便消失不见。   李休的双眼睁的滚圆,死死的咬着牙关,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压抑到了极点的低吼。   他的脖子上青筋蹦起,在这刺骨冰寒的雪原当中身上竟然是浮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水,不停地向下滑落,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衫。   原本停在半空之中的雪花猛地落下,如果石头一般砸在了地面。   那漩涡一般的阵眼竟然开始缓慢的闭合起来。   忽然,在李休的胸口之处爆发出了一股强大无比的黑气,像是脱笼的洪荒猛兽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滚滚而动。   天空中响起了一道雷声。   在所有人耳畔轰鸣作响。   李休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停下了挣扎,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诡异的扭曲起来,双目猩红,牙齿变得尖锐,伴随着身体的晃动雾一般的黑气笼罩在脸上,与此同时他的嘴里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   那是魔种!   “不好,魔种完全成熟,此刻已经占据了世子殿下的心神,一旦被他彻底占据将再无驱逐的可能。”   老秀才的脸色猛的一变然后取出了之前的那页纸迅速朝着李休飞去。   希望可以帮他压制住魔种的觉醒。   知白见了却是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那方小印,千里冰封悸动,那张纸像是碰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卡在空中动弹不得。   漆黑色的魔纹烙印在了李休全身上下,脸上的根茎蔓延到了额头,在额头上开出一朵花来。   那张纸停在了空中,他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知白,身子微弯行了一礼。   “谢谢。”   与那骇人的面貌不同,这一番举止言谈看起来竟是颇有风度。   “我魔族为天地所不容,但亦不为天地所灭,纵使此番死于雷劫之下魔种的传承却不会消失,更不会就此断绝。”   他环顾四周,周身上下黑气环绕,锋芒毕露,将周遭的空气都是切割的滋滋作响。   偏偏言语平静,神色从容。   “沉寂不知多少年,此番苏醒倒还要谢过六先生。”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知白,猩红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说出来的话却让场间所有人为之惊骇。   魔种苏醒乃是长林的手段,关知白何事?   而且他不过刚刚苏醒又是如何认识知白的?   陈玄策和李泗等人目光复杂,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而魔种此刻又完全占据了李休的身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高台之上的知白闻言后轻轻一笑,道了声不敢。   像是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魔种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有些怀念,道:“我魔族生来天赋异禀,所经之事过目不忘,我正是被六先生送到那人手中,方才寄身到李休身上,奈何为苍天所嫉,出世便遇雷劫,注定无法生长。”   陈玄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如此做?到底还是魔种,行不得人事。”   这话很强硬,也很侮辱人。   但那魔种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天下种族千万,人族不过是其中之一,魔族也只是其一罢了,哪里又有真正的好与坏呢?”   “荒人想要一片好的土地生存,为了族人所以要进攻大唐。”   “唐国同样是为了百姓所以要镇守边疆,人世间的好与坏又哪里能说得清呢?”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雷云越积越厚,雷声越来越响,紫色的电光在空中飘着。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幻,大雪仍然在不停地落下,大片的雪花从他的眼前滑过。   魔种伸出一只手接住一片雪花,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既然天不容我,我便葬了这片天。”   话音落下,他的神情变得森然冰冷,一股凶煞之气升腾而起,竟然是透过了千里冰封直冲云霄当中。   天上的劫云在这一瞬间竟然被冲散了一些。   “葬天?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想死尽可以后再说,眼下却是不行。”   这声音还是从魔种口中传出,但却是李休的声音。   “我族生来便遭天妒,万世不得出,何罪之有?”   李休的面色再度变得狰狞无比,与之前的儒雅不同,这一次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暴戾与杀意。   “今日我便与此苍天斗上一斗,尔等生死与我何干?”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面色都是猛的一变,除了知白与江临伞还有老秀才不动声色之外,其他人都是心生惊骇。   他们突然意识到,若是这魔种和雷劫斗了起来,这方圆数千里的一切都是要化为灰烬。   若只是雷劫单纯落下也就罢了,影响不了其他人,但若是斗起来,恐怕他们的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   “我说了,你想死我不拦你,但此时此刻不行。”   李休发出一声低吼,道。   “哼,好大的口气,如今我已占据你的身体与意识,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魔种猩红的双眼射出一道血芒,将劫云硬生生的刺出了一个大窟窿,端的是强横非常。   正当他身子冲霄而起打算与天一战的时候,脸上却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然后身子猛地从空中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那胸口处一截白玉般的骨头绽放着遮天异彩。   竟然压下了周身黑气,渐渐地那双猩红色的眸子也跟着隐没下去。   李休双手撑在地面,面如金纸,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眸子冰寒。   “我是谁,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第126章 一箭三雕   彻骨寒风自远处袭来,卷起了积雪和霜粒掀开了李休身上的青衣。   我是谁,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听着那道声音的响起,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心中惊骇,那魔种的实力只怕不在老秀才之下,李休竟然能凭借强横的毅力将其硬生生的压下去,如此心志着实令人敬佩。   老秀才将目光放了过去,空中的那一页纸犹在不停地挣扎着,李休从地上缓慢的站了起来,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像是用光了身体之内的所有力气一般,背影消瘦,让人见了便忍不住鼻子一酸。   魔种被压制下去,不化骨的光芒如同太阳一般璀璨照耀着。   天上聚集的雷云寻不到目标,悬在空中不停地轰鸣作响,迟迟不肯散去。   空中落下的雪花再度停止,那缓慢闭合的阵眼圆盘骤然张开。   阵眼再次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见到魔种消失,彭越大惊失色,李休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万一被他强撑着破了千里冰封,陷阵营发起疯来,天塌地陷也不为过。   天下修士数之不尽,但五境宗师就那么一小撮。   若不是阴曹强行插进来一步,知白也不会将彭长老三人都留在此地,挑出一名前往小南桥攻城,岂不是更好?   阴曹是全天下的影子,数千年来他们所谋甚大,便是当年大唐建国之时隐隐也有阴曹的人插手其中,若不是初任皇帝以及院长还有国师三人手腕强硬,恐怕如今的大唐之内就不单单只有一个长林了。   正因如此,知白不放心那三位阴曹的宗师,所以才会留彭越三人在此以为牵制。   地面上的白雪出现异象,从地底生出炙热,然后有岩层翻涌而上,火红的石头露出地面,李休的衣角冒出了青烟,燃出火星,发出阵阵的焦糊味道。   知白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彭越。   千里冰封左右摇曳着,顿在空中的雪花片片落下,如同羽毛一般轻轻盖在了火红的岩石之上,将其扑灭。   一切再次恢复平静,李休的衣衫也随之停止燃烧。   彭越侧目看着知白,疑惑道:“六先生这是何意?”   不仅是他,就连李泗等人都是不解的看着这一幕,想不通知白为何要出手救下李休。   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对于这一切李休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脚步,那双眸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抹猩红一闪而逝。   知白视若无睹,反而将目光放到了陈玄策的身上。   淡淡道:“你说我算漏了一样东西?”   陈玄策不知此言何意,所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   “我提前数月谋划,开局百步尽算其中,而你却说我算漏了一样东西?”   他的嘴角挂上一抹讥讽,站在高处,双手撑在高台一侧,身子微微前倾。   长发随风向一侧飞扬。   此刻的知白,锋芒毕露!   “我设下千里冰封,以十年祭为饵,倾百万大军兵锋直指小南桥,以奇兵走三里峡剑走偏锋,引善战之师蹲守清风谷以逸待劳。”   “而你们被我困于大阵之内,外侧更有数百万虎狼之师盘踞四周。”   “进,我可大破小南桥,兵临徐州城,退我可让尔等尸骨尽数掩埋在这雪原当中,而你却说我算漏了一样东西?”   知白的目光冰冷无比,意却要凌霄之上。   “怎么?不服气?”   看到陈玄策铁青着脸打算开口,知白却是率先挑了挑眉讽刺道。   他的脸上带着戏谑。   “这就是你被我玩弄于鼓掌的原因,殊不知无论是小南桥还是你们的性命我都不在乎,无论清风谷的人会不会死干净,无论三里峡能否突破平镇军的防守,我都不在乎。”   知白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光彩无比,他继续道:“我想要的,只是他的命!”   话音落下,他们的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了李休,寒声道。   陈玄策已经老秀才还有李泗郭淮等人都是面色一变,然后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脑海深处缓缓浮现。   他们的瞳孔缩成一点,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片刻后,陈玄策的脸上露出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连串的布局不可为不精妙。   其实按照原本知白的计划就是要破小南桥或者诛杀老秀才等人,无论如何小南桥都会死一半的人,但后来在雪原遇见了李休,于是知白将自己的计划做出了改变。   攻打小南桥也要做,眼下的人也要杀,但最主要的还是针对李休。   “李休身负魔种注定会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玄策开口问道。   “必死?”   知白轻声笑了笑:“万事一旦有了拖延便会发生变化,我只是想让这个结果变得更加确定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看着他死。”   说完他将视线转而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休公子,此刻小南桥的攻伐仍在继续,你若停下,城池会破,这几十万的废物也会死在万里雪飘当中,但你能活。”   知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觉得有意思极了。   “如果你选择破阵,且不说是否破的掉,但你一定会分神,魔种就会彻底占据你的身体。”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天空。   “天上的雷劫就会落下,你就会死!”   小南桥众人纷纷一惊,知白这是要硬生生的逼死李休。   彭越到了现在才知道事情原委,不由得对知白更是佩服,眼下大势已定,完全是猫戏老鼠。   “不知道你打算怎么选呢?”   “棋到终盘,无论你选择如何最后赢得都会是我。”   说到这里知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十分腼腆的微笑。   “玩火的人终会自焚,这盘棋还没结束,六先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李休一步不停的向前走着,口中淡淡道。   知白摊了摊手,饶有兴趣的说道:“那我倒是拭目以待了。”   “荒卷十四记载从浦冥思百日创出这千里冰封大阵,事后曾与大先生言当今世上除了薛红衣和院长以及萧泊如之外再无人能够破阵,可对?”   李休耷拉着肩膀向前走着,边走边问道。   知白与江临伞闻言眉头一皱,诧异的看着李休。   “你自信我虽能解阵,却破不掉千里冰封,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知白没有说话,面色却是微微一沉。   的确,正因为大祭司有言在先,再加上魔种分离心神,所以知白才自信李休绝对破不掉这千里冰封。   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的心竟然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李休的脚步在漩涡之前停了下来,身子站的笔直,抬手仔仔细细的整理着衣领,然后将草环取下,用发簪将长发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   他掸了掸衣袖的灰尘。   “待本世子死后还请六先生知会大祭司一声,就说这天底下能破掉千里冰封的不止三个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知白,然后一步向前迈进了那漩涡当中。   当赴死! 第127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陈玄策看着李休进入那道漩涡当中,盘膝坐下双手不停结印的李休,神情有些恍惚,他一直以为只要李休到此破了千里冰封,凭他们的实力想要脱身轻而易举。   却是忘记了魔种这最关键的一点。   千里冰封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看上去似乎有摇摇欲坠之感。   知白阴沉着脸,袖中握着小印的右手用力攥紧,谁能想到大祭司口中几乎不可破的千里冰封竟然会被一个不过承意的小辈破掉?   “六先生倒是一副好算盘!”   阴曹的三位五境强者看到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讥讽道。   他们身为阴曹的人,本身就十分傲气,更别提此次行动竟然要听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话,本来心中就不大舒服,这次终于是借机发泄了出来。   “你说什么?”   彭越三人目光不善的看着他,冷声道。   “怎么?说不得?若不是他过于自负,非要让那小子打开阵眼却不阻止,事情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阴曹之人不屑道。   “三位先生若是不愿意大可离去,何必在此说些无用之语?荒人的目的是破小南桥,而你们的目的是杀李休,无论大阵是否被破除,小南桥一定会破,李休也一定会死,至于眼下纵使这几十万人一路奔逃在我等联手之下又能逃回去几人?”   知白淡淡道。   那三人眼睛一眯,却是没有开口,因为这话很有道理。   哪怕是看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大祭司的小弟子论起机敏来说的确高绝,他说的没错,无论过程如何,只要最终达成双方需要的目的就足够。   小南桥会破,李休会死,唯一遗憾的就是眼下这几十万南桥边军可能会逃回去。   李休坐在阵眼之上,双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脸上时不时地有着黑色纹络浮现,然后又被强行压了下去,此时此刻他的识海当中两股力量不停地相互交锋,每一次撞击都会带来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像是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饶是李休心性坚韧非常此刻脸上也是有着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颊滚落。   他的双臂颤抖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看得出来他现如今只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着,不知还能撑多久。   天上落下的雪花像是棉絮一样在空中左右摇曳,怎么也不肯落在地面。   一阵风从空中吹拂带起一片雪花落在了千里冰封的灵气光罩上,发出一声轻响。   大阵裂开一条缝隙。   狂暴的灵气波动自所有人头顶之上一闪而逝。   李休面如金纸,口中的鲜血像是不要钱一般洒落胸前。   知白的脸终于变了,饶是有所准备,当李休真的将千里冰封破开一条缝隙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良久后,知白的眼中出现了一抹钦佩。   他自己不敢称通读天下,但也算是读书万卷,能够亲手布置出千里冰封并作出假阵眼在那方小印上,他的阵道天赋如何自然不需多说。   但饶是如此他自己也是破不开千里冰封的。   “四哥,这李休当真是世上少有,若非这些蠢人牵绊,师弟我怕是胜不过他。”   他直接道。   江临伞摇了摇头:“李休值得钦佩,但真正的聪明人绝不会将自己置于生死当中,尤其是不会与这些蠢人为伍,他固然优秀,但还差了一点。”   知白呵呵一笑,扬了扬手。   大阵之外数百万荒人神情肃穆,犹如蹲在高山之上的雪狼,阴冷的盯着那数十万南桥边军,他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六先生发布了号令,遵守便是。   自古以来在无数修士之间所流传最广泛地一句话便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但真正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个。   当李休的两只手即将再次接触的时候,他的口中却发出了一道极其痛苦的吼声,身体如同筛糠一般抖动着,左眼像是被鲜血浸染一般,猩红无比,满是邪气。   右眼却带着冰寒,夹杂倔强。   “给老子我,滚出去。”   李休猛然发出一声大吼,声浪震天,竟是第二次硬生生的将眼中那道猩红给压了下去。   他的瞳孔开始出现点点的涣散,双臂机械般的重复着动作,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消失。   千里冰封自中间一点开始,像是凋零的花瓣一样开始破碎。   看着阵眼之内的李休,李泗沉默了会儿,然后翻身下马,对郭淮说道:“阵法破掉的瞬间你便负责率领南桥边军折返回城,与孙胜里应外合不求全歼荒人,至少要保证收服小南桥。”   郭淮眉头微皱,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遗嘱呢?   于是便出声问了一句。   李泗闻言笑了笑,身上的明黄甲有些刺眼:“李帅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不能尽力,如今既然要死,我怎么也要死在世子殿下前头,李泗实力不济,但舍了这条命挡上一道雷劫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他便向前走去,面色坦然。   打了这么多年仗,今日他便要尝尝这死亡是个什么滋味。   千里冰封的力量衰弱,一直被禁锢在空中的那一页纸终于是重新回到了老秀才的手中。   “李将军留步。”   吴墨笔双手负在身后,沉默片刻怀念道:“院长大人曾言,与天斗其乐无穷,活了几百年我却从未试过此中滋味,今日倒是想瞧一瞧这天劫的威力到底有几许?”   老秀才抬头看着天上,眼中似有好奇之色,这也是要赴死的意思。   李泗却没有觉得高兴或是欣慰,反而是面色一变,劝道:“对方有六名五境宗师虎视眈眈,您若是此刻求死,只怕将士们将尸骨无存。”   老秀才闻言却是摆了摆手,脸上的苦涩不再,反而有些洒脱:“千里冰封破掉,魔种便会透体而出,天劫降临,五境宗师不比其他,他们此刻若是敢动手,便也会死在雷劫之下,你等大可放心撤退。”   “老夫活了许多年,今日方才觉得有意思一些。”   天上的黑云聚集,当头压下,昏沉且黑暗。   他们两个人迈着步子朝阵眼之处走去,李泗跟在吴墨笔身后,眉眼飞扬。 第128章 我的命我自己扛   两个人距离阵眼越来越近,知白此刻想要操控千里冰封已经是没办法做到。   大阵之外荒人军列整齐,单手持刀将视线死死的叮在了南桥边军身上,纵使此刻己方人多他们也是有些忐忑,许多年的交锋下来唐军一直隐隐压在他们的头顶。   那种滋味并不好受,还有些令人胆颤。   所以他们无一不是严阵以待。   二人的动作很明显,声音也不曾掩饰,自然而然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也传到了知白等人的耳中。   不过他们却没有动作。   无论是阴曹还是荒人,天劫一定会落下,他们二人找死又何必要阻拦呢?   “可惜。”   知白摇了摇头,觉得有些遗憾,吴墨笔为大唐戍关二百余年,其风骨让人敬佩,哪怕是身为对手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今日过后,小南桥必将元气大伤,十年内都将无法恢复。”   彭越站在知白一侧,笑道。   敬佩归敬佩,若是有机会杀了老秀才,他们可不会错过。   千里冰封早已经岌岌可危,李休结印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   此刻只需要转一转手腕,大阵便会破碎,届时无论是千里冰封还是万里雪飘都不会出现,但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知白与江临伞对视一眼。   老秀才等人不明所以。   寒风呼啸着从身前吹拂,天上的雷云深厚,周遭的温度似乎随之上升了不少,落雪融化染湿了鞋面,李泗和老秀才二人的脚步齐齐顿住。   因为李休的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那双眸子在涣散的边缘,似乎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   “既然事已注定,便不要再做徒劳之功,那样很没用,也很没意思。”   李休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很是虚弱,像是蚊子一般,被风雪掩埋其中,若不是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既然没用,就不要去做。   李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老秀才没有说话。   李泗却是咧嘴笑了笑:“我挡了一道天雷,也许您就扛过去了也说不定?”   这话更没意思。   李休沉默了许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雷云,心想我这辈子倒真是与雷劫有缘。   他垂下眸子,轻轻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扛,不连累别人。”   话音落下大阵之内忽然有一股力量出现,将他二人送到唐军中心,然后他的手腕轻轻旋转,最后一个手印就此完结。   千里冰封就此破碎。   发出啪的一声!   李休的双手垂在身侧,眸中带着最后一抹眷恋,双眼闭合。   阵眼消失,他的身体重新落在地面,却诡异的没有落下而是漂浮在了半空当中,片刻后他的双眼微微睁开,那双眸子满是猩红。   一股子狂暴无比的气息夹杂着无边的压力席卷着周围,高台破碎,顷刻间化作齑粉。   彭越等人在一瞬间护在知白与江临伞的身前,三名五境宗师的实力顷刻之间释放而出与那股气息相互交织。   一声巨响响起。   三人的身体齐齐在空中滑行近百米,知白与江临伞二人更是面色一白。   那三名阴曹强者此刻站在地面目光凝重的看着李休,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入道修士?”   江临伞扶着知白的手臂,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眼前这魔种,竟然是入道强者。   五境之上是为入道,那是凌驾于整片大陆的境界,难以想象。   他现在有些相信那魔种口中所谓天妒的话了,被封印无数年再次破封之时竟然还有入道大能的实力,难怪他敢扬言与天一战。   此刻的魔种却是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他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厚厚一层闪耀着雷电的劫云,脸上带着狠戾之色,身子冲霄而起竟然是冲进了劫云当中。   其内灵气翻涌,周遭的空间不停崩塌。   一股股的威压压迫着全场,这股力量,翻山倒海也不为过。   彭越等人心中骇然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憧憬,对于他们来说五境便是终点,想要在上一步,难如登天!   “快走!”   老秀才收回了注视天空的目光,口中发出一声断喝,七十余万唐军顺着折返,马踏白雪,向着原路返回,速度飞快,竟然是转守为攻率先冲进了荒人的军阵当中。   此处乃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那魔种越战越勇,怕是过不了多久这方圆千里都会成为一片焦土,万物都将化作齑粉,此刻不走便再也走不掉了。   “给我杀!”   无论是突围还是冲锋,作为陷阵营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刻也是他们化作一把尖刀冲锋在最前面,所过之处,山岳崩塌。   无数荒人在陷阵营的铁蹄之下被碾压而死。   张元杰本身也是游野强者,并且和陷阵营上下一心,总是孙胜不在,他想要激发出军魂却也不难。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营的将士们高声齐喝,声音肃穆,震天彻地。   竟是震慑的前方荒人步伐紊乱,不敢拦路。   紫衣军和长安亲军在两侧飞驰,与陷阵营左右呼应,三支队伍如同死神一般在数百万军队当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南桥边军纵然比之不上,但也是善战之兵,杀起人来冷厉无比毫不迟疑。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这七十余万人竟然硬生生的在气势上压倒了数百万荒人军士。   知白站在远处见此一幕叹了口气,心下有些失望,看来比起将士精锐来说,荒人注定不如唐人。   但胜在此刻人多,而且纵使有些差距也足以弥补。   他取出两面令旗拿在手中,不停地比划着。   荒人经过刚刚的纷乱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再加上知白的指挥和己方六名五境宗师在侧,原本被抹掉的士气渐渐有些恢复。   军阵悄然而变,不再硬生生的拦路,而是迂回起来,穿插为主,如同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如此攻势果然有效,唐军的步伐竟然慢了下来。   张元杰的面色一沉,他们如今的主要任务是以救援小南桥为主,并不想在此地过多纠缠,而且眼下足有数百万的荒人军士,杀是绝对杀不完的。   “既然杀不光,那就杀到他们不敢追!”   郭淮脸上充满了狠辣之色,紫衣军上下的军势为之一变,不在以突围为主,反而是开始杀戮。   紫衣军最狠,像是割麦子一般一刀接着一刀不停地收割着荒人的性命。   他们的面色冰冷,弯刀染血,震慑人心。   右侧的荒人竟然开始退了。   ……   …… 第129章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紫衣军的军魂凝聚而出,一轮残月悬在头顶,光辉洒下,让他们的杀伐更盛,满是戾气之余竟然又平添了三分孤绝与冰寒,给荒人军队带来了巨大无比的压力。   但荒人军士的数量毕竟太多,经过这半个时辰的厮杀虽然斩杀了十余万人,但唐军军自身也折损了数万,眼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在陈玄策巡视全场企图找到一个薄弱之处突围的时候,在荒人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队伍向此处袭来。   这一支奇兵的数量不多,只有三千人,马蹄踏在雪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们的头顶火红,悬浮着来自炼狱的火种。   远远见到这一幕,陈玄策猛然间松了一口气。   李泗与郭淮嘴角微微扬起。   张元杰哈哈一笑,长枪遥指前方,三万陷阵营如同黑色洪流一般向前冲杀。   白落提英宋以及丰和三人冲在最前,全军上下面无表情,速度越来越快,气势也是随之堆积到了巅峰,他们的身体再次化作不死骷髅,五根白骨一般的手掌握着长枪。   面前一名又一名的荒人倒下。   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眨眼之间便活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与陷阵营两相汇合,火红的炼狱燃烧着雪原,摧毁者每一名荒人军士的内心。   三千白袍左右穿插横行,化身为脉络联通了每一处的唐军。   荒人当中有二人拍马而来率军向着北地三率杀了过来,北地三率的攻势太猛,若是不加以遏制,后果不堪设想,他二人俱是游野修士,两人联手想必可以应付片刻。   等四先生赶到当可无忧。   白落提看了一眼天上的劫云,眼中杀意迸发,手中长剑向前挥出。   剑气纵横,光寒百里。   尸横遍野,竟是将密集的荒人部队斩出了一条豁口。   那两名游野修士也是随这一剑化作两半从马背上落下,只是一个碰面便将两名游野斩落马下,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北地三率原本就纵横捭阖的气势再度高涨起来。   所过之处犹如砍瓜切菜一般。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三千白袍齐声发出断喝,声音震动上天,大片落下的雪花随之崩灭。   荒人的军队终于是彻底离开被唐军一分为二。   数十万唐军不在恋战,突围而出。   长安亲军断后,战力高绝,竟是让剩余的二百余万荒人不敢向前。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江临伞看着知白问道。   眼下的情况很危急,知白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急迫反而面带微笑。   “四哥不必着急,若我没有猜错,此刻的小南桥已经破了,那魔种早晚会死,届时此处方圆千里将会万物寂灭,我们的人若是将他们拦在此处只怕最后双方都要在此陪葬,莫不如放他们离去,我等只需在身后追赶即可。”   “待到了安全之地再与唐军决战不迟。”   知白似乎是成竹在胸,双手持旗打出了一个信号,然后便见到原本松散不堪的荒人军士再度凝结跟在唐军的身后追逐。   “等我决战之时还要劳烦几位长老先斩了吴墨笔,白落提,李泗,郭淮四人,只要他们一死,唐军群龙无首必成溃败之势。”   说着知白又冲着阴曹的那三位五境强者行了一礼,道:“到时候还要麻烦三位前辈。”   阴曹三人对视一眼,目光闪烁,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杀李休,眼下空中那魔种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瞅着离死不远了。   知白似乎猜到他们在想什么,笑道:“阴曹是个不错的盟友,相信雪原也是。”   这是永结同心的意思。   通俗来讲这就是要长期合作的意思。   荒人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合作对象,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很聪明,远方树下那个人更聪明。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也跟着笑了笑。   “我等此番前来便是相助于六先生,要如何做先生直说便是,我等自当遵从。”   “不敢,只是唐军有军魂在身,纵使是五境修士也奈何不了他们,所以还需要三位前辈帮忙。”   “我等义不容辞。”   四人对视着,各自微笑。   各怀鬼胎。   然后齐齐跟在军队身后朝前走去。   穷奇部落已经被夷为平地,知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天上,原本扬起的嘴角落了下去。   李休一死,这天下还有何人能与他下棋?   又有何人配与他下棋?   这番棋局,终究还是我赢了。   知白骑在马上,在心中叹了一声。   ……   在很多时候人定胜天这句话就真的只是一句话,而且大多时候还是一句废话。   魔种冲进了云霄之中,在怒吼与不甘之中撕碎了劫云,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惊骇,然后敬佩,折服。   但并没有什么用。   当劫云散去的时候,雷劫仍然不停落下,直到魔种的身体从天而降摔在地面。   他猩红的眸子不停地朝外渗透着血液,脸上满是不甘。   无数年来魔种一族但凡出世便会被天雷所灭,他们做错了什么?   生而为魔,便注定被天地所不容吗?   凭什么?   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一道丈许粗细的紫雷落下,他已经没办法再做抵抗,一旦击中必死无疑,李休的身体也会随之化作齑粉,飘散在这无尽雪原当中。   大雪从未有一刻停止,寒风也不会有半刻停歇。   李休的双手贴在地面,风吹动了他的手指。   那朵小花动了动。   轻飘飘的从他的手指飞下,飘上了空中,就如同无根之萍左右摇曳着,越来越大。   刚刚好将天上落下的这道紫雷包裹其中。   小花更显鲜艳,雷电消失不见,天上的雷罚也跟着消失。   那朵小花卷起了万里的雪花带着世间的寒意重新回到了李休的指上,随着暖风晃了晃。   李休眼中的猩红退去,整个人再度恢复了原来模样,闭目歪头,失去了意识。   他的胸口处有一道光芒若隐若现。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页白纸,包裹住了李休的身子,遮挡着风雪。   然后白纸腾空而起,拖着他向远处飞去。   ……   …… 第130章 我于雪原战无敌   这一盘大棋还在收尾,尚未结束,知白策马站在最后,看着前方战成一团的两方军士,江临伞单骑拦在了白落提的身前。   四先生的实力之强当入草黄纸前十,并且出手狠辣果决,招招要害,竟是压制住了白落提,幸好此刻军魂加身,不死不灭,纵然不敌短时间内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四先生的实力又有进步,怕是用不了几年便可踏足五境,让人佩服。”   彭越守在知白身侧,其余两名荒人长老与老秀才隔空对峙着,那三名阴曹的五境修士则是率领荒人分别和长安亲军,陷阵营以及紫衣军进行交锋。   五境宗师已入化境,凡人不可敌,哪怕是三支精锐各自有军魂加身招架起来也是压力巨大,每一刻都有人从马上掉落下去,倒在地上。   而且看那三人的模样明显是保留了实力,毕竟是在帮荒人一族的忙,与阴曹的大业无关。   但饶是如此,胜利的天平也逐渐的朝着荒人开始倾斜。   数十万唐军且战且退,沿路的尸体像是长龙一般堆积,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若是照此发展下去,就算他们一路赶到了小南桥恐怕也要折损过半,届时身后荒人与小南桥的荒人前后夹击,剩下的一半人一定也会交代在那。   遥远处突然传来破空之声,纷飞的大雪左右分开露出一条缝隙,无数人纷纷一惊抬头望去,然后看到流星划过一闪而逝,悬浮在了唐军的最前方,跟随着军势往前飘着,速度也渐渐减了下来。   那是一页纸,是吴墨笔的纸。   纸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白落提一剑扫开江临伞目光落在了那张纸上面,面色大喜,整个北地三率的气势猛地高升一截,便是李泗郭淮等人都是面带喜色,藏在胸中的憋闷之气都是为之舒缓了一点。   南桥边军的将士们也是为之一振,要知道他们眼看着李休为了破阵救他们导致魔种破体而出引来天劫,心中的愧疚和自责都快溢出来了。   眼下虽然生死不知,但好歹把人抢回来了。   再不济也有个全尸不是?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直站在最外侧的知白自然也看到那张纸,也看到了纸上躺着的人,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怎么可能?   他有些无法相信,哪怕那魔种是入道强者,又怎能在天劫之下幸存?   甚至就连衣服都没有破掉。   方圆千里一片焦土,只凭老秀才的一页纸便能够救他与生死之间?   开什么玩笑?   他设下一盘大棋,将荒人与唐国玩弄鼓掌之间就是为了亲眼看着李休身死,不曾想还是除了差错。   “劳烦二位长老动手,我要确定李休到底死没死。”   知白的脸色阴沉,寒声道。   如果他侥幸留存一条性命,便是破了小南桥此番计划也算不上完美。   彭越跟在他的身侧护持没有离开,另外两名五境修士闻言后齐齐点了点头,终于是结束了对峙率先动手。   五境强者之间的战斗有时候并不注重修为深厚,而是势!   对势领悟的深浅决定了五境修士战力的高低,刚刚他们与老秀才相互对峙就是在蓄势,眼下率先动手便等于泄了这口气,还未交战便已经落于下风。   他们动手,想要速战速决,但老秀才何尝不是如此?   他只是一人,对方却有六名五境宗师,若是再拖下去等到军魂破碎,那三人腾出手来纵使他是以文入道的圣人,也是定然招架不住的。   李休的到来就像是在平静的后面扔下了一枚石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那三名阴曹强者的目光也是时不时地向着那页纸看去。   显然心中并不平静,他们来此的唯一任务就是配合知白杀李休,若是到了最后李休却还活着,那可就有意思了。   眼下唐军的处境岌岌可危,陈玄策更是满脸焦急,但他修为不过上三关,能够在这场厮杀当中自保已是极为难得。   况且这是堂堂正正的决战,阴谋诡计在这一刻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陷阵营冲在最前,身上的黑甲被鲜血染成暗红之色,张元杰的眼中充满疯狂,眸子深处却也有一抹急迫闪现。   只有老秀才仍旧面不改色,水墨像是蛟龙在周身环绕,丹青泼洒,狂草在空中生出。   将荒人的两名修士阻拦下来,并且抬手间文气喷涌而出,附着在水墨丹青之上,其内隐隐自成世界。   那二人惊骇非常,生怕被卷进去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满脸警惕。   老秀才以一敌二,竟是将他们稳稳地压在下风,无法寸进半步。   时间拖得越久对荒人来说越有利,但知白却突然感觉没来由的心头烦躁,怕迟则生变,于是便对彭越道:“彭长老,那吴墨笔以文入道为当世圣人,较之寻常五境修士还要高上半个境界,他们二人初入五境怕不是对手,还请你出手相助。”   彭越沉吟片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此话没错,但传出去毕竟是实打实的三打一,着实不太好听。   “两国交战,关乎我荒族未来族运,此刻可不是讲道义的时候。”   知白沉声道。   彭越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狠辣,之前一个不小心险些死在老秀才手上,他的心里可是一直憋屈的很。   当下便飞身而上,从那二人中间穿过,一拳向前轰出,漫天的狂草与丹青如同云雾一般蒸发,和落雪融在一起。   “三打一?”   吴墨笔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褶皱堆积在了一起,他挑了挑略白的眉毛,问道。   彭越盯着他没有说话,三人合力向前一步,无边的气势汇聚一起,空气发出尖啸之声,荒人最善体魄,其中大多乃是体修,但也有武修存在。   三人联手之下威力更显非凡,冰霜自地面泛起寒光,照在落雪上。   雪花化作冰锥与墙,向着老秀才碾压过去。   吴墨笔不慌不忙双手向前推出,指尖轻动一个定字在空中出现,然后那些冰雪尽数悬在空中,随着他的双手推出反而向后朝着彭越三人退去。   三人一惊,面色一变,冰雪随之穿过周身,衣衫破碎,狼狈非常。   彭越看着老秀才,神色不定,眼中满是惊骇。   “三打一多没意思,不如六打一来的爽快!”   吴墨笔儒衫震动,灰发冲开发冠四下飞扬,此刻的他宛如一个狂生。   之间从他袖中再度飞出第二页纸眨眼间出现在了军阵当中,光芒大放硬生生的将那三位阴曹的五境修士从战场当中逼迫出来,连退十余里,直到和彭越三人汇合。   那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老秀才,又惊又怒。   吴墨笔仰天狂笑数声,浑浊苍老的眸子绽放出无尽光彩。   “今日老夫便于雪原战一场,祭此残生!” 第131章 最是春风留不住   雪原的风景万般无二,除了初时见雪磅礴的壮阔之外很难在生出其他感觉,时间长了甚至会有些厌恶。   大雪铺天盖地的落在身上,方圆万里的孤客一人,挂着剑与蓑衣。   这是文字中描写出来的豪情与向往,但当你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除了厌烦之外便只剩下厌烦了。   雪原当中有绿色的地方并不算少,三里峡就是其中之一,虽只是偶有点青之色。   平镇军与荒人的交锋还在持续,军魂生出,无数暗凯并肩而行犹如魔神降世,悍不畏死,饶是对方是最精锐的荒人士兵面对这样一支将生命抛却脑后的队伍也是不停地向后退着,不敢缨其锋。   梁小刀的伤很重,游野强者临死前的一刀不轻,他能坚持到现在堪称奇迹。   “我就没给北地丢过人。”   他很虚弱,这道声音很轻,像是呢喃一般,他看着有些溃败的荒人精锐,然后打出了最后一个旗语,平镇军随之变阵化整为零,变成无数个尖刀转守为攻穿进了荒人的队伍当中。   这是在搏命,是在赌。   倘若一直防守下去早晚会被攻破,莫不如趁着荒人这时候士气低下大举进攻,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犯我唐国者,虽远必诛!”   梁小刀捡起一杆长枪高举向天,口中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扬起的手臂落下,长枪插在地面,他闭起了双眼,身躯挺拔站在高处,却是再也没有了动作。   剩余的平镇军将士只感觉胸膛里一股热血直充头顶,双眼血红将手中的盾牌扔在了地上,长刀劈砍,不要命一般冲进了荒人之中,杀戮不曾有半刻停歇。   平镇军这口气提了起来,在气势上压制住了荒人精锐,占据了优势。   但荒人队伍毕竟人多,而且实力也是不俗,竟是硬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叶枭身上的铠甲已经碎裂,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   “叶将军实力非凡,闫行佩服。”   那名荒人游野强者站在他的对面,肩膀有个血洞,面色苍白,虽然受伤不轻却是占据了主动。   叶枭的伤太重,而且命魂还与军魂融合在了一起,本身实力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面对几乎全盛的闫行可谓是险象环生,一不留神就容易死在这里。   “你的人好像要输了。”   叶枭看了一眼战场上的变化,淡淡道。   “没关系,只要我杀了将军,形式自然会逆转。”   闫行呵呵一笑,话音尚未落下整个人就已经化作一道刀光来到了叶枭的面前,神情冰冷当头一刀劈了下来。   叶枭双手握住长枪架在头顶。   刀光落下,云层中悄然出现一道光亮映在刀身,大雪停了下来,长枪自中间断开,一分为二,那把刀落在了叶枭的身上,破开了本就碎裂的铠甲斩在了胸口。   灵气自刀身迸发,发出一声轰响,长刀跟着崩裂化为碎片,叶枭的身体倒飞出去在雪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闫行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口中却发出一声讥笑。   “继续挣扎又有何用?叶将军又能撑多久呢?”   叶枭从地上站了起来,胸口血淋淋的骇人无比,那张脸却愈发冰冷,胜似寒霜。   “这一刀,我要你的命!”   闫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右手五指微微弯曲,灵气席卷从地面吸纳过一把弯刀拿在掌中。   这只是普通的刀,但很适合杀人。   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眉头皱起,身子停了下来,眼中出现了一抹疑惑。   他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紧接着面色一变。   这是雪原,是三里峡,双方交战除了冰雪就只有鲜血的味道,此刻雪停,有风从远处吹来,一股淡淡的味道传进了他的鼻子。   那是酒味,开始很淡,然后越来越浓。   闫行猛地转头侧脸看向了风来的方向,在那里有一个人摇晃着身子向此处走来。   叶枭自然也闻到了这个味道,这是绣春风的味道。   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不由得侧目看去。   来人穿着一身青衫,吊儿郎当的提着酒坛,身子摇晃着,脚步虚浮,那张脸很普通,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普通。   但江湖气很浓,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浓烈。   叶枭笑了。   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原地盘膝坐下,竟是看也不看距离自己只有五尺的长刀。   就像这雪总会停,阳光偶尔出现,闫行的刀也会落下。   他在短暂的惊愕过后身子爆闪速度竟是硬生生的提高了三分,对着叶枭的脑袋劈了下去。   一个酒坛升在空中,炸裂,酒水向地面洒落。   青衣人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叶枭的身前,他抬起了一条手臂,手指夹住了刀身。   与此同时炸裂的酒坛残骸如同流失飞箭一般化作流光朝着闫行疾驰过去。   穿过了他的身体,带起了一片的血雨如雾般落下。   酒水在此时恰好洒在了地面,落在了雪上。   那把刀化为齑粉,闫行的身体瘫软在地面,浑身的骨头跟着化作粉末。   叶枭面如金纸,伤口不停地渗透着血液。   “听雪楼醉春风见过叶将军。”   青衣人对着叶枭行了一礼,然后拿出一枚药丸喂他服下,转身走进了战场当中。   ……   小南桥破了。   自从护城大阵被丁子剑一剑斩破的时候小南桥就注定会破掉。   孙胜等人仍然站在城墙上不曾离去,今日饶是战死,也绝不能后退半步,城墙下方每时每刻都有唐国百姓走上来。   这些人当中有江湖侠客,有退役的军人,有市井屠夫,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书生。   他们很多人帮不了太大忙,但能帮着唐军挡上一刀,能拖一瞬间,这就是值得。   慕容天成被围在中央无法移动半步,身上不知出现了多少伤口,挥舞的手臂早已麻木,凤鸟在天上飞翔,火焰与金翼不停落下,凶威滔天。   一名名唐人死去,一名名唐人站起。   前仆后继,毫不迟疑。   慕容天成看着一位位百姓倒在血泊之中,那些人的脸上带着恐惧和害怕,可他们还是没有半点犹豫站了出来。   他的双目通红,内斗之时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但此刻面临外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悲愤堆满了胸膛,怒火充斥着双眼。   城墙上的那杆旌旗还在随风飘着,慕容天成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剑光吞吐纵横天地,身体四周的荒人在这一刻都被拦腰截断。   他的长发飞扬,面容冰寒刺骨,身子缓缓地从地面升起飘在了空中。   这一日,姑苏城慕容二爷于生死间破游野,入五境!   成就宗师! 第132章 陌上人如玉   南桥边军面对数倍于己方的荒人军队,但却不露颓势,尤其是在慕容天成破五境之后士气更是高涨,硬生生的将所有荒人拦在了城墙之上,没有一个进入小南桥城内。   孙胜不停地调度兵力试图组织反攻,慕容二爷站在高空,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疾驰流转,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斩杀了二十几名荒人当中的游野修士。   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但他毕竟受伤太重,经过这一连串的爆发之后剑光的威力已经减弱了许多,想要再次孤身入敌阵却是不可行。   只能守在城墙最前方,分担着最大的压力。   饶是如此荒人的攻势还是有些势不可挡,孙胜组织的几次反攻都是无功而返,并且压力越来越大,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去。   尤其是孙胜最为危险,他身为主将,担负指挥要责,是被荒人重点照顾的对象,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与死亡擦肩而过。   五六名游野修士混杂在人群之中朝着他攻了过来,慕容天成大惊,想要出手却被荒人结阵用尸首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孙胜却是毫不畏惧,身为陷阵营统领,便是死也不能退后一步。   他手持长枪挽了几个枪花向前点出,竟是打算硬碰硬。   他的身后就是百姓,所以这一步不能退,只能硬接。   两侧的南桥边军迅速朝他身侧涌来,希望可以用身躯拦住对方六位游野的攻势。   孙胜的实力很强,但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长,他的体力已经浪费许多,纵使其本身乃是草黄纸上排名二十的强者,也是招架不住。   所以在他挡下了两个人的攻势之后,长枪便顿在了空中,没了后续。   只能眼看着剩下的四人从左右侧杀来。   空气中响起了呼啸之声,一把剑从孙胜身后飞出,挡住了左侧的那二人,紧接着杨不定冷着脸从身后掠出握住了那把剑接连斩出。   只是一个交手便杀一人,伤一人。   与此同时,在孙胜右侧飞出无数拂尘,丝丝白线织成了一面巨网将剩余两名荒人游野修士拦住,丝线锋锐且坚韧,将那二人的兵器切割成碎片,然后将其逼退。   道袍飞扬,徐盈秀从空中落下,站在了孙胜身旁眼含煞气。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迅速的加入了战场当中。   三人都是草黄纸上的强者,小范围的战斗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尤其是周围还有南桥边军的策应,杀起人来更是如鱼得水。   孙胜也改变了策略,以他们三个还有慕容天成为中心,小范围向前推进,一点一点的将荒人队伍推出城墙。   此举的效果不错,以点串联,带动全场,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但荒人的数量太多,并且同样悍不畏死,想要将其击溃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眼下的情况虽然好了很多,但若是拖延下去等到最后恐怕还是避免不了城破人亡的下场。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黑色洪流突然从远处出现,从后方插入了荒人军队当中,腹背受敌之下他们本来稳扎稳打的战阵瞬间被破。   这支队伍的人数不多,只有大概六七千人,但是战力非凡,尤其是带头的醉春风和叶枭,这是从三里峡奔赴回来的平镇军。   他们此刻担当了陷阵营的重任,在人群之中奔驰穿插,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鲜血与残肢飞扬,打乱了荒人的节奏,最重要的是乱了军心。   这就是战机,稍纵即逝。   孙胜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断,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进攻,小南桥能否守住,全看这一刻。   所有南桥边军和江湖人以及小南桥的百姓们全都不要命的向前冲锋,将战线再度向前推进不少,隐隐快要退出城墙之上。   荒人当中剩下的十几名游野强者聚在一起,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怎么可能?我等兵力数倍于他们,就连护城大阵都已经破了,竟然还攻不进去。”   “这该如何是好?叶枭率领平镇军断了后路,看样子三里峡的突袭已经失败,若是继续拖延下去,就算破了小南桥,以我们的伤亡恐怕也无法兵临徐州城了。”   有人急迫道。   这话倒是没错,虽然唐军此刻攻势破强,但那只是因为他们被叶枭杀了个出其不意,等到过段时间军心稳定下来,荒人一方一样是占据优势的。   “不能拖延了,请二先生!”   其他人楞了一下,有些迟疑。   “二先生的锦囊是保命用的,若是此刻使了我等就没了保命手段。”   开口那人怒视着他们,喝道:“再拖下去,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六先生?废话少说,快开锦囊。”   其他人对视一眼,咬了咬牙,然后将锦囊从腰间取下,打开之后扔在了空中。   然后便看到天空之中有风云变幻,一个巨大的人类虚影凭空生出,站在空中俯视着场内四周。   那人眉眼满是英气,环顾四周露出了一抹失望。   “尔等兵力数倍于唐军,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让人失望。”   那人影站在空中开口说道。   几人一脸汗颜,连忙拱手请罪。   “还望二先生恕罪,实在是那为首几人厉害非常,尤其是那个用剑的更是五境宗师,有他们拦路唐军士气高涨,悍不畏死,我等想要攻破城墙怕是会死伤惨重。”   二先生从高处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慕容天成等人的身上,脸上露出了讥讽。   “这就是草黄纸上的人?不过如此!”   这里的动静不小,尤其是二先生当空而立身影高达数十丈,宛如一个巨人一般,自然是吸引了孙胜等人的注意力。   “几位小心,那是五境神修的大神通,拥有本体五成的实力,不过却只能存在一刻钟时间,务必要谨慎对待。”   慕容天成看着天上,面色一变,对着其他人叮嘱道。   杨不定和徐盈秀还有孙胜等人都是面色凝重,毕竟是五境宗师,哪怕只有一半的实力也不是他们能够招架的。   不由得心下一沉,暗叹荒人为了攻城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二先生站在空中俯视众人,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神修的实力与战斗方式最为诡异,他想要杀了眼前这些人实在是轻而易举,不过抬手之间罢了。   “蝼蚁般的存在,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耍。”   话音落下,二先生冷笑一声一指凌空点出,然后在众人的头顶出现一支巨大无比足以遮天的手指从空中朝他们落下。   尚未接近手指所带来的狂风气流便压迫的无数人跪倒在了地上,身上青筋蹦起,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慕容天成身上的许多伤口在这一刻尽数裂开,鲜血随之喷洒。   孙胜与杨不定等人都是半跪在地,庞大无比的压力当头而下。   修为弱些的唐军和荒人军士在这一指之下竟然是直接化为了肉饼,铠甲和鲜血融为一体,看上去凄惨无比。   这一指,欲要杀人!   庞大的压力压迫着众人,五官都不停的向外渗透着鲜血。   手指越来越下。   就在此时,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仿佛消失不见。   无论是金铁交织还是战士的嘶吼与嚎叫。   就连天边刮过的风都没有了半点声音。   万籁俱寂,此刻所有人的耳边就只响起这一声剑鸣。   一把剑出现在了杨不定等人的头顶,如同切割薄纸一般切碎了那根手指。   然后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从城墙下方走了上来。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白衣白鞋一尘不染,面容平静,那双眸子漆黑深邃像是漫天的星辰一般。   他迈着步子踏在空中缓缓走来,长剑在天上飞了一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过如此!   ……   …… 第133章 向前,向前!   云层裂开,金黄色的阳光从天空垂落下来,白衣青年踩在空中,像是在阳光上行走。   剑鸣尚未消失,天地间隐有轻吟响起,那把剑看上去朴实无华。   但被那个人拿在手中,便绽放出无尽异彩,夺目非常。   二先生的身影高大无比,脸上的讥讽与嗤笑尽数收敛消失,他看着眼前的白衣人,没有俯视,因为这个人飞在半空当中与他的视线持平。   厮杀还在持续,但无论是那十几位荒人游野还是杨不定等人都是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便连遥远处深入敌后的平镇军都是士气高涨。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那一剑的天马行空,就像是羚羊挂角一般无处可寻却又浑然天成。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便是风华绝代!   何为风华绝代?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耳!   醉春风长枪轻转带走了数位荒人的性命,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白衣,叹了一声,嘴中啧啧作响,想不到这家伙还是快了自己一步。   还真是不公平!   想到这里醉春风觉得有必要恶心他一下:“子非,你个缩头乌龟总算是出来了?真是好大的架子,再晚来一会儿我们这点人都快死干净了。”   不远处的叶枭听到这话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心道醉春风果然是草黄纸上最不正经的一位。   “你就是子非?看来已经破五境成功,倒是要恭喜了!”   二先生露出一抹笑容,难得的正式了起来,他在大祭司手下属于潜心修行的那类人,不闻外事,此次若不是知白求他,恐怕也不会参与进来。   “但你毕竟初入五境,哪怕我如今只能发挥出五成实力,你又如何能与我比较呢?”   二先生淡淡道。   话语中的自信已经快要溢了出来,这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还有夸大的嫌疑,但众所周知,大祭司一共有六位弟子。   小徒弟知白智计无双,以众生为棋子,算尽天下大事。   五先生行事最为霸道,不屑阴谋诡计,但凡有敌人都被他一路碾压而死,且为人独断专行,外号浮屠。   四先生江临伞绰号阴面,性子最为阴毒,心狠手辣,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却偏偏冷静无比,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被情绪左右思维,堪称是最可怕的人。   而二先生则是要安静许多,一直在大祭司手下潜修不曾离去,乃是神修修士,手段诡异无比,性子却是反复无常,谈笑间便下杀手,让人防不胜防。   其人更是早早成名的五境巅峰强者,一身实力堪称绝世。   少有敌手。   而子非却像没有听见一般,眸子垂下,目光在醉春风的身上扫了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上次都警告他不准靠近小南桥百里之内,竟然还敢过来。   子非是个君子。   言谈举止颇具风度,极为守礼。   但他同时也是个痞子。   一旦兴起就会撕破那层君子外衣,比如当年他临走之时拔光了陈知墨院子里的梅花。   这都是兴起,所以而为。   也叫从心。   就如同他眼下没有理会天上的二先生,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理。   不想便不做!   这也是从心!   “先生真是好大的架子,那就让我试一试,传闻中横压一代的人能在我手下撑多久?”   二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被人忽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尤其是自己上赶着被人忽视。   于是他不再废话,五境神修,一念之间便可让天地变色,使风云转换。   漆黑遮挡苍穹,阳光随之隐没,四周有龙卷浮现,卷起了白雪与寒霜在空中向着子非席卷过去。   与此同时空间泛起波动,一滴血从地面升起,漂浮在二先生身前,轻轻旋转,转瞬间化作一个黑色洞口,像是要吞噬万物一般不停扩大,并朝着子非缓缓推移。   一路之上无论是空气还是灵气都被吸了个干干净净,竟然是凭空造出了一处真空地带,震慑人心。   所有人手中交战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齐齐抬头看着天上,心头颤动,惊骇莫名。   大地开始寸寸裂开,远处的雪山随着崩塌,二先生眼中带着自信与高傲。   他只是将手伸出与抬起。   地动山摇,乾坤崩塌,天地变色。   孙胜趁机和杨不定徐盈秀三人一起来到了慕容天成的身旁,他虽然破了五境,却身受重伤,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有限。   但饶是他全盛时期,面对二先生的如此攻伐,也是没有半点法子。   四人面色苍白,担忧的看着天上那道白衣。   子非闭关已经八月有余,从巅峰游野直到今日方才直入五境,时间太长。   长到了让人忘记他曾经有多强。   四面八方的凌厉杀意带起狂风拂过子非的身子,白衣的衣角微微扬起。   他看着眼前的那个黑色洞口,脸上古井无波,那双眸子像是寒冬一般平静。   他的身子挺拔,向前一步,一股锋芒剑意透体而出直入云霄。   那把剑抬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在眼前划过,落下。   只此一剑!   剑气纵横三万里!   黑洞自中间裂开一分为二,周围的龙卷随之平息,雪花与寒霜重新落回地面。   天上的漆黑消失,阳光再次突破云层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衣飞扬!   所有的一切恢复平静,那道剑光却没有消失,仍在向前!   穿过了二先生的虚幻身影,在其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其一分为二,连话都来不及说便化作灵气光点消失于天地之间!   继续向前,那道剑光突破天际,不知去了哪里!   还在向前!   子非从天上落了下来,那把剑却飞了出去,呼吸间斩杀了十余位游野修士。   可怕的沉默侵蚀全场,然后仅剩的十余万南桥边军发出震天般的怒吼。   与之相比剩下的几十万荒人军士则慌不择路,失去了主将首脑,二先生更是被一剑斩碎。   他们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平镇军犹如一条长龙左突右冲。   荒人溃败而逃!   场中俨然成为了单方面的屠杀。   子非从天上落下,无数剑光从体内生出,整个人化作一把利剑穿过了荒人军士的军阵,带起一条空荡荡的血路,然后离开了此地,像是一道流光向着雪原深处掠去。   那道剑光还在持续!   向前,不停向前! 第134章 我说这片天,理应白如夜   小南桥胜局已然奠定,荒人溃败而逃慌不择路,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的恐怕不比死在南桥边军手下的人少,此刻一路追逐,俨然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雪原之上,没有了阴曹三名强者的掣肘,那些荒人根本无法阻拦唐军突围的步伐,北地三率在全场游走,哪里有唐军坚持不住便去哪里支援,带动全场。   陷阵营在张元杰的带领下碾压一切,没有任何荒人军队敢拦在前方,长安亲军与紫衣军左右策应,数十万唐军开始向着小南桥撤退。   他们没有恋战,固然不怕这些荒人军队,但天知道老秀才能够坚持多久?   若是被那些五境宗师追上来加入战局,毫无疑问,他们都会被拖死在这里。   战场向前蔓延不知多远,知白从马背上下来站在地面,看着眼前天上的七个人。   数百万的厮杀与这七个人比起来不足为道。   他站的很远,双眼明亮,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这样的一副画面都是极为难得的。   老秀才单人拦在那里,面对六名五境修士不退一步。   那一页纸在空中随风鼓荡飘舞,很薄弱,此刻却比典狱司的丛棘还要坚韧。   尤其是在天上的水墨化作万物变换击退了两名五境宗师之后,知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周元与刘琦的身体在天上倒飞出一段距离,水墨染浓了身上,狼狈不堪。   周元脚步顿住,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阴沉着脸注视着老秀才,眼中满是忌惮,自从他破五境成为荒人长老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不愧是文圣,到底非凡!”   刘琦没有说话,他们三人当中彭越的实力最强,周元其次,他是最后。   吴墨笔以文入道成就文圣之位,本就比五境高出半个境界,他自然不是对手。   阴曹的三人脸上也不好看,和周元等人不同,他们在五境当中浸淫多年,可谓是深得其中三味,对势的把握也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阴曹那样的地方,能够成就五境其本身实力不可谓不高。   但饶是如此竟然还是被老秀才用一页纸给逼退十余里。   传了出去恐怕会让天下耻笑。   “你是在找死。”   阴曹当中为首的那人其余二人中央,目光凛冽的看着那张苍老的脸,沉声道。   “我活的不算久,所以我应该不是在找死。”   吴墨笔摇了摇头,说道。   这话说的没错,修行者的寿命绵长,便是游野修士也有长达七百年以上的寿命,若是碰见能活的,比如杨妃,甚至能够苟活千年之久。   吴墨笔才二百多岁!   他是文圣,文道不衰便不会死。   他还能活很久,自然不会找死。   “但你的确在找死。”   林寒盯着他的脸,冷声说道。   如果不是在找死,你凭什么以一己之力拦下他们六人呢?   凭你是文圣,还是凭你那杆断笔?   这一次老秀才没有反驳,他抬起了手。   手里没有笔,天上却出现了一幅画,树木与花草开始生长。   空中游鸟鸣传入耳中,此刻乃是白昼,天地一片通亮,花瓣落下飘在空中,飘到了六人的身前。   轰然炸开!   那只是一片花瓣,闻起来带着香甜,爆发出去划破长空竟是比刀剑更利!   地面上的积雪化开,露出一颗颗的石子,随风滚动发出略微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痕迹,猛然升入空中,向着六人爆射而去。   他们的面色凝重。   林寒与另外两名阴曹修士联手,阴曹也擅用剑。   三把剑光闪烁劈散了周遭的一切,无论是花草还是石子尽皆化作粉碎从空中落了下来。   一场红色的花雨随之落下。   彭越战斗起来直来直往,那些花瓣大半都是冲他去的,看样子吴墨笔打算率先将他斩杀。   他一拳轰出,毫无花哨,迎面而来的花瓣与树枝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并且这一拳余势不减向着老秀才轰去,空间发出震荡。   林寒三人也没有停歇,他们想杀李休,就一定要从这里突围,自然不会再有所留手,三把飞剑在空中飞速掠去。   而老秀才却看也没看,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周元和刘琦二人身上,那些原本被剑光与拳头破碎的花瓣和石子竟然凭空生出密密麻麻的将那二人围在中间。   那二人面色剧变,这竟然是这老家伙的声东击西之计,这场攻伐的主要目标竟然是他们二人。   不过二人毕竟是五境宗师,反应迅速,立刻便做出了应对,灵气透体而出将全身包裹其中,同时掌心推出,一股如山岳般厚重的气息生出,将花瓣阻挡在外。   “花如水!”   老秀才浑浊的眸子闪烁着光彩,口中轻声道。   这是文圣的能力,微言大义!   言出法随!   那些花瓣就真的如水变换,水无常势,更无常行!   攻伐起来诡异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周元与刘琦二人联手推出的那道山岳竟然是扑了个空,花瓣似流水悄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轰击在了灵气光罩之上。   无数花瓣碎成粉末,二人身上的护体光罩跟着破碎,口中鲜血喷洒而下。   林寒三人的剑光与彭越的拳威落下。   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宛如威严天罚一般,势不可挡!   老秀才身上儒衫裂开几道口子,他的眉毛耷拉下来。   “我说这片天,理应白如夜!”   他的身体挺得笔直,一只手臂高高扬起,手指向上指着天空,从口中发出一声断喝!   天黑了!   无尽的黑暗侵蚀着十里方圆,以老秀才为中心所有的一切光亮尽数被剥夺,头顶与身下的这片白昼在这一刻竟然变成了黑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这便是白如夜!   光亮如黑夜!   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日月换青天!   ……   ……   这一片黑夜持续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当天地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老秀才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向后退了十余步,原来所站立的身下地面有着三道纵横的剑痕和一个巨大无比的拳印。   他的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显然刚刚那一招所带来的负荷极大,不过他并不在意,苍老的面容上有的只是难言的平静。   他的目光看着天上。   在那里周元的胸膛之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深洞,前后通透! 第135章 从袖中滑出的一页纸   刘琦的浑身被鲜血染红,一条手臂从空中落下砸在雪面上,沉入雪中,鲜血染白。   震撼!   恐惧!   难言的情绪在其他人的心中升起蔓延,彭越的双拳紧握,脸上满是怒火,只是一个照面竟然被这老头子斩了周元,并且重伤了刘琦。   这便是文圣的实力?   别说是他,便是来自阴曹的林寒三人也是被这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刚刚那变白昼与黑夜的手段堪称神鬼莫测,幸好那老秀才只能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否则的话……   想到此处林寒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东西,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彭越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声浪滔天,整个人从天而降如同魔神一般须发飞扬。   他的身体爆闪如同跨越空间一般出现在了吴墨笔的面前。   一拳接着一拳的轰出,拳势禁锢了四周使得老秀才的身影无法进行移动。   林寒三人的身影也随之逼近,文圣境界固然高深,但是近战能力却是不足,只要被武修近身,一身实力便被压制无法发挥出来。   刘琦眼神阴沉,其内透着彻骨般的冰寒与恨意。   他的体内燃起了一团火焰,硬生生的将伤势压下,整个人看准时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吴墨笔的胸膛冲了过去。   彭越冷笑一声瞬间抽身而退将老秀才的身体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林寒的剑也落了下来。   刘琦的速度很快,他燃烧灵气,不顾重伤竭尽全力发出的这一击堪称可怕,所过之处身下的地面都是化作一片焦黑之色。   一页纸从空中落下,拦在了老秀才的身前包裹住了刘琦的身体。   火焰炙热无比却无法烧毁纸张。   纸包住了火!   林寒的剑落了下来。   “乱!”   老秀才低吼一声。   他的身体变得虚幻,那把剑似乎要随之落空。   但林寒的脸上非凡没有惊慌反而是露出了笑容,只见他手中的剑猛地旋转,剑身放平,老秀才原本虚幻的身影竟然被逼迫出来,这一剑从他的肩膀划过。   儒衫裂开,皮肉分离,血线扬起一串。   老秀才的面色一白,双掌左右推出,点墨前飘将阴曹的另外两人逼退而去。   众人再次分离。   那页纸飘了回来。   刘琦的身体掉在了雪面上,俨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遥远处,知白脸上的笑容消失,整个人变得沉默起来。   攻破了小南桥,却损失了两名五境宗师,饶是以他的心性,也略微有些波动。   天上的五人分开对立着,老秀才的呼吸有些沉重,看起来接连斩杀两人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但实际上他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极大,无论是天地白如夜还是林寒的那一剑。   他受伤不轻。   “我以为自己足够高看你,想不到还是小看了。”   彭越凝视着他,开口道。   林寒三人没有说话,但意思也很明显,强者会受到尊重,文圣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太深。   “但到此为止了。”   他继续道。   吴墨笔没有说话,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能够接连斩杀两人固然是因为周元和刘琦较弱,但何尝不是对方没有防备的原因?   眼下手段已经被几人摸透,便真的到此为止了。   他抿了抿嘴唇,褶皱的脸上毫无波动,身子却向前飘了过来,竟是不退反进朝着林寒逼迫过来。   在他的身后无数景象丛生,山海人间,鸟兽鱼鲲,野花与百草,山风和林雾!   他只是迈了一步,便带过了整个人间。   林寒微惊,手中长剑不停斩出,剑光与剑气铺天盖地般射出,但又如何能遮挡整个人间呢?   老秀才仍在不停逼近。   彭越闪到一侧,一步踏出却诡异的落入了人间当中,在里面左冲右突,一时无法挣脱。   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飞剑向着老秀才的脑袋疾驰而去,在空中发出一连串的尖啸。   “给我破!”   林寒的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剑光震天彻地,将人世间硬生生的撕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彭越也是趁机全力轰出,双拳所过之处寸寸崩塌破碎。   老秀才接连吐出两口鲜血,身影飘忽却是出现在了阴曹另外两人的身后,枯瘦的手掌拍出,那一页纸朝他飘来。   二人的身体弯曲如同大虾一般在空中倒飞出去。   一人落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另一人落入了那页纸中,发出惨嚎之声,响彻天地,凄厉无比。   林寒面色剧变,全力爆发人剑合一一闪而逝划碎了那一页纸,然后在老秀才的胸口斩出一道巨大的剑痕,从肩膀直到腰间,鲜血滚滚而下。   他的身体从高空摔落,掉在了地面,身子踉跄。   那一页纸碎成两半,不知飘到了哪里。   林寒伸手接住阴曹修士的身体,脸色难看无比。   那人此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活不成了。   又一个交锋,吴墨笔以自身重伤为代价斩一人,伤一人。   人间还剩一个角落,将彭越逼退数十丈方才散去。   林寒将那人放下,心中的怒火和杀意无法言喻。   他们乃是阴曹修士,是整片大陆的阴暗面,纵横天下也不为过,眼下堂堂五境宗师竟然死在了此地。   这个老头子竟敢杀阴曹的人?   他怎么敢?   紧接着他手中长剑光芒内敛,剑光与剑气消失不见,他腾空而起一剑斩出。   这一剑的威力较之之前还要强横数倍,林寒全部的精气神都浓缩在这一剑里,势必要将其斩杀!   这一剑从高处往下落,距离很远,却在眨眼间落在了头顶,老秀才的儒衫崩开,双掌合十将那把剑架在了掌心。   “定!”   他开口道。   林寒的身子微微一凝。   剑势随之一顿。   二人陷入了僵持,老秀才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双脚陷入了地面,脚下犹如蜘蛛网一般四面蔓延着。   不远处的雪面裂开,空中升起一道剑光,破空声响起,一个人出现在了老秀才的身后,那是之前倒地的那名阴曹修士,他的手里提着剑,一剑刺穿了老秀才的胸口。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微言大义随之消失。   林寒的剑也斩了下来,顺着吴墨笔的胸膛划过,深可见骨。   彭越也在此时赶到,右手握拳,势大力沉的轰了出去,老秀才的身体倒飞出去,在雪面上滑行数百米。   整个人倒在地上,鲜血淋漓,苍老的眸子愈发浑浊,一动不动。   他的袖中有一页纸滑落在了地上。   随着微风翘起了边角。   ……   …… 第136章 子非!子非!   五境修士之间的战斗就如同一场潮汐,潮起潮落转眼即逝。   北地三率披着炼狱在战场上游荡,陷阵营剩余的两万黑甲仍然在向前飞驰。   此刻没有夕阳,所以并不会将场间映成一幅如血般的画卷。   但这一幕仍然很震撼。   数百万人厮杀在一起,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这都是难得一见的一幕。   潮汐流转,一阵风从北面吹到南头。   老秀才躺在地上,缓慢的呼吸着,苍老褶皱的面容满是疲惫,那张脸带着蜡黄之色,儒衫下的身体支离破碎。   彭越收拳起身,眼眸深处带着敬佩,以一敌六能够做到如此程度,只能说不愧是文圣。   林寒将剑放下,看着自己胸口处盛开的一片花朵,面色微微有些潮红,刚刚那生死之间吴墨笔竟然还想着以命换命,这份于死亡之间的冷静杀戮堪称可怕。   不愧是在小南桥镇守二百余年的强人!   “吴先生手段非凡,让人佩服。”   林寒对着他轻声说道。   他伸手将胸口上花朵摘下,扔在地上,带起了点点血迹,却并不算严重。   老秀才咧了咧嘴,没有说话,他的伤很重,重到了自己已经无法动弹,鲜血还在不停流着,文气已然干涸在伤口处若隐若现,企图阻止生命的流逝却无法做到。   天上消失的花自然不会再度出现与绽放。   那碎成两半的第二页纸在雪原上不停飘着,落在了远方那一片快要凋零的扶桑花上。   “好了,结束了。”   知白在远处开口道。   小南桥的战局应该已经稳定下来,唐境告破,重伤昏迷的陈老将军一定会死在乱刀之下,这是一幅好场面,知白怎么会忍心错过呢?   林寒点了点头,另一名阴曹强者沉着脸朝着吴墨笔走去。   阴曹本就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地方,之前死去的那名五境修士与他的关系极为要好,眼下却死在了老秀才的手中,让他如何能够不愤怒?   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老头子千刀万剐,啖肉饮血也不为过。   这人走到了老秀才的面前,抬起一只脚踩在了他的手臂上,然后用力的捻了起来。   冰冷的声音夹杂恨意从口中吐出:“杀我阴曹的人,老家伙你好大的狗胆,区区唐人也敢在我阴曹面前耀武扬威?你配吗?”   他的身子前倾,那只脚愈发用力起来。   吴墨笔的手臂已经变形,白骨穿破皮肤露在空中。   不远处的彭越眉头一皱,厌恶的看着那人,双拳微微握紧。   林寒回头看了他一眼,彭越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紧绷的身子却是放缓了下来。   他们与老秀才打了几百年的交道,对于这个文圣大人在内心深处还是颇为尊敬的,那人却用如此行径羞辱,当真是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惹人鄙夷。   老秀才却是并没有反应,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费力的移动着脑袋将视线看向了大唐的方向,那双眸子苍老且浑浊,但在这一刻却猛地绽放出了一道精光。   异变突生!   只见之前从他袖中滑落到地面的第三页纸发出诡异的光芒,那一页纸猛地扩大变成一个正方体的模样将在场的几人全部包裹进了里面。   那人急忙抽身后退,见此情景不由得惊出了一声冷汗,幸好这页纸的最终目的是困住他们,如若不然的话,恐怕他已经被拉下去和这老家伙陪葬了。   林寒打量着四周,心中的敬佩愈发浓重,在临死之前还想着困住他们为唐军争取时间突围,不得不说,这老秀才的无私确实让人叹服。   “你想着困住我等,但有没有想过这能困住我们多久呢?”   “一刻钟,还是一炷香?”   他出声问道。   “多拖一刻总是好的。”   老秀才终于是开口说话,他的眼神已经渐渐模糊,大量失血让他的大脑开始眩晕。   嘴唇干裂,话语声低不可闻。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   林寒从怀中抽出了一张抹布,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剑身。   长剑明亮,灿若星辰。   “这一剑四百年的积累,你挡得住吗?”   他看着天上的那一页纸,口中发出高昂的喝声,然后一剑斩出。   发出滋啦一声,那页纸随之破碎。   吴墨笔本就是强弩之末,就像林寒所说的那样,他挡得住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当然挡不住。   “大哥与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且让我一剑斩了他便是。”   话音落下,阴曹的那名五境强者发出一声冷哼,纵身跃到了空中,手中持剑闪身到了老秀才的头顶。   “老杂碎,你应该庆幸我的时间不多,否则我一定好好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剑从空中落下,向着老秀才的喉咙斩去。   吴墨笔看着大唐的方向,心想不知世子殿下能够存活下来,若是能够活着那未来的唐国一定会很精彩。   如此想着,他的嘴角竟然扬起了一抹微笑。   那人见到他临死前竟然还在笑,心中的怒火都快从胸膛炸了出来,手下的力道与速度更快了三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层很厚看不见太阳,但光亮却在渐渐消失。   天地间再度响起了一声剑鸣,啸声高昂无比,就像是有无数把飞剑从天上掠过一般,知白的面色一变,耳朵流出了两行血迹,几乎是在一瞬间握起了那方小印,一道厚重的气息覆盖在他的身体。   身体内那股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的感觉方才消失。   有破空声响起,一道白芒从南面飞来,地面上的白雪东西分开。   那是一道剑气。   一剑光寒十九洲!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发生。   老秀才嘴角的微笑刚刚扬起,阴曹那名修士的长剑还在下落。   那道剑气从场间划过,一闪而逝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仍在向前,直到消失在视野当中。   几人身子僵硬呆呆的站在原地。   那把剑没有落下,那名五境修士的身体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从空中掉落在了雪面,切口处如同镜面一般光滑,没有半点鲜血流出。   那双眸子之中的狠辣还未曾消失。 第137章 愿逝者不曾有半点遗憾   一个人出现在老秀才身后的雪面上,白衣似乎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他的身子笔直,一步一步极为规矩的向前走着,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差错。   这是一个极为守礼的人。   林寒抬头看去,只觉得双目刺痛,就像是一把剑在朝他走来,那白衣青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锋芒,但那股子锋锐却足以切割一切。   他心底满是骇然,那双眸子深处竟然出现了一抹恐惧。   子非走到了老秀才的身旁站下,看着他的伤势沉默了会儿,然后抬头看向了他们二人。   彭越大惊,只觉得无数剑光都随这一眼刺了过来,他的双臂迅速架在面前,身子在雪面上倒退滑行数百米方才停下。   他将胳膊放下,双臂颤抖着,皮肤表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林寒手持长剑在面前不停地劈砍着,身体之内的灵气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爆发,剑影快的几乎要消失了一般,所有人耳畔都不停地传来金铁交织的声音。   空中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金铁交加的声音消失。   林寒的剑从中间扯断倒飞出去插在了雪面上,他的胸口有两道剑痕浮现,向外渗透着血液,虽然不深,却让他的额头在一瞬间流下了冷汗。   那颗心也疯狂的颤动起来。   那一抹畏惧渐渐浓郁起来。   眼前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一眼就逼退并打伤了两名五境修士,而且还是实力巅峰的五境宗师强者。   这怎么可能?   按照知白的算计,此次事发突然,唐国在短时间内是绝对无法派出其他五境强者赶赴战场深入雪原的。   林寒的脚步向后退着,然后与彭越站在了一起。   脸色铁青的问道:“彭长老,你可知这是何人?”   彭越的双臂还在颤抖,他沉默片刻,然后将视线放到了白衣青年的身上,认真问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破境成功,却想不到你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成功,更想不到你不过初入五境竟有如此实力。”   他没有回答林寒的问题,但林寒已经知道了那是何人,他来此也是用心准备过的,自然知晓那个被世人誉为横压一代的书院天骄,子非!   只是谁能想到,他闭关八月余,竟然刚好在此刻破游野入五境?   便是站在最后面的知白也想不到,而他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难看之色,那双眼眸深处似乎夹杂了些许慌乱。   子非的出现在他的计划当中,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初入五境的子非竟然有如此实力,比之寻常的五境巅峰还要强横数倍。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许多的意外和想不到,就连最循规蹈矩的普通人也会遇到情窦初开与爱而不得,所以这世上又有哪些是想得到的呢?”   子非看着他们,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温和,像是谦谦君子如玉般的模样,也像是春风拂过。   温文尔雅。   “即便你横压一代又能如何?我二人联手未必会怕了你。”   林寒将手中剩余的半截长剑扔了出去,眸中闪烁着点点寒光,冷声道。   子非却是没有理他,只是将视线定格在了知白的身上,淡淡道:“三息之内你若不走,便再也走不掉了。”   “为何是三息?”   知白站在雪面上,右手紧紧攥着那方小印,掌心中满是汗水。   “因为三息是个很恰到好处的时间,三息之内我可以杀了他们,三息之内你无法发出指令让那些追击的荒人军队做出改变,三息刚好足够你想清楚该如何做。”   子非的目光并不犀利,反而稍显儒雅。   话音落下,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手掌白皙,五根手指修长甚至有些漂亮。   天地暗淡无比,无数道剑光在他的手掌与空气之间生出,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三息时间自然称不上长,很快便过去了。   那些剑光跟着消失,林寒与彭越的身体出现了无数个血洞,双腿齐膝而断,身子栽倒在了雪面上。   他们看着眼前的白衣身影,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嘴唇张开打算说些什么,喉咙却已经被切碎,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与此同时知白的身体也变得透明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子非低下头看向了吴墨笔。   这个老人浑身上下满是伤痕,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那双浑浊的眸子仍然看着大唐的方向,只是却再也没有了光彩。   “早就说过你不是做大事的材料,倔强了一辈子就是不肯听别人的劝告,我还会害你不成?”   子非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子将老秀才的身体抱在怀里,沉默了许久,然后化作一道剑光向着原路返回。   这一盘棋到了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   战场当中,数百万的荒人军队与唐军仍在不停地厮杀着。   唐军只剩下了四十余万人,荒人死的更多,此刻还剩下一百多万军士,双方都是杀红了眼,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江临伞压制着白落提,丰和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二人联手竟还是不敌江临伞,可想而知这个大祭司的四弟子实力该有多么强悍。   只怕已经有了草黄纸前五的恐怖战力。   英宋率领着北地三率不停地在场中疾驰而过,炼狱悬在头顶让无数荒人闻风丧胆。   李休在天上飘着。   那页纸却诡异的停了下来,并且不停地泛着波动。   终于白纸变成真正的白纸从空中掉落。   李休的身体也随之跌落下来,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让所有人都为之愕然片刻。   然后众人的眼中都出现了难以置信之色,那张脸也变得沉痛起来。   他们知道,这张纸之所以会失去能力变成废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老秀才死了。   那个脾气倔强,以文入道,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唐境的枯瘦老人竟然会死在这里,死在雪原之上。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但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悲痛与伤心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席卷着众人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疯狂乃至癫狂的爆发。   一声声的怒吼从李泗郭淮等人的口中发出,陈玄策的铠甲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他的伤很重。   他哭了起来。   声音嚎啕,像是失去亲人的孩子一般! 第138章 嗝~   江临伞身为大祭司的四弟子,无论是眼光还是见识都为当世顶尖,少有人可与之相比,他看着那页纸与李休一同落在地面自然清楚身后的雪原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一敌六,落得如此下场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只是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快一些,本以为那老头子身为文圣能够多撑一会儿。   如今看来来自阴曹的那三人实力只怕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上许多。   “老秀才已死,等其他五境宗师赶过来,饶是你北地三率再如何精锐,又能抵挡多久?这些人到了最后注定无法活着离开雪原。”   江临伞对着持伞震退了白落提与丰和,冷声道。   “在他们来之前,我会杀了你。”   丰和道。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犹如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杀我?若你没有军魂附体,我要杀你不过弹指之间。”   江临伞冷哼一声,伞面雪白似乎要凭空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刺穿了丰和的胸口,然后抽身急退让一旁白落提的攻势落了个空。   丰和身子颤动,炼狱的火焰在胸口燃烧,那巨大的伤口顷刻间恢复原样。   四先生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这便是北地三率的军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是不死不灭,受到了在严重的伤势只要头脑还在身上便不会死亡。   堪称恐怖。   老秀才战死,本以为这件事情会严重影响唐军的战斗力,却没想到他们的士气不仅没有低落,反而是愈发高昂起来。   那是视死如归。   那是背水一战。   在绝境的情况下人类可以爆发出数倍于己身的力量,在如此凌厉不要命的攻伐下,荒人军队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溃败。   但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身边一名又一名的唐军倒在地上,尤其是心中还在想着小南桥被破,城内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殆尽的情况,所有唐军的心底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心下有了牵绊,就称不上视死如归。   原本不畏死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面对数倍于己方的荒人军队,唐军的气势逐渐低迷下来。   英宋率领三千白袍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李休的身边,围成一个圆圈将躺在雪面上生死不知的李休围在中间。   无数荒人前仆后继的朝此地涌来,悍不畏死。   打算强行突破北地三率的守护将李休彻底斩杀。   北地三率固然强势,但人数毕竟太少,三千兵马分散开来想要化作铜墙铁壁阻挡荒人的全力进攻根本不可能做到。   诺大的圈子不停地缩紧,北地三率终于开始出现了伤亡。   悬在头顶的炼狱似乎薄弱了一些。   江临伞身子挪移,白落提的手臂出现一道伤口,恢复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英宋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雪面上的李休。   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血垢,整个人的身体一动不动,对于周遭冲霄般的喊杀声置若罔闻。   英宋咬紧牙关,那双眸子满是坚毅。   眼眶之内的火焰跳动,像是不屈的杀戮震慑人心。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的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周身的地狱之火熊熊燃烧。   三千白袍上下一心,他们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那里,身后像是万丈深渊一般不肯后退半步。   烈焰将方圆映照的火红,炙热侵蚀着周围数万荒人的身体。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他们齐声大喝,发出撼天震地般的声响,无数刀枪迎面而来。   北地三率用身躯接下了这些攻击,地面的白雪震颤着,随着冷风发出轻微的响动。   两万黑甲在瞬息之间停止了前冲的动作,在张元杰的率领下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李休只身破除千里冰封,用性命换来了他们的生路。   如今世子殿下既然还有可能活着,他陷阵营便不能置之不顾。   唐军什么都会做,唯独不会抛下那些能够将后背交给自己的人。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两万怒吼惊散了天上的云层,长枪不停挥舞,围在北地三率四周的数万荒人被陷阵营的冲锋驱散。   但旋即就有更多的荒人从四面赶来将陷阵营与北地三率团团围住。   骑兵停止了冲锋战力便下降了一半,纵使他们是精锐中精锐,面对密密麻麻的攻势也是头皮发麻,一个接着一个的唐军从马上掉落。   江临伞从马上跃下向后飘起,那把伞撑在空中轻轻转着,带动着他的身子,显得飘忽不定。   这时空间突然泛起波动,天空有道道波纹出现,紧接着知白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师弟?”   江临伞偏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知白,眉头微微皱起。   天上的云层轻轻分开,一道白线从雪原深处掠来,速度奇快,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战场上空。   子非停在了空中,他的背后背着老秀才。   目光落在了知白二人的身上。   “我说过,三息不走,你会死。”   话音落下手中长剑扬起一道剑光朝他二人斩了过去。   所过之处收割着一名又一名的荒人战士生命。   知白沉着脸,迅速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模样的东西用力捏碎,一道光剑射向了天空,轰然炸开。   那是撤退的信号,数百万荒人以及几千名大大小小的统领为之愕然,虽然不清楚为何如此,但还是迅速的向战场之外撤去。   那道剑光落了下来,知白与江临伞的身体渐渐虚幻随时可能消失在空中,但慢了一步。   他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手中的那方小印绽放出夺目的光华将剑光阻挡了一瞬。   小印自中间出现一条裂痕,然后跟着化为粉末彻底碎去。   发出一声轻响。   知白的脸色骤然变的惨白无比,与此同时他与江临伞的身体彻底消失在了空中。   那道剑光随之斩在空处落在了地面,带起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震撼无比。   从小南桥的方向传来阵阵的马蹄响声,然后万余平镇军率领着十余万南桥边军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朝此处袭来。   子非落入了战场之上,身体之内生出无数剑光收割着性命。   原本士气低落的唐军在这一刻骤然高涨起来。   战场的天平开始出现了倾斜。   ……   …… 第139章 深爱的人总会自卑   唐军从不会优待战俘,既然你选择犯我边境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无论你的手中是否持有兵器,无论你的心中是否还存在战意。   举兵犯境,打输了就想走?   放下武器就要优待你?   凭什么?   唐人一身傲骨,杀伐果断,既然敢来那就不要回去了。   叶枭率领着平镇军以及十余万南桥边军铁蹄轰鸣,顷刻间便赶到了战场当中毫不犹豫的向着那些荒人军士杀了过去。   慕容天成的伤势太重,没有过来。   莫清欢留在小南桥和慕容二人率领江湖人和南桥百姓清理着战场,夜色降临,小南桥的城墙被染成了血红,浓郁血腥气向着四面八方传去很远,在城内盘旋不散。   徐盈秀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被北地三率包围在里面的生死不知的李休,那双俏丽的脸骤然间苍白下来,青色道袍鼓荡,闪身跃过了千军万马朝此处掠来。   英宋让开了一条道路,周身的炼狱为之收敛了一些。   徐盈秀落在了李休身前,蹲下身子握住了他的手掌,掌心冰凉。   李休的脸上青白一片,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气若游丝,胸口半晌也不曾有一次起伏,就像是一个活死人。   陈老将军一直在将军府的内院养伤,由小南桥最好的医师照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也是活死人。   只是老将军受到的是外伤,固然严重,但恢复正常只是早晚的事情。   李休是内伤,伤的是神魂,被魔种占据身体并且与天劫雷罚战了一场,那滋味一定算不上好受。   憔悴似乎已经不能形容李休的面容,徐盈秀握着他的手将脑袋埋到了他的胸口,小声哭了起来。   她没有愤怒的拿着拂尘大开杀戒,因为周围大开杀戒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荒人一心撤退不再恋战,再加上子非在场中纵横无敌,这场大唐与荒人之间的战斗可以说走向了末尾。   只是荒人的军力毕竟在唐军的数倍以上,并且此刻虽然在撤退却并不显慌乱,反而是结成军阵稳扎稳打的向着雪原深处缓缓退去。   唐军固然士气高昂想要将其击溃却没有办法。   不得不说荒人军队的纪律和服从性比之以前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徐盈秀只是觉得有些委屈,此刻的她不是草黄纸上的强者,而是一个女人。   为了救王知唯,李休与醉春风一起去了塞北两窟鬼,牵扯出了长林还有香满路,醉春风险些身死。   最后更是惹出了被封印不知多少年的熊灵出世,要不是薛红衣自皇宫赶来,恐怕那时候李休二人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在巫山,在王知唯的身旁,周围还有听雪楼的精锐在侧。   但饶是如此依旧是险象环生,王知唯很强,但不会杀人。   不会杀人就等于不会打架。   所幸后来武当开门入世,裴子云下山。   然后上山。   杀尽了长林的人以及其他的人,横尸满巫山。   过了一段日子便传来了三古之地崩塌的消息,进入其中的所有人都被随即传送到了大陆各处,甚至有两个人还落在了武当山上,她认得那两个人,陈思宁和齐元彬。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在武当山上大打出手。   最后被扔了出去,最近的山亭镇连夜派来官兵护送二人回长安。   徐盈秀也跟着离去。   在归程中路过大云帮的山门,大云帮是个江湖门派,常年来都臣服在听雪楼的麾下。   她本打算进去通知一声让那些人在附近帮忙寻找下落不明的李休,却没想到大云帮突然动手将她困在了庭院内的大阵当中,并且要将其灭杀在此。   她很强,但大云帮却诡异的多出了两名游野修士,三名游野强者主持大阵欲要硬生生的磨死徐盈秀,如此这般僵持了半月。   然后醉春风赶了过来。   一己之力灭掉了整个大云帮,斩杀了那三名游野。   危机解除,徐盈秀继续朝长安走,醉春风远远跟在后头,没有上前,没有说话。   两个人甚至连正式的面对面都没有过。   徐盈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尽可能走的慢些。   醉春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心一意喜欢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拼死,即使那个男人不沾半点情爱。   他只是觉得很自卑,不敢去面对那双眼睛,所以就尽可能离的更远些。   走得更慢些。   似乎只是远远的看着那道身影也是件称得上美好的事情。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路过关山的时候有人议论说当今的世子殿下出现在了小南桥外的雪原之上,被杨不定救回了小南桥。   确定了消息的真伪之后两个人便骑上快马向着小南桥赶去。   走到半路上遇见了听雪楼的人,然后知晓了李休被长林妖人偷袭,身负魔种的消息。   醉春风再也顾不得其他,飞速向着小南桥赶了过去,灵气不停地传输到马的躯体当中,尽最大可能的提升着速度。   徐盈秀也是如此,眼中的急迫似乎快要溢了出来。   魔种是什么东西,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被那东西附体便是楼主大人都无计可施,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徐盈秀的内心怎能不焦急?   也可以说是煎熬。   她不过是离开了李休身旁一段日子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要说不自责那是不可能的。   泪水染湿了李休胸口处的衣衫,为有些冰凉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温热。   子非走了过来,无数剑光消失,荒人已经退去,留下了几十万具尸首堆满了雪原。   唐军正在整理着战场,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势,尤其是后赶来的平镇军以及南桥边军等人,更是伤上加伤,在这一切画上句点的一刻每个人内心深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断成了两半。   满心的疲惫席卷着身躯与脑海,不知多少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也有很多唐军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孙胜率领着陷阵营列阵站立,防备着荒人万一回头杀一个回马枪出来。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不能不防。   叶枭和李泗打了个招呼,然后趴在马背上昏了过去。   ……   …… 第140章 铁马将军哽咽若孩提   他的命魂破碎,一身实力下降一个档次,能熬到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已经实属不易。   李泗叹了口气,目光在全场环绕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场战斗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平镇军消灭了三里峡的荒人精锐,更是斩杀了小浮屠吕合。   小南桥也守住了,并且全歼荒人近二百万将士。   北地三率灭杀了守在清风谷的阴曹强者和荒人战士。   眼下就连他们这些深入雪原的四支队伍也存活下来,并且还斩杀了六名五境宗师,一路接连杀了荒人近百万的军士,让知白苦心经营的算计付之东流。   如此看来应该是赢了。   但李休生死不知。   梁小刀重伤垂死,现在还没苏醒。   叶枭命魂破碎,除了北地三率之外,其他无论是陷阵营还是长安亲军又或者是紫衣军与平镇军,以及南桥边军全部战死了一半以上。   唐军死伤过半,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江湖人死伤无数,慕容天成垂死之际破了五境强行续命,但此战过后注定身有暗疾,只怕入道无望。   最重要的是吴墨笔死了。   这位将自己一生的性命都交付给小南桥的倔强老头死了。   这一切的伤亡太过惨重,惨重到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如此看来这或许也是输了。   那这场战斗的输与赢究竟该如何评判呢?   没有人知道。   输与赢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老秀才趴在子非的背后,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嘴角微微扬起,双眼闭合看上去很是安详。   无数唐军站直身子看着那张苍老稍显暗淡的脸,肩膀抽动,铁一般的男儿在这一刻尽数红了眼睛,他们没有责怪老秀才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他们只是觉得难过。   那个无时无刻站在他们背后,偶尔有些文绉绉的老者竟然死了。   只有陈玄策哭的声音最大,比之前还要大,鼻涕和泪水不停流出,像是丢了亲人的娃娃一般,伤心至极。   郭淮抬起头看着天空,雪原的云彩从来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一大片一大片的悬在天上,除了压抑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他的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中生出,郭淮迅速的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无法阻止泪水的流下。   陈玄策跑到了子非的身旁将老秀才抱了下来,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前哭的像个孩子一般。   他自幼生活在小南桥,从小跟在老秀才身旁读书识字,学习韬略,一身的本事七成都是在吴墨笔身上学的。   对他来说老秀才的地位并不在陈老将军之下。   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冒险害死了老秀才,陈玄策在这一刻只感觉天塌了一般。   他抽动着身子,将老秀才背了起来,跨在了战马上。   哽咽道:“我们回家!”   ……   大军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向着小南桥走了回去。   无数唐军在雪地上留下了无数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子非抱着李休,脸上满是复杂,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就知道恃强逞能,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现在好了,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还得让我抱你。”   子非嘟囔了两句。   “你若是嫌弃便不要从我手中抢人。”   徐盈秀在一旁冷声道。   “嫌弃和扔掉是两个意思,我是男人,抱着一个男人当然会嫌弃,但这是我欠他的,所以哪怕再如何嫌弃我还是会抱着。”   子非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道。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早便听少爷说过,子非万般皆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徐盈秀冷冷的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觉得少爷这句话有道理极了。   的确,子非是出了名的嘴碎。   “万般皆好,看来他还是有些眼光,讲些道理的。”   子非将李休扔到天上,然后拍手赞了一声,接着又将李休接住。   徐盈秀虽然担心,却并不着急,李休说过子非与他相交莫逆,那么这个人自然是值得信赖的人。   “少爷的伤势怎么样?”   她开口问道。   子非沉吟一瞬,摇了摇头。   徐盈秀心中一紧。   “不算重。”   子非道。   徐盈秀一愣,深吸一口气平息着心中的杀意,继续问道:“少爷气若游丝没有半点意识,就算想要清醒都极难做到。”   子非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魔种附身他的神魂险些离体,哪怕如今魔种已经消失,他的神魂却不会自己恢复原貌,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想救他并不难。”   子非伸出了三根手指,接着道:“有三个办法,第一带他会小南桥好生休养,时间长了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在那之前只需要每日吊着他的性命便可。”   “那要多久?”   徐盈秀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长,百年之内必可痊愈。”   话音落下,徐盈秀沉默了下来,子非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心中纳闷怎么不接着问了呢?   “如果我的实力在你之上,现在一定会杀了你。”   徐盈秀说道。   子非笑了笑:“那你可要努力一点了,想杀我可是难得很。”   “第二个方法就是请一名神修的五境宗师帮他将神魂复原归为,神修的五境强者很难找,但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难题,只是这个方法的失败几率很高。”   徐盈秀没有说话。   子非继续道:“第三个方法很简单,求草圣给一枚医天下让他服下便可。”   “我去求草圣!”   徐盈秀转身便要离去。   子非身子一闪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手中提着一个人。   杨不定!   子非将李休背在背上,然后伸手指着杨不定说道:“医天下就在他的身上,我吃过一次,对于这气味很是熟悉。”   杨不定微微愕然,他刚刚还在策马赶路,扫了一眼三人之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从怀里将医天下取了出来递给了子非。   子非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取出药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咧了咧嘴。   就是这个味道,吃起来甜甜的,像是糖豆,要不是当初打不过草圣那个老头子,他还真想把这东西的配方要出来,疗不疗伤倒是没什么,当零食吃也是极好的。   医天下进入李休的口中,然后在一瞬间化作灵气融入他的全身上下,四肢百骸,淡淡的药草味道传进了几人的鼻中。   李休胸口处的不化骨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许久之后。   他的眼皮跟着动了动。 第141章 有很多人是杀不完的   医天下出自草圣之手,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圣药,活死人肉白骨是一个传说,但对于它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就连魔种都能短暂压制,它的神奇之处可见一斑,且不必多提。   只是医天下的原料很稀有,炼制的过程极其复杂和困难,普天之下除了草圣之外或许只有他的大弟子陈临辞或许会精通一二。   囊括世间草药精华的医天下救李休不过区区半死之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双眼皮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张开。   若不是看着那逐渐红润的面庞和均匀的呼吸徐盈秀真的怀疑这所谓的医天下是不是徒有虚名。   难道这是一枚假药?   她看了看杨不定。   杨不定抱着剑,没有说话。   那想来是真的医天下。   “不用担心,他的神魂刚刚恢复,尚未完全,只怕还要等些日子才能醒过来。”   子非用余光瞥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李休,悄悄地撇了撇嘴,李休什么地方都不如他,唯独这张脸胜他一筹,让他很是不舒服。   徐盈秀沉默着,脸上的泪痕随风淡了许多,满是憔悴,这几个月她一直来回奔波,心理的那根弦就没有断过,饶是游野修士也绝对不算好受。   “荒人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伤了元气,无论过程如何未来十年小南桥可保无忧。”   子非说道。   “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徐盈秀看了一眼在最前方骑在马上抱着酒壶的醉春风,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然后问道。   这次的事情指的自然不是这次事情。   这里面的意思并不单纯,但很明显。   知白的棋已经下完了,但还有很多暗子尚在蠕动。   荒人与小南桥的此次博弈影响了很多东西,也引出了很多人。   比如长林,比如阴曹。   还有宫里的那位。   以及太尉齐家的态度。   姑苏城,李来之,书院,听雪楼,一个又一个的江湖势力牵扯其中。   背后的复杂和黑暗难以述说。   这里的水太深,深到了一眼看不见海底。   子非想了想,脸色一如往常平静,只是这一次却透着正经和严肃,他将李休的身体向上移了移,轻声道:“这世上该死的人很多,该杀的人也很多,但你又怎能杀得完呢?”   徐盈秀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子非的话很有道理,世上该死的人很多,又怎么杀得完呢?   单说这一次,难道还能要了庙堂朝野上半数官员的脑袋不成?   这些人不仅杀不光,甚至杀不了。   她沉默了片刻,知道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但还是说道:“能杀一些总是好的。”   子非看了她一眼,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笑着夸赞道:“这话有道理,能杀一些总是好的。”   杀一个就少一个,少一个就是好事。   杨不定一直跟在身侧,并没有插话,他的身份总归有些尴尬,如果没有李休出现的话,恐怕他现在也在这个能杀就杀的名单里面。   唐军狼狈却整齐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了雪原深处,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名死去的战友,身后的尸山之上只剩下了荒人的尸首冰冷的躺在寒风白雪当中。   或许过些日子会有人来替他们收尸,又或者会永远的随着冰冷埋葬在这山峦起伏当中。   雪原很大,无论是北雪原还是南雪原都很大。   穷奇部落被唐军夷为平地,再加上天劫降世更是化作一片焦土,其内充斥着死亡气息。   雪花落到地面在一瞬间便化作淡水融入土壤,土层上有雷光时不时地闪烁着,蒸发着一片片的白色雪花。   灵树的存在对于荒人来说就像是信仰,他们尊敬灵树并且相信灵树。   或者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一棵神树。   灵树很高大,枝叶茂盛绽放着神圣的光芒,上面挂着这几个光晕随着枝丫与来风晃动着。   树的四周是一个小院子,不算大,围了一圈的半人高的木栅栏,此处是雪原,树下却有一块丈许方圆的小池子,池水有一片绿叶,叶子上蹲着一张青蛙,两只小眼睛鼓在外面,看起来有些呆滞。   院内有一间小木屋,木屋上并没有任何的装饰,洁白的白纸粘着三面窗户,两人宽的木门开着,视线透过去能够看到里面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挂着一个铁壶,水汽升腾,壶盖被冲的上下晃动。   从浦手里拿着一个钓竿,鱼钩顺着鱼线扔进了那丈许方圆的小池子当中,没有鱼漂。   池子里也没有鱼。   绿叶上的青蛙很呆,但还不至于傻到跳进水里咬上鱼钩的程度,何况那上面就连诱饵也没有。   这是大祭司的院子,除了他的弟子之外绝不允许其他人来此,所以此处常年来说很是安静。   大祭司的脸色平静,鱼钩在水下左右晃动着,他看的很专注。   一侧的空间泛起波动,紧接着知白与江临伞两个人的身影从空中出现落在了地面。   知白已经昏了过去,那方小印化作粉末从此再无用处,作为和灵宝心神合一的他自然受伤不轻,更何况强行挪移空间归来。   江临伞伸手接住知白平稳的落在了地面。   然后看向了大祭司。   嘴唇动了动,叫了声师父。   从浦没有说话,安静的在小池一侧的石头上坐着。   于是江临伞也不再说话,自从他小时候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之后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一日从浦都有一段时间坐在池边拿着钓竿。   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什么都钓不到。   但大祭司却保持了几十年,或许在收他为弟子之前也在这么做。   江临伞并不知晓这么做的深意,但他知道除了大师兄之外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师尊。   于是他转身走进了小木屋当中将知白放到了床上,然后走到火盆一侧拿起那个铁壶将里面的水倒进了杯子当中重新走到了树下。   他伸手捏下一片树叶放进杯内,拿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口的喝了起来。   远处的天上突然传来异响。   云朵被切碎,一道剑气从遥远处斩了过来,所过之处地面化作沟壑。   栅栏破碎。   池水飞溅着。   那道剑气飞快向前。   来到了江临伞的身侧。 第142章 而我方才落子   这道剑气的速度很快,从天边到眼前就只是瞬间的功夫。   云朵,栅栏,池水在同一时间破碎。   江临伞口中含着的水还没有咽下去,他的衣衫一角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池塘边的身影消失了,钓竿摆在石头上,大祭司的身体出现在了江临伞的身侧,冲着那道剑气伸出了一只手。   衣衫飞扬。   这道向前了不知多少万里的剑气就此破碎。   江临伞口中的水咽进了肚子,此时方才转身看了过去。   心跳在一瞬间骤然加速。   “这是谁的剑?”   他问了一声。   大祭司看了看他被切开的衣角,然后背负双手弯着腰朝屋内走去,便走边说道:“那是子非的剑。”   江临伞的面色阴沉,心下骇然。   他自然知晓子非,也在临走之前看到过屹立半空的那道身影,也知道那人已经入了五境,但他却不敢想象一个初入五境的人竟然可以一剑斩到雪原最深处,斩到了堂堂荒人大祭司的家门口。   放眼天下,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   剑气纵横何止三万里?   阴沉过后他的脸色开始苍白下来。   然后跟着走进了屋子。   大祭司站在床边看着知白,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你们兄弟六人当中你是最冷静的一个,所以你办事最让我放心,但你的性子太冷,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江临伞拿过一张椅子放到了大祭司的身后,恭敬地站在一旁。   大祭司坐在上面,缓缓道:“李休刚入雪原的时候你便感受到了空间的波动,而你却没有去,只是让胡二去帮小六,若是你亲自去了,即便杨不定赶到又能如何呢?”   “还有在千里冰封之内,你本可以直接杀了李休,让他无法解阵从而破阵,但你还是没有做。”   听到这话江临伞张嘴打算解释什么。   却见大祭司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急什么,我知道你是想让小六堂堂正正的胜过那位世子殿下,不想插手,这就是缺点,你要记住,敌人就是敌人,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敌人死了赢得自然就是你。”   大祭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一张毛巾用水浸湿,然后放到了知白的额头上。   他的脸上带着和蔼。   “你永远是老四,小六再如何聪明也是你的师弟,师弟就要听师兄的,他的阅历太少,这盘棋太大,如今看来小六果然无法做到完美。”   江临伞抿了抿嘴唇,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们输了。”   在他看来他与知白的确输了。   这盘棋计划了很久,到最后小南桥还是被唐人守住了,李休也没死。   而且阴曹的损失也不小,三名五境宗师,五名游野强者,不可为不惨重。   这也算是间接的得罪了阴曹,对于荒人来说这不算一个好事情。   “输?你师父这辈子还没输过。”   大祭司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头上敲了敲。   “不过是死了一些人罢了,雪原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而且吴墨笔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祭司背着双手走出了木屋,到一侧捡了许多木板搬到了被毁掉的栅栏旁,又拿出了几样工具开始修缮起来。   江临伞不敢看着,急忙跑上去搭起手来。   “彭越三人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终点,再也没有进步的可能,老秀才不同,他才二百余岁,只是看起来老上一些,而且他是文圣,注定离入道更近半步。”   “三换一或许很亏,但这次很值得。”   大祭司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腰,然后站到了一旁看着江临伞忙前忙后。   “阴曹那里不用担心,他们的敌人已经够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我们站在对立面,而且南北雪原本是一体,阴曹若是对付我们,雪国那里也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他阴曹凭什么敢对付我?”   从浦呵呵笑着,靠着栅栏边上坐了下去,声音和煦,就像是邻居家的老大爷一样。   如此霸道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是一阵清风,平静而轻柔的拂过水面。   “所有人都以为这盘棋已经下完了,可为师的棋子才刚刚落下。”   大祭司偏头看着池水绿叶上的青蛙,淡淡道。   江临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只青蛙的眼睛眨了眨。   屋内的知白动了动身子。   ……   唐军此时已经回到了小南桥,这座城池之上充满了血污,城墙上的青砖被鲜血染红,地面上堆积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城墙上有许多受伤的百姓靠着墙体坐下,一名名的医者在上面来回奔波着。   子非站在那杆旌旗一侧,胜利很庆幸,但并不是所有胜利都能抹平心中的伤痛。   叶枭受伤太重正在城主府修养,与之一起的还有李休,梁小刀,陈老将军等人。   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子非的眉头突兀的皱了一下,随后舒展。   “怎么了?”   醉春风跨坐在城墙上,两只腿在空中荡着,手里拎着绣春风的酒坛,心下痛快无比,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   “没什么。”   子非轻声道。   半晌后再度开口:“大祭司的实力果然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他的口中带着敬佩,眼里也有赞叹。   “废话,要是他实力不济,早就被人斩了。”   醉春风翻了个白眼,双臂扬起伸了一个懒腰。   “放弃了?”   子非身子跃起随着他一同坐在墙头上,挑眉问道。   “喜欢就是放手,你懂不懂?”   醉春风晃了晃酒坛,咧嘴笑了笑。   “喜欢就要在一起,懦夫才会选择放手。”   子非道。   醉春风将酒坛从空中扔向了地面,坛子炸开将地面上正在清理战场的唐军吓了一跳仰头对着他破口大骂,然后看着子非楞了一下,接着行了一礼转头继续骂起了醉春风。   他却并不在意,只是纠正道:“相互喜欢才要在一起,一个人喜欢就要放手,你若是不懂情爱便不要装成此中老手,惹人耻笑。”   子非这次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恭喜了。”   “何喜之有?”   醉春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确定自己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发生,于是疑惑的开口询问。 第143章 红着眼和红着脸   的确,自从那一日贪图口腹之欲喝了李休的一坛绣春风之后,醉春风的生活当中就再也没有了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   不远万里亲手去救自己最大的情敌。   在他看来当今世上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了。   将自己这段日子的行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儿,醉春风突然笑了起来。   子非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身为草黄纸上排名前四的两个人彼此之间自然是极为熟络,尤其是当初他狠狠揍过醉春风一遍之后感情自然更深了一些。   “你笑什么?”   他好奇道。   “李休曾与我说过坊间有个新词儿,此刻想来倒是颇为适合。”   “什么词?”   醉春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愈发觉得自己这么不要命的来回折腾的确很符合这个新词儿。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何喜之有呢?”   子非伸了个懒腰,解释道:“我入五境,注定会入诸天卷,离了草黄纸,你这个万年老四终于能够排进前三了,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子戳在了他的心窝窝,醉春风纵身一跃从墙头跳了起来,气呼呼的看着子非:“我现在就去揍陈落一顿,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草黄纸第一。”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   “未曾破境之前我都不是陈落的对手,你凭什么?”   子非并不理会他的动作,两条大长腿仍旧在空中不停晃动着,就像是两个船桨一般滑动,淡淡道。   “本大爷早已经今非昔比,若不是你侥幸入了五境,今天我就教你开了满脸桃花。”   醉春风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双脚迈的越拉越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子非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笑容,片刻后笑容消失叹了一口气。   心境不全,执念深重,你要如何胜过陈落呢?   日后又要如何破境?   夹杂着血腥味的风雪一片片的细碎从他脸颊拂过,子非将视线探向了雪原深处,沉默了许久。   “不愧是大祭司。”   ……   以往的将军府很冷清,自从陈老将军重伤昏迷之后就更加冷清。   现在确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百姓们从门前走过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股的浓烈汤药味道,这次战役过后的伤兵很多,大多数唐军都在军营当中,由专业的军医进行治疗。   那里有最好的医疗条件。   但军营的人终究太多,与之相比将军府看起来倒是个更佳的选择。   陈玄策在一个月前离开了小南桥,跟着醉春风一起去了青角司,他没有等到陈老将军苏醒,但其实醒与不醒并没有太大关系,陈老将军的伤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醒过来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叶枭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命魂破碎让他整个人的气息显得有些萎靡,那张脸也是遍布苍白。   无论是平镇军还是陷阵营,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都死了很多人,眼下正在从徐州城和岐山郡抽调军队。   包括长安和白羊府都是如此。   小南桥的势力拱卫很是完美,不需要多做改变,只要将原本的几大精锐兵种重新补全便好。   将军府的后院有一间小屋子,南北通透通风是极好的,外面虽然总在落雪,但是这间屋子却很暖和。   屋内东西摆着两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   李休仍然没有醒,只是状态越来越好,莫清欢坐在床边拿着毛巾替他仔细的擦拭身体,那张清冷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鼻尖轻轻皱了皱,额头上有一滴汗水顺着流了下去。   与第一次擦拭身体之时的红着眼不同,现在的莫清欢就只是红着脸。   二者终究是不同的意思。   熊胖趴在李休脑袋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已经被注定了。   这小子竟然还没有死,他的命也太大了些。   梁小刀躺在床上呵呵笑着,只是那把刀太凶,哪怕如今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手臂活动起来还是不太方便,红袖站在他的床前手里捧着一碗淡粥,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   “这粥味道不差,不过单调了些,如果能加上几根绿菜味道一定会更好。”   梁小刀将最后一勺粥喝到嘴里,笑着说道。   一个月来红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不正经,闻言也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收拾碗筷走出了屋子。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街头还是巷尾都流传了很多故事,比如梁小刀不畏生死面对小浮屠吕合而面不改色指挥平镇军进行防守,从而替小南桥解决了后顾之忧。   江湖上以及茶前饭后流传的故事总会平白增添三份神秘与夸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此次也不例外。   那个哭喊着跑上城墙的小混混现在做起了自己的生意,每天闲着没事就在门口坐着喝杯茶,然后将胸口的衣服掀开露出两个看上去极为可怕的伤疤,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百姓们尊敬这样敢为国家去死的人总会照顾他的生意,再加上他的小店也算诚恳,从不会作假糊弄人,一来二去这一个月来倒也是做的风生水起。   先前被他围殴的那个小子这段时间真的再给他忙前忙后的打理着店铺生意。   酒楼的掌柜的死了,店小二还活着,只是一条胳膊也没了,现在接管了酒楼生意比之往常火爆许多。   那个男人终究没有回来,他的妻子去军营领回了自家丈夫的尸首,正大光明的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然后一个人开始做起了豆腐,每天为生计忙碌着。   军营每天都要进很多菜,她家的豆腐更是有多少要多少,从不含糊。   不过最近几天做的豆腐少了些,听人说是那女子有了身孕,是他丈夫临走前留下的种,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每天女人都会坐在椅子上满脸神采的摸着肚子,对着空气说着无人的一些话。   慕容仍然留在小南桥,慕容雪在和李休进行了单方面不太友好的道别之后与慕容天成乘坐凤鸟回到了姑苏城。   慕容二爷入了五境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但他破境匆忙且身受重伤,体内留有暗疾,此次回去还要看看老剑神有没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又过了数日,徐盈秀回到了小南桥。   来到了李休的床前,伸手摸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李休醒了过来。 第144章 从没什么事会比生死重要   那双眸子缓缓睁开,眼中没有大病初愈的迷茫和庆幸,一如往常的平静。   李休从床上坐了起来,徐盈秀急忙拿起枕头垫在了他的身后,笑容绽放像是花儿一般,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莫清欢在床头静静站着没有说话,青衣随着窗风微微动着,那张脸仍就如同冰山一般。   李休的神魂虽然被魔种逼迫到一处狭小的角落当中,无法操控身体,但他的意识并没有消失,对于魔种所做的事情几乎是全程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观看。   他亲眼目睹了魔种战天,那等风采用绝世来形容也不为过,直到最后那朵小花飘了起来,驱散了天劫,救下了他的命。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指上的花朵,他虽然拥有这朵小花,却不能完全的操控,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躺在那页白纸上,路过了老秀才的身旁,看到了他以一敌六,然后子非从遥远处来,身上背着老秀才的尸体。   吴墨笔死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李休也不能接受,哪怕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他还是无法接受。   那个将身家性命交付给大唐的倔强老头。   “我饿了。”   李休看着徐盈秀,张了张嘴小声道。   “少爷想吃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青椒鱼土豆。”   徐盈秀嗯了一声,伸手替他整理起了衣服,梳好了头发,然后方才起身走向了外面。   梁小刀从床上坐起走到了桌子上,伸手拎起茶壶倒在杯中小口的喝着。   李休伸手揉了揉熊胖的脸,拎了拎它的耳朵。   “我很生气。”   他开口道。   熊胖的脑袋缩了缩,它自然知道李休为何生气,如果大战之时它能随李休一同去雪原,老秀才就不会死。   它毕竟是五境的熊灵。   上古凶煞!   “但我们之间毕竟没什么关系,理解与情绪也没有什么关系。”   李休看着它,认真道:“就像我理解你的旁观与理由,但我还是会感到愤怒,所以拖了这么久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拿起来说。”   “用心跟着我,或者现在去死,你自己选!”   梁小刀两只手捧着不算粗的茶杯,面无表情的张口吹拂着滚烫的茶水表面。   小屋前的院门被打开,子非推门而入站在了院中,雪花飘下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闭着眼,剑意悬天。   李休起身走到了窗前站下,浣熊挂在他的腰间没有动作。   生与死的比较其实很容易选择,这不算难事。   尤其是对于怕死的熊胖来说这自然更算不上难事,它被封印在鹰愁涧数千年不死,自然不是死不掉,而是不想死。   当年不想死,现在也不会想死。   所以浣熊沉默了很长时间,它认为自己的性命当然要比李休值钱,哪怕以命换命也不划算。   这笔账很好算。   它点了点头,颓然的坐在李休的肩膀上,圆滚滚的身子靠在了他的脸上。   它有预感,从今以后只怕熊生一片灰暗,再也没有了希望。   李休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或者笑容。   梁小刀端着茶杯走了出去,与子非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不远处的木亭当中,此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更不会有赏花赏月的闲情雅致,两个人只是安静的坐在亭内的石椅上,看着小厨房里徐盈秀和红袖两个人手忙脚乱的身影。   “谢了!”   李休站在窗前,侧脸看着莫清欢,就如同当年在听雪楼前初识一般,那张脸从小到大都不曾更改冰冷模样。   “无需谢我,你是听雪楼的少主,救你是应该的事情。”   莫清欢将双手放在身前腰间,清冷的眸子眨了眨,语气毫无波动,淡淡道。   “我谢你和医天下无关。”   李休解释道。   莫清欢微微愕然,旋即明白了什么,呼吸为之一窒,转过了头。   气氛有些诡异,莫清欢看着窗外的飘雪,眸子紊乱了一丝,她明白了李休话中的意思,原来他在昏迷之时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开口不能动而已。   意识清醒自然会知晓一切的事情,比如她在将军府捧着他的脸哭泣。   比如她每天帮他擦拭身体。   “这衣服不错,你总算穿对了一次。”   沉默了会儿,李休看着莫清欢身上的青衣说了一句。   江湖人都知道这个听雪楼圣女最喜欢穿白衣,白衣更冷,更绝!   青衣总会让那份凌厉暗淡许多,但听雪楼要穿青衣,李休很在乎这一点。   “如果没什么话,那就不要找话。”   莫清欢紊乱的眸子凝成一点,轻声道。   徐盈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中端着饭菜走到门外的小亭内放下,子非和梁小刀也不客气一人接过一个小碗低头吃了起来。   李休摸了摸熊胖,然后走出了屋子,来到亭内坐下。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语的人,尤其讨厌没话找话。   “怎么样?味道如何?”   徐盈秀坐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的问道。   “除了没熟之外都很好。”   李休吃了一口,在嘴里仔细的品了品,道。   徐盈秀眼睛一瞪,想要掀桌子,突然想起少爷方才大病初愈,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于是冷哼一声,将脸转到另外一边。   “我知道王知唯的厨艺不错,但他又不会给我做饭,你要是在不进步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要在客栈吃饭。”   李休说道。   “嫌弃我做的不好,您别吃啊!”   徐盈秀反驳了一句,站起身子端起青椒鱼土豆的盘子就要离开。   “莫闹。”   桌上一共只有三盘菜,子非和梁小刀一人一盘吃的火热,眼看着菜已经见底,要是把青椒鱼土豆端走了,自己吃什么?   那可就真成了吃干饭的了。   铁青着脸从徐盈秀的手里抢回了两块土豆,李休就着米饭咽了下去。   子非和梁小刀已经吃完了,靠在椅子上用茶水遛食,没有插话,李休现在要处理听雪楼的事情,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莫清欢走了过来,像是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看着李休问道:“要怎么做?”   李休咀嚼的动作一顿,将筷子放下,还剩了一块土豆。   这菜真的很难吃。   徐盈秀起身端起碗筷走出了亭子,她最讨厌这些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算计,讨厌就是没有兴趣,没有兴趣就不会听。   李休也不在意,学着子非两人的样子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想了很久。 第145章 我真的很强   “知白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次输赢参半他一定不会甘心,不过经此一役荒人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所动作,也没能力有所动作,我们需要注意的内部。”   李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身子在椅背上轻轻蹭了蹭,神魂刚刚恢复,大脑一旦飞速运转的话难免会有些疼痛。   “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这一次都不会善罢甘休,知白擅算,布局巧妙,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所以长林和阴曹一定会成为他的棋子在某个时刻露出水面。”   “而且,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局内,局外呢?”   李休将手放到桌面上,几根手指轻轻敲打着。   局外有谁呢?   李休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几人都能猜到。   聪小小。   她不是长林的人,不是阴曹的人,那么又是哪里的人呢?   她为什么要杀李休。   她又为什么会去书院,难道这一切都是提前算计好的?   太多的谜团摆在眼前,但想要将其解开却是难上加难。   最要人命的并不是棋盘上的巨龙,而是棋盘外的暗箭。   “江湖需要整顿,长林从今以后不能够继续存活在大唐内部。”   李休的眼中掠过一抹狠色,用血腥手段镇压长林是下策,他原本并不想这么做,但现在没有办法,时间并不等人,唐国需要安稳,所以长林一定要消失。   许骄人一定要死。   许骄人便是长林的掌权者,行踪隐蔽,没有人知晓他在哪里。   “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李休站起身子走出了小亭,顺着将军府内的假山与绿水缓慢行走着,心中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伸手捏住一片绿叶,大自然总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深处的暴戾缓缓隐没下去。   “通知楼内的人放弃所有行动,全力刺杀长林的每一个人,记住我的话,每一个人,我不希望有任何长林的人活着,无论是妇孺还是幼儿。”   莫清欢点了点头,这话听起来很冰冷,但长林无好人,长林皆罪人。   如此想来也就算不上冷酷了。   “替我送一封信到姑苏城和青角司。”   李休将手放下负在身后,凝视着绿水下若隐若现的鹅卵石,目光闪动。   “江湖事江湖了,朝廷要做的事情很多,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江湖上最让人尊敬的三个地方,听雪楼,姑苏城,青角司。   “姑苏城会愿意帮忙吗?”   莫清欢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与听雪楼和青角司不同,姑苏城并不是一言堂,自从老剑身归隐之后城内隐隐分成了两股势力,这次的事情太大,一不小心甚至会有倾覆的可能,在如此巨大的风险之下本就敌对互相看不顺眼的姑苏城内部很大概率会借机生事,想要打压对方从而奠定自己权威的基础。   难算是人心。   如果失去了姑苏城的带头,很大一部分江湖势力会选择观望,如果不能齐心,一旦长林开始反击,这座江湖就会乱起来。   “姑苏城一定会答应,慕容和慕容天成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毕竟是慕容英杰的儿子,他若是坚持反对的话,很难说慕容的态度会不会发生改变。”   莫清欢想了想,然后说道。   如今的姑苏城内部几乎是一分为二,老剑神所剩下的时日不多,一心破境想要增添寿命,并不插手家族的事情。   慕容英杰乃是家主,一子一女分别是慕容以及慕容雪,弟弟慕容天成,整个慕容世家几乎是以他们四个为主,按理来说绝对不会出现权柄分化的场景。   但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并且分化的两极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四人。   慕容英杰执掌姑苏城大权,可谓是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站在他对面的便是慕容天成以及慕容兄妹。   双方对于姑苏城未来的方向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几乎到了无法商谈的地步。   此次慕容天成破了五境,成就宗师之位,待他回城之时毫无疑问城内本就渐渐分化的两派矛盾一定会更加激化,甚至会拿到明面上来。   这时候的姑苏城很乱,所以莫清欢才会有所迟疑。   李休负在身后的手掌渐渐握紧,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   “不答应的话,姑苏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寒风吹过,将军府内的温度下降了许多,这风雪很冷,李休的话更冷。   莫清欢转身离去,她知道这一次李休是真的认真起来了,如果慕容英杰要打什么小算盘的话,姑苏城真的会就此消失,哪怕是老剑神出关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绿水一侧就剩下了他们三个,梁小刀难得的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凝重。   “我们需要防备的人有很多,如果我没猜错,过段日子北地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梁小刀叹了口气,觉得很没意思。   “再精妙的算计也要在大势之内,将目光放到全局你会发现他能够动的地方其实就那么几个罢了。”   李休淡淡道。   “无聊的时候我想过几次咱们重新见面时候的场景,现在觉得人世间的事情又哪里能想的那么清楚?”   子非侧脸看着绿水旁的小树,树叶不算茂盛,被李休摘下了一片,那处显得有些单调。   “论天赋我不如你,论算力你就别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休瞥了他一眼,道。   这话很自信,梁小刀在一旁撇了撇嘴。   “怎么不让书院插手?”   子非也不在意,君子如玉,自然要量力而行。   书院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极重的,能凭一己之力制衡整座江湖,其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书院自然有书院该做的事情,不需要我去处理。”   李休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恐怕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内又会掀起阵阵的腥风血雨。   “我很强。”   子非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脸上,认真道:“所以你做事大可不必有太多的顾忌。”   “因为我真的很强。”   “有多强?”   李休挑眉问道。   子非低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天下无敌。”   ……   …… 第146章 江南好,最好是安荆   这话很自信,听起来也很舒服。   李休侧了侧脸,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那的确很强。”   梁小刀笑出了声。   子非的眉头轻轻一皱,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有些不善。   “我没有笑你。”   他解释道。   “那你就是相信我的实力了?”   子非问道。   “相信,当然相信。”   梁小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容坚定。   “我不相信你相信。”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相信。”   子非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那你就是要我表演两下子了?”   梁小刀的脸上浮上了一层冷汗,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其实我不信,一点都不信。”   子非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既然你不信,那我只有证明给你看了。”   “老子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梁小刀阴着脸骂了一句,脚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一溜烟的跑回了亭子,然后笑嘻嘻的去到了红袖身边忙前忙后的跟着。   “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捡的人。”   子非看着梁小刀那副狗腿的样子,笑了一声对着李休说道。   梁小刀是个很狂的人,他敢指着太子的鼻子破口大骂,除了李休之外他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这样的人很骄傲。   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却瞧不出什么狂傲来。   红袖红着脸,听着梁小刀的笑话时不时地笑几声。   这幅画面很好看。   “我也想不到到了最后会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有些刺目,索性转过了身子,挽起裤腿放进绿水当中。   “如果陈老将军醒着,一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   子非说道。   这是既普通又不普通的绿水。   普通是因为它只是普通水。   不普通是因为这些水很甜,是陈老将军用来酿酒的绿泉。   这是要喝的水。   “你也说了,想要揍我也要等他醒过来才行,在那之前我已经走了。”   “有道理。”   子非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旁边,将靴子脱下,也将脚放进了水中。   李休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我走了小南桥怎么办?”   子非不解的问了一声。   “既然你不走,为何也敢把脚伸进来?”   李休觉得他胆子大极了,也许是这段日子也太过压抑,也许是接下来的日子更加压抑。   所以他显得有些墨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他打不过我。”   子非耸耸肩,说出了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看着他,心想这应该就是无声的炫耀。   “可他老人家打你,你还能还手不成?”   子非的脸色变了。   默默地从水中将脚抽出,然后猛地顿住再次放了回来,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追不上我。”   与之前相比,这句话的道理显然更大一些。   李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身后的空地上梁小刀和红袖两个人一点点的堆着雪人,徐盈秀坐在亭子里静静看着李休的背影,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莫清欢早已经离开了这里,从她出门开始,整座江湖便正式开始向着长林宣战。   “这世间的事情是处理不完的,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永远不会消停下来。”   子非仰望着头顶,觉得论起天空来说还是书院上面的要好看一些。   “我的确很心烦,但我还能撑得住。”   李休淡淡道。   朋友聚在一起总是会谈论许多的闲话,子非说着这些年来在小南桥的所作所为,李休也在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见闻趣事,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淡起来。   杨不定从小巷的馆子当中打包了几碗面条和好菜拎了过来,摆在了亭内的桌面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白落提没有过来,北地三率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尤其是在战后。   他脱不开手,朝廷给小南桥提供的援军也一批批的赶了过来,孙胜等人都在挑选军士,英宋负责后勤这段日子忙的不可开交。   只是丰和前些日子来了一次,敬了一杯酒后便离去了。   泡了一天的脚身心得到的舒适无法言喻,闻着饭菜的味道李休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然后站起身子穿上鞋子。   “若是一件一件的麻烦事纵使接踵而来,你会怎么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不尽相同的。   子非回答的很痛快,想都没有想:“那我自然是一剑一剑的斩过去,直到没人敢来找我的麻烦。”   一件一件的来,一剑一剑的斩。   这的确很有意思。   李休不再说话,这个理由还不错,很君子。   “接下来准备去哪?”   子非问道。   未来的江湖注定很乱,无论是哪里都称不上太平。   “回书院,我即将破境,待到修为上三关之后要去一次书录院,走一走书海。”   李休回答,说完这句话后顿了顿又道:“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安荆!   安荆城乃是江南属地第一大城,也是最富饶最风光的一座城池。   “这一路可不好走。”   子非整理着衣角,一语双关的说道。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白雪。   “还行,刚好顺路。”   说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走进了亭内坐在了石椅上,随手拿起一碗面条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众人谁也不曾开口,只是熊胖颇为委屈的抓了抓李休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这一天就在闲聊当中流逝,翌日的太阳没有升起,天色却逐渐亮了起来。   将军府内的小木屋里再也没有两个少年躺在那里。   梁小刀已经破了承意。   四个人四匹马冲出了城门,离开了小南桥。   李休,梁小刀,徐盈秀,还有红袖。   白落提等人站在城墙之上远远望着李休离去的身影,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世子殿下一定会去安荆城。”   英宋双手枕在脑后,叹了一口气。   “去便去了,曲临阳还敢动他不成?”   丰和冷哼一声,面色冷峻。   “情之一字,永远都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希望殿下此次江南之行会有收获。”   白落提撑在城墙青砖之上,喃喃道。   “只要消息不是假的,那就一定会有收获。”   孙胜站在一旁突然插口道。   “消息是李一南送来的,他和殿下相交莫逆,应无虚假的可能。”   杨不定想了想,说道。   子非坐在远处的青砖上,双腿在城墙上荡啊荡!   面无表情。 第147章 扶柳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离开小南桥以后一路行走皆是在江南的地界上,春天已经快要结束,江南山水看起来更加的秀气与柔和,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春意尚算盎然。   凉风在快马上扑面而来,这天气并不算热。   安荆城还有很远,长安更远,这一路上要走很多天。   出了小南桥的第一个地方叫做扶柳镇,扶通拂,听镇上的人说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扶柳镇地处江南边缘,算是和小南桥的分界线,过了这里往后就是一片山清水秀,取春风拂面的意思。   而且很关键的一点是因为扶柳镇真的有很多柳树,是垂柳。   垂柳也是柳树的一种,一条条的柳枝与叶子从树上弯腰垂下,其中最长的甚至会落到地面上屹立在道路两侧,李休骑马走在中间,这是很享受的一幕。   镇子很小,来回的客人却很多,大都是江湖客与赶路的客商,有很多人的身上带着伤。   路过酒馆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有人拍桌子大喊自己也是为国家流过血的人。   梁小刀牵着马,红袖坐在马背上,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听见没?”   他伸手拍了拍李休的腿,有些高兴的问道。   “我耳朵还没聋。”   李休看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他正在欣赏路边的景色,小地方的景色往往透露着许多别致,很好看。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梁小刀说道。   “这当然是骄傲且值得炫耀的事情。”   听着酒馆里面不停传来的大笑声,李休点了点头说道。   做好事就要说出来,做坏事就要藏起来。   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做过好事呢?   问心无愧的人终究很少,他们并没有在扶柳镇停留,就像是过路的人从镇子南面走进来,听着百味一路前行然后从镇子北面走出去。   除了脚印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此时天色正好,不算晚,大唐的官道一直都很宽阔,足够容纳很多人并排前行,四人却渐渐收拢了马蹄,因为在前方横着一驾马车。   虽是马车却没有马,只有一个灰头土脸满身脏乱的妇人。   车上坐着一个孩童,年龄不大,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正是最调皮的时候。   本该会蹦乱跳的年纪此刻却呆呆的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嘴里流着口水。   这是个痴傻的孩子。   那辆马车很轻,但人拉起来想必很沉,尤其是一个女人想要拉着在道上行走就更费力。   红袖有些不忍心,她吃过很多苦,自然见不得别人吃苦,于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打算送过去,虽然不多但足够用上一段时间,若是回到扶柳镇买一个小门面应该可以过上温饱的日子。   梁小刀伸手捏过了那锭银子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李休拍了拍马头,马儿疾驰拦在了妇人身前,他看着那个痴傻的孩子,沉默了会儿也跟着下马与梁小刀一同走了过去。   徐盈秀站在原地朝红袖靠了靠。   “二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妇人将车子停下,身子向后缩了缩,有些踌躇的看着二人,小声问道。   她的脸很脏,上面挂着灰尘与泥土,眼睛看上去怯生生的,有些害怕。   “没什么,只是恰好路过见你独自一人拉车颇为可怜,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李休询问道。   小南桥的战争刚刚结束,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   “劳公子担忧,感激不尽。”   妇人冲着他们款款行了一礼,看上去不说是大家闺秀,起码也是小家碧玉。   李休将视线放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妇人见了之后悲从心来竟是小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解释着缘由。   原来她本是长安人,跟丈夫嫁到了小南桥从军,在这次的战役中她的丈夫战死,只剩下了孤儿寡母两个人,儿子又生来有缺陷,她一个人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所以就想着回到长安投奔父母,无论怎么说也要让这孩子活下去。   这是很俗套的故事。   偏偏也是时常发生的故事。   “此去长安何止万里?只凭你一人要怎么过去?”   梁小刀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   他自然不是冲着这妇人去的,按照唐律,军人战死抚恤金会一分不少的发到家属手中,并酌情增添。   虽然不多,但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数月。   按理说不仅足够她们母子花销,甚至还能雇一辆马车直奔长安,何至于落到如此惨境?   那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黯淡了许多,看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今只不过刚刚离开小南桥而已,一路江南有多少的山水拦路?   她要怎么去?   妇人听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两只手轻轻颤抖着,眼中带着茫然,那双眸子深处有点滴的绝望渐渐浮现。   这一路之上望之不尽的高山深林,她要怎么走?   那个孩子不知为何哭了起来,很吵。   李休皱了皱眉。   他回头冲着梁小刀伸出了手,梁小刀将那锭银子放到了他的掌心。   “这锭银子足够从这里雇一辆马车去到长安,也足够你现在回头到扶柳镇做着足够温饱的小生意,你想怎么选?”   李休举着那锭银子摆到了妇人的眼前,问道。   这是两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怎么选都可以。   梁小刀将双手垂在身侧静静看着,妇人盯着那锭银子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选。   “很难选吗?选择题我很擅长,不如让我帮你选如何?”   李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   “公子要帮我选哪一个?”   妇人搓了搓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在灰尘中擦出一道痕迹。   “选哪一个都可以。”   李休道。   妇人摇了摇头,杂乱的头发遮盖着脸露出一个笑容:“我哪一条路都不想选。”   李休将那锭银子放下,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既然你什么都不想选,那就去死好了。”   官道两旁的树枝被风压弯,扬起的砂砾在树叶上留下了许多的小洞。   刺耳的吵闹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梁小刀的刀已经当头劈了下来,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很是晃眼。   妇人的身体在这一刻抽身急退,避过了刀光落在了马车上,和那个八九岁的孩童站在一起,阴沉着脸看着李休二人。   梁小刀向前一步挡在了李休的身前,面无表情。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右手放在腰间,轻轻拔出了那把长剑,剑刃划过剑鞘发出金铁般的声音。   “殿下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妇人上下打量着自己,有些疑惑的问道。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自己无论是打扮还是神情举止都表现得恰到好处,即便称不上天衣无缝那也是堪比最好的戏子。   应无被发现的可能。   梁小刀的脸上带着讥讽。   “大唐以武立国,什么都可能出现差错,但抚恤金的发放绝无可能发生问题,也没人敢在上面做文章,你的身上很脏,却没有半点味道传出来,我想我的鼻子还没有堵住。”   “没有臭味的肮脏就像是在敷衍我们。”   妇人有些愕然。   “就凭这些?”   “这些便足够了,最关键的是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李休说道。   妇人笑了两声,发出难听的咯咯声响,指着梁小刀说道:“他刚刚还说我的身上没有味道。”   李休看着她,认真道:“他说的是臭味,我说的是小兰花的味道。”   “小兰花?”   妇人面色一变,脏乱的头发随风向后扬起,眼中隐隐有不可思议的神色浮现。   李休没有说话。   他以前很喜欢闻小兰花的味道,因为聪小小的身上就带着这个味道,虽然很淡,闻起来却很舒服。   那并不是随身携带的香囊,而是一种功法所带来的,修行那种功法会让灵气随之转变,像是淡淡的小兰花。   但现在不喜欢闻了,说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这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唯一相同的就是敏感。   “你们是曲临阳的人?”   李休问道。   “谁告诉你的?”   那妇人的脸色终于是彻底变得阴沉起来,就连那个看上去有些呆傻的孩子也将目光缓缓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眸中冰寒。   “看来他猜到我一定会去安荆城找他,所以才派你们两个过来拦路,算是刺探?还是刺杀?”   李休右手持剑斜指地面,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漆黑涌上,进而扩散。   “只是见一面而已,殿下多虑了。”   妇人微微低下了头,渐渐收敛了面容上的阴沉,解释道。   “看样子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殿下若是好奇的话我也许可以说一些故事。”   李休摇了摇头:“我喜欢很多东西,但很讨厌听故事,不仅老套而且庸俗,像是后街的大碗茶,万般无二,你或许知道一些,但一定没有曲临阳知道的多,有些事我不喜欢听两遍,所以还是等过些日子我到安荆城亲自问他。”   “相对于我想要知道的我更好奇荒州的势力是如何在唐国扎下了如此深厚的根茎,类似于这样的势力还有多少,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盯着那张绝对算不上好看的脸,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那妇人的脸上流下了冷汗,让那孩童的脸上满是凶狠。   二人没有说话。   李休也不介意:“无论你说不说,等我回到长安之后,书院的人会动手将唐境之内所有的荒州势力拔出,你们越界了。”   “要怎么做是您的事情,与我等无关,这一面见下来收获很大,殿下继续向前便好,我二人便告辞了。”   妇人对着他拱了拱手,打算离去。   剑尖划过地面,砂砾弹起撞击在剑身上发出一声轻响,李休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双眸子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想走当然可以,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耽误了一刻钟,所以要留下一条命。”   李休用剑指着她和身侧的那个阴狠的孩童,话语冰冷:“你的命,或者他的命,要留下一条,算是我对曲临阳的谢礼。”   “殿下,您可知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会死人的。”   那个孩童抬头仰视着李休,露出一个笑容,满嘴的尖牙利齿,脸上青筋清晰可见,看上去渗人无比。   “既如此,那就留下你的命好了。”   李休看着他,然后抬起手臂一剑点出,剑影万重,遮盖了眼前方圆,让人无法分辨真切。   万剑皆可杀,万剑系于一剑之上。   这是伤春寒的另一种使用方法。   “想杀我?毛头小子你凭什么?”   孩童发出连声的怪笑,双臂扬起在万剑之中准确无误的捏住了李休的长剑,剑影消失。   孩童的手臂上有几道剑痕浮现,并不算深,向外渗透着血丝。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笑容嗜血。   与此同时梁小刀身子前弯贴在地面冲了过来,长刀泛着寒光。   那妇人脸色难看,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扑了上来,她乃是游野修士,那孩童也是上三关的修为,李休与梁小刀一个初入承意一个半步上三关,凭什么与她们分生死?   这是在找死。   红袖坐在马上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满是担忧。   徐盈秀面无表情,拂尘横在胸前。   妇人的双爪凌厉,若是被碰到非死即残。   但李休视若无睹,梁小刀看也不看她。   熊胖睁开了眼睛,有些困,也有些无聊的晃了晃尾巴。   妇人的身体被抽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那架马车上,木板落下,摔得粉碎。   梁小刀的刀斩到了孩童的脚边,那矮人猛地跃起翻身一脚踹在了梁小刀的后背,李休松开剑柄其身上前双手成掌印在了矮人的胸前。   那孩童脸上的青筋蹦出,浮现暗红之色,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根银针向着李休的喉咙飞了过去。   一把刀突然出现横在他的喉咙之前挡住了那根银针。   三人的身体各自向后退去。   梁小刀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矮人孩童一连倒退数步咧嘴发出骇人的笑声。   那把剑仍然悬在空中,向前掠出一闪而逝带起一道银线,眨眼间来到了矮人孩童的背后。   这是踏千秋。   长剑掠出不见血不回头。   那人猛地一个转身双手死死的握住剑身,剑尖刺进他的胸口一寸。   不得再进。   ……   …… 第148章 朋友多些总是好事   梁小刀来到了那人身后,身子高高跃起手持弯刀从天而降劈砍下来,刀势凌厉,快且锋芒毕露。   他出自北地,一身本事都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招一式都奔人要害,那是要杀人的刀法。   但上三关就是上三关,终究要比他高出一个境界。   矮人的眸子猩红,猛地抬头看向了梁小刀,牙齿锋锐尖利,有口水顺着滴落下去。   他松开了一只手伸向空中,掌心之上有强劲的灵气喷薄而出,那把剑向前了一点扎进了他的身体。   更深了些,他的另一只手更加用力死死的捏着剑身。   李休的眸子变得漆黑一片,宛如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眼白全部消失,浑然黑暗。   这是瞳术,那名仙人的瞳术。   那名孩童一样的人高举的手掌微微一顿,浑身也是为之僵硬了一瞬。   那把剑斩掉了他的手指从胸口穿过,梁小刀的刀跟着落了下来。   那人的头颅从肩上滑了下去摔在地上,在官道上滚动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前倾倒在了地上,扬起了些许灰尘,长剑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李休的手里。   梁小刀把刀收了回去卷起袖子在嘴上擦了擦,鲜血消失。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妇人的身体刚刚从摔碎的马车残骸上站起,紧接着就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李休偏头看着她,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希望曲临阳也是一个聪明人。”   “你会后悔的。”   妇人看着死去的孩童,脏兮兮的脸上满是铁青之色。   “让我后悔,凭你,还是凭他?”   李休盯着她,下巴微微扬起,漠然道。   徐盈秀与红袖策马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侧,妇人有些忌惮的看了徐盈秀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无法回答你,只有家主知晓,你杀了他的人还想去求他办事,殿下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妇人目光阴沉,言语之间带着讥讽。   “我并不是在求他,而他也必须回答我,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   李休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目光最后在这妇人的脸上扫了一眼。   “帮我给曲临阳带一句话,七日后我等会抵达安荆城,到那时如果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说到这里李休的声音顿了顿,整个人沉默了一瞬接着道:“安荆城再也没有三大势力,而你也最好寻个地方自尽,免得脏了我的手。”   话音落下马蹄声跟着响起,四人在官道上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了妇人的眼里。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目光当中满是屈辱和恨意,可旋即便平静下来,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安荆城可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来去自如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要如何做恐怕就由不得你这个世子殿下了。   ……   四人在官道上疾驰着,太阳渐渐落下,天色黑暗了下来。   红袖担忧的看着梁小刀。   梁小刀笑着摇了摇头,他受的伤并不算重,对于武修来说算不得什么,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他反倒是有些担心李休。   刚刚那话很霸道。   但不像李休说出来的话,李休的为人是冷淡,漠然。   那和霸道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如今看来关心则乱那句话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   当天色彻底漆黑一片的时候四人停止了前行,在树林当中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坐了下去。   和雪原的天空不同,这里的夜晚很明亮,天上遍布星辰,半轮残月挂在头顶,四人中间燃烧着篝火,夜晚的耳畔总会有虫鸣声不停响起。   这是很祥和的一幕。   只是这些美好在一瞬间被破坏的淋漓尽致,因为梁小刀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不算大,却很刺耳,火焰随着夜风晃了晃。   火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兔子,足有老虎那么大。   大陆之上灵气浓郁,野兽通灵,寻常野兽若是在灵气浓郁的地方生活就会有一定的几率发生变化。   或许成为妖兽,或许成为灵兽。   徐盈秀手中的这只烤兔子就是快要成为妖兽的存在。   其他暂且不说,味道是一定比普通野兽要好得多的。   “你笑什么?”   李休正对着兔腿发呆,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得下意识问道。   梁小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朋友多一些真的是一件好事。”   江湖人最爱交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所到之处都有人请喝酒。   但梁小刀指的是真正的朋友。   比如陈知墨,比如李一南。   在将军府的时候有听雪楼的人时常过来,他们虽然在养伤却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皇后派百里奇想要杀掉杨不定和莫清欢抢走医天下。   然后陈知墨舍命拦在了路上,他真的是在舍命,一个刚刚破了游野的人去拦一名在草黄纸上排在第十位的游野强者。   这就是不要命。   陈知墨的天赋世所罕见,但没人敢在那种情况之下说自己一定会赢。   他去了,也赢了,这就是结果,而结果看起来则总是很轻松。   但有时候更重要的往往是过程。   “李一南就只说了这一件事?”   沉默了片刻,火苗在兔子的身上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油腻的很,红袖站起身子拿着两个瓶子倒出一些香料洒在上面,让这份香气更浓郁了一些。   李一南是倾天策的传人,倾天策是整片大陆上最大的情报机构,比听雪楼要强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倾天策是一个公平且权威的宗门,他们不会参与到大陆上的任何争斗,其他势力也不会波及到他。   无数年来倾天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站在历史长河上的旁观者。   他制定了衡量整个大陆强者实力的榜单,并且榜单上保证了绝对的公平。   前段日子李一南派人送过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大概就是告诉他聪小小的来历。   倾天策毕竟树大招风,有些话没办法说的太明,所以李一南只是告诉他安荆城曲家可能会和聪小小所在的势力有所联系。   而曲家家主曲临阳一定是知情之人。   这便够了。   “他还说了一件事。”   李休轻声道。   “嗯?”   梁小刀轻轻地嗯了一声,显然有些出乎预料。   李休想了想,道:“他要走了。”   梁小刀看着那只悬在火焰上的兔子,沉默了下来。 第149章 大妖横空而过   这里的走自然不是死亡的意思。   而是离开的意思。   他要回荒州了,荒州距离唐国很远,中间还隔着无尽绿海草原,这就是分离在即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友情散落天涯各处都是一件值得伤感的事情。   好在修士的寿命很长,李休和梁小刀的个性都算洒脱,不舍只持续了一片刻便消失不见。   “江湖儿郎铁血军人怎会被这点小事拖累?”   梁小刀哼唧了一声,盯着烤肉流下了一丝口水,眼下看来还是吃比较重要。   然后顺口又问了一句:“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李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他还说让咱们快些回去,他想吃清淡一点的火锅,陈知墨做的都太辣了些。”   梁小刀仔细想了想李一南想要吃清汤却打不过陈知墨被强行吃特辣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盯着面前的兔子伸手撕下了一大块递给了李休,笑着道:“烤肉其实更好吃。”   李休伸手接过,张嘴咬了一大口然后吸吮了一下手指上的油渍。   “各有千秋。”   熊胖伸出爪子撕下了一块兔胸肉,塞进嘴里咀嚼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然后对着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白了李休一眼就像是在反对。   显然他也是认为烤肉更好吃一点。   “那你怎么看?”   梁小刀问道。   李休道:“既然时间很紧,那就快一点解决安荆城的事情,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你倒是自信的很。”   徐盈秀忍不住插了一句,安荆城乃是江南第一大城,城内共有三大顶尖势力,实力顶尖,堪比塞北两窟鬼。   最重要的是三股势力同气连枝互相并不敌对,如此一来想要一起对付他们可谓是难上加难。   熊胖的实力很强,乃是五境大妖,想要血洗安荆城轻而易举,但这是唐国,做事一定要有限制,尤其是五境强者的出手就更要三思,所以此次江南之行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容易。   在这世上有些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   夜渐渐深了,星辰与月光随之隐没,丈许高的火焰逐渐变成了火苗,几人各自靠在树上睡了过去。   徐盈秀与红袖靠在一起,树叶落在她们的脚下,打在了红袖的裙边,梁小刀躺在枯树桩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绝对称不上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他在北地长大,吃过世上最苦的苦。   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李休靠在树上,右手捏着浣熊的耳朵无意识的揉着,胸膛起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得很沉。   这些天太累,他从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指上的那朵小花随着夜风微微晃动,那责任太重。   浣熊咧着嘴,两只爪子无力的抓着李休的手指,满脸的生无可恋。   空气中的流传着淡淡的柴灰味道,四周除了虫鸣与不时传来的猫头鹰叫声之外再无其他。   这味道很好闻,耳朵上的力道也刚刚好,熊胖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穿进鼻子,让它那漆黑的小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它回头看去遥远的天空处月亮垂下的方向升起了一道血色光束,像是流星一般在天空当中拉起了一条长长的红芒。   速度极快并且越来越近。   熊胖垂在地面的尾巴动了动,若有若无的灵气泛起波动,一个半圆色的灵气光罩升腾而起紧贴地面将李休四人包裹其中。   分离了所有的气息。   红芒闪现悬在头顶停止了一瞬,熊胖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凶狠起来,背上的毛发炸开,一股淡淡的戾气随之升腾出现。   灵气光罩开始剧烈晃动起来,熊胖却毫不在意眼神中的那股子独属于大妖的暴戾轰然炸开,熊灵自它的身下开始凝聚。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它的头顶,将熊胖的脑袋握在了掌心。   “安静点。”   李休仰头看着天上那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的红色光束,轻声说道。   浣熊晃了晃脑袋挣脱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李休也低下了头,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片刻后,熊胖低下了脑袋,地上的熊灵消失,那双眸子当中的戾气也随之消散。   淡蓝色的灵气光罩解开,几人重新暴露在了夜色当中。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的胆子很大,但实力配不上胆气,这样的人往往活不了太久。”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接着道:“妖也是如此。”   熊胖愣住了,心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名大妖?   李休解释道:“能在天上行走的一定是五境修士,唐国的五境修士不算多,拥有如此血腥杀气的就更少,最关键的是人类懂得低调和谦逊,他行为过于乖张。”   “而且我读过很多书,对于大陆上所有种族的特性都了如指掌,包括天上飞过的那只蝙蝠。”   李休揉了揉熊胖的脑袋,从没有大妖敢在唐境之内如此放肆横行,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长安城。   “他是妖,你也是妖,你刚刚的反应很激烈,所以我猜测你认识他,或者说你认识那一种族。”   熊胖轻轻吼了一声,慢慢地趴在了他的腿上,心道你小子还算聪明,熊爷我的确和那个夜蝠一族有点过节,不过也只是一点,一丁点而已。   李休无奈的笑了笑,就你刚刚那副样子就差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了,这可不像是只有一丁点的样子。   “不管他是蝙蝠还是夜蝠,都应该庆幸自己没有长毛。”   熊胖愣了一下,心道这是为何?   “如果他有毛的话,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长安,一定会被薛红衣把毛拔光了,要不是蝙蝠肉过于恶心,说不定还会改善一下伙食。”   李休的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   熊胖的脖子缩了缩,想起那一日在塞北当空而下的红色弯刀,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再说话。   若是被那人盯上,哪还管你长没长毛?   一身皮能不能留住都尚未可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地上的火堆早已经彻底熄灭,余温尚未消失,李休站在马前用手梳理着马鬃。   其余人陆续醒了过来。 第150章 左正道   离开扶柳镇以后距离安荆城中间还有许多的城池,比如那座南方的第二要塞徐州城。   江南风景美如画,这是所有唐人的共识,梅岭很美,关山也不错。   但都不如江南的百花齐放与万紫千红。   只是几人一路前行并没有再做停留,甚至就连路过徐州城的时候也只是停下祭奠了一番范无垢范将军的灵位,这是很值得尊敬的军人。   “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死战徐州城不退一步。”   走在路上,梁小刀突然说道。   明知必死还会留下的人不多,哪怕是纪律森严的唐军当中也会有临阵脱逃的逃兵存在,不过梁小刀真的可以,这一点从三里峡上的防守战就可以看的出来。   “赶路很累,所以你就不要再说废话了。”   李休没有看他,策马在前速度飞快,马蹄在地面上奔跑像是没有影子一般。   熊胖趴在红袖的肩膀上,淡淡的灵气护着她的周身,红袖也是一名武者,但只是普通人,就连初境都没有踏入,能在雪原上生存许久并且被荒人当做工具一般唱戏,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红袖都不算差。   但终究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承受这连日来不停地奔波,尤其是几人骑马的速度太快,比之寻常要快上数倍。   若是没有熊胖的护持她是绝对坚持不住的,饶是如此红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苍白之色。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平整绵长的官道在身后拉出去很远很远。   当太阳上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四人四马的速度终于是渐渐放缓下来,前方几里外就是安荆城,这是江南第一城,其富饶与豪华程度自然不必多提,城外来来往往许多人,出出进进一刻不停。   成队的江湖散人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小队接取着各式各样的任务,完成之后领取报酬购买自己需要的修行自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是绝对少不了的。   修行就是如此,资源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李休的破境速度很快,眼下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破开承意踏足上三关,但他使用的资源绝对不少,无论是听雪楼还是书院都提供了不少的宝物。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他破境的时间起码会晚上几个月。   而几个月的时间足够陈知墨等人更上一层楼,这就是差距,修行在很多时候需要比拼的不仅仅是天赋。   仅凭天赋不借助任何资源修行成为至强者的这么多年来便只有一个青角司陈落。   他破境游野的时候已经三十几岁。   如果他有足够的资源一定会比陈知墨更快破境,但饶是如此依旧能够以一己之力强压子非一头,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所以陈落到最后才会创立了青角司,教书育人。   自己没有的东西就一定要自己的弟子有。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李休招了招手,过往的人群中走出了几名听雪楼的人,一身青衣无论走到哪里都一眼可见,听雪楼的人从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身份。   几人翻身下马然后将这四匹马交给他们,李休等人迈步走进了安荆城内。   这是第七天,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也是他与那妇人约好的日子,按照约定这一天曲临阳一定要给他的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来他并不愿意来。”   在城内走了一段距离,梁小刀环顾四周然后露出一抹冷笑,说道。   如果曲临阳答应了李休的要求,在他们踏足城池的瞬间就会有人迎接上来,而不是像现在在城内走了半晌两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李休是世子,不远处的人群突然分开,迎面快步走来一名身穿红服的官员,身后跟着几个差役,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江南刺史左正道见过世子殿下。”   来人满面笑容,然后起身哈哈大笑两声。   “殿下与梁小将军在小南桥的表现已经传遍了朝野,实在是让下官心驰神往敬佩不已,我可是听说太子殿下和国师大人正在考虑要给殿下一份大大的封赏,不过应该要拖些日子了,齐老匹夫和皇后娘娘正在阻拦,他姥姥的,我大唐军人在边关流血牺牲,他个齐老匹夫懂个屁?”   “殿下您大可放心,若是封赏被拦了下来,下官我亲自上京,就是撞死在宫门之前也要给您讨个说法,他姥姥的。”   左正道乃是陛下尚未闭关之前亲口提拔的江南刺史,正四品的官,在这诺大江南也算是一号人物。   起初还笑容满面,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脸都气红了,要不是身边的几个差役不停小声劝着估计现在已经提刀上京都了。   庙堂水很深,很乱,但从来不会缺少好官。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上前两步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左大人言重了,如今陛下闭关,朝中诸事的裁决之权紧紧握在太子的手里,那老妖婆和老匹夫固然能拦上几日又有何用?这封赏终究还是会下来,我估摸着凭借太子和殿下的交情,一个归德将军怎么也是有的。”   这话说的很豪气,听的左正道却是不停地咧嘴,心想你这小子还真敢说,归德将军这种武散官可是不折不扣的从三品官职,老子混了这么久才刚刚正四品。   就连你爹大名鼎鼎现下唐军第一人梁文也只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兼郡公罢了,你想的是真美。   “梁小将军果然豪气冲天,让我等敬仰。”   左正道擦了擦汗,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笑着道:“羽听南在军营当中有要事不能脱身前来迎接,还望殿下海涵,此处距离我的府邸不远,殿下舟车劳顿今日不妨暂且歇下,等羽听南回来我等共饮几杯,有什么事明日再办也不迟。”   李休冲着他回了一礼,道:“多谢左大人的好意,只是有些事很急,一刻都耽误不得,望见谅。”   左正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盯着李休的脸,沉声道:“我知道殿下行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但此事不可莽撞,这城内三大势力同气连枝,若是真的图穷匕见这城内恐怕会有不少伤亡。”   “等到羽听南回来,大军进城,届时想要如何动手全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左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想要办成这件事凭借的并不是拳头,若是大军动强恐怕到了最后即便将曲临阳碎尸万段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接风酒过几天再喝也不迟。”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事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才是最让人无法防范的。” 第151章 忘忧茶   左正道没有说话,显然还是有些犹豫。   “就到这里吧!”   李休皱了皱眉,淡淡道。   那是有些不耐烦的表现,梁小刀见了脸上的笑容跟着收敛了一些,左正道叹了口气,将道路让开。   “麻烦左大人替我转告一声,让羽将军率兵在城外演练。”   李休的眉头舒缓下来,又道。   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很复杂,如果直接拿刀放在他的脖子上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但如果一点点的让他感到恐惧和害怕,逐渐的攻破他的心理防线,那就一定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信息。   所以安荆城的守军不能动,但可以借势。   这是唐国自然要借唐军的势。   左正道能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凭借的可不单单只是一腔热血,天下大势的弯弯绕多且复杂,他混迹其中也算是颇得三味。   脸色略有变换,左正道躬身行了一礼称了一声是。   梁小刀的目光在四周看了看,然后拉着红袖走进了一家面馆里,接下来的事要让李休自己处理,他们跟在身边是麻烦。   李休目光平静,随意挑了一条街道穿过人群漫无目的的走着,徐盈秀不远不近的在身后跟着。   左正道站在原地,远处城门下的守军身子挺得笔直,双目熠熠生辉。   守城门是最无聊的差事,几乎每一队士兵都在百无聊赖的等待着轮换的时间,但今天他们很开心。   甚至有些激动。   那可是李休和梁小刀,当今的世子殿下。   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小南桥战役当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听说世子殿下更是献祭了自身强行破了荒人布下的那叫什么千里冰封的阵法。   梁小刀也是死守三里峡被游野修士刺中一刀,命悬一线。   这都是大唐未来的精气神,传说中的人物,今天竟然见到了真人,并且就在自己眼前走过,一伸手甚至都能碰见。   那种感觉很不一般。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穿护卫服的男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注视着李休离去的背影问道:“大人,世子殿下执意如此,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左正道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放心吧,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世子殿下更聪明的人,他既然如此做就一定有如此做的道理,我等只需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来人好奇问道:“那什么才是我们该做的?”   左正道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边走边道:“什么都不做,就是我们该做的。”   ……   李休虽然没有来过安荆城,但是对于安荆城内名气较大的几样东西也是有所了解。   他没有特意去寻找曲家的府邸,也不在意周遭有多少人在暗中观察他的行踪。   就像是真的漫无目的的行走一般。   走出这条长街,右转路过了一片卖着稀有鲜花的摊贩。   李休的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在一个高瓶上停顿了一瞬,瓶中插着一枝海棠,并不显眼,在这燥热的天气中看起来甚至有些蔫了下来。   他停下身子,沉默了一瞬后收回目光走进了一旁的茶楼当中。   徐盈秀也看了一眼那支海棠花,眼中有一抹疑惑一闪而逝,然后跟在李休的身后走进了茶楼当中坐在了二楼上靠窗的桌子上。   “一壶忘忧。”   徐盈秀坐在身边,二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李休冲着不远处不停忙碌的店小二喊了一声。   江南最有名的自然是山水锦绣,其次便是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   然后便是忘忧茶。   店小二回头应了一声,喊了句客官且稍等后便跑下了一楼。   “公子不打算去曲家?”   徐盈秀疑惑的问了一声,既然李一南送了书信过来,那么按照李休的个性就绝对不可能拖延下去,眼下应该去曲家登门拜访趁早问出结果才是。   如今坐在茶楼内喝茶,看起来确实让人费解。   “我来到安荆城已经说明了态度,我相信曲临阳不想和我翻脸,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   李休偏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淡淡道。   熊胖跳到了窗边趴在上面,有风吹过拂动了他的棕色软毛,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太阳隐没在云朵之后,阳光从地面消失。   风越来越冷。   这是要下雨的意思。   徐盈秀看着他的侧脸,又问了一句:“他若想找你,为何不直接在城门口等你?”   这问题很愚蠢,若非询问的人是徐盈秀的话李休一定懒得回答,但此刻还是耐着情绪缓声道:“城门与城内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我找他与他找我也是不一样的。”   “他找我尚有余地可以回旋,我若找他便只剩下了生或者死,那就很没意思。”   这一次徐盈秀没有在说话。   片刻功夫后店小二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茶壶,不算好看,通体的墨色,有些别具一格。   “二位且慢用,快下雨了,倒是刚好能够喝到真正忘忧的味道。”   李休点了点头,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他。   “不用找了。”   “得嘞,您且用着,需要添什么再知会小的一声,随叫随到。”   小二哥伸手接过了银子,然后转身离去,笑的合不拢嘴。   “尝一尝,我以前在老爷子那里偷过一些,味道不错。”   李休拎起茶壶为徐盈秀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是暗黄色,在纯白的杯壁映照下似乎淡了一些。   徐盈秀喝了一口,然后偏头将茶水顺着窗户吐了出去,喷了熊胖满身。   浣熊的脑袋垫在窗沿上,冲着长街之外叹了一口气。   李休也喝了一口,苦涩,辛辣,这味道说不出的难喝,纵使入喉之后会有一丝暖意与甘甜环绕也无法缓解茶水刚刚入口的味道。   这很难喝。   李休却又喝了一口,然后在嘴中含了半晌方才咽下去。   “好茶!”   徐盈秀吐了吐舌头,有些嫌弃的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这茶的名字倒是起的极为恰当。”   她开口说道。   李休冲着她挑了挑眉,徐盈秀继续道:“喝这茶的时候就只顾着难喝了,哪里还记得住什么忧愁呢?”   李休沉默了一瞬,如此解释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到徐盈秀的目光透过他看向了楼梯,那里有脚步声突然响起。   他没有回头,而是从桌面上拿起了杯子摆在了自己的对面,然后斟满了一杯茶。   忘忧茶! 第152章 绿了青苔,凉了眼前   脚步声越来越近,呼吸间有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坐到了李休的对面,端起了那杯茶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喝了这么多年还是习惯不了这雨前忘忧茶的味道。”   来人端坐身子,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放在桌面,摇头叹了一声。   李休看着他,中年人的相貌并不出众,身材也不算魁梧,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唯独那双眼睛显得神采奕奕,透露着不寻常的味道。   “曲临阳?”   李休端起茶壶为自己斟满,挑眉问道。   “曲家家主曲临阳见过世子殿下。”   中年人将茶杯放下,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曲家在安荆城待了多少年了?”   李休抬起的眉毛落下,轻声问道。   曲临阳沉吟了片刻,似乎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   “大概一百多年了吧,人老了记性就差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楚。”   茶壶被李休推到一侧,二人之间再也没有东西阻挡,两双眸子对视着,李休淡淡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应该忘记,但也有很多事不能忘记,曲家主纵横江湖许多年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   “为何?”   “因为无论是记住不该记的事情还是忘了不该忘的东西都是会死人的,曲家主还能活很多年,想来并不愿意死的这么快。”   李休说道。   曲临阳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的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徐盈秀,语气变的有些森然:“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李休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伸出三根手指敲打着桌面,嘴角竟然是扬起了一抹笑容:“就是在威胁你,又能如何呢?”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一滴雨水飞过熊胖的头顶打在了李休的眼角,有些湿润。   然后一片的大雨倾盆而落,没有牛毛细雨的前奏。   雨水落到地面的声音很大,曲临阳看着李休然后沉默下来。   曲家的家业都在安荆城,就如同李休说的那样,又能如何呢?   “下雨了。”   李休看着窗外喃喃了一声,然后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入口甘甜,香气浓郁,回味无穷。   好茶!   徐盈秀也喝了一口,眼前微微一亮。   曲临阳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水的甘甜冲淡了心头的异样让两个人平静了下来。   “果然,忘忧茶还是下雨之时最是好喝。”   他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双目微微闭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的确,雨时的忘忧茶才真正当得忘忧二字。”   李休举起茶杯示意一下,放到窗外的目光却并没有收敛回来,此刻的长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就连摊贩也都早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除了浣熊露在外面的半截尾巴之外再无其他。   整个安荆城在大雨之下显得安静极了。   “你杀了我的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曲临阳率先开口道。   茶壶里的茶还剩下一小半,二楼的客人并不算多,早在下雨之前便已经离去。   “是你杀了他,与我无关。”   李休漠然道。   若不是他派人来试探李休,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二人不在说话,继续沉默着,若是放在别处这就是没得谈的意思。   但眼下终究不同。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的大雨渐渐稀疏下来,熊胖趴在窗户上伸着懒腰,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逐渐闭合,满是困意。   “曲家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会做蠢事,所以我认为你知道该如何做。”   李休盯着他的脸,道。   “殿下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即便是我告诉你除了徒增烦恼与恨意之外并无其他用处,聪明人通常不会自寻烦恼,您说是吗?”   曲临阳道。   “人生要历经百态,烦恼与忧愁也是其中之一。”   “如此也对。”   又是极为短暂的沉默。   好在结束的很快。   “我与圣女有关的消息是谁透漏给你的?”   曲临阳又问道。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聪小小的出现就像是一片树叶落在森林当中,无迹可寻,宗门筹备了这么久他可不相信凭借听雪楼的力量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追查到他的身上。   “这是我的事,与你没关系。”   李休淡淡道。   “倾天策?”   正如他们所说,彼此都是聪明人,曲家能在安荆城扎根这么多年且不被发现,那就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暴露身份,如此推算下来放眼大陆也就只有倾天策才有如此恐怖的情报能力。   所以曲临阳怀疑的问了这一句,或者说不是怀疑。   虽然是在询问,但表情却很平静。   李休没有回答。   “如果你不希望你背后所谓宗门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在一夜之间付之东流的话,我劝你最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而且茶快没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遥远的天上露出一道彩虹,阳光射开云层照在地面,地面上的积水顺着砖缝流进了不知尽头的长河当中。   曲临阳喝了一口,这一次的忘忧茶没有味道。   就像是淡淡的白水一般,了无滋味。   这是李休的底线,徐盈秀手中的拂尘随着窗风摇摆着,但无论怎么晃动最终指向的目标都是眼前那个中年人,她要杀曲临阳并不算难。   雨水落在地面上顺着青砖缝隙留存着。   这场雨绿了青苔,凉了眼前!   茶壶内的茶水干干净净。   这茶奇特,雨前苦涩,雨时甘甜,雨后无味。   此茶,忘忧。   ……   “时间到了,回答或者去死,还请曲家主选一个。”   李休轻声道。   楼下响起了一阵阵的吵闹声,然后许多人围住了茶楼,有两个人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一个女子,一个老太婆。   二人的目光说不上充满杀意,但绝对没有好意。   “安荆城聂家,聂雨松见过世子殿下。”   那名女子上了楼梯,对着李休的后背款款施了一礼,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一把刀从窗外飞了进来插在了地面上,梁小刀走了上来,一只手牵着红袖,另一只手捂着嘴巴。   看起来像是在打着哈欠。   “我说你们,什么狗屁的三大势力,会不会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梁小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肆无忌惮。 第153章 还挺唬人的   这一路以来都很安逸,没有遇见什么人梁小刀自然也没有发脾气的机会。   他其实是一个很嚣张的人,而且也很张狂。   安荆城乃是江南第一城,曲家聂家还有阴阳门作为城内的三大势力其实力自然是不可小觑,即便是左正道平日里想要执行什么政策也离不开三大势力的支持和执行。   几乎每一家都有两名游野修士。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水很深,浑浊不堪。   所以无论是走到哪里聂雨松所迎接的都是别人尊敬和恐惧的眼光,现在却被人指着鼻子骂,这种感觉绝对称不上好。   这茶楼上的人虽然剩下不多,但还是有几个外人的。   聂雨松的脸色微微一沉:“怎么?这就是你们有求于人的态度?真当我聂家好欺负不成?”   她注视着梁小刀,讥讽道。   “你想死吗?”   梁小刀将脚下的椅子踹飞,砸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椅子撞成粉碎,贴着墙壁滑落到地面,那双眸子冷冽,话语冰寒。   你想死吗?   她只不过是走上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而眼下却有人问她想不想死?   她倒是真想看看在这安荆城里还有谁能要她聂雨松的命?   怒极反笑,聂雨松向前迈了一步,身上的长裙无风自动。   一股子阴风在茶楼内穿过,所有人都是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李休转身将视线放到了楼梯口,梁小刀的眼睛轻轻地眯成了一条缝隙。   只见那个老太婆拄着拐杖拦在了聂雨松的身前,她的头发很白,并不算长,看起来甚至有些稀疏,那张脸暗黄透着苍白,并不是病态虚弱的那种感觉,给人一种阴森无比的感觉。   就像是。   就像是死人一般!   “年纪轻轻好大的火气,唐国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安荆城同样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世子殿下如此以势压人,却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逼问呢?”   老太婆用拐杖撑着地面,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那双眸子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浑浊。   阴风流窜在茶楼内。   这是软钉子,让几人为之沉默下来。   梁小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盯着那张老脸,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发出了笑声。   笑声从低沉到高昂,越来越大持续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方才停止下来。   “压迫?逼问?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就凭你们?配吗?”   梁小刀环顾四周,目光在曲临阳,聂雨松还有龙婆三人的脸上分别停顿了一瞬,认真道:“你们想死吗?”   茶楼内的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下来,环绕在周围的阴气愈发浓郁,脚下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要从地狱里伸出手掌来。   他是梁小刀,他当然有说这句话的资格,若是他死在此处,这三大势力一定会鸡犬不留。   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他们不敢动手。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徒增笑料!”   梁小刀的身体渐渐站的笔直,那张脸上让人火大的笑容随之消失,面无表情。   但不知为何,只要看着那张脸,聂雨松的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窜,那双漠然的眼眸看起来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李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打破了此刻僵硬的气氛。   他伸手拍了拍肩膀,掸落些许灰尘,目光平静。   “江南山水暖,我刚从雪原回来,很讨厌寒冷。”   场间无人说话,龙婆咳嗽了一声,那根拐杖敲了敲地面,弥漫在茶楼内的阴气悄然退去,淡淡的温暖包裹在众人的身边。   “我的时间不多,相信几位也不是闲人,所以我们还是直截了当一些比较好。”   李休走到窗边,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揉着熊胖的脸,目光透过薄薄的阳光看向楼下,茶楼的外面站着很多人,衣着统一,泾渭分明,共有三个阵营,人不算少,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显然都是杀过不少人的狠辣角色。   很显然,这就是曲临阳聂雨松还有龙婆的手下。   “这架势还挺唬人的。”   李休喃喃道,声音不算大,但在场大多都是游野修士,耳朵很好,自然听的也很清楚。   曲临阳把玩着茶杯面无表情,聂雨松看着李休,显然搞不清楚这位世子殿下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龙婆始终沉默着,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像是与此间之事无关一样。   李休抬起目光朝远处看去,茶楼的更远处站着许多的唐军,左正道坐在一个豆腐店里吃着豆腐脑,一个身穿铠甲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坐在他的对面,像是感受到了李休的目光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李休知道,这应该就是羽听南了。   茶楼四周有民居与其他商铺,里面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身上都穿着青衣,随着雨后的凉风飞扬着衣角。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李休从纳戒当中拿出了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炷香,他轻轻摩擦着手指,一点火花出现打在了那柱香上,然后开始燃烧,淡淡的味道随之弥漫到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这柱香烧尽之后我要得到我想要的。”   话音落下李休便朝着楼下走去,在与聂雨松擦肩而过的时候聂雨松突然开口问道:“若是得不到呢?”   李休的脚步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走下了一楼来到了柜台之上,伸手敲了敲桌子,惊醒了还在发呆的掌柜的。   “刚刚有人踢碎了一把椅子,要赔多少钱?”   掌柜的楞了一下,强撑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不贵,不贵,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   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这只是一间小茶楼,上下只有二层。   他只是小茶楼里的小掌柜,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李休没有说什么,随手拿出了三两银子放到了柜面上。   “替我打壶酒。”   一两银子的酒自然是劣酒,何况这是茶楼。   但掌柜的还是咬着牙拿出了一坛好酒,比不上红烧刀,更远不如绣春风,但还不错。   阳光透过门窗照在地面,曲临阳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半柱香的时间刚刚过去。   ……   …… 第154章 只是一场交易   李休放下酒壶看了过去。   梁小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红袖跟在他的身后,浣熊蹲在她的肩上。   徐盈秀来到了李休的身旁。   “看来曲家主已经想好了。”   李休说道。   三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龙婆站在一旁小声的咳嗽着,她的年纪大了,并且身有暗疾,就连走几步路都有些支撑不住。   聂雨松看着李休率先开口,抬眼问道:“如果曲家主答应你,我们有什么好处?”   “闭嘴!”   李休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不耐烦,也是惹人厌。   聂雨松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叫你一声世子殿下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世子殿下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聂雨松向前迈了一步,一股气势在无形之中散发出来,朝着李休逼近。   聂雨松能够凭借女流之身当上安荆城三大实力聂家的家主,先不谈目光与眼力,其本身实力起码是毋庸置疑的。   徐盈秀晃了晃手中的拂尘,那股气势停在了李休身前七尺不得寸进。   聂雨松惊讶的看了徐盈秀一眼,心想这大唐草黄纸上的人物的确有两下子。   然后抬起右手伸向空中,刹那间在李休的头顶出现一道极为可怕的场景,在那里竟隐隐有一尊神圣的虚影浮现,宛若神明一般,那道身影五指弯曲,朝下方的徐盈秀镇压而去,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手掌扣杀而来,压迫着她的身体。   “大嵩阳掌!”   聂雨松浑身上下爆发出骇人的金色光芒,刺眼夺目。   如此实力,堪称可怕!   徐盈秀看着这一幕,如玉般的长腿交错向前,手中的拂尘化作一张巨网飞向天空包裹住了那个掌印。   手掌之上绽放着金色光芒,璀璨无比就像是悬挂在天上的太阳一般,神明若隐若现,严肃且庄严,宛如不可挑衅一般,镇压着那道拂尘渐渐落了下来。   “这还有点意思。”   徐盈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神之中绽放出强烈无比的战意。   “有点意思?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聂雨松脸上带着讥讽,若是这徐盈秀的本事就是如此的话,恐怕今日过后那草黄纸上的排名就要再动上一动了。   李休端起了原本放下的酒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这就像是一场闹剧,那个小丑独自站在台上取悦着自己。   徐盈秀深吸一口气右手握拳朝着天上狠狠地轰了过去,狂暴的灵气在一刹那被抽空然后骤然放开顺着苍穹席卷而上。   狂风从茶楼内生出吹响了外面。   片刻后,扬起的灰尘随之落下,眼前的一切再度清晰起来。   徐盈秀握着拂尘静静站着,前方不远处聂雨松半跪在地面,发丝凌乱嘴角染血。   她的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神明破碎,掌印消散。   这怎么可能?   “的确有点有意思,但也仅仅只是有点意思而已。”   徐盈秀淡淡的扫了跪在地上的聂雨松一眼,道。   声音很平静,言语中也没有鄙夷的意思。   但听在聂雨松的耳中却觉得是莫大的羞辱,不由得面色通红,觉得屈辱至极,眼眸深处的狠辣渐渐浓郁起来。   李休看着她,将酒壶放到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平静的眸子渐渐冰冷起来,他的心开始有些烦躁。   当天劫落下,那朵花飘起之后魔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他知道魔种并没有死,更没有消失。   甚至有时候还在隐隐影响着他的心性,比如此刻李休的心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迎上了那道冰冷夹杂着戾气的目光,聂雨松的瞳孔缩成一点,却不敢再说什么。   她有预感一旦自己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就一定会死。   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曲临阳终于说话了。   试探结束了。   这是必要的前奏,他们一定要与李休做一场,胜了自然更好,若是败了对上面也好有个交代。   从没有一场战斗是无缘无故的。   能做到聂家家主的位子上,又岂能没有远见与城府呢?   “我知道殿下想问什么,我也知道殿下需要的答案。”   李休安静的看着他,那颗心微微晃动了一下,很显然他的情绪并不想表面看上去那样毫无波澜。   徐盈秀走到他的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用力。   李休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舒缓了一些。   “但这么说出来很没意思。”   曲临阳看着李休,神色认真且专注。   “殿下不如去看看圣女,亲自与她谈一谈,我认为这样更好一些,也更有意思一些。”   这话无异于晴空霹雳一般,外面的大雨早已经散尽,雷声却仿佛响在耳畔。   梁小刀放下了手中的一捧花生米,另一只手握住了刀把,沉默了许久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脸上,然后松开了那把刀。   当年在老弄堂他和李休还有李一南以及聪小小四人之间有共同的秘密存在,四个人曾经站在海棠树前发誓说人间值得。   既然是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梁小刀并不打算留下聪小小的活口。   这不是绝情,这只是背叛之后应该付出的代价。   或许也被称之为清理门户。   但他看了李休一眼,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却清晰地写着放不下三个字。   他耸了耸肩膀。   “她在安荆城?”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   曲临阳摇了摇头。   “不在,曲家距离这家茶楼不算远,您去了自然知晓,若是不愿意去也无妨,我现在就可以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您。”   他的表情很严肃,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不是开玩笑,那一定是真的。   可若是不在的话那又该如何当面谈呢?   李休并没有问,甚至没有想。   “劳曲家主带路!”   “请!”   曲临阳伸出一只手,轻声道。   外面的人随之散去,左正道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肚皮,舒舒服服的打了一个饱嗝。   “我就说嘛,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多好,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呢?这不是挺好的?”   羽听南坐在他的对面,冷笑一声。   “三家蛀虫,这一次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以后的安荆城都再也没有了他们的一席之地。”   看着李休等人远去的背影,羽听南说道。   这一次的事情归根到底其实就是李休和曲临阳等人的交易。   交易失败,李休空手而归,曲临阳等人葬身于此。   交易成功,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放过曲临阳等人一条生路。 第二卷 江南烟雨连 第155章 安荆城内,曲府门前   “不说放眼整个唐国,单说这江南被荒州种下种子的地方又何止这安荆城一个?死了三大势力还有五大势力,八大势力,杀是永远杀不光的。”   左正道端着茶杯正在遛食,在李休等人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只有像世子殿下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我大唐才会越来越安稳,无论荒州的人有多少都没关系,何况有些时候这些人并不一定都是敌人。”   能够为政一方左正道肚子里自然是有点东西的,很多事也看的比较透彻。   荒州来人驻扎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如大唐在荒州也有势力,就像是两家来往再正常不过。   羽听南没有说话,他对于政局的把握并不擅长,比如他想不通太子明明有监国的权利,为何还会被皇后掣肘?   国师的实力很强,要杀齐秦易如反掌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还有辅臣大相锁在家里像个孙子一样,难不成是在隐忍?   这世上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既然想不通索性不要去想,他知道左正道想的通,所以自己只需要听左正道的话就够了。   李休跟在曲临阳的身后缓慢走着,龙婆的身体很差,迈的步伐很小看起来走得很慢,但距离却始终保持在和曲临阳并肩。   走出了这条长街后放眼向前望去,一片看起来极为肃穆的房屋映入眼帘,门前摆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门上的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   曲府!   “殿下以为如何?”   几人的脚步停住,曲临阳看着自己的府邸脸上带着开怀的笑容,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他倾之一生的心血。   李休静静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并不掩饰着自己的赞美。   “曲家主身为安荆城三大势力之首,宅院却并没有极尽奢华,而是尽显武人风范,肃穆庄严,身处这样的环境当中曲家的人应是嫉恶如仇无疑,你说对吗?”   李休淡淡道,一语双关。   曲临阳却像是听不出来一样,只是面带笑意不停地点着头心下满意极了,颇有一种知我者殿下也的感觉。   “还请殿下随我进去。”   梁小刀冷笑一声说道:“希望你没有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我就将你这庄严肃穆的曲府给你烧成灰烬。”   曲临阳也不生气,开口又说了一句:“只要殿下进去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李休看着他,曲临阳笑呵呵的并不闪避,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片刻后。   “带路。”   “请!”   几人走到曲府门前,门口的守卫见到曲临阳之后躬身行礼,然后将中门打开。   “殿下请!”   曲临阳又道。   龙婆与聂雨松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   透过大门看向曲府之内,有下人站在门内安静等候,院内没有大红大紫的花朵,青石小路两侧铺着零散的绿草,简单明了。   李休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踌躇还是其他。   半晌后,他向前迈了一步。   有风吹起划过地面,拂动了随着大雨落下的花草碎屑。   突然,遥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喝,紧接着有破空声传来。   一杆赤金色的短戟从天边飞来向着李休刺了过去。   这声音不算小,尤其再加上那声爆喝,李休又足够多的时间移开身子,最少也可以向一侧迈开一步,躲过这一击,但他没有动作,只是抬眼看着那杆赤金色的短戟朝着自己越来越近,在瞳孔中逐渐放大。   徐盈秀冷哼一声,挥动了手里的拂尘,凌空卷起长戟向着出现的地方扔了回去。   曲府的门前是一条街巷,也许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原因这里很是冷清,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出现,在长街尽头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地面随之震动。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见到长街那头出现了一架金黄色的马车。   由四匹马拉着,并不是普通的马,每一只马的后背上都生长着一对翅膀,马身通体雪白,头上长着独角,看上去无比高贵,就像是神明巡视人间一般圣洁。   那辆车明黄染金,车架上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大概在二十左右岁的模样,一身的明黄金甲,头戴凤冠,手里提着两把短戟。   正是刚刚向着李休刺去的那把短戟。   车架停在曲府门前,那人站在车上俯视着众人,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李休的身上。   脸上带着不屑,眼中更是隐隐带着鄙夷之色。   “李休?”   他开口问道。   声音平静,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感情,但听起来却冰冷无比。   李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门,你进不得!”   来人淡淡道,就像是在对下属下达命令一般。   “为何?”   李休问道。   “因为我不让你进。”   那人俯视着李休,嘴唇轻启。   梁小刀正在和红袖小声的说着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有些狐疑的转过头看着那个人,双眼微微眯起,心想这难道就是傻逼?   “我一定要进去。”   李休认真道。   “那我就杀了你。”   那人说道,他站在金色车架之上,阳光照在身上,金色的铠甲显得熠熠生辉,宛如天神降临一般傲然世间。   李休看了他一会儿,得出了和梁小刀一样的判断,随后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   曲临阳却并没有继续朝着府内走去,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震撼的看着那个站在车架上的年轻人。   不仅是他,一直默不作声的龙婆和聂雨松也是有些惊疑不定,看起来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   “宗门信任三位才会派遣你们来这安荆城为圣宗打下根底,而你们却对一个小小的唐国世子畏首畏尾,真是叫人失望!”   又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并不是那身着金铠的年轻人,而是从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李休等人的背后传出。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女子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站在大街中央,浑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暴露在空气当中,那是一张看起来很漂亮的脸,只是那张脸很冰冷,看起来很苍白。   聂雨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像是敢怒不敢言。   龙婆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那副样子,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死人。   曲临阳抖了抖身上的衣袍,退后几步向着那车架上的年轻人与那后出现的黑衣女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圣宗六代弟子曲临阳见过二位亲传。” 第156章 小武王和芮姑娘   亲传!   曲临阳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远远吊在长街那一头的左正道听了之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抓狂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也不躲着了,拉着羽听南快步跑到了李休等人的身边,一脸苦兮兮的表情。   梁小刀沉默了一瞬,徐盈秀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正视。   亲传这两个字的分量很重。   尤其是圣宗的亲传分量就更重,圣宗,以圣为名,可见其狂傲非常。   圣宗乃是荒州近百年来新崛起的势力,虽不及五大宗门底蕴深厚但势头却极高,并且门中弟子亦正亦邪,这些年出现了不知多少天骄,在荒州沧澜榜上前十的排名里足足有圣宗的三人。   其实力可见一斑,风头可称一时无两。   宗门之内的弟子地位也不尽相同,加入宗派的只是普通弟子,在所有普通弟子当中有极小部分天赋奇高的人会被掌教或者长老收为弟子,能够动用自己师尊的部分资源,在宗门之内的地位也已经达到了人上人的程度。   这就是亲传弟子。   而每一位长老麾下都有几名或者十几名亲传,这些亲传当中实力最强的被称之为首席。   首席的地位要凌驾在亲传之上,他们的意见就连自己的师父和其他长老都会认真考虑。   出行在外,首席便等于是宗派本身,容不得外人亵渎。   在首席之上便是一个宗门的圣子或是圣女,地位比寻常长老还要高上一些,但人数极少,不超过一手之数。   不仅是圣宗,天下宗门都是如此排列。   这二人竟然是圣宗的亲传,那是在无数普通弟子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其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也难怪曲临阳会如此恭敬,聂雨松面对训斥也会敢怒不敢言。   曲临阳的表现很正常,这是一个普通弟子面对亲传弟子应有的模样,所有周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芮姑娘却是毫无动作,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这里是安荆城,不知道小武王和芮姑娘不去长安,来我江南做什么?”   曲临阳直起身子,淡淡道。   周元乃是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在前五十的武王周洛的弟弟,行走江湖被人称之为小武王周元,一身实力强悍非常。   “你是在质疑我吗?”   听到曲临阳的问题,周元的车架向前移动了些许,寒声问道。   整个人居高临下,显得霸道无比。   “不敢,只是大长老说过,圣宗在唐国所做任何事都要由我经手,你们来此我事先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曲临阳道。   左正道站在李休身侧,一双眼睛在他们的身上来回看着,这幅场面看起来有些奇怪,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曲临阳会率先和那小武王周元打上一场。   曲临阳乃是游野修士,实力自然更高一筹,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来这里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曲临阳,你敢插手我的事?”   周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与霸道。   “不敢。”   曲临阳又行了一礼,道。   周元冷哼一声将视线移开:“你的事以后再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这个门,他进不得!”   他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休,道。   “圣女临走前曾经吩咐过,要让李休进去。”   曲临阳犹豫了一瞬,解释道。   “圣女?”   听到这个名字周元的脸色一沉,接着道:“圣女那里自然有我兄长去说,而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他不能进,就一定不能进。”   曲临阳还想再说什么,李休突然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他的话语,然后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周元的身上。   “你是小小的同门?”   他出声问道,声音平静。   “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废物,狗一般的东西也敢称呼圣女的名字?李休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他的话后周元猛的发出一声暴喝,就连身后一直安静无声的芮姑娘双眼之中也是闪过了一抹危险的光芒。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也很难接受。   李休的声音愈发淡漠:“我给你三息的时间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的时间很紧,不想动手。”   “动手?就凭你一个承意修士也敢和我动手,也配和我动手?”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周元竟然是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的刺耳张狂。   听的梁小刀不停地揉自己下巴。   左正道突然拉了拉李休的袖子,小声道:“殿下三思,周元不比寻常上三关修士,他可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人,为人更是霸道无比,小武王的称号可不是好事者的吹捧,都是他用手中短戟杀出来的名头。”   “而且这周元高傲霸道,为人心狠手辣,和他交战过的人非死即伤,殿下如今才承意修为,论境界尚且低他一头,还是不要冲动为妙。”   这话的信息量很大,这证明了其实大唐早都知晓了曲临阳等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对圣宗的相关人等了解的那般详细。   但李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双眼始终放在那架威严的金色车架之上,一眨不眨。   他的表情很认真,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元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然后消失不见,他看着李休,双目猛然圆睁,一股狂暴之气从周身炸开。   “不过是唐国区区一世子,也敢在我面前妄自尊大,让我好看?凭你也配?”   “啊?”   他猛然一声大喝,声浪整栋四周,地面的积水随之震动向着两侧排开。   周元往前一步高高的站在车架之上,一身明黄金甲反映着阳光的金辉,整个人犹如神明临世一般。   他扬起手中长戟遥遥指着李休。   居高临下,眼有轻视。   那张脸上充斥着淡淡的嘲讽,轻蔑道:“还有两息,等不等我看也没有太大差别,走上前来,让我杀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留一个全尸。”   这是大不敬,徐盈秀早已习惯,羽听南却握住了腰间的长剑,左正道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一个外来的竟敢在世子殿下的头上耀武扬威?   李休却没有太大反应,仿佛受辱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平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他抬起右手,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有风拂过曲府门前,卷进了长街上青砖里的小石子在地面滚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落进了不算深的积水里。   “还剩一息。” 第157章 凭你也配?   周元脸上的讥讽随着这句话消失不见。   “你是在找死。”   他俯视着李休,对视着那双看起来平静无比的眼眸,认真道。   一个承意修士如此与他说话,这看起来的确像是在找死。   “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胆量往往与实力无关,现在一息时间已过,我就站在这里,你要如何呢?”   他将短戟插在车架上,双手环抱,整个人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   一息的时间很快,二人之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消散了时间。   周元就真的站在那里,两只手左右摊开,静静地看着李休。   “以前我一直对找死这个词有些误解,认为这个词语被创造出来很多余,这世上又哪会有人真的会去找死呢?”   李休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短绳将头发束在一起,那张脸很白,那双眸子很黑。   他身上的青衫随风飘扬,衣角拂在地面上的青砖上被雨水染湿。   “直到今天我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去找死,而这很蠢。”   李休整理着自己的衣领,长剑被收进纳戒当中,他不断地松开握紧手掌,反复如此。   他们站在曲府门前,距离那金色车架的距离并不算特别远,李休一步一步的朝那里走过去。   徐盈秀有些紧张的站直身体,精神高度集中。   “周元,这里是大唐,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亲传,便是你圣宗宗主来此也要夹着尾巴做人,本官奉劝你做事最好想想后果。”   左正道冷着脸,喝道。   不怒自威。   周元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若是在长安我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但这是安荆城,你能对我如何呢?你敢对我如何?”   左正道的脸色有些阴沉,圣宗的行事风格极为偏激,并且很是护短,这周元虽说只是亲传,但他的兄长周洛却是首席,据说有资格竞争下一位的圣子,如此地位不可谓不高。   贸然得罪不是好事。   羽听南往前迈出一步,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左正道伸手将其拦住,面色阴沉。   看到他们的动作周元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他的身份很高,在场的唐人除了李休之外所有人的身份都在他之下,便是左正道也只是面前可以和他持平。   但左正道并不是武修,他甚至没有修行,只是练习了最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他的心思全都放到了官场上。   想通这些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李休身上。   “同代人当中你的天赋或许不错,但要与我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你若是现在停下,自断一臂,且发誓再也不见圣女,我可以答应饶你一命。”   周元淡淡道,目光漠然,话语听起来就像是在恩赐一般。   李休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依然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他迈步的速度不算快,但终究是在一直接近。   周元的面色沉了下来,寒声道:“不识抬举,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别人。”   李休这一次终于是开口了,他将右手抬起,在军中那是净声的意思。   周元的声音随之停止下来,然后那张脸变得极为难看。   他竟然,下意识的听从了李休的话?   场间鸦雀无声,芮姑娘像是影子一般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左正道侧脸看着曲临阳和龙婆等人冰冷道:“你们最好祈祷他不会对世子殿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否则本官一定让他横尸这安荆城内。”   “他是我圣宗的亲传,左大人,你敢吗?”   聂雨松嗤笑一声,不屑道。   “与殿下比起来,别说只是区区一亲传,便是你圣宗圣主来了又能如何?”   那一直闭口不言的龙婆此刻却突然开口,深渊一般的眸子凝视着左正道:“左大人,祸从口出,切记,有些话是说不得的。”   羽听南转过了身,握着剑柄盯着曲临阳三人,从长街小巷当中走出了数千名唐军手持刀枪从四方出现包围了这里,兵锋遥指。   “我左正道没别的本事,但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他发出一声冷哼,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的气势却威严无比。   周元也看到了四周出现的唐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若他真的只是一名亲传倒的确会被这幅场面吓到,但很可惜,他不是。   李休抬起的右手放下,平静道:“你们说的对,承意战上三关很难,尤其是你这种能够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小武王面前就更难,几乎没有胜算。”   这话说得很中肯,周元刚要开口,李休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其实我很讨厌你这种人,打架之前总喜欢说很多废话,妄图在心理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不仅看起来无趣,听起来也很无趣,但这不是让我最讨厌的。”   李休的身子停了下来,他距离那金色车架还有大概五步的距离,五步之内,一剑纵横!   这是剑客的必杀距离,但他手中无剑,看那样子也不打算拔剑出来。   他往前迈了一步,青衫无风自动,束起的长发微微扬起。   周元微微眯起了眼睛。   李休走出了第二步周身灵气鼓荡,那四匹天马不安的跺着马蹄,口中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最让我厌恶的也不是你一直居高临下的态度,我不配称呼小小的名字?”   李休迈出了第三步,抬眼间锋芒毕露身上的气势再度拔高三分。   “我若不配,那么你配吗?”   “此处的确不是长安,但休说是在江南,哪怕是我大唐边境的无人村落也不是你圣宗之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李休迈出了第四步,脚掌落在青砖上,犹如踩在水面上一般发出道道波纹向着四面扩散而去。   四匹天马突然朝后退去,车架移动颠簸,周元的身体随之晃动了起来。   “小武王?称武称王,你也配?”   “不准我与小小见面,你也配?”   李休迈出了第五步,灵气高涨像是要突破天际,他的双眼猛然睁大,滔天暴戾从眼神当中狂涌而出。   “在此地执双戟欲要杀我,你也配?”   李休口中发出一声爆喝,地面的积水猛然倒飞拔空而起。   五步迈出,李休已然破境,入上三关。 第158章 我只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   李休用五步蓄势,破承意入三境,一身的精气神正是巅峰,那股气势冲霄而起卷起了车架向后退去,四匹天马竟然是跪在了地上,毛羽战栗。   周元站在车架上,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远处的梁小刀猛地摔碎了手中的酒壶,大叫了一声痛快。   徐盈秀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李休曾经说过一句话。   同境之内,唯我无敌!   这自然是了不起的意思,周元很强,但终究只是上三关,又怎会是李休的对手呢?   曲临阳面无表情,聂雨松冷笑连连,不过是初入上三关罢了,看起来强悍无比,但这股气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旦泄下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受的了。   这时候的李休距离周元只有一步的距离,两个人对视着,周元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拿起了那两把短戟。   “临阵突破,看来你的天赋要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一些,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仅折断你的手臂,还要杀了你,让你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这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刚刚李休的那一连串的逼问在气势上几乎是将他稳稳压在下风,尤其是那四匹天马竟然跪在了地上,更是让他的脸色青白一片。   因此周元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回场子,虽然是在笑,但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却没有丝毫情感,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而在他眼中,李休也的确是一个死人,周元的速度很快,明黄色的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夺目非常。   那把短戟夹杂着呼啸之声瞬息之间朝着李休的脑袋砍了过去,这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远处的左正道等人面色一沉,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世子殿下毕竟方才刚刚破境,面对周元恐怕很难战而胜之,不过哪怕只是坚持一段时间也好,传了出去也是一场威名。   周元的眼神冰寒,手中的短戟已经斩断了李休的一根发丝,他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   短戟继续斩落却毫无停滞的穿过了李休的身体,就像是斩在了空气当中一样。   还来不及反应,李休的身子诡异的出现在了车架之上,站在了他的身边,然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周元的脸上。   这一拳很重,剧烈无比的灵气波动从拳头与脸交击的地方传出,发出了一声巨响,那四匹天马齐声哀鸣,车轮深陷进了地面当中。   周元的身体随着这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车架上,头顶的凤冠掉落,身上的金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两把短戟竟是脱手而出。   李休直起身子,拳头上沾满了鲜血随之滴落在金色车架上。   他俯视着周元,面无表情,那双眸子冰寒无比。   然后再度扬起拳头用力的砸了下去。   只见到周元的脑袋与车架猛地撞击在了一起,身上的铠甲响声逐渐扩大,并且开始发出裂痕。   他的眼睛向上一翻,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李休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一拳接着一拳的砸了下去,车架向下陷落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元身上的铠甲化作碎片不停地剥落着。   李休只是一拳接着一拳,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无情。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震撼无比。   就算是李休破境成功也不过是刚刚踏足上三关,怎么会强到了如此地步?   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小武王周元竟然是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是一拳就被打趴在了地上,想起之前那周元何其嚣张狂妄?   踩在车架之上欲要让李休自断一臂,放出豪言这安荆城内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那时候何止是风光无限?   那一拳一拳还在不停落下,周元身上明黄色的金铠已经成了碎片,整个人俨然已经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住手,李休你竟敢如此对待我圣宗亲传,真是好大的胆子。”   聂雨松愣了片刻之后猛然开口大声喝道。   曲临阳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女的脑子一定被门夹了,想要巴结亲传也要找个好时候,现在说这话估计是不想再见到那周元了,他摸了摸下巴,心想难不成是聂雨松和周元有仇,所以才下此黑手?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李休只是停顿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聂雨松,然后对着左正道认真道:“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人若是敢说一句话,杀无赦。”   左正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诺。”   然后数千唐军齐齐大喝一声。   “诺!”   曲临阳叹了一口气,龙婆睁开了眼睛,聂雨松面色通红,但感受着羽听南和数千唐军的寒冷兵锋终究是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   只能看着李休一拳一拳的砸下去。   鲜血染满了车架,李休停止了动作,半蹲着身子俯视着周元的双眼。   “那么现在你告诉我,这曲府,我是能进,还是不能进?”   周元原本已经昏了过去,却又被李休硬生生的打醒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张嘴想要说话口中吐出的却只是鲜血。   他看着李休那双充满戾气的眸子,眼底竟然是泛起了恐惧,谁能想到,一个不过刚刚破境的人竟然会这么强?   如此战力,只怕已经有了荒州沧澜榜上前五十的实力。   “我不过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李休的脸色平静,眼眸中的暴戾却愈发浓郁。   “我只是想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不过很可惜,你要怎么打死我呢?”   李休将染血的右手在周元的身上仔细的擦拭着,直到干干净净之后方才停止动作。   “既然如此,我只好打死你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臂高高扬起,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在拳头之上聚集浮现,空气中生出许多细小的剑意在李休身边四下纵横,在车架与地面留下了许多细小的痕迹。   这一拳朝着周元的脑袋猛然砸下,在他恐惧的目光中不停放大。   天地忽然传来阵阵寒气,道道阴风在耳边呼啸,四面八方没有了阳光与温暖。   迷雾与黑暗在顷刻之间包裹住了李休的身体,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没有半个人。   他的拳头落了下去,却像是砸在了空处。   周元消失了。   四周的一切跟着消失。 第159章 三剑与冥花   李休站起身子,双臂垂在身侧,右手的拳头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有周元的,也有自己的。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声音,像是被一片虚无笼罩其中。   这是异变突生,但所有的异变都不会突生,归根结底总会有因由可寻。   李休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后便想起了与周元一同出现的那个女子。   名字似乎是叫芮姑娘?   “这是我和他的事,芮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李休淡淡道。   他与外界之人的目光并不一样,在他看来四周一片漆黑,可在外面的人看来李休就是呆呆的站在车架之上,任由芮姑娘将周元挪移出去。   听到这句话,梁小刀等人明白发生了何事,不由得将目光放到了那从影子当中走出来大半个身子笼罩在黑暗当中的少女,殿下与周元的战斗,她竟然敢插手?   左正道都气笑了,区区圣宗罢了,哪怕你风头再盛又能如何?我大唐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当下就要一声令下准备乱刀砍死他们两个。   却听得芮姑娘开口。   她的声音有些阴柔,听起来让人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我无心插手休公子的事情,但周元毕竟是我圣宗的亲传,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该由我圣宗管教,休公子此举未免有些过了。”   这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从四面八方传进李休的耳朵,让人分辨不清声音的主人到底站在那里。   李休也没有去寻找,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在虚空轻轻一握,一把长剑凭空出现,然后被他握在掌心。   “你说他是圣宗的亲传?刚刚怎么他口出狂言之时为何不说?那时候芮姑娘可曾想起来他是圣宗亲传?”   长剑斜指地面,他的身上竟然隐隐有剑意透体而出,那是剑道有成的标志。   “又或者说芮姑娘对此事的看法也和他一样?就只允许你们圣宗欺辱别人,而别人却不能反抗只能站着挨打?”   李休摇了摇头长剑提起横在胸前:“我是个很讨厌废话的人,所以我也懒得多说什么,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他要断我一臂,所以我也要断他一臂,他要杀我,所以他一定要死。”   话音落下,他停顿了一瞬,那双眸子的眼白消失变得漆黑一片。   目光透过黑暗,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芮姑娘的身上,继续道:“如果你要拦我,那就请你和他一起去死。”   李休的声音平静,没有怒气也没有张扬,就像是在对一件小事娓娓道来,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的手臂高高扬起,长剑在眼前斜斩落下,一道剑光向前掠出,四周的黑暗随之切割成为两半,然后消失在天地之间,他的眼前重新恢复正常,脚下的车架还有雨后的长街极为清晰的映入眼帘当中。   芮姑娘的面色一白,心下微微泛起波澜,从始至终他们都小瞧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一剑竟然就劈开了她的冥冥地府,如此实力难怪能够一拳就将周元打成如此模样。   “休公子大可不必如此,事后我定让周元给殿下赔礼道歉,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如何?若是继续下去恐怕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芮姑娘清声说道,先礼后兵。   “你现在的表现倒是比刚开始要更符合一个大宗亲传的形象。”   李休看着她,面无表情。   远处的梁小刀发出一连串的冷笑之声,在这安静的街上显得刺耳无比,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芮姑娘刚刚出现之时说的是什么话,堂堂的陈留王李来之之子世子殿下李休在她的口中却成了一个不过大唐,区区世子?   便是你圣宗首席来了在李休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论资排辈?   圣宗亲传算是什么东西?   芮姑娘的脸色有些阴沉,圣宗这些年来在荒州风头最盛,所到之处莫不敬仰臣服,她身为圣宗亲传何时面对过如此讥讽?   她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语气也开始有些许不善。   “休公子还是三思为妙,同境之内武修面对神修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这应该算是威胁。   李休注视着那张脸,看着那大半身子笼罩在黑暗当中的芮姑娘,认真道:“三剑!”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仓促之间芮姑娘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短暂的愣了一瞬之后方才领悟过来,那张苍白的脸竟然涌上了一抹潮红之色,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侮辱一般怒视着李休。   他竟然说,只用三剑就能击败自己?   “三剑败我?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她压抑着怒火,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李休摇了摇头,纠正道:“既然你敢拦我,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三剑不是败你,而是杀你。”   轻视,不屑!   李休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她却极为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些东西。   “好,很好,那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刚刚破境的区区世子,拿什么杀我?”   芮姑娘大喝一声,身子犹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像是凭空遁去了身形一般。   黑暗笼罩大地,这条长街一改风貌,一条长河出现在地面,占据了四下地方,李休脚下的车架变成了巨石断桥,河水之内有无数只冤魂手脚向上爬出,顺着巨石一点点的攀岩而上。   芮姑娘隐藏在黑暗当中冷冷的注视着李休,这就是地府。   这就是她所修行的地府冥河。   冥河之上有阴风拂过,卷着滔天的怨气扑向了李休,化作刀剑从他的周身吹拂,身上的青衣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白骨从河内升起,化作剑光一闪而逝,李休的胸腹之上出现了一道伤口,并不算深,转瞬之间便开始愈合。   紧接着无数手脚爬上巨石,冥河之内升起无数白骨随着阴风吹拂而来,划开了他束发的草绳,满头黑发向后扬起。   李休却不为所动,那双眸子静静的盯着一个地方,在那里,一道漆黑的身影笼罩在黑暗当中,那就是芮姑娘。   他的剑重新扬起跟着落下,面前的冥河从中间分开,无数白骨随之斩灭,脚下的灵气爆发轰然炸开,无数手脚从巨石之上滚落下去。   那道剑气眨眼之间落在了芮姑娘的头顶,斩碎了那身黑暗,将她的全身暴露在阳光之中。   远处龙婆的眸子注视着李休,面容渐渐冷了下来。   羽听南也在看着她,握剑的手掌更紧了些。   “一剑!”   梁小刀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臂,面容兴奋,高声喊道。   芮姑娘的脸色更白,干脆从黑暗当中走出,脚下冥河倒卷上天而后宛如银河洒落一般砸下,地狱之内响起了无数惨叫嘶嚎声音,道道鬼音萦绕于耳连绵不绝,不停地影响着李休的心绪。   一只森然鬼爪从地狱下层破土而出捏碎了即将落下的冥河向着李休一掌拍了过去,这只手掌很大,大到了囊括天空遮盖日光,这只手掌之上带着腐肉与白骨,上面挂着淤泥和鲜血当空而下。   芮姑娘死死的咬着牙,双目通红,这一招的威力很强,是她如今最强的招式,按理来说凭她的神修修为根本不这足以支撑她从地狱更深处唤出这一只夺命的手掌。   神修与武修相比其优势在于持久,神修的精神力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并且速度比之武修吸纳灵气要快上许多,而且精神力还可以阻挡四周灵气的运转。   但她没有选择持久战,因为她清楚,若是拖下去自己一定不是那道剑光的对手,与其如此还不如倾全部之力一举灭杀眼前这人。   到了那时候,管他是不是大唐的世子,难道唐皇还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与他圣宗开战不成?   类似于唐国这样的巨大机器,周身虎狼环伺,一个不小心就是动辄倾覆的下场。   这一掌很强,尚未落下便有腥风扑面,在李休的背后地面之上一个巨大的掌印深深地印在那里,那是这只巨手的震慑。   李休的面色终于是凝重下来,如今看来这芮姑娘的实力比之周元还要高出不少。   他仰头看着那只腐烂的手掌,手里握着长剑,那双漆黑的眸子宛如星辰黑洞一般流转起来,指上的小花随风动了动,李休向前迈出一步。   一朵冥花在他的脚下浮现,拖着他的身体向上走去。   李休跟着迈出第二步,又是一朵冥花浮现在脚下,他向着天空走了上去,脚下步步生莲,一步一冥花。   转眼间出现在了天空最上头。   “地狱?难道你不知道我大唐的北地边军每一个都是从地狱走出来的。”   李休出现在了那只巨手之下,长剑之上的剑意冲霄而起,四周的一切凭空裂开,他的体内生出无数剑气,剑光向着四周纵横切割,黑暗支离破碎,地狱里的哀嚎之声变成了巨大的恐惧随之沉默下来。   那道剑意带起剑光斩碎了那只巨大的手掌,地狱深处响起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叫,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道剑光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朝着芮姑娘斩落下去。   手掌破开的瞬间芮姑娘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面色苍白如雪,这一剑落在头顶她已经是避无可避,脑海里的精神力早已枯竭,像是针扎一般刺痛。   剑光落下她的衣衫随之破碎,一道椭圆色的灵气护住她的全身。   李休从天而降,无数剑气从天地间归纳回了身体,他握住了飞出去的那把剑,剑意欲要凌霄。   然后狠狠地斩了下去。   护体灵气随之破碎,芮姑娘的身体倒飞出去在地面上砸开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拖行到了周元的身旁方才停止下来。   “第二剑!”   远处的梁小刀猛然爆喝一声。   李休提着剑一步一步的朝他们二人走去。   聂雨松突然动了,身影飘忽如同鬼魅般向着李休疾驰而去,她并不打算杀人,只是想要救人,与其他的亲传弟子不同,芮姑娘与周元在宗门都是有大背景的那种,如果死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不用问,自己一定没好果子吃。   只是她太小看李休这边的人了,就在她身子前冲的同时,一道拂尘拦在了她的面前,然后捆住了她的脖子向上高高提起。   徐盈秀的面色冰寒,那道拂尘高高提起,并且越来越紧。   龙婆的身体却消失在了原地,她是三人当中年纪最大修为最深的那个人,此刻全力动起手来自然是不可小觑。   但羽听南同样很强,能够镇守在江南第一大成的守城将军,他的实力会弱吗?   在草黄纸上,他的排名还要在杨不定之前。   腰间长剑拔出,十字剑光闪烁,他的眼神冰寒。   “找死!”   那把剑从长街之上一闪而逝,炙热无比,街面上的积水随之蒸发消失,然后龙婆的身影从空中出现,那双腿已经是齐膝而断。   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指节泛白,满头白发化作尖锐倒刺向着李休的背后此去,与此同时原本消失的地狱竟然在顷刻之间再次浮现并且比之芮姑娘所召唤出来的还要强盛许多。   看得出来,在圣宗当中,龙婆与芮姑娘乃是一脉相承,难怪会如此拼命。   “放肆!”   羽听南猛地一声爆喝身子眨眼睛出现在了李休的背后十字剑光闪烁切割拦住了这些白发,他胸口的盔甲发出一声破碎之音,一根发丝刺进了他的胸口。   而他的剑也毫不犹豫的斩落下去,龙婆跪在地上的身体随之一分为二。   羽听南面色冰寒,两根手指微微用力拽出了那根发丝扔在了地上。   随着微弱的春风在空中左右摇曳着。   看到他受伤,左正道的老脸终于是彻底阴沉下来。   “你们看热闹呢?给老子射他娘的!”   左正道对着围在四周的唐军骂了一句,然后一根手指指着被徐盈秀吊在空中的聂雨松,爆喝道。   数千唐军并没有一起动手,因为那样是在浪费羽箭,前排的战士向两侧让开,神箭营走出了十人拿起长弓向着聂雨松射了过去。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十余根黑色羽箭穿胸而过,聂雨松的瞳孔扩散成一个原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军竟然真的敢动手杀她。   她乃是圣宗的人,他们怎么敢杀她?   很多遗憾是得不到答案的,而她也注定要带着疑惑死去,消失在这个世间。   曲临阳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亲眼目睹了二人的死亡,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远处的芮姑娘和周元看着这一幕不由得胆战心惊,原来这些人竟真的敢动手。   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李休走到了她的面前。   高高的举起了剑!   这是第三剑!   ……   …… 第160章 圣宗四长老   那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映衬着雪白色的光芒,李休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那是真的毫不在意他们所谓圣宗亲传的身份,那把剑真的会落下。   在他的身后龙婆与聂雨松的鲜血在地面上顺着青砖缝隙流淌汇合在一起成为小溪,血水取代了积水,暗沉色的红润打湿了泥土。   周元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之前的李休可是打算活活打死他的。   “你若是杀了我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芮姑娘捂着胸口,鲜血染红了牙齿,她是个很骄傲的女子,在圣宗她四长老这一脉除了首席之外她的天赋最高,一旦下次的圣子之争当中首席成功入选,那么很大可能下一个首席就是她。   再加上她的家族在背后推波助澜,可以说四长老一脉的其他亲传弟子完全没办法与她相争。   前途何其无量?   此番来唐国就是为了争一争那游书海的名额,借此扬名的同时也能得到巨大的好处。   途中听到唐国的人都在谈论一个话题,那就是刚刚结束不久的小南桥大战,而李休自然是被提起最多次的那个名字,然后他们便知晓了圣女与李休的关系,听说了李休正在朝着安荆城走去。   周元的兄长周洛乃是聪小小的追求者,他自然不会视而不管,打算顺路去安荆城给李休一个教训,然后再去长安也不迟,至于芮姑娘来此纯粹是为了看一场热闹。   “她说的对,你若是杀了他们一定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我知道殿下是个聪明人,做事会有分寸。”   一个听上去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天空之上传来,然后一个穿着黑袍精神抖擞的老者从天而降,落在了远处的街道上。   “师尊!”   听到这个声音,芮姑娘那毫无波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整个人也在一瞬间放松下来,她知道,只要师尊到了,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奈何不了自己。   无论师尊站的有多远,无论李休离她有多近。   一个上三关面对着五境强者,距离再近也是徒劳。   “我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李休淡漠的看着他一眼,剑身泛着寒光径直斩落,这一剑很快,且锋芒毕露。   比之之前挥出的两剑还要强横三分,这是最巅峰的一剑,所有的精气神全部融于剑中,这是要杀人的一剑。   周元躺在地上挣扎着,芮姑娘的瞳孔缩成一点,目视着那把剑朝她的头颅落下。   三尺剑悬在了她的头顶三寸,剑气内敛,剑光随之消失。   任凭李休如何动作也没有办法移动丝毫,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煞气,漆黑的眼瞳犹如黑洞一般深邃。   “世子殿下还是不要冲动的好,有些事的后果很严重,是做不得的。”   老者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向前走的意思,这就是成竹在胸,是自信。   他是圣宗的四长老,是这一次护送圣宗亲传来唐国求书海的守护人,入五境多年,一身实力已经臻入化境,可为万人敌!   在圣宗之内的地位也是极高。   “后果?”   李休咧了咧嘴,身体之内隐隐有道道漆黑魔气透体而出,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癫狂。   “本世子还真想看看,这后果是什么?”   熊胖从红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无精打采的走到了李休的身前,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后向前几步拦在了圣宗四长老的面前,身子微微蹲在地上,那只小爪子向前伸了伸。   禁锢随之破碎,四长老的面色一变,李休的剑继续落下,斩落了芮姑娘额一抹发丝。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光芒在芮姑娘的身上一闪而逝,紧接着她的身体消失在李休眼前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四长老的身旁,满脸苍白,眼中夹杂着无穷恨意,身体仍然不停颤抖着,那是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   而在原地,她原本所在的地方则留下了一块白色骷髅佩,一分为二的掉在地面。   “保命的东西倒是不少。”   李休看了一眼碎成两半的骷髅佩,漠然道。   类似于这种保命的灵宝可是极为珍贵少见的,就算是圣宗这样的庞大宗门也不可能会有太多,用掉一个就少一个,此刻的芮姑娘何止是怒火滔天,就算是将李休杀几万遍恐怕都难解她心头之恨。   憎恨的同时还有震撼和隐藏极深的恐惧,她想不到,当着她师尊堂堂圣宗四长老的面前李休那把剑竟然真的敢落下,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圣宗的态度。   四长老的面目阴沉,有些忌惮的看着眼前的熊灵。   他修行冥冥地府,对于气机的感悟最是敏感,浣熊之前气息内敛也就罢了,此刻拦在他面前之后浑身气息释放到巅峰,那等实力很强。   在其余人眼里浣熊就只是半蹲在那里,两只小爪子时不时地挠着自己的脸,但在四长老的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只庞大的黑色巨熊,足以参天,赤红的眸子,那条尾巴在空中搅动着风云,灵气崩散。   一对紫金色的骨翼在空中展开,遮盖数百里。   赤红的眸子高高从空中高高俯视着圣宗四长老。   这是万古的熊灵,有无边凶煞。   饶是他的实力,也不敢小视。   李休单手掐住了周元的脖子在其恐惧的目光中将他提了起来。   现在的周元伤的很重,离死就差那么一点了,被李休提在手里完全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狼狈至极,那两把赤金色的短戟还掉在车架之下,四匹天马被熊胖的气势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嘴中发出哀鸣。   “我要杀他只需要动动手指,而你又能让我承担什么后果呢?”   李休的视线遥遥落在圣宗四长老的脸上,漆黑的眸子满是冰冷与漠然。   “圣宗?你们也配?”   这话很不客气,比刀子还要锋利,芮姑娘死死的咬着牙,但看着对面那张没有丝毫情绪的面庞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远处的左正道腰板挺得笔直,四周的数千名唐军面带骄傲,什么狗屁的圣宗,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还不是被世子殿下拿捏的死死的?   我为唐人,才最骄傲。   四长老冷哼一声,狂暴无边的气势透体而出向着天空压迫过去,巨熊猩红双眼,仰天狂啸,像是要将天空撕裂。 第161章 这应该很公平   “周元可不单单只是我圣宗亲传这么简单,他的背后牵扯之人很多,而且他的身份很重,若是死在殿下手里,就算有大唐护着你,想必也不会好过,而且殿下也不希望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导致双方起了兵戈,从而害的唐国百姓死伤无数吧?”   四长老深深地看了一眼熊胖后将目光转移到了李休的脸上,说道。   “这算是威胁?”   李休的眼睛眯了起来,右手轻轻用力,周元立刻发出了极为痛苦的低吼声,因为被掐住了喉咙所以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现在和我谈后果,聪小小乃是圣宗的圣女,却在小南桥企图杀我,如果非要计较起来的话,这该算是什么罪?”   “圣女在一个宗门里的地位如何想必长老不用我来提醒,在外行走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整个宗门的颜面,她做的任何事都代表了宗门的意思,而她却要杀我。”   雨后的安荆城没有出现彩虹,太阳渐渐西斜,向着地平线下方落了下去,江南并不冷,此刻却出现了一抹冷意。   但李休的话更冷。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是你们圣宗的意思?圣宗要杀唐国世子,事后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入我唐境,且那般的嚣张跋扈。”   李休的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漆黑的眸子明明没有半点情绪看起来却像是挂着讥讽。   “你信不信,我让你圣宗之人有来,无回?”   淡淡的血腥味骤然弥漫空间,浓烈的杀意凭空生出。   芮姑娘的心底骇然无比,迎着那双带着些许癫狂的眸子她终于是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四长老沉着脸,他混迹天下不知多少年,自然分的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在口出狂言,那是真的敢这么做。   而这件事偏偏是他们圣宗理亏,得了阴曹的好处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知道殿下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你若是想杀他早就杀了,不会与我拖到现在,殿下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   四长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散去了周身澎湃的气势缓缓说道。   周元并不是他的弟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被人五马分尸也与他无关,但在外面他们毕竟都代表了圣宗的颜面,而且最重要的是周元的家族势力很大,他的哥哥周洛更是下一位圣子最有力的争夺者。   若是能够在今日卖下一个人情,日后能够收获的好处可是要比付出的代价多得多。   芮姑娘咬着嘴唇,双眼死死的盯在李休脸上,她要将这张脸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日后早晚有一天要报了今日的仇。   如今形式不如人,自然要低头。   李休脸上原本极淡的笑容逐渐变得浓郁起来,杀不杀周元他并不在乎,能够利用这个废物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才是真的。   今天拖得时间够多,打的架也不少,所以李休也没有兴趣继续拖沓下去。   他抬头看着四长老那张略有些阴沉的面孔,轻声道:“她为何会杀我?”   这个她指的自然不是芮姑娘,那便是聪小小。   既然答应了就会照办,四长老想了想,然后道:“阴曹与雪原合作,给了圣宗一个拒绝不了的好处。”   这是理由,也是起因。   但李休却并不理会,他仍旧看着那张脸,又重复了一句:“她为何会杀我?”   同样的问题问了两遍自然是因为第一个回答的答案是错的。   圣宗收到了好处,命令和李休关系最好的聪小小动手,但那都是在他们认识之后的事情,也就是说一开始两人之间的友情与喜欢都是纯粹且无瑕的。   喜欢是相互的,喜欢也是捧在手心与含在嘴里。   这样的人又怎会动手伤害他呢?   那一刀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但却刺歪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李休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真相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四长老没有说话。   这是不想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的意思。   也是做不了主的意思,所以哪怕李休现在就杀了周元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他沉默了会儿,继续问道:“她在哪里?”   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四长老仍旧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无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李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要更换问题的意思。   半晌后,四长老道:“万香城!”   李休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万香城乃是荒州的五大势力之一,论起底蕴和实力要比如今风头正盛的圣宗强出不少,聪小小既然离开了大唐为何没有回圣宗反而去了万香城?   “既然问题已经回答完了,世子殿下是不是应该将周元放下了?”   四长老出声打破了李休的沉思。   “放下他?”   李休的眸子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瞳术解除,漆黑随之消散,他挑眉道。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副表情,无论是四长老还是芮姑娘的心里都浮现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我当然会放下他,也会留下他的命,但这条手臂,他得留下。”   李休的眸中充斥着狠辣之色,另一只手拽住周元的手臂猛地用力撕了下来。   圣宗四长老面色大变,五境强者的灵气爆发,曲府门前宛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这一拳威势强横,欲要一举灭杀他们所有人。   浣熊剧烈咆哮着,从口中吐出一道紫金色的光柱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四长老冷哼一声,拳势竟然硬生生的撕碎了光柱,而与此同时周元的惨叫声猛然响起。   那条手臂竟是被李休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血腥无比。   浣熊的身体随着灵气爆发向后跃起轻飘飘的落在了李休的肩上,小小的眸子里渐渐涌上了嗜血的疯狂。   四长老还想继续却见到李休手臂用力将周元朝他扔了过去,砸在了地上不停滚动着,待在他面前停下的时候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全靠一口气吊着,生死不明,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真的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在这里。   芮姑娘面色苍白至极。   圣宗四长老怒极反笑,周身的杀意凝为实质。   “好好好,好一个唐国世子,当真是好手段。”   微风拂动了衣角,李休却并不在意,将两只手在身上随意的擦了擦,然后淡淡道:“他要我一条手臂,我就要他一条手臂,这很公平。”   “不是吗?” 第162章 到了那时,生死有命   这当然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不仅公平而且还很大度。   因为周元要杀他,而他却放了周元一命。   李休目光平静的看着怒火欲要将天空焚烧的圣宗四长老,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觉得或许自己这就叫做仁慈。   梁小刀哈哈笑着,心头爽快极了,那周元出场之时何其张狂?满身明黄甲宛如天神临世,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   他梁小刀这辈子就见不得有人比他更嚣张。   左正道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身为朝廷命官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得太过,要时刻注意朝廷礼仪,他自己倒是不在乎,不过一旦被那些只会风言奏事的言官们盯上,治他一个失礼的罪名,那可就真的褶子了。   那根发丝很细,固然威力很强却很难对羽听南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他身为执掌安荆城城防的将军,战起之时他就是第一指挥官,就连左正道的命令都可以不听。   此刻见到圣宗四长老竟然一副欲要灭杀他们所有人的模样,羽听南的脸上冷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他向前走出,长剑在天上划过,剑鸣之音响彻,数千名唐军齐声呐喊,在其头顶之上有军魂凝聚。   纵然是五境强者想要灭杀拥有军魂的唐军队伍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周围的动静自然是被四长老看在了眼中,若是放到平时他当然不会将羽听南等人放在眼里,可今日不同。   因为他的面前还有一只浣熊蹲在那里,五境的荒古熊灵再加上可以凝聚出军魂的大唐军队在一侧虎视眈眈,他讨不到好处。   扬起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他的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看着那张宛如古井无波的脸四长老的心里竟然出现了一抹心悸。   这个年轻人在大唐的地位很高,而且做事滴水不漏,杀伐果决,与知白下的那场棋他作为间接参与者也算是略有耳闻,此子若是不死,日后必成气候。   “希望以后殿下不会为今日得事情后悔。”   他冷哼一声,用灵气将周元摄起飘在半空当中,周元的伤很重,若是不使用灵气续命,恐怕用不上一刻钟就会死在这里。   到时候就有意思了。   “就不劳长老费心了。”   李休冲着他微微欠身,轻声回道。   然后目光在芮姑娘的脸上扫过,芮姑娘急忙将视线移开,不敢与他对视。   “我知道圣宗来了不少人,他们两个未必是其中最强的,等到书录院大开书海之时我会参加,届时若是圣宗弟子有不服气想要找回场子本世子随时恭候。”   话语声伴随着雨后凉风震动着鲜血溪泉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清晰无比的传进了圣宗四长老等人的耳中。   李休转过了身,锋锐与剑意在这一刻尽数敛进身体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息宛如春风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迈步朝着曲府之内走去,曲临阳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李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到了那时,生死有命!”   话音落下,他的身子走进了曲府当中,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徐盈秀自然跟在身后。   梁小刀伸了个懒腰,发出一连串肆意无比的笑声也走进了曲府,红袖在后面静静跟着。   曲府门前的护卫对着家门众人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地关上了中门。   大门咯吱闭合,挡住了所有想要探进去的视线。   左正道揉了揉肚皮,向前几步走到了羽听南的身侧,对着圣宗四长老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大唐与圣宗之间的关系还是要重修旧好,只是刚刚我安荆城内的两大势力之主密谋反叛,索性被我军及时镇压,但造成的不良后果却是极大的,所以本官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就不留四长老了,望请见谅!”   这话想来不是要留他吃饭的意思。   圣宗四长老像是没听到一般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曲府之内,像是能够看穿院墙一般,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方才起身飞到空中拉着芮姑娘和周元一同离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安荆城的上空。   这态度同样很张狂,是目中无人,也是视安荆城无人的意思。   左正道却没有生气,能当官的肚子里不说撑船,放一条小木筏却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他知道此刻的四长老比他还要生气,被一个小辈如此漠视侮辱却不能出气,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堂堂的圣宗四长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都要沦为笑柄。   说不定还会被倾天策记载在茶前录里面。   成为谈资!   “你要去哪?”   看到羽听南率领数千唐军排列整齐掉头打算离去,左正道楞了一下问道。   “圣宗之人离去,殿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此间事了,当然是收兵回营。”   羽听南回答道。   “事了?”   左正道的眼皮跳了跳,没好气的骂道:“龙婆与聂雨松虽然死了,但是她们麾下的势力还在,若是置之不顾的话未来一段时间里因为分配资源的事情要发生多少的争斗可想而知,而且官府如果不趁着这次机会镇压收编她们的势力,难道等以后让曲家一家独大不成?”   羽听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与白落提等人不同,他对于这些事情是真的一窍不通,按理来说他的个性更适合行走江湖,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江湖侠客。   之所以能在尔虞我诈的庙堂里行走到如今,除了本身的实力不凡之外左正道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   身为至交好友,左正道几乎是牵着他的手一步一个脚印的告诉羽听南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面对这个选择应该如何做。   面对另一个选项应该如何做。   所以对于左正道的话羽听南几乎是百依百顺。   “那我现在就带兵过去?”   羽听南问道。   左正道满脸无奈的点了点头:“龙婆手下的势力复杂,最难对付,队伍不要张扬,无声过去争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所谓用兵就是要出奇制胜。”   “好!” 第163章 心事说与山风   官僚上的事情不必多说,今日过后安荆城的势力注定会重新洗牌,从刚刚的选择上就能看出来,曲临阳是圣女的心腹,而圣女好像和世子殿下还有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也就是说曲临阳暂时可以算做自己人。   江南第一大城安荆城彻底被官府掌握在手中,而且是以最小的代价做到了这一点。   他们如何无需多提。   曲府之内。   曲府当中的一路景色与在外界看上去并无两样,没有特别绚烂和奢华的建筑景观,平整的青石路上偶尔有草叶铺洒,道路两侧的蓝花与绿草相互簇拥。   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剪子在用心的修理着花草,神情肃穆且专注,就像是在做一件极为庄严的事情一般。   李休与梁小刀的视线在妇人的身上停顿了一瞬,认出了这正是之前与他们打了一架的那名游野修士。   曲府很大,曲径通幽去往深处。   一路上见过不少下人,见了他们都是遥遥行礼然后躬身退去。   “我一直以为安荆城三大势力当中最聪明的是龙婆,现在看来原来是曲家主。”   或许是一路行走颇没意思,又或许是因为快到终点的心绪不宁,李休难得的主动开口说了一句。   曲临阳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上去很普通,笑容更加普通。   “芮姑娘乃是许家的希望,龙婆也是许家的人,关心则乱,要不然恐怕隐忍到最后的还会是她。”   他解释道。   芮姑娘叫做许芮,只是自从拜入圣宗之后就不在称呼其全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尊称为芮姑娘,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称她为许芮。   在荒州,家族荣耀至上,在很多时候甚至凌驾于宗门之上,当然二者通常不会产生冲突。   在大唐家族与国家没有绝对的先后顺序,二者乃是相辅相依相成的关系。   比如慕容天成,他是姑苏城之人,更是敢在关山与李休争权,面对醉春风也是不退一步,而且之前在长安城外还被乔三爷斩了凤鸟,受了不轻的伤。   这是很大的仇,如果不是李休的地位太高,背后势力太强恐怕早都要分生死了。   但饶是如此在小南桥面临外敌的时候慕容天成仍是死战不退一步。   先是唐国人,再是江湖人,纵然身死也要还唐境安宁。   慕容天成的这句话已经被倾天策收拢进了茶前录之内,不久后就会随着沧澜草黄二榜的更新传遍整个大唐。   曲临阳这话或许是在自谦,也可能是真的自愧不如。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龙婆死了,而他还活着。   能活到最后的人才是笑的最好的人。   一行人来到一处偏院之内,这间院子很小,什么都没有。   没有房屋,没有桌椅,只有满地的碎石以及立在一侧的槐树,还有几人面前不远处的一个淡蓝色的石碑。   身后的院门关闭,除了曲临阳之外曲府之内并无一人留在此处。   “圣女殿下就在石碑之内,我知道殿下想问很多事,不妨亲自询问圣女,所有的问题自然能够得到解答。”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其他人自然没有掺和的必要,徐盈秀靠在院门之前双手把玩着拂尘一言不发。   梁小刀与红袖原地坐下,随意的捏起几枚石子小声的谈论着什么。   熊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院之内,安静的坐在徐盈秀大腿旁边,两只爪子伸的长长的紧紧抱着她的脚腕,两只圆圆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缝隙,看起来舒服极了。   说完这句话后曲临阳便退到了一旁安静的站着,双目轻轻闭合,槐树枝时不时的扫过头顶,他一动不动。   李休也没有动作,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夜晚降临,曲府派人送来了吃食,徐盈秀捏着熊胖的耳朵将其提了起来,梁小刀送红袖去了客房。   他才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走到了那座石碑前方盘膝坐了下去。   李休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面的凸出纹络,眼神之中的复杂渐渐消失,他的眸子也随之闭合起来,耳畔的声音跟着消失。   无论是风声还是浣熊的鼾声都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双眼,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曲府和小院消失不见,自己的身旁空无一人。   他将目光方向了四周,数不清的梅树在身侧环绕,一望无际。   身前是悬崖,崖下盛开着好看的扶桑花,在悬崖边上坐着身穿白裙的少女,背对着他,裙摆随着山风飘扬。   这应该是碑内的世界。   看着那道身影,李休沉默了会儿向着悬崖边走了过去,脚下的青草向前蠕动着,就像是在推着他前行一般。   淡淡的花香传进了鼻子当中,很好闻。   李休坐在了白裙少女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在悬崖之间响起了一阵回音。   山风永远不会停下,从一侧吹向另外一侧。   除了梅花与扶桑花之外,还有淡淡的小兰花味道。   那是聪小小身上的味道。   比什么都好闻。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想不到再次和你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一面石碑里。”   他没有看她,下方的扶桑花海很美,比雪原上的那一片还要美。   李休的声音很轻,比被山风吹落的梅花还要轻。   “如果你是真的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李休小声道。   聪小小侧过了脸,额前垂着一缕长发,被风吹到眼角。   “就算我真的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她轻声道,一如往常一般,清冷的脸上带着化不尽的温婉。   李休咧了咧嘴,抬起右手朝她伸了过去,手掌从她的身体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这石碑之内的她终究只是虚幻。   “如果你真的在这里,起码我能再抱你一次。”   李休的目光没有看向她,明明是聪小小的错,他却不敢与那双眸子对视。   一片梅花从身后飘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旁,埋入了尘埃里。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当中,彼此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这片天空总是泛着光彩,聪小小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的双手抱着膝盖,小声的哭了起来。   李休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急忙转身想要擦干那张脸上的泪水,手指从脸上穿过,他猛然记起这只是徒劳。   山风吹过崖面,吹开了一片尘埃,那朵梅花从泥土当中露了出来。   爱一个人就是会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然后再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   …… 第164章 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看到李休那略有些笨重的样子聪小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渐渐收敛了哭声。   “你就不怪我吗?”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崖下的扶桑花海上,悠悠问道。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插了一刀,真的能不怪吗?   “每个人做任何事总有自己的理由,你这么做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你。”   见到她不在哭了,李休也恢复了自己的气度,两只脚放到崖边,学着子非的样子在空中微微荡着。   “那你恨我吗?”   聪小小侧脸看着他,那双眼睛很认真。   李休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恨!”   理解归理解,怨恨是怨恨,这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就像是理智与情绪从来都不会相互干涉。   聪小小的眼眶很红,此刻更红了一些。   李休看着那双眸子认真道:“所以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聪小小楞了一下,那双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抹微笑,那是由衷的笑容,开心的笑声像是银铃一般响在崖上。   那很好看。   李休躺在了草地上,青草被微微压弯,安静的看着那副笑容,心里有的只是无比的宁静。   如果时光静好,那么此刻一定最是温柔。   石碑内出现了许多蝴蝶在两人的头顶成队的盘旋飞舞,五彩的颜色结成花式的图案,美不胜收。   “你现在在哪里?”   李休问道。   聪小小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处,却无法触碰出,二人就像是身处在叠加的空间当中,可望不可即。   “我在宗门潜修,你可要努力一些了,否则若是被我领先那该有多难堪。”   聪小小一只手放在额头上,蝴蝶飘在二人的眼前在鼻尖摇曳。   “我遇见周元了,还有芮姑娘和她的师尊,聂雨松和龙婆死了,曲临阳还不错,你的眼光总算是没让我失望。”   李休道。   这话的意思很明了,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她在万香城的事情,所以就不要再撒谎了。   很直接干脆的被揭穿,聪小小却并没有觉得难堪,反而是笑的更加开心了起来。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她笑着说道。   “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瞒我,你去万香城做什么?”   李休问道。   那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整个荒州行事最为霸道的便是万香城,哪怕是最近风头最盛的圣宗都不敢得罪丝毫。   聪小小会去那里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身为圣宗圣女,自然不能只想着闭关修行,这一次阴曹付出的代价很大,并且其背后隐隐有着万香城的影子,这一次去算是还个人情。”   这是很合理的解释,但李休很了解她,知道这份轻描淡写的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是他想不到的。   既然不想说,问了也不会说。   “什么时候来大唐?”   他又问道。   “你希望我死在梁小刀的刀下吗?”   聪小小幽幽道。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那里他自然会去解释,说通了自然就不会再有事。   “关于我的事是李一南告诉你的吧?”   两个人在生死之后久别重逢并没有说什么经天纬地的大话,就像是在茶馆楼下喝茶闲谈一般说着天南地北。   李休没有否认,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当初他们四人在老弄堂里共同经历了那件事情,彼此之间的关系最为复杂。   “其实我很好奇,李一南和你为什么会来书院?”   李休低头看着胸前的少女,疑惑的问道。   聪小小身为圣宗圣女,地位奇高,完全没有必要不远万里来到长安书院修习短短数月的时间。   李一南就更不必说了,他是荒州五大势力之一,号称可以衡量天下的倾天策唯一的传人,这般地位用呼风唤雨来形容完全不夸张。   可他也来到了书院修行了短短数月。   若是说这其中没什么必然的原因,谁会信?   聪小小也没有隐瞒:“书院不只是大唐的书院,还是天下的书院,当初倾天策的掌教便曾在书院读书,并得到了院长大人的亲自教诲,就连妖族也有圣子在书院修行,院长大人对每个人都悉心教导,真正做到了有教无类。”   “这些都是情,直到院长大人消失,书院逐渐衰落,但倾天策还是会派人过来修行,而且书院很神秘,有许多我们未知的地方和存在。”   这话倒是不错,关于书院的传说很多,最著名的便是后山那个小湖里住着一条龙。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妖族,种族无数,龙族乃是万妖共主,据说如今妖族仅存的真龙不足十条。   且无数年来不曾露面,可想而知书院这个传闻会引起多么大的反响。   李休自然好奇,那一日也亲自去了湖边。   什么都没有,如此看来这个传说自然是假的。   最大的传闻都不是真的,其余的自然也值得考究。   “过几年我去接你好不好?”   李休看着她问道,但不像是在询问。   “那要过几年?”   聪小小也问道。   “过几年吧,要去求亲怎么也要闯出个名声来,我这大唐世子的名头到了荒州或许还没有一个圣宗亲传来的响亮。”   李休叹了口气。   荒州与唐国之间隔着无尽绿海,那里的人固然知晓旁边有一个强国在侧,但听说与见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两年后会有一场试剑,荒州游野以下的所有人都会参与进来,前百名可以得到苍山负雪的名额,那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聪小小想了想,试探着出了一个主意。   “只选前百?”   李休挑了挑眉毛。   “只选前百!”   聪小小点点头。   “不选第一?”   “因为苍山负雪的名额共有一百,所以没必要在继续下去,但即便如此,能够在万宗林立的荒州之上排进前百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那真没意思。”   他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破境上三关,也没有说在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周元和芮姑娘差点被他杀了的事情。   这是小事,没有炫耀的必要。   不过荒州不比大唐,其上万宗林立总有一些天骄是倾天策无法知道且排名的,无数年来的试剑总会出现许多的黑马。   “那什么才有意思?”   聪小小知道李休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他说没意思那一定是很没意思。   “若是能让这一场试剑无人参加,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65章 我娶你啊   让这场试剑无人参加,这话听起来很狂妄,更像是在痴人说梦,偏偏李休说出来的时候极为认真,那张脸十分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感到惊慌。   聪小小闭起了眼睛,这些天以来的愧疚自责急迫担忧等等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能够靠在李休身旁,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抛之脑后。   李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梅花断崖草地,蝴蝶山风轻拂。   天上的云层很薄,透过云朵向上看去什么都没有。   “两年后我去娶你啊!”   二人并肩躺在草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许久不曾说话,直到李休再度开口。   “好啊!”   聪小小没有犹豫,就像是在吃一顿家常便饭一般直接答应了下来,像是清风与明月。   像是寒窗与红烛。   然后二人再度沉默下来,彼此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又不想开口打破此时的安静美好。   “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聪小小眯着眼笑的很开心。   “你听过多少?”   “以前听过一次。”   李休知道她说的是在小南桥的那一次。   “那句话也是我说的,所以不能算数。”   聪小小沉吟了一小会儿,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然后笑嘻嘻的摇了摇头:“那我就没听过了。”   未来的一切没人知晓,眼前的所有也已成定局。   起码现在什么也无法改变。   “我要走了。”   聪小小微微仰着脸,黑色的睫毛扑闪着,满是不舍。   李休的右手放到地面轻轻握紧了草叶,嘴唇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万香城的少城主雪无夜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你要小心。”   李休突然说道。   聪小小愕然的看着他,然后沉默了会儿后说道:“圣宗要真正在荒州站稳脚跟成为最顶尖势力一定要有人帮忙,雪无夜在万香城的地位很高,几乎等同于你在大唐的地位,他若是肯出手圣宗接下来很多事都会容易许多。”   “格局终究太小。”   李休也沉默了会儿,淡淡道。   荒州乃是整片大陆上最大也是势力最多的地方,无数宗门渴望向上爬,能够成为荒州当中最顶尖的宗门之一,和古老的五大势力并驾齐驱是所有宗门做梦都想做到的事情。   荒州是真正的大舞台,百花齐放也不为过。   圣宗能够一步一步爬到今日的地位,其本领格局放眼整片大陆也是少有势力可与之相比,而李休竟然说格局太小?   那么在他眼里真正的大格局是什么样的?   聪小小看了看他手指上的那朵小花,即便是在石碑的世界当中仍然那般耀眼,她的心中恍然,心里最后的迷惘也随之消失。   一个背负着整个人间的男人,他当然有资格说其他人格局不够。   聪小小从地上坐了起来,目光落在李休的脸上,露出一个让周围失色的笑容,然后身形渐渐变的虚淡,最终消失在了悬崖之上。   山风还在吹着,从一侧吹向另一侧,一刻不停。   崖下的扶桑花海开的那么美,身后的梅树林像是要沁人眼眸。   淡淡的云层稀疏扩散,李休身旁的青草直起了身子,那里的佳人已经消失了,他伸手在草地上轻轻抚摸,蝴蝶四散不知飞到了哪里。   面前的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一抹淡淡的小兰花味道。   李休闭着双眼在草地上躺了许久,直到云朵彻底消散,梅花遮蔽了眼前。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沉默着不发一言,一步一步的向着原路走出了石碑。   双眼睁开,一切景色与美好消失不见,李休的手仍然触摸着石碑上的纹络,在原地盘坐着。   徐盈秀站在他的身后将手放他的头上,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很舒服,也很让人放松。   李休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掌,徐盈秀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   “多久了?”   “两天了!”   她轻声回道。   两天了?李休微微楞了一下,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想不到已经两天了。   梁小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浣熊趴在他的肚子上,红袖在一旁安静站着,曲临阳靠在门口很是安静。   李休愈发觉得聪小小的眼光好极了,这个曲临阳是一个很懂事的人。   “这两天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让楼内的人将所有消息准备好在城门口等我,我现在就要。”   站起身子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淡蓝色的石碑,李休有些决然的收回眸子,荒州是个大舞台,但与大唐相比并没有高到哪里去。   李休原本并不想去,或者说懒得去,但现在不同,他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无论是荒人还是长林,又或者是阴曹和圣宗他都要挨个的去讨回他们欠下的。   荒人此次溃败,未来十年内轻易不会再起波澜。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阴暗面,实力非凡但行事颇有目的性,即便有李休有一些仇恨也不会死心眼的一路追杀报复,阴曹只做该做的事情。   至于圣宗,李休的眸中闪过一抹狠色,他喜欢聪小小,但不会因此原谅圣宗,而且圣宗竟然可以让聪小小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恐怕不切实际。   更何况此时的聪小小竟然在万香城。   至于长林在这次的清洗之中恐怕要不了太长时间就会被彻底抹除。   李休在听雪楼这么多年,对于天下大势的脉络把握的极为清楚,万香城号称是荒州第一城,行事霸道至极,并且拥有着开放苍山负雪的权利。   也就是说两年后的试剑所选出的百人名额归根结底还是由万香城选出来的。   荒州五大势力倾天策很少插手世间事,典狱司执掌天下刑罚,赏善罚恶让无数人闻风丧胆,但人数极少并且神出鬼没,除非是真正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否则典狱司也不会出手干涉,毕竟这是一个武道世界,打打杀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三七崖是一群书生,一群儒生,那里的人不修武,不修神,不修体,不修魂。   只修文道,凝文气,成就文圣。   ……   …… 第166章 就只想挨揍   当年的三七崖曾经不止一次为老秀才抛出过橄榄枝希望老秀才可以去他们那里修行,可惜的是吴墨笔每次都选择了拒绝。   但饶是如此,三七崖还是爱惜人才不忍见到天赋如此高绝的人在大唐明珠蒙尘,所以就派了人横跨绿海前往小南桥教导了老秀才十年之久方才不舍离去。   无量寺都是一群和尚,每天吃斋念佛静修佛法,比倾天策还要不理事,自然不需多提。   五大势力当中万香城是插手俗事最多的,也是在荒州无数势力当中威望最高的。   其余四大势力的不理事或者少理事造就了万香城表上看来一家独大的局面。   每十年举行一次的试剑也被评为荒州之上难得的大事之一。   被天下瞩目。   那时候的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   所以圣宗才会想通过万香城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在李休看来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走到了门口,曲临阳恭恭敬敬的打开了小院的木门,自己却并没有跟出去而是留在了院子里。   徐盈秀与红袖跟在身后,浣熊双脚用力蹬了一下梁小刀的肚皮然后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   这一脚不算轻,梁小刀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然后趴在地上弓着腰双手捂着肚子,面色酱紫。   红袖的眼底有些担忧。   “放心吧,他没事。”   李休笑道。   红袖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静静跟着,对于李休的话她还是极为信任的。   果然见到她不理会,梁小刀嘟嘟囔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李休。   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现在正是清晨,离开了曲府,街上的行人很多。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安荆城内的行人从来不会断绝,这里是江南第一大城,也是整个江南的枢纽要塞,所有的一切都围绕此处运转。   能够执掌此地不仅是一个肥差,权利也是大的惊人,所以左正道才一直不肯离去。   要不然凭借他的政治能力早就可以回到京都步步高升了。   四人向着城门口走去,在路上又路过了那间忘忧茶馆,这一次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喝了两碗粥,吃了几个包子。   掌柜的自然认出了他们几个,也知道了此刻这城内的三大势力已经消失了两个,看到他们更是毕恭毕敬的走了过来,用的新碗新筷,做上好的香米白粥,绝佳的妖兽包子。   味道很好,李休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但也很满意掌柜的如此安排,所以留下了百两银票并且对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左正道点了点头。   掌柜的是个人精,看出了这个点头的意思不由得欣喜若狂恭恭敬敬的将银票收下,并且极为有礼的拎出了一袋包子递给了蹲在李休肩膀上的浣熊。   熊胖结果包子咬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眼前这人好极了,是个值得培养的人。   于是用小爪子拍了拍李休的耳朵。   李休没有说话,拎着他的尾巴将熊胖扔到了徐盈秀的身上径直离开了茶馆。   然后走到了城门口。   他回头看着左正道。   左正道也在注视着他。   这是李来之与大唐的对视。   左正道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为大唐贺,为殿下贺!”   李休郑重的回了一礼,严肃道:“为大唐贺,为百姓贺!”   大唐不是唐皇的大唐,不是李休的大唐,不是军人的大唐,不是江湖的大唐,也不是百姓的大唐,而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唐,缺一不可。   两侧的城门军士庄重行礼,来往的百姓与侠客驻足而立,头颅微微低下。   “为天下贺!”   “散了吧!”   李休摆了摆手,走出了安荆城,在官道上不快不慢的走着。   左正道目视着他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大唐不是腐朽的国家,正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新鲜血液不停出现,而李休就是这无数血液当中最被赋予厚望的那个人。   “这天下的担子很重,好在还有很多人可以陪他一起扛。”   羽听南来到了他的身旁,听到了左正道喃喃的这句话。   “是啊,江山人才辈出,我大唐从来不缺敢于赴死的人。”   他接着道。   两个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默契的笑容然后齐齐转身离开了城门口。   这天下的担子很重,但肩膀很多。   子非,陈落,慕容,陈玄策,陈知墨,梁小刀,李弦一,陈思宁,年轻一辈人很多很多。   优秀的人也有不少。   安荆城渐渐消失在身后,李休四人停在了官道一侧静静站着,片刻后从道路两侧的荒野之中传出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五匹马从里面跑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个人。   穿着青衣,那是听雪楼的人。   “少主!”   那人从马上下来对着李休与徐盈秀行了一礼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刺杀长林的行动进展如何?”   李休没有急着看纸上的内容,而是对着那名听雪楼弟子问道。   “进展很快,在官府与江湖的全力配合之下,长林这些日子只能到处逃窜,已经死了很多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连根拔起。”   官府与江湖全力配合就意味着大唐这个恐怖的战争帝国全力出手,在这样的实力之下没有人能够侥幸,长林很强,也很神秘,而且是隐藏在唐国之内不知多少年的影子。   想要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次的行动最多重创长林,这一点李休很清楚,李弦一也很清楚。   就连皇后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在中间横插一手。   “醉春风的近况如何?”   李休突然问道。   他与陈玄策一起去了青角司,想来一定很有意思。   “醉春风陪着陈玄策抵达青角司之后就找陈落打了一场。”   “结果呢?”   李休笑着问道。   那名弟子有些迟疑,然后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打过,被陈落揍了一顿在床上养伤,现在还没好,衣食住行都是楼内的人在照顾。”   李休摇了摇头心里早有预料,陈落乃是当之无愧的五境以下第一人,便是妖孽如子非当初在游野境界也低他一头,醉春风去和他打架,那无疑是在挨打。   徐盈秀安静的在一旁站着,眼睛看着地面。   平心而论,李休不喜欢王知唯,当年他曾去武当山见过他,有些木讷,有些偏执,明明生长在红尘当中却口口声声的要远离情欲。   但徐盈秀喜欢,他也只能跟着喜欢。   醉春风知道自己不是陈落的对手,他只是想挨顿揍。   好好地挨上一顿。 第167章 人来人往皆为名声   “书院开书录院,放书海供天骄行走,这是一等一的大事,荒州会来人,就连妖族也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长林的衰落已经无法避免,让楼内的视线暂时转移到这次的书海之上,多注意一下那些非大唐的人。”   李休叮嘱道。   “是!”   那人应了一声。   “去办吧!”   李休挥了挥手,轻声道。   那人翻身上马对着李休和徐盈秀拱了拱手,调转马头朝着原路飞奔离去。   “你在看什么?”   李休也打算上马,却突然瞥见梁小刀遥遥看着那名楼内弟子的背影,满脸的羡慕之色。   “听雪楼的实力比之姑苏城丝毫不差,并且拥有大唐最大的情报能力,而且神出鬼没足迹遍布天下,有了他们的帮忙做任何事都要轻松许多,我当然羡慕。”   梁小刀将红袖扶到马背上,自己也坐到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然后对着李休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你如今也是北地的小将军,论起杀伐北地边军当为天下第一,还用得着羡慕我?”   李休淡淡道。   梁小刀没好气的抽了一下马屁股,四匹马在官道上扬起灰尘,马蹄飞扬。   “暂且不说你在北地的话比我还要管用,而且我若是敢仗着北地的名声在唐国招摇撞骗,我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北地是大唐的北地,然后是李来之的北地,最后才是梁文的北地。   但梁文与李来之没有什么差别,就像李来之与大唐也没有什么差别。   本就是一体的关系。   李休作为李来之的独子,梁文对他的宠爱与对梁小刀并没有什么两样,最重要的是李休很争气。   他的天赋很高,韧性很强,一个不会修行的人能够在听雪楼那样的地方得到所有人的尊敬,并且得到老楼主的信任与宠溺。   可以说那时候的李休除了不会修行之外什么都是第一,而如今破掉了三劫,并且能够修行更是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而他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   “北地是军队,当然不能任由你胡闹,但也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在皇宫里你连太子都敢骂,走到书院里也被人尊敬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休道。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你要是不死,我永远都是老二。”   梁小刀不怀好意的看着李休嘿嘿笑道。   然后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很痛!   当下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的嘟囔了起来。   顺着官道往前走,一路向北便是长安的方向,待到日头正中,周围没有树木森林,有些闷热。   李休却突然策马冲进了另外一条道路,改变的很是突兀,一直跟在身后的梁小刀等人齐齐愣了一瞬急忙调转马头跟了过去。   用力的抽了几下马屁股梁小刀纵马跑到了李休的身侧,疑惑问道:“这可不是要去长安的路,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他们要回长安,尤其是李一南就快要走了,这时候更应该要争分夺秒,而李休竟然换了一个方向,梁小刀可不会认为他迷路了。   既然不是迷路,促使他如此做的自然有其原因存在。   毫无疑问,就是因为那张纸,那张听雪楼弟子递给李休的白纸,上面记录了最近一段时间唐国之内发生的一切大事。   纸上写了很多信息,重要的也有不少,但大多都有人处理,处理不了的自己也鞭长莫及。   “回长安之前有一件事要做,速度快些,做完之后再回去也来得及。”   李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如此说道。   梁小刀沉默了一瞬,然后看着他的脸:“去哪?”   “三圣斋!”   梁小刀回头与徐盈秀对视一眼,二者的眼神都有些慎重。   熊胖蹲在红袖身上淡淡的灵气包裹着她的身体。   三圣斋和李休可是老冤家了,彼此之间有仇也有恩。   李休是个识大体的人,既然草圣对他有恩,那么他就不会在继续针对三圣斋,而且那日的经过杨不定也和他说过,过程很详细,楚恒也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既然不是去报仇,那会去做什么?   四匹马在官道上飞快的疾驰着,像是一阵狂风一般席卷而出,眨眼间消失了很远很远。   这些日子的大唐并不算安稳,天南地北每个地方都不停的有人穿过边境进入唐国。   只因为书院陈先生开口。   大开书录院,天下人皆可来此闯书海,得机缘。   这是天赐良机,没人想要错过,得到了消息的宗门几乎都排人过来,便是唐境之外也有一些宗门或是妖族都甘愿不远万里而来参与书海之争。   这是大机缘。   当初梁秋让齐元彬布阵成功的人进书海只开了第一层,饶是如此也让他们从一个普通人成功踏足初境。   书海内的神秘从来没有人能够得窥全貌。   从边境到长安梅岭,这一路上有许多的风景。   也有很多的人。   草黄纸和沧澜榜上的人也有很多,不服他们想要力压群雄的人自然更多,所以那些人每到一个城池便会挑战沧澜榜上的高手,借此扬名。   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在这次梅岭书海聚首之时名扬天下。   作为医道圣地的三圣斋自然会遇到这样的人。   草圣身为五境宗师自然不会掺和小辈之间的事情,陈临辞不在。   楚恒与清秋都是承意修为,这很好对付。   也很适合扬名。   不少来自荒州或是妖族的人都想要把三圣斋当做垫脚石,踩上一脚。   “不需要太过担心,楚恒修为只是承意,上不了沧澜榜,更何况还是草圣的弟子,那些人想来也不敢太过,就算想要借此扬名出手的人修为也只会保持在承意之内,凭借楚恒的实力要对付他们并不算太难。”   梁小刀轻声说道。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阳光消失在大地上,幸好江南之地算不上寒冷,哪怕是赶夜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恒心高气傲,面对挑战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他的性子太硬,陈临辞不在,草圣不能约束他,难保不会出事。”   李休冷着脸,马儿的速度从我有一刻停歇。   “敢在我大唐踩着我唐国之人扬名,那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第168章 这世界从不公平   扬名,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对于很多修士来说却比什么都重要。   人活一世选择修行强大己身首先为的自然是长生,生命有尽头,修为无涯。   只有不停突破,不停前进才能得窥长生之道。   而争执,战争,保家卫国,纵马江湖,这一切都是长生路上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扬名也是。   名声比命还要重要。   因为那代表着别人的肯定与尊敬,在明知早晚会死的前提下,名声就成为了最重要的东西。   三圣斋是一座大山,很高,路很难走,除了草圣与他的三名弟子之外没人可以走到山顶,便是当初求药的莫清欢与杨不定也是只走到了草堂门前停了下来。   但来三圣斋求药的人很多,来三圣斋想要一睹草圣圣荣的医师也很多,慢慢地积累,长久以来在山脚下就逐渐形成了一片小镇。   镇子上人来人往,求药的人,求到药的人,求不到药的人。   数不胜数,络绎不绝。   此时在镇子当中的客栈内坐着一桌子的人,很大的桌子。   很多的人。   他们围成一圈坐着,并不安静,目光透过门口看向外面,不是看见几个面黄肌瘦眼挂珠帘的人然后面带讥讽彼此谈笑。   “这三圣斋倒是不愧医道圣地的名声,果然医师多,病人也多。”   开口的是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半蹲在椅子上,目光打量着门前走过的路人,有些感叹。   “死的人也多。”   又有一人开口道,然后引起了一片笑声,声音很大,传遍了整个一楼,让不少食客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喜。   “少族长,来三圣斋想要扬名的人可不止咱们叶家一个,我听说前不久藏武阁的人也去找挑战了那个叫楚恒的,当时围观的人可是不少,据说倾天策都派了人过来亲自记录那一战。”   那人转过了头,对着坐在正位之上一个身着锦衣玉袍的年轻人有些恭敬的说道。   “四哥,那一战结果如何?”   那尖嘴猴腮的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问道。   开口之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骂了一句:“早就让你多动动脑子偏偏不听,当然是那楚恒赢了,他若是输了,咱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脑子?别以为叫你一声四哥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废了我?叶涛,你信不信我打你都不带用两只手的。”   “好好好,叶弘,就让我见识见识这些年你的本事长进了多少?”   两个人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彼此的鼻子大骂道。   那锦衣青年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并不插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住口,你们两个当着少族长面前还敢胡闹,真是丢尽了脸面,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滚回荒州。”   这时,桌子的另一头猛然响起爆喝之声,一个身高马大满是肌肉皮肤有些黝黑的男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二人叱道。   叶涛与叶弘不敢怠慢站起身子行了一礼,道了声罪然后方才坐下,但仍是彼此不对付的哼唧了两声。   “少族长既然选择三圣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你们只需要静静跟着就好,多余的话不要多提。”   看到二人不在争吵,大汉的怒火也平息了下来。   桌子上的其他人自顾自的吃着东西,显然对于这一幕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看来这一路上发生了不止一次。   “只是可惜那陈临辞并不在三圣斋,否则的话少族长定然可以战而胜之,在这唐国之地威名远扬。”   叶涛端起了一杯酒对着锦衣青年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在场的十几人关系其实都还不错,毕竟是在一个家族一起生活了不少年,彼此之间虽然有些竞争但因为有着叶修的存在与调和到没有出现过要分生死的情况。   叶修便是这个锦衣青年,荒州叶家的少族长。   叶家在荒州的地位属于中等,但这一代也出现了不少的天之骄子,而且更是有传闻称典狱司对叶修隐隐有青睐的意思。   因此在荒州之中叶修也算是有些名声,在沧澜榜上的排名不比周元低。   他睁开眼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却没有说话。   典狱司的眼光很高,能够被其挑选认可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自大,不能小视他人。   所以叶修不是一个目中无人的人。   他对于三圣斋的了解很深,对于草圣独创的医天下也是颇为渴望,但他对陈临辞的了解更深。   知道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这些年来一直行走天下苦寒之地行医救人,那是真正的医者。   “其实这天下只有一种病。”   叶修看着门外的行人,有人不停地咳嗽着,骨瘦如柴。   有人穿着华衣,趾高气昂。   桌上的人渐渐没有了动作,十几个人都在抬头注视着他。   “那就是穷病。”   叶修拿起旁边的酒壶为自己倒满,水流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但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以武为尊,强者对弱者从来没有帮助,有的只是同情。”   一杯酒倒满,酒壶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叶修靠在椅子上,锦衣垂在身侧,一饮而尽。   客栈的一楼很安静,其余的客人听着这些话沉默着。   一切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所以我们才要不停的向上爬,然后一步一步的带领叶家屹立巅峰,成为人上人,成为所有人都尊敬的人。”   “而这次扬名,便是第一步。”   叶修平稳的声音继续响起。   然后叶涛等人笑了起来。   “若是陈临辞在此我等尚且还惧他三分,如今只剩一个区区楚恒还有一个女流之辈,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这一次的挑战我叶涛第一个先来,就不劳各位兄弟动手了。”   他大笑两声然后说道,话语之中的意思就像是将楚恒看作是囊中之物一般,伸手可取。   这话在叶家的人耳朵当中听起来很爽快,但是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难听的很。   在这小镇当中,不说所有人,起码八成的人都对草圣大人极为尊敬,此刻听到他们言语之中不停地侮辱陈临辞与楚恒,他们的心里自然不大爽快。   “说大话谁都会,关键是有用吗?”   一楼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让叶涛等人的笑声为之一顿。 第169章 装最狠的逼   一行人循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到在角落当中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此刻正端着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了眼前的一盘菜。   叶涛的眼神很好,知道那是他最喜欢又最讨厌的红烧肉。   喜欢是因为味道还不错,讨厌是因为肥肉太多,且很腻,若是单纯的瘦肉一定很好吃。   “阁下是什么人?”   这里是大唐,是三圣斋脚下,不是荒州也不是他叶家。   做事当然要小心为上,他叶涛固然嚣张,却也不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毕竟从道理上来讲他们去挑战楚恒,颇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意思。   也有柿子挑软的捏的意思。   “过路人!”   蓝衣青年将红烧肉放到嘴里嚼了嚼,跟着点了点头,觉得味道不错,在这小镇子里能吃到如此正宗的红烧肉是很难得的事情。   “既然是过路人那就好好走自己的路,不要拦了别人。”   叶涛注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其余人没有开口,叶修安静的喝着酒,就连一直和他不对付的叶弘也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插话。   面对外人,叶家自然是要一致对外,况且叶涛这些年来也处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把握不算小。   “路就在这里,你能走,我也能走,怎么能说是我在拦你的路呢?”   他将筷子放下,调转视线看向了叶涛,调笑道。   这应该就是找茬的意思了。   叶修放下了酒杯,身边的那名大汉虎目凝视着那人。   叶涛喝了一口酒,然后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尖嘴猴腮的脸上带着寒意,冷声道:“这么说来,阁下是打算为三圣斋出头了?”   蓝衣青年眯起了眼睛,嘿嘿笑了笑:“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领教一下来自荒州的人有多么了不起,几位应该不会吝啬吧?”   “既然你想找死,我一定成全你。”   叶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然后走到了一楼正中央,这里是供来往之人行走的地方,很是宽敞,最适合用来打架。   谁知那蓝衣青年坐在原地动都没动,就连眼皮都没抖一下。   “你还差得远呢!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想浪费时间。”   “无知小儿,安敢如此欺我?”   听到这话,叶涛的眼睛都给气红了,向前几步就要开始动手,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硬生生的喝制住了。   “住手,退下!”   说话的却是先前开口的那名大汉,五大三粗满身的肌肉,看上去就很有威势。   叶涛回头看着他,大声道:“云哥,这小子欺人太甚,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我这口气出不去。”   听到这话叶云却没有呵斥,反而是有些凝重的沉声道:“退下,你不是他的对手。”   那张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看得出来并不是在开玩笑,叶涛握了握拳头,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叶云则是走到了一楼中央的过道上,对着蓝衣青年拱了拱手:“刚刚我等兄弟的言语有些冒失,但绝对没有不尊重草圣大人的意思,还望兄弟不要见怪。”   看到他开口竟然要赔不是,叶涛差点急了,刚要说话却被叶弘按住了胳膊,然后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叶涛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了叶修的目光之后缩了缩脖子,终于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他不行,你还有点意思。”   蓝衣青年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叶云的面前,两个人相隔数步对视着,一楼两侧的食客远远地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但也只是有点意思,终究还是差点意思,他来倒还可以。”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的指着叶修,目光中带着挑衅味道。   “出来走面子是相互给的,阁下不要太过分了,就凭你恐怕还没资格让少族长出手。”   叶云的脸色一沉,呵斥道。   叶修可是被典狱司看中的人,在沧澜榜上的排名不算低,并且潜力极高,不是他瞧不起大唐,如今的唐国沧澜榜上想要和叶修一战的恐怕也就只有前五位才有这个实力。   “我柳墨行走大唐天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说我不够资格。”   蓝衣青年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今天是我第一次听到,倒还真有意思。”   柳墨?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了一片的哗然之声。   “他就是沧澜榜上排在十四位的柳墨?这就难怪了,难怪他有底气和荒州那些人正面冲突。”   “我听说那柳墨与陈临辞乃是好友,估计也是听说了这一次书院要广邀天下人共游书海的事情,担心三圣斋出问题所以才专程赶了过来,不成想倒真的被他撞了个正着。”   有人拍额感叹,有人扶手称快。   但这些人的脸色都很奇怪,看向柳墨的视线当中也充满了复杂。   若是论起名声来,排在最高的绝不是沧澜榜第一的陈彦彦,也不是最冷傲的莫清欢,更不是得到老剑神青睐教导的慕容。   而是眼前这位,沧澜榜十四,柳墨。   他乃是草圣大弟子陈临辞的至交好友,最关键的是柳墨很狂,目中无人四个字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   当今天下他只尊敬陈临辞一人,视其余所有人于无物。   当初他第一次登上沧澜榜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特别嘱咐倾天策的人一定要加上。   “今天下英雄只有两人,陈临辞救苦救难,悲天悯人当为第一人,我为第二人,余者皆猪狗,不足视我于眼前。”   当年这句话随着沧澜榜传遍了整个大唐,柳墨也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更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打算教训他,但柳墨却丝毫不惧,他的态度只有一个。   无论打不打得过,我都瞧不上你。   所以柳墨的名声在这大唐可真的是响当当的存在。   听到这个名字,叶云脸上的阴沉却消散了一些。   沧澜榜十四?   “柳墨,沧澜榜十四?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也配和我叶家少族长交手?你问过我这双拳头没有?”   叶云嗤笑一声,不屑道。   柳墨冷哼一声,面色凛冽,一只手负在腰间:“我柳墨做事,何须问过他人?” 第170章 挨最毒的打   叶云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其他人忍不住拍了拍手,觉得柳墨不愧是传说中的那般,果然是狂傲非常,目中无人。   “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这唐国沧澜榜上排名十四的人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我说过,你还差点意思,让他来。”   柳墨昂着头,对着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锦衣叶修扬了扬下巴。   “找死。”   叶云大怒,他绝不能容忍别人对叶修有丝毫不敬之处。   当下便怒吼一声一拳挥出向着柳墨的面门挥了过去。   他的修为乃是不折不扣的上三关修士,能够跟随叶修来到大唐其本身实力当然不同凡响,叶云自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这大唐沧澜榜内排进前四十绝对不是问题。   这一拳势大力沉,又快又狠,眨眼之间就来到了柳墨的双眼之前。   但柳墨却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那张脸上带着深深地不屑,眼皮眨都没眨一下,整个人一动不动。   叶云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拳头在柳墨的眼前停了下来。   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是何意?”   柳墨完全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面对这一拳也没有躲闪,但叶云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打败一个束手就擒的人,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柳墨的身子站的笔直,一只手负在身后,看着远处的锦衣叶修。   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他不配与我动手,你还可以。”   叶云的拳头就在他面前,而他却像是根本看不到一般,这就是目中无人,这就是不放在眼里。   饶是叶云再如何克制在此刻也是差点把肺给气炸了,那条胳膊剧烈颤抖着,上面青筋直蹦。   两侧的江湖食客们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啧啧称赞,暂且不提这柳墨的本领如何,单说这气人的本事就不可小觑。   “若是不敢,便算了,几位掉头回去,离三圣斋远一点,听清楚了吗?”   说完这句话,柳墨转过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等等!”   叶修抬起眸子,将视线投了过来,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身锦衣华贵无比。   叶弘急忙将桌子上的白色毛巾拿了起来递了过去。   叶修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我在荒州的沧澜榜上排八十四位,你在唐国的沧澜榜上排名十四,如此看来大唐应该不如荒州。”   他没有谈论是否去三圣斋的事情,而是直接将两方势力放到一起做了一个比较。   让人哑口无言,周围的江湖食客面色大变,蹭蹭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这里,毕竟是大唐的地盘。   叶修却像是没看到一半,拎起毛巾一角擦拭着手腕,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这是关乎到唐国颜面的事情,柳墨离开的动作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露出一抹狂傲的笑容:“子非在我唐国草黄纸上排第二,却压下了整座荒州,如此说来你们荒州的游野修士难不成都是一群废物吗?”   这是最直接了当的打脸,叶修的那双剑眉微微一挑,这话是事实。   整个荒州,草黄纸上的所有人,无论第一人还是最后一人提到子非那个名字的时候都会沉默下来,那个人压了整整一代人。   无人可出其左右。   “想要进入草黄纸,一定会先进入沧澜榜,那时候唐国还有何人?”   沧澜榜通常被视作为潜力榜,无论是陈落还是醉春风等人哪怕再强终究是草黄纸上的人。   单说沧澜榜,拿得出手的似乎并不算多。   “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意思?你我且做一场,我还真想看看这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八十四的人有多么了不起。”   “你想打架吗?”   叶修放下了手中的毛巾,轻轻地掸了掸衣衫。   柳墨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容。   “打啊!”   叶修将椅子向后轻轻移开,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行路之上,他的锦衣明亮,脚踏白靴,剑眉星目,皮肤微微有些白皙。   “我不是很会打架。”   他轻声说道。   柳墨歪了歪脖子,摊了摊手,脸上的笑容浓郁:“没关系,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好啊,那就动手吧!”   “好,那就动手!”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声音很轻,比从窗户吹进来的风还要轻。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但他们却一直没有动作。   直到许久之后。   柳墨忽然欺身上前,他的右手成掌,掌心轻转握成拳头阳光像是被捏在了手心一般,这一拳的速度很快,威力惊人比之叶云那一拳强了不止一倍,二人中间的灵气发出爆裂之声,脚下的地板随之裂开。   窗风被席卷夹杂进了这一拳之内,拳风呼啸,凛冽无双。   这一拳很重,站在远处的叶云瞳孔微缩,心下隐隐有些骇然,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柳墨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单凭这一拳来看自己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还不是一切,拳头击打而出的同时柳墨的身体随之变幻而出,在行道之上竟然是出现了四个他的身影,分别从前后左右一同击打而来,并且威势尽皆骇人无比。   这就是身化万千,桌子上的叶涛握着酒杯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下有些后怕。   柳墨动了,而且速度很快,灵气的爆裂压迫着面前方圆空间,叶修身上的锦衣猎猎作响。   但他动了,叶修几乎在同时也跟着动了。   那双眸子淡漠无比,目光平静只是盯着眼前的柳墨丝毫不去理会身后与左右的三道身影。   他的脚掌在地面用力一跺,一股霸道无比的灵气从地面升起在一瞬之间倒飞上来与身前爆裂的灵气撞击在一起,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在身前滑动,由上而下由左向右,无边的霸道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弱水一般柔软在身前畅游着。   叶修的手掌向前轻轻探出,与柳墨的拳头抵在一起。   那只拳头轻轻松开,无数的阳光从掌心之内生出四散而发,耀眼无比。   叶修却不为所动,那只手掌之上的力量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大过一浪。   咔嚓!   只听得一声脆响,脚下的地板片片碎裂,天上的阳光跟着消散,那只手掌印在了柳墨的胸口上。   掌心之上的柔和在一瞬间化作霸道无比的刚强。   刚柔并济轰然爆发而出。   柳墨的身体随之倒飞出去,砸碎了堂内桌椅,在地面上滑行出去十余米方才渐渐停顿下来。   他的胸口微微向下塌陷,大口的鲜血从嘴中流淌出来。   周围的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难以置信。   ……   …… 第171章 有时候一只蝉就是整个夏天   这一幕看起来不仅难以置信,甚至有些不像是真的。   柳墨再如何狂妄那也是沧澜榜上排名十四的强者,即便是输又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两个人之间只是一个短暂的交手,柳墨竟然在一刹那身受重伤,那叶修竟真的强到了如此程度?   还是说荒州之人普遍修为要胜过我唐国之人?   “和你的嘴巴比起来,你的本事要差上很多。”   叶修伸出了一只手悬停在空中,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弘拿着一张崭新的毛巾递了过去,他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右手。   目光淡漠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柳墨。   “我一直不与你动手并非是因为我看不起你,而是我有洁癖,打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无论输赢都会流汗和流血,那很不干净,而擦起来总归会很麻烦,比如现在。”   他将毛巾扔到了身后的桌子上,淡淡道。   叶修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平静,他并没有任何鄙夷的意思,但听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味道就全然改变。   两侧的唐人收敛了震惊,闻得此言心里没来由的升上一股子怒火。   这叶修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和柳墨交战是在脏自己的手。   一个胜利者如此轻描淡写的对着失败者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在诛心。   柳墨双手撑在地面,挣扎着从地面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弯着,他看着叶修,然后嘴角竟是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微笑。   一只手抬起在嘴边轻轻的擦拭着鲜血,从口中发出了两声轻轻的咳嗽声。   “我早就说了,与你打架还算是有一点意思,如今看来果然是有点意思。”   他的下巴微微扬起,哪怕受了不轻的伤势那双眼中仍旧充满了高傲,就如同他在沧澜榜上的批词一般,天下人除陈临辞外,余者皆猪狗。   “就只是有点意思?”   叶修的眉梢微微挑了挑,问道。   柳墨咧了咧嘴,微笑道:“我觉得还差点意思。”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身后桌面上的毛巾突然上升到半空当中,然后落在了两人的中间,洁白的毛巾在空中摊开成为一个方块快速的旋转着。   叶修的手掌落在了那张毛巾上,毛巾飘在了柳墨的肩膀。   叶修长身而立,身上的锦衣泛着华彩。   柳墨的身体再度倒飞出去,这一次直接飞出了客栈之内在门口的街道上摔出去很远,砸烂了对面的馄饨小摊。   来往的人群发出连串的惊呼,有的病人猛地向后倒退几步,胸膛起伏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现在看来应该有些意思。”   叶修掸了掸前襟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出门外遥遥扫了一眼躺在废墟当中挣扎着却无法起身的柳墨,淡淡道。   “的确有点意思了。”   柳墨躺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凝固下来。   喃喃两句。   “可不是我不帮你,这次真的是丢人了。”   他仰头看着天空,声音断断续续,低不可闻,然后两只眼睛缓缓闭合起来,彻底昏了过去。   叶修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动手,身后的客栈传出一阵脚步声,十几名叶家子弟跟了过来。   “少族长为何要留他性命?”   叶云站在他的身后,瓮声瓮气的问道。   “远在荒州之时我一直以为唐国除了草黄纸上的那些人还有些意思之外,其余人都还差得远。”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离开了客栈门口向着三圣斋的那座大山走去。   锦衣穿在身上,高贵无比。   “现在看来,这大唐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势力,的确有些意思。”   叶修的脸上竟是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若是不仔细看去根本看不出来。   他是在笑,叶云楞了一下,叶修很少会笑,哪怕是被当年被典狱司看中他也没有笑过。看来这大唐是真的让他感觉到有点意思了。   “走吧,早些解决眼前的事,我现在很好奇这京城之内到底是怎么样的藏龙卧虎。”   其他人点头称是,叶弘回身递给店小二一块金子,足够了饭钱不说,就连打碎的那些桌椅也足够赔偿。   一行人离去之后从客栈内很快就冲出了几个人朝着昏过去的柳墨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再怎么说这也是为了唐人出头才被打成这个样子,他们没本事打不过,但是救人却没有问题。   当下几个人将柳墨扶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小医馆跑了过去,这间小镇之中最多的并不是客栈酒楼,医道圣地最多的当然是医馆。   “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若是陈临辞没有走,就是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来三圣斋撒野。”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里聚集的人群却是久久没有散去。   一个个怒视着他们的背影,谁会管你是不是手下留情?   谁会管你的态度是否平和?   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是外来人,外来人来找唐人的麻烦想要踩着唐人的脑袋在唐国扬名。这就是大忌。   “怕什么?就算想要扬名也只是同境交战,刚刚动手的那个锦衣年轻人不能插手,只凭承意境界凭楚恒的实力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就是,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个什么藏武阁的去山上挑战,好像也会来自荒州,口气可比他们大多了,最后不还是输了吗?趾高气昂的来,灰溜溜的走了。”   提到这件事情,不少人都直起了腰板,言语之间略微有些得意。   显然在他们看来楚恒的实力还是值得信赖的。   “可是我听说那一天楚恒连战七场不曾后退,最后虽然赢了但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只怕如今还没有康复,若是继续被他们挑战只怕胜败难料啊!”   这时候有人迟疑着开口说道。   这话倒是没有错,当初楚恒为了震慑住那些外来之客,一口气接受藏武阁的挑战连战了七场,虽然最后都赢了但是受的伤着实不算轻,哪怕身处医道圣地也是没那么快的速度康复的。   “只希望这一次他不要在逞强就好,赢一场便歇一歇,等到恢复了再打也不迟。”   有人叹道。   “歇一歇?那些外来之人手段卑劣,一旦停止下来就不停扬言说是三圣斋怕了他们,要楚恒站出来行礼道歉认输,否则就接着打,如此一来要怎么停的下来?”   “唉,说再多都没有意义,现在只能希望楚恒撑下来,或者有人能够出手帮忙,解决眼前这个危机。”   “帮忙?谈何容易?江湖切磋你以为是谁都可以帮忙的吗?这个人不仅要有资格还有能够服众,否则即便是胜了也没人服气,更没资格代表三圣斋,事到如今,一切如何俱凭天意!”   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在人群中响了起来,然后忽然有人开口恍然大悟道:“我等在此感伤又有何用,倒不如亲自去草堂山下,别的忙帮不上,就算是给楚恒壮壮声势那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立刻就传来了许多的附和声音,然后一行人彼此手拉着手肩搭着肩向着三圣斋走了过去,一路之上不停地探讨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并且加入了进来。   向前一路行走,队伍里要为三圣斋壮声势的人也越来越多。   ……   三圣斋是一座大山,但草圣等人坐落在山巅之上,与外界的称呼不同,草圣和他的三名弟子更喜欢称那里为草堂,所以才会求苏声晚在上面书写着草堂二字。   除了他们四人之外没有人进入过草堂之内,也没有人来过山巅之中。   从山脚到山顶中间只有一条路,道路两旁的景色很美,漫山的话花儿遍地,眼前有各色的美景。   这里的风很暖和,视野很开阔。   一眼就能够看得到远处山下走过来很多人,楚恒就坐在小路上的一块石头上,身上的紫衣有些破旧,那张脸色隐隐有一抹苍白。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讥讽,仿佛朝三圣斋走过来的那些不是人,而是待宰的羔羊与猪狗。在他的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绝对不是青年,因为他活了几十年。   但看样子也不算是中年。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看外表像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秀气,偏偏打扮狂放的很。   身上的衣服并不整齐,反而有些凌乱,胸口的洁白染上了一片墨水,黑漆漆的一大片看起来有些邋遢。   他的手里捏着一根毛笔,面前放着一张画纸,画上正是眼前遍山的花儿,看上去极具神韵,竟是比真的还要好看,只是这人时不时地皱起眉头目光四下打量着看样子好像对这幅画并不满意。   他苦思许久,将毛笔的笔头放进嘴里轻轻咬着,黑色的墨水染黑了牙齿和嘴唇,带着墨水独有的味道。   他却丝毫不介意。   良久,他的眼前微微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提笔在画上的树干上添上了一只蝉,在画中的小路上添上了一个皱眉作画的人,那人身后还有一个眉眼淡漠的紫衣青年。   一笔落下,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蝉鸣,一声大笑,一声冷哼。   活灵活现,画中的一切就像是真的存在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从画中跳跃出来。   楚恒站起身子躬身行了一礼。   “恭贺先生画道大成,破五境指日可待。”白衣人哈哈大笑两声,将画纸拿了起来捧在手里不停地打量着,不时的点着头,满意至极。   “看也看够了,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不要在我这碍眼。”   白衣人冲着楚恒摆了摆手,视线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那副画作,越看越是满意。   “我这就下山,那您呢?”   楚恒看了一眼山下,眼中带着不耐烦和隐藏极深的一丝落寞,不过却很快收敛起来。   “你看够了,我却还没有画够,况且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干我何事?快走,别扰我雅兴。”   白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取出一方小印在画的一角盖上了自己的名字,收了起来。接着又拿出了一张白纸铺在画架上,再度将毛笔叼在嘴里摇头晃脑的思考接下来应该画什么。   见他这幅样子楚恒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那双眸子由讥讽化作冰冷,看来之前的一战还没有震慑到这些无知的外来人,既如此那就用接下来的战斗来震慑他们。   这一次,说不得要死一些人。   三圣斋的山脚下人来人往从来不会缺少,尤其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天一定会出事,上次荒州藏武阁来人绝对不是唯一。   最重要的是倾天策的人没有走。   之前负责记录那一战的人仍旧坐在这里,每天都是端起茶杯饮着清风,拿起碗筷服下明月。   倾天策的人没有走,这就意味着还会有人来。   不少人聚成许多大大小小的人堆,彼此议论着这些天来唐国各地发生的事情,据说除了京都长安城以外其他的地方都接到了那些来自荒州之人的挑战。   就连姑苏城的慕容都受到了不止一次的挑衅,不过结果却并不让人意外,去挑战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那把剑下,渐渐地就没有人敢再去找姑苏城的麻烦。   这些挑战中唐国赢多输少,但总归有输的时候,并且有不少荒州的人借此扬名。   好在这些挑战拜山几乎都有所克制,全部都是沧澜榜上的上三关修士以及之下的承意修士。   五境强者自然不会出手,到了他们的境界对于彼此强弱已经有了极为深刻的了解,而且彼此也算是熟人,年轻时候大多数都有着交集。   草黄纸上的人也没有动手,这是底线,游野修士几乎代表了一个势力的巅峰战力,如果这些人一旦动起来,后果可能会控制不住。   没人敢在大唐上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除了一个人。   荒州司乐言,这个人乃是三七崖的人,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名十四,当之无愧的绝世强者,可谓是横行天下也不为过。   他来到大唐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陈留去了青角司。   扬言要挑战陈落并将其战而胜之。   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语可谓是极尽张狂,说来也巧,那一日正好碰到醉春风养好伤堵在青角司门口要揍陈落一顿,被司乐言半路插了一脚差点没把醉春风鼻子气歪了。   当下也没叫陈落,自己先在门外和司乐言做了一场。   据倾天策的茶前录上记载,那一战可谓是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打到最后醉春风气呼呼的走了,司乐言被挂在青角司门口足足一天一夜。   翌日苏醒之后羞愤难当,自此不知所踪。   那一战的结果传出去之后可为大大的提升了唐国所有人的士气,也让那些荒州之人行事有所收敛。 第172章 老生常谈的对错和立场   陈留城更是成为了禁地一般,没有一个荒州之人敢出现在那里。   而陈落自始至终却连脸都没有露一次,仿佛是消失了一样。   山脚下许多人不停地议论着这些事情,言语间多是对荒州修士的鄙夷以及对醉春风的敬仰。   这位听雪楼原来的少楼主如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一无是处,这般实力堪称恐怖,怪不得敢去挑战陈落。   从不远处的小镇里走出了一行十余人融入进了山脚下嘈杂的人群当中,就像是灰尘落进大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自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听着耳畔传来的议论,不少叶家弟子都是气的面色通红,叶涛更是握紧了拳头,瘦小的身子里涌出了骇人的煞气,面色冰寒。   在这些人的议论当中竟然是将他们这些来自荒州的外来之人当成了未开化的野蛮人,这是极大的侮辱,没有几个人能够忍气吞声。   但走在最前方的叶修的眼神却是平静无比,脸上无喜无悲像是完全听不到周遭的议论一般。   “少族长,这些唐人欺人太甚,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叶云也是气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们并没有说错,这些天来在唐国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荒州之人在率先挑衅,大唐自诩为天国,自然会将那些人当做是未开化的蛮子,我们既然也打算来挑事,自当算在其中,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叶修淡淡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错了?”   叶云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于是开口询问。   一行人向前走着,其余叶家子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叶修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唐国世子李休曾经说过很有意思的一句话,被倾天策记载在杂文轶事上,他说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对与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上的不同罢了。”   叶修的眼神轻轻一闪,看起来似乎有些赞叹。   “这话很有道理,在我们看来借三圣斋扬名是百利的事情,而在那些唐人眼中则是充满挑衅和没礼貌的行为,归根结底是双方站在的立场不同。”   “所以我们不需要去解释或是澄清什么,无论是任何争执走到最后靠的都是拳头,他们议论声或许很大,也很吵,但只要我们赢了,再刺耳的吵闹也会随之消失,他们的态度如何其实根本不重要。”   叶修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眼眸轻轻抬起,仰望着山巅之上的草堂。   叶云等人在身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收敛了情绪,对于外界的议论声开始无动于衷。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叶修的目光在山巅之上一直没有收复回来,叶涛等人安静的在身后站着,一切以少族长马首是瞻。   不知过了多久,半山腰上突然绽放出了七彩的光芒,持续了许久方才收敛消失,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两个人停留在那里。   叶修的目光也放到了半山腰上。   一个人从山上朝下面走来,距离太远并不能看清楚那人是谁,许多人的视线却不曾移开。   山腰不是山顶,走下来的速度自然要快上很多,那个人的身影渐渐在所有人的眼中清晰了起来。   这一刻无数的议论声跟着消失。   万千视线聚集在那个紫色身影之上。   楚恒竟然下山了?   许多人面色一变,呆立在原地。   要知道荒州之人上山和楚恒下山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虽然都是要打架,但含义却大不一样。   上山意味着拜山,登门挑衅,那是极大的不尊重,赢了三圣斋面上无光,输了自家宗门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可以说是最得罪人的举动。   下山则是楚恒主动接战,届时若是输了三圣斋一样脸上没光,若是赢了荒州之人受到的压力则要小上许多。   即便是叶修的眸子也是轻轻眯了起来,他刚刚看着山顶其实就是在做着最后的考量。   眼下楚恒既然下山了,事情似乎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人群鸦雀无声,一片的嘈杂随之消失。   楚恒站在山脚下,身后的大山渐渐模糊起来,他低着头,脚下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长线,他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那条线的前方,停了下来。   然后抬起了头看向了人群,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流转,那双眸子中渐渐浮现出讥讽之色。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这柱香燃尽之后若无人动手,便请荒州的诸位滚远一些,再敢有踏足三圣斋百里之内者,杀无赦!”   带着浓重杀意的话语从楚恒的口中传出,让人群中的不少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好生张狂。”   叶云跟在叶修身后,闻得此言忍不住冷哼一声。   “少族长,且让我出手早些解决了他了事,然后快些去长安,我可忍不住要和书院的那些弟子切磋一场了。”   叶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目光阴冷的看着楚恒,冷笑道。   “且先看着,有人比你还要着急。”   叶修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   叶涛楞了一下,突然眼角余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猛地转头朝一侧看去。   在那里的人群自左右分开开了一条道路,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所有人的身前,站在了楚恒的面前。   “天刀门的人?”   叶涛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这样的一副打扮很容易便看出了此人的来历。   天刀门在荒州算不得什么,和叶家一样也只是属于中等势力,但荒州何其之大?   一个天刀门的势力范围已经是极广,最重要的是天刀门和叶家势力相邻,却并不友好,偶有摩擦。   不曾想即便是远赴唐国也能遇到天刀门的人,看来这还真是剪不断的缘分。   “天刀门,胡一刀!”   那人站在楚恒面前,右手握在刀把上,长刀出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音,金属的交击显得略有些刺耳。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有一件事相信你会有兴趣知道。”   楚恒的左手握着剑,右手轻轻放到了剑柄上,目光中的讥讽逐渐化作冰冷。   “哦?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倒还真的有兴趣知道一下。”   看着楚恒的动作,胡一刀冷笑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傲意。   他可不是藏武阁的那些废物,本身在天刀门承意一辈的弟子当中他也算是极为出彩的那一撮人之一,此战他有着极大的信心能够战而胜之。   这样的态度很嚣张,像是不将人放在眼里。   难言的冰冷充斥了楚恒的双眼。   “但我现在没有兴趣说了。”   胡一刀脸上的冷笑一僵,脸上升起恼怒之色。   “你在耍我?”   楚恒摇了摇头,不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我要说什么。”   “可我也已经没兴趣听了。”   胡一刀发出一声冷哼,不再废话,刀光一闪身体已经向前冲出。   地上的尘土飞扬,草叶遮盖黄沙轻轻卷起。   蓑衣轻转犹如雨后烟云向前飘出,长刀之上泛着寒芒,刀未至,风已到。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几声惊呼,似乎想不到这打扮古怪的人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的犀利。   阳光落在刀刃上发生折射照在了楚恒的眼睛上,他的眼皮向下耷拉起来。   轻轻地眨了眨眼。   眨眼是两个动作,放下,抬起。   他的眼皮放下,长剑出鞘。   他的眼皮抬起,长剑归鞘。   中间响起了剑鸣之声。   胡一刀的身体从空中落下,那双眼睁着,长刀从中间断成两半,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线。   淡淡的风从遥远处吹了过来,带来了江南初夏独有的味道。   那条红线渐渐扩大,胡一刀的脑袋与脖子分开,掉落在了地上,滚动了一段距离撞在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   所有人震撼的看着眼前在这一幕,便是那叶涛都是瞳孔缩成一点,再次看向楚恒的视线中充满了凝重。   “下一个!”   这些视线包含了很多意思,但楚恒却置若罔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人群,脸上不在出现讥讽,这一刻的他代表了三圣斋,代表了草圣的脸面。   陈临辞行走天下不在此地,他身为二弟子自然要当然不让的撑起独属于三圣斋的这份荣誉。   那把剑仍然被轻轻握在手心,犹如从未离开过一般。   下一个!   残存的风中似乎就只有这三个字仍然随之响彻,没有消失。   人群安静极了,便是唐国之人此刻也是不敢欢呼,生怕打扰了楚恒此刻的状态。   半晌无人有所动作,胡一刀的尸体还摆在那里,和之前比起来这一次显得截然不同,那楚恒摆明了是要杀人的人。   敢要挑战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见到无人动作,楚恒没有说什么,而是重新取出了一炷香插在了地面上,轻轻点燃。   淡青色的香烟随之升起,那柱香渐渐的变短,一点点的消失。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   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个人很普通,叶修等人将目光放过去,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荒州很大,便是同为沧澜榜上的人物都可能没有互相见过面,更别提他们之间了。   那人上前并没有废话,自报了姓名之后便动起了手。   他要比胡一刀强上不少,但仍旧不是楚恒的对手,那柱香还没有燃尽便死在了那把剑下。   做完这一切的楚恒面色似乎稍显苍白了一些,握剑的手心出现了点点的汗水。   叶修看到了这一幕,确定了楚恒前些日子在与藏武阁的战斗中所受到的伤还没有恢复过来。   而楚恒却像是感受不到这些一般,面无表情的拿出了第三柱香插到了地面点燃起来。   一炷香渐渐燃尽,仍然没有人走出来。   叶涛抬头看了一眼叶修,叶修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叶涛从人群中走了出去,站在了楚恒的面前。   “荒州叶家,叶涛有礼了。”   他轻轻对着楚恒拱了拱手,说道。   叶涛的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看上去面目有些狰狞,尤其是那双眼窝深陷,未战便让人心里胆怯三分。   “你应该是在找死。”   楚恒像是看了一眼叶修等人,目光最后方才定格在叶涛的脸上,那张脸有些恐怖,他却并未感到害怕反而是觉得厌恶。   恶心至极。   他心里如此想,眼中自然跟着流露出了恶心的身材。   叶涛捕捉到了那个眼神,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中的怒火却升腾起来。   “我并不这么认为。”   他摇了摇头,手中出现了两把匕首,一手正握,一手反握。   “有很多时候你会发现,无论你怎么认为事情到最后都会发展成一个样子,所以你的态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的确是在找死,而且也真的会死。”   楚恒将剑拔了出来。   叶涛却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的剑不会出鞘。”   剑先出鞘便意味着此时不出便再也出不来的意思。   这代表了楚恒对他的尊重,所以叶涛很高兴。   “作为奖励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楚恒这一次没有搭理,他的脚步向前踏出,剑气向前劈砍纵横而出,自己的身体也紧跟着那道剑气掠了出去。   他打算速战速决。   “小孩子玩的玩意也拿出来丢人现眼?”   叶涛哈哈一笑,手中的两把匕首在身前交叉闪烁,迎面而来的剑气在顷刻间便被抵消散掉而去。   楚恒的身子却在这一刻消失了,剑气消散楚恒却诡异的出现在了叶涛的身后,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禁锢方圆朝着叶涛的后心刺了过去。   “你上当了。”   叶涛低着头,嘴角微微扬起,深陷的眼窝中流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他手中的两把匕首脱手而出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一般诡异无比,一把匕首拦在了那把剑上,另一把匕首却出现在了楚恒的身后朝着他的后背猛然刺下。   与此同时叶涛的身体从地上跃起,右手握拳轰响了楚恒的腰腹。   变化惊人,战斗之中本就是瞬息万变,人群中发出了无数的惊呼声,似乎难以置信。   楚恒看着叶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抹讥讽。   叶涛心下一惊,额头上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只见到楚恒手中的那把剑猛然绽放出一道极为璀璨的剑光,并且速度骤然加快,剑尖之上似乎带着淡淡的黑色点墨。   这是草圣最有名的一剑。   一剑笔墨。   “那就看看是谁更快!”   叶涛的脸上突然浮现狠辣之色,悬在楚恒背后的那把匕首再次加速落下。   生死就在瞬息之间。   这一剑笔直刺出,毫无花哨。   从叶涛的胸前刺入在后背传出,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   那把匕首刺进了楚恒的身体,但只刺进了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   然后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楚恒将长剑拔出,面无表情的插回了剑鞘。   叶涛的双膝弯下跪在了地上,然后趴在了地面。   鲜血流出一片,打湿染红了土地与青草。   “下一个!”   ……   …… 第173章 白线以前的荣誉   冰冷的声音自楚恒的口中响起,回荡在场内所有人的耳畔。   他的后背上被匕首刺出了一道伤口,虽然不深,但鲜血却一点点的向外涌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衣背,他的脸色更白其上隐隐透着虚弱,长剑收于鞘中,剑锋收敛,楚恒此刻的锋芒却是毕露起来。   人群中原本还想挑衅的荒州之人见此一幕眼神骇然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或是出言挑衅。   眼前的紫衣少年,以命搏命,完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叶家之内的是所有人都愣了起来,包括叶修都是有刹那的愕然,随后那张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阴沉之色。   这个人竟然是当着他的面杀了叶涛?   饶是叶修实力非凡也无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出手救下叶涛,他毕竟只是上三关修士,不是游野,更不是五境宗师。   何况当时是表面看来是叶涛占据了上风,只能说是楚恒心机太深,生死间的较量太深,所以才会骗过了所有人,给了叶涛致命一剑。   其余叶家的人眼睛眼珠子都红了起来,哪怕是彼此之间平时有些瞧不顺眼,但毕竟是同出一族,如今被人在眼前杀害,要说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弘怒气冲霄,也没有请示叶修,当下便向前一步迈出走了出来,站在了楚恒的对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杀了不该杀的人,这事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三圣斋今日输定了,我要把你这狗屁医道圣地的名声踩在脚下,让天下人耻笑。”   叶弘铁青着脸,牙关紧咬,冰冷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带着彻骨的恨意。   他与叶涛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叶涛却是他在族内最亲近的人,这么说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叶涛死了,最愤怒的除了叶修,便是他叶弘。   “先前有三人说过同样的话,现在他们死了,你会是第四个,从无例外。”   楚恒重新将长剑抽出,剑刃之上似乎还残留着丝丝的血红,那是叶涛的鲜血,尚有痕迹。   他身上的紫袍静静向下垂着,隐藏在衣袖之内的手臂轻微颤抖着,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胸口起伏呼吸略有些急促。   此时的楚恒状态并不算好,本来就重伤未愈,再加上刚刚连续的三场战斗下来,此刻的他更多的是靠一口气强行撑了下来。   “你是如何想到那一招的?看得出来那和你的战斗风格并不相同,所以叶涛才会毫无防备丢掉了性命。”   叶弘从纳戒之中取出了一把剑握在了手中,他也是用剑的人。   这一场战斗楚恒一定会死,他害怕如果此时不问就再也得不到答案,于是就问了出来。   每一个人的战斗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天下修士千千万,就有千千万种战斗的习惯和特性。   从无彻底相同与一模一样的,楚恒与胡一刀两人战斗之时他的战斗风格很明显,所以叶涛才会没有防备,等到最后发现异常之时就已经晚了。   这是个好问题。   楚恒自始至终都是毫无表情的那张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然后眼神落在了叶弘的身上,消失的讥讽重新出现,比之开始更浓了三分。   “你应该庆幸自己先来的是我三圣斋,而不是书院。”   他看着叶弘,讥笑道。   “一会儿杀了你,我们自然会去梅岭。”   “虽然你没机会去,但我还是要劝你最好不要去。”   楚恒目光在他身后的叶修等人身上流转一瞬,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与鄙夷。   “算算时间那个人应该快要回到书院了,如果你们去了就一定会碰上他,碰上他你们就活不成,我认为你们应该喜欢活着。”   他继续说道。   “那个人?”   叶弘的眉头微微皱起。   楚恒这一次却是没有说话,刚刚那以命换命的一剑正是当初在书院之中李休对付他的招式。   很直接,但很有效。   人群之后传来了一片嘈杂的声响,又有成群结队的人来到了山脚下混进了人群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两个人两把剑交织在一起,在阳光下照耀着两道身影,剑光剑气纵横,地面上的青草连根拔起,切开了横竖不一的许多剑痕。   楚恒将剑横在胸前,抬到头顶接下来叶弘劈砍下来的重剑,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浑身上下都在轻微的抖动,唯有那握剑的右手十分稳健。   “三圣斋?草圣二弟子?不过如此!”   叶弘双手握剑身子,单脚向前踏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看向楚恒的眼神当中带着淡淡的高傲与快意。   什么狗屁的天国麾下第一医道圣地,门下的弟子竟然如此不堪,就连他一个荒州中等家族的子弟都无法胜过,也配称之为圣地?   “看来从今以后医道圣地这个名字要改一下了,前面或许应该加上狗屁二字。”   狗屁的医道圣地,这名字听起来还不错,很通畅,也很好理解。   “两炷香之前,你这样的人我能打十个。”   楚恒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心脏剧烈跳动,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他在赌。   赌叶弘会杀了自己。   只要叶弘下杀手,他就会死。   “可现在你就连一个我也不是对手。”   叶弘并不介意他的话,闻言只是嗤笑一声,过程如何在他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眼下的结果。   最多只要三剑,楚恒就会死,他会借此扬名,三圣斋会成为笑柄。   这就是结果,而这就是最重要的。   没有了继续拖延下去的意义,叶弘的脚掌踩在地面猛地用力,身体在瞬息之间向前冲出,长剑悬在眼前,朝着楚恒的身体笔直的斩了出去。   他的身前生出数道宽大的剑气,分别自左右斩向了楚恒的双肩,剑气的速度奇快,先他一步斩了过去。   最多只要三剑,但他等不了那么久,只此一剑便要将结束战斗。   叶涛的血债,要用最霸道的方式血偿回来。   楚恒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目光冷冽向前斩出,与左右而来的两道剑气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两声交击的金鸣之音。   他的身体剧烈晃动,右手虎口之处裂开,丝丝鲜血顺着剑柄流了下来,一道剑气破碎消失,另一道剑气劈碎了他的长剑然后跟着消散。   那把剑从中间断裂,剑尖飞到空中。   楚恒的身体再度向后踉跄倒退数步,与此同时叶弘的剑跟着斩了下来,朝着他的头颅与胸口,自上而下,欲要将其一分为二。   叶弘的眼中爆发出猛烈地光彩,剑上的寒意已经落在了楚恒的脸上,汗毛随之断裂。   他抬起了手中的断剑,勉强的挡在了头顶。   叶弘的长剑落下,巨大的力道席卷而来,楚恒的身体在一瞬间跪倒在了地上,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身前的青草微微弯曲。   “垂死挣扎!”   叶弘寒着脸,冷哼一声,双手猛然发力那把剑再次落了下来。   楚恒抬眼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飞到天上的剑尖落了下来,落到了楚恒的另一只手上。   寒光一闪剑尖准确无误的穿进了叶弘的喉咙,切断了他的脖子。   只剩下了一丝皮肉连接着头颅,他手里的那把剑已经落在了楚恒的肩膀上,留下了不算深也不算浅的痕迹。   鲜血滚滚而出。   楚恒踉跄着站起身子,咧开嘴笑了起来,血红的牙齿看起来充满了悲壮与可怖。   叶弘则是倒在了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到死也想不明白这终究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把剑是楚恒故意断掉的,为的就是放松他的警惕然后达成最后的这个目的。   这也是在搏命。   他用力的将身上的衣袍撕成碎片,包住了肩膀与后背的伤口,灵气也随之运转,阻止着鲜血的继续流出。   他的面色苍白如同金纸,没走一步都似乎用尽了极大的力气,只见他从纳戒当中再度取出一炷香稳稳的插在了地面。   虚弱不堪的声音轻轻响彻。   “下一个!”   ……   无数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紫衣染红的年轻人,他们难以想象楚恒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要知道与陈临辞和清秋不同,楚恒是草圣的三个弟子当中最高傲也是最自大的一个,在民间的风评算不上好,更是有很多人说草圣年纪大了看花了眼,收错了弟子。   如今看来草圣不愧是草圣,天下人瞎了他也不可能瞎掉。   楚恒的视线已经渐渐有了一些模糊,但他的身体却站的笔直,初夏的南风吹动黑发,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战神一般让人尊敬。   许多荒州来看敬佩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然后向后退了数步,这代表着尊敬。   也代表了认同。   他们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紫衣少年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倾天策的那名负责记录的人拈着胡子看着他,不停地点着头,笔下的记载也是慢慢多了起来,评价也随之越来越高。   身后的半山腰上突然又出现了一阵七彩的光芒,而且比之之前更加耀眼,天上凭空落下了雨水,很细。   并不算大,这应该可以用牛毛细雨来形容。   落在脸上很清凉。   天上的太阳仍然高高挂着,没有半片云彩,却有雨水落了下来,这是天生异象。   这是修士的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或是突然对规则有了更深的领悟所以引起了天地的共鸣。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半山腰上的那个人所做出来的。   叶修的目光落在了半山腰上,这场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警告,一个到此为止的警告。   但是事已至此,叶家的人已经死了两个,又怎么能到此为止?   身后便是悬崖,俨然已经退无可退。   叶云的眼睛早就红了下来,与脾气臭的叶涛不同,叶弘与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此刻他死在了楚恒的手里,所有人心里都是憋着怒火,立刻便想要发泄出来。   此行叶家从荒州而来,一行二十余人,只有两名游野境界的长老随性保护。   只是来到大唐之后分成了两拨,其中一行人先行去了长安,那里藏龙卧虎不敢有丁点怠慢所以两名游野强者此刻都在京城,叶修这一行人就只有五名上三关修士。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来三圣斋扬名即便不成也没什么大问题,不成想竟然走到了眼下这个近乎绝境的地步。   叶修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他扬了扬手,示意继续。   然后从身后的叶家子弟当中再度走出了一人。   在承意修士当中叶涛与叶弘已经是极为出色的两个人,其他承意修士的战力并不会高过他们二人,但是眼下楚恒垂死在即,便是一名初境之人也可战而胜之。   那名叶家子弟站在了楚恒的对面,冷着脸拱了拱手:“叶家,叶天龙!”   一连被杀了两个人,固然心下愤怒,但是在愤怒的深处又何尝没有一抹无地自容?   这是很丢脸的事情。   尤其是眼下趁人之危这就更丢脸,即便是那名倾天策的人都眼带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身后的人群中更是爆发出了一浪接着一浪的大骂之声。   臭不要脸,趁人之危,小人行径等等。   “楚公子大可不必理他,今日已经胜了他叶家两人,足以证明三圣斋的实力更高一层,且不理他,待日后养好伤再和他分出生死也不迟。”   这话一出,立刻响起了许多的附和之声。   楚恒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此刻若是退了,叶家之人就会借此扬名,三圣斋会输。   哪怕很多人会指着叶家之人的脊梁骨破口大骂他们无耻,但此事终究只是唐国之内,若是传到了荒州。   那里的人可不会在意这件事情的真假,他们只会认为唐国之人输不起,编造出来的借口想要挽回一些颜面。   所以他不能退,纵然身死。   他的身后一直有一道白线,那里便是分界点,楚恒一直站在白线之前。   “车轮战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这一战我李虎替三圣斋接下了!”   人群中跑出了一个人出来,双手提着巨大的斧子,满脸的络腮胡怒气腾腾的看着叶天龙。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替三圣斋接下来?”   叶天龙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李虎黑乎乎的脸上气的通红,双手不停地提着斧子却死活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个小势力的弟子,本事如何暂且不提,论其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配代表三圣斋的。   此刻却是被怼的哑口无言。   无数人安静了下来,叶天龙转过头继续看着楚恒,向前迈了一步。   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马蹄踩在地面,地面有些震动。   无数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匹快马从远处的小镇当中飞速的冲了出来,那匹马浑身雪白犹如一道影子一般呼吸间便冲到了人群最后,两侧的行人不停分开从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惊慌失措的躲闪着这匹快马。   半晌之后方才定下神来惊疑不定的看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马上。   然后见到白马高高跃起,从所有人的头顶跳了过去,在马背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青衫的人。   那匹马从空中落下,停在了楚恒的身旁。   然后那个青衫少年从马上下来落到地面,站在了楚恒身前,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叶天龙。   那双眸子有人星辰般浩瀚深邃,像是深渊仰望着天空。   冰冷而平静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传出,像是利刃切断了江南的初夏与天上的细雨。   “拜山三圣斋,叶家,你们也配??” 第174章 我与你不是在夸赞   无数人的视线聚焦在这个青衣少年的身后身上,听着那一句冰冷至极的声音,那一双双眼神之中充满了惊疑不定之色。   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极为不凡,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觉得一阵阵的腥风血雨扑面而来,一股巨大的压力朝着众人蔓延而去。   许多人心下微凛,神情陡然郑重许多。   那声音像是毫无情感一般,话语却是霸道无比,他的意思难道是在说荒州叶家没有资格来挑战三圣斋吗?   许多人轻轻抬头看着青衣少年的那双眸子,心底略有些骇然,也不搭话,静静地等待着后续的发展。   叶家等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那叶修的双眼也是渐渐眯了起来,捉摸不定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李休。   叶天龙却是向前一步向着楚恒逼了过去,不管不顾,冷哼一声:“你是何人?也敢站在我叶家面前?替三圣斋出头?”   李休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看向了楚恒。   平静的目光当中多了一抹其他的味道。   “怎么?来这里看热闹?”   迎着他的眼神,楚恒却是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这样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尤其是之前在书院和三古之地两个人之间结下的仇恨可不算小,这个人很讨厌。   楚恒这么觉得!   李休也是在这么觉得。   “这次还不错。”   李休看了看他身上的狼狈与伤口,难得的点了点头。   楚恒道:“我还用不到你来夸我。”   “我不是在夸你,我只是说这次还不错。”   李休解释道。   “这难道不是夸赞?”   “你可以不将它当做夸赞!”   两个人面对着面,进行着平淡而又暗藏锋芒的对话。   身后的叶天龙却是不耐烦了起来,他并没有使用武器赤手空拳的向着李休冲了过去。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管你是来自哪里的人,敢在他扬名的前一刻出现拦住去路,那就要死。   原本在这个扬名的机会是要给叶涛或者叶弘的,毕竟他们两个在叶家承意一辈修士当中属于天赋上佳的那种,按道理不出意外是绝对轮不到他叶天龙的,可眼下事情发展到了此般模样。   在他看来这就是来自上天的眷顾。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拳头带着锋芒,叶天龙距离两个人还有数步之遥,而李休此刻尚未转身。   叶天龙往前更进一步,却见到原本近在眼前的李休竟然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了浑身鲜血的楚恒站在那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步之间,眨眼之内,根本来不及反应。   远处的叶修面色为之一变。   却见到诡异消失的李休已经出现在了叶天龙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任由叶天龙如何用力他的手臂也是纹丝不动,被李休死死的握住了手里。   “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李休抬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音,紧接着叶天龙的口中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倒飞出去。   倒飞出去的速度很快,但李休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追上了尚悬在空中的叶天龙然后右手抬起掐住了他的脖子。   将其提了起来。   “狗一般的东西,除了趁人之危之外还会什么?”   李休看着那张憋的酱紫色的脸庞,实现如同一道利剑一般盯着叶天龙。   “尔敢,这是他与三圣斋之间的战斗,旁人不得插手。”   叶云向前走了出来,沉着脸朝着李休喝道。   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够看到他的眸子深处隐藏着一抹淡淡的凝重。   从刚刚这青衫少年短暂的出手来看,此人的修为实力只怕不在自己之下,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并且言谈举止如此强硬,要说不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我说过,叶家不配与三圣斋战斗,既然不配,那么这场战斗自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李休将目光移到了叶云的身上,淡淡道。   “阁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将天龙放下,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叶云握了握拳头,粗壮的手臂给人一种绝对的力量感,这样的震慑很有用。   “承受不起?”   李休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抹微笑,那双眸子与叶云遥遥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对视许久,他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中的冰寒变得彻骨起来。   叶云的呼吸一窒,莫名的压力朝着他碾压过来,眼前还是青山与绿草,山水摇曳之间仿佛有一股杀意浮现。   他的心里微微一惊,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也正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见到李休那捏着叶天龙喉咙的右手轻轻用力,竟然是硬生生的将他的脖子活活捏断,然后手臂用力将其尸体甩到了叶云的跟前。   这是莫大的讽刺,也是无视。   这是真正的不将叶家放在眼里。   叶修神情冰冷,身上的锦衣无风自动,淡淡的灵气漩涡自脚下盘旋而生,以他自身为中心,狂暴无比的气息向着四周席卷,周遭的所有人下意识的举起了双手挡在眼前然后向后爆退数步。   场中让开了大片的空地。   “此事到此为止,叶家之人就此离去,我既往不咎。”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藏在衣袖之内,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死去的叶天龙,然后停留在了面无表情却狂怒不已的叶修身上。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阁下还真是好大的口气,杀了我叶家的人,还要对我叶家既往不咎?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得到的勇气如此对我说话。”   叶修看着他,略有些讥讽的说道。   “唐国,李休!”   平静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随着南风掩盖了细雨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原本就十分安静的人群变得更加无声,短暂的沉寂过后便猛然爆发出了疯狂的议论之声。   他们看着那张英俊无比的脸,确定了这真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陈留王世子,李休。   然后爆发了一阵阵的狂热声浪,更有甚者眼神之中都夹杂着崇拜与尊敬。 第175章 命与命   小南桥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李休的表现更是值得所有人的敬佩。   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绝对的含义。   绝对的地位,绝对的人脉,绝对的声望,绝对的天资,同境之内绝对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李休对唐国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他不允许任何人做任何可以威胁到唐国的事情。   所以当这个名字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如山海一般的欢呼声音。   叶修沉默了下来,无风自动的锦衣渐渐垂落在侧。   在场的足有数千人之多,这些欢呼热烈的声音聚在一起很吵。   李休皱了皱眉头,然后抬起了手。   呼啸为之一顿,跟着消失,三圣斋脚下再度恢复了安静。   身后的楚恒眼神略有变化。   叶修愈发沉默起来。   “既然是世子殿下,自然有资格代表三圣斋。”   叶修朝着李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表示了自己的尊重。   “但世子杀了我叶家之人,这就是恩怨,恩怨通常不会化解,只会一直一直的传下去。”   李休的视线朝他瞥了过去。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也再明显不过。   叶家不会退,或者说起码还要再打一架。   于是他不耐烦的从手腕上取下了一条草绳将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束了起来,道:“我在小南桥之时有许多人在背地里向我下过绊子,其中有一个人叫做百里奇。”   他的声音顿了顿,所有人的耳朵都支楞起来静静地听着。   “后来陈知墨拦住了他,说了一句我觉得很好的话,用到此刻来说也很合适。”   李休掸了掸肩上的灰尘,衣袂飘扬。   “好春光不如做一场,这话很有道理,就像此刻,说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到头来还是要做过一场,所以。”   他将目光放到了叶修的脸上,看着那双很好看的星目与剑眉,轻声道:“谁先来?”   半山腰的七彩早已经消失,此刻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鸟鸣之声,天上落下的细雨随之消失,阳光照在头顶,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拉出去很远。   “我听说殿下的修为只是承意境界。”   叶修突然问道。   “现在是上三关!”   李休回答道。   “多久?”   这是在询问突破了多长时间的意思。   “十天!”   这就是回答。   叶修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对于三劫之体的记载并不只有大唐存在,包括荒州也是有所记录,但毫无意外所有的地方都是无药可医。   但李休活了下来,从地狱归来,突破生死所换来的便是绝对的强大,同境之内的不可敌。   刚刚杀叶天龙干净利落,那等实力粗看起来并不在叶云之下,而这竟只是突破了短短十天?   短暂的沉默,叶云走到了李休的面前,轻轻地拱了拱手:“叶家叶云,请殿下赐教。”   “太慢了!”   李休突然说道。   叶云还未动手,这里的慢自然不是指他的速度慢,那是在说什么?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打赢了你,然后还要和他打一场,那样太麻烦,而我很讨厌麻烦,不如你们一起动手,这样应该会快上许多。”   “可你若是连我都赢不了,又哪里来的资格挑战少族长呢?就凭你李休的名声?怕是还差一些。”   叶云摇了摇头,拒绝道。   这话说出,李休沉默了会儿。   “那就开始吧!”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五步的距离,一阵风从二人脚下拂过,吹动了落在地上的树叶与杂草向一侧飘去。   叶云的身材高大,修为扎实并且天生神力,在同境修士当中在战斗起来占据着相当大的优势,几乎相当于武体同修,不可小觑。   他的拳很重,卷动的灵气几乎是寻常上三关修士的两倍有余,难怪敢自信自己能够在唐国草黄纸上排名前四十。   这一拳轰出,吹向一侧的风立刻被轰散,转而以更加狂暴之势向着李休掠了过去,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这一拳声势骇人无比,饶是所有人对李休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此刻也不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步,这很近。   尤其是叶云主动进攻,拳势滔天之下距离就更近了两步。   李休的眸子轻轻地眨了眨,剑光从体内飞出,整个人面对叶云如此强大的攻势不退反进,身体像是利剑一般刺了过去,两个人转瞬之间就贴在了一起,面对着面,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极为清晰的感受得到。   如此近的距离不是要亲嘴,那就是要分生死。   那一拳落下,李休体内有着清晰的剑意破体而出,斩碎了灵气与狂风阻断了那一拳落下。   紧接着他伸出了一只手轻飘飘的印在了叶云的胸口上,空气生出寒意,淡淡的波纹向着四周空间蔓延,他的掌心之中生出了无数剑气,纵横切割在了叶云的身体之上,发出了金铁一般的碰撞声音。   剑光爆闪,明亮而璀璨。   叶云的身体倒飞出去,自地面拖行出去很远很远,砸进了人群当中落在了地面出现了一个人形大小的坑洞。   地面如同蜘蛛网一般向着四方蔓延。   他的七窍之内有鲜血流出,胸前的衣衫消失无踪,胸口处有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浮现,最深的一道穿过了他的前胸自后背穿出。   但他还活着,呼吸轻微,断断续续,却没有死。   楚恒看着李休,眼中有着诧异,他可是清楚,这家伙并不是一个会手下留情的人。   李休抬起了右手,看了一眼自己略微有些发红的手掌,然后想起了刚刚回响在耳畔的金铁交击之声。   看来叶云并不是单纯的武修,他甚至在暗地里修行着自己的体魄力量,作为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武体双休!   为他带来了强大的防御力,所以才会让李休的判断发生错误,从而让叶云逃过了一命。   “你的命很大,这是你的命,我便不追究。”   李休看着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叶云淡淡道。   他的话里有两个命,自然也是两个意思。   第一个就是单纯的性命,第二个则是命运。   他的命很大,这就是命不该绝。   所以李休收回了视线,放到了叶修的身上。   两个人对视着。   死一般的沉默。 第176章 没什么事会比火锅还要重要   “打得好!”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巨大的呐喊之声,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只是听起来并不是底气十足,反而有些虚弱。   这道声音响起的很是突兀,许多人回头看了过去,李休和叶家之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青年,身穿蓝衣,正坐在一把木椅上,身后站着一个人轻轻地推着木头轮椅的把手。   那张脸上带着激动,眼神明亮。   对李休来说很陌生,但对叶修以及其余叶家之人却还算熟悉。   此人正是之前在客栈败给叶修的柳墨。   在被最近的医师救醒之后简单的处理了伤势就赶了过来,他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李休提着叶天龙的脖子这一幕。   不得不说,那感觉很爽,柳墨虽然没见过这个青衣少年,但却觉得很爽。   尤其是李休将叶云打的生死不明的时候,这感觉便更爽。   于是柳墨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引来了大片人的侧目,叶家子弟的怒视。   李休并不认识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我先前便说过这样很慢,而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就不要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他拔出了剑握在手里,然后手臂抬起剑尖遥指叶修,淡淡道。   “时间很宝贵,但这件事很大,我觉得并不算浪费。”   叶修拿出了一把扇子轻轻的捏在手里,神情肃穆,郑重无比,李休突破到上三关之境只有十日,这很短,甚至只是刚刚足够大多数人熟悉境界,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小视。   因为眼前这个人很强,叶云的实力如何叶修最清楚不过,体武双修其实力要远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为强大。   可前后只是须臾之间就败在了李休的手中,全然没有还手之力,最重要的是李休乃是剑修。   而刚刚却没有拔剑。   这代表了李休可以更强。   “也许你说的对,但我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何事?”   叶修轻轻挑了挑眉,如今小南桥已经事了,北地无事,妖族无事。   那么现在最大的事便是长安里的事情。   但那里是京都,有国师,有太子,便是皇后和齐秦也不会让京都发生乱子,他想不通还有哪里的事会比此地的事还要大?   这是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李休却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抬起头认真道:“我有一顿火锅要吃。”   吃火锅?   叶修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火锅是何物,但是可以确定那是吃的。   李休的模样很认真,看得出来那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羞辱他,而是真的如此。   一顿火锅要比眼前事重要?   “如果有可能,未来我想吃上一顿。”   他将扇子放在胸前轻轻打开,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自他身前吹过的所有微风都定格在原地停滞不前,风向改变,化作数十道风刃向着李休斩了过去。   风本无形,用灵气强行聚在一起便成了有形之物,且锋利无比。   几乎是在风刃掠出的同时叶修的身体也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一片落叶一般在风内飘忽不定,让人无法捉摸。   李休面无表情,身子踏前一步,长剑点出,竟是诡异的穿过了无数风刃不沾其身。   这是伤春寒。   以点破面,最擅破式,可在大雨之内穿行而过,雨滴不能临身。   剑尖笔直向前,竟然是将隐匿在风中不可捉摸的叶修硬生生的给逼了出来。   叶修的双眼微眯,折扇开合,一股绵柔之力像是漩涡一般出现在李休的长剑之前,一阵一阵的回柔不停地削减着剑上的力道,然后扇子闭合快速的拍打而出,绵柔在一瞬间化作刚猛之力爆发而出。   李休的长剑后继无力向一旁偏了过去。   扇面有风云,扇内有乾坤。   两个人的身体各自停顿下来。   只是短暂的一个交手李休便知道眼前这人的实力远在周元之上。   与之相比叶修的神情则是复杂了许多,他自己虽然出身于荒州一个中等家族当中,但论起天资来说却是极为出色的那种,否则也不可能会被典狱司那个严苛至极的地方看中。   只是他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有李休这样的人存在。   刚刚突破便有如此实力,真不愧是破了三劫的人。   短暂的停顿之后两人继续交战在了一起。   李休的剑很快,但叶修那刚柔并济的力道让人防不胜防每每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化解李休的攻势。   “你很强,但终归要差一些!”   叶修看着李休淡淡道。   扇面风云涌动,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向着李休笼罩碾压过去。   浓郁的灵气生出化为实质像是一个巨大的球形一般紧随压力之后包裹了过去。   这是倾尽全力的一招。   叶修的身体也跟随着冲了过去,折扇收起挂在腰间,他的拳头猛地握紧,像是捏住了骇人狂暴一般跟着轰了过去。   李休站在原地无法移动,四面传来的巨大压力不停地挤压着他的身体。   他手里提着剑安静站着,目光平静无波的看着疾驰而来的叶修。   那双眸子深处隐隐有暴戾之色浮现。   一股极淡的煞气从他的体内传出犹如水浪一般向着四周蔓延而出,竟然是硬生生的抵住了不停向内挤压的压力,并且隐隐还在向外扩充。   他的手臂扬起,那把剑向前飞了出去,化作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锋芒毕露。   转瞬间就刺穿了灵气圆球,将铺天盖地的压力撕开了一道口子。   并且余势不减刺向了叶修。   这是踏千秋。   长剑掠到叶修的身前,与那握紧狂暴的一拳对轰在了一起,剑气自剑身之上流转纵横。   叶修拳头上的力量像是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这正是他胜过柳墨之时的那一拳。   威力更是之前。   拳头之上暗紫色的光芒爆开,剑光破碎,长剑倒飞而出。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明明是两个上三关修士之间的战斗,却给人一种强悍至此的恐怖感觉。   剑光破碎,化作最后的光芒一闪而逝,璀璨无比。   一瞬后,光芒消失,李休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原地陡然出现在了叶修的身前,他的右手高高扬起由上而下落了下来。   这是劈砍的动作。   既然是劈砍就一定要有武器,他的右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李休的面色淡然,那只手仍旧毫不犹豫的继续向下劈砍而落。   却见到原本倒飞出去的那把剑竟然凭空的自空中消失,然后诡异的从李休的手上生出。   他的右手落下,那把剑也跟着落下。   这一切的动作就像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便是人群中极为挑剔的柳墨都是眼前一亮喝了一声好。   这些动作很快,也很出乎意料。   所以李休的剑毫无意外的落在了叶修的身上。   这一剑落下会分生死。   叶家不少弟子发出惊呼之声,似乎想不到叶修竟然会败的如此突兀。   面临这必死的一剑叶修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挂在腰上的那把折扇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胸口之处,扇面轻轻打开,一道无形的墙面挡在了他的身前。   拦住了这必杀的一剑。   两个人的身体各自向后退去,他的扇面之上出现了一道剑痕。   “有点意思!”   李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那双眸子在这一刻尽数变成了漆黑之色,没有半点眼白,就连瞳孔都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一眼看去像是脚下的不可及深渊一般,恐怖而又忍不住沦陷。   他将手中长剑高高扬起,那张脸上出现了一抹略有些癫狂的笑容。   一股清晰而又强悍冲霄的剑意顺着苍穹席卷而上。   这一剑很强,比之之前要强横数倍,这是必杀的一剑。   叶修的实力超乎了他的预料,李休不想在拖延下去了。   这股威势堪称恐怖,人群安静无比,所有人都震撼的看着这一剑。   其余叶家子弟面色剧变,他们的实力也算不俗,否则也不会被叶家派来唐国去争书海机缘。   自然也看出了这一剑的不可匹敌,毫不夸张的说,叶修根本没有可能将其接下。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而这也是事实。   叶修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苦笑,然后双臂垂在身侧放下了手中的折扇。   强烈的锋芒扑面而来,他身上的锦衣向后扬起。   但他却仍旧没有动作。   这副模样像是在等死。   不远处传来了徐盈秀的声音。   原来是她和梁小刀等人在下面等了半晌不见李休下来所以便上来看看。   李休的心微微一凛,然后那双眸子当中的漆黑逐渐消散,眼神随之恢复了清明,他身体之内散发的淡淡煞气跟着消失,冲霄的剑意收敛下来。   他垂下了手臂,放下了剑。   静静看着叶修。   一阵风再度从二人中间拂过,像是预示着此事的终了。   “草城官军可在?”   李休将视线转到了人群当中,高声问道。   人群中分出了一条道路,一个圆滚滚的男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着李休行了一礼。   “草城驻守县令张万年见过世子殿下。”   李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吩咐道:“自明日开始,不允许任何荒州之人出现在三圣斋方圆百里之内,违者杀无赦。”   “殿下,唐军在草城的兵力并不算多,若是上三关修士倒还好说,但要是出现了游野修士,下官也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李休的话,张万年脸上的汗流的更多,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急迫。   “待我离开之后朝廷会派人过来,在这期间会有听雪楼的人协助你。”   李休淡淡道。   听到这话张万年的心立刻放回了肚子里,他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怕死,否则也不会跑到这医道圣地来做个小官了,为的就是安安分分的活下去。   “下官领命。”   说完之后张万年就转身一路小跑的朝着后方小镇跑了过去,开始了准备事宜。   人群中有不少的荒州来人,听到李休的话都是敢怒不敢言,暗骂一声好霸道的世子,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李休最后看了一眼叶修。   眼中的意思很明显,那是你输了。   也是到此为止的意思。   叶修没有说话,沉默代表了同意。   然后命人收敛了叶涛叶弘以及叶天龙的尸身,自己则是背起了昏迷过去的叶云。   然后转身离开了此地。   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怕的安静代表了绝对的震撼。   没人是叶修,所以没人知晓刚才面对那如同魔神一般的李休和悬在头顶的一剑压力有多大。   “散了!”   目送叶家一众人离去,李休扫了一眼仍在围观的人群,皱了皱眉。   无数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各自散去。   这一礼是拜谢李休守住了小南桥,这一礼是尊敬李休护住了三圣斋。   “今日起朝廷会恢复原本给三圣斋的供奉。”   梁小刀牵着马来到了李休的身侧,将马绳递给了他。   李休伸手接过翻身上马然后朝着楚恒说道。   “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   楚恒嘴角扬起,淡淡的讥讽似乎永远挂在脸上。   “书海是机缘,不能错过,姚芝也该下山,留在山里继续蓄势十年吗?坐井观天!”   李休朝山上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那个在雨中的下棋少女,说道。   楚恒的面色一变。   李休却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调转马头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梁小刀和徐盈秀还有红袖跟在身后。   四匹快马在道路上扬起灰尘。   注视着几人的背影,楚恒面色冰冷,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他轻轻地行了一礼,转身越过了那道白线。   这里还会有许多人停留。   半山腰上的白衣人手里出现了一张崭新的画纸,这一次没有画风景与自然,而是画了许多人。   楚恒走到了他的身后,安静的看着。   画上行人多是背影,那是刚刚人群散去的模样。   四匹马扬尘而去,马上的青衣明明没有什么颜色与点缀却显得耀眼无比。   在原地站着一个紫色少年微微躬身,是楚恒行礼的刹那。   白纸的上方是大片的留白,留白之处出现了一把长剑。   是李休的剑。   白衣人将笔墨放下,欣赏着眼前的画作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将笔折断从半山腰扔了下去。   那张画纸飘在了空中。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   ……   …… 第177章 大道朝天   那张画纸继续飘着,高高的升上了天空,剑光凌厉切碎了云朵,向着更上方飘去,不知所踪。   白衣人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仰头看着,并不阻拦。   那副画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我今天画了三幅画,这是最满意的一幅。”   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它会去哪里?”   楚恒咳嗽了两声,穿了一口粗气,然后出声问道。   白衣人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画纸就像是落叶,从没有人知晓会飘到哪里,就连风也不清楚。   “那你呢?”   楚恒看着身前的白衣人,那道身影永远都是这般的狂放不羁。   “天下很大,哪里都可以去,但现在我要回书院一趟。”   他站在山上,收回了注视着遥远处的目光,转过了身,轻声喃喃着。   “你现在的实力应该已经不在醉春风之下了吧?”   楚恒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白衣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大道朝天,吾等皆是路人,孰强孰弱终归是短暂且无趣的,我只是离大道更近些罢了,何况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丹青水墨。”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地耸了耸肩,拿起画板从半山腰上走了下去。   白衣随身,袂角飘然。   楚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苏声晚说的没错,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手中的那幅画,所以才会离开书院行走天下,直到今日大运突变方才归来。   他的伤很重,半山腰的风景很好,但终归不能疗伤。   草堂的大门打开,从山顶小跑着走下来一个女子,扑到了楚恒的身侧搀扶着他的手臂,眼眶通红显然哭的很伤心。   楚恒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扯出一抹微笑:“小师妹,那家伙说的对,蓄势也不是这么个蓄法,总要出去走走,这次的书录院书海,还是去看看的比较好。”   姚芝点了点头,眼眶更红了起来。   ……   现在正是五月,初夏已经悄然过去,距离荒州之人挑战三圣斋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楚恒在那一战中的表现被完美的记载进了茶前录中,广为流传。   而半路上李休的突然插手以及和叶云还有叶修之间的战斗也被倾天策之人完美的写了下来。   这是很热闹的事情,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继醉春风胜了司乐言之后,就属此事的风头最盛。   尤其是最后李休吩咐张万年的话被有心人散播出去之后就更甚许多。   唐人们觉得爽快极了,荒州来人则是憋了一口气,渐渐地也不在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名声,而是齐齐开始跋涉向着京都长安走去。   风云汇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座大城当中。   距离书海的开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是大事。   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件事上,这并不是简单的一次机缘争夺,更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关于气运的争夺。   也是唐国与荒州第一次正式的碰面。   这很重要。   书院此举的目的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领悟到。   大唐建国只有三百余年,能够达到如今的鼎盛并被大陆之上的其他势力称之为天国,靠的只有两点。   大唐铁骑。   还有层出不穷的天之骄子。   建国之时有国师和第一任唐皇硬生生的撑了起来。   后来又出现了现任唐皇以及李来之,陈先生等人,何止是惊才艳艳可以形容,他们用脊梁支起了整个大唐的构架。   之后还有子非,陈落,薛红衣。   一代接着一代从来不会断绝。   书院大开书录院,供所有人进入书海为的就是警告整座天下,唐国的天骄从来不会断绝。   并且借着这次与荒州之人博弈的巨大压力来促使唐境子弟更上一层楼。   这是一场赌注。   只要是打赌就注定会有一方输掉,所以这不是好事,但偏偏唐人最喜欢打赌。   并且总是认为自己能够稳操胜券。   若是赢了大唐的名声在荒州之内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与之相随一起提升的还有唐人的格局与眼光。   这是一口气,一口心气。   但修行一途最重要的往往不是天赋,重要的恰恰就是这一口心气。   输了自然不必多提,书院警告天下的算盘被折断,书海的机缘白白送给了外人,唐国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说这是一场豪赌,与小南桥的豪赌比起来有所差别。   一者为名,一者为命!   逐渐明白了这一切背后隐藏的原因之后,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是被书院的手笔吓到了。   这是赌上了未来国运的事情。   一个个的老学究和当官的堵在书院门口骂了好几天方才稍稍散了一些心中的闷气,然后气呼呼的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开始全力准备着书海的事情。   这是万众瞩目。   唐境之内的驿站开始疯狂运转起来,每一日都有不同的消息流传到各城各镇。   倾天策的人也是从荒州一批批的赶了过来,分布全国上下记载着关于此事的消息和事件。   据说他们的茶前录每一日都要更换一本。   京城的门开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城墙宏伟而高大,站在城外望去只有见之不尽的肃穆与庄严。   李安之站在楼上,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流露出来,自从小南桥战起之后他便没有回过王府,一直身处军营与城墙之上。   此刻的城门口很安静,来往的行人驻足而立,面色复杂。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一起,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李休站在那里。   梁小刀在他前面进了城,说是要去找杨飞鸿有点小事。   那老家伙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露头,明明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面对太尉和皇后的压力却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红袖自然跟着去了。   熊胖挂在李休的腰上,徐盈秀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四匹马不知去了哪里。   城门口的两排军士向着李休行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没有人说话,李休抬头看着城墙最上方,李安之站在那里,两个人的目光隔着距离对视着。   两侧的行人彼此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发出声音。   淡淡的风从京都门口吹过。   安静极了。 第178章 若是有闲暇,我想慰风尘   “恭喜!”   李安之看着李休,开口道。   声音很冷,就如同刚见面时候一般。   “同喜!”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声音发出回应。   小南桥之事了解,无论过程如何艰难,代价如何庞大,总算是有个还可以接受的结果。   对于所有唐人来说这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同喜二字不假。   “你比我多一喜。”   李安之又道。   “何喜?”   李休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李来之死后李安之本应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如今却两个人面对面却像是两块石头。   而且还要随时提防彼此捅出足以致命的一刀。   这种感觉很不好。   李安之没有说话,收回了向下注视的目光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李休低下了头,然后走进了长安城内。   两侧的军士重新上前,来往的行人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彼此在排队入城的同时也多了一件可以议论的事情。   世子殿下归京了。   在说出那句荒州之人不得踏足三圣斋百里之内的话之后,李休就真正的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被无数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原本的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荒州之人等着他入京然后打算要教训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李休归京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递的很快,但却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之前扬言要给他颜色瞧瞧的人大多数都没有了声息。   因为就在李休回来的前不久周元和芮姑娘也来到了长安。   圣宗大名鼎鼎的小武王,天马车架,明黄金甲,赤金短戟。   在荒州同境修士之内也算是威名颇胜,更是被倾天策归纳到了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强者当中。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断了一条手臂,那张原本满是狂傲的脸上布满了散不尽的阴霾。   许多事就怕打听与深究,因为一打听就很容易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荆城的事很快就被所有人得知。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条手臂是被李休硬生生的撕下去的。   此次荒州前来书院争书海的所有人当中周元的身份已经算是极高的存在,并且实力也处于前列。   那李休竟是浑然不顾忌圣宗的颜面当着四长老的面前活活的断了周元一臂,这般暴戾与狠辣,当非常人。   这样的人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   李休缓缓地走在长安街上。   眼下有四件事要做。   去书院,去皇宫,去王府,去太白楼。   有些事很急,有些事不急。   有些事能在入书海之前做,有些事能在入书海之后做。   太白楼就在眼前,既然路过了索性便直接做了。   李休在门下站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听了听不远处上人间里传来的戏曲声音。   很好听,熟悉的腔调听在耳中显得很踏实。   “李一南想必已经准备好了道别的语词,陈知墨应该也从那间破屋子里走了出来,书院很多人会站在梅岭之内迎接你。”   徐盈秀跟着李休坐在了一张靠窗的桌子上,侧目看着他开口说道。   这是在催促的意思。   也是不要让人等太久的意思。   “且让他们等等。”   李休轻声说道。   他没有要菜单点东西,因为自他进门的刹那掌柜的便一脸惊喜的转头跑到了后厨。   太白楼知道他要吃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店小二便端过了几样东西。   并不算多,一盆上好的白香米饭,一盘鱼腩烧,一盘蓝龙虾,一盘凉菜,还有一壶红烧刀。   这是太白楼里的招牌菜,远近闻名,值得一品。   “你应该学学他们的手艺,不说做出一模一样的鱼腩烧,起码你的青椒鱼土豆要不要太生,不要太咸。”   李休盛了一碗饭放到了徐盈秀的面前,然后给她递上了筷子,夹了一块鱼腩烧。   一边说道。   徐盈秀接过筷子自顾自的吃着,对于李休的唠叨并不理会。   厨艺这东西生来和她不熟,凭借她的天赋学什么都很快,偏偏学不会做饭。   这很不可思议,也很没有道理。   李休也不再说话,安静的吃着东西。   鱼腩烧和蓝龙虾都是不可多得的佳肴,这很好吃,所以不能浪费,对食物需要致以最大的尊敬。   而且红烧刀真的不错,虽然比不上绣春风与小南桥的那一坛竹叶青,但也是一等一的美酒。   足以慰风尘。   太白楼作为长安第一楼食客自然不会缺少,李休习惯坐在二楼,二楼上的人也有很多。   邻桌有两个女子自从李休进门之后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刻移开目光。   浣熊蹲在窗沿上两只爪子捧着一个小小的葫芦,葫芦里装着满满的红烧刀,正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   很是陶醉。   长安里的阳光还算不错,或许也是因为今天的日子很好,阳光自窗口照射进来,将李休的脸映成了一抹金色。   窗户没有闭合,浣熊仍旧躺在那里,却有影子突然出现遮住了阳光。   那抹金色随之消失。   李休皱了皱眉,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两个人。   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子。   正是那一直注视着他的两个女子。   “我很讨厌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打算做什么最好都不要现在说,我会很生气。”   李休将碗筷放下,抬头看着这两个女子认真道。   吃饭是难得的闲散时间,尤其是和徐盈秀在一起在太白楼吃饭这种机会并不常有。   “你就是世子李休?”   那女子看着李休,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也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不耐烦。   “圣宗行事跋扈,你断了周元的手臂这件事做的不错。”   另一位女子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   徐盈秀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就连不远处的小二哥脸色都是有些不太好看。   这话没错,但这两名女子的语气却像是在居高临下。   仿佛李休在她们眼里是后进晚辈一般。   “走吧!”   李休没有再看她们,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光之后,站起身子对着徐盈秀说道。   他向着楼梯口走去,浣熊轻飘飘的跳到了他的身上。   那两名女子却再度拦在了他的身前。   “书海开启之日还有半月,这次的成绩对于书院来说是一场豪赌,看来他们将希望压在了你的身上,这很值得考究。”   那女子又说道。   淡淡的语气充斥着些许的冰冷与轻视。   李休沉默了一瞬,那双眸子陡然变成漆黑之色,凶煞的暴戾之气透体而出,他的眼中似有深渊在凝视人间。   那两名女子的身体微微一僵,竟是短暂的失去了控制。   李休向前一步,右手悬在半空轻轻伸出。   一股霸道无比的灵压在掌心之中轰然炸开。   楼梯碎成粉末,那两名女子的身体从二楼之上倒飞出去狠狠地摔在了一楼青砖之上。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过问。”   ……   …… 第179章 这就是天国国威?   楼梯粉碎,两个人从楼梯上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这样的动静不小,自然是惊动了太白楼内的客人们,许多人或是站起身子或是转过脑袋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议论之声渐渐响了起来,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女子以及站在二楼上的一袭青衣。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是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然后招呼了一声店小二,指了指街外。   小二哥应了一声擦了擦汗跑了出去,准备去喊巡城军。   他的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现在书海大开的风头最盛,热度最高,长安更是天子脚下,再加上倾天策的茶前录流传广泛,所以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对如今书院的处境多少了解一些。   大量荒州之人涌入京都,他们可不是懂得遵纪守法的人,所以刚开始那一段时间里京都各处都有修士闹事的事情发生。   最后李安之用雷霆手段,立下严令,但有闹事者格杀勿论。   所谓闹事尺度就是要把握在不伤害平民的前提下,武修之间允许挑战,但不能大规模损坏城中设施。   太白楼作为长安第一楼,在这里闹事真是应了一句话,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很多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掌柜的却是紧张不已。   他并不害怕李休将那两名女子打死,他之所以让店小二去将巡城军叫过来是害怕李休万一有什么不测。   在他看来堂堂唐国世子,打死两个人那才是该有的威风。   那两名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胸前的衣衫出现了些许磨损,发丝随之散乱,她们抬头看着李休,眼神当中隐隐有着难以置信。   刚刚爆发的那一股灵压很霸道,在瞬间炸开将她二人轰飞出去。   在这堪称是全城禁武的紧张时刻,这个人竟然真的敢动手,而且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李休,你的行事未免太过张狂了一些,身为唐国世子,你是打算仗势欺人不成?”   这是在给他戴高帽子,也是在刺激其余的荒州之人,想要激起他们心中的情绪从而一起反抗李休。   短短一句话,很高明的手段。   对于她话中的仗势欺人四字李休很直接的选择了无视,淡淡道:“如果我行事真的张狂,刚刚从掌中发出的便不会是灵压,而是剑光。”   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已经坍塌断裂,好在在另外一边还有可供行走的台阶,只是比较远。   好在二楼到一楼之间的距离不算太高,轻轻地从楼上跳下,李休站在了那两名女子的面前。   目光在那两张称得上是绝色的脸上流转了一瞬,渐渐换上了一抹讥讽。   “荒州来人很多,知道我回京的人很多,一路跟着我的人也不少,但你们是第一个敢出头的人,或许在你们自己看来这很了不起,但在我看来这很蠢。”   李休眼中射出了一道剑光向着两个人斩了过去,那两名女子急忙退向两侧躲闪,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李休迈步从中走过,语气平静。   “尤其是你们不仅很蠢,而且很弱,长安坊间有很多新词,我想花瓶两个字用来形容你们在合适不过。”   平淡的声音充斥着讥讽与不屑,李休的视线甚至再也没有在二人的身上停留过一瞬,迈开步子径直向太白楼外走去。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二女平日里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那里受得了这份侮辱?   当下银牙轻咬,两个人的手中出现了两把剑,化作两道清丽的剑光向着李休的后背刺了过去。   俱是上三关修为,实力不俗。   徐盈秀轻轻闪到了一侧,李休皱了皱眉愈发觉得没有意思。   他的脚步明明在向前,身体却诡异的退后到了二女中间,没有拔剑,只是抬起了右手。   掌心之内剑气喷薄而出,强横的剑意弥漫在整个太白楼内,绝对属性的霸道压迫让那两名女子手中的长剑不停震颤着,剑身向下弯曲。   剑气爆闪斩了出去,一名女子身子衣衫破裂,雪白的肌肤被鲜血染成红色,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红花染血,像是渐渐凋零的花朵。   这是很凄惨的一幕。   但李休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对于这一幕他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身子一转飘忽而出,那双漆黑的眸子泛出异彩,另一人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手中那把长剑也是悬在空中无法落下。   李休单手握拳,狂暴的狂气漩涡在拳身之上汇聚然后轰然炸开。   那名女子的身体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之上滑落下来,骨骼碎裂的声音不停传出,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像是源源的溪流一般断断续续的从嘴角溢出流淌。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从她们拔剑,刺出到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前前后后就只用了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   门外有马蹄声响起,却是巡城卫及时的赶了过来,李休看了过去,发现领头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梁小刀。   “呦呵,我就晚来了一会儿,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玩的事情。”   翻身下马,梁小刀迈步走进了楼内,身后跟着一百名不苟言笑的巡城卫,气息冰冷,面无表情。   他们可不是没有经过生死战的花瓶。   巡城卫的选拔是从唐国各地的军队当中抽取出来的精英军士,并且对唐皇有着绝对的忠诚。   如今全部归李安之统辖。   梁小刀进来之后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那两个女人,对着李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女人你也打,佩服!”   李休没有理他,门里门外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当中大多数都是来自荒州的人。   他站在门口,骑上了梁小刀骑过来的那匹马。   对着四周开口道:“距离书海开启之日还有不足半月,在这期间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挑衅的事情发生,包括言语挑衅,否则下场自负。”   说完这句话后李休便拿起马绳打算离去,却突然听到人群里传出一道声音。   “世子殿下无故行凶之后就打算这么离去吗?此举未免有些太不将我荒州之人放在眼里了吧?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天国国威?还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梁小刀猛地转头看了过去,刀子一般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年轻人,与他们年纪一般大小无二,面对周围人的目光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笑着。 第180章 这就是天国国威   这是在挑事与煽动。   但很有用,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梁小刀开口骂了两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那人的面色却始终没有变化,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李休的目光跟着落在了他的脸上。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这是个难缠的家伙。   不过终究只是躲在后面耍阴谋诡计的东西,不足为虑。   李休将马绳拿起握在掌心,淡淡道:“没错,这就是我唐国国威,任何非我唐国子民无故入我唐境滋事都要承受代价并且付出责任,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师父是谁,无论你的宗派是谁。”   “但有挑衅者,生死便由我唐国决定。”   霸道而冰冷的声音自他的口中传出,不算大,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开口之人的脸上没有了笑容,轻微扬起的嘴角也跟着平复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不服气的人,现在有一个机会,半个月后,在书海里赢过我,你们可以拿回所有丢失掉的颜面与尊严。”   “但那终究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在时间未到之前任何人不得有任何挑衅的行为。”   李休的声音停顿,他俯视着那名面色渐渐铁青的年轻人,继续道:“这就是唐人行事,你可满意?”   话音落下,也不待那人开口说些什么,李休便紧了紧马绳。   马蹄扬起顺着长街朝着城外走去。   一百名巡城卫安静的跟在身后,步履整齐,面无表情,对于刚刚那些谈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你说这话可是代表唐皇的立场?”   那人见李休离去心有不甘,兀自大喊一声说道。   却没有得到答复,那匹马在慢悠悠的走着,头也不回一下。   徐盈秀跟了上去,梁小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听得此言将视线放到了那人的脸上,略带讥讽的笑道:“他是唐国世子,是李来之的儿子,是当今唐皇的侄子,血肉之亲,你说他有没有资格代表陛下?”   淡淡的讥讽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那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在原地踌躇片刻之后冷哼一声扭头拂袖而去。   周遭的人也渐渐散了,临走之时看了看仍旧躺在太白楼内的那两名女子,心下微沉。   这个世子殿下行事霸道偏激,不按常理出牌,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短时间内还是要呈观望状态,暂且不要理会的好,姑且就依他所言一切的恩怨等到半月之后的书海开启之日在做了结也不迟。   不少人目睹了李休的作风行事之后都是将心里打的算盘悄咪咪的按了下去,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和这位世子殿下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存在。   和他有仇的应该是圣宗和叶家。   对了,今日过后或许还要加上上清宫。   也就是那两名女子所在的宗派势力。   在京城内原本并不允许骑马,但大唐以武立国很多时候都会便宜行事,况且巡城卫骑骑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速度仍然会有限制,除非是加急军报,否则速度不允许太快。   梁小刀在身后慢悠悠的追了一会便赶了上去。   跟在李休的身侧走着。   李休见了之后从马背上下来,将马绳递给了身后一直跟随的巡城卫。   然后轻轻地扬起右手摆了摆。   巡城卫的首领接过马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转身退去。   宽阔的长街上只剩下了李休与梁小刀还有徐盈秀三个人。   “红袖呢?”   李休诧异的出声问道。   自从在小南桥梁小刀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红袖日夜伺候之后,这两个人就变得如胶似漆起来,扯也扯不断。   自诩为天下第一纨绔的梁小刀脾气也是收敛了许多,尤其是面对红袖的时候更是温声细语生怕惊扰了佳人。   郎有情妾有意,彼此确定了心思之后两个人从小南桥赶到京都的一路之上除了骑马之外都是手牵着手半刻也不肯分离。   “我将她托付给了杨飞鸿,现在这几天是不太平的日子,她是个普通人,跟在咱们身边多有不便。”   梁小刀摸了摸鼻子,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这是害羞的表现。   “那老家伙?”   李休楞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么。   杨飞鸿左右摇摆能活到今天,别的不说,这份保命的本事绝对是有一手的,况且他乃是当朝首辅,除非是皇后与齐秦打算造反,否则他那里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书院在长安之外,而长安城很大,三人走的也很慢。   当再次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落入了山中,西斜的阳光洒在几人的身上,将影子拉出去很长很长。   三人之间的对话也逐渐少了起来,李休安静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院的回忆很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也开始可以用近乡情怯来形容了。   城门口的人仍旧没有断绝,日日夜夜的来人从不间断,城门官不停地记载着一个又一个外来之人的姓名和信息,厚厚的本子在一旁的桌子上堆了高高一摞。   手中的那支笔用的飞快,在纸页上生出了道道残影,现在看来想要做城门官也是需要有一技之长的。   绝不是在一旁支个防晒棚子摆张桌子端着茶杯就能干的活计。   但饶是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城门官在看到李休之后还是抽空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世子然后急忙又低下头继续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人走出了长安向着城外走去。   那时候这里苍白一片,脚下有雪,走起路来总是深一脚浅一脚。   现在的脚下平坦,入眼之处遍地青草与鲜花。   天上不会再有凤鸟飞过。   身边的老仆再也不会出现。   李休轻轻的抽了抽鼻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离开长安十里之外便是梅岭,书院就在梅岭之中。   这里有着四季不断地梅树梅花,比世外桃源还要世外桃源。   这很美。   淡淡的夜风吹过,花瓣轻轻抖动,微弱的梅香穿进鼻子,李休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书院的门前站着很多人,很多穿着白衣的人。   钟良站在大门口。   今天是轮到他看门。   梅岭里传出了轻轻的脚步声,梅枝断开发出声响。   李休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数百学子齐齐躬身。   “见过师兄。”   李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像是迎面而来的夏风。   他弯下身子回了一礼。   “见过诸位师兄!” 第181章 三榜更替   京都很热闹,但梅岭很冷清,自从书院将书海开放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荒州之人几乎每一日都会在书院之外挑战,想要领教一下书院弟子的实力。   子非不在,苏声晚是前辈,梁秋不理外界。   陈知墨破境游野。   最具代表性的几个人都无法挑战。   但书院的弟子很多,上三关和承意的更多,荒州之人并不在意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有没有名气,在他们看来只要对方是书院弟子,那就足够了。   原本书院弟子是打算避而不战的,因为在书院的眼中那些荒州之人的挑衅其实是一种很无聊的行为。   与梅会时候不同,梅会是书院主动举办的盛事,所以必须赢。   后来小南桥的事情传到了京城,受到皇后的掣肘太子无法动弹。   而自从李来之死后不久陛下就开始躲在深宫里闭关不出,没人知晓他在做什么,甚至没人知晓他是否还活着。   尤其是紧接着又听到了李休身负魔种的消息之后,所有的弟子胸中都是憋着一口闷气。   自然而然的这些荒州之人就成为了发泄的目标。   书院弟子上三关层次的很强,这一阶段的战斗很少会输。   承意境界则要差上许多,输多赢少,渐渐地被荒州之人抓住机会压了下来,李一南虽然已经入了承意却没有办法动手,他是书院的弟子,但也是荒州的人。   后来陈思宁从往来庄里走了出来,站在书院门前接受着挑战,就像是三圣斋山脚下的楚恒一般。   就在陈思宁重伤坚持不住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齐元彬走了出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这个太尉齐秦的独子,皇后一方最稳定的心腹。   他的插手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但成效显而易见,同为书院新一代四杰之一的齐元彬,其修为实力并不逊色陈思宁,甚至因为他出身名门,资源良多,比之寒门出身的陈思宁还要更强一分。   承意的缺口随之堵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挑战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在荒州沧澜榜上有着名次的强者并未出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十日之前沧澜榜第一的陈彦彦回到了书院,在门口的梅树之下一言不发的盘坐着。   当年倾天策排名沧澜榜的时候,陈知墨刚入上三关并不算太长时间,所以只排在了第二名,如今他却已经率先入了游野,并且战胜了百里奇,在倾天策刚刚重新排出的强者名单里,陈知墨顶替了草黄纸第十的位置。   陈彦彦是书院的弃徒,四年前尚且还是承意修为的他被逐出书院远赴荒州游历,四年来在荒州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   但此番归来却不是为了报复。   从他坐在树下开始的那一刻,荒州之人再也没有提过挑战二字。   直到今日李休归京的消息传到了书院不久之后,一直坐在树下的陈彦彦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这期间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无论是有曾经相识的弟子上前还是书院教习上前都是如此。   李休与众多弟子对视着,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临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散了!”   他从人群中穿过,此时方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小刀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白衣,一袭青衫的李休在穿梭在众多书院弟子当中显得有些扎眼。   他的话从口中传出,周围在书院门口前等候了近一日时光的数百位弟子齐齐行了一礼,然后回到了书院之内。   前后不过片刻梅岭之内便变的安静无比。   李休走到书院门口,拍了拍一直在侧的钟良肩膀。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一个看门的。”   这话当中带着些许的调侃,李休的语气难得的有了轻松之色。   钟良却是无奈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来也是巧得很,李休每一次从外面回到书院都恰好轮到他看守大门,这还真就成了看大门的了。   “小南桥的事情还要谢过世子殿下!”   钟良退到一侧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神情专注且认真。   南桥边军死战城墙不退一步,让荒人始终无法踏足小南桥,唐军的悍勇再一次显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热血未灭,傲骨未寒。   李休没有说话,这一路走来他受过太多这样的大礼,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波动。   钟良起身,然后又对着梁小刀行了一礼。   “钟良身为书院弟子,却只能苟存梅岭之内,无法去往阵前戍我唐国边境,自觉汗颜,师弟死战三里峡宁死不退半步,让人敬佩。”   小南桥一战当中有太多的出色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李休只是其中之一,梁小刀,老秀才,醉春风,子非,孙胜,白落提,叶枭,英宋,丰和,张元杰,郭淮,李泗,胡二将军,陈玄策,慕容天成。   还有很多人。   数不胜数。   梁小刀回了一礼,哪怕是穿着书院赠予的白衣,他肩膀上的北字似乎都在熠熠生辉。   那是抹不去也擦不掉的荣耀。   短暂的严肃过后几人重新恢复了常态。   天南地北的攀谈着。   钟良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和梁小刀在说,李休偶尔会插上一句,徐盈秀则是安静跟在身后并不说话。   “对了,有件事倒是要恭喜殿下了。”   在书院之内行走着,虽是夜晚,一路上却总是偶尔可以见到几名书院弟子,彼此见了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各自散去。   钟良伸手从头顶摘下一片被风吹落在头发上的花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李休笑着道。   恭喜?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然后想起了在城门口的时候李安之对着他的说话。   也是恭喜。   “何喜之有?”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钟良微微一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去,示意他打开看看。   李休伸手接过,将玉简贴在额头上,发出极淡的光亮,在这夜色当中显得有些耀眼。   一段信息进入了他的识海之内,李休微微愕然。   三大榜单更新了。   倾天策重新排名了三大榜单,而他凭借上三关修为登上了沧澜榜,并且在榜上排名第二!   这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刚刚突破一月有余便登上了沧澜榜,排名高居第二。   这当然称得上是了不起三字。   “外面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他们认为你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高的排名是因为你的世子身份与和李一南相交莫逆的缘故,否则一个刚刚破境不久的人,就算胜了周元和叶修,又哪里有资格排在第二的位子上呢?”   钟良开口解释道,但脸上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李休没有说话,安静的消化着脑海之内的信息。   沧澜榜第一毫无疑问依旧是陈彦彦,第三则是满江红。   陈知墨修为突破所以离开了沧澜榜,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排在第二的必然会是满江红,谁能想到会被突然出现的李休横插一脚。   其余的人并没有什么变化。   与之相比草黄纸倒是显得风起云涌了许多,也是被议论最多的一次。   陈落排在第一毫无争议,子非破境,第二名则变成了王知唯,醉春风应该在第三名,但他却依旧排在了第四名。   第三名则是原本排在第五名的苏声晚。   这一幕传到了所有人的眼中可谓是惊掉了一地眼球,便是此刻的李休也是微微愕然。   然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万年老四果然是万年老四。   这个外号估计是坐实了。   苏声晚!   李休嘴唇轻启在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书院画廊教习苏声晚,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一个传奇,他是书院当中最年轻的教习,比梁秋还要小两岁。   画圣苏声晚,单看这个名头便足以看出他是有多么的惊才艳艳。   未入五境,却被称之为圣,在江湖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尤其是荒人大祭司生平最是推崇他的画作,这无疑是将苏声晚的名声推到了另一个巅峰。   被无数人称赞,但他却很少在世人眼中出现,大多数都是混迹于山川河流,名胜古迹,总之就是哪里好看去哪里,哪里有名去哪里。   不知多少皇宫贵族为求他的一幅画而抛金散银却不可得。   百里奇死了,陈知墨在这一次的排名当中进了第十位。   同样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之声。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真正让无数人惊爆眼球的是子非竟然在诸天册上排名第七。   要知道唐国的五境修士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而子非竟然能够在上面排名第七,犹在陈先生之上,这份评价会不会有些太高了?   但当所有人看到在子非的名字后方倾天策关于他的批语之后都沉默了下来,原本有所异议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八月破境,一剑灭二先生外放神魂,剑气向前不停,纵横雪原深处,斩碎从浦院门。”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剑仙子非,当之无愧。”   倾天策竟是给了子非剑仙之名。   要知道之前拥有这个名声的可是一剑斩出了落仙峡的萧泊如,如今子非竟然也有了这个名头。   未来二人之间必然会发生剑道之争。   剑气从小南桥斩出,穿越雪原斩到了大祭司的脸上。   到底多么恐怖的实力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没人知道,但剑仙之名当之无愧,这一点无人质疑。   李休想到了在小南桥临走之前子非曾对他说过的话,那四个字现在仍然在耳边萦绕。   天下无敌。   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重到了李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好了,天色渐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几人一路走到了李休原本居住的院子门口,钟良的脚步停在了这里,对着几人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当初李休从听雪楼回到长安之时,陈先生曾等在门口相迎,他的身后跟着几名书院弟子,钟良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想想能被陈先生看中并带在身边,果然会有过人之处。   单单这份进退有度便值得很多人学习。   院子里有着淡淡的光亮不停闪烁,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两个影子坐在那里,很熟悉,也很好辨认,一眼看去便知道那是陈知墨与李一南。   此刻是夜晚,自然没有必要在后山的竹林当中重聚。   李休却并没有急着在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许久,目光安静的看着隔壁那间漆黑无比没有半点光亮的屋子。   然后视线向上移动看向了屋顶之上,那里已经没有了覆盖着不曾散去的白雪,露出的青红色砖瓦隐藏在浓密夜色之看不真切。   天上也没有了半掩的月亮。   屋顶上也不会再有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在轻轻抚琴。   梁小刀站在身后没有说话,似乎也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好说的事情。   许久后,李休摇了摇头,嘴角处挂上了一抹笑容。   心中有些好笑。   又不是生离死别,两年后去圣宗娶了她便是,伤感什么?   难不成那圣宗宗主还敢反对不成?   推开了门,木门像是许久未曾移动过一般发出了十分刺耳咯吱声响。   窗户里的两个身影齐齐顿了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推开了窗户。   目光探出落在了李休和梁小刀的身上,四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   走进了屋子,徐盈秀熟门熟路的去到一旁开始烧水,这一路以来劳顿了许多,李休还未曾好好地洗一个脸。   李一南和陈知墨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摆着一个铜锅,里面放满了水,极淡的白汤漂浮在水面上冒着热气。   两侧摆满了食材。   这是标准的火锅配置,而且还是清汤的锅底。   李休坐在了椅子上,低头看了看锅内,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   “你们应该知道我喜欢微辣的锅底,而不是清汤的,说了多少次,这清汤的汤底最没味道,连狗都不吃。”   ……   …… 第182章 一顿饭的碎语闲言   “你大病初愈,再加上舟车劳顿,医师说你不适合吃辛辣的食物。”   陈知墨却没有在意他的恶劣态度,拿起盘子里的素菜便下进了火锅里,拿起勺子搅动了一下。   “哪个医师说的?你让他当我面来说,毛本事没有就会放屁,本世子可是有不化骨在身的人,区区辛辣还吃不了?赶紧给我换回来,要不然我掀了你这桌子。”   李休一只脚蹲在椅子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梁小刀笑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远处正在烧水的徐盈秀看到这一幕眼角微微扬起,露出了微不可察的笑容。   这一幕很少见,甚至见不到,因为李休的性子偏冷,而且他的话很少。   如眼前这般像是市井无赖似的模样恐怕也就只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偶尔出现吧!   他肩上的责任太重,他活的太累。   他的话很自然的被其余人选择了忽略,陈知墨从锅里夹起了一块金针菇沾了沾蘸料然后塞到了李休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   他问道。   李休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咀嚼了两下,吧唧吧唧嘴,道:“还不错!”   然后伸手将自己面前的一盘不知道什么肉倒进了火锅里。   “我本来还以为你能多待几年,起码等我破了游野之后才会离开。”   将肉倒了进去,然后顺手夹出来一个龙虾丸,对着一旁的李一南说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没想到会离开的这么快。”   李一南笑了笑,轻声道。   “以后我应该离你远些。”   李休道。   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怕惹上麻烦?”   他是整个倾天策唯一的传人,但是却突然要回到荒州,江湖上流传了许多猜测,其中听起来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他在倾天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着急回去巩固自身势力。   李休摇了摇头,透过火锅上升起的热气注视着李一南,认真道:“这天下里还有什么麻烦比我还大呢?”   这话很认真,并且事实就真的如此。   他是唐国世子,当今陛下的亲侄子,自小与太子生活在一起。   他的麻烦很多,大大小小从来不会断绝,又何尝怕过呢?   “我只是很生气,我自己凭本事上的沧澜榜,却有人说我因为和你关系好而走的后门,陈知墨和你的关系同样很好,怎么没人说他是走后门呢?”   李休有些郁闷,两根筷子很不礼貌的指着陈知墨,筷子头上还挂着一根金针菇。   “我凭本事刚正面硬生生的打败了百里奇,这可是实打实的战绩没有掺杂丝毫水分,只要那些人长眼睛了就不会说我是走后门。”   陈知墨嘴角抽了抽,解释道。   然后用手将指在自己眼前的筷子扒拉开,冷哼一声道:“况且我为了某人刚刚破境就要去和草黄纸上高居第十位的人进行生死战,如今某人侥幸活了下来见到我却连谢谢一步说一声。”   愤怒的语气充斥着一丝不满。   李休却不以为的耸了耸肩,笑着道:“我可没求着你救我,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这话说出来桌子上得到几个人都停止了手中吃饭的动作,齐齐的愣住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知墨只觉得胸口凭空生出一股子闷气,都快要气炸了。   抬起手臂哆嗦的指着李休,看着李一南和梁小刀颤抖着声音问道:“汝听,此乃人言否?”   “哈哈哈哈!”   四个人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朋友之间做事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表达和感谢,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你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这就足够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   几人正吃的开心,李一南突然从纳戒当中拿出了一盘东西,看上去像是风干的腊肉。   他将盘子放到桌面上,勾起了三人的好奇心。   站起身子看了过去。   “这是熊肉?”   梁小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李一南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得意。   “好啊你,我之前养伤的时候想吃你告诉我没有了,现在拿出来献宝?”   陈知墨大叫一声,有些生气。   “好东西当然要留到最后分享,你懂什么?”   李一南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盘子里有四块肉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都是一样大小。   “风干了就不适合放到火锅里面了吧?”   李休有些迟疑的问道。   凭心而论,风干熊肉这东西绝对算不上好吃,几人之所以如此高兴更多的是吃的一种情绪,当初李一南杀了这头熊的时候正是李休一路从书院杀过去的时候。   一如今日。   这是很值得被纪念的干肉。   “管他呢,总比这么硬吃要好上不少吧?”   陈知墨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直接将盘子里的四块肉一股脑的倒进了锅里。   不一会淡淡的肉香飘了上来,李休率先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碗里,沾了大把的蘸料然后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脸上,想要从面部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   李休的腮帮子鼓的高高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嘴里发出了满意的哼哼声。   “嗯,不错,这味道比我想象中的可是要好得多。”   听到他的话,梁小刀三人也是心里痒痒,各自夹了一块然后放到嘴里迫不及待的嚼了两口。   三人的表情一僵。   四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着。   然后齐齐低下了脑袋对着地面将自己口中的肉全部都吐了出去,吐得一干二净。   接着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不停漱口。   四人再次对视,第二次发出了大笑之声。   夜深了,一顿饭就在这闲言碎语和嬉戏打闹之间过去了。   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徐盈秀早就将热水烧好了,然后回到了小屋里睡了下去,并没有打扰几人。   几人份的畅谈,道三两句晚安。   不知什么时候窗户被梁小刀打开了,几人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窗外,今晚的天上没有月亮,自然没有办法将愁心寄予明月,但好在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很是漂亮。   “什么时候走?我准备一下好去送送你。”   李休收回了目光放到了李一南的脸上,笑着问道。   李一南沉默了会儿。   “现在!”   于是李休也沉默了下来。   ……   …… 第183章 而此时夜色正浓   此刻是深夜,李一南却说现在就要走,这就代表了真的很急。   如果不是为了等李休回来做最后的道别恐怕他早就要走了。   “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开口说道,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惋惜。   “后悔什么?”   李一南问道。   李休还没有说话,梁小刀却抢先开口:“后悔白天不该去太白楼吃那一顿饭,从长安往梅岭的一路不该走那么慢,这样就能够多待一会儿。”   就是这个意思。   “多待一会儿少待一会儿都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又不是生死离别,有什么用呢?”   李一南笑了笑说道。   “有用,多待片刻与少待片刻的区别很大,所以很有用。”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陈知墨喝了一杯酒。   梁小刀关上了窗户,四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倒映着。   彼此再度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夜色似乎亮丽了一些,李一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嘴,面色有些潮红,他的酒喝的不算少。   “好了,我要走了,以后等唐国安定下来有时间多去荒州走一走,别的不敢说,有我在,保证让你们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拍了拍胸脯,有些自豪。   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这不就是死来死去的意思吗?   李休没有接话,因为他觉得这听起来并不吉利。   “两年后我有事要办,需要去一趟荒州,到时候去找你喝酒。”   四人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打开了院门肩并着肩安安静静的在书院里行走。   两侧都是梅树,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永远萦绕在鼻尖上的淡淡香味总是那么好闻且值得眷恋。   李一南看着李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楞了一下,然后问道:“如此说来我们这算是酒肉朋友?”   李休也愣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好像的确如此,他们几人不是在吃火锅就是在吃火锅的路上,这样说来倒还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你去荒州干啥?”   就着夜色与梅花一路行走,很快便来到了书院的门前,这是大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看守,今日还没有过去,所以守在这里的人仍旧是钟良。   远远地看到四人过来,钟良将门打开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打着哈欠离开了大门口,消失在了四人的眼前。   这应该算是玩忽职守。   李休正想着如何不露痕迹的举报他,然后突然听到了李一南的询问。   “我听人说荒州的万香城在两年后会举行一场试剑。”   “你想去参加?”   李一南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的问道。   李休可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试剑毕竟是荒州的盛事,距离大唐远的很,尤其是中间还隔着无尽绿海,况且一个区区试剑恐怕还无法引起李休的兴趣吧?   果然,只见到李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参加,我只是想让这场试炼无人参加。”   万香城,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身为荒州五大势力之一李休自然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得罪他们。   但聪小小在万香城,他觉得很不爽,不爽就要揍它。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道理。   也是在正常不过的道理。   “让这场试剑无人参加吗?”   李一南低下头喃喃了一句,突然笑了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然后拍了拍李休的肩膀,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叫上我,我还真想看看到时候雪无夜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李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唐国很强,但再强终究与荒州之间隔着绿海,鞭长莫及。   李一南这么做其实还是不放心他,他跟着一起参与进来就意味着倾天策也参与了进来,万香城纵使心里有怨气也不好做的太过。   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呢!   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其背后都有其独特的深意。   大门打开,李一南走出了书院走进了梅岭当中。   身影渐渐在夜色之中消失,在三人的视线当中消失。   “好了,睡觉吧,这几个月里睡过的安生觉用两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李休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轻声说道。   大门重新闭合,梁小刀走了过来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陈知墨却没有说话,而是想着一侧扬了扬下巴。   李休顺着看了过去,那里是一株梅树,树下站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这面容很熟悉,李休与她见了很多面,而且有不算小的矛盾。   “我们先走了!”   梁小刀和陈知墨对视了一眼然后离开了这里,并不打算掺和进去。   李休走朝着树下走了过去,对着那道身影淡淡道:“有事?”   他有些意外,按理来说这时候慕容雪应该和慕容一起在姑苏城,何时跑到了书院?   “白天被你打伤的那两名女子是上清宫的弟子。”   慕容雪看着李休,眼神复杂。   世事总是不停变化,从没有一刻停止与固定。   但也正是因为每个人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才有了这缤纷绚丽的大世界。   比如当初第一次见面又有谁会想得到前后不过是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李休竟然从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无法踏入的普通人一跃成为了沧澜榜上排名第二的上三关修士。   半年时间有如此大的跨越,放眼天下也决然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半年,想到这个时间慕容雪心神略微有些恍惚。   这半年来像是发生了无数的事情一般,从李休归京,到书院下棋,老乔剑破天门开始,一直到最后小南桥,李休这短短半年的时间过得却比常人一生还要丰富。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李休停在了树下,与她面对面站着。   夜风不停吹着,无数花瓣从天空落下。   他的声音冷淡,带着绝对的自信。   上清宫在荒州算得上是大宗门,比之叶家这样的中等势力强大了不知多少,但正如他所说,那又能如何呢?   李休就连圣宗的亲传都敢下杀手,难道还会忌惮一个小小的上清宫不成?   “她们两个自然没什么,但她们是花雨瑶的追随者,这便很有关系!” 第184章 只是喝杯茶   花雨瑶?   李休抬眼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花雨瑶这个名字是他第一次听见,并没有什么印象。   慕容雪解释道:“花雨瑶是上清宫的圣女,地位超然,而且实力不俗,就算是小武王周元和她比起来也差的很远。”   “那又如何?”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一侧的那棵梅树上。   这棵树很老,而且很好看,孤零零的挡在书院的门口这么多年没有被砍掉就足以说明这棵树长的很漂亮,李休以前很少会看向这里,如今趁着夜色与闲暇欣赏起来应算得上合适。   “她的实力很强,不在我兄长之下。”   见到李休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慕容雪脚步轻移站在了那棵梅树身前,站在了李休的视线当中。   上清宫进入大唐之后和其余的荒州势力并没有什么分别,也打算挑战那些榜上有名的强者用来扬名,他们第一个选择的地方就是姑苏城。   这很有胆气。   但不知为何直到最后圣女花雨瑶也没有出手挑战。   但姑苏城的人对她的评价却很高。   “那又如何?”   仍然是这句话,李休的眼中甚至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是绝对实力带来的自信与平淡,没有一点伪装。   看到慕容雪沉默了起来,李休想了想难得的开口解释道:“你的兄长很强,我没有见过花雨瑶,但我敢肯定她一定不是慕容的对手,所以在姑苏城才会选择无动于衷,老剑神的眼光很高,我的眼光也很高,慕容能够进入到我们两个人的眼中就证明他很优秀。”   李休轻声道。   “上清宫是荒州之内的大势力,只比圣宗逊色一些,花雨瑶作为其中圣女自然很强,但你应该知道,若是慕容去了荒州,无论加入哪个门派未来都可以成为圣子。”   这话的评价很高,李休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在年轻一辈当中慕容是少有的几个可以入他眼的人之一。   “你想说什么?”   李休的话很多,慕容雪没来由觉得有些生气,自己来这里提醒可是好心,他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我只是想说,花雨瑶与你兄长比起来尚且不如,你又凭什么认为她能威胁到我呢?”   李休认真道。   这是很嚣张的话,偏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底气十足,让人无法反驳。   偏偏很有道理。   “书海是大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里,荒州来人更是虎视眈眈,这是陈先生的豪赌,是机缘也是劫难。”   慕容雪看向了李休,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唐人希望李休赢,荒州之人希望李休输。   书海不是打擂台,最后赢得未必是最强的那个,一切靠的就是两个字,机缘!   她知道李休一定要赢,所以她想问问李休打算怎么赢。   李休没有说话,安静的在原地站着,或许是不想说,或许是他也没想好。   一夜的时光悄然而逝,就像是突然发生一样,阳光从梅岭外升起,一缕金黄照射在两个人的脸上。   天地亮了起来。   许久的沉默过后慕容雪再次开口,目光中像是出现了许多的复杂和留恋。   “我要走了,离开大唐。”   她开口说着话,声音有些幽幽。   “去哪?”   李休问道。   “上清宫!”   慕容雪回答。   他们两个之间的有不少的恩怨,随着时间发展到了今日那些恩怨似乎都随着小南桥一役消散了不少。   或许也算得上是朋友。   李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声恭喜,说了句顺风。   然后慕容雪就离开了书院,踩着之前李一南踩过的小路渐渐地消失在了梅岭之内。   李休却愈发沉默起来。   上清宫固然不错,但姑苏城并不差,慕容雪何必舍近求远要去荒州修行呢?   他将视线移到了远方,目光绕过山林看向了天际,不久后低了下头。   看来姑苏城乱了,慕容英杰与慕容天成之间注定要做过一场。   所以慕容才会让慕容雪在这时候去往荒州,明哲保身。   大唐经不起乱子。   如果姑苏城一定要乱,那就都死吧!   李休目光中闪过一抹煞气,转身顺着金黄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安安静静的睡了一觉。   ……   外面的太阳与月亮交错升起落下,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李休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很舒服。   没人打扰,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一堆烂事。   “醒了?”   注意到他的动静之后,不远处的陈知墨开口招呼了一声。   “别理他,快下棋,我可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连赢我十六盘的!”   梁小刀坐在他的面前,没好气的催促了起来。   他的两条袖子高高挽起,嘴唇苍白,显得很是急迫,与猴子之间就差一个抓耳挠腮的动作。   “放心,今天要是不把你一年的俸禄赢光,老子就改跟你姓!”   陈知墨冷笑一声落下了一枚棋子。   “要不是我昨天没睡醒,能让你连赢我十五局?想当初在北地我也是号称小棋圣的男人。”   梁小刀有些生气的说道。   “原来堂堂北地竟是些不会下棋的粗人!”   陈知墨道。   “你这可有些侮辱人了啊!”   梁小刀拍了一下桌子,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   两个人的吵闹声很大,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徐盈秀来到了李休的面前伸手递过去了一张热毛巾。   李休伸手接过擦了擦脸,然后走到了棋盘一侧伸手拿起了陈知墨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上,啪的一声轻响。   “你输了!”   李休瞪了梁小刀一眼,然后朝外走去。   陈知墨苦笑的摇了摇头,这终结棋盘的一子竟被旁人抢了去。   “明天就是书海开放的日子了,你要去哪里?”   梁小刀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问道。   李休楞了一下,他想不到自己这一觉竟然是睡了十多天。   “去办件事,不用跟着我。”   伸手将站在门口的浣熊拽了过来,李休随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走出了院子。   他不想说,他们自然也不会问。   “这盘不算啊,是李休下的,和你无关,不能算我输。”   回过神来,梁小刀的眼珠转了转,一边收着棋子一边说道。   陈知墨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你放屁,我看你就是想赖账,心疼你那一百两银票。”   这话可就更侮辱人了,梁小刀脸都红了:“区区一百两银票,我何曾放在眼里?那最后一子明明是李休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把棋子拿回来,咱们重新下最后一步。”   “不行,我这棋子都收回来了,谁还和你重新下,我可不管,总之这局不能算。”   “你特么的!”   ……   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小,李休走出了小院向着书院外面走去。   他先前说过要做四件事,去书院,去皇宫,去王府,去太白楼。   皇宫自然不急,他想着从书海回来之后再去也不迟。   王府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现在很没意思。   总要再找些事情做做,索性就提前去一趟王府。   走出大门进入梅岭,这里有很多人,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无论是唐国还是荒州都有许多人来到了梅岭之内安静等候。   明天就是书海开启的日子,自然要提前到来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多做准备。   书院的大门一直闭合了将近十日不曾打开,今日开启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休走了出来,大门重新关上,他的身后并无其他人跟随。   这些天来倾天策的三榜更替,每个排名后面都挂着相应的画像,李休也在其中,所以几乎是瞬间就被认了出来。   议论声渐起。   唐人对着他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世子殿下。   荒州之人则是无动于衷,还有甚者更是冷笑连连。   这些天来他们知道书院之所以敢如此行事其根本原因就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   难道他们还指望眼前这个人以一己之力压下他们大半个荒州?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一匹黑马从梅岭之内跑了出来,速度奇快,就像是一阵旋风一般跑到了李休的身边,然后用马头轻轻地蹭着他的胸口。   “好久不见!”   李休伸手轻轻拍了拍大黑马的脑袋,问了声好然后翻身骑了上去。   “走吧,去王府!”   大黑马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极为优雅的顺着山中小路朝外跑了出去。   “李休!”   路过荒人当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声音,李休偏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之前在太白楼里遇到的那两名上清宫的女子。   在二人中央有一个更为出色的女人,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远胜于她们。   她看到了李休瞥了过来的目光。   然后向前一步。   “你就是李休?”   她就是上清宫的圣女,花雨瑶。   她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马上青衣,声音中充斥着淡淡的高傲与疏离,并不将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中。   在她看来书院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子非一人,其余人皆上不得台面。   一个李休区区唐国世子,不过是侥幸胜了周元和叶修而已,又能如何?   大黑马的速度很快,从荒州之人的正中间穿了过去,就像是一道黑影在所有人的眼前转瞬即逝。   花雨瑶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眼中有一抹不可思议之色极速闪过,脸色青白一片。   那李休竟然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什么狗屁世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她身后那两名追随者又是开口喝道。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唐国世子如此说话?”   唐人当中立刻响起了一句大骂之声,声音洪亮并且用了灵气加持,震动的周围树叶哗啦啦的向下掉落。   那女子还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到花雨瑶举起了手示意她停下,当下只能冷哼一声侧过了脸不再理会。   花雨瑶将视线调转到了书院大门之上,目光冰冷。   明日便是书海开启的日子,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书院自然是不能耍赖,到时候她便要看上一看,凭借那个男人一己之力能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书院距离长安城只有十里的路程,对于大黑马来说不过是迈几步的事情。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长安城内。   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一侧的守卫,李休便走进了城内,没有绕圈子,也没有躲避那些暗中监视的视线。   径直朝着陈留王府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王府的下人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了他之后大开中门,站在两侧恭恭敬敬的迎着进了府内。   “王兄!”   李休没有急着去做事,而是绕着王府之内转起了圈子,他很久没有回来了。   路过了一间小院,视线朝院子里看了看然后走了进去。   李杏儿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神情很是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直到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杏儿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头看到了他发出一声有些惊喜的喊声。   同时张开双臂想要扑过来,却在李休的身前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她的脸上脏脏的,有些黑,两只手上也沾满了泥土,就连裙子都被染上了不少灰尘。   “在干什么?”   李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问道。   李杏儿眯起了眼睛,将脑袋抬得高高的觉得开心极了。   “我在挖蚯蚓,给我的小鱼改善一下伙食。”   她弯腰从地上拿起了一个小瓶子递到了李休的面前,瓶子里放着几条蚯蚓。   “你的鱼平日里比我吃的还要好,况且哪有人用蚯蚓来改善伙食的?”   李休摇了摇头,觉得她脑瓜有点不太好使。   “就是因为吃的东西太好了,所以才会弄几条蚯蚓,算是野味。”   李杏儿用白皙的胳膊蹭了蹭鼻子,笑着道。   李休看了看院子,然后随手指了一个地方道:“那里的蚯蚓最多,挖那里好了。”   “对了,王妃呢?”   李休又问道。   “在书房,王兄,你找母亲是不是有事要谈?”   李杏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很多,她虽然单纯,却不傻,自然知晓自己的母亲与兄长之间那绝对算不上好的关系。   李休避开了她的目光,小声道:“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想喝杯茶!”   “真的?”   “当然,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就只是喝杯茶而已。” 第185章 杯中窥国   李杏儿有些将信将疑的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低下了头。   “放心,我向你保证!”   李休再次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咧了咧嘴,笑道。   离开了杏儿的院子,在许多下人的行礼注视中,穿过了三道门,李休停在了书房的门口。   书房就是书房,不会起一些花哨的尚书阁,明月楼等浮夸名字。   上面挂着木质牌匾,写着简简单单的书房两个字,李安之的手笔,他的字很特殊,笔迹内敛偏偏却锋芒毕露,一眼便能够让人认出来。   将门打开,李休迈步走了进去,一身青衫遮住了窗纸外的阳光,不算深的阴影映在了桌面上。   齐柳坐在桌子那头,抬头看了一眼李休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将桌上的书籍合上轻轻摆到了上方一角。   “休儿在小南桥建功,几经生死,一路辛苦了。”   齐柳笑起来很漂亮,只是她平日里很少笑,笔直的眉毛满是英气,红唇翘起比以往看起来要温和许多。   这一幕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家。   “一切都是为了大唐,谈不上辛劳。”   李休四处看了看,然后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去,淡淡的影子仍旧盖在桌面上。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一阵,书院再好终究是外人,这段日子你就在王府生活便可,我已经派人去将你居住的房间打扫好了。”   齐柳又道。   这些家长里短最没意思。   尤其是装出来的就更没意思。   李休轻轻的叹了口气,推开窗子招呼了一个过路的下人要了一壶茶。   “我以为你会在朝月亭等我。”   他推开窗户,也像是推开了两人之间那最后一扇虚伪的门户。   齐柳的笑容渐渐冷淡起来,在桌面上拿起了一页白纸放到身前,接着取出笔墨静静地写着什么。   淡淡的墨水味道传遍了整间书房,又或者书房里本该就是这个味道。   “第一次见面是在朝月亭,最后一次也应该在那里,但我想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那么在哪里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有些冷,并不是刻意,就像是生来就这么冷。   “你不敢杀我,我还不想杀你,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下人从窗外递过来一个茶壶然后退去,李休将茶水倒进了杯中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齐柳的面前,杯口冒着热气,白雾腾腾。   这代表很热,但这话很冷。   也很直接,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齐柳伸手接过茶杯,面色彻底冰冷起来。   不敢和不想是两个意思,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   “你就真的确定我不敢杀你?这是陈留王府。”   齐柳的双眼盯着李休,眼中充斥着淡淡的杀意,她乃是游野修士,李休再强也是上三关,四境与三境之间的差别犹如云泥,根本不存在越境而战的可能性。   子非不行,陈落不行,李休也不行。   谁也不行!   李休看着她,二人的眼睛在空中对视着,他认真道:“我的王府!”   这是李休说的话。   陈留王从来都不是什么李安之,而是李来之。   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当之无愧名正言顺的陈留王世子,所以这是他的王府。   “在我的王府里杀我,王妃敢吗?”   李休渐渐将眸子移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身形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凝重起来,现在想来他之前说的那句话的确很有道理。   一个不敢杀,一个不想杀!   “殿下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当要一心为了大唐才是。”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僵持,然后一个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起来很虚弱,眼眶也有些深陷,说话的声音像是带着虚弱。   但他只要站在这里便容不得旁人忽视。   “太尉大人?”   李休放下茶杯,那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敢当,世子此番死战小南桥拦下了荒人蓄谋已久的进攻,保我大唐十年平安,倒是老夫应该要谢谢你才是。”   齐秦对着李休抬起胳膊轻轻地拱了拱手。   他是开国元勋,论起资历比当今陛下还要老。   李休皱了皱眉,他受不起这一礼,但懒得动,所以在椅子上轻轻地侧了侧身子算是避让。   齐柳脸色一沉。   倒是齐秦笑呵呵的并不在意。   “大唐是个好国家,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的为这个国家奉献着,百姓们以自己为唐人为荣,所以我很想不通,太尉与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李休直视着他,第一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给我倒杯茶吗?”   齐秦在他的身侧坐了下去,然后伸手指了指茶壶。   李休为他倒了一杯茶,安静等待着下文。   “这是一壶茶。”   轻轻地抿了一口,齐秦将目光放到了茶壶上,笑着道。   “一壶茶可以倒五杯,而我们有三个人,茶水就那么多,现在还剩下两杯,殿下想喝,柳儿想喝,老夫也想喝,那么要怎么分呢?”   “三个人分两杯,可以匀着喝,但殿下不想少,柳儿不想少,老夫也不想少,茶就这么多,哪里分的清楚呢?”   李休转头冲着窗外又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又来个下人送上了一壶新茶。   他将三人的茶杯依次斟满,然后轻轻地将茶壶放到桌子上。   “唐国之外还有很大的世界,这一壶茶喝光了可以再添一壶。”   齐秦摇了摇头:“两壶茶可以分给三个人,但不能分给四个人,不能分给更多人,有些东西是永远也分不清楚的。”   “所以你就想做那个倒茶的人?”   李休问道。   老太尉再次摇了摇头:“倒茶的人轮不到我来做,我只是想让这茶壶离我近些,便足矣。”   “我突然想杀了你们。”   沉默了许久,李休开口道。   “时候还不到。”   齐秦第三次摇了摇头,轻声道。   于是李休再一次沉默下来。   齐柳低着头不停地写着什么东西,太尉老神在在的靠在椅子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李休放心茶杯看着窗外,淡淡的茶香和墨水味道围绕在鼻尖。   茶开始凉了。 第186章 书海开启   有个词叫人走茶凉。   反之亦然。   茶凉了,人自然也要走了。   “这顿茶喝的很有意思,我想过很多次我们私下里见面时候的样子。”   李休站起身子走到门口,脚步却停顿了下来,回头说道。   “那么这一幕和你想象中的比起来怎么样?”   齐秦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好奇。   李休低头想了想,然后认真道:“要好上一些,不用分生死,不用耍心机,所以很好。”   老太尉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若有若无的呼吸着看起来就像是行将枯木一般。   李休早已经离开了王府驾马回到了书院,齐柳也停止了书写,窗户开着淡淡的水墨味道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齐秦苍老的眸子再度睁开,低声喃喃着。   “很好。”   ……   今天是个大日子,书录院开启书海的日子就在今天。   据说陈先生请国师大人亲自算了时辰,午时三刻是最合适的时候。   但大日子哪有掐着点来的道理?   今天一大早书院弟子便站在了书录院门口静静等候,现在是午时一刻,还有两刻。   其实书院弟子对于午时三刻这个时间很是抵触,觉得太不吉利,杀气太重。   李休也在人群中安静站着,陈知墨和梁小刀站在他的身后。   “钟良,开院门。”   陈先生坐在书录院的门口,还有两刻钟,现在将荒州来人放进来时辰刚刚好。   “是!”   钟良行礼称了一声是,然后转身打算开启院门。   路过李休身侧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我来吧!”   李休的声音响起,淡淡道。   钟良楞了一下,但也没有迟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陈先生,书海是书院的事情,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这很没必要。”   这是李休回到书院之后第一次和陈先生见面,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四周的学子们纷纷一惊,想不通世子殿下这话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还是同样的回答,这很没有必要。”   李休的继续说道。   陈先生没有说话,安静坐着。   “陈思宁,齐元彬!”   李休开口对着人群喊了两声。   陈思宁走了出来,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坚毅,书院生活并没有让他失去身上的棱角,寒门出身促使着他更加努力。   他对着李休轻轻行礼。   齐元彬也走了出来,只是他的眉头皱起,他很厌恶李休。   从当初上梁秋的课的时候就已经毫无掩饰这份厌恶。   二人走出,李休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单手负在腰间,青衫随风而动。   梁小刀自然安静跟着,陈知墨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咧了咧嘴小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徐盈秀当然会一直跟着,就像是影子一般。   陈思宁没有犹豫迈步跟着一起向前行走。   齐元彬则是迟疑了片刻然后才不耐烦的跟了上去。   许多学子彼此对视,眼中都有惊讶浮现,他们有些看不懂世子殿下此举有何用意?   不就是开个门而已吗?   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陈先生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他也猜到了李休打算如何做,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路过那棵孤零零却很好看的梅树,李休伸手推开了书院大门。   外界的人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只是看到唐国的人同样在等候所以才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眼下看到院门开启,都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大门又关了起来。   所有人脸上刚刚出现一瞬的笑容陡然僵住,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身上。   此举,是何义?   陈思宁几人也是摸不着头脑,想不通李休到底要做什么。   “李休,距离书海开启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大声质问道。   直呼姓名,这很不礼貌,但是这一次唐国之人却没有再开口反驳,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李休此举有何含义。   “难道书院担心机缘落到我们手里,丢不起这个脸所以派你来拖延时间?”   “呵呵,要是输不起当初就不要口出狂言,现今反悔,徒增笑料。”   一个接着一个的讥讽之声响起,唐国之人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但李休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   “某人莫不是以为自己侥幸胜过了周元和叶修那两个废物就可以不将天下人放到眼里了?小子,你还差的远呢!”   一个少年斜倚在树上,双眼盯着李休,嘴角上含着淡淡的讥讽。   他的模样妖异,看起来并不是普通人,他身后站着一个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中的残暴之色却是时隐时现。   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妖气扑面而来,挂在李休腰上的浣熊气息冰寒,那双小眼睛渐渐变得血红。   这股妖气很熟悉,李休仔细的想了想,确定这是那一夜所碰到过的夜蝠一族。   是浣熊的死敌。   他将手放到了熊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熊胖渐渐收敛了杀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眸子仍旧时不时地瞥过那夜蝠一族五境强者的脖子,心想着等有机会一定要撕碎那丑陋的烂蝙蝠。   那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休的目光,斜倚在树上的身体站直起来,一股凶狠残暴的妖气透体而出席卷周围,许多人向后退去,目光震撼的看着他。   如此霸道纯正的妖气,眼前这个少年一定是妖族当中的王族血统,单凭妖气便能够让许多的上三关修士迫不得已退后十余步,可想而知其真正战力会有多么恐怖。   便是那一直自视甚高的花雨瑶在感受到这股气息之后都是面色凝重,收敛了眼中的高傲与轻视。   这名妖族少年的话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周元和叶修自然也在其中。   听到这话周元的脸色不可为不精彩,看向李休与妖族少年的眼神当中充满了恨意与杀气。   与之相比叶修则是要淡定许多,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平淡。   倒是他身后的叶家子弟为之愤愤。   圣宗来了许多人,芮姑娘与周元只是其中之一。   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他才是这一次圣宗亲传当中最为强大的那人。   ……   …… 第187章 我要打十个   “还有一刻钟,如果世子想要做什么最好快一些,我的时间很珍贵,你还耽误不起。”   紫袍青年看着李休,淡漠的声音透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他的话说出口顿时吸引了大片人的目光,有同样来自荒州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圣宗的行列,也认出了这个紫袍青年的身份。   大惊道。   “圣宗亲传罗浮渊?想不到此次圣宗竟然会派罗浮渊过来,看来对于这书海机缘是志在必得了。”   “罗浮渊乃是圣宗掌教的亲传弟子,其实力之恐怖在圣宗三境修士当中可排前三,甚至还有传言说倘若圣宗要挑选下一代圣子上位,必有他一席之地。”   无数荒州之人闻得此言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表现,有的只是尊敬和忌惮。   圣宗罗浮渊,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寻常。   就连周围的唐国之人听到这些言论都是不由得为之侧目,圣宗的势力之强悍哪怕他们在唐国也是有所耳闻,知道那是近年来风头最盛仅次于五大势力的强大宗派。   这罗浮渊能够成为圣宗掌教的亲传并且几乎内定了接下来的圣子名额,其实力之强大无需多想。   也就只有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敢如此蔑视李休。   他没有像那名妖族少年一般释放着强大无比的气息压迫全场,罗浮渊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山岳一般给人一种不可跨越之感。   那是绝对强大所带来的感官错觉。   花雨瑶也是静静的看着李休,眼带讥讽,惹怒了罗浮渊,她倒要看看这个少年打算如何收场?   迎着一双双犹如虎狼一般的眸子,李休的双眼之中并没有半点波动,他站在书院门口,站在梅林高处俯视着荒州众人。   “我不会说第二次,所以你们最好安静些。”   他的目光平静却仿佛能够直击人心,原本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嘈杂议论声响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开始变得稀疏,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唐人的身体挺得笔直,目光中隐隐带着骄傲,这就是他们大唐的世子,只要一开口所有的议论声都要随之消失,天地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仿佛就是为了听他说话。   荒人们则是面色有些难看,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们的气势就落入了下风。   但却不得不安静下来,因为他们想进书海。   这叫做有求于人。   所以心中固然再有不满,也要憋在胸口里,不能吐出来。   “书海是书院的书海,机缘也是书院的机缘,外人不能取。”   听到他的话,许多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沉,一双双视线盯着李休一瞬也不曾移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   “书院若是害怕机缘被我等夺取,当初大可不必夸下海口大开书录院供天下人游书海。”   略有一丝不屑的声音自花雨瑶的口中传出,带着揶揄和戏谑。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书海开启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大门就在我身后,想要进去的人随时都可以。”   他继续说道。   不少人闻言都是楞了一下,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却这么轻易?   不过还不待他们说话,却听到李休顿住的声音接着响起。   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面色剧变。   “在你们走进这道门之前本世子有件事要做。”   他掸了掸衣衫,环顾四周。   “书院弟子李休挑战荒州所有上三关修士,请赐教。”   这句话就像是落入湖水当中的巨石,掀起了漫天惊涛。   短暂的惊愕过后无数荒州之人都是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双眼中似乎还带着极淡的一丝不可思议,眼前这人竟敢扬言挑战荒州此行前来的所有三境修士。   竖子安敢如此狂妄?   这看起来是在找死,做起来也的确是在找死。   他凭什么?   狂暴的妖气在这一瞬间轰然炸开,无数梅花碎成粉末飘荡在半空之中接着纷纷落下。   梅枝弯曲向后歪斜。   那名妖族少年的眸子当中满是暴戾,这个区区唐国世子竟敢扬言挑战此行所有的三境修士?   他哪来的胆子?   又或者说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如此行事?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花雨瑶再度向前一步迈步,她的衣裙随风扬起,不知道是因为那狂暴的妖气还是因为其本身的灵力外协所造成的。   “胜我之人皆可入书院,争夺书海机缘,若是连我都是胜不了,你们凭什么入我书录院?”   面对着所有人的愤怒李休却是毫不在意,平淡的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畔,却更加激起了他们心头的怒火。   罗浮渊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那双眼更冷了些,那如同山岳一般厚重的感觉更浓了些。   没有人行动,也没有人出手。   看着场间这一幕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终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当下三人接连走出冲着下方无数人行了一礼,道:“书院弟子梁小刀,陈思宁,齐元彬挑战所有承意境修士,请赐教。”   如果慕容雪或者醉春风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因为当初在关山倒悬天之前,李休也是这么做的。   既然进去之后全凭机缘,那么索性就直接一点不要让你们进去了,只有我一人进去,这机缘自然也就只能是我的。   这一日很重要,这一幕很奇怪。   许多随程而来的那些游野强者以及五境强者都是从远处赶了过来,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一侧有人小声解释了起来。   四长老的目光落在李休身上,淡淡的冷哼之声从他的口中传出,旋即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以他的身份不宜过问,再加上上一次李休当着他的面硬生生的断了周元一臂,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他的老脸之上可是不太好过。   夜蝠一族的那名妖王也是落在了地上,妖族来了不少人,但是夜蝠一族却只来了他们两个。   并且显得十分孤傲,根本不屑与旁人来往。   叶家的游野修士也走到了叶修的身旁,小声的询问着他的意见。   两方人马在京都汇合之后,叶修仍旧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上清宫,天刀门,一位接着一位的强者从远处来到书院门前。   这些人虽然生气,但却保持了一样的态度,顺其自然,坐视不理。 第188章 生死有命   在他们看来那少年固然很强,但又如何能够以一己之力挑战此处所有的三境修士?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锐气太盛,自以为胜过了周元和叶修便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如此下去可是要吃大亏的。”   一个老妪眯缝着眼睛看着李休,就像是再看一个不自量力的人一般。   她站在了上清宫的众人之间,应该是上清宫此行跟随护法的五境长老。   李休扫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这才是真正的气盛。   老妪身上的气息有些冰冷,碍着面子只能冷哼一声不在说话。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下方所有人虽然有着从不间断的议论声响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   “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所以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超过一炷香无人应战,你们就都不用进书海了。”   李休取出一炷香插在了地上,淡淡的烟气向上升腾,楚恒与姚芝两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轻轻地笑了一声。   倒是叶云等人脸色有些难看,索性别过头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将腰间的剑拔出来,李休向前走了七步,然后用剑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线。   目光凝视着眼前的数千人,平静而又温和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随着梅岭山风扩散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过此线者,生死有命!”   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出最冰冷的话。   强烈的反差让不少人都是觉得汗毛从背后乍起,生死有命!   这是要分生死的意思。   “若是我杀了殿下,会不会走不出这梅岭?”   有人出声讥讽,似乎是在说李休在以势压人。   “若你能杀了我,唐书院上下任何地方,你都能去,没有人会为难你,我保证。”   这话说出,许多人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   眼前的青衫少年再如何张狂说到底那也是胜过周元和叶修的,不得不承认其实力凌驾于在场九成九的人之上。   许多人低头看着地上的那道线,目光闪烁。   那柱香已经燃了一半。   “别人怕你,我却是不怕,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这唐国沧澜榜第二位的实力究竟如何。”   人群中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性子走了出来,一身的黑衣,满脸胡茬,手里提着两把斧子大摇大摆的越过了李休划下的那条长线。   “黑釜山韩奎领教了。”   他将两把斧子在胸前轻轻拍打了一下,算是行了礼,一脸的横肉看起来有些骇人。   两个人距离大概五六步的样子,韩奎拎起斧子在面前用力挥砍而下,这一斧的力度很大,面前的空气都是从中间裂开,自左右处一分为二。   黑煞之气向前扑去,这一斧的威力倒是有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少人眼前微微一亮,想不到这个黑蛮子的确有两下子,甭管他长得如何,这手上的本事可绝对不弱。   这一斧一往无前,取的便是一个直,一个无惧!   纵使面前有一座高山也会毫不犹豫将其劈砍而开,然后继续向前。   无数的视线盯着这里,想要看看这一斧李休他要如何接。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剑意冲霄。   青衫与黑发更没有飞扬肆意。   李休只是将右手抬起,那把剑上亮起了一道剑光。   跟着便安静了下来,像是要劈砍山岳的斧头停了下来,无力的垂落在地上。   那把剑笔直的刺进了韩奎的心脏从后背透体而出,宽大的身体摔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这把剑抬起,落下。   前后只用了两个眨眼,一名上三关修士便死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陈知墨有些厌恶的挥了挥手,灵气像是旋风一般卷起了韩奎的尸体扔到了远处的山涧。   “回到长安之前我曾去了一趟三圣斋,见到了草圣二弟子楚恒应战的那一幕,那很好,所以今日我也打算这么做。”   长剑斜指地面,李休的目光平静且淡漠。   “下一个!”   这话很嚣张,尽显狂傲。   大部分荒州之人的胸口不停起伏着,但看着那道长线,看着山涧之中韩奎的那具尸体却又不敢做什么。   他们人很多没错,但总要一个接着一个的上,那就意味着要一个接着一个的死。   没人想死。   第二柱香插在地面。   此时书海已经开启了。   李休并没有阻拦唐国之人,有不少唐人已经安静的从一旁走进了书院,但是还有更多人留在原地,书海很重要,但书海会开很多天,并不着急。   眼前这一幕若是错过了那才是抱憾终生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而且一个一个来也的确太浪费时间了,不如一起上,如何?”   一起上?   许多人都惊讶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荒州和妖族的人加起来一共有数千人之多。   去掉随行而来的强者以及承意和前来历练的初境修士之外,剩下的上三关修士起码还剩下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一起上?   他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好了,一切到此为止吧,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大唐的世子,也不管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到此为止。”   那名妖族少年从树下走了出来,轻飘飘的踩过了白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书院,李休!”   看着他越过了这条线,李休行了一礼,说道。   妖族少年不屑撇了撇嘴,回了一礼。   “妖族,夜凌云!”   夜凌云?   不少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却又似乎从哪里听到过一般,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花雨瑶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她身为上清宫的圣女,对于大陆上各个种族之中的佼佼者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她的目光落在夜凌云的背影上,面色凝重。   心中暗暗吃惊,难怪只凭三境修为便能够释放出如此精纯且强大的妖气。   原来是夜蝠一族之中当之无愧的王族血脉,并且据说这夜凌云还得到了夜蝠神的赐福与认可。   一身血脉得到了升华,潜能也是大大提升。   他的王族血脉已经无限接近与皇族血脉。   其实力之强,并不在她花雨瑶之下。   …… 第189章 山里与山外的风景   夜凌云周身妖气之浓郁,像是烟火熏染着天空,梅花扑簌簌的从高处向下飘落,途经他的周身之时化作齑粉,彰显的脆弱不堪。   如果说罗浮渊站在那里像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那么夜凌云站在李休面前就像是一只大妖,一只妖气冲霄,几可遮天的大妖。   梅岭很大,既然叫做梅岭自然生长着许多梅树,山里与山外终究不同,最简单的比较就是风。   山外的风很大,吹到山间,拂进山里,经过了梅树遮挡,这风就会变得很小。   与无形无相无味的天地灵气不同,夜凌云所散发出来的妖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有着独属于妖族那极特殊的味道。   山风带着妖气卷动着四面周遭。   李休的脸色略微凝重了起来。   浣熊从他的身上跳了下去,跑到了不远处的树下安静蹲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灵兽一般在发着呆。   “你之前说跨过这条线,生死有命,现在我就站在这条线的前面,而你又能对我如何呢?”   夜凌云抱着双臂,在他的背后一对暗红色的蝠翼在刹那之间展开,划破了空气,原本有些浮动的妖气在一瞬间轰然炸开,狂暴的力量向着李休碾压了过去。   无数人站在身后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便是那罗浮渊也是为之侧目。   这夜凌云的实力之强横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单单从这股霸道的气息上来看便已经让不少人神色巨变。   这人的境界怕是已经达到了上三关的巅峰,距离游野也是不远,再加上其妖族血统的独到之处,恐怕这一次那唐国世子要吃大亏了。   满目漆黑迅速的将李休包裹其中,这是夜蝠一族的天赋能力,可以让敌人笼罩在黑夜当中,感官逐渐迷失。   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   身处其中的敌人内心会因为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应而逐渐被恐惧笼罩,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五成,只能被动挨打。   李休看着四周,入目之处一片黑暗,就像是身处混沌之中,外界的声音也随之隔绝,他的青衫轻轻的垂在地面,不懂丝毫,就连风都不曾进入此中。   “我们妖族天赋异禀,生来便注定胜过人类许多,你不过刚入三境不久,凭什么敢挑战我?”   夜凌云戏谑的讥讽声音透过云雾传进了李休的耳中,这是他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梁小刀提刀斩掉了一个人的头颅,目光就连看都没有看向这里。   他相信李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或许是无缘无故的信任,但也是因为那个人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无论是什么时候。   “天道之下种族何止万千,皆有其一技之长,唯独人族生来孱弱,偏偏最喜欢勾心斗角,我在十万大山历练十年,从初境一路杀到了三境,挑战我?你凭什么?”   夜凌云的声音中充满了冷意,那看不透的漆黑当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眸,屹立在天空之上俯视着李休。   他在问,凭什么?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目光直视着那只巨大无比的骇人眼眸,满是平静,明明深处绝境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处境一般。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人类这种自以为是的肮脏表情。”   夜凌云猛地发出一阵尖锐的长啸之声,蝠翼煽动,一股灵气漩涡在其背后轰然炸开,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向着云雾之内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黑暗之内的那双眸子也是瞬间睁的滚圆,一道漆黑之色的光束犹如天罚一般笔直垂落。   所过之处,云雾为之消散。   最重要的是李休在黑暗云雾之内,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攻势,一旦选择抵挡这道光束必然会被夜凌云的双手插入胸口从而将他的身体生生撕碎。   荒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等待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唐人则是纷纷捏了一把汗。   齐元彬忍不住朝这里瞄了一眼,陈思宁虽然压着对手在打,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李休这里没有移开过,唯独梁小刀站在原地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显得从容不迫。   “妖族的天赋的确独一无二,但这种把戏很无聊,也没什么用。”   感受着头顶落下的黑暗,李休快速的挽了一个剑花,斜指在地面的长剑向上轻轻一挑,璀璨的剑光从剑身之上掠出。   月牙一般的剑气由下而上飞了斩了出去。   那道漆黑的光束从中间一分为二,剑气划破了那只巨眼,劈开了四周的云雾。   一切随之消失。   李休看到已经到他面前的夜凌云,迎上了那双堪称残忍的眸子。   即使下一刻迎接死亡,这一秒也要挺起胸膛。   这是李休对待生死的态度,何况这一幕距离死亡还有很远。   那道剑气斩开了巨眼发出呼啸之声飞向了高空。   李休的眸子陡然间变的漆黑无比,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掌心与空气中生出了无数剑光,夜凌云的身体在他的眼前停下,二人中间的灵气炸开,不间断的撞击声音响起。   天空上的剑气似乎失去了力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化成碎屑,然后像是雨水一般落下来,碎屑上泛着寒光,这是一缕缕骇人的剑芒。   向着二人的头顶落下。   李休面不改色,这是他的剑,自然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夜凌云盯着李休,那双眸子之中的讽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静,身为夜蝠一族的王族血脉,孤身一人来到大唐争夺书海机缘,他自然不会是一个傻子。   背后的蝠翼张开,巨大的翅膀化作一个半圆升到头顶,将他的全身笼罩其中,雨点般的剑气落在蝠翼之上发出霹雳啦啦的撞击声,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却并没有将其穿透。   收回左手,李休的右手跟着抬起,那把剑笔直斩落,动作切换之间娴熟无比,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一剑劈砍在那巨大蝠翼之上,夜凌云的身体向后倒退。   凝重充斥着眼眸,在那蝠翼之上有一道剑痕清晰可见。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剑痕流淌而出。   他竟然,伤在了这一剑之下!   ……   剑刃上挂着一道红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刺目无比,那恐怖的妖气在这一刻尽数收敛进了夜凌云的身体,不在外放。   无数人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那一道剑光并不算璀璨,也没有足以遮蔽苍穹的剑意。   但却斩伤了夜凌云的蝠翼,那该会是怎样的一剑?   “一剑,一念。”   可怕的是沉默之下,叶修的声音响起,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夜凌云的蝠翼防御力堪称一绝,乃是夜蝠一族最引以为傲的本领,李休固然实力强横但终究刚刚破境不久,所以用念头将所有的锋芒尽数内敛到了这一剑当中,虽然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劈砍,实则却是暗藏杀机。”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惊叹,带着赞服,他也是用剑之人,对于剑的把握自然有着不低的造诣,一眼就看出来李休这么做的目的。   “忽略掉所有的外界因素,将所有一切的可利用融入到一剑当中,想要达到如此程度其念头一定要无比纯粹,抛开其他不说,李休的心性之坚韧足以傲视同代。”   这话出自荒州之人的口中,尤其是出自李休之前的手下败将的口中,这就很值得信任。   但不少人都是皱起了眉头,觉得不太舒服,你这话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罗浮渊的眼神略有变化,花雨瑶面色古怪,却是出奇的沉默了起来不发一言。   “我承认是我小瞧了你,难怪敢夸下海口,原来手上有两把刷子。”   夜凌云煽动着翅膀,道。   “你很强,但如果只是如此,你一定会输,而输了的人,就会死,这是那道长线所带来的因果。”   他伸手指着身后的那条线,与其说是线,不如称之为剑痕。   “同境之内,与人交战我从未用过全力,从前如此,现在如此,我想以后也是如此。”   李休淡淡道。   这话想来就是同境无敌的意思,也是不将眼前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身后的书院当中突然升起了一道灵气光蕴,五彩斑斓,那是有人得到了机缘。   书海的机缘无数,那只是其中之一,不少人脚步移动有些踌躇,人群中再次分出了一部分人咬了咬牙走进了书院直奔书海而去。   “这是我第一次与妖族动手,若是在平常我一定会多耗一些时间,但现在不同,书海只会开启七天,我想进去,所以我的时间很宝贵。”   这应该是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夜凌云听懂了他的话。   “你说得对,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如此,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会留你一命。”   话音落下,他的背后猛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夜蝠虚影,猩红的双眼,尖锐的牙齿,尤其是那一双巨大的蝠翼看上去骇人无比。   梅花从地面升到空中像是旋风一般左右飞旋,夜凌云的身子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李休的遥远处,他向前伸出一只手,无数灵气与妖气融为一体被他捏在了掌心当中,天上的巨大夜蝠煽动了一下翅膀。   梅树压弯了躯干,狂暴的妖风扑面而来,无数梅花纷纷掉落。   夜凌云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那一拳握着凶煞滔天对着他轰了过来。   妖气与梅花隔绝了一切,片片梅花全部染上了漆黑,像是一条长龙围绕着他的身体。   恐怖的灵压四散溢开,无数人纷纷倒退,双臂交叉挡在眼前,饶是如此,一双双眼眸都是无法睁开拼尽全力也只能露出一条缝隙极为勉强的看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夜蝠一族的那名五境强者站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幕,看来那个人族少年的确很强,竟然将凌云逼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隐隐漏出的压力,花雨瑶抿了抿嘴唇,始终沉默着。   即便是站在边缘那股感觉都如此强烈,可想而知李休正面面对着夜凌云的攻势该有多么不好受。   罗浮渊双手负在身后笔直战力,迎面而来的一切压力在他身前三尺外全都归于平静。   山岳般的身躯不曾有丝毫动摇。   唯独那双眸子越来越亮。   周元仍旧穿着那身明黄色的金甲,目光阴冷。   芮姑娘站在四长老身后,有些骇然,这些年来圣宗的风头最盛,她身为圣宗四长老亲传,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却不曾想这一次来到大唐竟然先后被打击两次。   先是李休脚踩冥花破了她的地府冥河,现在竟然又看到了如此妖孽强横的妖族少年。   她的内心不可谓不复杂。   这一拳似乎撕碎了阳光,黑暗随之笼罩。   面对着这堪称可以翻江倒海的攻势李休的脸色却是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眸子漆黑如同深渊,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一击,皆斩!”   李休双手握住剑柄,长剑颤动发出嗡鸣之音,剑鸣在四下方圆之内响彻。   这一剑毫无踪迹可寻,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双手握住剑柄,动都没动。   但夜凌云的面色却在一瞬间发生巨变,他的掌心之中握着的灵气与妖气刹那间随着剑光消散无踪,天上悬浮的巨大夜蝠发出一声惨叫像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打击一般化作粉末凭空消失。   他的面色苍白,骤然闪过潮红之色,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   巨大的蝠翼挡在身前。   李休仍然是那个动作,蝠翼从中间断开一分为二掉在地上,夜凌云的胸口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他的身体也跟着倒飞出去撞在梅树之上滑落了下来。   并没有死,李休也没有继续动手。   可怕的沉默席卷人群,无数人惊骇无比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夜凌云从地上挣扎站起,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只有他才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眼前那个青衫少年并非是一动不动,而是因为动作太快所以才让所有人产生了假象,在那短短的一个眨眼的时间里那少年竟然连续劈砍出了几十剑。   所以才能斩碎天上的夜蝠,斩断他那坚不可摧的蝠翼。   淡淡的风从梅岭穿过,无数人沉默着没有半点声息。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响起了几十声之后方才消失停止。   所有人看着李休,面色复杂。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剑鸣都是那个少年刚刚斩出来的。   李休的身体重新站的笔直,长剑依旧斜指地面,这就是第三剑。   在伤春寒与踏千秋之后的第三剑!   “下一个!”   ……   …… 第190章 今天下人为一境,我为一境   剑鸣之音消失不见,李休平淡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下一个!   那把剑通体如今变得通体雪白,妖气消失,山风卷着梅香吹动了李休的衣角,满头黑发这一次并没有被他用草绳束在脑后,浮云的剑意刚刚落下,满头黑发仍在半空飞扬。   他的脸很好看,在大唐的名声甚至比他的剑还要高上一分。   所以眼前这一道古剑青衫随风曳就更好看,许多人抬头望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撼还有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尊敬。   唐人如此,许多荒人也是如此,那些妖族也是如此。   罗浮渊的眼神略有变化,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数年前横压一代的那个人。   陈知墨懒散的坐在落叶之上,双手撑在地面,看着李休的目光中满是温和。   楚恒没有急着去书海,他看着这那宛如万众瞩目的场景,看着那道青衣飘飘的身影,然后又想了想自己浑身是血站在山前的画面。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同样是三个字,而且是同样的三个字。   从两个人嘴里说出来就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姚芝站在他的身侧双臂环抱着木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夜凌云深深地看着李休,然后抬起手掌用力的将嘴角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背后断成两半的蝠翼收敛进了身体。   “从今以后,李休所到之处,夜凌云必然退避三舍,持礼相见!”   带着不屈的冰冷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夜凌云转过身子径自向着梅岭之外走去。   屹立在天空之上的夜蝠一族五境强者从高向下俯视着李休,背后的蝠翼绽放着紫金色的光芒,淡淡的雷电环绕在其周身上下。   李休不为所动,就连一直和夜蝠一族看不顺眼的熊胖也是慵懒的躺在地上无动于衷,这里是梅岭,是书院。   除非他长了熊心豹胆,并且本领通天,否则敢在这里动手一定会死的很惨。   从前没人敢在书院放肆,因为院长在书院。   现在即便院长消失了也一样没人敢在这里放肆。   因为这里是书院!   片刻后,夜凌云彻底消失在了梅岭,对于身后书录院当中盛开的五彩斑斓视而不见,没有分毫留恋,天上的夜蝠五境强者也是跟着转身离去。   熊胖哼唧了一声,心想算你命大,要是敢动手不用胖爷出手书院那些老怪物都能生生的撕了你。   夜凌云的实力在在场所有三境修士当中可排前三,就连他都输在了李休的手中,还有谁能够胜得过他?   这书海机缘还有谁够资格前去争夺?   难不成真的要所有人一起上?   他们可是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所有人将目光放到了上清宫花雨瑶以及圣宗罗浮渊的身上,如果说荒州此行赴唐之人还有三境修士能够胜得过那李休的话,恐怕也就只能是他们两个了。   这些目光很热烈,也很清晰。   花雨瑶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但她却没有任何动作,自始至终的沉默着,并没有打算动手的意思。   许多人的目光略微有些变化,想起了倾天策茶前录上记载的传闻,这位上清宫圣女本来去姑苏城打算挑战慕容,结果有其他强者捷足先登,在见识到了慕容的强大之后她同样选择了沉默。   轻飘飘的揭过了挑战之事。   当时就有不少人说她是在见识过慕容的强大之后自己并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所以选择了放弃,明哲保身避免自身威望受损。   想着这件事在看到眼下这一幕许多人心里悄悄地升起了异样,如今看来那茶前录上写的事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身后那两名上清宫的追随者脸色有些难看。   却又不能发作,只是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充满了更多阴霾。   “天下人小看了你,我也小看了你,这一点我承认,能胜过夜凌云,你的确很了不起。”   圣宗近年来风头最盛,花雨瑶能退,罗浮渊不能退。   况且他自认为并没有退缩的必要,那一剑的风情或许很强,但还不是他的对手。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插在陈知墨身前的那柱香,那是一柱即将燃尽的香。   那是抓紧时间的意思,如果说粗鲁一点那就是有屁快放的意思。   “你可以做很多事,但你不能拦我的路,也从来没有人敢拦我的路。”   罗浮渊对着李休淡淡道。   语气平淡,却满是霸道,不容置疑。   “长线就在你眼前,想进书海就要跨过这道线,而跨过这条线就可能会死。”   李休说道。   罗浮渊的眉毛轻轻地挑了挑。   书院的门后墙内探出了许许多多的脑袋,男男女女尽皆有之,他们本可以先入书海求一求机缘,但却被这里传来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李休单人只剑的华丽场面。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幕远远没有外人所看来的震撼,因为这个少年为他们所带来的震撼已经不算少了。   如山岳一般的身影向前迈动,踩过了那道线,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之前站在这里的人还差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强一点。”   李休看着那身紫袍,很认真的说道。   这话听起来很狂傲,但却是他发自肺腑想说出来的,但许多荒人却觉得他太过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罗浮渊没有这么想,他听出了李休的认真,也看到了那双眸子很出略微扬起的战意。   “世人皆言三境之内我在圣宗可入前三,这话或许没错,这唐境之内能入我眼者不多,你的实力还不错,足以入眼。”   他的声音平淡而自信。   许多人的脸色有些变化,那李休实力如此强悍,在他眼中竟然只是尚且入眼?   而他在圣宗之内排名第三,也就是说还有两人的实力要远在李休之上,这话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只是足以入眼吗?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远来是客,你先来!”   李休持剑而立,目光直视前方,平静道。   “还是你先来吧,我若是出手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罗浮渊负手而立,面色漠然,在其背后升起了一道山岳,看上去就像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他看起来很自信,这道山岳的防御力比之夜凌云的蝠翼怕是要更胜一筹。   远处的梁小刀第一次将脑袋侧了过来,目光略有讥讽的落在了罗浮渊的身上,他以为自己是谁?   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有机会?   惹怒了李休恐怕你才会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没有机会。   李休并没有生气,只是轻轻行了一礼,道:“既如此,却之不恭。”   剑修的战斗很少会有四散的灵气,狂暴的花哨。   他们讲究的只有快准狠三个字,所以手中的剑越快越好,斩的越准越好。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剑已经向着罗浮渊飞了过去,飞剑乃是游野修士才有的手段,脚踏飞剑是五境修士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李休只是上三关,这一剑乃是著名的踏千秋。   千山万水只在一剑之间,所以这一剑很快,从脱手而出到映入眼帘就只用了一瞬的时间,强如罗浮渊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能在仓促间微微侧身。   身后的山岳发出一声轻响,剑尖刺进山岳掀起阵阵涟漪。   他的神色微微发生变化,远处的花雨瑶眼中却隐有惊骇一闪而逝。   李休这一剑很快,比之之前的两场战斗还要快,甚至快了接近一倍,所以罗浮渊才会半点防备都没有。   难道说他之前并未使出全力?   这不可能!   罗浮渊的目光在须臾间变得凛冽起来,脚步踏出,双手平推,山岳像是要倾倒一般横压而下。   阴影从头顶落下。   “书中有句话叫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以前总想试试,想不到今天倒是遂了心愿。”   李休仰头看着倾倒下来的山峰,脸上竟是带着些许追忆,从前在听雪楼不能修行之时,他想的最多的便是书中所描述的各种场面。   现在还记得上古第一文士三两道人所写的一剑光寒十九州,那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李休心中时常会向往,如今想来这泰山崩于顶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像是当初在落仙峡与醉春风和香满路一起等死。   原来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李休的手中握着剑,剑身之上突然绽放出许多的光亮,并且越来越亮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眸,当光亮燃烧到最盛的那一刻之时陡然消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把剑的剑身古朴,淡淡的银白色。   李休的身体绷直,双眼之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点滴的向着四周蔓延,他的手腕轻转,一股剑意透体而出。   起初渐起锋芒,随后锋芒毕露。   山岳黑影遮蔽了苍穹而落,李休的剑意竟是硬生生的将苍穹冲开了一个口子,阴影随之消散了一部分。   他的剑向前斩了出去,漫天剑影归于一剑,平地扬起风尘,树木自中间裂开分为两半。   罗浮渊的面色瞬间产生剧变,那倾倒而下的山岳竟然被剑势所阻顿在了半空当中不得寸进。   青山飞扬,李休的手臂之上翻涌着漆黑色的灵气波动,剑意变得更加纯粹,这一剑笔直向前生生的撕开了山岳虚影。   剑气吞吐向前,遮天山岳消失,罗浮渊双臂交叉身前,如同大地一般厚重的气息挡在前方,却无法挡住那惊艳天空的一剑。   他的双脚在地面不停向后滑行,直到踩在了那条长线上方才堪堪停止下来。   发丝略有一些散乱,双臂上的衣衫破碎,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在他的胸前出现了一道极淡的血痕,虽然勉强挡住了这一剑,但却被剑气斩伤了胸口。   他直起身子,目光阴沉冰冷的盯着李休,那张脸上有苍白之色一闪而逝。   李休长身而立,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着,并不闪避。   “游野之下有四境,我为一境,天下人为一境。”   李休的声音平静而漠然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无数人只觉得耳膜轰隆作响,震撼非常。   还有人更是有些失控的向前冲了好几步方才停下脚步,内心只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强烈无比的骇然在这一刻冲击着他们的脑海与心灵,更像是从灵魂深处出现一般。   那些视线震惊无比的落在了李休的脸上。   便是花雨瑶在这一刻都是将瞳孔缩成一点,呼吸为之紊乱。   实在是因为李休这话有些太过于霸道,所有人都知晓游野也被称之为武道第四境,在其下有三个境界,分别是初境,承意以及上三关。   而李休此刻却放言说游野之下有四境,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   这话何其霸道狂妄?   他明明是上三关修士,却扬言说自己在上三关之上,在游野之下,为第四境。   可怕的沉默弥漫全场。   书院弟子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唐人们目光中泛着异彩,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呐喊,然后瞬间响起了山海般踊跃的呐喊之声。   狂热的目光铺天盖地一般向着李休压迫过去,听着这些呐喊之声那些来自荒州的人和许多妖族都是面色难看,默不作声。   想说什么也是卡在喉咙上无法说出口。   他们似乎没有办法反驳那少年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强如圣宗罗浮渊竟然被一剑斩退,胸前染血,衣襟破碎,便是那座山岳命魂都被一分为二。   罗浮渊的脸色浮现出一层阴霾,隐隐有些难看,他在圣宗同辈之间可入第三,即便是放眼整个荒州可入眼者也是不多,谁能想到今日竟然会败的这么惨?   虽然他此刻仍在长线之前,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消散的命魂随时可以重新凝聚。   但李休只用了一剑,他此刻方才彻底看懂了夜凌云脸上的那抹不可思议是怎么一回事,也知晓了夜凌云临走之前为何要说李休所到之处他必然退避三舍的真正原因。   因为那一剑李休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他夜凌云一定活不下来。   这是不杀之恩,所以心高气傲的夜凌云才会扭头就走,连句狠话都没有撂下。 第191章 南来剑,洛以翁   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现在似乎还隐隐萦绕在所有人的耳侧。   而结果却恰好相反,李休若是认真起来,他就连拼尽全力反抗都是无法做到。   罗浮渊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长线就在脚后,骄傲如他绝不甘心如此退却。   但也没有向前,那把长剑就这么被李休轻飘飘的握在手里,威慑力却是无比强大,罗浮渊的双手垂在身侧,十根手指以极小的幅度颤抖着,肉眼不可见。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身体之上的颤栗是遇见对手的兴奋还是面对那道青衫所带来的恐惧。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我倒要领教领教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这么大的口气?”   梅岭上空突然亮起了一道剑光,李休仍然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这道剑光并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极为轻佻的声音跟着响起。   回荡在书院门前,回荡在梅岭上空。   地面的梅花与清尘像是被什么东西掀开了一般左右分开,然后一把剑从所有人的面前穿行而过插在了地面,插在了那条长线之前,插在了罗浮渊的身侧。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脚掌踩在花瓣上发出来的轻响,一个人从远处走来,站在了那道长线之前,弯腰将插在地面上的长剑拿了起来。   然后抬眼看着李休。   “我用剑,你也用剑,既然都是剑修那就直来直去一些,你我剑下分分生死,决决高下,如何?”   这人一身的素衣,臂穿黑带,头发上系着摆绳,这是孝服。   从出场到如今,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李休的身上不曾移开,眼中有着强烈无比的战意在一点点的升腾而起。   突然出现的素衣青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李休与罗浮渊之间是巅峰一战,他是什么人竟然也敢来插手?   不过好在在场的人虽然多,但有眼力的却是不少,看到那二人都没有出言反对,想来着素衣青年的实力也是不凡。   “这把剑不错。”   李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把剑,难得的出声夸赞了一句。   “但你不如我,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李休看着来人,轻声道。   剑修之间的感应很纯粹,不如就是不如,那道当空而来的剑意很强烈,却不如李休的纯粹,也不如他的锋锐。   对于剑修来说这就是不如,除非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素衣青年并没有否认,脸上带着笑容,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承认道:“我的实力的确不如你,但我想试一试差在哪里,差了多少。”   他的双眼很清澈,看得出来他并不在能不能进书海,他只是突然见猎心喜,打算与李休试上一试。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是什么人?”   素衣青年哈哈一笑,长剑在身前的空气当中斩出了一道白线很快散去。   “南来剑,洛以翁。”   六个字从他的口中传出,听起来满是快意。   荒州来人一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这句话。   洛以翁,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二十七,所谓的南来剑并不是他的称号,而是他所在宗门的名字。   南来剑是一个剑修势力,偏居一隅,势力算不上强大,在荒州属于中等势力,和叶家差相仿佛。   但十年前南来剑挡住了圣宗崛起的道路,所以整个宗门从上到下所有人全部死于圣宗修士之手,无一幸免。   洛以翁在十年前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小村之中的牧牛郎,但他却不甘平凡,在一位前辈的介绍下前往南来剑打算拜入山门修行剑道,成为一名敢于撼天动地的强大剑修。   可是当他赶到南来剑宗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血腥之气弥漫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失魂落魄的他在山门之内行走了数日之久,最后机缘巧合捡到了一把剑,剑上残存着南来剑当代掌门的意识,洛以翁就这样得到了南来剑的传承。   那日不久南来剑掌门的残存的神识便彻底消散。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最后的南来剑随之消失。   但也就是那日开始,洛以翁捡起了南来剑的名字。   南来剑洛以翁就这么开始踏上了修行之路,直到进入沧澜榜之时这个名号才彻底被世人所知,圣宗的追杀也随之开始。   但几年过去他仍然活的好好地,这次甚至出现在了大唐,出现在了梅岭之内,书院之前。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罗浮渊的脸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冰冷无比,那一身山岳般的恐怖气势也点点的碾压过去。   但洛以翁却像是没有看到,所有压迫而来的气息全部被其轻飘飘的化解于无形。   “沧澜榜上你的排名在我后面,所以现在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他瞥了一眼罗浮渊,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再说一遍?”   罗浮渊向着他踏出一步,地面都像是要随之震动。   人群中的周元和芮姑娘也是脸色冰寒,就是那圣宗四长老一双眸子都是落在了他的背影之上,据说这洛以翁天赋奇高,是南来剑宗千年以来最有希望修成南来一剑的人。   若是被他成了气候,纵使圣宗家大业大,也不会好过。   “圣宗的狗崽子,你想死吗?”   洛以翁猛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罗浮渊的身上,凛冽的剑意四下纵横,山岳般的压力硬生生的顿在了半空无法下降。   罗浮渊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众人皆知,因为他这个沧澜榜二十七的排名就是踩着罗浮渊的脑袋上去的。   三人之间彼此对峙着,李休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很没有意思。   “开始吧!”   李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峙。   他将剑高高抬起,横在胸前,目光平静而锐利。   那是要让他们一起上的意思。   洛以翁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大愿意。   罗浮渊冷哼一声,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胸前交叉。   “赢了我,你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休又开口说道。   他们想要什么? 第192章 战斗开始之前总会多些唠叨   “动手之前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洛以翁拿着剑,面对着李休,笑着问道。   他并不介意和罗浮渊联手,因为他想要和李休打一场的念头要在对圣宗的厌恶之上。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李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你们想要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只要你胜了我,无论想要什么我都能办到。”   罗浮渊想进书海,这就是他想要的。   洛以翁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剑身,满是笑容的脸上逐渐多了三分凌厉。   “那我要此行圣宗来到大唐所有人的命,你也能给吗?”   人群中圣宗四长老的脸色彻底冰冷起来,周元冷笑一声,脸上带着讽刺。   罗浮渊不动声色,他与洛以翁交手不止一次,早就习惯了他的狂傲和目中无人。   那看似洒脱快意的脸上丝毫不会掩饰对圣宗的恨意。   许多人看着李休,想要看看他打算如何收场。   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而覆水是收不回来的。   而李休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打算,他毫不避讳的迎着洛以翁的目光,道:“书院开书海,远来皆是客,受唐国庇佑,不能动手。”   这是道理。   此番书海盛事迎着天下人的目光,若是唐国敢平白无故的做些什么一定会激起群愤。   得不偿失。   有失天国身份。   许多人收回了目光,觉得这次李休不大不小的丢了一个脸。   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总归不太好看。   洛以翁却没有说什么,他不了解李休,但了解剑修。   李休能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到了如此地步,固然有着三劫之体的恐怖原因之外,他的剑修天赋和心性同样发挥着毋庸置疑的作用。   所以他知道,这句话没完。   果不其然,极为短暂的停顿过后李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若是胜了,待他们回到荒州返还圣宗之后,唐国的人会前往圣宗进行生死战,直到他们一行人尽数身死。”   话音平淡,内里的霸道却被所有人听在耳中。   圣宗四长老冷哼一声,犹如天雷一般遮盖了所有的议论声,不少人面色苍白,更有甚至耳朵当中都是流淌出了一丝鲜血。   李休言语霸道,他的举动就更加霸道。   圣宗,不是谁都能够挑衅的!   冰冷的气息升起,五境强者独有的威势压迫着全场,无数人只觉得呼吸都是略有些困难。   洛以翁的脸上在瞬间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李休的双脚陷入了泥土当中,那股庞大的压力落在他的肩上,像是要让他跪下。   何为剑修,宁折不弯!   一往无前!   他的脚越陷越深,但脊梁却半点不曾弯曲。   浣熊从地上翻了个身,一只爪子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目光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圣宗四长老。   你个老杂毛,胖爷我好不容易躺一会偷个懒,你非要找事。   他还没动手,书院之内突然传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是温和的声音。   “小孩子间的事情,长老何必在意?此举却是有失圣宗身份了。”   平静的声音随着岭间清风淡淡拂过,那笼罩全场的恐怖压力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在一瞬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少趴在墙头上的书院弟子回头张望,认出了那是陈先生的声音,他们最是熟悉不过。   身上一轻,李休将双脚从泥土当中拔出,重新站在了地面上,面无表情,像是刚刚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与消失,圣宗四长老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退了数步,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张苍老的脸上迅速的闪过一抹潮红,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陈惊龙!”   他猛地侧脸看向了书院之内,冰冷至极的目光深处隐藏着谁也看不见的忌惮。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与陈惊龙之间的差距并没有缩短,反而越来越远,相隔甚远只是一道声音便将他击伤,如此实力之恐怖。   堪称是深不可测也不为过。   陈先生就只说了这句话,梅岭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陈知墨砸了咂嘴,从嘴里吐出了一个草根,觉得有些苦意。   之前他一直懒洋洋的坐在地上,猝不及防之下被四长老的气息压迫竟然摔了个狗吃屎,索性周遭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否则传了出去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让罗浮渊束手束脚吗?”   洛以翁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指了指一侧,调侃道。   的确,如果李休真的被他二人合力胜过,并且被要求实现承诺,罗浮渊岂不是自食恶果?   “放心,如果我赢了,我会让他自杀,他若死了,你的承诺自然也无法实现。”   罗浮渊冷哼一声,道。   这话很恶毒。   偏偏李休之前的承诺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这个信字之上。   “战斗开始之前你们可以想很多足够美好的画面和想要实现的东西,但战斗之后就不要再想了,因为你们注定会输,注定赢不了我。”   李休将横在胸前的长剑平平伸出,遥遥的指着他们二人。   自信至极。   山涧当中已经摆满了尸体,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个人在不停的杀人。   三个人都受了轻重不一的伤势,但没有一人退去,也没有一人输掉一场比试。   渐渐的敢于挑战他们二人的承意修士也是越来越少,直到梁小刀再次一刀将面前一人一分为二之后就在也没人敢上来挑战。   谁都怕死。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李休三人的比试之上。   叶修站在叶家众人最前头,很是突兀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李休遥遥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着梅岭之外走去。   叶云一愣,急忙追了上去询问为何离去。   叶修摇了摇头:“无论最终的胜负如何,当洛以翁和罗浮渊准备联手的时候我们荒州就已经输了,输了是输了,赢了也是输了,这书海我没资格进。”   “况且那是李休,同境之内,唯他无敌的李休。”   “谁也赢不了的李休。” 第193章 从天上借来的南来一剑   同境之内谁也赢不了。   同境之内谁也赢不了。   这是同样的一句话,但却有两种不同的意思。   叶修应该是第一种意思。   谁都赢不了的意思。   叶家随程而来的游野强者摇了摇头,却又拿叶修没有办法,只能跟在身后离开了梅岭,他觉得有些遗憾。   不能进书海很遗憾,不能目睹接下来的这一战也很遗憾。   战斗开始之前会有很多的唠叨,你想说话,我也想说话。   但当真正要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会随之消失,场面也会肃穆起来。   厚重的山岳,锋锐的剑意同时升起,在空中对峙着,相互蔓延而开。   气息的试探与交织掀起了阵阵翻涌的风云,这是势的对抗。   “我倒要看看,你以一己之力,凭什么赢过我们二人?”   罗浮渊脚步迈开,向前踏出,强悍的气息随之前伸,山岳命魂浮现在身后,磅礴的大势落在掌心之中,他单手探出,一掌拍向了李休的身体。   荒州沧澜榜的含金量要在唐国沧澜榜之上,洛以翁在荒州排名二十七,若是放到唐国之内甚至可进前十也是丝毫不为过。   单打独斗或许不是李休的对手。   但他们两个人一起联手,何惧李休?   这一掌像是潜龙出渊,轰然探出带着巨大的响声,滚滚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两侧退去,这一掌山岳与龙威并存,声势滔天。   骇人无比。   这次的攻击没有丝毫试探,一出手就是全力而为比之刚刚还要恐怖的多。   既然是二打一,自然要一同出手。   这一掌尚在空中还未发出,洛以翁的剑鸣就已经响了起来。   剑修之间的招式很纯粹,举手投足之间纵横的便是剑气与剑光,随之响起的就叫做剑鸣。   他握着剑,朝着李休冲了过去,二者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七步。   这是很危险的距离。   罗浮渊碾压而来,洛以翁持剑向前。   虽然只是初次,但二人的配合却难得的默契。   李休对于这一幕并不动容,他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握剑握的更紧了些,那双眼睛遍布漆黑,完全看不出内里的神色。   面无表情,没有悲喜,旁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无法看出半点端倪。   要赢就要赢得漂亮。   李休的剑在疯狂的颤抖着,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脱手而出一样,但那双手却握的更紧了些,无论手中的剑如何抖动都无法离开。   他将剑架在胸前,半圆形的光幕从剑上出现,洛以翁的剑刺在了这道半圆之上,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随之响起,但那道半圆很坚韧,完全由剑意凝聚而出,很难破坏。   洛以翁的剑只是让这道半圆出现了些许的裂痕,并没有办法完全突破。   但这就够了,他抽身后退闪到一侧,紧接着罗浮渊的手掌拍了过来。   拍在了那道半圆之上,响起了一声龙吟。   掌心碧绿,背后的山岳猛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很狠的撞向了他的胸口。   长剑向后贴在了李休的衣衫,他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随之倒飞出去,双脚踏在地面滑行出去一段距离。   罗浮渊的身体就像是影子一般紧紧跟随,双手或拳或掌不停探出,磅礴而出的气势毫无花哨不停地碾压而来。   这就是直来直去的战斗,大气磅礴却避无可避,只能硬憾。   洛以翁的剑很快,他出现在了李休的身侧,那把剑向着他的腰腹刺了过去。   这是生死一剑。   这一幕用险象环生来形容最是恰到好处。   许多人发出尖叫之声,即便是梁小刀都是呼吸微微一凝。   李休身子仍然在倒退,脚下的梅花片片化成粉末。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和其他,有的只是绝对的冷静。   双手握在剑上,透体而出的剑意尽数收敛。   这幅架势很熟悉,那是击败夜凌云之时李休所用的剑法,也是他的第三式剑招。   也是看不见的挥剑。   罗浮渊的身体停了下来,他的脸色阴沉有些难看,双手还在尽全力向前却无法前进一寸,身上的紫袍不停破碎,随着周遭的风浪不知飘向了哪里。   他的面色惨白,嘴角溢出鲜血,背后的那道山岳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剑很难抵挡。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曾停止。   有人细心的数了数然后捂着嘴发出惊呼。   “一百声,竟然是一百声。”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那道双手持剑的青衫少年,只觉得内心震撼的无以复加。   先前李休在一瞬之间斩出了数十剑就已经称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全力以赴,想不到此时此刻竟然响起了一百声。   那就意味着在刚刚那一瞬间李休竟然挥出了一百剑,难怪夜凌云面色复杂。   难怪罗浮渊在短短一瞬就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许多人都在奇怪,这一剑他挡不住,但明明可以退开少挨几剑,但罗浮渊却没有退,这一幕很让人不解。   但疑惑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所有人便知道了这个答案。   因为一直跟在一旁的洛以翁突然有了动作,他的身体竟然飘上了天空,然后以极为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着李休的掠了过去。   就像是一道流光,那把长剑上泛着白光,剑意从未有一刻这般纯粹,这一剑仿佛不存在于世间,用羚羊挂角来形容都是不够资格。   这是从天上来的一剑,这是向天上仙借来的一剑。   这就是南来剑宗上千年都无人修成的一剑。   南来一剑!   从升起到刺出,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快到了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动作。   快到了李休的身体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双手仍然在握着剑柄。   罗浮渊的身体终于向后不停退去,踉跄着似乎随时都要倒在地上,他硬撑到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洛以翁这一剑的完成和出其不意。   当初他和洛以翁在战斗过不止一次,起初都是他赢的最多。   但后来洛以翁学会了这南来一剑,他便再也没有胜过他。   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晓南来一剑的恐怖,所以罗浮渊才会心甘情愿的吸引李休的注意力从而让这一剑尽到最大的可能性建功。 第194章 我想这一章很美,也还不错   李休很强,但毕竟只是初入三境,南来一剑在从前被称之为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上的一剑,由此可想而知这一剑该会有多么的强大与妖孽。   的确,如果按照正常来说李休的确可能会败在这一剑之下,但现在不同。   他进了倒悬天,体内拥有不化骨。   不化骨的能力并不单单只是治愈,它不是辅助性的宝物。   他可以看出虚妄,可以破除一切迷雾。   而李休如今的这双眼睛同样有这个能力,在罗浮渊硬撑,洛以翁腾空而起的时候他便清晰无比的看到了也感受到了这一幕。   身上的汗毛在一瞬间倒竖而起。   原本收敛进身体当中的剑意再次透体而出,无边的锋芒冲霄而起卷动着天地灵气,让空间都是略微泛起波澜。   这很强,但这并不足以挡住南来一剑,甚至只能让洛以翁的身体略微停顿一瞬。   甚至称不上一瞬,如果非要准确的衡量出这个时间那么可以用七分之一眨眼来形容。   但这已经足够。   因为李休的神经从一开始就是高度紧绷,漫天的剑意切割一切,李休的身体之内突兀的冒出了一缕缕的漆黑之气。   黑气只有一丝,但须臾之间就充斥了他的周身上下,就像是从炼狱走出来的黑雾一般将他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了其中,尤其是那双眸子,在漆黑之余竟然升起了点点猩红之色。   并不算浓郁但却十分纯粹的煞气从他的身体之内散发出来。   纯粹的漆黑与剑意合二为一,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平静下来。   快如一道闪电的洛以翁也慢了下来。   他的左手松开剑柄,单手掐了一个印诀,那是老乔站在天上之时所掐动的一个印诀。   李休右手拿着剑,高高举在头顶,举在半空然后猛地向前斩出。   这一剑很熟悉,这是那道黑影,那个谪仙所斩出来的一剑。   这同样是来自天上的一剑。   本不该属于世间。   仙人的剑就该由仙人来抵挡。   他的左手完成了印记,身上青衫与黑发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个巨大的古朴巨剑从地面升起,从他的脚下升起,浮现在李休的背后。   那双漆黑带着一抹猩红的眸子在这一刻完全恢复了清明,那张很是好看的脸上骤然闪过苍白之色,他的嘴角同样有鲜血溢出,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这一招很强,强到了哪怕以他如今的境界实力都是没有办法随意使用,想要使用,就一定会有反噬。   “剑诀!”   李休的双目在一瞬间睁成滚圆,嘹亮充满锋芒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响起传出,压过了漫天的剑意与山岳。   古朴巨剑像是要开天辟地,硬生生的与洛以翁交击在了一起,一股狂暴无比的灵气波动从二人的剑尖之上炸开,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灵气如同潮水翻涌,空间剧烈颤抖,二人的身体也在轻微抖动着,地面的梅树拔地而起,无数梅花碎成齑粉,极为浓郁的梅香传入了所有人的鼻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狂暴的灵气化作飓风向着四面蔓延,无数人都是后仰着身子用袖子遮在脸上,那双眼神之中有着怎么也掩饰不掉的惊骇和恐惧。   还有极深的不可置信。   谁能想到如此恐怖的场景战斗竟然是出现在两个上三关修士的手中?   恐怕便是荒州沧澜榜上前十的那些绝对强者都是无法抵挡这一剑,只怕此日过后,倾天策就要重排荒州沧澜榜,届时洛以翁的名字定然可入前十。   许多人都在震撼着,那些随行而来的强者们都是面带惊讶,许多妖族之人的脸上带着尊敬,与人族的利益不同,妖族最是崇拜强者。   只有圣宗四长老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剑诀,李休的声音如同神明一般响起然后消失。   罗浮渊站在地面,他的面前忽然升起了无数剑气向他斩去,这就是剑诀。   用天下剑。   踉跄的身体拖离地面倒飞出去,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几十道伤口,束发的发冠掉落在地面,一缕黑发飘落下来,他背后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命魂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罗浮渊的面色更白,如同金纸,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像是从血海之内捞出来的一般。   倒飞出去的身体停下,然后落在地面,落在了那条长线之后。   虚弱不堪的躺在了那里。   他看着天上的两个人,与刚开始的霸道漠然不同,这时候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恍惚。   天地忽然安静,狂风消失,暴动的灵气不再,就连抖动的空间都平复了下来。   梅树倒塌了许多,无数梅花升到了最高空然后又从天上扑簌簌的落下。   像是一场雨,也像是一场雪。   巨大足以撑开天地的古朴巨剑随之消失。   轻微的山风极淡的吹过了二人的身体,李休身上的那股煞气与漆黑也随着轻风飘散,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伤的不算轻,那双眸子之中满是平静,青衫完好的穿在身上,没有破开一角。   那把剑被他握在手里。   “这是什么剑?”   洛以翁有些好奇的问道,他的眼睛很亮,从未有过的明亮。   这样的明亮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那位前辈高人介绍他前往南来剑宗参加选拔的时候,这份明亮如同当时。   那是对于剑道最初的纯粹。   “足以开天的一剑!”   李休低着头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乔三爷破开天门时候的场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认真说道。   洛以翁楞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足以开天的一剑,也是很了不起的一剑。”   说完这句话,消失的灵气再次出现,狂暴无比的从天空炸开,洛以翁身上的白衣片片碎去,然后从天上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剑也是脱手而出去,不偏不倚的插在了他的身体一侧。   荒州沧澜榜上排名二十七的强者南来剑洛以翁于今日在梅岭书院门前败于唐国世子李休手中。   万众瞩目。   罗浮渊早已经掉到了长线以外,面色说不上难看,但绝对有些戚然。   两个人联手竟然输在了李休的手中,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将目光探去,复杂的视线落再在了李休的身上。   看着那道面色苍白嘴角溢血但青衫依然的身影。   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 第195章 去他妈的   书院之内响起了滔天般的呐喊声,许多弟子都是无比狂热的看着那长身而立的少年。   凌厉的风卷起了无数人的衣袖,书院门前很安静。   风很大,呼啸声也很大。   梅花与梅枝不停地在所有人左右摇曳着,声音同样不小。   但很安静,因为人群很安静。   洛以翁失去了意识,胸口微微起伏着,看上去伤的很重,但没有死,那把剑插在地面一侧不停地发出轻鸣。   “下一个!”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滴落在了地上,那张脸仍旧一如既往地平静与专注。   比风还要淡的声音响起压下了书院内的呐喊,打破了书院外的沉寂。   陈知墨拿出一炷香插在了地面,然后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书院的大门再次打开,钟良从里面走了出来架起了昏迷过去的洛以翁进入了书院,大门重新闭合,响声回荡在梅岭之内。   芮姑娘上前扶起了罗浮渊退回到了人群当中,目光复杂无比的看着那身青衫,咬了咬嘴唇,有些沉默。   周元则是低着头,瞳孔缩成一点,一只拳头紧紧攥着,手臂都在轻微的颤抖,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就连罗浮渊和洛以翁联手都败在了李休的手中,那还怎么赢?   自从夜凌云离开之后妖族此行来人便安静了许多,书海毕竟是人族的机缘,对于妖族固然有些好处却绝对称不上大,吸引力自然也要差些,就连夜凌云也是因为想离开十万大山出来走一走。   见识见识唐国天娇所以才会来此一行。   而荒州之人大多数都是将目光一点点的放到了花雨瑶的身上,这位上清宫的圣女似乎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虽然几乎不太可能赢得了那个少年,但总要试上一试。   试一试,总是好的。   但花雨瑶没有动作,就像是看不见这些聚集而来的视线,她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双手放在身前,面无表情。   罗浮渊冷哼一声,声音很轻,低不可闻。   许多人渐渐收回了目光,眼中带着失望和无奈。   没人胜得过李休,就代表没人能够进入书海,那么他们一路从荒州穿过无尽绿海来此是为了什么?   有人觉得很委屈,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一个小姑娘站了出来冲着李休骂了一声,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明明是你们唐国说要广开书海,现在又要反悔玩什么守擂的把戏,要是输不起的话当初就不要说出来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的抱怨和积压已久的愤怒都在这一刻随着这一句话彻底爆发了出来。   听着这些愤怒的声音,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方才开口说道。   “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这片大陆之上的机缘很多,每个地方都会让许多人进去,但同样会有许多人进不去,你们不如我,自然就没有资格进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话很现实,小姑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骂道:“说得通的才叫道理,以势压人算什么道理?就连自己所说的话所承诺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到,哪里也配称道理?”   越辩越明才是道理。   这一次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书院答应开书海却又不让外人进去,这本就没有道理。   李休守擂的举动也只是让这件事变得好看了一些,但传了出去依旧不太好看。   所以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退让,无论周围的风有多么大,无论从天上落下来的梅花有多么密集,李休身前不远处的那道长线仍旧清晰地横在那里,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周围没有人说话,小姑娘突然懂了,她看着李休,那双眼睛里在这一刻充满了异样的神色。   喃喃自语:“原来拳头硬才是真正的道理。”   这话很轻,比梅花还轻。   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书院门前再次安静了下来。   梁小刀三人也没有了动作,承意层次的修士也不在上前挑战。   李休的目光在齐元彬的腰间流连了一瞬然后移开,继续说道:“你们可以一起动手,我并不在乎。”   这话一如之前,但给众人的感受却完全相反。   先前说话的时候是嚣张,此刻而言则是自信。   没有人有所动作,也没有人向前迈步,群起而攻之,这是大忌,丢不起这个脸。   二打一尚且让叶修等人为之不齿,若是数百人打一个,输肯定不会输,但谁好意思赢?   传了出去荒州的脸面只怕要在今日丢了个精光。   “总算是结束了,回家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陈知墨伸了一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身白衫挂着点点漆黑的泥土,看上去有些脏脏的。   他不在意这个。   听到这句话李休将剑收回了剑鞘,所有人眉头一皱然后将视线放到了陈知墨的脚下,在那里原本笔直的插着一炷香,如今那柱香已经消失。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先前李休就说过若是一炷香之后无人来此挑战,那么就当做荒州和妖族认输了,书院大门不会开启,书海里面的机缘也和他们无关。   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   那开口说话的小姑娘回到了人群中,嘴巴轻轻瘪了起来。   谁会甘心回去?   但输了就是输了,数百位上三关被一个少年拦住了去路,若是输了还不认账岂不是将荒州的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人离去,也没有人前进。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散了!”   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笔墨放下,向着所有人朗声道:“一炷香时辰已过,根据战前约定,李休获胜,荒州之人与妖族禁止前往书海争夺机缘,此事到此为止。”   这是倾天策的人,李一南已经走了,但是倾天策的人还留在这里。   许多人沉默许久,然后对着那中年人行了一礼开始缓步退去。   倾天策在大陆之上的威望极高,尤其是他们行事最为公平公正,没有半点偏私,所以也是最让人信服的势力之一。   此刻的中年人就相当于是一名裁判,他的话就等于是最终判决。   李休走到了书院门口,钟良满脸微笑的打开了书院的大门。   梁小刀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人跟在身后。   浣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两侧的人分别朝着两侧走去。   陈知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淡淡的笑声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传遍了梅岭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书海尚未关闭,还有不到七日的时间,诸位若是有兴趣随时都可进去夺一夺机缘。”   这声音响起的很突兀。   这句话里的内容更加突兀。   无数原本转身打算离去的人身子顿时僵在原地,便是那些随行而来守护的游野以及几位五境修士都是皱起眉头的转过了头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陈知墨。   不仅是他们,原本笑逐颜开的唐人们以及书院弟子也是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   被无数道视线盯着是很不自在的事情,但陈知墨却视若无睹,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往来庄会与书海同时对外开放,书海持续七天,往来庄会持续十日,远来皆是客,诸位可以自行决定去哪里,或者都去。”   许多人摸不着头脑,在陈知墨和李休的身上来回打量,莫非是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内讧?   就连一部分唐人都是有些疑惑不解,难不成真的是陈知墨见到李休的威望日益隆重所以打算趁此机会压一压他?   他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吗?   他当然有。   无数人看着满脸微笑的陈知墨此刻方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是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强者。   他是继子非之后书院最出色的弟子,如果按照宗派之间的等级来排名的话此刻的陈知墨就是书院当中唯一的一名圣子。   这样的分量自然很重,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值得相信。   于是许多目光落到了李休的背上,这个青衫少年现在正站在书院门口。   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怎样的呢?   问题很快就会得到答案,李休轻轻地侧过了身子,眼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先前开口的那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的嘴角竟然是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既然是承诺,那就一定会遵守,书院说过要广开书海,那么就不会食言。”   “陈知墨的话就代表了书院的意思,书海大开还有不到七日,想要进去随时可以。”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那些举动都是多此一举?   无数人看着那道还未曾消失的长线,面色有些古怪。   那小姑娘小脸一红,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你先前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这一次李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进了书院当中,身影随之消失不见,陈知墨冲着众人行了一礼也回到了书院之内。   这一次的大门再也没有闭合,许多书院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那二人并肩行走的模样也不像是闹了矛盾,那么这前后的矛盾是怎么回事?   唐国之人跟着进了书院,一大片的人熙熙攘攘像是一条长龙,行走之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荒州和妖族的人摸不着头脑,但能进书海就是好事,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里面的机缘很多,一条船是机缘,一条船上的黑坛子也是机缘。   船下的鱼,船上的风都是机缘,就看你能不能进得去,抓的着。   花雨瑶不发一言的跟在了人流之后,罗浮渊则是盘坐在原地安静疗伤,那双眸子当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老妪和圣宗四长老则是目光冰冷的放在了书院当中,这一拉一推,倒真称得上是好手段。   不懂得人很多,但懂的人也有不少。   钟良轻轻笑了笑,看上去有些骄傲。   梁小刀撇了撇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齐元彬满脸阴沉。   陈思宁皱眉不语。   “这世上的事情就一定要这么多的弯弯绕吗?”   他有些迷惘,然后问道。   梁小刀拍了拍的肩膀,嘿嘿一笑:“身处高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人关注然后被有心之人持续放大,你身后有书院,有寒门,有国家,所以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得到。”   “比如这次,陈先生为了激励书院弟子而放言广开书海,吸引了天下人来此争夺机缘,此举固然激起了书院弟子的心性,但凡事都有万一。”   “如果李休还在小南桥没有回来呢?如果书海的机缘最终真的被运气好的荒州之人或者妖族夺了去呢?”   梁小刀轻轻地拍了拍手,很耐心的继续解释着:“那样一来书院脸上无光,江湖脸上无光,大唐脸上也没有光彩,传了出去就是整个天下的笑柄。”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要的就是面子,所以脸上一定要过的去,而且古书有云修士争夺的便是大道之气运,一点一滴的小事都可能发展成为气运之争,所以殿下才会在书院前划出了一道线。”   “挑战了天下人,并且战而胜之,书院的弟子横压一代,这就是脸面。”   他的声音顿了顿,不待陈思宁继续询问就接着说道:“李休赢了,就如同那个小姑娘所说,这是在以势压人,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所以才会在赢了之后由陈知墨亲口说出所有人依旧可入书海。”   “结果是一样的,他们依然可以进书海,但是整件事的意义却已经彻底变了味道。”   “暂且不说书海的机缘落入谁手,即便是最后真的侥幸被他们夺了去,也不会再有人说书院无人,书院无能,知道吗?”   梁小刀咧了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又道:“这就是殿下为什么一定要先和他们打上一场的原因,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整件事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许你现在觉得很烦,但当你离开书院进入庙堂的时候就会发现每天每时每刻都会被很多类似的事情烦着。”   说到这里,梁小刀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那他妈才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愿意和李休在一块,因为那样所有心烦的事情都有李休顶着,他只要跟在后面就好了。   李休和陈知墨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分析的很透彻,透彻的不能再透彻了,就算是一个傻子也可以听得懂。   陈思宁不是傻子。   但他也听懂了。   原来这他妈才是最让人心烦的事情。   而我们的身边就是总充斥着类似这般让人心烦的事情。   “这他妈的。”   陈思宁小声的念叨了一声。   梁小刀嘿嘿笑了笑。   “去他妈的。”   ……   …… 第196章 业   生长在红尘之中,自然会有处理不完的凡尘俗事,这是每个人活在世间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用无量寺的话来说这应该叫业!   “书海的机缘很多,只要那东西没有被他们夺了去,那就没什么。”   钟良跟在他们身旁,突然插话说了一句。   的确,书海的机缘很多,被他们得到一些也没什么,但那东西一定不能被得到。   “不过那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自己接着自己的话,钟良轻笑一声,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书海开启不止一次,这么多次那东西都安然无恙的没有被人发现,这一次自然也没有被发现的道理。   一行几人走的很慢,身侧的人群洪流不停穿行而过,有的人路过他们身边之时减缓了速度行了一礼或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方才离去。   更多的人在路过他们的时候则是会加快脚步装作看不到一样。   书录院的门前早已经门庭若市,一群又一群的人将门口包围的水泄不通。   陈先生坐在门前,以他为中心有一个左右宽一米左右的通道,里面站着许多人,李休粗略的扫了一眼,差不多百人左右。   通道上闪烁着极淡的光芒,一百人消失不见,看起来应该是进入了书海当中。   没有停顿,紧接着又有排队而来的一百人走了进去,然后再次消失。   书海之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亮起光芒,大多数都是两种颜色,偶尔会是单一的一种,三种时候很少,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闪烁出现的五彩光芒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些光亮就代表了机缘,色彩多的是大机缘,色彩单一的是小机缘。   “走吧!”   陈知墨只是看了一眼场中就失去了兴趣,无形的力量将人群向着两侧分开,几人越过通道走进了书录院当中。   “怎么不直接进去?”   梁小刀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少的人群,有些不理解。   他虽然是书院的弟子,但是可从来没有进去书海看过,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梁小刀的心里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看着陈知墨,心想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不会打算先去吃一顿火锅吧?   李休也是如此,他也没有进入过书海,心中自然有着和梁小刀同样的疑惑。   “你们可还记得进入书海所需要的条件是什么?”   陈知墨走在前面,双手枕在脑后,声音轻飘飘的响起。   陈思宁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要先观苍石,得到认可才能够进入书海。”   的确,观苍石以入书海,这才是书院自古以来的规矩。   眼下书海大开,所有人都可以直接进去,没人会选择多此一举。   “这二者之间有何不同之处吗?”   几人在书录院的正中央停下,这里很空旷,也很安静,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陈知墨转过了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当然不同。”   看着几人的疑惑,他解释道:“书海之所以叫做书海是因为它真的是海,海水有涯,书海无涯,但历年来书院弟子还是为书海做出了一个粗略的统计,大致分为了三个区域,分别是清海,深海以及死海。”   “三个区域之内的机缘也不相同,清海大多都是一二色的机缘,深海起码都是三色以上,死海之内更是拥有五色机缘,当然也不排除清海会出现大机缘,就像你们刚刚在门口打架的时候,那闪烁而出的五色光芒便是一位弟子在清海区域得到的。”   给了几人一个眼神,陈知墨接着道:“被陈先生直接送进书海会出现在清海之内,但如果听过观苍石进入其中则会直接出现在深海之内,这就是优势。”   说完之后他又给了几人一个眼神,李休的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陈思宁却是开口问道:“那我们之前观苍石得进书海的时候出现的地方怎么是清海而不是深海?”   “先前是规矩,此刻是后门。”   说完这句话陈知墨第三次给了众人一个眼神。   几人脸上带着黑线,李休攥紧的拳头几次松开。   他差点没忍住。   在这样的气氛很好,调皮中带着温和。   李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有人不喜欢。   在陈知墨说完这句话之后齐元彬便甩开了众人独自走到了苍石一侧,然后对着一旁的梁秋行了一礼盘膝坐下,苍石一闪而逝,齐元彬的身体跟着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在他最后消失的时候李休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腰上。   这是他不止一次看向那里。   梁小刀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李休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放到了陈思宁的身上,认真道:“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陈思宁微微愕然,李休这话很是仓促,他们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也不为过。   陈知墨有些好奇,梁小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欠我一把扇子,唐寅的扇子。”   李休一句一顿的重复道。   陈思宁恍然,有些汗颜的低下了头,那张略有些漆黑的脸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当初他和齐元彬第一次进书海之后发生了冲突,李休站在他这边教训了齐元彬,陈思宁却说他是为了那把扇子,为了那把出自唐寅手笔的上好绝佳的四桥分水图,很珍贵。   尤其是唐寅的手笔如今真正传世的实在太少,价值就更上了一个层次。   “我会把扇子拿到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李休很认真的说道。   就像是小孩子在对老师发誓,我明天的作业一定会按时完成。   陈知墨突然笑了笑。   梁小刀也觉得有意思极了。   “你还有一年的时间谢过那把扇子,如果过了一年那么你只能谢我,我会自己要来那把扇子。”   李休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在大唐还能留下的时间,然后提前了一点给了他一个期限。   一年并不长,但对于李休来说已经足够长久。   对于陈思宁来说也不算短。   他如今已经是承意修士,一年之后说不定可以踏足三境,最起码也可以更进一步,达到承意巅峰。 第197章 那副画上有最好看的人   “书海。”   李休的视线遥遥探出放到了那块苍石之上,很大,比书录院的房子还要大。   他记得以前很小,只有蒲团大小。   可能是记错了。   几人走到了苍石之下,对着梁秋行了一礼之后微微抬头仰望着青色的苍石碑,淡淡的阴影笼罩在了几人的身上。   “做的不错。”   梁秋看着李休,目光温和,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柔。   “分内之事。”   李休又行了一礼,恭敬道。   梁秋在书院的身份很特殊,并不单单只是教习那么简单,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梁秋出现在了书院,然后成为了教习。   最漂亮的教习,最温柔的教习。   她的身上有很多称赞,不知多少书院弟子总是偷偷看着她,这是一个很迷人的教习。   “你不是一个懂得谦虚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谦虚的人,何况这里也没有外人。”   梁秋的声音轻轻响起,撞击在苍石之上流转回来,让这份温婉增添了些许的清脆,很好听。   看向所有美丽的事物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美景如此,没人也是如此。   二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想睡。   看了美景身心舒畅,会想要美美的睡上一觉放松身体。   看到美人就会去想衣服下面的事情,这是人性,每个人的人性。   只是有很多美好是足以凌驾并驾驭这份原始,这也是人性。   复杂且多变,高贵和理智永远禁锢着欲望。   懂得欣赏这份美好的人并不只有李休等人,梅岭的风很少会停下,书录院里面的风自然总是轻轻吹拂。   一张白纸从天上落了下来飘到了几人的眼前,李休抬手伸出手指轻轻捏住,这张纸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人。   衣裙拖着地面,裙角分开露出一条玉腿,几片梅花轻飘飘的落在了裙子上,画中的人微微扬起下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那很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比月牙直一些,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虽然是在画中,却仍然能够清晰无比的看到那双眼中所透出来的温婉。   漆黑的长发系在身后,额前几缕侧在了脸上。   画中人美的像是天上人。   那是梁秋。   天下能画出来这样的画的只有一人。   几人循着白纸飘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书录院的院墙之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面前飘着一张纸,他的手里握着一杆笔,另一只手上则是有着天地灵气不停闪现,一点一点的修饰着纸上的画像。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李休知道这应该就是苏声晚。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对着白衣男人行了一礼。   同为草黄纸上的人,且不论苏声晚的排行在他前头,最直观的苏声晚乃是书院画廊的教习,而他是弟子。   学生见到先生自然要先行礼。   李休等人也行了一礼,然后打量着他,如果说子非是书院的一个传奇和骄傲,那么苏声晚便是书院的传说。   何为传说?   只存在于听与说当中,从来没人见过,那就是传说。   因为他很少会留在书院,苏声晚是一个狂放不羁的人,更像是一个江湖浪子,平生最爱天地为床被,四海作家园。   他只喜欢一切美好,也只会在一切美好的地方做出停留。   梁秋伸手将那张纸捏了过去,轻轻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好看的眸子落在了苏声晚的身上,这样的目光很熟悉,可以被称之为温情。   苏声晚仍然在不停地画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既快又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墙上的苏声晚发出了满意的笑声,从墙上走了下来,走到了几人的面前。   径直忽略了陈知墨和李休等人,走到了梁秋面前献宝一样的将手中纸画递了过去。   “第三十七幅!”   梁秋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然后再度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这张纸画上面没有她,也没有人,只是几片梅花和几缕夏风。   “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她开口问道。   苏声晚想都没有想,直接道:“不知道,何时倦了何时走,何时厌了何时归,哪里要那么多的准备?”   话音落下他轻轻地摆了摆手,然后翻墙跳出了书录院,没有半点前辈的风度,就像是一个目中无人的浪荡子。   “梁秋。”   陈知墨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轻声叫道。   “怎么了?”   梁秋收回了注视院墙的目光,问道。   弟子直呼师长性命很不礼貌,但书院的人都是这么称呼梁秋的,因为她想让别人这么叫她。   “凭我的天赋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胜过他,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   陈知墨挑了挑眉,自以为得计。   梁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在原地双手撑着下巴。   淡淡的风吹着几缕散乱的发丝在她的脸上晃动。   就像个情长的姑娘。   相思情长。   梁秋是许多人追求的目标,不说长安和整座江湖,单单这间书院里就有几位教习喜欢她,比如那个胡须教习。   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回事。   梁秋喜欢苏声晚,而苏声晚是个浪荡子,从来没有回应过。   只是每次回来都要为梁秋画上几幅画,这应该算是回应吧?   许多人心里想着。   究竟算不算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才真正知道吧!   “书院是个好地方,每时每刻都会有值得放下目光的事情发生。”   李休拍了拍陈知墨的肩膀,轻声道。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学着梁秋的样子随意的坐在了地上,他是游野修士自然不能进入书海。   陈思宁有些沉默,也许在内心深处还会有更多的羡慕,这样的温暖谁都会想要拥有,但他出身寒门,哪里有资格享受呢?   最苦是寒门。   最苦是白衣。   他只有不断的向前,不断地向上,等到有朝一日变得足够强了,也许就真的有资格可以享受到这一切了吧?   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也没人会回答。   陈思宁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苍石,沉默了许久。   然后闭上了双眼。   ……   …… 第198章 上没有天,下没有地   观苍石以入书海,其关键就在于观字。   能够从石碑之上得到感悟,就能够进入书海。   感悟什么?   通俗来讲就是得到领悟到苍石内的脉络,通过这些脉络试探着尝试连接书海,二者之间在冥冥中升起一条线。   然后顺着线进入书海。   这条线就是感悟。   陈思宁和齐元彬一样,很早以前就摸到了这条线,如今第二次坐在苍石之前也不过是重新触碰这些脉络,自然算得上是驾轻就熟。   淡白色的光芒在苍石之上轻轻亮起,一闪而逝,陈思宁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进入到了书海之内。   陈知墨打着哈欠百无聊赖,这样的事情最没意思,却偏偏要持续数日之久。   梁小刀也坐在了苍石之前,看了看仍在发呆的梁秋,开口问道:“初次沟通苍石用时最短的人是谁?”   梁秋眨了眨眼:“自然是子非。”   “他用了多久?”   “一息!”   “一息?”   “一息。”   梁小刀咧了咧嘴,伸手悄悄地指了指身后的陈知墨,脸上带着探询。   “十息。”   “那陈思宁齐元彬他们用了多久?”   梁秋皱了皱眉,然后道:“他们二人都用了接近一盏茶的时间。”   这差距很明显,也很大,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不知道我能用多久?”   梁小刀挽了挽自己的袖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冲着李休喊道:“老李,帮我记一下时间,看看我沟通苍石需要多久,说不准能够破了子非的记录。”   李休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很想知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   一息时间,几乎是坐下去闭上眼睛然后就领悟了那条线,这样的记录不可能被人破掉。   “开始!”   梁小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大喊了一声,迅速的闭起了眼睛弹出灵气感受着苍石的纹络。   伴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平稳,面部肌肉跟着放松下来,整个身体呈现一种极为轻松的状态。   熟悉的白色光亮出现,梁小刀的眸子在同时睁开,他发出一声大笑回头看向了李休:“老李,我用了多久?”   “半盏茶!”   李休眼皮跳了跳,对于这个老李这个称呼有些抵触。   “你放屁!”   梁小刀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有些无法接受,凭他的天赋怎么可能会用那么长的时间?   李休将脸移到别处,没有理他。   梁小刀跳起的双脚尚未落地,他的身体便从苍石之前凭空消失,想来已经是进入到了书海当中。   “他其实能更快一些。”   陈知墨躺在地上,仰面朝天成太字型,很没风度,但很舒服。   李休点了点头:“他太懒了些,也有些跳脱。”   陈知墨闭上了眼睛,小声道:“不知道你需要多久。”   “应该比他快些,比你慢些。”   “比我还慢?我还以为你会破了子非的记录。”   李休站在原地,青衫随着梅花拂动,他闭上了眼睛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比小刀快些,比你慢些。”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走到了苍石之下,灵力与神识一同探出,感受着石碑之上的脉络。   交错纵横就像是人体内的一条条经脉,如果放大了看也可以说是生长在这世界当中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一条接着一条,一条与一条之间都有着极为明显的联系,一根连着一根,然后实现了跳跃,从第一根可以瞬间跳到第一百根,第三百根,第一万根。   像是一张大网,一张真正的弥天大网。   这些线很细,李休的神识不停探入,渐渐地这些线变得很粗,越来越粗,最后形成了一方小天地。   上没有天,下没有地,四面全都是云雾缭绕。   李休就悬在其中,他的身前有着无数景象,自山河出现,然后万物倒悬。   这一幕很熟悉,他曾在倒悬天里看到过。   如今同样的一幕重现眼前,他的指上有一朵小花,花瓣随着时间长河左右摇摆。   书院后山有一座小池塘,池塘不算大,上面生长了许多的叶子,并不是荷叶,只是单纯而有普通的绿色叶子,一条白色的小蛇趴在上面,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蜥蜴,因为它的腹下长着四个爪子。   小蛇眨了眨眼,脑袋轻轻偏向了一侧,看向了书录院的方向。   一个蛐蛐从它的面前跳过,它张了张嘴,打了一个饱嗝。   池塘里的水翻滚了起来,半晌后方才恢复平静。   一根根的线都有联系,云雾缭绕的天地间出现了一条长线,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   很细,就如同针线一般,李休知道这就是书海的那条线,只要自己伸手握住便能够进入其中。   现在是四息时间,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快一些。   如果斩断了这条线会怎么样?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脑海当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斩断之后会不会再次出现另外一条?   他很好奇,所以想要试一试。   即使身处苍石之内,李休想要凝聚剑意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指尖之上围绕着淡淡锋芒。   石碑之外李休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梁秋侧目看了过来,陈知墨抬起了脑袋。   两根手指同时落下,那根线随之断开。   苍石之前李休的两根手指之间生出了点点涟漪顺着空间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开。   一根根的线开始断裂,整个苍石的内部发出雷鸣巨响,李休的意识瞬间被排斥出去。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面前的苍石之上散发着点点白色光亮,就如同之前梁小刀等人即将进入书海之内的时候一样。   “七息,还不错,比我快,了不起。”   陈知墨看着这一幕后收回了目光,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有些敷衍的夸了一句。   梁秋默默地将这个时间记载了心里。   “今天太阳怎么这么亮?”   天上的白色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来耀眼,陈知墨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拎着袖口遮在头顶,有些生气的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在原地静静站着的李休,楞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陈知墨急忙将视线放到了苍石之上,面色骤然剧变,只见到在巨大的石碑表面出现了无数道密密麻麻的裂痕,而那些璀璨无比的白色光亮便是从那些裂痕之中射出来的。 第199章 好奇害死猫   苍石要碎了!   浮现在陈知墨脑海当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但他有些不敢相信,苍石怎么会碎掉?   即便是游野修士想要摧毁石碑都是难以做到,眼下竟然会碎掉?   这怎么可能?   但无论他相不相信这一幕极为清晰的发生在了眼前。   遮盖阳光的白色璀璨越来越刺眼,梅花在这一刻都成为了白色,他可以十分清楚的感受到苍石之内那越来越狂暴的强大灵气波动,爆炸似乎就在一瞬之间。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碎裂的石子向着四面八法飞去,速度奇快,一枚指甲大小的石子很轻易地便穿过了院墙,由此可见苍石爆开的威力该会有多么强大。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李休很强,但终究只是三境修士,面对此般情况可谓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衣袂飞扬,一袭白裙站在了李休的面前,梁秋的面色肃然双手在身前交叉,同样乳白色的灵气光罩挡在身前,拦截着碎裂爆开的苍石。   她是游野修士,实力不俗,若想要逃走随时都可以做到,但若是想要挡在李休面前正面硬憾苍石爆炸所激发出来的能量,最差也会身受重伤。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白裙随风紧紧地贴在身上,将李休包裹其中。   梁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灵气刹那之间自体内爆开。   苍石碎成无数小屑朝着她飞速射来。   陈知墨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前,他抬起了右手向前探出。   那张脸上的玩味和懒散在这一刻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激射而来的石子和狂暴无比的灵气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着两侧散去,半点都没有落在梁秋和李休二人的身上。   苍石很大,比书录院的房子还要大。   轰然炸开的碎屑很小,比小石子还要小。   所以爆炸的时间很长,在院中激荡的时间也很长。   片刻后,狂暴的天地灵气归于平静,周围尘烟四起,书录院的四周墙壁已经破碎不堪,就连房屋都倒塌了一些,苏声晚出现在了院墙之上,有些惊慌地跑了过来。   书录院的大门被推开周围许多偷懒的教习也赶了火急火燎的赶来过来。   山风吹过院子吹散了院子里面的烟尘,眼前场景清晰无比的被所有人看到。   折断的梅树,破碎的石块,房屋的废墟,就连地面的青砖都掀起了一大片,整个场面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而真正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一直屹立在院落当中的巨大石碑不见了,看样子眼下这幅狼狈不堪的场景应该和消失的石碑有很大的关系。   “发,发生了什么?”   胡须教习将自己面前的巨大石块搬开,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难不成时隔多年终于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书院闹事了?   陈知墨放下了一直抬起的右手,转过头冲着他咧了咧嘴,唇齿之间满是鲜血,他身上的白色院服破碎,上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洞,上面同样沾染着血迹。   “他大爷的,这狗东西比百里奇还厉害。”   陈知墨张了张嘴,有些虚弱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然后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身体向地面栽去。   只是尚未落地便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   苏声晚看着手里昏过去的陈知墨,有些讨厌的皱了皱眉头,他这双手只握笔和纸,想不到如今竟然扶了一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是他的得意门生。   轻轻地将陈知墨放到地面,叹了口气,他的视线落在了梁秋和李休的身上,显然也是好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是白日,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阳光明媚,只是刚刚的雪白太亮,让此刻阳光显得黯淡了一些。   陈先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陈知墨身侧,没有急着询问,而是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确定了没有性命之忧,他的老脸之上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梁秋身上的衣裙方才刚刚散开,李休的身体也脱离了白绫的缠绕感知与视线恢复了过来,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陈知墨。   心头一沉,急忙跑了过去。   “没事,虽然伤的不轻但并没有内伤,治疗起来并不算麻烦。”   陈先生拍了拍李休的肩膀,目光放到了苍石原本所伫立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幸好小墨随时跟着你,否则苍石炸开,梁秋即便保下了你的命,自己也活不成了。”   刚刚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苍石的异变,几乎同时便打算进入书录院,毕竟他就在门外。   但不知为何在苍石发生异变的同时通往书海的通道也随之有了崩塌的迹象,陈惊龙惊讶之下只能全力维持通往书海的通道根本无暇他顾。   但即便如此最终这条通道还是彻底坍塌,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得去书海。   所幸的是从书海之内离去的路很多,并不像进去之时这般单一,所以不用担心书海只内的弟子出不来的问题。   梁秋面色有些惨白,之前面对爆炸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此刻回想起来才意识到那是送死的举动,不由得呼吸有些紊乱,不过却并没有生气。   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到了书海当中,这里的动静也吸引到了那些荒州与妖族随程而来的强者视线。   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面带探询。   圣宗四长老的脸上有些怪异,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   圣宗能够崛起如今日风头无量,对于天下各大势力自然都有着基本的了解,虽然远远比不上倾天策,但起码做到了有个印象。   他自然也知道书录院当中的苍石,只是看到了这幅场景心里就有了大致的猜测。   上清宫的那名老妪也是如此,苍老的眸子微微眯成一条缝隙,眼神当中有着说不出的含义。   许多书院教习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并不太欢迎这些人平白无故的闯进来。   陈先生轻轻地挥了挥手,面色平静毫不在意。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苍石破碎之前只有他在感悟石碑,那么毫无疑问,问题就发生在他的身上。 第200章 还不错与很不错   目光聚集会有压力,尤其是在你做错了事情之后,这份压力就会被无限放大。   李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但面对这些探询他的眼皮也是微微一跳。   戏谑,荒州与妖族的强者如此看着李休,谈不上讥讽,凭借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去讥讽一个后辈,哪怕这个后辈在刚刚让他们丢尽了脸。   书院的教习们眼中则是带着询问和担忧,还有一丝急迫。   这么大的苍石如今毁了,而且又关乎着书海的入口,要说不生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他们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天之骄子嘛!不弄坏点东西怎么配得上自己天之骄子的名声?   随着李休的沉默,书录院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安静下来,陈知墨仍旧在昏迷当中,看样子没有一段时间的休养很难痊愈。   “我看到了那根线。”   许久过后,当越来越多的人赶到书录院外侧的时候,李休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神并没有发生变化,凭借他的天赋想要看到那条线自然再简单不过,若是看不到反倒是奇怪了。   “我想切断那根线。”   他继续说道。   不少书院教习的眼神略微发生了变化,那些荒州之人和妖族可能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然后我将剑意聚集到了指尖,那根线就真的被我斩断了。”   “不可能!”   胡须教习发出一声大喊,有些失礼,也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那根线真的这么容易被斩断的话这么多年早都断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而且李休说他在苍石之内凝聚剑意,要知道苍石之内可是绝对隔绝外界的,他竟然能够在石碑之内凝聚剑意?   而且还真的斩断了那条线。   梁秋此刻苍白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面露恍然,原来之前李休坐在苍石之下伸出手指的举动竟然是这个意思。   只是凭他一个区区三境的实力又怎么会斩的断那道线?   诸多教习对视着,彼此的脸上都有着不解之色,但事实却又毫无悬念的摆在眼前,苍石破碎,书录院狼藉一片。   通往书海的通道坍塌,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进入书海寻求机缘,对于书院来说这是天大的损失。   如果不是可以确定无疑李休身份的话,这些人还真以为李休是别的地方派过来的奸细。   “你为什么想要斩断那条线?”   陈先生看着他,轻声问道。   “心血来潮。”   他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很敷衍,但说这话的人是李休,就很可信。   于是周围没有人再出声询问,就是陈先生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卷起陈知墨离开了书录院。   胡须教习跟着离开,看背影有些失魂落魄,这位世子殿下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次毁掉了诸天册,现在又毁掉了苍石,下一次又会是哪里?   看来从今以后书院当中的课程应该添上一项禁止破坏公务,损毁公共设施。   违者罚款,罚很多款。   “不愧是书院弟子,很精彩,的确很精彩。”   有人拍了拍手,声音淡淡响起,然后哈哈大笑着走出了书录院。   能够看上一场书院的热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心血来潮,你还不错。”   苏声晚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语气有些夸赞,脸上也是眉飞色舞。   他生平行事最是不拘一格,对于李休这样因为心血来潮而毁掉苍石的人很欣赏。   特别欣赏。   “只是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他砸了咂嘴,双手背在腰后,翻墙离开了此处。   “死鸭子嘴硬。”   李休横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默默想道。   刚刚书录院出事的时候第一个跑过来的就是他苏声晚,那惊慌失措的眼神和动作,就差没把梁秋捧在手里了。   现在离开的时候却看也不看一眼梁秋。   这很滑稽。   “他还不错。”   李休有些突兀的说道。   此刻的院中就剩下了他与梁秋,这句话自然不是对空气说的。   “嗯!”   梁秋轻轻地点了点头,白色的衣裙上还沾染着些许的灰尘,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声音却很温柔。   说不出的宁静。   “你要去哪里?”   她看着李休,问了问。   李休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   书海里的机缘无数,进入其中最差也能够巩固境界让自身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这样的地方就相当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他自然是想去的。   但如今书海通道已经毁了,他进不去,便只能在外界安静等着,等待着七日的时间过去,他现在开始体会到了陈知墨的心情。   这很无聊。   “我去后山转转,这些日子有太多的事碰到一起,我有些累!”   李休的声音很轻,也很小。   “真的很累。”   淡淡的话语声随着微风消散在了书录院的上空,他推开院门走了出去,一言不发的向着后山行走。   徐盈秀从一开始便回到了李休所在的院子休息,她这一路来回奔波,也算不上好受,如今安定下来自然要好好地休息休息。   梁秋没有离去,原本离开的那些教习们也走了回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扫帚和工具,开始打扫起了狼狈不堪的书录院。   别居之内,陈知墨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开始均匀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崭新的一套,内里裹着白布轻轻地包扎着他的伤口。   鲜血已经不在流淌,他很强,苍石爆炸的强大波动游野境内能够挡的住的人屈指可数,魂武神三修的陈知墨是其中之一。   陈先生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任何时候的梅岭都很好看,这样的风景似乎永远也不会看腻。   苏声晚坐在窗沿上,一只脚耷拉着地面。   “你觉得怎么样?”   陈先生微笑着,他脸上似乎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还不错。”   苏声晚说道。   “能让你说还不错那就一定很不错。”   陈先生道。   能够得到苏声晚的评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做了这么多了不起的事情,当然不错。”   苏声晚在今日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他在茶前录上看过李休的事迹,从携风雪入京都,到书院对弈最后去塞北,三古之地,雪原,小南桥。   这短短不到一年的经历却比常人几十年还要丰富。   这当然称得上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也只是还不错而已。”   苏声晚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论起武道天赋他不如子非,不如陈知墨,不如我,如果不能做出改变那就只能是还不错,不能是很不错。”   “能够肩扛整个国家,这很难做到,但他做的还不错,虽然以身殉国的举动在我看来很蠢。”   他这话无疑是在说李休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破开了千里冰封。   “他的命比小南桥值钱。”   苏声晚看着陈先生的双眼,认真道。   “如果他自己不能懂得与正视这一点,那么永远都只能是还不错。”   这话很狂妄,也很目无家国,但出自苏声晚的口中,联想到他那副浪荡的性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陈先生不置可否,笑着道:“无论一个人的身份有多高,只要他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这就很不错,而且最后他也赌赢了不是吗?”   的确,但从结果上来看这的确是小南桥几十年里都打不出来的胜仗。   “您应该知道,若不是子非最后破关而出,小南桥是一定会破的,李休即便破了千里冰封那些军士最后还是会死。”   陈先生摇了摇头:“这就是赌博,不是吗?”   这的确是一场豪赌。   苏声晚不再说话,二人的视线透过窗外看着院子里的小水池,眼中有着各自的情绪,却不在说话。   陈知墨仍然没有醒过来,他已经昏迷三天了。   李休在后山陈知墨的小屋门口安静坐着,对着眼前的竹林发着呆,这三天他都是坐在这里,很少会有所动作,感到累了就会换个姿势。   这很无聊。   书海当中陆续有人走了出来,他们大多数都得到了三色机缘,凭借他们的实力想要继续往深海或是死海之内行走很困难,索性就走了出来。   然后就得到了苍石破裂通道坍塌的消息,荒州与妖族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有部分人会面带惋惜,无论怎么说书海是一个好地方,若是从今以后进不去了那才是真的难受。   书院弟子们则是一个个宛若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打碎石碑的人是李休,威望很高,不至于被人找上门来揍一顿。   一滴水从天而降落在了竹叶上滑到了李休的额头,他抬起手指轻轻地摸了摸,然后仰头看着天上。   然后第二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不是水滴,而是雨滴。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这一场雨不算大,却像是在欢送夏天,迎接秋天。   李休站起了身子手中出现了一把纸伞,浣熊懒洋洋的趴在木屋之中对着他挥了挥小爪子。   那是懒得动的意思。   李休没有理它撑起纸伞穿过了竹林走进了后山当中,他很少自己拿伞。   从前在听雪楼的时候有很多人替他撑伞,从来不会担心雨雪会落在身上。   来到长安之后也有乔三爷,徐盈秀以及梁小刀为他打伞。   只是现在没有人在他身旁,雨下的不是很大,伞还是要自己来打。   竹林会有淡淡的香味,真的很淡,比梅花还要淡。   李休最喜欢的三样东西,梅岭,竹林,海棠树。   他对这三种总会有特殊的情结,没来由的情结。   后山的风景还不错,远远可以看见自己的大黑马正在追一只兔子,遥远处似乎还有一个黑点,看起来像是一头黑熊。   如果李一南在这里一定会追上去。   李休却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直到来到了那个小池塘的旁边方才停下脚步。   这就是那个传闻住着一条龙的池塘,他上次来过,什么都没有,传闻很多都是虚构出来的。   如果不想修行,那么钓鱼一定是一个不错的爱好,尤其是他准备用来打发时间,顺便钓两条大鱼拿回去给陈知墨补补身子。   从纳戒当中拿出一把鱼竿,这是从小南桥顺回来的,据说是陈老将军最爱的一把钓竿,很结实。   钓个几十万斤完全不在话下。   这么屁股大小的池塘自然也不在话下。   完全没有大材小用的舍不得,李休挂上诱饵便直接将鱼钩甩进了池塘,沉下了水面,黄绿色的鱼漂浮在水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这里就像是一汪死水,没有半点波动,鱼漂一动不曾动过。   钓鱼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李休认为自己的耐心很好,但从早上坐到了晚上,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就连稀稀拉拉的小雨都已经停止不在落下,眼前却没有出现丁点鱼儿打算上钩的意思。   这就很不寻常。   要么里面没鱼,要么他的鱼饵没有诱惑力。   想到这里他的双眼在瞬息之间变得漆黑一片,目光透过水面看向了下方,然后确定了自己鱼饵没有诱惑力这一事实。   将鱼竿收回,李休的目光四下打量了起来,回去找人实在是太过麻烦,倒不如就进取材,后山也在梅岭之内,常年受到书院的滋润山里的动物都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异向着妖兽或是灵兽的方向生长。   这座池塘里面的鱼一定也已经发生了变异,有了一定的智慧,因此瞧不上这普通的鱼饵,想要钓到大鱼就要找到出其不意的东西。   环顾四周许久之后,李休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水面上漂浮的一个绿叶上面。   在那里趴着一条小蛇,一条很细很短的小白蛇,似乎还长着爪子。   看起来就像是大号的蚯蚓。   “普通蚯蚓钓普通鱼,变异蚯蚓钓变异鱼,这很搭配。”   李休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将手探出,淡淡的灵气蔓延而出卷起了小白蛇的身子被他握到了掌心之中。   四只小爪子似乎动了动,脑袋也跟着晃了晃,看样子睡得很熟。   李休摇了摇手掌,将小蛇的嘴巴掰开然后挂到了鱼钩上。   小白蛇的眼睛在一瞬间睁的大大的,圆滚滚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李休将手掌在衣服上随意的蹭了蹭,用力的甩了甩鱼竿,鱼钩挂着鱼线在空中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落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水面上冒着气泡。   ……   ……   …… 第201章 亮着肚皮晒太阳   “小蚯蚓还挺倔强。”   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波澜,李休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刚落下,李休只感觉手中钓竿一沉,像是被一股大力疯狂下拽一般,鱼线在顷刻之间绷紧笔直,整个人的身体都是向前栽倒了出去。   猝不及防之下鱼竿猛然间脱手而出,掉进了池塘当中,只是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近了水底一般。   李休不是傻子,在这股力量席卷而来的同时他就意识到可能出现问题了。   而且还是大问题,这池塘里面真的有大鱼,要么就是那条小蚯蚓不一般。   许多思绪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但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见到池塘的中央猛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水面向下塌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停地吸纳着湖水。   后山上空的灵气迅速的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无数天地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实质落进了池塘之内。   李休握了握手,掌心带着冷汗,他知道自己可能又闯祸了。   竹林当中,木屋之内,熊胖趴在地上,两只短短的爪子捂着眼睛,屁股翘的高高的。   看不到,看不到,我看不到。   那可是龙,放到几千年前自己还能斗一斗,现如今这小身板就别去凑热闹了,书院的龙应该不至于杀书院的弟子吧?   眼前的场景很震撼,好在李休看过很多值得震撼的场面所以这时候并没有在原地傻傻的站着,好汉不吃眼前亏。   几乎是河水倒流的同时,李休便化作一道剑光抽身急退,向着山外掠去。   但为时已晚,一只巨大的龙爪从池塘之内升起,像是要将天空捅开一个窟窿一般,然后朝着李休落了下去。   就如同当日熊灵的那一只巨掌一般。   但这一次更快,眨眼间便落到了李休的头顶。   他抬头看去,然后龙爪落下,李休的身子竟然是凭空消失在了此处,不知道去了哪里。   原来池塘里真的有龙。   这是李休脑海中响起的最后一道声音,跟着便消失在了原地。   熊胖爬到窗户上,看着那消失的龙爪,肥嘟嘟的脸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这家伙下手还真狠。   汹涌的池塘重新恢复平静,那条龙却仍然屹立在半空当中,仰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之声,然后轻轻的打了一个喷嚏,细小的鱼钩从它的口中喷了出去,不知落到了哪里。   晃了晃脑袋,龙吟声渐渐消失,那巨大的身体也随之消失。   池塘之上漂浮着许多绿叶,一条小白蛇躺在绿叶上,肚皮朝天。   ……   书海之所以被称之为书海自然是因为里面都是海。   没有陆地,入眼之处全都是水,一望无际的海面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一艘又一艘的破船在海面上行驶,遥远且近,明明下一刻伸手便能够触摸到船体,那艘船却又突然消失了。   书海下面会有很多鱼,这里的机缘很直观,鱼儿越大,机缘也就越大。   据传整个书海都被一条鱼驮在背上,那些无尽的海水和破船也是如此。   一条鱼背负整座书海,那条鱼该有多么庞大?   没人敢想。   每个人进入书海之后脚下都会生出一条小船,凭借小船在海面行走,逐渐深入。   梁小刀和陈思宁站在原地等了半晌之后也是意识到了外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李休不会还没有进来。   齐元彬早已经离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机缘是分散的,哪里都可能遇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既然等不到李休两个人也不会继续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   沿路可以看见许多人,书院的弟子间见了都是彼此行上一礼然后散去。   荒州与妖族的人大都是聚在一起,在书海中碰面也是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为了争夺机缘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便是作为东道主的书院都是被牵连进去不止一次。   深海与死海之间的界线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晰,反倒是很模糊,无法直观的判断。   梁小刀观苍石入书海,所以直接落进了深海当中,相较于其他人来说这是很大的优势。   一路之上遇见了很多迎面而来的烂船,船上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一些黑坛子,他知道这些坛子就是机缘。   但梁小刀却没有动作,像是看不到一般任由这些破船载着黑坛子从他的身旁经过,看也不看一眼。   缓慢前行,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这一天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书海只内没有太阳的升起与落下,他的船像是无边湖面上的一块浮萍。   又是一条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船上只有一个黑坛子,这船很小,坛子很大。   足足有船身的一倍大小,看起来十分怪异。   这一次梁小刀没有视而不见,他拔出了腰间的刀劈在了黑坛子上,坛壁裂开一道口子,一股极为神秘的气息从坛子当中喷薄而出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没有一丝浪费。   这股力量很神秘,并不是灵气,但却有着极为神奇的力量。   梁小刀张开双臂感受着身体之内的变化,在他的背后升起了一道三色光亮。   这就是三色机缘。   尚且不错。   气海好像扩大了一些,而且体内的灵气运转似乎变得更加顺畅,就连境界都是加深了些许。   “果然是不错的机缘,无论是夯实基础还是借之破境都是不错的选择,最关键的是并没有后顾之忧,这股气很神秘,但却没有任何的副作用,境界的提升也堪比平日里的苦修。”   梁小刀将目光放到了海面下的一条大鱼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书海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七天过去我说不定可以彻底夯实二境修为,破三境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刀气蔓延而出斩开了海面劈在了那条大鱼身上。   浪花翻滚,大鱼的身体随之一点点消失,紧接着那股熟悉的气再次出现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   梁小刀闭上了眼睛有些舒服的哼唧了一声,三色光芒再次闪烁。   他继续向着深海更深处走去。 第202章 那还真不能死   四日时间过去,梁小刀已经走出了深海进入到了死海的范围内。   这里的机缘很少,那些原本随处可见的破船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海面下也是许久才能够远远看见一条大鱼。   “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盘坐在身下的小船上,目光有些不舍的看着四周,凭借他的实力走到这里已经十分勉强了,即便那条大鱼一动不动让他用刀砍估计也要砍上个几天时间才能砍死。   与深海不同上随处可见的人不同,到了死海之上人数就变得稀少起来,往往走上片刻方才可能会遇到一个人。   而且彼此之间还要相互警惕,不过好在这些人心里还有着底线存在,知道这是书院的地方,做事不能太过分。   因此虽然遇见过几次荒州或者妖族不怀好意的上三关修士,但面对身为书院弟子的梁小刀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何况他们也不认为在这死海之上一个修为不过承意二境的修士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威胁?   的确,承意修士走到深海便已经算是走到了尽头。   梁小刀捡了个便宜,落地便是深海,因此才能侥幸来到死海逛上一逛。   但也只能是逛上一逛。   “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怎么了?”   梁小刀砸了咂嘴,喃喃道。   他不是在担心,因为李休身在书院当中,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自然不需要担心。   他只是感到好奇,好奇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李休舍得书海不入也要留在外面。   一艘船向着他迎面而来。   起初是一个小点,根本看不真切,然后越来越近,船上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梁小刀的脸上带着惊愕,似乎十分诧异。   “你怎么来了?”   他问道。   “他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驾船而来的是一名女子,一身白裙,面色冷傲,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清高。   正是听雪楼圣女莫清欢。   当日离开小南桥之后李休曾让她负责率领听雪楼追杀长林之人,尽诛宵小。   如今她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之前在书院门口挑战天下人的时候可还没见到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书海的诱惑力毕竟摆在那里。   梁小刀轻轻地摊了摊手,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你来了,他却没来。”   莫清欢皱了皱眉,看得出来梁小刀没有撒谎,那么李休竟然真的没来?   这可是奇怪的很。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   “你想死吗?”   莫清欢看着他的脸,问道。   语气严肃,表情认真,看样子并不是在开玩笑。   梁小刀楞了一下,心想自己就是调侃了一句而已,没必要灭口吧?   于是干脆的摇了摇头:“不想。”   莫清欢道:“既然不想,那就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不再停留,继续往前飞速的前进着。   这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梁小刀挠了挠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于是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莫清欢的背上,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那双眼中浮现了一抹阴沉。   只见到莫清欢背后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成血红,隐隐可见在其皮肤之上充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   那自然不是大鱼咬出来的伤口,而是被人打出来的。   梁小刀猛地转头看向了死海深处,看向了莫清欢驾船而来的方向,在那里突兀的出现了许多黑点,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竟然不下数百艘小船。   然后一艘艘船从他的身边飞速掠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狂热与杀气。   他们都是奔着莫清欢去的。   这些人的速度很快,但他已经看到了几个熟悉面孔,比如圣宗罗浮渊,周元,芮姑娘,上清宫花雨瑶,还有妖族的那些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不及细想,几乎没有犹豫梁小刀便紧紧跟在那些人的身后。   莫清欢是听雪楼的圣女,与李休的关系不错,尤其是不远万里前往三圣斋求药,这都是恩惠与情谊。   他可不能坐视不管。   这样的声势很浩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便是书院的一些弟子都好奇的跟了进来。   一定有大事发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小刀的心也是越来越沉。   “你怎么掺和进来了?”   正在他急迫无比的时候一个有些诧异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侧目望去,只见说话之人穿着一身白衣,正满脸好奇的看着他。   但从打扮上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书院的师兄。   梁小刀也不见外,直接问道:“师兄可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所有人都在追着莫清欢不放?”   那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跑?”   “火烧眉毛了师兄,你就不要管我了。”   梁小刀的语气满是焦急。   那人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她拿走了书海之内最大的一道机缘,据说还关乎着气运之争。”   最大的机缘?   关于气运之争的说法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多数都是虚无缥缈的说法,他最在乎的还是这个最大的机缘。   “师兄,这大机缘是什么?”   他问道。   书院之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   “但机缘就被她捏在手里,没人在乎那是什么东西,只要知晓那是书海内最大的机缘便足够了,所有人都想得到它,莫清欢没有这个实力独自吃下,但她偏偏不想要放手,所以那些人只能杀了她,再取机缘。”   “书院的人要怎么做?”   梁小刀问道。   如今在书海只内可谓是孤立无援,若是书院的人也是如此想法,莫清欢就真的死定了。   那人笑了笑,身体挺得笔直,有些骄傲:“书院的人会争,但会正大光明的争。”   梁小刀叹了口气,目光直视前方,在那里莫清欢的小船已经放慢了速度渐渐停止了下来,在她的四周围绕着数百艘小船。   尽皆是三境修士。   罗浮渊站在最前头,如同山岳一般。   “她不能死。”   梁小刀说道。   “没人不能死。”   那名书院师兄淡淡道。   “她是听雪楼的圣女?”   “那又怎么样?”   “她救过李休的命。”   书院师兄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那还真不能死。” 第203章 迷雾中传来的口琴声   随着小船的疾驰众人已经彻底远离了死海,渐渐来到了深海范围内。   与死海相比此处的人明显要多上一些,算上妖族与荒州之人,进入书海的加起来大概有将近一万余人。   大部分都有能力走进深海当中,但海面很大,海水很深。   一望无际。   即便是这数百艘小船集体从死海当中冲杀出来掀起了海浪涛涛的动静很大,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终究有限。   数百名上三关修士将莫清欢包在中间团团围住,四面有着零零散散的几百只小船驻足观望,遥远处不停地有黑点出现,很显然这里的动静与消息不知怎的被传播了出去。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渐渐地承意修士也参与了进来,足有数千人之多。   巨大而又夺目的大鱼从海面下游过,从莫清欢与周围人的中间穿行翻身,硕大的鱼尾从海面上露出,海水从鱼鳞之上滴落映出了点点的星光,强而有力的鱼尾拍击在了海面上,海水翻涌成浪向着两侧击去,浪花撞击在船身上然后退去。   大鱼渐渐沉入了海底不知所踪。   这起码是四色的机缘。   但自始至终都没人看上一眼,哪怕是那条巨大的鱼尾掀翻了海浪,海水落在了他们的脸上。   孰轻孰重这时候分的很清楚。   “诸位还真是默契。”   莫清欢站在船上,看着这堪称戏剧性的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讥讽的笑容。   这一幕倒真的还是默契的很。   “将那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你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   周元站在最前头,目光冷冽的看着她,那双眸子当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恨意。   很显然,如此长时间的追逐他也是得知了眼前人的身份,听雪楼圣女,莫清欢。   “你保证?”   莫清欢看着他,清丽的眸中带着淡淡的戏谑,然后目光落在了他的那条断臂上,讥讽道:“就凭你?有什么资格保证?”   迎着她的目光,周元的脸色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阴沉无比,那双眸子当中涌现出了丝丝残暴。   他周元,圣宗亲传弟子,荒州沧澜榜排名前百,武王周洛的弟弟,天下人尊其为小武王。   一身天赋高绝比其兄长也是不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仰望的存在,如今到了大唐却接连受挫。   就连一个听雪楼的圣女都敢如此讽刺他。   她怎么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交出来,你能活着。”   面色阴沉难看,但所幸还没有被愤怒冲昏理智,几乎是在强压着怒火说出的这句话。   芮姑娘自始至终都在沉默着,罗浮渊安静站着一言不发。   他是这一次代表圣宗而来的脸面,虽然是为了争夺机缘但是这么多人欺压一个女子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他自然不能走到最前头。   “你的话能代表所有人吗?”   莫清欢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自然可以。”   周元淡淡道。   罗浮渊没有说话,花雨瑶沉默着没有说话。   剩余的荒州之人自然是以圣宗与上清宫为首,因此也没人反对。   倒是妖族阵营一方发出了不少的冷哼之声,显然心里不爽,但为了大局还是忍着没有开口,所有的矛盾暂且不急,先得到了她手中的那东西在再说。   “倒真是默契得很。”   人群中央,梁小刀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冷笑,有些鄙夷。   要杀人夺宝就直接动手,偏偏还不想背负骂名,非要人家自己主动献出来。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莫清欢沉默了会儿将自己的右手举到了空中,梁小刀这才注意到她的那只手掌一直在紧紧的攥着,握成拳头。   丝丝的青色气体从指缝之间若有若无的流窜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拳头之上,视线透过指尖想要看穿进去。   “机缘只有一个,你们要怎么分呢?”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略有些嘈杂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远处不停的有小船赶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影远远地看着这里。   周元看着她的身影,听着这句话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一模一样的语气,这个女人的语气让他想起了李休,想起了那个断他一臂的男人。   “怎么分是我们的事,你需要做的就是将那东西交出来,仅此而已。”   周元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莫清欢的手指微微松开,淡青色的气渐渐变得浓郁起来,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向前一步,呼吸为之一窒。   须臾之间淡青色开始消失,她的右手重新握住,而且紧紧攥着。   目光扫视着所有人,脸上不曾有丝毫的胆怯。   “机缘就在我手里,有本事就来拿啊!”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冷,一股霜寒侵蚀着四周,海面上挂起了层层白霜。   “找死!”   周元口中猛的发出一声爆喝,终于是失去了耐心,明黄色的金甲披在身上,他高高跃起脚下小船随之掠出,一把赤金短戟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向着莫清欢斩了过来。   贱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断了一臂的废人,还真以为自己是武王了?”   莫清欢身体向一侧侧开,那握着青光的拳头狠狠地轰了出去。   周元在空中一个翻身,短戟横在胸前整个人的身体竟然是被这一拳轰飞了出去,在海面上掀起了尖锐的锋型然后落入了小船当中,胸前明黄甲发生了轻微的破损。   这一拳的威力很强,周元从船上站起,目光落在了莫清欢的拳头上。   面色有些苍白。   这一拳并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势,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被莫清欢打退了。   他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百,莫清欢在唐国沧澜榜上排名十六,二人的实力应在伯仲之间,纵使莫清欢的实力再强也绝不可能一拳便将他轰飞出去。   芮姑娘也是有些惊讶,然后目光跟着落在了那微微泛着淡青色光亮的右手上。   猫腻就出在那里。   “不愧是书海之内最强大的一道机缘,只是被你拿在手里便有如此效果,只是很可惜,你并不懂得使用,拿在你手里却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场间的对峙有了一瞬间的松弛,花雨瑶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这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上清宫来插手。”   周元冰冷的视线看向了花雨瑶,略有些暴躁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   “废物。”   花雨瑶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道。   “你说什么?”   周元的目光微微一凝,一股子凶煞的气息自体内传出,那杆赤金色短戟之上泛着危险的气息。   “退下!”   花雨瑶的身体就真的如同一片花瓣一般在空中摇曳飘荡着,忽远忽近然后诡异的出现在了周元的身前,她轻轻地抬起了一只手,五指雪白如同青葱,那是很好看的一只手。   掌心之上射出了一道光束,眨眼间便在周元的胸口处炸裂开来。   小船在海面上疯狂倒退撞进了人群之中,许多人的身体向着两侧退去,面带震撼。   眼下他们彼此之间默认处于同盟阵线,这花雨瑶却突然对周元出手。   但更加震撼的还是花雨瑶的实力,只是一击便将周元胸前明黄甲击碎,整个人俨然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如此实力只怕不在罗浮渊之下。   芮姑娘纵身一跃将周元扶了起来,转头看向了罗浮渊。   周元的目光愈发狠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甲胄,浓烈无比的杀意从他的眼中蔓延而出,毫不掩饰。   罗浮渊却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哪怕是眼下周元被花雨瑶打伤也是如此。   这场戏还很长,不到内讧的时候。   有人想要做出头鸟,任她去便是,何须阻拦?   之前在书院上清宫丢了些脸面,如今所有人都在场,她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找回来。   这很聪明。   但她却踩着圣宗的人重塑威望,这很愚蠢。   罗浮渊的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淡漠且阴沉。   “你是听雪楼的圣女?”   花雨瑶看着莫清欢,问道。   莫清欢没有说话,就像是根本听不见一般。   “李休是听雪楼的少楼主?”   她又问道。   这一次莫清欢没有沉默:“是又如何?”   “把那个东西给我,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花雨瑶接着说道。   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周围的荒州之人与妖族都是向前逼近了许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很好的交易,把东西给花雨瑶,上清宫圣女欠李休一个人情,日后一定会有很大的用处。   毕竟上清宫的实力即便是放眼整个荒州也是出于一流势力。   莫清欢却是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   “欠人情?你也配吗?”   场中气氛微微一凝,许多人都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如今的莫清欢已经身陷绝境,按理来说花雨瑶给她提供的这个选择可以说是恰逢其会。   她没有理由会拒绝。   除非是真的不要命了。   “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找死。”   花雨瑶的城府很深,哪怕莫清欢这句话已经是指着鼻子在骂她了,但她却仍然是无动于衷,而是继续说道。   只要能得到这份机缘,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不试一试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在找死?”   莫清欢说道。   这是两个女人的交锋。   话不投机。   半句嫌多。   花雨瑶的身体猛地动了起来,像是鬼魅一般从原地突兀的消失然后出现在了莫清欢身侧,脚下的小船如影随形而至,上清宫所修行的功法都是霸道绝伦,而且又仙气盎然。   两个矛盾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掌拍出,比之拍向周元的那一掌威力还要大上许多,她是来真的。   她竟然是真的打算当场镇杀莫清欢。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而且莫清欢也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仍然是之前的那一拳,小小的拳头握着青光对轰而来。   剧烈的波动从二人的手上传出,两面海水高高迸发。   花雨瑶的身子轻轻晃了晃,莫清欢却是倒退出去数十米方才停止下来,嘴角溢出鲜血。   论实力她还比不上花雨瑶,即便有着青色光芒的加成也是不如,毕竟只能稍稍借力,加成有限。   不做停留,也没有继续逼问,花雨瑶的身体再度飞身向前,双手接连拍出毫不留情。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等你死后再谈机缘一事。   这就是上清宫的行事作风。   莫清欢毕竟是沧澜榜上排行十六的强者,纵使不敌却也不会被碾压之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抵挡起来越发吃力,直到胸口又中了一掌整个人直接是倒飞进了人群当中。   她踉跄着身体从船上站了起来,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白裙鲜红。   花雨瑶脚步不停迎面而来,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只是无尽的骇人冰冷。   “到此为止吧,在这书海之内随意杀人,姑娘,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梁小刀从一侧走了出来,挡在了莫清欢的面前,在他身侧屹立着二十三艘小船,船上站着二十三名书院师兄,俱是上三关修士。   花雨瑶的身体停了下来。   冰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环绕一圈然后落到了他的脸上,问道:“书院想插手这件事情?”   梁小刀笑了笑:“不要误会,既然书院大开书海,那么机缘自然要让所有人一起争,落到你们任何人的手里都没问题。”   “那就请你退开,不要拦我。”   “但莫清欢是大唐的人,你争夺机缘可以,要杀她不行。”   梁小刀认真道。   “据我所知书院在弟子争夺书海之时是允许厮杀的。”   花雨瑶毫不退让,直接道。   “那又如何?”   梁小刀耸了耸肩,一双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如果你们非要阻拦,那便陪她去死,死于争夺机缘的途中,即便书院是东道主,也拿我们没办法吧?”   花雨瑶淡淡的声音传遍了周遭,身后数千名荒州之人齐齐向着这里逼近过来,这些人当中上三关修士只有几百名,剩余的都是承意修士。   妖族彼此对视着,并未有所动作,选择了观望。   远处而来还有原本就在追逐队列当中的唐人则是面色微微一变,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书院众人的身后。   之前是争机缘,他们也可以参与。   但现在等同于内外之争,一定要站队,他们自然会站在书院这一头。   人数只有荒州人数的一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   双方人马虎视眈眈,混战似乎一触即发。   莫清欢坐在船上,面如金纸,她所受的伤并不算轻,反而很重。   只是右手仍然死死的握着,不曾撒开半点。   遥远处突然响起了口琴的声音。   淡淡的旋律轻飘飘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仿佛带着一股魔力一般让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花雨瑶的眉头皱了起来,向着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梁小刀也看了过去。   数千人齐齐侧头。   那里的海面上带着淡淡云雾,一艘船从雾气当中驶了出来。   船上坐着三个人。   三个人的头上戴着斗笠。 第204章 木船上的昏黄灯光   辽阔而无边际的海面上升起了一层迷雾,雾气之所以被称为雾气就是因为它会让人看不真切,阻拦视线。   那艘小船越来越近,映入所有人的眼中也是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艘木船,船头上挂着暗黄色的灯笼,随着小船行驶而左右摇晃。   海水昏沉,船上的三个人安静坐着,头上的斗笠遮住了那三张脸。   坐在最前头的人手里轻轻地捧着口琴,轻柔的旋律从中传出。   穿过。   迷雾!   这艘船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脸上开始发生了变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   这样的出场方式很特别,也足够引人注目,但最关键的是他们脚下的船。   进入书海之后因为规则的影响每个人的脚下都会出现一艘小船,真的很小,只能容纳自己一人。   每个人都是如此,从无例外,而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三个人竟然乘坐着同一艘船,这一幕已经不能用怪异来形容了。   堪称荒诞也不为过。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木船笔直的驶进了人群当中,然后从那些人中间穿行而过,停在了两方阵营的正中间。   唐人与荒州之人的对峙当中,那艘木船安静伫立着,暗黄色的光亮照在三人的脸上,斗笠压的很低,并不能看清面貌,只能隐约见到三人的下半张脸被灯笼映成黄昏的颜色。   一个年轻人的脸,一个满是胡茬的脸,还有一张女人的脸。   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口琴,悠扬的旋律戛然而止。   无数人的视线聚集在他们的身上。   年轻人从船上站了起来,灯笼的余晖随之升高,遮脸的斗笠随之抬起,他的左耳上挂着一只银色的耳环。   这很引人注目。   两侧的人很多,阵势很大,尤其是站在两侧之间,正是肃杀氛围的集中点。   但他却没有丝毫不适,也没有半点局促,那双眼睛甚至根本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远远定格在了莫清欢的身上,或者说定格在了她的拳头上。   “那东西,我要了。”   他抬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有些溢出的淡绿色,然后说道。   死一般的寂静。   海面上的雾气渐渐扩散,许多人脚下的小船已经开始看不真切。   有人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场中有数千人在争夺那份机缘,而这个人只是走了进来,然后说上一句他要了。   这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疯子。   总之不是正常人,因为正常人的脑子还没有坏。   “哪里来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大白天带着个斗笠,见不得人吗?”   有一位荒州之人冷哼一声,嘲讽道。   书海之内没有太阳,所以昼夜不会起伏,但一直明亮,自然可以说是白天。   “我猜那张脸一定不怎么样,或者说他的身份一定见不得人。”   又有人出生调侃。   两方人马在这时候倒是响起了一阵十分默契的笑声。   “大言不惭。”   花雨瑶冷冷的瞥了这人一眼,心想道。   这些话很刺耳,那人将探出的手指收了回来轻轻的压在了斗笠边缘。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因为会死人。”   年轻人的声音响起。   这算是警告,但周遭的声音并没有减弱或是消失,反而更大了一些。   “如果故弄玄虚也算是一种本事,那么你应该是个高手。”   周元斜视着他,不屑道。   他的脸色此刻仍旧有些难看,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花雨瑶一击而退,且受伤不轻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故弄玄虚吗?”   淡淡的话语声从年轻人的口中传出,三根手指轻轻捏着斗笠边缘,然后摘下,甩出。   露出了那张脸。   斗笠飞出像是夺命的镰刀顷刻间掠进了人群中出现在了周元的面前。   “雕虫小技。”   冷哼一声,周元单手持戟向前劈出打算将斗笠砍成两半。   却斩在了空处,短戟划过空气没有丝毫阻塞,他的身体向前踉跄了一步,斗笠却飞向了一侧划过了先前开口讥讽之人的喉咙然后跳出划向了另外一个人。   一条手指粗细的红色缺口从脖子上出现,鲜血向前喷洒而出,三个人仰面倒在了地上,双眼圆睁,彻底失去了生息。   木色的斗笠轻飘飘的落进海面,一条三色鱼从水底游过,斗笠落在了鱼身上,沉入了海底。   场中安静极了。   许多人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向后倒退数步,惊骇的看着这个摘下斗笠的年轻人。   眼中满是恐惧。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斗笠竟然在顷刻间收割了三个人的性命,而且其中一人还是上三关修士。   这怎么可能?   如此实力用恐怖二字形容也毫不为过。   众书院弟子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几位师兄走到前头将梁小刀护在了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如临大敌。   罗浮渊的面色微不可察的发生了变化,如同山岳般的气息渐渐凝实,他的双手负在身后,几根手指轻轻搓着。   周元的额头滑下了一滴冷汗,刚刚那一瞬间若是斗笠没有转移,以他那随意而为的一戟是定然抵挡不住的,少不得又要受些伤,那时候脸上才是真的不好过。   花雨瑶侧目看着那个人,心下微惊,这大唐还真是没有白来,竟然是遇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妖孽,慕容如此,李休如此,眼前人也是如此,若是放到了荒州几乎每一人都能够成为宗门圣子。   那么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很多人不认识。   一部分书院弟子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眼熟。   梁小刀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师兄然后走了出来,那双眸子微微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你。”   莫清欢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几人回头看去发现两个人站在那里。   姚芝站在一侧微微颔首。   楚恒驶船走到了梁小刀的身侧,目光扬起直视着这个年轻人。   嘴角扬起笑容。   挂着极淡的戏谑。   “封于修,上次让你捡了条命,怎么?这次打算送回来?”   楚恒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   身后的不少书院弟子面露恍然,心想难怪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在三古之地有过一面之缘,只是相隔甚远印象不深。   倒是楚恒亲手打了封于修一顿,更是差点杀了他,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封于修是阴曹的人,所以印象深刻。   封于修?   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讶,显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便是几乎囊括天下的荒州沧澜榜上也没有这个名字。   “原来是你。”   听到有人认出自己,封于修有些好奇的将目光转移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楚恒,眼神略有变化,周身的气息也是愈发冰冷了起来。   他可是没有忘记当初就是眼前这个人险些让他命丧三古之地,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他身受重伤,所以输的很冤枉,也很憋屈。   “我原本来书海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拿到她手中的那个东西。”   封于修指了指盘坐在船上闭目疗伤的莫清欢,淡淡道。   “那么现在呢?”   楚恒挑了挑眉,问道。   “现在要做两件事。”   封于修的目光凝视着他的脸,语气冰寒:“要你的命就是第二件。”   “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你恐怕还差一些。”   楚恒说道。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的修为似乎还停留在原地,拿什么赢我?”   封于修冷声道。   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三境修士,而楚恒仍然停留在二境承意,这便是差距,更何况即便是双方都是承意修士,他也不认为楚恒会是他的对手。   “你是怎么进入书海的?”   梁小刀打断了两个人谈话,问道。   周围无数人将目光看了过来,显然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阴曹的人绝对不敢进书院。   进不来书院便进不去书海。   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书海的入口并不只有一个。”   他回答道。   “你们有十个呼吸的时间将那东西交出来,若是不交,十息之后会死很多人,书院作为东道主,想来不会愿意看到那个场面。”   封于修将手放下,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被其紧紧握住。   “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但实力往往和胆量无关,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梁小刀看着他,认真道。   “实力和胆量有关,因为我很强,所以我才敢站在这里要那件东西,还剩八息。”   他强调了一句。   封于修的声音很平静,但偏偏就是这份平静才是最大的张狂,因为他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视场中数千人于草芥。   “这样的人和他废话做什么?看我一刀砍了他便是。”   一位上三关修士从人群中冲了出去,有些气急。   这一刀势大力沉,有力劈华山之势,最关键的是出其不意,声音还未落下,人便已经持刀砍了过来,这应该算是偷袭。   但没人在乎这个。   这个口出狂言目中无人的年轻人的确应该好好地教训一下。   那把刀当头劈下,封于修抬起了剑。   长刀裂开,那拿刀的人一分为二,脚下的船也随之消失。   那代表了这个人已经死了的意思。   许多人看着他,面色不停变换,这份实力堪称恐怖,如果说先前飞出的斗笠还让众人心存侥幸的话,此刻眼前斩出的这一剑已经足够说明了一件事。   封于修真的很强。   比之当初在三古之地当中有了质的提升。   “师兄,如何?”   梁小刀悄声询问了一句。   “很强,但也不是无法对付,只是书院的三境修士此刻在这里的不足四分之一,其余人可能还在死海深处,我们的路线与他们的不同,很可能无法支援过来,世子与九子不在,单凭个人实力来说书院当中没人敢说能够稳压过他。”   那名师兄神情有些郑重,回答道。   世子指的自然是李休,而九子乃是书院三境修士当中实力最强的九个人。   在原本的沧澜榜上与陈知墨还有书院弃徒陈彦彦硬生生的霸占了沧澜榜上前十一位,也就是说十一个人全部都是出自书院。   如此阵容堪称绝对豪华,并且他们的实力之强横只有第十二名的满江红才能媲美一二,其余往后几乎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   后来不知为何,九子联手退出沧澜榜,所以满江红才会升到第三,慕容第六,陈玄策排在了第九。   若是书院九子在此,他们自然半点担忧的心思都不会产生,但眼下别说九子,就连四分之一的上三关修士都没有在此,要说不忐忑那是假的。   “对付他容易,难得是。”   那名书院师兄的话没有说完,但梁小刀又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难得是封于修身后还有两个带着斗笠的人,那一定不是来观光的,其实力不说比封于修强,但一定不在他之下。   而且荒州之人与妖族还在对面虎视眈眈。   死了一个人,三足鼎立,一时间没有人敢在动手。   “还有三息。”   封于修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   轻轻地放下了一根。   “还有两息。”   然后又放下了一根。   “还剩下一息。”   冰冷的声音随着海雾弥漫过了膝盖,那艘木船仍然在海面上浮着,两个带着斗笠的人坐在船上,封于修却消失在了原地。   前方有剑光闪现,梁小刀与楚恒的身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后退去,书院的人走上了前头,拦住了那道剑光。   封于修的剑很凌厉,他是纯粹的体修,最讲究的便是在瞬息之间的爆发力,这一剑斩断了一名书院弟子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然后划破了另一人的喉咙接着砍去了第三人的手臂。   只是一个照面。   一死,两伤。   封于修还在向前,那张脸上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寒。   梁小刀站在莫清欢的身前,实力虽远不及,却不曾后退一步。   同时心里也是震撼无比,书院弟子的强大有目共睹,眼下这封于修竟然是在一个照面便杀一人伤一人。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剑。 第205章 一朵花的工整   从封于修离开木船,到剑光亮起死一人伤两人这中间就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吸气。   呼出。   这很短暂。   这一道剑势很强,几乎不可阻挡,直到那名与梁小刀最先搭话的书院师兄拦了上来方才挡住了这继续刺出的一剑。   他也用剑。   书院用剑的人很多,天下用剑的人更多。   “你是什么人?”   接下了这一剑,封于修的身体停在了原地,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艘小船,他看着眼前拦住他的人,轻轻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自从在三古之地败在王不二的手上之后他活了一条命回到阴曹便直接下了地狱开始疯狂的修行起来,为此他的师尊还特意为他调来了大批的资源供他驱使。   所以才在短短不足三月的时间冲破了二境瓶颈,达到了上三关。   当然,固然因为修行刻苦,但和他本身早已经站在了承意巅峰也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阴曹接连地狱,是真正的地狱。   从苦难中归来他无论实力还是心性都有了质的飞跃,自认为在书院当中除了九子之外能够挡得住他的人并不算多。   “书院,唐三。”   他迎着封于修的目光只觉得眼中隐隐有着刺痛,不由得轻轻眯起了眸子,淡淡道。   “书院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封于修握着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影子,其势力之庞大不需多说,他能够进入地狱,并且被派遣出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在阴曹当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极高的。   可以说是被给予厚望,阴曹势力庞大不同于其他势力,其门下共有三十六位圣子。   封于修便是其中之一,为下圣子。   三十六圣子按照实力境界不同分为大圣子十二位,小圣子十二位,下圣子十二位。   封于修和包知命之前便是下圣子,如今虽然已经成为三境修士,未来若是重新排名说不定可以进入小圣子的行列当中。   由此可见封于修在阴曹的地位和其本身天赋会有多么出色。   唐三能够拦下他的剑,这很了不起。   可想而知书院的弟子强到了什么程度,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一个穿着长衫的人突然从远处走了过来,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战场边缘,一手执笔,一手捧着一本小书,在上面轻轻地写着什么。   许多人看了过去,知道那是倾天策的人,于是便没有再去管他。   “你还不错,但你拦不住我。”   封于修笑了笑,露出整齐很完美的牙齿,然后身体踏前而出,小船在海面上掀起水锋,行走的过程中留下道道残影。   那把剑刺向了唐三的面门,他想要试一试书院的人有多么了不起。   剑势很快,迅猛敏捷,脚下的海水分开上升到两人身体左右然后像是点点剑锋铺天盖地的刺向了唐三。   这是在分生死,不是在切磋单挑。   其他人当然不会看着他们两个战斗,四面立刻走出了四名书院弟子,俱是上三关修士,书院弟子讲究以礼待人,但杀起人来可不会有半点手软。   子非一剑纵横而出,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荒人。   陈知墨生平吊儿郎当,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会犹豫。   封于修的剑还在向前,唐三已经举起了架势,这一剑落下他就会身受重伤,但不会死。   他不会死,那么封于修就会死,因为他的四把刀光剑影已经斩到了封于修的背后。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海面上那艘木船仍然安静飘着,昏黄的灯笼照着迷雾,那两个戴着斗笠的人似乎半点也不着急,连动都没有动。   就连视线都没有移过来。   封于修像是感受不到背后的凛冽杀机,他目光直视着唐三,那双眼眸没有丁点颤抖。   唐三也是如此,他举剑的架势很稳,面色平静,那是防守的姿势,他想看看眼前这个人凭什么敢如此大胆。   海面飞速而来击打在他的身上,唐三的四周升起了椭圆的剑气环绕自身,海水落在剑气上化作无数细小的粉碎看起来就如同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封于修的剑落在了椭圆之上,落在了唐三高高举起的剑身之上。   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周身椭圆轰然炸开,唐三的剑向后退去贴在了胸口上然后在安静的海面上响起了骨裂的声响。   他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小船在海面上倒退停在了莫清欢的身旁。   面色苍白,额前发丝散落,他胸口处有一道深达数寸的剑伤向外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但那双眼睛却很亮,因为另外四名书院弟子的刀剑已经落在了封于修的背上。   “书院的弟子很优秀,但太过目中无人也太过想当然了一些。”   封于修的嘴角向上扬起,当初在三古之地李休睁开眼睛让他停下。   因为五步之内一击皆斩。   从那以后他便专修了应对剑修必杀一剑的方法。   阴曹幻影。   四把刀剑从身后斩来,封于修的身体突然变换成为一团烟雾凭空消散而出诡异的出现在了另外一侧,烟雾从天而降落在小船上凝聚出了他的身影。   那张脸苍白了一些。   然后剑光劈砍而出,烟雾缭绕着海雾,雾气当中响起了四声惨叫。   那各自持着刀剑劈砍而来的书院弟子坠入了海中,脚下的小船消失。   四人俨然失去了生机。   书海之上升起的迷雾配合着封于修在这一刻竟然是成为了勾魂的镰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莫清欢紧闭着眸子,眉头紧皱,那张脸上的苍白并未有半点好转,时间终究太短,除非草圣或者陈临辞在此,否则想要迅速恢复根本不可能。   这一切发生的太短,短到了莫清欢身前出现了一处空旷,那里只有身受重伤的唐三还有承意修为的梁小刀和楚恒。   四周的唐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急忙填补过来,但为时已晚,封于修的身体已经穿行了过来,迷雾包裹着小船向前飞速行驶,出现在了莫清欢的身前。   海水从迷雾中飞出击打在了梁小刀和楚恒的身上,两个人身子踉跄左右倒退出去,封于修的剑向着莫清欢的脑袋砍了下去。   那张脸很好看,但封于修的眼神充满冰冷。   杀了莫清欢,她的手自然会松开,那个东西会随之飞到空中,飞到他的身侧。   只要东西到手,周围的人再多也拦不住他。   一片花飘了过来,落在了莫清欢的头顶,只是一朵花,谈不上漂亮,但很工整。   用工整来形容花朵并不合适。   但放到这朵花上很适合。   那朵花向上飘起并在过程中越来越大,两侧花瓣向中间而来包裹住了封于修的剑身微微阻挡一了一瞬,这时间很多,但就是在这很短的时间里飘起来漫天花雨。   数不清的花瓣在封于修的身体四周凭空生出,像是随风摇曳的绵柔雨滴一般轻轻向下飘着。   那把剑仍然可以落下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杀了莫清欢,但封于修却不敢落下,他的手臂绷直,身体在空中猛地转了一周将剑收了回来凛冽的锋芒围绕身体不停地切割着飘下来的花朵。   梁小刀稳定了身子急忙上前拉住了唐三与莫清欢的小船向后退去藏进了人群当中,四面的唐人与书院弟子如同蜂巢一般密集的将他们笼在中心,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   剑气破碎,花瓣也随之消失。   封于修落在地面,面色凝重的盯着前方。   花雨瑶站在那里。   两个人对视着。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看戏。”   封于修不屑道。   “那东西你不能要。”   花雨瑶淡淡道。   她自然没有这个好心来搭救莫清欢,只是因为那东西落在莫清欢手里终究要比落在封于修手里要容易得到的多。   而且眼前这人手段颇多,就连怎么进入的书海都是迷雾重重,若是被他拿到了手里那可就不好办了。   “那东西我要定了,谁来也留不住,我说的!”   封于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着海面,言辞冰冷。   “那我就杀了你。”   “想杀我?你尽可以来试一试。”   不再废话封于修再次冲了出去,这一次没有去看莫清欢而是向着花雨瑶笔直而去,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子,但却能够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强悍。   只怕比他也只是稍逊一筹罢了。   如此实力之恐怖,看样子应该是荒州大势力当中的圣女或是巅峰亲传。   漫天花瓣如同雨水一般飘摇而落,花雨瑶走进了花海迎上了那把长剑。   从踏足唐境开始她从未出手过,便是在书院门前被李休那般蔑视也是不曾出手,但却并不是因为她实力不足。   只是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一步,眼下不同。   莫清欢手里的那道东西是整个书海当中最大的一场机缘,其气运要远胜五色光芒,若是能够得到日后说不定可以争一争草黄纸上的排名,甚至可入诸天卷也尤为可知。   不能错过,所以才会出手。   花雨瑶的眼神很冷,周围虎视眈眈的人很多,所以要速战速决不能有半点拖沓。   漫天花瓣遮挡着眼前的视线,迷雾当中悄无声息的绽开了一片花海。   封于修一往无前,体修的霸道绝伦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少花瓣破开剑势落在他的身上却只能击出点点白痕,他的身上笼罩着黑色烟雾浮于表面。   那把剑高高扬起,流光从天空出现融入剑中,这是要分胜负的一剑。   剑气拔地而起铺天盖地般爆射而出,四面八方无数花瓣在这一刻倾数化作齑粉,没有香气。   这是完全由灵气幻化而出的花朵自然不会带有香气。   花瓣消散花雨瑶却是丝毫不惧,整个人不退反进小船飞速向前她抬起手掌,青葱如同白玉的五根手指微微张开,一股玄而又玄的灵气波动聚集在掌心之上,狂暴的灵压轰然炸开。   上清宫所修功法也是霸道无比,两方都是毫不避让。   长剑落在手掌之上被狂暴的灵气拖在半空,一股股的巨响与波动从二人交击的地方不停传出。   海面上隐藏在迷雾里的花朵突然炸开,由下而上爆射出去,封于修的面色一变口中发出一声大喝,笼罩在身上的烟雾尽数转移到了长剑之上带起剑势狠狠地劈砍下去。   一股足以断金裂石的锋芒斩出,那些由下而上的花朵迅速的枯萎然后消失,花雨瑶的手掌落在了封于修的肩膀上。   剑势不曾停止斩在了花雨瑶的胸口。   两个人的身体各自倒飞出去。   封于修乃是体修,一身体魄最为坚韧,受此一掌也只是口吐鲜血面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花雨瑶则是锁骨之上出现了一道剑痕,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体内的灵气泛起波动,气血沸腾起来。   “你还差点意思。”   封于修吐了口吐沫然后再次欺身向前眨眼间便和花雨瑶再次斗了起来。   “没完没了。”   远处的罗浮渊喃喃一句,机缘就在眼前,那二人争斗已经各有损伤,时机刚好。   他向前一步,山岳般的气息压迫了过去,海水都是倒退丝毫。   芮姑娘跟在身后。   周元早便已经迫不及待,一身的阴辣气息毫不掩饰的透体而出。   三人向着场中压迫了过去。   两方阵营中间有一片空地,空地上停着一艘木船,暗黄色的灯笼晃了晃,那满脸胡茬的人摘下了斗笠扔到了船上然后向着海面一步踏出。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小船,然后拦在了罗浮渊的面前。   “找死。”   罗浮渊冷哼一声,右手握拳向着这人狠狠地轰了过去。   他乃是圣宗掌教亲传,几乎内定下一任圣子,一身实力并不在花雨瑶之下。   此刻动起手来自然也是雷霆万钧不可小觑。   那满脸胡茬的大汉侧了侧身子,一手握拳放在腰间。   蓄力。   然后轰出。   两只拳头在空中相遇,灵气晃动发出炸裂之声。   胡茬大汉晃了晃身子,小船向后退了一步。   罗浮渊的身体同样向后退去。   却是退了六七步之远,他的手臂微微泛着麻意,目光微凝看着眼前这个大汉。   心头微动。   ……   …… 第206章 从天而降的人   无论是是用什么方法,走了哪里的道路,能进入到书海当中就意味着这个人一定是三境及以下的修士方才可以。   眼前这个冷着脸的胡茬大汉自然不会超过这个境界。   罗浮渊感受的出来这人的修为与自己一般无二,同为三境修士,但那身实力却隐隐高出自己一筹。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山岳命魂自其背后浮现,身上透出来的气息愈发凝实起来。   脚下的小船似乎下沉了些许,高山一般的厚重压迫着海面,四面的人微微一惊,要知道在进入书海之前罗浮渊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不曾想这短短数日时间竟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看那样子仿佛从与李休的战斗中领悟了什么东西,其实力境界更高深了一点。   只能说不愧是圣宗掌教的亲传。   阴曹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那张长满胡茬的脸上古井无波,无喜无悲。   刚刚那一拳只是试探,既然是试探自然会差不多感受到彼此的差距。   罗浮渊很强,并且实力上有了进步,但终究伤势未愈,初战之时强横更胜往昔但若是陷入了僵持当中其实力必然倒退。   “那东西是阴曹的,你只需要安静看着,不准插手。”   阴曹男子凝视着罗浮渊,就像是盯着羔羊的豺狼,目光冷冽冰寒。   “阴曹?那又如何?”   罗浮渊冷哼一声,也不废话,背后山岳推移而出,整个人的身体再次朝前逼近了过去。   “找死。”   胡茬男子歪了歪挠头,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狠辣之色。   山岳碾压而下,巨大的压力席卷而下,海面上升起的迷雾竟然是向着四面散去,露出了暗黄色的海水,阴曹男子却是不闪不避,身子前冲肩膀向前靠了过去,硬憾在了山岳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自二人之间传出,狂暴的气浪掀翻了脚下的迷雾。   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便是花雨瑶的眼神都情不自禁的暼过了一瞬。   封于修没有回头,他自然是相信老羊的实力,那罗浮渊固然强悍但想要胜过老羊却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众人对峙着,中间的海面上爆发了两场可怖的战斗。   许多荒州之人眼神闪烁,此刻可不是在书院门前,那机缘只有一个,无论他们四人之间谁胜了也不会轮到他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此机会下手?   场面一旦乱起来机缘落入谁手那可真的就是全凭天定了。   战斗愈发胶着,场中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许多人彼此之间悄无声息的拉开了距离,目光透过战场落到了莫清欢的身上,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不知是谁率先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所有人尽数疯狂的向前冲去,犹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掠了过去。   书院弟子发出一声怒吼,唐人们手持刀剑毫不退让的迎了过来。   场面在一瞬间混乱起来。   “一起动手,只要战胜了眼前这人,便没人能够拦得住我等。”   芮姑娘看着有些落入下风的罗浮渊,面色一沉开口道。   周元的脚步一顿,他原本想要直接冲进去杀了莫清欢,花雨瑶和封于修被挡住,书院弟子也被荒州之人缠住,能挡住他的人几乎没有。   不过听到芮姑娘的话之后他还是冷哼一声收回了脚步,罗浮渊在圣宗之内与他兄长周洛相交莫逆,有这层关系在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即便你三人一起上,又有何惧之?”   老羊连看都没有看他们,手上动作大开大合,让那道山岳不停发生震动。   虽然远远达不到摇摇欲坠之势,但罗浮渊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下来。   地府冥河骤然浮现,芮姑娘的身体消失在了暗影之中似乎随时都会给老羊造成致命一击。   周元手持赤金短戟,身上明黄甲绽放出金色光亮,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三人合力原本的颓势顿时消失,战斗的天平渐渐平衡起来。   ……   “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   楚恒提着剑,冷着脸,他在承意修士当中属于最为顶尖的层次,三境修士被唐人阻拦无法过来,荒州当中的承意修士对他并不能造成威胁。   “无论怕不怕死,一刀砍下去都会死。”   梁小刀砍掉了眼前一个荒州之人的脑袋,鲜血喷出尺许,淡淡道。   他的面前很空,之前在书院与齐元彬和陈思宁邀战之时已经让无数人记住了他的强大,因此很少有承意修士会直接找上门来。   妖族之人也不在旁观,纵身掠进了场内开始厮杀起来,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唐人还是荒州之人都没什么差别,只要挡在自己面前都要死。   尸体像是饺子一般落入海中,无处不在的灵压冲散了迷雾,露出了暗红色的海水。   鲜血染红了昏黄。   上清宫来到大唐的人只有四个,五境老妪自然不在这里。   花雨瑶与封于修仍然在不停战斗,花瓣不停地生出然后破碎,那张脸也是变得苍白起来。   那两名追随者目光一沉然后起身向着花雨当中掠了过去,想要和周元等人一样以多打少,如今可不是在切磋,是真正要分生死的时候,谁还管你那么多。   但真的有人管。   昏黄的灯笼摇曳的幅度越来越大,那木船上最后的一个女子站了起来拦住了她们两个人的去路。   斗笠被摘下,露出了一张很普通的脸,长得并不算好看,放到人堆里一眼便会忽略过去不会有半点停留。   “那么多的人去争夺机缘你不插手,却来阻拦我们二人,是不是有些因小失大了?”   从封于修和老羊的身上就可以看出,阴曹虽然只来了三个人,但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拦在她们面前的这个中年女子实力便是不如他们二人只怕也低不到哪里去。   凭借她们两个是断然无法战胜的。   “废物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阴曹女子开口,相貌普通,声音也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声音当中的不屑。   那是发自内心真正的不屑。   花雨瑶已经落了下风,封于修的身上出现了许多伤口但是那把剑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可有人与我等一起杀了此人?算我上清宫欠你们一个人情。”   那两名随从向着左右开口道。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身子都停在了半空中,目光开始闪烁起来,他们并不是傻子,也不是莽夫。   机缘再好终究只有一道,场中有数千人,轮到他们头上的几率很小,更别提还有圣宗等人和妖族以及花雨瑶等虎视眈眈。   既然不可能得到,那还不如在这时候卖上清宫一个人情。   那毕竟是荒州一流势力,门中有五境强者存在,得到了他们的人情对于以后在荒州行走的帮助定然不会小了。   “只要有人帮助圣女胜过那人,我上清宫必有重谢。”   先有人情,再有重谢。   这份诱惑对他们来说已然足够。   这一次四周的人不在犹豫,几乎是一瞬间便有十几名上三关修士向着花雨当中冲了过去,只是还在半路就被那名阴曹女子给拦了下来。   她的实力很强,固然不如老羊与封于修但也是属于三境当中极为顶尖的存在,三个斗笠被她卷入袖中在空中不停旋转。   长袖同时夹杂着凌厉与绵柔顷刻间卷入了一位上三关修士的身体浸入了海水当中,再也没有浮上来过。   其余人阴沉着脸。   “先杀了这个狗婆娘。”   有人开口道。   然后十余人一起冲向了阴曹女子,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停地有人加入进来。   但阴曹女子的实力的确强横,面对着这么多人的围攻竟然是丝毫不惧,并且长袖舞动之间不停地带走着一个又一个的性命。   只是奈何上三关修士实在太多,受了一道伤之后就会受第二道。   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攻势渐渐地她也是开始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只能勉强拦住这些人不让他们掺和到封于修与花雨瑶之间的争斗,想要在多付出一些余力却是不太可能。   场面僵持下来,老羊却是有些急迫,那双眸子变得滚圆,整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竟然是化作了一只巨大白羊,身形翻转跳跃,脚下的小船也随之增大。   他竟然是一名妖族。   妖族在显露本体之后实力会提升许多,但有得有失,不能保持人身许多手段也是没有办法动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围不少人都是一个激灵心下一惊,更别提身处其中的圣宗三人。   罗浮渊倒还好些,山岳命魂震颤之间将道道攻势削减于无形,周元明黄甲金光闪闪赤金短戟劈砍出去正好迎着羚羊挂角整个人的身体在海面上倒退滑行而出,身上的铠甲略有凹陷。   芮姑娘则是被羊尾扫中,身体落入海中,不过转眼便冲了出来,那身黑袍已经尽数湿透,浮现在海面上的冥冥地府也是变得虚幻了一瞬。   她的长发散在肩上,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雕虫小技。”   罗浮渊稳住身子发出一声冷哼,背后的命魂绽放出璀璨光芒,他的脚步向前山岳撞出竟是硬生生的将老羊巨大的身体击退而去。   冥河之中响起森罗鬼音,赤金色的短戟从地府当中破出化作一道金色戟芒斩了出去。   老羊四蹄踏在船上,羊首高昂,明明是羊的叫声从他口中传出却比虎狼还要骇人。   翻涌的四蹄让脚下的小船不停晃动,海水如浪潮一般翻滚。   战斗再次僵持下来。   姚芝坐在莫清欢身前,木琴横放在膝前,十指舞动满是杀伐的旋律从她的手下传出。   一个又一个的荒州与妖族的承意修士口吐鲜血倒退出去然后被一旁赶过来的唐人干脆斩杀。   她乃是草圣的三弟子,蓄势十年专修音律,一身实力比之巅峰承意亦是不弱丝毫,尤其是此刻周围乃是混战。   个人的攻击远远不如音律的作用大。   在她的帮助下根本没有人可以突破梁小刀等人的防线逼近莫清欢。   一片片的花瓣不停落到海面然后化作天地灵气随之消失。   花雨瑶的身上出现了不止一道剑痕,头顶的发丝微微散乱,那张脸上的苍白之色也是愈发浓郁。   又是一剑迎面落下,她扬起双手撑在头顶,青葱般的手指遍布一层白玉般的嫩膜接住了这一剑,然后身体再度向后滑行出去。   “你还差得远呢!”   封于修的身子落到海面上,略微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说道。   他看起来要比花雨瑶凄惨的多,因为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在往外流淌着血液,但都是皮外伤,对于体修的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倒退的身子停下,花雨瑶的面色更冷了一些,满天花瓣凭空消散,与其浪费灵气做这些无意义的攻击莫不如集中全力。   她的衣衫无风而动,海面上的迷雾化作一道龙卷飞起最终融入到了右手之上。   那只手很白,手指很好看。   花雨瑶的目光冷到了极致,然后一拳挥出像是跨越了空间刹那便出现在了封于修的面前。   “来得好。”   封于修大喝一声,灵压暴动,破碎的衣服炸成粉末,他竟然是将那把剑扔进了海水当中。   那张脸上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也许你不知道,我最强的并不是用剑。”   笑容还未完全扬起,封于修的脚步便向后退了数步,然后如同钉子一般站在原地,一拳架在腰间,迎着花雨瑶的右手毫不避让的轰了出来。   拳势骇人,拳威惊天。   极为清脆的骨裂之声响起,极为霸道的两种力量轰然对撞在了一起。   花雨瑶的身体倒飞出去,鲜血在空中洒了一路,摔在了船上。   她的手臂已然断裂,整个人身受重伤,再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可能,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封于修,鲜血却是不停地从口中涌出,根本无法开口。   封于修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神微冷的瞥了一眼她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那被梁小刀等人围在中间的莫清欢的身上。   脚掌猛跺身子化作一道流光爆射出去。   场面混乱所有人都被荒州与妖族的人牵制根本分不出手来。   人未到拳先至,强大的力量将梁小刀与楚恒两个人轰飞出去远远地落到了人群中。   琴弦断裂,满是杀伐的琴音戛然而止,鲜血流出,木琴断开,姚芝的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   唐三向前一剑斩出,但重伤的他却被封于修一拳轰飞出去。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远远看去他们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飞出去的。   封于修停在了莫清欢的面前。   目光由上而下的俯视着她。   “给我。”   冰冷的声音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莫清欢没有说话,只是右手死死的握住,不曾有半点放松。   “给他!”   梁小刀躺在船上,强忍着疼痛高高的喊了一声。   莫清欢却像是没听到,毫无反应。   一只拳头落在了她的脸上,暗红色的鲜血自口鼻流出,她的身子向一侧栽倒。   那双手还未松开。   封于修冷笑一声,一拳接着一拳的落下,拳头之上沾染着莫清欢的鲜血。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那只手也一点点的松了开来。   淡青色的光束冲天而起,封于修的眼神明亮如同白昼,然后双腿弯曲打算跃起,唐三的剑却再次斩了过来。   “给我滚开!”   眼神冰寒,封于修发出一声怒吼一拳轰碎了剑势然后落在了唐三的胸口之处。   瞳孔缩成一点,然后在一瞬间扩散。   唐三的身体软软的栽倒在了地面,远处的梁小刀发出一声怒吼却根本无济于事。   封于修的身子重新向着高空跃起,打算抓住那道淡青色的气。   战场停了下来,无论是罗浮渊还是老羊或是阴曹女子和花雨瑶等人都是齐齐停手仰望天空看着这一幕。   封于修愣了一下。   然后所有人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芮姑娘喃喃一句。   只见在那道淡青色光束的上方天空当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在急速下坠。   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不到两个呼吸便落到了半空当中恰好撞在了那道青色气体之上。   封于修眼神略微发生变化,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那从天上掉下来的竟然是一个人。   ……   …… 第207章 疼吗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笔直落下掉入了海水当中,淡青色的光芒跟着从空中消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海面上飘起来的一层迷雾开始消散,暗沉色的海水清晰的暴露在空气当中。   无数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老羊与那名阴曹女子抽身后退左右站在了封于修的两侧,目光阴沉的盯着海水之下,那道机缘很珍贵,若是就此落入了海水之中很可能会就此消失,到时候想要再次拿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府冥河随之消散,芮姑娘与周元同样站在罗浮渊的身侧,气氛有些凝重。   上清宫的两名女子趁此空隙跑到了花雨瑶的身侧将之扶起,面色难看。   花雨瑶挣扎着站起身子,目光死死的看着海面上,因为那道机缘所有人都是厮杀的血流成河,最后竟然是落到了如此下场。   海水开始泛起波纹,片刻后露出了连串的气泡,一只手探出海面伸了出来。   跟着出现了一个小船,那只手按在了船檐上用力撑起了身体,手指修长而白皙。   那只手很好看。   小船随着重量向一侧下沉,然后那个人的身体破水而出稳稳的站在了小船上。   船身恢复平衡。   一个人站在了海面上。   无数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几乎是在瞬间就集中在了他那泛着淡淡青色光芒的手掌之上。   封于修松了一口气。   罗浮渊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机缘还在,并没有消失,这是好事。   然后他们的视线齐齐向上移去,落在了那张脸上。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天下再也没有比这还要好看的脸。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而且这张脸很熟悉,对所有人来说都很熟悉。   那是李休的脸。   站在船上的自然也是李休。   梁小刀站在唐三的身边,堆满胸腔的愤怒在见到李休的这一刻尽数从身体当中冲了出来。   一声声的怒吼响了起来。   李休还在发呆,那双眸子仍然下意识的看着天上,天空很白,没有太阳没有云彩,也没有那只巨大的龙爪。   这里已经不是书院后山,眼前也没有那方小池塘。   他踩在船上,四周都是暗沉色的海水。   然后梁小刀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有人死了,书院的人死了。   他侧目望去,海水燃着鲜红,海面上漂浮着很多尸体,海水下面有更多的尸体沉下去。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迈步走到了莫清欢的身旁,他脚下的船突然裂开,然后化作碎片一点点的沉入海底,他的脚就这么踩在海面上,一步接着一步的向前迈出。   封于修的脸色阴沉至极,从露面到现在哪怕是面对着周遭数千人他的脸色也不如此刻阴沉。   罗浮渊轻轻低着头,负在背后的手掌紧握成拳头,瞳孔缩成一点,没有说话。   周元紧紧握着短戟,甲胄之内的青筋蹦起。   花雨瑶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自嘲,再也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气直接栽倒在了船上,她的两名追随者急忙蹲下身子扶住了她,面色略微苍白。   “李休!”   满是复杂的声音从封于修的口中传出,他看着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向前踏了一步。   “疼吗?”   李休蹲下身子,抬起胳膊将手放到了莫清欢的头上,由上而下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   这世间千万言语都不及眼前二字。   莫清欢的身上满是血迹,那张脸有些模糊,发丝与血水紧紧地贴在两颊,血污遮盖着眉眼,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清丽与骄傲。   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着,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   “疼!”   听到李休的声音,莫清欢的眼皮动了动,几次想要睁开却是没有办法做到,嘴唇露出一条缝隙,蚊鸣般的声音响起。   “一会儿就好了。”   李休轻声说着。   璀璨的光芒自他胸口闪现,不化骨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掌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莫清欢的身体。   只是片刻她的呼吸就开始渐渐均匀起来,那双紧紧闭合的眸子终于是睁开了一道缝隙,泪花亮在眼角。   梁小刀站在远处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说了一遍。   李休将左手抬起,那里握着一道淡青色的气,那就是书海当中最大的机缘。   桥生月!   据古籍记载,桥生月乃是龙族皇者赋予友人的赠礼,拥有它的人就能够拥有传说中的六大古体之一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那是只比三劫之体逊色一筹的六大古体之一,并且拥有着控水与明心的能力,修至大成之后用水中王者来形容也不为过。   三劫之体的恐怖之处只是体现在修炼速度和战斗之上。   最为关键的是得到桥生月就意味着得到了龙族的友谊,虽说如今真龙是否存在于世还是一个疑问,但即便单单只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恐怖也足以让无数人大打出手而不惜血流成河。   “当初老爷子应该教过,任何东西都不如自己的命值钱,你应该松手的。”   李休说道。   莫清欢笑了笑,露出了有些红的牙齿,气息萎靡至极,那双眼却亮的非常。   “桥生月可以明心,这对你很重要。”   她小声道。   身后的许多书院弟子微微愕然,无数唐人们愣在了原地。   梁小刀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李休也明白了,所以显得愈发沉默。   当初在小南桥他被魔种附身,直到最后魔种战天自此消失无踪,但那份暴戾却一直潜伏在李休的内心深处,每次战斗之时都会发生激荡。   那是潜在的威胁。   而潜在的威胁往往都很致命。   若是得到了桥生月修成了二十四桥明月夜从而拥有了明心的能力,那么李休一定能够压制甚至完全清除魔种所带来的暴戾。   所以这很重要。   “桥生月?我不在乎。”   李休将左手抬起然后轻轻地放到了莫清欢的头顶,淡青色的光芒变得璀璨,不化骨不停闪烁,桥生月一点点的融入进了莫清欢的身体当中。   “不要。”   莫清欢抬起手拒绝着,脑袋歪向了一边。   “这是你应得的。”   李休笑着道。   “不好,住手。”   罗浮渊与周元还有封于修老羊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声爆喝,然后脚掌用力踏出身子前冲打算阻拦这一举动。   开什么玩笑,他们拼死拼活为的就是这桥生月,现在却要被别人吞噬融入?   他怎么敢?   “安静!”   平淡的声音静静响起,李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些脚步停了下来。   ……   …… 第208章 这是你我两清的意思   李休站了起来,他的左手从莫清欢的头顶移开,桥生月却没有消失,而是继续一点点的向下融入着。   “你想和我动手?”   他将视线看向了罗浮渊和周元以及芮姑娘三人,问道。   芮姑娘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周元面色难看至极,赤金短戟发出震颤之声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罗浮渊没有说话,既没有向前也没有退后。   然后李休将目光移开放到了封于修三位阴曹之人的身上,脸上的平静变得有些凛冽。   “你应该知道她是听雪楼的圣女。”   淡淡的声音有着毫不掩饰的冰冷。   桥生月已经融入进了一半,若是要争夺这就是最后的时机,但封于修却没有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老羊一动不动,那名阴曹女子的脸上带着一丝急迫。   “知道。”   封于修回答道。   “你也应该知道我是听雪楼的少楼主。”   “知道。”   “那你更应该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不错。”   “知道。”   一连三个问题,一连三个回答,中间没有半点滞涩和犹豫。   “那你为什么还要动手呢?”   李休的目光平静的盯着封于修的脸,问了一声。   这一次封于修没有说话。   李休继续说道:“你欠我一条命。”   这自然是指在三古之地的事情,当初他与王不二明明可以杀掉封于修但是却选择了放过,后来三人一起合力杀了包知命,周王还有清秋三人。   一来一去还了人情便再无恩怨。   但后来楚恒来了,他要杀封于修,李休选择了阻止,不戒也是因为和李休关系不错所以才救下了封于修。   这就是债。   人命的债。   “我没有杀她,便是在还你的人情。”   封于修指了指莫清欢,认真道。   的确如此,凭他的实力在接近莫清欢的刹那便能够杀了她,那一拳接着一拳的落下固然凄惨,但却没有死。   这就是在手下留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清了?”   李休问道。   “两清了。”   封于修点了点头回答道。   “既如此,你还在等什么?”   李休右手放到了剑柄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尖划过海面拉起了剑痕与水花。   封于修握了握拳头,却是没有动作。   他受了伤,不算严重但终究影响自身的实力,面对李休这样的对手来说这不算严重就变得很严重。   “狂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桥生月只剩下了最后一段,阴曹女子有些按捺不住出言喝道。   他们三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桥生月,若是失败了即便是以封于修的地位也免不了责罚,而且不会太轻。   恐怕未来在阴曹的资源都会受到一些影响,这样的代价很大。   所以桥生月不能放弃。   声音响起她的身体便向着李休掠了过去,小船分开海水带起浪潮,两条长袖如同蛟龙一般翻转舞动飞向了李休的身侧,角度刁钻诡异丝毫不清楚会从哪里出现。   “何琳小心。”   封于修的面色微微一变,急忙喊道。   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可是破了三劫的李休,而且如今同样也是三境修士,其实力之强横恐怕只有自己全盛时期方才能够与之一战。   何琳如此举动实在是太过冒失。   许多人远远看着这一幕,罗浮渊的手掌不停地握紧然后松开,那个叫何琳的实力之强只比他稍逊一筹,即便不敌李休应该也可以撑过一阵子。   再加上老羊和封于修,即便你唐国世子再如何强悍,只怕今日也要栽在这里。   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说不得今日这书海当中便是你李休的葬身之地。   芮姑娘看懂了他的意思,身子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黑暗当中,不知去向。   周元的手臂不停颤抖,赤金短戟仍然在发出嗡鸣之音,他死死的盯着李休,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断臂之仇,不共戴天。   长袖卷着海浪与森然杀意向着李休席卷过来,何琳的身体不停逼近,眼中带着阴曹独有的味道。   “真是让人讨厌的女人。”   李休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将左手放到了剑柄上,两只手一起握着。   这个举动很熟悉。   罗浮渊的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   长袖诡异的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速度很快像是离弦之箭。   袖口坚韧足以开山裂石,距离他的眸子只有三寸的距离。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   李休的目光垂落在海面上,无比锋锐而凛冽的剑意透体而出冲霄而起,他的双手一动不动,剑尖仍然落在海面上,但眼前的长袖却断去了一截。   紧接着从在最前方开始不停的断开破碎,如同棉絮白雪一般脱离一点点的落在了海面上。   长袖很长,但在这时候却消失的一干二净,天地间如同落下了一场白雪。   何琳的身体停下。   那张脸上满是骇然。   李休的动作仍然如同之前那般像是没有动过,一声剑鸣突然响起。   然后一声接着一声,足足数十声轻鸣之音响彻山海。   罗浮渊的面色阴沉,胸口似乎还隐隐作痛。   周遭响起了滔天般的议论和震撼之声。   “这是什么剑?”   不知过了多久,何琳突然出声问道。   “杀人的剑。”   李休说道。   “杀人的剑。”   何琳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然后面色陡然之间变得惨然无比,海风轻轻拂过,她身上的衣衫随着轻风动了动。   两只袖子化作尘埃一点点的散去。   露出两条有些洁白的手臂,她的胸前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剑痕,衣衫破开两半。   血红色的剑痕逐渐清晰并且越来越大。   海风还在不停吹拂着,她的身体一分为二向着左右倒去。   脚下的小船随之消散,伤口处并没有鲜血与内脏洒落进入海中。   因为这一剑很快,而且很锋利。   切口就像是镜面一般平滑。   震耳欲聋的喊声在这一刻尽数消失,无数人面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目光忌惮与恐惧的落在了那道青衫背影之上。   李休收剑而立,剑尖斜指着海面。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最后一式。   一击皆斩。 第209章 此一幕一如当初   有风拂过海面带起连串的血腥味洒在了所有人的脸上,海水翻涌成微浪卷起了衣角向上扬起,李休站在船上,平静的目光透过残存的最后一丝迷雾遥遥看着封于修,面容淡漠。   这就是技惊四座。   哪怕之前早都在书院门前见识过了李休的可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下突然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那是没有办法被言语述说出来的感觉。   那个人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高山,一座真正无法逾越的高山。   纵使千万人在前也无法跨过去半步。   何琳的实力很强,在场众人几乎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稳赢何琳。   但李休杀她只用了一剑。   这就是天壤之别。   罗浮渊紧握的手掌轻轻松开,沉默了许久然后身体向后退了几步。   默不作声就代表了不再插手。   这是选择退让的意思。   桥生月已经彻底融入进了莫清欢的体内,再也没有分隔出来的可能。   事情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都到此时为止。   老羊已经变回了人身满是胡茬的脸颊流下了一滴冷汗,斗笠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木船上的暗黄灯笼还在不停左右摇晃着。   “这就是,唐国李休?”   他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平静与底气,若是仔细听去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丝颤抖。   如此实力只怕已经不在阴曹的十二位小圣子之下了,甚至可能在十二位小圣子当中排进前三。   “上次回去之后我去了一趟地狱,走过了三层苦难方才突破到了上三关,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应该可以胜过你。”   何琳死了。   封于修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他收起了架势,身上的暴动气息也随之一点点的平复下来,目光平静的看着李休,就像是老朋友之间的饭后闲聊。   “想不到还是不如你。”   听着这些话李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目光仍旧平静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他反问道。   封于修突然笑了一声,略有些讥讽的看着他:“应该?难道天下人都不如你才是应该的事情吗?”   李休想了想,剑尖划过海面上的细小浪花,然后道:“同境当中,天下人皆不如我,这才是应该的事情。”   平淡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喧嚣,这是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掩饰得住的狂妄与嚣张。   书院弟子们齐齐愕然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起来,自家这位世子哪里都很好,就是这骄傲的性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   荒州和妖族的人则是面色难看起来,他这话中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他们两地无人?   有心想要反驳,但此刻形式比人弱说什么都像是在逞强,那还不如不说。   “还真是嚣张的家伙。”   罗浮渊的眸子轻轻眯成了一条缝隙,背后若隐若现的山岳命魂彻底隐没了下去,此间事情以了,桥生月已经消失,继续斗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话还真是刺耳。”   封于修拿出了一件衣服套在了身上,即将满身的伤口遮盖了下去。   他的目光从李休身上向上移开,注视着那并不算高也没有太阳的书海上空。   没有太阳当然谈不上刺眼,封于修的眸子睁的很大,目光深处藏着一抹光亮。   “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起码交情还算不错。”   李休看了看身后的许多尸体,看了看倒在梁小刀身侧的唐三,然后道:“原本可以,但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他的声音不算沉重,但语气里的果决却是每个人都听得出来的。   封于修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轻声问道:“那么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   “提着那把剑杀了我吗?”   越来越多人从远处赶了过来,许多三境修为的书院弟子从死海当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李休等人的身后,那些眼神很冷。   “解决的了?”   有人蹲下看了看唐三的尸体,然后对着李休问了一句。   声音很冷,近三百名书院三境师兄站成了两个方阵,冷冽而又充满杀伐的目光落在了荒州之人与妖族之人的身上。   书院上下三百剑,敢破天地方寸间!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半点犹豫。   “解决的了。”   弥漫方阵的杀意渐渐内敛,却并不是消失,反而愈发凝实。   一旦场中有变,这三百把剑便能够锋芒毕露,无人能够阻拦。   安抚了书院众人,李休看着已经回到木船上的封于修和老羊,手中的剑抬了起来。   “杀了我的人,就要留下你的命。”   他的声音笃定,这是这个世界再简单不过的规则。   一命,还一命。   也是再公平不过的事情。   “我不如你,但你杀不了我。”   封于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两个人彼此对视着,两双眸子都很认真。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   李休眨了眨眼,他的身子仍然停留在原地,那是那把剑却已经消失了。   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刺向了封于修的面门。   这是踏千秋。   不入游野也可飞剑。   这是很厉害也很强大的攻伐杀术。   封于修没有动,只是在木船之上安静的站着,就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目光平静的注视者前方,注视着那疾驰而来的长剑。   暗黄色的灯笼不停摇曳着,随着海浪与风左右摇摆着相似的幅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笼内的烛火似乎明亮了一些,那把剑悬在了封于修的面前,就那么干净利落的停着没有办法寸进。   在剑尖与眉眼之间隔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嫩膜。   就像是不可跨越的结界,任凭这把剑的攻伐再如何强大也是穿不过去。   “看,你杀不死我。”   封于修说道。   长剑悬在半空,李休的身体也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他踩在海面上,脚下生出了一朵朵的莲花,不化骨的光亮在胸口微微闪烁,他的身子不停向前逼近了过去。   停在空中的长剑突然发出了一身剑鸣,然后不可思议的旋转起来,起先的速度很慢,伴随着李休的越来越近剑身旋转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这是要以点破面。   “没用的,我承认你很强,但你的实力再强也终究只是上三关修士,破不了这冥桥黄灯。”   旋转的剑尖距离封于修的眼睛就只有一个拳身的距离,许多细小的灵气漩涡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但他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是绝对的自信,对冥桥黄灯的自信。   李休不为所动,手中长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已经看不清楚剑身的模样。   他的身体踩在了海面上,踩在了莲花上然后高高跃起跳在了半空当中。   旋转刺出的长剑突然脱离灯光倒飞而出回到了李休的手里,他站在高处双手握着剑柄由上而下狠狠地斩落下来。   天上没有太阳,没有云彩。   这时候却像是在突然之间搅动了千里白空,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金色巨剑虚影,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是在一瞬间上扬到了巅峰。   昂扬的剑意卷着透体而出的剑势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纵横,书海上空的灵气发出了如同炒豆子一般的声音,方圆数十丈的灵压轰隆作响,就像是晴天乍起旱雷。   秋日落下刀光。   丝丝漆黑幽暗的气息从他的皮肤之下一点点的向外蔓延着,如同望不见底的迷雾一般包裹着李休的全身。   从上到下。   就连随风扬起的青衫衣角都似乎沾染了点点黑色。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滔天的凌厉毫不留情的斩落而下。   那双眸子深处有着点点猩红升腾而起。   一股子说不出的难言暴戾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金色巨剑像是要劈山斩岳一般斩在了那道小船上,冥桥黄灯剧烈的摇晃着,封于修眼前的黄色嫩膜像是水面一般产生了波动。   老羊的脸色微微一沉,就连封于修的双眼都是轻轻地眯成了一条缝隙。   无数人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书院弟子为之侧目。   芮姑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目光震撼的看着这一幕。   罗浮渊的双手终于不再是背在身后,他的眼神当中带着忌惮还有隐藏极深的恐惧。   这几年的圣宗在整个大陆之上都是风头无量,就是因为其上到掌教长老下到门人弟子都是不停地涌现出强者天才。   而他罗浮渊更是圣宗掌教的亲传弟子。   如此殊荣就代表了绝对的天赋和实力。   但饶是如此他在今日竟然对这个青衫少年生出了一抹恐惧的心理。   那巨大的金色巨剑和那浑身蔓延的黑气就像是从天上和地狱同时走出来的强者,集仙魔与一身。   震撼眼球的同时也在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   金色巨剑开始一点点的崩灭,剑刃露出缺口,然后剑身开始发出裂痕。   李休的身体从空中落了下来,他的双手握着剑准确无误的斩在了原本金色巨剑所斩在的地方,斩在了原本旋转打算刺穿的那个点上。   那个黄色嫩膜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剧烈,木船开始左右摆动,像是随时都会栽入海水一般,但又偏偏那么稳定,封于修的身体随着木船的左右摇摆而上下晃动。   那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东西。   剑气从剑身之上纵横而出,狂暴的能量在一瞬间内敛,周围一切恢复平静。   冥桥黄灯还在不停摇晃着,那黄色嫩膜上面如同水纹一般的波动开始消失于无形。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经过了三个呼吸的平静对峙那内敛消失的剑气与灵压在顷刻间爆裂开来,并且威力比之往常还要更胜一步。   冥桥黄灯似乎黯淡了一些,那一道轻薄的隔膜似乎更薄了一些。   封于修的瞳孔缩成一点。   李休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倒飞出去很远然后笔直的垂进了海水之内。   罗浮渊远远看着这一幕。   书院弟子们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气氛开始越来越凝重,像是弥漫在森林深处的雾水一般将所有人都压的很低。   还是输了。   似乎就真的如同封于修之前口中所言的那一般,李休很强,的确很强。   但他终究只是三境修士,哪怕再强又如何能够破的掉这冥桥黄灯呢?   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能让冥桥黄灯暗淡,你很了不起,传了出去这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封于修看了一眼站在海面远处手持纸笔的倾天策之人,然后说道。   今日这一战一定会半点不漏的倾天策的人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能够以一己之力威慑在场数千人,并且让圣宗掌教亲传罗浮渊不敢动手甚至主动退让。   一剑斩杀阴曹何琳。   让阴曹下圣子封于修躲在木船里不敢踏出一步。   无论是哪一件事传了出去都是很了不起也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更何况是三件事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便更了不起。   “值得骄傲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李休看着封于修,两个人相隔只有一步的距离。   各自的目光都很平静。   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还记得在三古之地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似乎是如今这一幕很熟悉,也勾起了那一次的回忆,封于修的眼神突然略微发生了变化。   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李休没有说话。   封于修继续说道:“那时候我用禁元阵禁锢了方圆范围内的灵气,让王不二一身实力无法发挥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微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够赢过青山不二,这感觉很不错。”   能够胜过王不二。   这感觉当然不错。   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是如此。   李休没有说话算是认同了这一观点。   “我知道杀不掉他,所以只是打算抢回玉流云,然后走到了你面前。”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你说再往前一步我会死。”   最好不要轻易靠近一个剑修五步之内,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就如同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而我还活的好好的。”   封于修看着李休,说道。   这也许是在炫耀,也许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李休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彼此对视着。   “此刻一如既往,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死呢?”   话音落下,他的双臂突然展开,然后缓缓上扬。   那双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天地间的灵气尽数下沉。   无数把剑从无数个人的腰间飞出高高的悬在了天上。   “剑来!”   天地间风云色变。 第210章 便是在最后,万事不由他   剑光像是雨水一般高高的悬在所有人的上空,无数把剑的剑身之上倒映着夺目的光彩。   数不尽的锋芒悬在众人的头顶,即便是站在最远处都是能够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一股子冰凉从每个人的身上突兀的生出。   那些长剑自上而下遥遥指着封于修,冥桥黄灯愈发黯淡,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那艘木船停在海面上,船身之上诡异的生出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气痕迹,船体破开许多细小的洞口,像是随时都可能破碎开来。   李休站在封于修的面前,他的身姿挺拔而高昂,漆黑的眼眸向外渗透着令人感到森然的凛冽杀机。   无数长剑悬在半空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胆寒,剑刃泛着寒光。   “先前你说我杀不了你,那么现在你还是这么认为吗?”   一把剑从海水之下向上升起,划开海面漂浮在了李休的身侧,然后被他轻轻地握在了手里。   那是他的剑。   两双眼睛仍旧隔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黄色灯光对视,只是神情都已经不复平静。   李休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封于修的眼中则是涌现了点点的难以置信与隐藏极深的一抹恐惧,种种滋味交织在眼眶之中,那很复杂。   冥桥黄灯乃是阴曹之内的一种宝物,号称游野之下不可破,游野之下不可敌。   乃是一种绝佳的防御法宝,在这只有三境及以下修士才能够进入的书海当中,冥桥黄灯就意味着立于不败之地。   再加上封于修三人的实力本就绝强,所以这一次的行动几乎可以用万无一失来形容。   但还是失败了,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刻冥桥黄灯竟然发出了悲鸣之音,就像是预感到了天上的万剑横空。   “这是什么剑?”   封于修的面色有些苍白,问出了之前何琳问过的一个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用,还没有名字。”   李休回答道,天上的长剑一把接着一把的落下,落在了那一层薄薄的昏黄灯光之上,灯幕开始发生了剧烈的波动,比之之前还要浓烈三分。   第一把剑撞在上面,然后化作碎片掉进了海水当中。   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   冥桥黄灯剧烈摇晃着,灯光越来越淡。   老羊仰天发出一声咆哮站在了封于修的面前,巨大的身体将其包裹其中,他的脚下出现了一圆形的灵阵图绽放着淡淡的光芒。   碎片堆满了船下,无数人面色苍白的站在远处。   天上的悬着的剑肉眼可见的少了近乎三分之一。   灯幕上浮现着裂痕,一道一道犹如蜘蛛网一般。   “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名字?”   李休问道。   摇曳的灯笼从木船之上脱离,掉进了海中,昏黄的灯光彻底破碎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消散。   一把把飞剑却是毫不停留的从空中穿过然后刺进了老羊的身体。   白色的羊毛像是飞絮四散飘落,他脚下的灵阵光芒愈发耀眼。   封于修笑了笑:“你想用这一剑来纪念我?”   他的声音当中带着些许的调侃,藏在眼眸深处的恐惧渐渐退散。   面临死亡的最后一刻,每个人的内心或许都会变得平静下来。   剑如流光,剑气像是长龙般蜿蜒肆意。   李休没有说话。   封于修沉默了会儿,低下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看到了原本冥桥黄灯所悬挂的地方,突然有些兴奋的拍了拍手,眼神明亮道:“明烛天南,如何?”   “差强人意。”   这是临死前的最后请求,但李休却没有万事由他的意思。   因为这名字的确不怎么样,很勉强。   很凑合。   “你用不用?”   封于修面色一冷,挑了挑眉。   老羊巨大的身体倒在了海面上,雪白的羊毛沾染着海水,他的身体当中有一个巨大的洞口,那是被飞剑硬生生的洞穿,从前到后来了一个通透。   他很强,可以力压罗浮渊以及周元和芮姑娘三位圣宗亲传,但在李休面前却像是纸糊的一般脆弱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天上的剑剩下了最后一把。   然后半点也不停顿毫不滞涩的从封于修的心口刺进从背后穿出。   又是一个血洞浮现。   “用。”   李休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说道。   封于修露出一个微笑,这时候的笑容自然和情绪没有关系。   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愤怒。   脚下的圆形灵阵绽放出了璀璨耀眼的光亮,木船破碎成齑粉。   封于修的身体掉了下去,然后灵阵图光芒消失。   他也跟着消失。   海风吹拂着海面,荡起了淡淡的水纹顺着脚下蔓延。   四周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天上的无数把剑尽数落入海中,再也不会浮上来。   “赢了吗?他竟然破掉了冥桥黄灯。”   花雨瑶的追随者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冥桥黄灯的防御力天下人都是有所耳闻,李休竟然能够凭借上三关修为硬生生的将其破开斩碎。   如此实力已经不能够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了。   “那一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便是游野修士想要做到如此程度恐怕也是难如登天吧?”   有人惊骇的看着李休身体四周密密麻麻的长剑碎片,那一剑现在似乎还残留在他们的脑海里无法磨灭,剑气如龙,无数飞剑悬在天上像是雨点一般落下。   那是怎样的一剑啊?   周元的面色惨白,原本看向李休那充满憎恨与阴毒的眼神开始极为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他先前竟然与这样的人为敌。   这人的实力就像是这脚下的海水一般似乎永远都触碰不到尽头,当你以为他已经竭尽全力无计可施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往往会惊掉你的眼球。   “李休!”   罗浮渊注视着那道身影,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书院李休。   这个名字自今日之后恐怕就要彻底响彻在荒州与妖族之间了。   倾天策的人坐在远处,握着纸笔的双手都是有着不同幅度的颤抖,那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他在唐国也是记录了许多年各式各样的江湖事,但还从来没有哪一件能够比得上今日眼前。   李休握着剑,然后抬头看向了面前人群。   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的脚步都跟着向后退去,竟是没有一人敢于这双眸子对视。   花雨瑶仍然坐在船上,她的伤很重,之前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幸好服下了疗伤的丹药如今已经基本稳定住了伤势。   李休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掠过不曾有片刻停留。   花雨瑶的面色苍白,良久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了一抹自嘲。   原来眼前这个人竟是从来没有将她放到眼里过。   老羊死了,他是妖族,死后也会保持着妖族的形体,不会化作人身。   书院弟子开始整理着一名又一名书院弟子的尸体,待到整理完毕后发现书院弟子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总共死了二十四人。   其中有七名上三关,十七名承意修士。   “一剑穿心,哪怕是被传送离开了书海回到了阴曹,封于修也死定了。”   罗浮渊开口说道。   四下里没人敢说话。   李休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同山巅上最顶点的风景,天地为之失色。   那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无论在哪里。   无论他的周围有多少人。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李休看着他,问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藏在袖中的手臂不停地颤抖着,那一剑想要做到很难,比之之前打败洛以翁的那一剑还要难上许多倍。   他原本刺不出这一剑,但最后还是刺出来了。   体内的灵气几乎干涸,经脉出现裂痕似乎随时都可能断开,幸好有不化骨的力量在不停的修复着身体,所以李休现在还能站着,甚至还能握住那把剑。   罗浮渊没有说话,因为他的面前突兀的出现了一阵锋芒,尖锐刺痛着他的皮肤,隐隐作痛。   李休将剑扬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数千人,无论是荒州还是妖族。   “提着剑,杀了人,现在打不过了,然后不打了,要罢休,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的神情专注,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道。   罗浮渊是想说事情到此为之,桥生月有了主人,封于修也已经死了。   一切当然都要随之尘埃落定。   这就像是在读春秋,只需要拈起两根手指,沾一沾唾沫便想要轻飘飘的揭过,翻页,罢休。   但春秋上的事情要怎么翻页?   眼前死去的唐人要如何揭过?   身后那二十四位永远睁不开眼的白衣要谈和罢休?   “你要如何?”   罗浮渊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   李休轻飘飘的挽了一个剑花,他侧了侧脑袋,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射出了凛冽冰寒。   “所有人,都得死!”   森然的声音从海面上拂过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无数人愣在原地震惊无言的看着李休。   这句话很短,只有六个字。   或许根本称不上是一句话。   但这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殿下此言会不会有些太过霸道了?”   罗浮渊的眼神也跟着冰冷下来,面对李休他会选择退让,但退让并不意味会引颈就戮。   “那一剑是不可能出现的一剑,你用了出来,如今还能剩下多少实力呢?杀我们,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也很冷,山岳命魂出现在了背后,厚重而又坚固的气息在海面之上微微荡漾。   杀他,凭什么?   这句话很熟悉,因为不久之前封于修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封于修死了。   他还活着。   三百书院师兄齐齐向前迈了一步,只是他们手中的剑已经落入了海中,但书院弟子就是书院弟子,无论何时何地身处何境都不会有半点退缩。   莫清欢靠在船上睡了过去,姚芝在她的身侧安静陪着。   楚恒受的伤不算轻,但也不算重。   最重要的是他乃是草圣的弟子。   虽说医术远远不如师兄陈临辞那般活死人肉白骨。   但是简单的治疗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漆黑的暴戾一点点的从李休瞳孔当中向外渗透,满身的黑气从体内蔓延而出并且愈发浓郁,渐渐的形成了一团黑雾,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深处涌现了点点猩红,血红色的神采染上了眸子。   这一幕就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魔神,就像是那一日战天而死的千年魔种。   数千名荒州之人只觉得眼皮直跳一股子冷意从脚底升起直直的冲入了头顶,汗水自发丝生出顺着脸颊流下。   即便是修行冥冥地府的芮姑娘都是心里一惊。   因为眼前的李休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如果说之前的他无论是平时还是在战斗当中都属于谦谦君子那一种的话,那么眼下的他就像是一个脱胎于冥界的影子。   一个手持迷雾想要将世界笼罩黑暗的恶魔。   凶残的暴戾气息上升到天空当中,许多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道道黑色纹络像是花草根茎一般蔓延在他的皮肤之上。   四周的海水飞射到了天空之上。   楚恒的面色猛然剧变,惊声道:“魔种尚未完全消失,之前那一剑用光了他体内的灵气并且伤到了根基导致残存的魔气重新出现侵蚀了他的识海,若是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会彻底沦陷,即便是再吃一枚医天下也没有办法将其唤醒。”   他是草圣的二弟子,说出这话的可信度不算低。   李休的心性最为坚韧,便是真正的魔种都不能完全束缚他,更何况眼下这区区残存的魔气?   只能说他之前因为什么事情导致心境出现了一丝缺口。   梁小刀叹了口气,目光从莫清欢的身上一扫而过。   心里有些无奈。   他摇了摇头越过了激荡在半空的海水朝着李休走了过去。   他一身黑气愈发浓郁渐渐有了入魔的征兆。   梁小刀站在了他的身边。   李休回过了头,猩红的眸子对视着。   他扬起了剑。   梁小刀握住了他的手。   海风在两个人的身上吹拂着。   带走了四下飞落的海水,带走了李休身上的漆黑迷雾。   “陈知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火锅。”   梁小刀笑着说道。   猩红渐渐隐没,最后一丝的漆黑收敛进了体内,李休的胳膊微微用力从梁小刀的手中挣脱。   “我猜你还是想吃微辣的。”   梁小刀耸了耸肩,说道。   李休沉默了许久,书海里依旧明亮。   “我想喝杯茶。”   “喝茶?”   梁小刀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什么茶?”   李休的眼神略微有些变化:“龙井绿茶。”   天边突然升起了一道彩虹。   然后自死海深处一连升起了九道。 第211章 这天下人人皆不如我   七彩的光束从书海最深处升起划过了头顶的上空顺着天际蔓延而出了不知多远的距离。   先前逃走的五色鱼是机缘。   被莫清欢紧紧攥在手里的桥生月也是机缘。   死海深处遮天蔽日的九道霞光自然也是机缘。   彩虹般的七色光束,这是除了桥生月之外在书海当中能够获得的最高机缘。   七色机缘。   李休所带来的震撼尚未消失,那颗悬着的心还未落下,无数人再度被头顶上的场景震惊到无以复加。   许多年来从书海当中得到过七色机缘的也就是那么寥寥数人罢了。   眼下竟然突兀的出现了九道。   也就是意味着足足有九人得到了七色机缘。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梁小刀挑了挑眉,冷笑一声:“他们倒是过得舒坦,九道七色机缘,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气运。”   他的话很突兀,无数荒州之人与妖族纷纷一愣,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各自向后退去,与李休相隔甚远,如今那家伙虽然已经从入魔当中苏醒过来,但保不齐会不会再次动手,毕竟他手里的剑可还没有收回去。   身后三百白衣同样是虎视眈眈。   这些人听不懂,但那些唐人却听懂了一些。   此处的数百名书院弟子低下了头,面色略有变幻,眸子中泛着异样的神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李休摆了摆手:“再如何特立独行,九子也是书院的弟子,他们能够得到七色大机缘是好事,这没什么。”   天上的九道彩虹渐渐消散退去,成片的光华在空中消散。   像是雨后积水之中倒映的阳光,海面与天空相映成了缤纷的颜色。   不需要得到确实的消息,整个书海当中能够得到九道七色机缘的便只有书院九子。   不做第二人选。   自从当初九子联手退出沧澜榜之后他们便在书院里深居简出,无论外界的情况如何,无论是否有人挑衅都是如此。   九子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书院弟子们对他们寄予了厚望,但这份期望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报。   便是刚刚这一战也是如此。   所以书院弟子的心情很复杂,得到屈指可数的七色机缘是一件很值得高兴地事情,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瞧不上他们而已。”   梁小刀冷哼一声,别过了脸不再说话。   这些场景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彻底消散无踪,四周一片明亮,书海深处极遥远的海面上亮着轻微的颜色,就像是刚刚生出的霞光。   海水泛着亮色微微荡漾,这些霞光很快便消失无踪。   李休的目光盯着那里看了许久。   此番场景就像是暮时小楼下的最后一碗茶。   虽然没了滋味,却总会让人回味。   “散了。”   片刻后,李休的视线从遥远处收了回来,他将手中的剑插进了剑鞘,突然道。   许多唐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刀兵,悄然间向着四面八方缓缓退去。   书院弟子仍旧站在原地,脸上带着轻微的倔强,还有仇恨。   “散了!”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了许多。   此间事情已经结束,若是继续战斗下去书院弟子还会死。   最重要的是书海是书院的主场,他若是在这里将那些外来之人全都杀了事后会很难交代,被有心人利用说成书院开书海是故意诱骗各大势力天骄从而一举灭杀的话那才是真正严重的问题。   李休很想这么做,但不能这么做。   身处天地间万事不由人。   所有事情都不会尽如人意,这是注定了的事情。   数百白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各自散去。   李休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罗浮渊。   “我想你应该不想死。”   罗浮渊没有说话,他自然不想死,也没有人会想死。   “距离书海结束还有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很宝贵,不应该错过。”   李休环视着面前的数千位荒州之人与妖族,认真道。   花雨瑶从船上站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子向着死海深处走去,她的两名追随者紧跟其后,目光并不敢与李休对视。   直到此刻她们两个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一个真正的杀神。   外表虽然平和但是拿起剑来可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数千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四面散去,正如李休所说,距离书海结束还有数日的时间,既然桥生月已经得不到了,那就趁此机会抓紧去找寻下一个机缘。   如此才算是没有白来。   “大唐很强。”   罗浮渊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这话没有说完,应该还有下文。   所以李休没有说话,倒是梁小刀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身体佝偻着,那双眉毛轻轻地耷拉在脸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但大唐太小,你早晚会出来。”   他说的没错,这天下很大,没有边界的荒州,南北两片雪原,数百万里的绿海草原,妖族的十万大山与北海。   还有坐落在极东之地的天下第一宗青山剑宗。   这个天下很大,这个世界很精彩。   “你想说什么?”   李休终于开口问道。   罗浮渊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天下很大,强者很多,赢过我不算什么,赢过天下才有意思。”   他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李休不要小觑天下人,他也许很强,但绝对称不上没有对手。   显然还是对之前李休在书院门口说过的那句话感到耿耿于怀。   “那又如何?”   李休歪了歪头,问道。   这一次罗浮渊没有回答。   李休继续道:“这天下很大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双臂抬起张开,眼神当中悉如往常的平静。   “我从不曾小看天下人,但你不如我这是事实,哪怕有人可以赢过我也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在提醒我什么呢?”   他的声音安静而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罗浮渊的目光有些变化,然后认真的想了想,道:“也许你说得对,这和我的确没有关系。”   李休点了点头,毫无避讳。   “你不如我是事实,天下人皆不如我也是事实。”   “所以这天下真的很小,不是吗?”   李休的手臂左右张开到了最大,踩在海面上就像是在拥抱整个天下。 第212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罗浮渊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震撼的看着那道屹立在海面上的青衫身影。   李休的这些话听在耳中要比之前那万剑悬空的一幕还要具有冲击力的多。   海面很平静,海浪以极小的幅度晃动着,平面上升起了一阵旋风。   这是很诡异的事情。   书海里没有梅树,自然也不会卷起落叶落在身上。   几个人的衣衫贴在身上,衣角随着来往的风向左右扬起。   这是很嚣张的话,也是很高傲的态度。   或许已经超过了嚣张与高傲,人世间没有词语能够形容李休说出这番话时候的模样。   便只是闭上眼睛想一想便已经震撼到了无法言语的地步。   芮姑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眸颤抖着。   近年来的圣宗可以称得上是风头无两,自然而然的圣宗弟子也是高傲无比,即便是面对五大势力的人也是进退有度丝毫不落下风。   但却从未见过有门人弟子会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如此难以言喻的话。   周元看着李休,眼里的瞳孔缩成一点,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的抖动着。   就连那五根手指都在不规则的颤抖着。   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绝对不是单单只会目中无人。   罗浮渊的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他看着李休,明明是在平视,但在此刻却像是在仰视一般。   此人,我远不如也。   不知为何,他的肩膀与身躯也渐渐变得佝偻起来。   罗浮渊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让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想法。   也许眼前这人所说的话并不是在出狂言,而是真正拥有这份本事也说不定。   三个人的身影从海面上消失,带着各自沉重的情绪。   也许有一天荒洲之上真的会响起这个唐国世子的名头。   “刚才的话还真不错。”   看着背影像是有些狼狈的圣宗三人,梁小刀突然咧了咧嘴,然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李休的目光有些冷,盘膝在原地坐了下来。   “没什么。”   那些人走的很干脆,却留下了满地的狼藉与尸体。   他没有看周围那些永远都没有了声息唐人,修行界从来都没有绝对明确的势力划分。   他只是有些生气。   莫清欢安静的躺在他的身侧,浑身上下绽放着淡淡的青色光亮。   还没有苏醒,仍然处于沉睡当中。   李休只是看着她,面容复杂。   莫清欢为了帮助他清除魔种残留的念头,面对数千人的包围宁死也不肯松开那只手。   这是情。   也是债。   李休很少会欠别人人情,也不想欠别人人情。   尤其是女人的人情。   这世上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你。”   梁小刀坐在船上,双手撑在身后,书海的海面很大,四周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偌大的海面上就只剩下了这三艘小船。   周围漂浮着许多的尸体,鲜血仍然从身体当中不停地向着海面流淌。   这一幕壮烈,也很美。   “你当然足够了解我。”   李休静静看着海面,这时候应该有一把鱼竿,最好有一把鱼竿。   只是很可惜他的钓竿已经被那条龙给拽进了水里,他也只有这一把钓竿。   “但我发现我还不够了解你。”   海风有些腥咸,吹进口鼻让两人都有些不适,这味道自然不如梅岭群山,也不如老弄堂里面的那棵海棠树。   梁小刀继续道:“今日才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自恋,而且还要自恋的多。”   李休的嘴角微微上扬,纠正道:“我觉得这应该被称之为自信要更恰当一些。”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两个人坐在海面上沉默了许久,梁小刀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出声问道。   桥生月虽然已经融入进了莫清欢的身体,但书海之中还有其他的机缘,尤其是眼下还剩下数日的时间,若是前往死海深处凭借李休的实力得到七色机缘的可能性是决然不低的。   “等她睡醒,然后离开书海。”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白来一次?”   “不算白来。”   淡淡的青色光芒像是萤火虫一般闪烁在莫清欢的身上。   得到了桥生月,这当然称不上是白来一趟。   梁小刀耸了耸肩陪着他坐在那里没有移动。   二人的脚下游过了一条大鱼。   比五色机缘还要大,但应该达不到六色。   送上门的东西没人会拒绝,但他们两个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任由鱼尾划过海面,任由浪花溅到衣衫。   “这可是难得的机缘,有了它你应该可以更早一些突破到上三关。”   那条鱼上的鱼鳞很整齐,完美的有些好看。   李休目视着鱼身游过眼前,轻声道。   “我打不过它。”   梁小刀说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也是很真实的理由。   这条鱼的机缘很好,但他打不过,打不过便得不到。   自然也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出手出糗。   “但你应该打的过。”   他又看向了李休,这话说的也没错,他打不过这条鱼,但李休又怎么可能打不过?   “我懒得动。”   沉默了一小会儿,李休默默道。   梁小刀并不说话只是将视线放到他的脸上安静的看着。   莫清欢仍然在沉睡。   那条大鱼围着三个人的身体在海水当中转着圈圈,背上的鱼鳍露出水面,尾巴一晃一晃的,看样子它游得应该很开心。   梁小刀仍然在看着李休。   李休抓了抓头发。   那条鱼游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肆意。   梁小刀依旧在看着他。   “你烦不烦?”   李休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答他。   只是那双眸子还停留在他的脸上不曾移开。   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情愿的嘟囔了两句,李休拔出剑向着那条鱼斩了下去。   大鱼刚好迎着剑光游过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撞在了长剑上一般。   大鱼消失,六彩的光芒从海面上升起向着李休飘了过去,这是他杀的鱼,机缘自然也算作是他的。   “我以为最多只有五彩,想不到竟然能够达到六彩的地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李休的眼前微微一亮,然后伸手抓住了这道彩光团成一团扔进了梁小刀的身体当中。   六色的光芒冲霄而起,闪烁着方圆数十里。 第213章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夺目的光彩渐渐消散融入进了梁小刀的身体。   “你大爷的,也不让我准备一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骂了李休一句,然后梁小刀的双眼便彻底闭合起来,与莫清欢一般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除了桥生月之外书海当中等级最高的便是七色机缘。   六色乃是其次,梁小刀毕竟只是承意修为,虽说书海机缘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是想要消化如此庞大的能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来得及骂了一句,周遭便彻底安静下来。   李休脚下的小船很早以前就已经破碎掉,此刻的他在海面上静静的坐着,体内的灵气并不曾运转,但他的身体却不曾陷入海中,就像是无形当中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渐渐地他的眼睛也闭合了起来。   书海之行马上就要结束,荒州与妖族的人都会各自散去。   但这件事不会完,经此一事书院和大唐已经彻底进入到了那些势力的眼中。   尤其是他唐国世子李休的名字更是一定会被荒州之人或者妖族研究的透透的。   当初徐文赋曾经说过在大劫来临之前让他将整个人间处理好。   整个人间自然不单单只是大唐。   两年后的试剑便是一个机会,一个真正放出眼光衡量整座大陆的机会。   但两年的时间很长,中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紧闭的眼皮之下,李休的眼珠在里面不停的来回晃动,那是在剧烈思考着什么的表现。   他面前不远处的海面突然向下坍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洞,海水顺着洞口流淌不知去向了哪里。   一只巨大的龙首从水洞之内升出,整座书海的海面似乎都随之下沉了些许。   四周吹来的海风仍然淡淡袭来,并未有丝毫改变。   这正是之前书院后山池塘里的那条龙,也是将李休一爪子拍进书海的那条龙。   白龙悬在低空海面,巨大的龙眼俯视着李休,与那双眼睛相比起来李休的身体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硕大的龙首晃了晃,它的身体随之重新隐没进了书海之内。   破开的水洞重新闭合,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书海里没有太阳,自然不会有交错出现的昼夜,这里的天空永远都是那么明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还是一如既往,并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梁小刀醒了,此刻正趴在船上看着海水发呆,一只胳膊还伸进了海中不停地荡阿荡,看样子很无聊。   莫清欢也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桥生月的融合已经彻底结束,她也已经拥有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绝佳体质,一身伤势自然也随之恢复如初,而且皮肤更加白皙,那一身本就冷傲孤绝的气质在苏醒的这一刻变得更胜往昔,并且平添了三分通达清淡的气质。   李休知道那是二十四桥明月夜所带来的明心能力。   念头通达,明闻己心。   能够做到这一点都是踏入修行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如今莫清欢能够借助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能力拥有这一特性无疑是一件好事,对于日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作用。   李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莫清欢也在同时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她说道。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李休道:“但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从海面上站了起来,背影略微有些消瘦,但是身姿却从未有过的挺拔。   “魔族号称天妒,永远都不能真正化形,无论是血脉还是实力都要远远凌驾在人族之上,但那又能如何呢?”   魔种所残存下来的遗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无时无刻需要在意,在战斗之时也要把守灵台清明,但他是李休,面对全盛时期的魔种尚且能够夺回灵台操控身体,更别说此刻就只剩下了点点残念。   他何必需要在意呢?   没有桥生月,没有二十四桥明月夜他一样能够守得灵台清明,一样能够镇压体内的魔性。   “这世间种族千千万,无论是古体还是魔族我都不曾放在眼里,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那才是我要做事情。”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这是何等自信的一句话?   梁小刀失笑的摇了摇头,原来自己还是看的不够真切,不够深刻。   李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自恋的多,如今来看自己还是不如他,远远不如。   差着境界呢!   莫清欢轻轻咬着嘴唇,脸上的神色满是复杂。   她就是为了帮助李休得到桥生月所以才会不远万里赶到书院进入书海。   而她也的确得到了桥生月,但却是被李休强行融入到了她自己的身体当中。   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梁小刀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将自己置身事外。   视线在莫清欢的身上打量着,李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我说过很多次,听雪楼的人一定要着青衣,你总是不听。”   “楼里总是那么多的规矩,去了外面难不成还要守规矩?”   莫清欢难得的开口反驳道。   这一幕并不常见,因为她很少当面顶撞李休。   李休愣了一下,然后道:“规矩就是规矩,你是听雪楼的圣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楼内。”   “那你也是书院的弟子,怎么不见你穿白衣?只穿青衣像什么话?”   这个问题很致命。   问到了点子上。   “我穿青衣好看。”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话音落下,莫清欢的声音紧接着脱口而出:“那我穿白衣也好看。”   “我是少楼主,除了老爷子我最大你能和我比吗?”   李休有些气急,又或者说是恼羞成怒。   “你这是不讲道理。”   莫清欢觉得有些委屈。   这一次李休没有再说话,反倒是梁小刀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   “你们听雪楼还真是闲出屁来了,老子北地边军无论走到哪里照规矩都要穿黑甲,最不济也要穿上北地的布衣,你们看我啥时候穿过?”   “现在不还是活的好好地,老爷子也没派人过来打死我。”   两个人竟然为这点小事争吵,在他看来这的确是闲出屁来了。   ……   …… 第214章 船上的棺材和坛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插入显得很突兀,但也打破了两个人的争吵。   这些话很对,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李休不是一个喜欢在意小节的人,尤其不会去在意女孩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很懒,这些事情当然也懒得管。   但莫清欢不同。   他五岁便进了听雪楼,那时候的他只是普通人,莫清欢比他还小,同样没有修行。   年纪小,身体差,偏偏长得还好看,这样的人一定会受人欺负。   好在有醉春风帮忙。   那时候他们两个就一直跟在醉春风的身后亦步亦趋。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莫清欢踏上了修行一途,李休也开始展露出了过人的聪慧模样。   但无论再如何聪慧终究只是普通人,他与莫清欢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身为兄长当然不能在妹妹面前堕了威风。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李休总是想着说些什么话去约束她,但普通人就是普通人,面对修士似乎什么管教的借口都找不到,费劲了心思之后他发现莫清欢总是不穿青衣,这就成了他保证权威的方法。   从那以后的每一次见面小小的李休都要抓住这一点说教一番。   后来莫清欢便不来了。   醉春风也离开了听雪楼。   他自己成为了少楼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又或者说并没有人在他上面,因为听雪楼楼主对他是言听计从,宠爱非常。   再然后就到了小南桥。   与眼前。   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习惯。   “还有多久?”   争吵随之停歇,梁小刀重新翻了个身驾驶着小船在两个人的中间划来划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在三人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船,船上没有帆,没有舵,船身甚至是平的,没有半点足以容纳人或者物体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平整的船身上却摆放着六个黑坛子。   前面三个,后面三个。   摆放的十分整齐,这艘船很大,比书院的那块苍石还要大。   那六个黑坛子也很大,虽然整齐但却很破,有的甚至还留下了几个坑洞,远远从破口往里面看去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坛子里面的面貌究竟如何。   大船朝着三人笔直行驶,由远及近,并没有停留或者转移航道的意思。   这艘船很大,若是就这么撞过来他们三人一定不会好受,即便因为书海的特殊性不会被这些机缘杀死,但也一定会被船体碾入海底,那滋味绝对算不上好受。   如此庞大的机缘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三人的身后,这应该叫做喜从天降。   也可以叫做悲从中来。   因为那艘船很诡异,行驶漂泊之间没有半点声息,水面不曾有丝毫波动,就像是船底飘在空中没有与海水接触一般。   最重要的是在那六个破碎的黑坛子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材。   一具巨大的棺材。   通体漆黑,就像是当初在三古之地的无尽血海当中漂浮的那些棺材一般。   强烈的腐朽之气自棺材当中传出,一条条像是锁链般的丝线从那六个黑坛子之上破裂的小洞当中不停地传入棺材之上。   就像是割腕的采药人在以血脉供奉着万年不化的冰花一般。   这一幕永远都在持续,永无止境。   大船驶了过来,李休抓住莫清欢与梁小刀的肩膀向着一侧纵身跃起,让开了船只航行的这条路线。   仿佛从破碎的时空和遥远的亘古传来了一阵低吟。   那不像是人族的话语声,也不像是妖族的语言。   若有若无的语调夹杂着莫名的伤感传进了几人的耳中,情绪随之产生波动,高昂,低沉,愤怒。   种种不一的情绪从几人的心里产生,被人操控感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相对危险的修士了。   “闭上耳朵。”   李休的脸色阴沉,迅速提醒道。   灵气自体内鼓荡,然后封闭了感官,但那声音却仍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周围的安静显得更加清晰起来。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有着惊讶出现。   这诡异无比的声音竟然是直接从几人的心底响彻,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声响。   声音当中所带来的感染力越来越浓烈,唯一幸运的是他们三人的心性都坚韧非常。   李休自然不必多谈,拥有号称必死无疑的三劫之体却还能挣扎这么多年,更是与魔种对抗而不落下风。   想要动摇影响他的心性可是难上加难。   梁小刀也是如此,他自小生长在北地边关,那里是大唐最优秀的军人所在地,常年镇守在雪原边疆,他的心性之坚韧在同龄人当中也是属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莫清欢的反应还要清淡一些,毕竟她的体质乃是六大古体之一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明心乃是天性,根本不会被其他外在动摇。   好在这些突然响起的声音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他们,随着船只的渐渐远去,这些响彻在心底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船?”   目视着大船的离开与消失,莫清欢苍白着脸,有些震撼的问道。   梁小刀也是如此,但和莫清欢不同的是他想起了一个场景。   偏过脸看了一眼李休,他知道想起那血海浮棺一幕的并不单单只有自己。   “与那艘船相比我更关心的是那具棺材,还有那六个不停输送着诡异气息黑坛子。”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停变换。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三古之地时自血海当中升起的骨龙,无尽海面上漂浮着数也数不清的四块半。   还有徐文赋与王不二口中提到的那大到足以葬天的棺材。   那船面上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阵法,一个布置完成不知多少年的灵阵图。   大船已经彻底消失,并没有在海面上留下半点痕迹。   李休的手指突然变得疼痛起来,他低头看去,指间的那朵小花随着海风轻轻摇曳,但却勒的越来越紧,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手指也随之疼痛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书海深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那只手轻轻握成了拳头。   小花渐渐变得松弛,然后重新恢复如常。   也许这天下真的很大也说不定?   李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这个念头,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相。   隐藏在世界之后的世界。   也许这天下真的很大也说不定。   ……   ……   无论发生什么事书海的明亮都不会受到影响,三个人原地坐着,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   一条接着一条的小鱼和烂船从三人的两侧经过。   这算不上诱惑,甚至就连让三人转移视线微微侧目都是难以做到。   “还有多久?”   这当然是在问还有多久结束的意思。   这是梁小刀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这一次的四周很平静。   莫清欢也看向了李休,这几日他们两个处于昏睡当中,对于外界的时间流逝没有半点感觉,自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快了。”   李休随口敷衍了一句。   然后三人之间重新安静下来。   “我一直想不通如果你觉得没意思大可以直接走出去,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等着时间结束?”   梁小刀躺在船上,将双脚架在船檐上,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休留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毕竟这里的风景着实算不上好。   “因为苍石被我弄坏了,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我们所有人最后一次进来。”   因为以后进不来,所以此刻想要多待一会儿。   这是很伤春悲秋的做法。   “苍石被你弄坏了?”   这话无异于石破天惊,便是莫清欢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梁小刀更是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船上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休。   足足半晌后方才有些犹豫的说道:“要不咱们别回书院了,等离开之后找机会偷偷离开京都跟我去北地,在那里会很安全,书院的师长们应该不会追杀到那里去。”   很靠谱的建议。   弄坏了苍石,李休这层皮还披在身上在他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这事不小,还是抓紧时间跑路的好,免得书院教习们突然反悔,他们两个加起来这二百多斤恐怕都得交代在这。   李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的话自然是在没话找话。   又是一阵沉默过去。   “快了是多快?”   他忍不住发出声音又问了一句。   “就是现在。”   李休伸出一只手放到了海水当中,捧起了海水顺着手掌流淌出去。   轻声道。   然后整个书海如同地震一般发生了剧烈的晃动,所有的船只在这一刻悉数倾翻,船上的人掉进了海中。   数十丈高的海啸忽然升起然后从头顶拍下。   巨大的浪花向着三人的头顶压了下来。   白光轻轻闪烁。   三人的身体消失在了书海当中。   浪花落下拍打在海面上发出一声声的轰鸣,无数人都从书海当中走了出去。   一条龙从海水深处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翱翔着,然后仰头发出了嘶吼之声。   龙威镇压四海。   一切的海浪与摇晃顷刻间平复下来。 第215章 尚凌大人   书海的一切随之平息,那条龙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之上,目光透过虚空像是在张望着什么。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   书院很大,但弟子很少,所以很多院子里除了留守的教习之外再无其他人。   这就显得空旷,夏风带着拂过山林的温润落在了每个人的身上,那场小雨就像是晨间甘霖揭露了这尘封一夜。   这时候的空气当然很清新。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同样的一个方向。   书录院的方向。   书院很清冷。   但书录院今日很热闹,许多的书院弟子和教习都站在门前或者院内驻足观望。   在书院教习们的另一侧站着一群负手而立的人。   身上穿着几色袍,腰带不同配饰。   这是朝廷的人。   书海开启是个大日子,结束自然也是一个大日子。   相对来说这一天反而更受瞩目。   因为从书海当中离开会得到大机缘,而且之前可是同时亮起了九道七色机缘,可谓是震惊书院也不为过。   与之相比之后虽然也亮起了一道六色机缘和几道五色机缘,但都已经是不足为道了。   只是可惜的是由于苍石被毁所以无法判断到底是从书海何处闪现而出的。   更无法判断是何人所得机缘。   不过同时亮起了九道,不少书院教习的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见过陈先生。”   一位朝廷官员走到了书院众教习的身侧,然后对着陈惊龙轻轻躬身。   笑着行了一礼。   “尚凌大人。”   陈先生偏头看了过去,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带笑容。   “陈先生认为那六色机缘是何人所得?”   尚凌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看着那些微微闪烁亮起的点点白芒,知道那是书海即将结束要将所有人传送出来时的模样。   “不好说。”   陈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陈知墨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站在一侧,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脸上虽然挂着标志性的洒脱笑容,但是那隐隐透出的苍白之色却清晰可看见。   很明显前些日子苍石破碎所造成的伤势还没有彻底恢复。   不过他的兴致倒是不错。   只见他将视线放到了尚凌的脸上,挑眉问道:“六色霞光虽然耀眼,但远不如那九道七彩机缘,尚凌大人为何不问最上等,反而要问稍上等?”   “知墨可是在讽刺于我?”   听到他的问题,尚凌微微一笑,反问了一句。   不过这话显然不会得到下文承接,因此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瞬便继续说道。   “九道七色机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亮起,尚凌虽然愚钝,却也知晓放眼天下能够有如此气运与实力的唯有书院九子而已。”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话语当中所流露出来的肯定却很清晰。   这是很肯定的意思。   既然很肯定自然不需要再问出来。   因为那样不仅会显得多此一举,看起来也会很蠢。   “说的也对,既然最上等已经有了定义,那么要询问的的确应该是稍上等。”   陈知墨将挑起的眉毛放了下去,轻轻地拍了拍手。   接着又道:“只是不知道尚凌大人今日为何不在太尉府上,而是来到了我这书院当中?”   太尉和皇后之所以能够与国师和太子抗衡掣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身与二皇子的原因,其手下诸多能人也是极为重要。   而尚凌便是太尉的人,主掌礼部,管理唐国官员礼仪以及外交。   权威颇重。   这样的人突然来到书院,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而且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知墨这话就有失偏颇了,齐大人身为唐国太傅太尉,总领天下官员与国内诸事,这书海一事自然也在其中。”尚凌的两只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看样子就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东西:“更何况此次书海又关乎到荒洲与妖族,我礼部有所关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陈知墨点了点头,道。   “那不知尚凌大人认为这六色机缘是何人所得?”   尚凌摇了摇头,道:“这话本官刚刚才问过,就连陈先生都说不好,我又哪里会知道呢?”   “只是说一说而已,我唐国官员何时会因言获罪了?”   这话出口,不说也要说。   尚凌想了想,然后道:“若是苍石没有损毁,那么自然是世子殿下最有可能,但如今世子并未进入书海,得到六色机缘的可能是圣宗的罗浮渊,上清宫花雨瑶,听雪楼莫清欢也有可能。”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也的确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梁小刀,陈思宁,齐元彬,这三人的天赋可是丝毫不逊色你提到的三人。”   陈知墨问道。   尚凌笑了笑,也不兜圈子,而是直接道:“这三人的天赋或许并不低,但境界终究低了些,几乎不可能获得这六色霞光。”   “几乎不可能?怎么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们三个是书院弟子,也许会创造出什么奇迹也说不定,况且这一次进入书海的书院弟子很多,每个人都有可能是这份机缘的获得者,毕竟这是书院。”尚凌看着陈知墨,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说对吗?”   两个人都没有提妖族,因为在书海当中妖族属于劣势,这是先天性的问题,多色的大机缘很少会出现在妖族的四周。   也因此妖族获得六色机缘的可能性很低,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陈知墨笑了笑,目光安静的注视着面前以及四周越来越明亮的白色光芒,并没有说话。   书院是具有无限可能性的地方。   在这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正因为如此才最值得世人尊敬。   天地间的亮白色渐渐浓郁,然后越来越耀眼,无数人像是凭空生出一般出现在了书录院当中以及四下空地之上。   圣宗四长老与上清宫五境宗师联袂而来。   他们两个身为这次外来之人留在书院当中仅有的两名五境宗师,又同为荒洲势力。   而且圣宗眼下风头正盛,如日中天,上清宫也是一流势力,底蕴颇深,无论是真实想要结交还是表面上敷衍他们二位都是做的极好。   白色光亮的闪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全然消失,许多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罗浮渊表情平静,但是面色却是略微苍白。   花雨瑶自然不必多提,短短数日的时光根本无法彻底恢复伤势。眼下只能说略有恢复而已。   那名老妪的脸色阴沉下来,眼神也有些难看。   凭借花雨瑶的实力,谁能将她伤成这个样子?   然后她将视线放到了罗浮渊以及周元和芮姑娘三人的身上。   眼神开始捉摸不定起来。   圣宗四长老不准痕迹向着一侧迈了一步。   这时候又是一阵白光亮起,李休几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二人的视线微微一凝。   他竟然进入了书海? 第216章 每件事都会有目的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观苍石以入沧海,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苍石就是书海的入口,便是前些日子陈先生送所有人进入其中归根结底也是借助了苍石的力量。   所以才能够做到。   苍石破碎就代表着进入书海的路会随之封闭,可出不可进。   这是最后一次开书海。   这是无数唐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荒洲与妖族并不在大唐,但却在天下。   自然也会知道。   那么李休是如何进去的?   难不成书院竟然还有什么特殊通道隐藏了这么久没有宣之于世?   不仅是他们,便连那些朝廷官员都是如此想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升起了不过片刻便消散在脑海当中。   因为他们看到了书院教习们脸上那错愕的神情,还有陈先生眼中的淡淡惊讶。   书院很骄傲,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所以书院弟子从不说谎,教习如此,副院长也是如此。   从无例外。   无数人各自回到了属于自己势力的地方,然后目光沉重且复杂的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这个人很强,而且强的没有道理。   一己之力分隔了数千人的混战,并且抬手之间斩杀了阴曹何琳,万剑悬空以近乎摧枯拉朽之势斩杀了老羊,并且一剑穿心封于修,逼退圣宗三人。   清空深海与死海的交汇处,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   便是当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道高高升起的六色霞光,却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因为李休站在那里。   短暂的沉静过后渐渐有议论声开始响起,这些内容基本一致,都讲述了同样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书海之内发生的事情。   于是圣宗四长老以及上清宫老妪还有诸多朝廷大臣和荒州与妖族的随护强者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和来龙去脉。   书院教习们和那些没有进入其中的弟子们也知道了这些事情。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   书海是书院的书海,这一点世人皆知。   但现在竟然有人能够不通过苍石转而找到另外的通道进入其中,这就代表万人敬仰的书院当中出现了不稳定性。   最关键的是进入其中的是阴曹的人。   而且是阴曹的下圣子。   并且这个封于修之前似乎还进入过三古之地,那时候许多人都以为他只是趁着书院不备混进去的,但若是将目光放到今日来看这其中三味可就有的捉摸了。   阴曹能够找到方法进入书海,自然也能够找到方法进入三古之地。   还好这样的事情只是在今年方才发生,否则每一次的秘境都有阴曹的人前往插手,那一定称不上是一件好事。   陈先生的眸子轻轻眯了起来,然后突然发出声音笑了笑。   “阴曹有冥桥,如果借助了冥桥的能力,能够自由出入书海也就解释的通了。”   他说道。   许多人微微一愣,然后恍然的点了点头。   说句江湖话,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阴曹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如果论起整体实力的话比起荒州五大势力只强不弱。   那是被称为整个大陆阴影一面的恐怖势力。   “如果阴曹动用了冥桥,出入书海的确能够做到,只是据我所知冥桥从上古保存至今虽然没有彻底崩坏但也不复巅峰时候,可谓是残破不已,每一次动用所需要花费的代价都是极高。”尚凌大人轻轻眯着眼睛,继续道:“阴曹不惜动用冥桥也要将封于修传送进入书海以及三古之地,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关键,不仅是问题的关键也是所有的关键。   冥桥顾名思义乃是传说中来自地狱冥界的桥梁,可以沟通三界,接连人鬼神。   乃是不折不扣的强悍宝物,在全盛时期甚至有着踏上冥桥便可踏遍三界的美誉。   只是经过上古之时那极为神秘且悲惨的一战之后,冥桥就此残破不堪,被阴曹收入其中,想要启动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即便如此也只是能够堪堪发挥出三成左右的冥桥能力。   每个人在做每件事都会有目的存在。   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   睡觉是为了养足精神。   修行为了变强,喜欢与讨厌则是为了舒心。   所以阴曹这么做当然也会有他的目的。   之前就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是在三古之地复活了一个从亘古留存下来的不世强者,漫天血海浮棺,目睹那一幕的人很多,所以类似于这样的话也有很多。   甚至还被倾天策记载在了怪谈笔记之上。   与记录实事的茶前录不同,怪谈笔记多用来记载那些传言故事,怪诞风闻等等。   “他是为了桥月夜?”   众人彼此对视着,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陈知墨忽然开口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莫清欢的身上。   他乃是神,武,魂三修,并且三修都达到了游野境界,所带来的增益巨大,对于外人的感应也是在很多人之上。   莫清欢现在很怪异。   或者说她的内在很怪异。   通透,光亮,不掺杂丝毫杂质。   那一定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能力,也是桥生月所带来的能力。   这话开口说出,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那些随行而来的强者以及书院教习们都是带着惊讶看向了莫清欢,有部分人的眼神更是火热无比。   六大古体之一,拥有就相当于拥有了踏足五境的资本,并且在五境之前不会碰到任何瓶颈,修行对于拥有古体的人来说就像是水到渠成。   这女子竟然能够得到二十四桥明月夜,这份运气可谓是好到了极致。   “阴曹的人能够进入书海是因为冥桥能够接连三界的关系,那么世子殿下能够进入其中又是因为什么呢?”   在所有人惊羡的同时,尚凌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面对着李休轻飘飘的问道。   笑里藏刀的人最讨厌。   最让人讨厌。   四下很安静,圣宗四长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上清宫老妪也是静静地看着。   窝里斗从来都是最好看的戏。   况且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陈知墨没有出头,书院教习们也没有说话。   莫清欢安静站着。   梁小刀挽起袖子向前迈了一步,好久没有骂人了,今天他打算骂个痛快。   李休拦住了他,然后将视线放到了尚凌的脸上,淡淡道:“你是谁?”   陈知墨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217章 傻逼   这里人很多,所以很热闹。   书录院不算小,但想要站下万余人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许多自书海之内出现的人大部分都被传送到了书院各处,有的甚至还直接落在了梅岭当中。   所以此刻的书录院之内大概只有千余人。   千余人能够站立的地方很大,说话的声音从最前方甚至无法传到最后方。   但好在在座的各位都是修士,无数人看着这一幕,声音自然而然的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你是谁?   轻飘飘的一个问题。   也是陌生人见面最容易问到的问题,却让不少人的眼皮轻轻一跳。   这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用的感觉。   开口便要找茬,而人家却根本不认识你。   陈知墨只是笑了一声便很快忍住,然后干咳一声用手遮挡住嘴巴,满脸正色。   身为书院首席弟子,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嘲笑别人,那是很不雅的事情。   尚凌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感到难堪的模样出现,他只是轻轻地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笑着道:“礼部尚书,尚凌。”   “礼部?”   李休看了看他身上穿的官袍,然后扫过了那张笑脸。   “唐十六年,上任唐皇为了更好地管理唐国上下,与国师大人和院长一同商议,最终决定成立兵,刑,户,吏,礼,工六部,将朝廷上下之事具体化分配处理,从而达到术业专攻的目的。”   “六部尚书官职为正二品,统筹天下,权力自然不小。”   李休看着尚凌,脸上满是平静:“但我是世子,陈留王世子,而你是礼部尚书,所以你凭什么来询问我呢?”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王爷世子那么自然不可能在一部尚书面前如此狂傲,世子只是王爷的儿子,如果没有继承爵位,没有被封他职,那么就是一个二世祖而已。   但李休不同,陈留王这个头衔也不同。   而且他姓李,大唐李家的李。   李来之和李安之是亲兄弟,李来之是上一任陛下的亲侄子,按照唐律,若是当代唐皇膝下无子,三代以内可承皇位。   也就是说李休是有皇位继承权的。   最重要的他还是听雪楼的少楼主,书院未来的首席,在北地的威望极高。   其本身的实力更是同境无敌。   这一次死战小南桥挽救唐境于水火之中,封赏更是少不了。   所以他很特殊。   一部尚书的级别很高,却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就像是当初在幕林园内遇到的户部尚书江满泉一般,那时他的三劫尚未破除便已经视其如无物,何况现在?   “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傲气。”   尚凌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一些,眼神中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凛冽。   “下官只是很好奇,天下人都知道书海只有一个入口,阴曹有冥桥,那么殿下是如何进去的呢?”   其他人也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幕,罗浮渊等人更是紧紧地盯着这里,若不是李休突然插手,他们圣宗最后得到桥生月的可能很大。   尚凌一只手藏在袖中指了指身后的数百人,继续道:“我想他们也很想知道。”   李休看了过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之中的逼问和探询毫不掩饰。   “尚凌大人说得对,我们也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书院的作风光明正大,天下皆知,此次既然放言大开书海便应该保证绝对的公平,若是暗中用了什么小手段,传了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圣宗四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出声说道。   “说的没错,老身也想知道,今天若是世子殿下不给出一个让我等满意的答复,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容易罢休。”   上清宫的老妪也是插了一句,她的声音很特殊,有些冷,也有些耐人寻味。   “闻名天下的书院总不会背地里耍一些小手段吧?”   类似于这样的声音开始很少,然后越来越多。   书院的弟子们面色难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教习们面无表情。   陈知墨抬头看天,只是那双眼越来越冷。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终于向前迈了一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然后张了张嘴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就这么看着尚凌已经圣宗和上清宫以及那些口出狂言的荒州之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起伏。   “傻逼。”   这话的声音很大,甚至将地面的梅花和之前苍石破碎所留下来的尘土都震动的晃了晃。   许多人楞了一下。   尚凌看着梁小刀有些惊愕。   这句话是坊间骂人的常用语,说起来很顺嘴,骂起人来很爽。   但这是书院,尤其是还当着荒州与妖族之人的面前,这是很失礼的举动。   圣宗四长老的脸色略微有些阴沉。   那名上清宫老妪目光冰冷的看着梁小刀,无他,因为刚刚梁小刀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刚巧不巧视线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骂她。   许多的荒州之人也是开始沸腾起来,隐隐的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身上的衣袍动了动,略带一些褶皱的面庞之下似乎涌动着潜藏至深的愤怒。   无形的气息冲散了地面的积灰,脚下青砖有些晃动。   五境宗师的可怕压力一点一点的散发,老妪盯着梁小刀,宗师的威严,容不得挑衅。   梁小刀转头看了看李休,有些惊奇的问道:“她问我说什么?”   李休仍旧没有说话。   他又将脑袋转向了陈知墨的方向,嗤笑一声,语调拔高了不少。   “她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陈知墨抬头看着天,同样不发一言。   梁小刀咧了咧嘴哈哈一笑,然后重新将目光放回了那名上清宫老妪的脸上,嘴唇轻启:“傻逼!”   地面飞起一般梅花飘向了他的眉心。   速度很快,与其说是在飘,不如说是飞射过去。   五境宗师的实力很强,这一点天下人皆知。   一片花瓣很小,但要杀梁小刀绰绰有余。   只是这片梅花终究无法飘到他的脸上便在半空中化作齑粉消散于无形。   “冯长老,犯不着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岂不是失了身份?”   陈先生闭着眼睛,轻飘飘的声音响起,传遍了四周。   上清宫老妪冷哼一声,警告道:“陈先生最好好好的管教管教书院的弟子,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人若是走了出去可是活不长的。”   陈惊龙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就连闭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陈知墨倒是收回了放到天空上的视线,微微一笑:“冯长老教训的极是,身为书院首席,门下弟子如此口不择言是我之过,小刀,还不给冯长老陪个不是。”   许多书院教习冷冷的瞥着这一幕,似乎像一个旁观者。   梁小刀走到了陈知墨的身侧,然后恭恭敬敬的冲着上清宫老妪以及圣宗四长老等人行了一礼。   正色道。   “傻逼!” 第218章 夏天的最后一场风   又是一声轻笑。   陈知墨急忙转过身子对着踹了李休一脚,然后强忍住笑容,板着一张脸保持严肃。   李休则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一脚可不算轻,他的腰都是隐隐作痛,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目光有些阴冷的盯着陈知墨。   “好好好,这就是书院的待客之道吗?今天我倒是真正见识到了,果然是正大光明,果然是名不虚传。”   冯长老怒极反笑,身上的气势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碾压过去,脚下的青砖生出裂纹,地面开始坍塌。   但这股气息仍旧如同之前一般尚未压迫到梁小刀的身上便消散于无形。   陈先生安静站着,动也没动。   冯长老的脸色有些青白,眼带忌惮的看着陈惊龙。   哪怕如今院长大人消失无踪,书院只要有陈惊龙在一天,天下人也是无法在此放肆。   这时候圣宗四长老向前迈了两步,有些苍老的声音压下了上清宫老妪的怒火。   “世子殿下还没有回答你是如何进入书海的,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样小孩子的把戏就不要再耍了,如果书院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圣宗将会认为书院是在戏耍我等,迫不得已之下我们或许会做出什么让双方都后悔的事情。”   他的声音略淡一些,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何况圣宗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身为四长老他的城府和修养自然不低,便是当初在安荆城看着周元被李休斩断一臂都硬生生的忍住了,更别说此刻区区言语羞辱了。   让双方都后悔的事情。   这话意有所指。   比如雪原,比如妖族。   比如阴曹,比如长林。   唐国很强,但周遭虎狼环伺,若是再得罪了圣宗,固然不怕,但绝不好受。   陈先生的眸子睁了开来。   李休的视线也从陈知墨的身上移开,移到了四长老的身上。   “你问我是如何进入书海,但我还是同样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问我呢?”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就像是这即将结束的夏天刮起了最后一场风。   没有人会忽视。   许多人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是在问堂堂圣宗四长老,五境宗师有何资格?   如果就连圣宗四长老都没有资格,天下又有几人够资格呢?   这个李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狂妄。   不过想想之前在书院门前发生的事情,众人提起的心也就渐渐放了下去,这样的话自他的无人能够口中传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视天下人于无物,或许就是这份心态所以才会让李休破了千万年都不曾有人破过的三劫之体。   狂傲,自信,高高在上。   明明只是三境修为,屹立在青砖之上就像是头顶天,脚踏地,身姿不屈丝毫。   四长老的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皮笑肉不笑的夸赞道:“不愧是世子殿下,单单这份心性便让老夫敬佩,若是不嫌弃的话殿下以后去往荒州之时一定要来圣宗坐一坐,老夫必将扫榻相待,以上礼待之。”   “四长老客气了。”   李休轻轻颔首,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许多荒州之人铁青着脸,虽说今日除了倾天策之外并没有其余四大势力的人到场,但即便如此被李休一人压下了风头那种滋味也是觉不好受。   按理来说一个小辈修士就连给圣宗五境长老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偏偏李休的身份奇高。   单从地位上来说就是面对圣宗掌教也只是略低一头罢了。   和这样一个小辈僵持本就是丢身份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四长老的脸色才这么难看。   这里是书院的主场,正如四长老所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在这里没人能动李休,纵使有怒火滔天动不了就是动不了。   洛以翁坐在远处的树杈上,靠在树干上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一幕,能够让圣宗和上清宫这样的大势力吃瘪,这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梁小刀没有在插话,他远远看着梁秋身侧站立的一个红衣女子。   红袖。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红袖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她如今的生活很安定,比起在雪原的时候自然要好上很多。   徐盈秀也站在不远处看着李休,眼中满是温柔。   苏声晚并没有出现,或者说现在的他是否还在书院都是一个未知数。   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苏声晚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浪子,他将天下放在纸上,平整最爱闲情逸致。   许多教习觉得无聊,他们都很佛系,对于如何进入书海并不感兴趣,但李休是书院的弟子,现在和荒州之人起了冲突,无论如何也是要留在这里镇镇场子的。   这时候很安静,直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然后九个人走到了陈先生的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陈知墨行了一礼。   “先生,师兄。”   李休看了过去,梁小刀也收回了目光。   许多人同时转头。   这九人穿着整洁的书院白衣,面容淡漠,对于眼前的一切很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就像是与他们无关一般。   陈惊龙笑着点了点头,陈知墨瞥了他们一眼。   “倒是要恭喜你们九个获得了七色机缘。”   他的声音谈不上冷淡,但终归有些疏远,毕竟书院弟子们浴血搏杀的时候他们九人明明可以赶过去却并没有。   “师兄过誉了。”   九子也知道陈知墨为何生气,但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愧疚的表情,他们冲着陈知墨又行了一礼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李休,随后一同离开了书录院。   竟是对于眼前之事看也不看。   陈知墨打了个喷嚏。   梁小刀厌恶的咧了咧嘴。   九子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他早便有所耳闻,但今日一见还是忍不住为之咋舌。   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李休难得的沉默下来。   片刻后。   “我睡了一觉,醒来便掉进了书海。”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很突兀,也很突然,周遭许多人都愣了一下。   便是书院教习都忍不住嘴角一抽,对着李休翻了一个白眼。   你说你不想说就不想说,何必编造一个如此浅陋的谎言?   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人精,这么说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在敷衍你,是在骗你。   果然,圣宗四长老的老脸再度拉下了三分,便是上清宫的那些强者都是面色不太好看。   冯长老只觉得一股子怒火从心底高高升起,直窜头顶。   ……   …… 第219章 那就让这场风来的更大一些   “这话可不好笑。”   她凝视着李休,声音有些森然。   上清宫乃是荒州一流势力,便是面对五大势力也是不卑不亢,像今日这般被人无视小看并且出言讥讽这几十年来可是从未有过。   “我不是在说笑话,当然不会好笑。”   李休抬头迎着她的双眼,认真道。   “既然不是在说笑话,那你又是在说什么呢?”   在睡觉,然后莫名其妙进入到了书海当中。   这就是一个笑话。   而且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这场风还在吹,并没有停,卷起了一滴落叶和梅花,吹动着所有人的衣角。   “你问我要一个交代,我现在给了你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淡淡的声音随风传出去很远。   他们要的就是一个理由,一个交代,现在李休把这个答案给了出去,这就是给你面子,无论答案的正确与否,无论这个答案是否是编造而出。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忘记了一件事情,在开书海之前我曾说过,胜我之人方可进入,你们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所以我很好奇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而且冯长老似乎还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本世子是有资格进入书海的,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进去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进去,这便足够了。”   “懂吗?”   李休侧了侧脸,眼角余光瞥过冯长老那愈发阴沉的脸上,霸道的语气毫不掩饰。   “书院对待客人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但若是客人想要没事找事,书院也会奉陪到底。”   绝对的底气和自信从他的口中传出,无数人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这少年的狂妄似乎比他们原本想象的还要高出不少。   懂吗?   被一个小辈如此呵斥,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   “年轻人太过气盛,可是会夭折的。”   冯长老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压抑着怒火,又像是在意有所指。   书院教习们懒洋洋的表情微微一僵,然后目光有些锋锐的落在了上清宫一行人的身上。   与圣宗只来了四长老一人不同,上清宫随行而来的强者并不算少。   除了冯长老一位五境宗师之外还有数位游野修士。   “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李休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希望世子殿下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放狠话谁都会,关键是有用吗?   类似于这样的话李休听过不止一次,但却从未放在心上,天下很大。   但对他来说天下同样很小。   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这话并不是说出来涨气势的。   事实就是如此。   “你们问了问题,我给出了答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便到此为止,我还有事。”   李休环视四周,然后对着圣宗四长老以及冯长老还有妖族的几位五境宗师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书录院。   徐盈秀自然跟在身后。   陈知墨打了个哈欠招呼着远在树上的洛以翁一同走向了后山。   梁小刀站在原地挠了挠下巴然后拽着红袖一起跟在了陈知墨的身后。   妖族的面色要平淡许多,因为李休与他们的关系算不上恶劣。   倒是冯长老的脸色十分不好,被一个小辈羞辱一番然后从容离去,传了出去她的脸上可是挂不太住。   圣宗四长老的眼神不停变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书录院倒塌的墙边,钟良和游伊人站在那里并肩而立,轻声说道。   游伊人的眼神很复杂,并没有多说什么,如今的她距离李休已经是越来越远,当初的小摩擦似乎还在眼前萦绕,这一切转变的很快。   快到了甚至来不及反应。   “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无论是圣宗还是上清宫都不是好捏的柿子。”   不知何时楚恒与姚芝走到了他们的身前,目光遥遥看着那道远去的青山身影,说道。   钟良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当初楚恒和姚芝堵住了棋院和剑阁的大门,虽然最后被李休化解,但这份恩怨可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   只是后来草圣用医天下救了李休一命,书院弟子承情,此刻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三境以上书院自会注意,三境以下并不是世子殿下的对手,看似危机四伏,实则毫无忧虑。”   钟良的声音有些冷淡,说道。   “这天下能杀人的并不只是剑,还有很多。”   似乎对于钟良的天真有些不屑,楚恒嗤笑道。   “殿下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无论是圣宗还是上清宫想要对付他都不算容易,何况大唐与荒州还隔着无尽绿海。”   钟良又道。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并不想与我搭话,只是看在那枚医天下的面子上,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要开口,因为我也很讨厌你。”   楚恒冷哼一声,然后迈出院墙走向了别处,渐行渐远,他的脚步突然顿了一瞬,回头道:“叫李休小心点长林的人,我三圣斋的医天下很贵,我怕他用不起第二枚。”   话音落下,楚恒的身体也随之远去。   姚芝抱着木琴冲着钟良施了一礼,然后也随着走了出去。   场间的人渐渐散去,梁秋回到了书录院之内,胡须教习站在树下远远看着她。   陈先生不知道去了哪里,剑阁教习蹲在门口捧着一个大碗的油泼面,滋遛滋遛的吃着。   这场简单的对峙就此落幕,李休并没有在书院之内停留,而是径直推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梅岭的山很大,但地面很软。   这里有很多人行走着,见到李休都是停下脚步行了一礼然后在继续行走。   一匹大黑马从梅树林里跑了出去,硕大的脑袋不停地蹭着李休的脸,浣熊不知何时出现挂在了他的腰上。   还有两年便是试剑开启的日子,留给李休在大唐的时间算不上多,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再去一次后山的池塘,比如去北地瞧一瞧,看一看塞北和妖族。   比如武当山。   还有皇宫。   翻身上马,徐盈秀坐在身后。   李休面无表情的坐在前头。   既然夏天即将结束,那就让这场风来的更大一些。   风还未停,梅岭的花瓣飘落在天地之间。   一场雨落了下来。   秋天来了。 第220章 见一见陛下   骑马出了梅岭,又走了十里郊野,长安城便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这一路上的行人不曾断绝,离开书海之后有人直接回到了京都,也有人选择留在书院去看看画廊和往来庄。   “去哪?”   朱雀大街上很热闹,徐盈秀牵着马,李休自顾自的在前头走着。   “我回到长安快一年了,还没有去见过陛下,如今既然有时间那就应该去看看。”   这场秋雨掩盖了夏日所有的闷热,为长安带来了丝丝凉意。   衣衫染湿黏在身上,这种感觉好受又不好受。   自从李来之死后,当今陛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民间甚至有了唐皇重伤垂死正在闭关的传闻。   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陛下的确是在闭关,但并没有垂死。   只是在闭关之前宣布了三件事。   太子监国。   国师节制太子。   梁文可勤王。   节制太子自然不是真的节制,而是让国师帮助太子挡一挡太尉和皇后的冷锋。   北地勤王自然不是指的不是当今陛下,而是太子。   唐皇的这三道旨意基本上保证了在他闭关这段时间里李弦一的绝对安全。   除非皇后和齐秦能够挡得住北地兵锋,否则就不可能对李弦一的安全产生威胁。   “这几天楼内的人传来了很多消息,我想您会有兴趣。”   徐盈秀跟在后面,落下的雨水打湿了两个人头发。   “姑苏城出事了?”   李休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问道。   徐盈秀点了点头,没有惊讶,少楼主很聪明,她早已经习惯了。   “老剑神不理事,慕容英杰的野心扩张太快,他不甘心只做江湖霸主,他想要做整个江湖的主人,在你离开小南桥不久慕容也回到了姑苏城,他和二爷联手抵抗慕容英杰,在我看来胜算并不高。”   这其中很复杂。   如今的姑苏城站在慕容英杰一方的肯定要比站在慕容天成身后的人还要多。   但最关键的是慕容选择站在了慕容天成一方。   如此一来那些人就需要考虑考虑了,毕竟慕容是慕容英杰的儿子,在未来一定会是姑苏城的主人。   “不理事?这天下从没有人能够真正不理事。”   李休淡淡道。   老剑神活了很久,如今快要死了,所以才会选择闭关破那渺茫至极的境界从而提升寿命,但慕容两兄弟之间的争斗最后一定会分出生死,老剑神不会看着他们死。   那就一定会出手。   他的立场也很重要。   自从前些日子和慕容雪在书院门旁那棵多余的树下聊过之后,对于姑苏城今日的局面李休就已经有了预料。   “那您打算怎么做?”   徐盈秀好奇问道。   “江湖不能乱,所以姑苏城也不能乱。”   李休如此说道,并没有后文,雨水落在地面的声音很吵,他的脸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显然早已经有了对策。   “还有什么事?”   他又问道。   先前徐盈秀说过这几天楼内传来了很多事,很多事自然指的不是一件事。   “裴子云下山了。”   她回答道。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略微有些惊讶。   江湖上威望最高的三个地方,姑苏城,青角司,听雪楼。   这只是泛指。   施舍恩惠最多的当属三圣斋。   但实力最强的除了武当山外不做第二选。   但武当山的人从不会下山,或者说很少下山。   除了前段时间王知唯下山走了一圈,然后这个不会杀人的草黄纸第二位被锁剑在巫山身陷险境。   当时裴子云从山上走了下来,巫山上摆满了尸体,从山上到山下。   横尸满巫山。   现在裴子云再次走下了武当,他想要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去了哪里?”   李休问了一句。   徐盈秀摇了摇头:“楼内的人跟不上他,也不敢跟上去,只知道他下了山,去了哪里没人知晓。”   像裴子云那样的强者如果不想让人知道那就没人会知道。   雨水落下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   两人路过了太白楼,阵阵酒香混杂着上人间的戏曲声穿进耳朵,李休没有听,因为他听过更好听的戏。   距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大黑马有些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急躁,它可是最讨厌弄湿身子。   浣熊挂在李休的腰上瞪了它一眼,大黑马打了个响鼻安静了下来。   “醉春风去了莫回谷。”   这雨越来越大。   像是要浇灭人世间所有的起伏喧嚣。   豆大的雨珠笔直的砸在地面,然后碎成无数瓣落在了李休的鞋面上。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瞳孔缩成一点,那张脸上第一次有了惊慌之色出现。   这是从未有过的表情,哪怕是在落仙峡和小南桥都没有如此过。   他回头看着徐盈秀。   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一丝颤抖。   “他去了莫回谷?”   徐盈秀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起来,他是在害怕。   他当然应该害怕。   莫回谷号称有去无回,乃是大唐第一险地,当初他若不是在其中和陈惊龙偶遇,相互帮助之下方才险而又险的侥幸活了一命,如今的醉春风竟敢孤身一人走进去。   是谁给他的胆子?   他难道是要去找死不成?   李休从不害怕死亡,但他害怕自己身边的人死。   尤其是他的朋友不多,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老爷子知道吗?”   李休有些生气,但又不能对徐盈秀生气,所以有些憋闷。   他自然不能去责怪楼内的人没有拦住醉春风,因为拦不住。   自己不在,楼内的几位长老来不及赶过去,谁能拦得住?   徐盈秀摇了摇头:“消息被我瞒了下来,楼内的人也在等你走出书海,这几天你要是不说话的话,他们恐怕就要上报给楼主了。”   的确,听雪楼是最大的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既然是情报组织那就不能出现欺上瞒下的事情。   徐盈秀的威望不低,但想要隐瞒楼主她还做不到。   因此只能等李休发话。   扬起胳膊,李休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一会儿后街道深处走出了一个穿青衫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这件事压下去,不要告诉老爷子,春风的事我会处理。”   “是,少爷!”   摆了摆手,听雪楼的人退了出去。   “真的不说?”   待人走远后,徐盈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   …… 第221章 一世人,两兄弟   “老爷子最宠春风,但春风不适合做楼主,恨铁不成钢所以才会演变成如今的眼不见心不烦,但老爷子心里终究还是愧疚,如果被他知道了春风进入莫回谷的消息,楼内就乱了。”   李休解释道。   “若是以后楼主知道了怪罪于您?”   徐盈秀有些担心,听雪楼是杀手组织,楼内纪律和等级最为森严。   “最多挨顿骂,没什么的。”   李休摇摇头,并不在意。   不再说话,除了大雨落下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长安城很大,皇宫很远。   但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李休在皇宫前站了很久,宫中的侍卫认出了这是这一年来风头最盛的世子殿下,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世子殿下冒着大雨前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走吧!”   在皇宫门前站了一会儿,李休转身向着别处走去。   他此行是来见皇上的,陛下自然不会住在皇宫之外,李休若是不进去当然就看不到。   “去哪里?”   徐盈秀跟在身后,大黑马无精打采的低着头。   浣熊倒是优哉游哉的挂在腰上,无论这场雨下的大或是小它身上的皮毛都不会背染湿半点。   “东宫。”   ……   他本打算去见见皇上,因为这天下就快要乱了。   而且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当今皇帝的侄子,若是真的进了皇宫陛下是一定会见一面的。   与当初去幕林园不同,那时他是为了杀杨妃,陛下虽然是在闭关但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会不知道?   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声音,这就表示他赞同李休那么做。   今日是专程去去探望,只要进了这皇宫的门就一定会有人来接他。   但醉春风去了莫回谷,这就是变化。   他要做的事情就要往后拖一拖,所以面见陛下就也要往后拖一拖。   东宫就在皇宫一侧,不并不算远,走起路来自然也要近的多。   “帮我把上人间包下来。”   东宫门前,李弦一站在雨中负手而立,看得出来,他在等李休,也知道了李休会来,或者说从徐盈秀牵马进城的时候太子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李休将手放到浣熊身上擦了擦,然后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徐盈秀,说道。   徐盈秀接了过去,却没有动作。   上人间是什么地方?   说正常点就是青楼。   “我要和太子去听个曲儿。”   李休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他最害怕徐盈秀生气,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去上人间听曲儿?   这话的说服力不大,更何况太子会去上人间?   那恐怕第二天尚凌就敢在大殿上弹劾,御史们的奏折估计会堆满整张桌子。   李休终究是李休,徐盈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然后牵着马原路返回向着太白楼走了过去。   东宫是太子的门面,既然是门面就不会小。   太子六率的人守在东宫门前,李弦一站在那里。   李休走了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两个乞丐。   “装样子?”   李休咧嘴问道。   “堂堂太子殿下站在雨中也不打伞,装给谁看?”   这话带着讽刺与挖苦。   听起来不太顺耳。   李弦一看着他,反问道:“堂堂世子殿下在雨中走了一路也不打伞,你是在装给谁看?”   “我喜欢淋雨。”   李休淡淡道。   “我也喜欢。”   李弦一道。   两个人同时撇了撇嘴,然后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李休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这一次进城是为了见陛下,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半路改变决定,李弦一就更不可能知道。   “我是监国,无论父皇和你说了什么,想要付诸行动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所以无论你进不进皇宫,见不见父皇最后你都要来找我。”   “看来你聪明了不少。”   李休难得夸赞了一句。   “我一直都很聪明。”   太子道。   李休不屑的轻哼一声:“当初在幕林园你阻止我杀杨妃,那就是最蠢的举动。”   显然,那一日的冲突他还没有忘。   还真是有些小心眼。   李弦一笑了笑:“我是太子,监国,如果看着你杀了那老太婆,我面子往哪放?”   这是很简单的理由。   偏偏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但我还是杀了。”   李休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道。   “这是好事。”   李弦一也有些得意。   他当然不会嫉妒或是忌惮李休。   “进去坐坐?”   太子侧了侧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门口向内里看去可以屋子门口,屋门并没有闭合,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老者正坐在门口摆弄着一个盆栽,手里拿着剪子,看样子应该是在修剪盆栽多余的地方。   模样认真且专注。   这个人很讨厌,起码李休很讨厌。   “你这东宫太小,住不下我。”   李休收回了注视门内的目光,淡淡道。   “总不能一直被雨淋着。”   李弦一摊了摊手,道。   堂堂唐国太子和世子,就这么被大雨淋着传出去可不好听,别人会以为唐国未来的继承人是两个傻子。   “我把上人间包了下来,我们可以去那里谈些事情。”   李休说道。   “上人间?”   李弦一楞了一下,然后一张脸顷刻间变成了猪肝色,从原地一跳三丈高,落在地上溅的水花四射,指着李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李弦一,太子,监国,未来大唐的皇帝,你让我去青楼?还包场?李休,你还要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从我家滚出去,别来败坏老子名声。”   两侧的太子六率身子颤抖了一下,心想您怎么还把内心想法都给说出来了,还未来皇帝,这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去不去?”   这一通大骂李休自然不会生气,他看着不停喘粗气的李弦一又问了一遍。   李弦一怒视着他:“真包了?”   “真包了。”   “钱都花了?”   “花了。”   听到答复,李弦一轻轻地哼哼了两声,然后有些犹豫的说道:“既然钱都花了,孤也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也罢,去便去了,这一世名声大不了就不要了。” 第222章 两件事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天空中轰然炸开了一声惊雷。   强烈的雷光将东宫门前几名太子六率之人的脸色映成了蓝白色,恰到好处的掩饰住了刚刚差点忍不住的一抹笑意。   李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戳穿。   这是东宫的面子,大庭广众之下当然要注意一些。   “实不相瞒,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上人间。”   李休开口坦白道。   太白楼是长安最有名的酒楼,李休小时候常去,但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他就只去了寥寥几次。   上人间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不用担心,进去之后只管看为兄眼色行事,前些年父皇尚未闭关之时孤可是里面的常客。”   李弦一走出了东宫门口,站在风雨中有些得意的眉飞色舞起来。   他这副模样很少见,自从接任监国之后太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平淡模样,如同眼下少年一般的跳脱可是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能保住太子的位置可真不简单。”   李休出言调侃了一声,似乎意有所指。   李弦一耸了耸肩膀,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堂堂一国储君,嫖个娼咋了?”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尊敬,同时心中有些遗憾子非没有回到长安,否则他和李弦一一定会是臭味相投。   或者说是志同道合。   皇宫距离太白楼尚且有段距离,太白楼紧挨着上人间,东宫就在皇宫一侧,距离上人间自然也有段距离。   “世子殿下还请留步。”   东宫之内,一个听起来很儒雅的声音响起,李弦一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眉毛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两侧的太子六率身子也是挺得笔直,面容严肃许多。   李休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走到雨中拽着太子的胳膊就要离去。   东宫的大门一直开着,天上的雨水落进院子化成一个又一个的细小漩涡,然后无数漩涡顷刻间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巨大的水色黑洞,强烈无比的吸力从宫门之内传出。   李弦一一脚踹在了李休的腰上借力跳到了街边一角,死死的抓着一个石墩不撒手。   李休晃了晃身子,低下头用力地瞪着熊胖。   浣熊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将头低下,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两个小眼睛,视而不见。   莫闹,那老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况且人家就是想找你说说话而已,有啥大不了的?   双脚自地面离开,李休的身体如同落叶一般飘进了院子然后在那个绿色盆栽一旁落了下来。   国师坐在那里安静的修剪着枝叶,面带笑容看起来和蔼极了。   李休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这幅样子让人看着还真恶心。”   在盆栽的另一面坐了下来,李休冷哼一声说道。   “王爷的死每个人都不想看到,我也不想。”   透过绿色枝叶,国师看着李休,和蔼的面容变得有些严肃。   “你这算什么?堂堂唐国国师大人,也会如此虚伪?”   李休的嘴角轻轻上扬,讥讽道。   这天上下着雨,雨水落在屋檐上向着左右滚动。   这话里带着刺,无形的刺在盆栽之上茂密生长。   国师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从身子一侧的地面上捏起了一小撮黑土放进了花盆里,这叶子更绿了一些。   “小南桥的事情做的不错。”   这是很实实在在的夸奖,毫不掩饰,丁点也不拐弯抹角。   “太子打算册授你为江南刺史兼太子少保,只是太尉不答应,现在还在僵持。”   国师又说道。   江南刺史兼太子少保?   看起来官职很大,但以李休的个性来说这两个官职即便是到了手上也只是虚职而已。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沉默了很久,大雨渐渐稀疏了起来,长安城中掠起了久违的凉意。   秋天要比夏天冷一些,就像冬天要比秋天冷很多。   这里的动手有两个意思。   国师没有说话,捏着黑色土壤的三根手指松了下来。   “真没意思。”   李休咧了咧嘴,伸手从眼前盆栽上摘下了两片叶子工工整整的摆在了花盆的边缘上。   “我不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的时间不多,无论你们准备了多久,是否已经准备好,现在我准备插一手。”   “所以时间不多了。”   他只是三境修士,但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因为李休的地位很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国师的地位还要高。   “还有多久?”   国师低头看着那两片叶子,问道。   “十年。”   李休回答道。   “那还不算短。”国师伸手拿起了一片叶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道:“这件事会快一些。”   然后伸手指了指另一片叶子。   “那件事会慢一点。”   又是短暂的沉默,李休摇了摇头,两片叶子重新放到了一起。   “他们会在一起发生,然后结束。”   这话很平静,谈不上掷地有声,但其中的自信却像是要入木三分。   国师猛地抬头看了过来,那双苍老的眸子透过盆栽绿叶盯在了李休的脸上。   “情绪波动这么大,可不像是国师的样子。”   李休轻轻弹了弹手指,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很危险,也是在玩火自焚。”   国师的语气陡然之间变得有些沉重,身上那宽大的袍子随风动了动。   李休并不在意,眉眼开合有着帷幄之中的绝对底气。   “玩火未必会自焚。”   他是拿着火把的人,风大熄了便是,又怎么会燃到自己的身上?   “你在拿大唐的国运来赌。”   国师看着李休,他觉得很生气,也有些心惊。   他知道李休说的两件事是在指什么,这两件事都很大。   若是想要同时进行那便更大。   谁也没办法掌控。   “这不是在赌,因为我一定会赢。”   李休站了起来,目光扬起放到了天空之上。   “每当有人想要在战争开始之前结束战争,就会有人牺牲。”   国师说道。   天上的雨开始渐渐停止,地面有很多积水生出。   李休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宫门外负手而立的李弦一身上。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国师沉默了会儿,很认真的想了想。   然后道:“好。” 第223章 这就是想让他死   落雨停歇,破开的云层中射出一缕金黄。   宽大的袍子铺在地面,国师安静的坐在那里,双手拎着花茎与剪刀,极为专注的修剪着枝叶。   就像是在修剪着花开两头的唐国。   那两片叶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花盆边缘上,并不随风而动。   李休已经离开了东宫,与李弦一并肩而立的走在街上,雨后和雨前总会发生很多微妙的变化,比如四下而起的凉风,比如这清新酣畅的街巷空气。   长安的车水马龙重新出现,两侧各自有人推门而出做着之前还未做完的事情。   “国师和你说了什么?”   距离上人间还有一段距离,李弦一显然耐不住寂寞,想要随便聊一聊什么。   “说了两件事。”   李休回答道。   “哪两件事?”   “不可说。”   李弦一闻言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调笑道:“我只听说你有一个和尚朋友,却不知道你何时也变成了和尚。”   只有佛才会常说不可说。   藏机锋,弄天机。   “也罢,不说就不说,我就不信你们有什么计划还能把我这个太子监国绕过去。”   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他的脚步也变得欢快了许多。   “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李弦一看着他,挑起的眉毛放了下来,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纸片递了过去。   伸手接过,上下的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张请柬。   里面并没有太多的内容,上下只有两行字。   “为大唐贺,为小南桥贺。”   “十月二十二日恭请世子殿下来姑苏城一叙,扫榻相待。”   这张请柬写的很没水准,没有人会去。   但写信的人很不一般。   这是出自姑苏城城主慕容英杰的手笔。   “快到了,我还以为这条路很难走。”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太子六率分出了三百人远远吊在后面。   从东宫到上人间如果走宽街的话会很慢,李休进了小巷饶了近路,但小巷中最容易藏人,好人或是坏人。   也最有可能藏着长林的人。   庆幸的是这条路上并没有人设伏,并不如想象中的难走。   李弦一忍不住有些感慨。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林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越来越少,能够隐藏在大唐这么多年想要完全颠覆这个黑暗势力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长林一定在准备着什么。   没人知道。   “和这条路比起来,我的路应该会更难走一些。”   李休将那封请柬收入怀中,淡淡道。   慕容英杰亲自写的信,这趟姑苏城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姑苏城距离长安城有十余万里,那是很遥远的路程,这一路要经过很多地方,尤其是会经过子午谷。   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要他死。   长林,阴曹,荒人,上清宫,圣宗,皇后,太尉。   他的敌人很多,看似一路前行披荆斩棘无人能挡,实则却是如履薄冰,困难重重。   他不能走错一步。   “慕容英杰请我去死,你怎么看?”   二人行走在青砖黑墙之间,双脚踩在水泊之中,异样的声音响彻在小巷之内。   李休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   眼下姑苏城乱局已定,城主与二爷之间一定会分个胜负输赢。   再加上长林乱局,荒州受挫,阴曹被辱,荒人损失惨重。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挤压,那就早晚会有压不住的一天。   慕容英杰请他离开长安前往姑苏城,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在请他去死。   “他是皇上吗?”   李弦一问了一声。   他自然不是,既然不是皇上那么又何须在意呢?   难不成人家请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   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李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但即便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市井屠夫想要杀人也总会有办法做到。   “怎么?在雪原数百万荒人阵中来去自如的人也会害怕这点小场面?”   李弦一又取笑了一句。   这很欠揍。   李休看了他一眼,李弦一缩了缩脖子急忙道:“若是不想去大可以不去,管他作甚?”   “我在与你商量,不是在闲聊。”   太子今日的模样很跳脱,换句话说就是很不靠谱。   说的这几句话都是废话。   这件事很严重。   李弦一脸上的调笑终于消失不见,脸上渐渐有了肃穆之色。   “姑苏城在江湖之上有着北斗级别的地位,更何况这一次是慕容英杰亲自给你写信,这个面子一定要给,况且姑苏城不能乱,或者说要将这份乱子在顷刻之间压下来。”   “他算准了你不会坐视不管,放任大唐内部乱成一锅粥,只是我想不懂他为何会主动针对你,按理来说在他与慕容天成对峙的这段时间对你主动避让妥协尚且不为过,又哪里来的胆子敢招惹你?”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开始用脑子的李弦一在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李休不想让唐国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姑苏城的内斗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时候对于李休应该避而远之才对。   而慕容英杰偏偏主动碰了上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古人总结出来的话往往都会有几分道理。   “除非他知道你一定会站在慕容天成那一头,坐而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唐国之内要杀你的人很多,他只需要付出一张请柬便能够杀你,这买卖很值得。”   李弦一想了想,捋清楚前后可能发生和已经发生的所有事情,总结出了这一点。   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走出了小巷,眼前的视线变得开阔,上人间就在不远处。   李休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这很牵强,慕容英杰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这么做,杀死我的可能很高,但并不是绝对,我若是活了下来他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他的心里有宏图要展开,我认为他不敢赌。”   两个人的话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如果真的了解过慕容英杰这个人就会发现其实李休说的才最有道理。   他一心想把姑苏城发扬光大,成为整个江湖的主人。   那么就不能和大唐硬碰硬。   “这个请柬看起来只是小手段,但里面的文章可是不小。”   李弦一冷笑一声,眼神有些危险。   ……   …… 第224章 两开河与子午谷   一张请柬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后哪怕是李休出事了也和他慕容英杰没有关系。   毕竟人家发出请柬的本意是为了让李休去调度姑苏城的内乱。   朝廷也没有报复的借口。   这是很光明正大的阴谋。   也是很聪明的手段。   让人恶心。   “你要怎么做?”   李弦一问道。   “你会怎么做?”   李休反问了一句。   “简单,带上陈先生一起,谁能拦得住你,谁又能杀得掉你?”   “只是一个姑苏城而已,陈先生如何能动?”   陈惊龙是书院的副院长,地位很高,况且姑苏城的内乱是家事,他没办法插手。   李休不同,他身份同样很高,但却是小辈,插手其中固然会落下诟病,却也没什么,何况他是世子殿下。   况且院长不在,陈惊龙便不能动。   书院是大唐的核心。   如非必要五境教习也不能动。   “带上陈知墨。”   李弦一又道。   有陈知墨在,五境以下可保无忧。   “只是可惜苏声晚走了。”   太子又有些唏嘘。   李休却并不在意,即便是苏声晚没有走,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做一个保镖随行在他身侧。   “对不起。”   李弦一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身侧屋檐不停落下的水滴滴落在他的额头,然后顺着脸颊落在了肩上。   他是太子,不能犯险,无论是边关还是境内这些责任就都落到了李休的肩上。   这一次很凶险,他本应该派人护送,但因为有着皇后和太尉的节制即便他身为监国也不可能毫无忌惮的动用大军随行保护李休,况且师出无名。   唐军不能轻动,尤其是在境内。   而且长安城内的禁军首领是李安之。   李休的二叔。   也是最让人看不透的一个人。   没人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所以国师和太子就一定要分出部分注意力在李安之的身上。   “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但又有谁能够做得到呢?”   对于这一切李休并不放在心上,从他戴上那朵小花之后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况且他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一定要去那就要事先做好准备。”   二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李弦一将手掌摊开用灵气凝聚出了一个小地图。   “此去姑苏城有两个必经之地,两开河,子午谷。”   他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两处地方,语气很是凝重。   “两开河河岸空旷,没有任何东西生长,类似于平原一眼便可窥全貌,如果从正常的角度来看,这里会很安全。”   李弦一将手指向上移动最后在子午谷停了下来。   “子午谷乃是一条谷道,自子口进,走三百余里,从午口出,道路虽然不算狭窄,但却只有一条,并且两侧山高林密,而且谷内蜿蜒纵横,若是他们真要杀你,毫无疑问一定会在此地设伏。”   这是很普通的兵家推演,如果要杀李休,子午谷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地方,易守难攻的同时还极为方便隐蔽。   听了这些话李休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而是问道:“你刚刚说在正常角度来看,若是不正常呢?”   所谓正常就是普通。   所谓不正常便是不普通。   要杀李休的人最大可能性会是阴曹和长林。   这两个势力都意味着不普通。   李弦一的双眼在掌心之上不停打量,道:“如果是我要杀你,一定会将六成的力量放到两开河,即便不能杀你也会让你疲于奔命身受重伤,让你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后将最后的四成杀招放到子午谷,出其不意之下再加上养精蓄锐已久,你必死无疑。”   “如今看来你能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凭借的不单单只是年纪大。”   李休看着他说道。   应该是在夸赞。   李弦一说的话很正确,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要杀他的人很多,不可能会拧成一股绳聚在同一个地方。   因此无论是两开河还是子午谷都会有人等他。   “既然确定了敌人会出现的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很多了。”   长安亲军不能动。   此去前往姑苏城沿路上的唐军能动的也不多,毕竟现在正是灭杀长林的紧要关头,几乎每座城池都在防备着这个暗影组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反扑。   况且他们两个也不赞同动用军队。   第一师出无名。   第二这次的战斗一定是强者之间的生死战,在这种时候达不到一定数量的军队就是在送死。   “单单依靠陈知墨和这只熊还过不去两开河。”   李弦一沉吟了一会儿,眼前微微一亮。   “所以一定要让朝廷的人帮你。”   他偏头看着李休,双眼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如果将目光放到全局,你会发现能够动用的棋子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这话李休曾经说过。   如果想要让国师的人帮忙,皇后的人就一定会阻止,两股势力之间的平衡达到了一种堪称微妙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皇后的人不能动弹,或者无法动弹。   “李文宣?”   李休问道。   两个人对视着,李弦一脸上的笑容更盛。   “我可以让李文宣和你一同前往姑苏城,如此一来他的生死便被你捏在手里,有他在皇后的人便不敢动,如果操作得好甚至还会成为你的助力。”   李文宣乃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大唐的二皇子,地位崇高,并且对于太子之位十分觊觎。   只是想让他甘心陪李休一同前往,恐怕不太容易。   “这一次姑苏城内乱,他身为父皇次子,怎么着也该出些力,这是大义,无论是皇后还是齐秦都没办法拒绝。”   这话很有道理。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堵住了皇后与太尉暗中下手的可能,并且还能借助朝廷的力量,走过两开河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一些。   如果连这都走不过去,那除了自求多福之外也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   “那么现在需要解决的便只剩下了这里。”   李弦一用另一只手指着地图之上的子午谷,脸上的沉重并没有消失。   这里会是最后的杀招,没那么好破。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棋盘上也没有了多余的棋子可以用。   李休的眼神有些变换不定,他沉默了许久。   二人已经站在了上人间的门口,四周有听雪楼的人将二人围在当中,避免谈话内容被其他人听去。   上人间里很安静,从不间断的唱戏声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李休抬起右手放到了地图之上的一个位置。   “我要去找几个人。”   李弦一的视线落在了他手指着的地方,然后瞳孔微微一缩。   关山!   ……   ……   “这很难。”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   李休的眉毛耷拉了一些,他当然知道那很困难,但值得一试。   “尽人事,听天命!”   在京都最大的青楼上人间门前,大唐地位最高的两个少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破局之法,这似乎可以叫做运筹帷幄。   也许还可以叫做垂死挣扎。   ……   …… 第225章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小楼一夜听风雨。   二人之间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走进了上人间当中。   所有一切都已成身后之事。   没有人能够做到事无巨细。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能够拥有一个大致的判断,这便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很老。   但很有道理。   往日并不知晓,但今日的上人间并不热闹,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街上来往许多顾客都是义愤填膺的站在远处看着被听雪楼和太子六率包围的木色青楼,敢怒不敢言。   同时也有不少人暗暗腹诽,有些想不通堂堂的太子和世子殿下竟然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包一间青楼。   这传出去还不被礼部的人参死?   不过说起来如今的太子似乎还执掌着监国重任,自己批自己?   怪不得行事如此猖狂。   上人间很美,这一点在京都人尽皆知,那怕李休以前从未来过却也听过这里的名气。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其中,徐盈秀坐在一楼正中央的圆桌一侧,见到李休二人进来之后站起身子施了一礼然后重新坐了下去。   大厅内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女子,便是这上人间的女主人都没有露面。   这是很失礼的举动。   堂堂太子与世子二人亲临,上人间的老板娘竟然避而不见。   两个人站在门口,李休倒还没什么,倒是李弦一有些尴尬,他之前还在和李休说自己是这青楼的常客,现在进来却没有一人迎接,这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算了。”   见到李弦一的模样,李休笑着摆了摆手,然后瞥了一眼徐盈秀,知晓这一定是她干的。   论起繁华程度小南桥自然不如长安。   春来居也不如上人间。   背靠着太白楼,上人间上下有八层之高,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从不间断。   这里每日的流水之多令人咂舌。   走上最高楼,随意的推开一处房间,叫人搬过来两张竹椅,李休便自顾自的躺了上去。   无论在哪里,最高楼的风景都是最好的,室内的装饰也是如此。   一楼已然足够耀眼,却远不如这间内室极尽奢华。   “不用这么看着我,早便与你说过我只是和太子一起听听曲子。”   徐盈秀静静地站在身后,如影随形,李休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下有些无言。   李弦一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大唐以武立国,其本身更是三境修士,自然不会有什么矫情,当下也是直接躺在了竹椅之上,轻轻地摇晃着身体。   门口站着一名听雪楼的人,还有一名太子六率的人。   “事不宜迟,现在便提前准备。”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弦一从怀中取出玉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盖上玉玺递给了守在门口的太子六率将领,小声的吩咐了两句之后重新回到了竹椅上躺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安静躺着,直到彻底步入了黑夜。   他侧脸看着闭目养神呼吸均匀的李休,声音打破了安静。   “叫孤出来,你究竟打算说些什么?”   这里很安静,徐盈秀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该说的话不是早都说完了吗?”   李休没有动作,甚至就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的确,要说的话在这一路上都已经说完了,自然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李弦一愣了一下,问道:“那现在做什么?”   李休将眸子张开,目光凝视着太子的脸,很认真的说道:“这里是上人间,来这里不是为了嫖妓便是为了听曲儿,我想你应该不想嫖妓。”   这话说得很粗俗,并且毫不避讳,李弦一脸色有些难看,身下的竹椅晃动幅度更大了一些。   “孤来此当然不是为了做那龌龊之事。”   李休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整理好了身体躺回了椅子上,淡淡道:“既如此,那便安心听曲儿。”   李休换来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守在门外的听雪楼弟子立刻找到了被锁在二楼角落房间的老板娘,然后请来了两个上人间里音律最好的妙人。   推门而入。   这是两个很漂亮的女子,能够在上人间里出人头地单单依靠纯熟的技艺起来说并不足够,身上这副皮囊同样很重要。   李弦一双手枕在脑后,双眼微微一亮。   李休兀自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徐盈秀站在竹椅之后将双手放到他的额头轻轻揉着。   两名女子对着二人款款行了一礼,心中略有波澜升起。   即便是在上人间里见惯了达官显贵,但同时服侍太子与鼎鼎有名的陈留王世子,这样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做。   “不知二位殿下喜欢听什么曲子?”   定了定神,出声问道。   声调显然在刻意拿捏,听起来如同空谷幽兰,沁人心脾。   李弦一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可会弹花桥水?”   二位女子闻言皆是一愣,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自然是会的。”   花桥水是很简单的曲子,并不算难,她二人身为上人间的大家,自然知晓如何弹奏。   只是有些奇怪世子殿下为何要听如此简单的曲子?   “那便弹吧!”   李休轻声说道。   声音之中带着一抹柔和。   素雅的花桥水淡淡响起,李休的嘴角渐渐向上扬起,李弦一也不介意,听惯了奢华味道,听一听淡雅小曲儿也是极好的。   竹椅摆放在窗沿下方,伸手将木窗推开,李休歪了歪脑袋侧目看向天空。   无尽的漆黑悬在天上。   现在窗外面又开始下着雨。   一条条的雨水就像是珠帘一般由上而下串联着大地。   午夜的长安城谈不上安静,从高处看下去可见无数灯火闪烁。   长安没有宵禁。   这是一个不夜城。   花桥水的琴声在不停响起,徐盈秀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李休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李弦一双手枕在脑后,那双眸子透过木窗注视着落下万千雨水的天空。   喧嚣总会被雨水淹没,但当天气放晴的时候所有平复下来的一切总会再次出现。   从无例外。   ……   …… 第226章 卷冰凉   太子六率可以细分为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各领五府,每府一千人。   总共三万人。   此行跟随李弦一来到上人间只有三百人,虽然不算多,但都是六率之中当之无愧的精锐。   类似于令行禁止这般的普通纪律是基础当中的基础。   而原本与听雪楼之人一同守在门口的便是左卫率将军,也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二十三的强者,应子安。   此人与醉春风一般擅用长枪,自从破境游野之后一直都跟在太子的身侧贴身保护,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李弦一才把那一张玉纸交给了他。   接过了玉纸应子安便直接走了出去,自然是听不到片刻之后方才响起的淡淡花桥水之声。   不过好在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了雨,许是为了宣告秋天的来临,这一日的雨下的很勤。   长安亲军着明黄甲,太子六率也是如此。   应子安走在街巷之中,黑夜将那身金甲染成了漆黑之色,手上的玉纸如同萤火一般在夜色里微微闪烁着光亮,便是雨水冲刷也没有丝毫作用。   迈步之间身上铠甲的摩擦声显得清脆悦耳。   应子安抬起一只手放到了一侧的青砖之上,两根手指顺着深浅不一的墙壁向前缓慢的滑着,任由雨水落在脸上。   泛起冰凉。   这种感觉很惬意。   也是这几年来难得的惬意。   自从陛下闭关之后,监国的重任便落到了太子的身上,太子不愧是太子,治大国如烹小鲜,倘若没有皇后与太尉的针锋相对恐怕如今的唐国国力会愈发强盛。   几月前的小南桥事变消息传入京都之时应子安当即便要率军前往支援,怎奈出兵之事被太尉死死的压了下来。   从那时起他便发誓此生一定要为唐国清内患,尽诛宵小。   玉纸泛着轻微的光亮,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见。   李弦一并没有隐瞒应子安的意思,而且这件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自从李休破了小南桥死局之后应子安对于这个只在幕林园里见了一面的世子殿下有了极为复杂的好感。   慕容英杰只是送了一张请柬,却带来了一场死局。   其中的猫腻他自然看得出来。   原本还担心皇后与太尉与那些贼人里应外合,如今有了太子殿下这一道旨意,内患安矣。   国师想必还在东宫之内尚未离开,自从陛下宣布太子监国之后,国师大人在东宫的日子要比在国师府要长久的多。   此诏发出之前,却还是要给国师看上一看。   又想慢慢淋雨,又想快些交接旨意,就只能抄近路。   这条路正是几人来时的路,脚下的小巷也是来时的小巷。   此路走到尽头,然后拐弯再走一段便可进入宽街之内,所离东宫不远。   小巷很长,应子安走的很慢,但路总会走完。   他站在了巷口街边,却是没有继续往前,而是站在了那里,将微微泛起光亮的玉纸塞进了怀里,然后一杆长枪自纳戒之中出现,被他握在了手心当中。   拐口之处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身着紫衣的女人。   肩披罗裳,雨水淋湿了长发。   在夜色当中那张脸看的并不真切。   应子安面无表情,长枪平举遥遥指着那名女子。   “让路。”   军中之人最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说多余的话。   你挡住我的路了,那么便让路。   如此而已,最是简单直接。   那女子并没有动作,黑夜中落下的雨幕像是水布一般遮挡在二人的中间。   “子安,许久不见。”   那女子开口说道,虽然是在秋雨阴凉夜,但那声音当中所透露出来的魅惑却是丝毫不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乎像是琴弦一般撩满人心。   两个人认识。   这是熟人。   “让路,或者死。”   熟人见面自然要叙旧,然后回忆一下过往,畅谈着以后,这些都是多余且没用的废话。   既然是废话那么便不用多说。   让路,或者死。   这很好选择。   “庙堂与江湖这次铁了心要覆灭长林,不同以往,这是真正的死局。”   那女子继续开口,声音中的魅惑少了许多,带上了认真与急迫。   应子安并没有说话,眼中有的只是满满的坚毅。   他提着枪向前走去,若是再不让开,这一枪便会杀人。   看到他不为所动,紫衣女子发出一声冷笑,讥讽道:“一日是长林,终生是长林,不要以为太子现在如何器重你,一旦你的长林身份暴露,你认为大唐还会饶过你?”   话音刚落,黑色枪影袭来,紫衣女子面色一变闪身退向一侧。   应子安收回长枪,与其擦肩而过。   夜雨自二人中间落下,打湿了肩膀与罗裳。   应子安继续往前走,紫衣女子孤零零的站在深巷当中,面色几经变换,最终有些颓然的笑了笑。   “子安,做长林不好吗?”   她的声音很低,刚刚出口便被大雨淹没在响声当中。   但应子安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将长枪收回了纳戒当中,然后回头看着紫衣女子,冷峻的脸上略微发生了一丝变化。   “我自小在长林长大,但我是唐人,这一点从未敢有忘却,生而为唐人,虽九死尤未悔。”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身后的这条小巷很窄,很长,眼前的长街很宽。   他向前迈了一步。   走出了黑暗,走进了光明,二人过往的一切似乎都随着这一步彻底分离不再。   应子安走的不算快,但这条街不算长,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雨幕眼前。   紫衣女子定定的站在深巷风雨之中,有些呆呆的看着他那消失的身影,许久过后目光低垂落在了身前不远处的街道上。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只是在此刻被二人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我从不恨你走向光明,我只恨你走向光明之时却忘记带上了我。”   紫衣女子背靠在青砖之上,身体轻轻向下滑落,身上罗裳似乎失去了光彩。   ……   …… 第227章 与人说   走出了深巷长街,应子安迈步向着东宫走去,速度一如既往,没有加快,亦不曾减慢。   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的那张玉纸之上,五根手指轻轻地颤抖着,但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坚毅。   死后之事管他作甚?   此刻既活着,那便顾好眼前。   长林的身份未曾暴露之前便好生辅佐太子,倘若有一天被别人捅了出去,虽死而已,何惧之有?   “将军。”   到了东宫门前,守卫在两侧的太子六率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打开了一侧的小门。   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子安随即迈步走了进去,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国师盘坐在小屋之内的身影。   东宫作为太子脸面自然不会简陋,但国师却喜欢粗淡一些的环境,所以在东宫里便单独为他准备了一间屋子,装饰打扮与隐士相同。   此刻国师坐在窗边,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拎着花肥正在用心的养护着窗沿之上的盆花。   “国师大人。”   应子安在窗前停下,躬身行了一礼,道。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国师抬头笑呵呵的看着他,问道:“子安深夜归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时还在下雨,但雨水却已经不能落在应子安的身上,自其头顶向着两侧滑落,显然这是国师的手段。   “太子拟了一道旨意,子安特意拿来与国师过目。”   说着他便将怀中的那枚玉纸取了出来递了出去。   陛下曾言国师节制太子,固然不会真的节制,但也有警告的意思,让李弦一不要刚愎自用,凡事要多多听从国师大人的意见,所以几乎太子下发的每一道旨意都会先给国师看上一看。   伸手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国师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太子此计一出,内患定矣。   见到国师微笑,应子安有些不解的问道:“国师大人,太子这道旨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大义在身,二皇子此行是一定要去的,但即便如此皇后与太尉大人最多也就是不管不顾,想要成为帮手依子安看还差上一些。”   的确如此,有了李文宣作为掣肘,皇后一方的确不会轻易擅动,但想让他们全心全意的出力帮忙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当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紧接着就会迈出第二步,无论你想或不想,第二步第三步都会迈出去。”   应子安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该如何做?”   他有些好奇问道。   国师再次看了一眼掌中玉纸,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点了点,紧接着掌心向前轻轻一送,那张玉纸从窗户飞了出去,带着淡淡的荧光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应子安见了忍不住有些心驰神往,这才是大境界方才拥有的能力,游野虽然已经足够傲立世间,但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他站在窗外,国师也在看着窗外,那双眼神和蔼且深邃,说不清是在看茫茫夜色还是在看他自己。   “大道至深,永无止境,你也可以。”   应子安愣了一下,有些惊愕的站在原地,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双拳微微紧握。   他当然也可以。   ……   玉纸像是鸿雁在天空之中几次翻转随后便消失无踪。   皇宫之中,一女子身着凤袍头戴凤冠坐于幕帘之后,身形端正只是坐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更是让人自愧不如。   她便是当朝皇后,二皇子李文宣的亲生母亲。   坐于幕后把玩整个大唐的女人。   齐秦坐在一侧木椅之上,安静的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此时深夜,按理来说他本不应该进入皇宫更不应该进入后宫。   但二皇子李文宣也在这里,并且陈留王妃齐柳也在此地。   除此之外还有礼部尚书尚凌,户部尚书江满泉。   自从杨妃死后,恶了李休的江满泉自然要重新寻找一个依靠,皇后这方便是最好的选择。   六人深夜聚在此地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此次不同以往,这是死局。”尚凌开口说道:“李休震关山,辱姑苏,压阴曹,灭长林,更是在小南桥让雪原荒人吃了一个大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这一次慕容英杰送来了一张请柬便是在请他去死。”   这是死局。   自然难破。   “尚凌大人所言极是,李休此次前往姑苏城一路之上必然凶险重重,北地与南桥远在天边无法依仗,醉春风又去了莫回谷,书院一众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动,李休必死矣。”   江满泉点了点头,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与尚凌不同,他乃是后加入道皇后阵营的,并且在先前还偶有冲突,现在自然要表现一下。   “不知殿下怎么看?”   他将视线投到了李文宣的身上,有意询问道。   李文宣早年性子乖张,后来更是被书院逐了出去,但其心志颇高,所图甚大,如今的城府更深了一些。   听到江满泉的问话他微微一笑,然后端起茶杯了一口。   这自然不是要送客的意思。   “自长安往姑苏必经二地,两开河与子午谷,杀招也在此地,我等只需要派人拦在子午谷之后,李休若出必然也是垂死挣扎,待宰羔羊,那时便可坐收渔利。”   李文宣将茶杯放下,一根手指轻轻伸进杯中沾湿了指尖,然后在桌面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圆圈,微笑道。   “李休若不出,便已死,我等无须动手,目的已经达到。”   “殿下好计策,只是这所遣派之人身份一定不能暴露,哪怕事发也与殿下无关。”   江满泉提醒道。   “这我自是省得。”   李文宣点了点头,说道。   尚凌的眼神略微有些变换,心下复杂,二皇子若是派人守在子午谷之后,李休则必死无疑。   “尚凌大人在想什么?”   珠帘之后,皇后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久居高位的漠然。   尚凌起身行了一礼,如实答道:“李休毕竟是李来之的独子,若是如此死了,尚凌心中有愧。”   皇后点了点头,那张脸似乎被一团云雾所包裹,看不清面容与表情。   李文宣淡淡的瞄了一眼尚凌。   齐柳自始至终不曾插话。   倒是一直闭目养神的太尉齐秦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瘦弱的身体像是风烛残年一般。   他睁开眼睛刚欲开口便见到一张玉纸破开窗户飞了进来,然后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玉纸展开,几句话凝成灵气显露在房间上空。   众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第228章 各听一夜风雨   几行文字带着光亮悬在几人头顶之上。   “还真是好手段。”   皇后居于上位,冷声说道。   天上的文字逐渐散去,齐秦收回了目光略微沉默了一瞬,叹道:“的确是好手段。”   二人说的是同样的话,同时一语双关。   太子能够想出如此策略将他们一行早就准备好的打算扼杀于萌芽当中,这当然是好手段。   国师远在东宫,翻手之间便可送一张纸进入后宫皇后之所在,这是否代表了一种警告?   彼之行踪尽在掌握。   身居东宫却知晓他们几人今日相聚,这就是好手段。   尚凌沉默着不说话,江满泉的脸色有些难看。   太子身为监国,此刻一纸诏书前来,更兼有大义在身,便是想要违抗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只能接下来。   “殿下如何打算?”   齐秦看着面色有些阴沉的二皇子,开口询问。   李文宣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思绪了片刻后,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消失,转而露出了一抹笑容:“既然皇兄想玩,那我便陪他玩下去。”   “以我为质子,让大人与母后束手束脚,无法竟全功,不得不说此乃一良计。”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浓郁,看起来似是有些赞叹。   略作沉吟之后,尚凌说道:“太子颁下旨意,此举占了大义,不得不尊,殿下若是随行我等却是不好动手,子午谷之后的伏兵也是不好安排。”   皇后坐在上方轻轻地点了点头,李文宣虽然也是上三关修士,但若论战力远不如李休,若是最后他们的伏兵出现,只怕李休会在临死之前斩了二皇子。   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他们不敢赌,伏兵一事也只能取消。   江满泉也是向前走了一步,恭敬道:“此行凶险,断不可让殿下一人前去,依我看来应该派人暗中保护,不需要去管李休之事,只需要保护殿下安全即可。”   “除此之外还要挑选一人与殿下同行,以做照应。”   能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并且在杨妃死后尚且能够保全自身,江满泉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一番分析也是头头是道有根有据。   李文宣举起茶杯对着他示意了一下,略作尊敬。   挑选这人最好是身份颇高,并且实力不俗。   “那依你看何人适合?”   齐秦半眯着眼,闭目问道。   这时候最好是毛遂自荐,但江满泉深喑此道,自然懂得操之过急的道理,何况自己乃是户部尚书,京城诸多运转都离不开他,哪里能够轻易离开?   于是江满泉对着齐秦行了一礼然后看了一眼端坐在侧的礼部尚书尚凌。   笑着道:“此任非尚凌大人莫属。”   话音刚落,尚凌便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对着高位上的皇后行了一礼,道:“尚凌愿随殿下同去。”   “如此最好不过。”   淡淡的声音响起,皇后的声音透过那层淡淡的云雾穿了出来。   齐秦并未多说其他,显然也是如此想的。   “只是此次却是被太子压了一头。”   李文宣叹了一口气,但观其脸上隐含笑意显然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或是其他。   “殿下多虑了,此番杀局已定,李休断然不可能走过两开河与子午谷。”   江满泉笑了笑,出声安慰道。   那也玉纸从外面飞进撞破了窗户,齐秦坐在椅子上,宽大的衣袍遮盖着枯瘦的身体,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大雨连着黑夜倾盆而落。   又有谁说得准这雨何时会停呢?   尚凌与江满泉已经退去。   齐柳跟着离开,这位叶二夫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太尉大人以为如何?”   屋内仅剩三人,皇后看着齐秦出口询问,脸上的云雾似乎散去了些许,但仍是看不清面容。   “殿下此行什么都不要做,只管跟随便可。”   齐秦收回了注视窗外的目光,然后落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李文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大人且放心,文宣不是有鲁莽之人,况且我也早就想看看那李休究竟有何本事,这次行路刚好遂愿。”   轻轻地点了点头,齐秦的目光重新放到窗外,喃喃道:“即便你活过了子午谷又能如何?殊不知其后还有更大的杀机在等着你,真是好大的局。”   “就是不知这下棋之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大雨滂沱而落,这深墙宫中没有半点声音,便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已然离开了此处,齐秦却是安静坐着不发一言,却也不曾离去。   李文宣捧着茶杯,侧耳倾听着窗外落雨,原本有些紧绷的心神渐渐放宽了下来。   太子出奇谋,既如此那便走上一遭又有何妨?   我李文宣何惧之有?   ……   花桥水在安静响着,李弦一躺在竹椅之上轻轻摇摆着身体,一只手放在身前随着节奏轻轻拍打。   李休早已经睡着了,徐盈秀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与头上穴位,动作缓慢且轻柔。   浣熊躺在李休的身上,肚皮朝天呼呼大睡,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李弦一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它,却也知晓这是五境的熊灵,不敢叫醒,只能咬牙忍着,听上一听这掺杂了轻微鼾声的琴曲。   花桥水胜在平淡与婉转,弹奏之间就好像是天下万物都在眼前轻轻流转,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凭空出现。   便是听了一夜也是丝毫不腻。   而且这两名上人间女子的技艺实在高绝,不愧为大家称号,并且也是修行中人,哪怕是弹奏了一夜曲子也不会感到疲累,并且举手投足之间技巧愈发娴熟。   一夜的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已经停歇,冰凉的空气顺着窗户飘进了屋子。   徐盈秀起身站到了一旁,李休睁开了眼睛,然后从竹椅之上坐了起来。   花桥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木门打开,应子安站在一侧,昨夜离开东宫之后他便直接回到了上人间,毕竟还肩负着保护太子的责任,不能懈怠。   李弦一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两侧,上面放着两碗清粥和一碟咸菜。   李休坐在了对面喝了一口,没有味道。   那便不错。   二人在小楼之内听了一夜的曲子。   这也不错。 第229章 百万两,买自己的命   淡粥与咸菜,还有饿得慌。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何时动身?”   一碗粥喝了个干净,一侧小碟上的咸菜还剩一半。   这里是八楼,当然很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桌面上,街道上有许多种的香气飘了进来。   李弦一出声问道。   接过徐盈秀递上来的毛巾,李休随意的擦了擦嘴然后看了一眼窗外,算了算时辰后说:“午时便走。”   慕容英杰的请柬上言明十月二十二日请李休往姑苏城一叙。   从长安道姑苏城若是骑马少说也要二十日。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   时间并不充裕,甚至可以说有些紧张。   尤其是李休还要去一趟关山,那便更紧张。   李弦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昨天一夜未睡,虽然没有困意但总归不太习惯。   吃过饭后又泡了一杯茶,也没管太子,自饮自酌了两杯之后李休便起身从楼上跳了下去,几个停顿之后便落在了地面。   徐盈秀自然跟在后面。   门口站立的那名听雪楼弟子默默退去。   李弦一走到了窗口站下,目视着长街之上李休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有些复杂。   应子安推门而入走了进来,视线随之探了过去。   “世子殿下此行凶险,要不要让右卫率随行保护?”   李弦一摇了摇头,太子六率离不得京都。   更何况凭借此行之凶险,即便是派军前去也只是送死罢了,没有半点用处。   “他此去关山,能否事成还犹未可知啊!”   他的声音有些唏嘘,应子安站在一侧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看着李休越走越远,李弦一的脸色也是越来越沉重,这一趟关山之行成功与否关乎着李休的身家性命。   绝对不容有失。   ……   关山,也叫廊城,自长安往北走两千余里便可以抵达。   李休之前与醉春风一同去过一次,这一次却是同徐盈秀一起。   两千余里的路程并不算远,一如之前自晌午出发,临近傍晚之时便已经赶到。   远远看去古朴青色的城门大开,其上挂着廊城二字,笔走龙蛇,落落大方。   应是新挂上去的牌匾,李休上次来时见到的并不是这一副。   门口站着六名军士,身材挺拔鹰眸锐利,无一人敢在城门口闹事。   自从上次驱虎吞狼成功之后,拜阴山封门落没。   廊城之内的两大家族秦家与景家也是死伤无数,彻底没落了下去,如今的关山已经彻底被朝廷的人接手,从上而下用铁血手段进行治理。   毕竟当初关山之人所行之事太过恶劣,可以说被无数唐人所不耻。   走入了城中,李休并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牵着马四处的闲逛,然后在倒悬天出现的地方停留了许久,地上的裂缝依旧存在着,如此天地之力出现容易想要重新恢复如常可是难以做到。   许多人来来往往早已经习惯此番模样,见到李休两人驻足而立也不惊讶,自从倒悬天出现之后几乎每一日都有外地之人特意来此观看遗址,这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走吧!”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李休牵着马向着原路走去。   廊城之内最好的客栈毫无疑问是关山客栈,来往的达官显贵九成九都会住在那里。   李休却是没有,顺着街道缓慢前行,他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了尚儒客栈的门前。   将大黑马拴在一侧,李休在门口沉默了片刻后迈步走了进去。   昨夜下雨的不单单只有京都,廊城的大雨同样不小,路面积水颇深,再加上尚儒客栈所在位置算不上佳处,此时进去客栈之内竟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位客官您请坐。”   刚一进去,跑堂的立刻便迎了上来,满脸笑容的引着李休坐到了一处好位置,一脸讨好的站在一旁。   “我当初留了两间上房,今日可还在?”   李休开口问道,声音之中带着莫名的意味。   跑堂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原来是公子,留了留了,公子要的房间自然留着,自那日之后我就没让旁人进去住过。”   “银子还剩多少?”   当日李休留下了一千两,如今过去了半年多。   跑堂的脸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然后抬头冲着柜台喊了一声:“秀才,你快算算这位公子的银两还剩多少?”   柜台后面,秀才噼里啪啦的扒拉着算盘,不一会儿抬头回答道:“还剩四百三十六两,去掉保管费,清洁费还有担保费,还剩三百九十七两。”   三百九十七两?   李休轻轻地笑了笑,对于还剩多少银子他自然是毫不在意。   徐盈秀后退几步然后关上了店门。   没有了阳光客栈之内陡然黯淡了下来。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子从后院推开帘子走了进来,边走边喊:“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关店门?老白你就不怕掌柜的骂你?”   这女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扫把,双手看起来有些湿润,刚刚她正在后院洗衣服。   跑堂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笑:“和我没关系啊!”   “还说和你没关系?掌柜的,掌柜的,你出来给评评理,大白天的老白竟然把店门给关了。”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传出去很远。   只听的二楼之上有屋门开启闭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传出了哒哒哒下楼梯的声响。   然后一个穿着红白素裙,手拿圆扇的女子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额滴神呀!”   话音刚落这女子抬头看到了李休和徐盈秀,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急忙招呼道:“两位客官可是想吃点什么?”   说罢也不等李休回话便朝着后院喊了两声:“大嘴,大嘴快出来,有贵客到。”   这话一出,从后厨走出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手里拿着一个锅铲。   “啥事啊,我这正忙着呢!”   女掌柜的,酸秀才,厨子,跑堂的,还有一个打杂的。   五个人同时露面聚在了一起,彼此抱怨个不停。   徐盈秀的瞳孔缩成一点,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李休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他从怀里取出了百万两银票放到了桌面上。   “我出百万两,买自己的命。”   吵闹声安静了下来,五人齐齐转身看向了李休。   客栈为之一暗。 第230章 得加钱   一百万两很多,足以维持整个廊城数月运转。   这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不容小觑。   即便是这世界上最淡泊名利的人见到一百万两银票也会低下头看上一眼。   巧得很,眼前这五个人都很爱钱。   那五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了桌面上的那厚厚的一沓银票之上。   目光很整齐,银票也很整齐。   “公子这是何意?本店乃是客栈,只是供人过路吃饭而已,况且你的命就在你自己身上,何谈买字?”   那着素裙的掌柜的笑盈盈的走到了李休面前坐下,话虽如此说,视线却是不曾从那银票身上移开。   “此处并无外人,佟掌柜此话却是没意思了。”   看着眼前人,李休开口淡淡道。   于是店内沉默了下来。   徐盈秀仍旧在门口安静站着,不发一言。   佟掌柜将视线移开与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笑道:“殿下身为大唐世子,又是书院下任首席,更兼听雪楼少楼主之位,地位崇高,天下人无不敬仰,怎会轻易言死?”   话语轻柔,款款含笑。   却是揭下了双方之间隔着的那一层面纱,彼此方才真正的对于人前。   并没有犹豫,李休伸手从怀中取出了慕容英杰给他的那张请柬,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   佟掌柜抬头回头看了一眼,秀才低头擦着柜台,一言不发。   跑堂的走上前来拿起那张请柬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身后的几人。   “几位怎么看?”   李休端起身前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问道。   “这哪里是在请你一叙,明明是在请你去死嘛!”   那带着围裙的女子看了看请柬嗤笑一声说道。   “小郭!”   佟掌柜皱着眉头喝了一声,那女子撇了撇嘴,却是没有在继续多说什么。   “老白,你说呢?”   她看着身旁的跑堂的,出声询问。   “殿下的朋友虽然很多,但得罪的人同样不少,自长安往姑苏城一路要行近二十日,其中可作为之地很多,殿下此行之凶险依在下看,必死无疑。”   他站在一侧凝视着李休,与之前的卑躬屈膝不同,此刻的他目光锋利,只是一言便直指问题关键,如此可怕的眼光不在李弦一之下。   李休并没有否认,而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若非此行必死,我也不会来此请你们相助。”   “这世上能够相助殿下的人很多,何必要来找我们?须知我等早已经避世不出,只想安心在这廊城之内做个小本生意。”   这话并不错,李休的敌人很多,但朋友也很多,能够救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他看着那名跑堂的,面容严肃,认真道:“能够在那些人之前率先赶到的,唯有白玉汤一人而已。”   白玉汤,出生不详,出生地不详,十二年前突然出现在唐国,掀起三年风雨,有万里摘星之名,而后悄然无踪,世人遍寻却找不到半点踪迹。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万里摘星竟然会龟缩在一个小小关山之中甘做一个跑堂的?   “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我想这一次的生意应该算不上亏。”   李休注视着白玉汤,淡淡道。   一百万两银子,这是很大的诱惑,尤其是五人最爱钱财,爱钱胜命。   和佟掌柜对视一眼,白玉汤回头冲着秀才喊了一声:“如何?”   那秀才擦桌子的动作一顿,然后伸手拿起了不远处的算盘兀自扒拉着。   片刻后,头也不抬的说道:“自长安往姑苏必经两开河与子午谷,此事殿下应该知晓,自从年前殿下入京以来,得罪过皇后,太尉,长林,阴曹,姑苏,雪原,塞北还有拜阴山等势力,这些人都要杀你,虽然目的相同但是作为却大不一样。”   “两开河与子午谷都会有人等殿下,依在下看来两开河虽然难走,却拦不住您,危机应在子午谷与子午谷之后。”   秀才口中说着,手上动作确实半点不停。   “太子身为监国,此行又是大义,我想殿下应该有手段让皇后与太尉束手,因此这子午谷之后的险境便已经消失。”   “我想殿下来此应该是让我等先去子午谷清了危机,消了险境,然子午谷若真的是那么好解的殿下也就不必来找我等了,所以这一百万两银票虽多,却还差上一些。”   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那秀才口中的话却是不停。   继续道:“子午谷最少会有一位五境宗师在等着您,五境宗师的分量殿下应该知道,天下少有,自然要加钱,一百五十万两足以,五境之所以被称之为宗师便是因为其不可测,没人敢说能够自己能够稳赢,何况到底是何人在子午谷拦路尚未可知,若是阴曹之人那么危险程度当再次上升,也要加钱,一百八十万两。”   “况且此次我等若是出山帮助殿下破敌,虽然在我看来陪殿下一起死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但即便侥幸赢了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再如此般清闲,红尘攘攘烦恼良多,我等一共五人,便加五十万两,二百三十万两即可。”   “以身犯险,自此以后再无宁日,说不准还要面临那些人背后势力的追杀记恨,考虑到以后可能会一直处于逃亡或是在逃亡的路上,还是要加钱,不若凑个整,三百万两即可。”   加钱,加钱,加钱。   那秀才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最终却还是避不开这两个字。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三百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如此说来诸位是打算出山助我了?”   李休出声问道。   既然加钱已经算好,那么自然就代表了赞同。   佟掌柜没有说话,白玉汤也在安静看着,小郭和大嘴都站在一旁,显然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如何决定最终要看的还是这类似于智囊的酸腐秀才。   谁知那秀才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将脸抬了起来,第一次目光正视着李休。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对视。   “我还没算完,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考虑到这是我等出山的第一笔生意,按理应该给殿下一些优惠,如此便减去二十万两银子,二百八十万即可。” 第231章 减钱,减钱   这是很良心也很公道的价格。   太阳彻底落进了山中,透过窗纸照进屋子的阳光彻底消失。   白玉汤走到门口在门内横上了一块长木,算是锁上了屋子。   小郭拿出了几枚蜡烛分别摆放在桌面和柜台,不算耀眼的光亮微微闪烁,映照着半间屋子。   客栈之内很安静,除了秀才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二十一年前在下曾去过书院,有幸得院长指点,破了游野,此为恩情,当报,可减五十万两,还剩二百三十万两。”   算珠上下滚动,悄然间消失了七十万两。   “十二年前白玉汤自荒州来大唐,搅动风云杀人六百零二位,后败于剑仙萧泊如手下,得草圣过路,救了一命,减银六十二万,剩余一百六十八万。”   话音落下,白玉汤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输给萧泊如并不算丢人,放眼整个唐国,除了薛红衣与院长之外没人敢说自己能够稳胜萧泊如。   所谓剑仙并不是浪得虚名。   秀才却是并不在意白玉汤内心所想,那只手仍然在扒拉着算盘,自顾自道:“李大嘴本是官身,因脾性暴戾,治下不力,且盲目自大,使得岐山内乱反叛,本该以死谢罪,最后幸得殿下之父北地军帅李来之保下,事后远离庙堂来到此地,留得一命,故此减银五十万,剩一百一十八万两。”   李大嘴面色一暗,嘴唇哆嗦着,便是那拿着锅铲的手掌都是浮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液。   当年外有雪原死战,内部岐山郡突然反叛更是将大唐直接置于水火之中,险些倾覆,如此罪责纵然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但李来之却将他保了下来。   这是大恩。   李休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他既然来到了尚儒客栈寻到了五人,自然是早都知晓了五人的根底,否则也不会过来。   “郭芙蓉出身京城郭家,六年前自家中跑出,无法无天,行尽恶事,四年前遇子非与其赌斗,大败,遂居关山不出,为报子非不杀之恩,减银一十八万两,剩一百万。”   郭芙蓉砸了咂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她自小刁蛮无理,后来离开家中之后无人管束更是无法无天,杀人夺路之事没有少做,后来因为不服子非名声前去挑衅,大败,落得如今下场。   “佟湘玉,出身江湖世家,乃是铁剑山庄庄主之女,后其父庄主身死,后母刘氏逼迫其嫁入衡山剑宗作为两大势力之间相连的绳索,其不从,被镇压衡山山下三十六年,后被周游天下的吴墨笔所救,欠下一天大人情,减银七十万,剩三十万两。”   秀才的声音接着响起,场中五人的名字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他口中出现。   佟湘玉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手中那把圆扇左右划着细小的幅度。   她看着李休,笑着道:“人生生而坎坷,即便是殿下出生在世人所谓终点,却也不是一帆风顺,身上的担子和常人比较起来不知道要重上多少。”   说罢她抬头与白玉汤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带着莫名的味道。   却听得那秀才声音不停,继续说道:“我等五人居于关山,这消息很隐蔽,却瞒不过殿下,自然也瞒不过朝廷,然如今已有许多年来却从无一人来寻麻烦,这便是情,是情就要还,减银三十万,分文不剩。”   话音落下,他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那个算盘之上所有所有的珠子都已经恢复原貌,上下整齐不动分毫。   这就是一文不欠的意思。   一百万两银票被佟湘玉拿在手中推回到了李休的面前。   “秀才算的自然是正确的,他说你一文钱不用出那就是一文钱不用出。”   白玉汤面无表情。   郭芙蓉面色有些颓然,显然是舍不得这些银票,但却不曾开口说话,这就说明她也认同秀才之前所说。   李大嘴站在一旁神情暗淡,岐山哗变三十四万岐山军队自相残杀,此事永远都会印在他的心里无法忘怀。   “生意就是生意,无论怎么做都不能亏本。”   李休并没有将银票收回,而是出言说道。   显然他认为这一百万两花的很值得,并不需要退还。   秀才拿起算盘放到柜台一角,然后将面前毛巾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看着李休认真道:“用人情来换钱,吃亏的是你,却不曾是我们。”   人情总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因为无论给多给少双方心里都会有所芥蒂。   所以人情只能还人情,钱只能还钱。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那双眸子跟着耷拉了下来。   夜晚的关山很安静,廊城是一座山城,今夜不曾下雨。   月朗星稀,透过薄薄的雪白窗纸向外看去一片皎洁明亮,街上偶尔会过路几个行人,也有人会在客栈门前驻足而立,见到大门紧闭,灯火暗淡便知晓已经打烊,于是摇摇头向着城中心走去。   徐盈秀在门口安静站着,紧绷了一日的心神在这一刻方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既然这五人已经答应了帮忙,子午谷当无忧矣。   良久,客栈内没有半点声音,蜡烛上的火苗笔直燃烧,并不曾左右摇曳,屋内没有半点冷风吹进。   李休想了很久,道:“这一事应该是你们做过最亏本的生意。”   他们是在用人情来还钱,但除了李大嘴之外其余四人的人情与李休并没有直接关系,又怎能算到他的头上呢?   况且他们五人抛却平稳铤而走险,如此便是最大的人情。   “子午谷最少会有一位五境宗师,但如果插手其中的是长林和阴曹,应会有两位。”   两位五境,其下还会跟着数位游野。   只凭白玉汤一位五境宗师并不稳妥,如何能胜?   慨然赴死?   李休便是这个意思。   佟湘玉笑了笑,郭芙蓉和李大嘴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白玉汤双手环抱回头看着秀才。   于是李休也看了过去。   酸秀才抬头与他对视,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取出木簪将头发卷起插了一个君子发。   他向着李休行了一记书生礼,而后直起身子。   关山之上风云色变,朗夜之中炸开一道惊雷。   屋内的烛火晃了晃。   这一夜,关中书生吕轻侯破游野入五境,成就宗师。 第232章 且饮酒   关山多风雨。   以前如此,今日如此。   自从昨夜廊城上空轰然炸开一道惊雷之后,今天天色刚刚放亮,乌云便遮蔽了天空,挡下了阳光,连绵阴雨落了下来。   虽说和刚刚入秋有些关系,但这雨未免下的太勤了一些。   入秋只有三日,下了两场雨,只是中间隔了一天。   李休却早已经离开了关山,时间很紧,耽误不得,自然是连夜而走。   “细雨连绵,如此光景最适合坐于家中小酌一杯,你我二人却要赶路,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美意?”   从关山向着姑苏城绕路而走,吕轻侯支着一把纸伞悬在头顶挡着风雨,一边行走一边摇头晃脑的发出感慨。   “走便走了,哪那么多废话?”   白玉汤横了他一眼,也不见打伞遮挡,雨水自他头顶向着两侧滑落,没有一滴落在身上。   “老白,你这话就不对了,子曾经曰过,行乐乐坐乐乐,且行且乐,赶路本就枯燥,送死就更加枯燥,若是不在途中寻得一二乐趣,岂不是白来一趟?”   秀才晃了晃脑袋,头上纶巾随身而动,虽是在言死事,那张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惧色。   就如同喝水吃饭一般随心所欲,肆意而为。   “行乐乐坐乐乐?”   白玉汤念叨了一遍而后略带讥讽的问道:“哪个子说的,我怎么不曾听过?”   想他白玉汤也是出身名门,饱学之士,虽远不如李休那般通读天下,却是颇精书文。   吕轻侯闻得此言不由得为之一窒,讪讪一笑:“吕子说的。”   “驴子也懂人言?”   白玉汤又是讥讽一声,而后哈哈一笑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秀才脸色青白一片,手持纸伞悄然间消失在了山间之中。   大雨绵绵洒落,路上却是不见两人。   ……   长安城今天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这里是大唐的国都,天下间纵使有再多的纷争此处也是最安全的那个地方。   城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从来不会断绝。   出出进进着一位又一位的来客。   距离书海结束不过二三日,荒州与妖族的人自然是不曾离去,大部分都还留在书院当中,往来庄是个好地方,值得让人流连忘返。   李休骑着马走进了城门,徐盈秀坐在马背上为他撑着白伞。   没有任何打算逗留的意思,也没有去东宫或是陈留王府。   非要紧事不得骑马,李休之前进城都是下马步行,但今日却是坐在马背上不曾下去,过往巡城的军士见状也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装作看不到。   马儿在太白楼之前停下,李休走进去扛了两大坛红烧刀出来,然后骑在马背上重新走出了城门口向着城外走去。   这两坛酒很重,加在一起约么有七八十斤,足够一个普通人喝上数月有余。   虽然对他和大黑马来说这点重量算不得什么,但拿在手里终归不太好看,莫不如放进纳戒之中。   只是李休却不曾那么做,自顾自的用双手托着,面无表情。   出得城门只十余步,李休便勒马停下,低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一个人。   那人着官袍,站在大雨之中,不曾避雨,浑身已然湿透,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进城与出城并不在一个城门。   那人衣衫虽湿,面容却是毫无波澜,国字脸上充满了刚毅之色,一双虎目即便是在大雨之中亦是囧囧有神。   “范将军。”   李休看着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此人正是当初死战徐州不退一步的范无垢之弟,范无咎。   当初在幕林园李休欲要杀杨妃之时范无咎便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了他的背后,这是大义之人。   也是可以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李休才停下了黑马,落下了眸子。   范无咎看着李休,虎目之中带着些许柔和,他乃是军伍中人,毫不夸张的说,唐国七成军人都是出自李来之麾下,两成无不敬仰李帅。   唯有一成不尊李来之。   “徐州范无咎,见过世子殿下。”   他对着李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不曾有半点逾越也不曾有半点不敬。   李休看着他,问道:“范大人冒雨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范无咎闻言直起了身子目光直视着李休的双眼,朗声道:“我等无能,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前来送殿下一程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等?   李休轻轻地皱了皱眉,然后便看到自两侧树木之后接连走出了七十余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了范无咎身后排列,身着官袍俱是朝中大臣。   七十余人站在雨中朝着李休齐齐的行了一礼,当直起身子之后浑身已经被雨水所淋,上下湿了个透彻。   徐盈秀下了黑马,两坛酒从手中消失,李休跟着下了黑马。   七十余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曾移开丝毫与片刻。   李休沉默了下来,绵绵细雨落在头顶,不曾遮拦。   片刻后,他弯腰一鞠而下,对着迎面七十余位官员行了一个大礼,许久方才直起身子。   许多官员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少人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   “我等恭送世子殿下。”   整齐的喊声震动着天上落雨,城门口的六名军士远远地跪在身后,来往百姓驻足而立,翘首观望。   看着眼前数十人,李休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此去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又不是送死,弄这么大场面做什么?”   他牵着马往前走,欲要在谈笑间略过此事。   范无咎却没有动,那七十余位朝廷命官也没有动。   身后跪着的守城军士也没有动。   于是李休停下了脚步,再次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雨渐渐变得更大了些。   “我不会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   李休的视线在这些人的脸上环视一圈,认真道。   人群安静了下来,范无咎从纳戒之中拿出了一个碗递给了身后一人,然后取出一坛酒倒进了碗中,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碗走向了第二个人。   直到场中七十余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酒。   他转过身子凝视着李休,高举手中大碗,雨水倾盆而落,碗里已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酒水。   “殿下,且饮酒。”   他弯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仰头喝光了碗中雨水,随即狠狠地摔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而后七十余人再次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且满饮此酒。”   杯碗碎裂之声不绝于耳,李休也是取出了一碗酒高高举在身前,然后扬起头颅一饮而尽。   有风乍起,卷动千层雨。   “我等恭送殿下。”   七十余人第三次行此大礼,这一次却无人抬头。   哽咽之声隐隐传出。   范无咎的双眼通红。 第233章 这世上骄傲的人很多   “回吧!”   李休很尊敬大唐,也很重视大唐,为了这个国家他可以鞠躬尽瘁,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牵着黑马从几十名官员之间穿行而过,李休的脸上毫无波动,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马蹄声渐行渐远,数十名官员直起身子遥遥望着李休远去的背影。   大声喝道:“殿下一路走好。”   声音之大震动云霄,大雨不敢落。   这些人站在雨中久久不肯散去,滑落在脸上的已经说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守城军士仍然跪在地面,长枪笔直伫立,朝着李休远去方向用力叩首。   李安之站在城墙之上,如同那日一般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剑柄,目光冰寒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爷在想什么?”   李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徐盈秀又怎会不知他的心里已经开始紊乱?   “格局太小。”   李休牵马走在前头,闻言答道。   格局太小,这话他从前便说过,现在是第二次提到。   徐盈秀有些不解。   此处是荒郊野外,二人自然不是往姑苏城而去,而是在朝书院行走,无论会不会死,临行之前总要与朋友道别。   这一次也的确应该道别。   “这天下要杀我的人很多,哪会这么凑巧全部聚在了一起?而慕容英杰又刚好送来了一张请柬?”   李休的目光直视前方,脚下的泥泞脏乱了鞋子与马蹄。   他继续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切的乱局背后都会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杀我而后再乱天下,谋四方之地欲要鲸吞天地,当真是好手段。”   李休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淡不可见的弧度,有些不屑。   徐盈秀沉默了起来,她生平最是厌恶这些阴谋诡计,但此事与李休有关,纵使厌恶也是一定要插手的。   “欲谋整个天下,如此也算是格局小吗?”   徐盈秀有些不解,身上的青色道袍晃了晃,她的衣服并不曾淋湿,那把纸伞一直被她撑在头顶。   整个天下的格局,这自然不小。   甚至可以说很大。   李休却是露出一个笑容,行走之间目光透过雨水落在了天空之上,有风吹过,他指上的那朵小花动了动。   “格局终究太小。”   长安离书院只有十里之遥,入了梅岭之后大黑马便自行离去,一头扎进了梅岭深处不知去向。   淡淡的灵气透体而出,浑身上下石头的衣衫瞬间恢复干净,李休走到了书院门口敲响了大门。   “当当当!”   三声巨响回荡在整个书院之内,回荡在整座梅岭上空。   这些日子来往书院的人很多,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就连回眸看上一眼的欲望都不曾有。   大门打开,钟良有些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抬眼看到了李休,打到一半的哈欠猛地憋了回去,那张脸涨的通红。   心中慌乱极了,觉得自己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果然就是个看门的。”   李休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往书院里走去。   钟良嘴角扯了扯随即将大门关上,有心想要解释却又不能离开门口,只能叹一口气,苦笑一声。   今日本来不是他看门,但原本那人正巧欲要破境,钟良与其关系不错便来此替了一天,谁能想到这位世子殿下偏偏今日回来。   苦笑过后,钟良的脸色随即沉重下来,目光轻微闪烁。   慕容英杰送来请柬之事这短短两日已经传遍了长安四周,书院弟子的眼光何其之高?   再加上江湖也隐隐有所传闻,李休此行之危怕是不亚于小南桥一行。   “真是好笑,我大唐的世子不曾死在外人手里,倒是要死在内斗当中。”   冷哼一声,钟良背靠大门,面容铁青。   若是此刻的大唐拧成一股绳,没有了皇后和太尉的牵制,国师与太子全力出手帮助李休,区区姑苏城又有何惧?   然此刻虽说带上了李文宣从而使得皇后与齐秦无法暗中下手,但是在京都对太子和国师的牵制却是半点不少,反而更盛许多。   安静的走在书院之内,两侧的梅花香气即便是秋雨亦是不能掩盖。   一路上见到的书院弟子很多,皆是面色复杂的对着李休行了一礼旋即站在一侧目送着世子殿下远去。   来往的荒州与妖族之人也是如此,窃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惋惜者亦有之。   “此行可有把握?”   前方不远处走出了一个人,见到李休先是一愣,然后出声问了一句。   李休看了他一眼,脚步停都没有停。   罗浮渊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道:“你可别赢了我,却死在了他人手里。”   李休的脚步一顿,平静道:“这世上没人杀的了我。”   话音落下他便继续向前走去。   “圣宗不会插手,我保证。”   罗浮渊又道。   李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不曾回头。   “保证?你能如何保证?”   淡淡的嘲讽自身后而来,罗浮渊回头看了一眼,知晓这是三圣斋草圣的二弟子楚恒,冷冷道:“身为唐人却只能看着世子送死,我若是你早已羞愧不发一言,拂袖而去了。”   这话是在诛心,没有几人能够受得了。   楚恒的性子冲动,自然也受不了。   尤其是罗浮渊说的很有道理,身为唐人却只能看着世子独自一人闯这条生死路。   何其羞愧?   “圣宗近年来风头无量,直追荒州五大势力,李休此次断了那周元一臂,毁了安荆城又在书院门前折了圣宗的颜面,如此仇怨我可不信你等不会落井下石。”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又有些讥笑道:“即便是你不曾如此想,难保你身后之人不会如此想。”   罗浮渊的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不耐:“我罗浮渊行事光明磊落,我欲胜过李休自当是堂堂正正,若是此行有圣宗之人插手,我便自废修为,禁于梅岭。”   话音落下,罗浮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此处,他乃是圣宗掌教亲传,下一任的内定圣子,自有其傲骨。   目视着他的背影,楚恒脸上的讥讽消失不见,目光似是有些复杂。   “倒是一个骄傲的人。” 第234章 铁马将军哽咽若孩提   书院很大,自往来庄里出出进进着数千人。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这次的往来庄之行收获颇丰,毕竟以书院多年的积累和在唐国的地位,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再简单不过。   李休自人群中穿行而过,面无表情,对两侧的行礼之声置若罔闻。   徐盈秀安静的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两侧来往着许多人,许多眼熟的人。   书院弟子们自然不必多提,周元与芮姑娘站在人群之后,眼神瞥着李休的背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应该叫做幸灾乐祸。   “之前未曾了解,想不到这李休竟然得罪了这么多的势力,而且还在书海内斩了阴曹下圣子,这份仇怨不可谓不深,此去姑苏城十余万里,很远,也很难走,我却不信他还能活着回来。”   周元笑着说道,声音不算大,却也不曾掩饰,周遭许多书院弟子对其怒目而视,要不是时刻牢记着以礼待人这一信条的话恐怕早就上去辩一辩理,谈一谈是非了。   “李休此人不可小觑,任何小看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   听到周元的话,芮姑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周元的面色一沉,旋即又露出了一抹微笑:“管他以前如何,我却是不信这一次他会活着回来,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即便是圣宗圣子前来,也是走不过这一路死关的。”   芮姑娘没有说话,迈步欲走,却听得从一侧传出了一个声音。   语气高高在上,带着漠然。   “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这便是你永远不如罗浮渊的地方。”   周元的眉头一皱,眼中浮现一抹凶狠之色,然后侧目望去只见花雨瑶负手而立站在那里,眼红的狠辣略微收敛了一些,不过口中还是讥讽道:“怎么?堂堂上清宫圣女,怕了?”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这话听起来很刺耳。   此刻距离书海结束只有三日,花雨瑶的伤很重,如今恢复不到二三。   花雨瑶却是没有生气,只是道:“脱去了身上的那副明黄铠,你还剩什么?”   “不敢行事人前,只能在背后算计,受挫一次便心生恐惧,这便是你永远都比不上罗浮渊的地方。”   花雨瑶转身向着书院之外走去,目光却是在周元的身上停了一瞬。   “你还差的远呢!”   双拳紧握,周元的面容阴沉,死死的盯着花雨瑶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方才冷哼一声:“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杀人便是好方法。”   想当初周元从荒州跨越无尽绿海驾天马而来,坐金色车架,手持双戟,一身明黄金铠熠熠生辉宛若天神降临。   何其风光?   放眼天下可有一人敢与其对视。   傲立于安荆城中,视朝廷命官于无物。   然后被李休一拳轰碎,当着四长老的面前硬生生的扯下了他一条手臂。   从那以后一直到京都他便一直被李休死死压着一头,最关键的是自始至终李休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如今既然有机会灭杀李休,当是不容错过。   周元的目光闪烁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事你不要插手。”   芮姑娘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叮嘱道。   她很了解周元,知道他心中必然不甘,定会有所算计。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   冷哼一声,周元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牵一发而动全身,李休若死,北地必然会拼尽一切为其复仇,日后的报复又有几个势力担的下?”   芮姑娘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有勇无谋,若不是有他哥哥在圣宗庇佑,只怕这周元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小武王?   呵呵!   ……   自书院之间穿行而过,李休笔直的走进了后山竹林当中。   竹林前有一木屋,陈知墨与梁小刀便在此处。   洛以翁前日便走了,不知去向,他与圣宗有世仇,实力未曾强大之前自然不会留在这里,书院又不是他的书院,并不能庇佑他永久。   踹门而入,李休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两人的身侧,然后从纳戒当中取出了一盘又一盘的吃食,接着又拿出了两大坛红烧刀。   “想不到你远走关山还不忘给我们两个带一些吃食,不错。”   梁小刀拍了拍手,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然后长出一口气,觉得舒服极了。   这才是好酒的味道。   “岂止是不错,应是很不错。”   陈知墨不急不慢的端起了酒坛为三人斟满酒。   面上带着笑容。   “听闻荒州典狱司在行刑之前都会给犯人吃上一顿饱食,做一个饱死鬼,现在看来这当是一件美事。”   李休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为我会死?”   陈知墨指了指身后的棋盘,上面遍布黑白子。   “黑子是我?”   李休抬眼瞧了瞧,问道。   “非也非也!”   陈知墨摇了摇头。   “白子是我?”   李休又问道。   这一次陈知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便不灵了。   “那我应该不会死。”   李休认真道。   “生死大事谁又说得准呢?”   陈知墨晃了晃手中酒杯,酒水在杯壁内侧摇晃。   他的目光看着李休,认真道:“若是非要死,那么我一定在前头。”   梁小刀自顾自的吃着饭,只是夹菜的速度越来越快。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那可未必,我一向不落人后。”   “且饮此杯!”   陈知墨举起了手中酒杯,然后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李休亦是如此。   梁小刀仍然在夹着菜,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碗里的饭越来越少,他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那双眸子却是通红无比,泪水滚滚而下落进了碗里。   他没有喝酒,跪坐在地弯着身子将头埋在了饭碗当中,肩膀轻轻抽搐着。   哽咽哭声越来越大,渐渐嚎啕。   稀稀拉拉的小雨在外面落下,屋内几人不发一言。   他出自北地,刀斧加身不皱半下眉头。   便是万丈深渊也是视若无物,北地边军从不怕死。   但怕人死。   ……   …… 第235章 便从今日而走   两大坛的红烧刀只喝了一杯李休便从木屋之内走了出去。   梁小刀已经昏了过去,陈知墨在屋外用棋子布下了阵法,屋内留了许多吃食,足够吃上月余,这阵法也只能持续一月。   此行凶险无比,九死一生,梁小刀是一定要跟着去的,但他的修为只是承意二境,去了也只是送死罢了,因此陈知墨便弄晕了他。   “你说这一次会有几人随我等一同前去?”   陈知墨靠在门口长木之上,手里拎着一个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徐盈秀坐在身后,并没有说话。   此行生死唯有五境宗师可解。   但无论是京都还是书院现在都没有多余的五境强者可供使用,是以此行生死难料,九死一生。   得不到答案,陈知墨也不在意,他只是想随便说说话罢了,无论身后的人是谁,亦或是身后有没有人。   走出了木屋,李休顺着小路走进了山内,拐了几个弯然后在一方池塘面前停了下来。   水面很平静,稀稀拉拉的雨点滴落在湖水之上泛起了万千细小涟漪。   那条长了爪子的小白蛇仍旧安静的趴在绿叶之上,身体起伏着,呼吸很是均匀。   “我要走了。”   在雨中站了很久,李休率先开口说了一句。   此处空无一人,自然不会再有其他声音响起。   “这一路很远,也很难走,但我应该不会死,毕竟我命还很大。”   李休静静站着,就只是自顾自的嘟囔着,并不在意其他。   “我不怕死,但还不想死,两年后我还要去荒州一次,看一看那万香城的试剑是何般模样?”   “还有小小,我答应过试剑之后要去娶她,光明正大的娶她,我还没成过亲,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不过想来应该不错。”   “成亲之后应该要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可以,最好是男孩,不是偏见,我只是认为男孩子扛起天下的责任要更多一些,而且若是女孩以后说不准被哪个混球给端走。”   说到这里李休咧嘴笑了笑,眼中带着憧憬。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太早了,毕竟我才二十,暂时也没有生子的打算,毕竟这天还很高,我还打算上去一趟。”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他在想这些雨是从哪里落下来的。   是云吗?   雨是雨,云是云。   但他口中的雨却不是雨,云自然也不是云。   后山很大,并且被书院列为禁地,所以并没有人前来。   一个人对着塘水与树木喃喃,这感觉还算不错。   小白蛇抬起一只爪子挠了挠头,然后翻身肚皮朝天安静躺着,看样子睡得很熟,四只小爪子放在肚皮上面,看起来可爱极了。   李休突然笑了笑,然后对着湖中招了招手,绿叶从湖面上飘到了近前。   他伸手放到了小白蛇肚皮上轻轻地挠了挠,然后转身离开了后山。   浣熊一直挂在他的腰上,见此一幕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   心想你不要命了别拉上我好不好,龙肚皮是随便摸的吗?   李休向着山下走去,身影渐行渐远。   那条小白蛇的双眼随即睁开,然后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   一日的时光并不算漫长,即便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地下小草,时间也会流逝。   悠久漫长的时间长河从来不会为某个人而停止流淌。   天色刚刚亮起,火红色的太阳升在天边。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   陈知墨整理了一下衣服,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和扑面而来的山风。   不冷不热。   刚刚好。   这样的天气自然称得上不错。   今天也很热闹,书院门前聚集了很多人。   数百名书院弟子站在门口,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休。   梅岭小路上站着三个人。   两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殿下!”   那两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恭敬道。   其中一人正是书海结束那日等在书录院当中礼部尚书,尚凌。   既然他在此,那么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二皇子李文宣,当今皇后的亲身儿子。   李休视线望了过去,李文宣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态度友好,并不高傲。   回了一礼,然后李休将目光放到了另一名中年男子的身上。   “下官乃是国师府祭酒,江永年,奉太子令随殿下共赴姑苏城。”   李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江永年的身材并不算魁梧,面容看上去反而有些枯瘦,眼窝四周有些漆黑,看起来就像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一般。   国师府的人,又是李弦一派过来的,应是无忧。   于是李休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迈步朝梅岭之外走去。   “此行文宣也是陪休弟而来,一路之上诸多事宜你且主张便可,我只消看着便好。”   二人并肩之时,李文宣开口笑着说道。   “如此,便谢过二殿下了。”   李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淡淡道。   “客气了。”   李文宣的双眼微微一眯,不动声色道。   “吾等恭送世子殿下。”   背后传来了一阵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那些书院弟子口中传出。   钟良站在最前方,游伊人与他并肩而立,面色复杂,其眼眸深处隐隐可见一抹暗淡。   她的心乱了。   望着李休越来越远的背影,钟良再次开口大喝一声:“请殿下慢走。”   数百名书院弟子再次齐声大喝:“吾等恭送世子殿下。”   太阳越升越高,日头已经悬在天上最高处,如今已是晌午。   书院弟子兀自站在阳光下头,不曾移动半步。   数百白衣面容铁青,满怀愧疚。   吾等,无能!   ……   书院之中,梁秋与胡须教习一同站在陈先生的院子中,梁秋倒还好些,胡须教习却是怒目而视,一张脸憋得通红。   陈先生坐在水池旁边,宽大的衣袍盖着身上。   “我知你等怪罪我不肯出手,亦不肯帮忙,但我不能离开书院,其余五境教习也有要事要做。”   胡须教习却是听也不听,愤怒道:“要事?我倒要听听是何等要事竟然比世子的命还要重要?”   陈惊龙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磨难必不可少,生死之间有大彻大悟,我们应该相信他才是。”   胡须教习没有说话,梁秋亦是抬起了头。   他们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事要比李休的命还重要?   陈惊龙叹了口气,目光望着遥远天外。   并不说话。 第236章 平淡且无事的一个日夜   走出了梅岭,身后的所有情绪都随之隐没。   李休的神色平淡,就仿佛这一趟路只是寻常出游一般。   “休弟,此去姑苏城路途遥远,若是一路骑马身子许会受不了,因此为兄准备了几辆马车,都是工部上好的手艺,行驶起来不仅平稳而且速度比起骑马亦是不遑多让。”   李文宣在道路一侧停下,然后指了指官道之上的三辆马车,轻笑道。   然后等李休走到他的身旁之时二皇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而且做工精良,最适合提防暗箭伤人。”   “如此,那就是谢过殿下了。”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淡淡应了一句,然后径自上了马车。   态度很冷,并不会掩饰,也没有做表面功夫。   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此行我摆明了就是要用你李文宣的命来护我的命,让皇后一派势力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日后又注定会成为敌人,那么又何必在此时假意敷衍呢?   李文宣的眼中寒光一闪即逝,脸上挂着的笑容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徐盈秀也上了车。   陈知墨耷拉着肩膀满脸无精打采的样子,慢条条的也爬了上去。   眼下一共三辆车,六个人,自然是要两人一辆的。   徐盈秀自然要和李休坐在一起,陈知墨身为书院首席地位崇高,哪里会去在意李文宣?   因此也同李休上了一辆车。   “二殿下请。”   尚凌快步走上前来,然后伸出一只手引着前方轻声道。   李文宣点了点头,然后再度看了一眼李休三人所乘坐的马车,然后转身上到了第三辆马车之上。   一前一后,如今只剩下了中间的一辆。   二皇子心高气傲,眼下这般情况当时要独自一人乘坐一辆。   摇了摇头。   “江大人请。”   江永年微微拱手,枯瘦的面庞上扯出了一抹笑容。   “尚凌大人客气了,你我且同坐。”   二人彼此客气了一句,然后前后坐上了第二辆车。   两个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对于彼此都在了解不过,而且因为阵营对立坐在车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彼此静坐无言,闭目养神。   从长安向姑苏城出发共有十余万里,一路上会经过二十几座城池,途中有许多地方可供休息。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   这马车的速度的确很快,而且也足够平稳,距离慕容英杰邀请的时间还有一段时候,谈不上紧张。   时间不紧张,人总会紧张。   马车之内,陈知墨的双腿不停抖着,双手放在腿上十根手指不停地拍打着。   发出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声音,比不过车轮滚动,但同样很吵。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起,说道:“我知晓你的音律还算不错,但这么拍打大腿的确不算好听,如果你实在怕死或是紧张不如去车顶坐一会儿,吹一吹夜风,看一看头顶,应该会比现在舒服一些。”   车厢两侧各自开着一个小口子,徐盈秀推开窗帘看着外面,夜晚两侧的树木飞一般的向后倒退。   她望的有些出神。   陈知墨却是瞪了李休一眼,大叫道:“怕?我会怕?你也不问问当初是谁刚破游野便冒着生死斩了草黄纸上排名第十的百里奇,我堂堂书院首席会害怕?”   高声喝骂了两句,陈知墨一甩袖子从马车门口走了出来然后翻身上了车顶。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三辆马车齐齐停了下来,前方便是一座小城,算不上出名,但因为距离毗邻京都,所以倒也算得上繁荣。   “殿下,可要进城歇息一夜?”   赶车的马夫在外面喊了一声。   “不必了。”   李休拉开车帘也跃上了车顶,与陈知墨并肩而坐,淡淡道。   “是!”   应了一声之后,马夫将马车栓到了一侧树上,然后找了一个开阔且舒服的地方坐了下去。   野外露宿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出身于唐军当中的他们来说就更是如此。   三位车夫围坐在一起,中间生着一团篝火,没有闲聊,也没有四处张望。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自顾自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世子殿下如今的处境几乎人尽皆知,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此刻面色难看担忧的并不是自己的小命,而是殿下的命。   这里的风景绝对谈不上好,夜色平淡,四周的树木也只是最普通的杨树,不过庆幸的是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十分晴朗。   天空上的星辰遍布,宛若一条璀璨的星辰长河,抬头望去群星闪烁,那月亮很圆,而且很大,仿佛离地面很近一般。   地下平常,地上却是美不胜收。   李文宣没有出来,尚凌与江永年坐在车厢之内闭目养神。   “今晚月色真好。”   陈知墨的手里提着一个酒袋,有些感慨。   “月色的确很美,不过还有一点美中不足。”   李休道。   “美中不足?”   陈知墨挑了挑眉毛,然后调侃道:“可是少了佳人在侧?”   李休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如果真的有佳人在侧,那想来一定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   秋夜的风不会太暖,迎面而来带着冰凉。   “距离两开河还有多久?”   沉默了片刻,李休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车厢之上,双手枕在脑后,眸子静静地看着天上星河。   陈知墨也躺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惬意,要比在雪原看扶桑花的感觉还要好上很多。   “你才走了一日。”   陈知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树叶子从空中飘落,左右摇曳着缓慢洒向地面和车顶。   既然才走了一日,自然还有很远。   “那还有七八天的路程。”   李休说道。   一日光景已经过去,七八天还会远吗?   这一夜就这般过去,像是寻常百姓早晨打开大门,像是店小二清晨打了第一盆水。   再平常不过,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发生。   滚动的车轮碾动着地面的泥沙,五日时光转瞬即逝。   ……   …… 第237章 这就是道理   工部身为大唐六部之一,不得不说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就比如现在乘坐的这辆马车,车厢宽敞,内饰简素,可坐亦可卧,两侧有车窗打开,赶路时秋风顺着窗口进,然后顺着窗口出。   空气永远都是流畅且美好。   距离两开河还有三日的路程,李休仍然是见城不入径自走过,那张脸上并没有恐惧,也没有沉重。   他死过几次,如果严谨来说便是在地府冥桥上走过几次,那感觉有些难受,但并不难接受。   淡漠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目光,这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安静的让人感到心悸。   这样的场面很熟悉,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便是如此,每个人都在旁观,这件事很大,大到了让江湖势力望而却步。   想帮忙帮不上忙,敢帮忙的远在万里之外帮不上忙。   这一夜下了一场小雨,持续时间并不算久,仿佛就只是为了压下随着车轮滚动而起的烟尘。   一路上李文宣什么都没有做,就连车厢都很少离开。   尚凌偶尔过来一次。   江永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找李休聊一聊,他是国师府的祭酒,手握大权,此次随行而出据说是他主动向太子提出来的,然后李弦一才会让他跟过来。   马车仍然在赶路,小雨早已经停了下来。   此处距离两开河还有两日时间,这一次李休出奇的让马车开进了城,然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吃上了一顿饱食,接着打了两坛好酒而后重新坐上马车自城中穿行而过。   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无论是朝廷或者江湖都是如此。   就仿佛只是三两普通的马车过路一般。   秋日里的太阳并不炽热,几人都是修士,而且境界不低,这几日的赶路固然仓促但却不算累,只能说有些无聊。   很无聊。   “这里距离武当山很远,但离驿站很近,如果你想留一封遗书,那么今夜便是最好的选择。”   许是一路走来太过无趣,陈知墨伸手指了指道路一侧的朝廷驿站,然后对着徐盈秀笑着说道。   很多人不怕死,但很多人都害怕留下遗憾,如果能够在临死之前再见王知唯一面,那一定是称得上死而无憾的事情。   徐盈秀皱了皱眉头,陈知墨这话当然是在调侃,但她却是真的在考虑。   既然见不到面,那么留下一封书信也是好的。   李休却是望着窗外,并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意思。   因为醉春风的关系,他对于王知唯并没有好感,甚至还有些厌恶,但同样因为徐盈秀的关系,他对这件事也就只能选择旁观,何况即便插手其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算了,就算我留下一封也没有用,他是不会看的。”   脸色略微黯淡了一些,徐盈秀望着窗外的日落,幽幽说道。   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李休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来。   陈知墨笑了笑觉得有些无趣,男女之间的情爱最没用处,他烦的很,也厌的很。   太阳落进山中,黑夜开始降临,三辆马车在河边停了下来。   这当然不是两开河,只是很普通的小河,蜿蜒曲折,并不算宽,大概只有数丈左右的距离。   河面上架着一座木桥,看起来有些破旧,就像是年久失修。   徐盈秀倚在车厢上想着心事,陈知墨捧着酒坛坐在河边,脱下靴子将双脚放到了河水之内,河水很清澈,就连河底的碎石和偶尔成群的小鱼都能够清晰见到。   李休站在桥上,一只手负在身后,远远地看着天边。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踩在桥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头,尚凌走了上来。   “大难临头世子殿下还有心情欣赏美景,单单这份心态便让下官敬佩。”   捏了捏下巴,尚凌在他的身侧站下了身子,轻声道。   “既然人早晚都会死,那么你此刻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李休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口中淡淡道。   尚凌闻言笑了笑,并没有生气,脸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只是顺着李休的视线向着天边看去。   然后问道:“今天是个好天气,朗日晴空,但夜晚的云却很厚,除了露出些许轮廓的月亮之外就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如此的景色绝对称不上美,既然如此那殿下是在看什么呢?”   “天空的美丽从来不在于星辰,夜色同样很美。”   李休说道。   “群星隐没,黑云盖顶,下官眼中所见皆是黑暗,何来美景?”   尚凌摇了摇头,如是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站在各自的立场所做出来的决定也不相同,你眼中无此事,所见便都是黑暗,我眼中有此事,所见却是美景。”   尚凌不置可否,再问道:“此事是何事?”   “你要做的事和我要做的事。”   于是尚凌沉默了下来,这话很难懂,但他听得懂,这里的事所指的并不是事。   而是势。   所谓泛指,便是如此。   “殿下认为此行活下来的概率如何?”   这话问的很直接,没有半点的拐弯抹角。   “我不会死。”   李休道。   “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尚凌有些惊讶的看着李休的脸,似乎想不通死到临头他的底气为何还是这么足,那张脸上的表情为何还是那样的不屑一顾。   “从前没有人能杀我,以后自然也不会有,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这应该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意思。   “这是道理?”   尚凌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一些。   “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他惊愕的问道。   所谓道理自然要有理可寻,有迹可循,有道可依。   如此才是道理。   你说你不能死,你便真的不能死?   这算是什么道理?   “我是唐国世子,李来之的儿子,即便是死也是死在边疆之上,两开河可是唐国边境?”   李休挑眉问道。   “自然不是。”   尚凌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子午谷可是唐国边境?”   “当然不是。”   尚凌拱了拱手,回答道。   “那姑苏城可是唐国边境?”   李休声音愈发凛冽。   “断然不是。”   尚凌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拜服道。   李休一只手负在腰后,面容淡漠。   “既如此,我凭什么死?” 第238章 论鲫鱼与胖头鱼的胜负关系   冰冷的语气说出了极为自信的话,又或者说这是很自负的话。   尚凌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木桥扶手之上,远望着天空,问道:“那么现在你觉得,这夜色如何?”   尚凌默然不语,片刻后缓缓退去,走下了木桥重新回到了车厢之内。   就像是说好了一般,事事分先后,尚凌回去不过片刻江永年便走了过来。   同样是站在了李休的身侧,脚下的木桥同样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此次殿下虽说请了李文宣一同前往姑苏城,抑制住了皇后和太尉一派可能会发生的行动,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江永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李文宣和尚凌二人的马车,然后对着李休叮嘱道。   “江大人不用担心,只要李文宣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有别的心思。”   李休看着河面,夜空中露出半截的月亮在水中倒映在水面上,他看的有些出神。   李文宣是二皇子,但这一路上却是质子,如果皇后的人真的敢插手这件事,李休要杀他如同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就快要到两开河了,殿下心中可有打算?”   江永年的脸伤带着担忧,这是第一道关,也是最难过的一关。   李休没有说话,水中的鱼儿成片的堆积在了一起,在这满是凉意的夜晚当中沉睡了起来。   似乎是犹豫了一瞬,江大人又道:“要不然就别去姑苏城了,殿下天资绝世,若是潜心修行日后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即便是那慕容英杰在江湖中为擎天一柱,又何须在意?”   他是在劝诫,李休的地位很特殊,因为李来之的地位很特殊。   再加上他承了书院,于小南桥力挽狂澜,在大唐的威望甚高,若是平白无故死在此地岂不是冤枉得很,也没用的很?   李休移过目光在他的脸上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这次的姑苏城是一定要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除了是因为慕容英杰亲自邀请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姑苏城在江湖上的地位太高。   一旦慕容天成与慕容英杰反目彻底撕破脸之后,整座江湖或许都可能会因此乱起来。   而如今正是彻底根除长林的最后机会,倘若江湖纷乱动荡,朝廷难免会受到牵连,如果长林借机生事,浑水摸鱼,那样一来整个唐国都会变得乌烟瘴气甚至渐生内乱。   南雪原受到重创,首重养精蓄锐恢复元气,未来十年之内断然不会轻易再起兵戈。   最重要的是北雪原,一旦唐国内乱,北地便会受到影响。   这样的代价没人承受得起。   李休也承受不起,所以他一定会去姑苏城,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平息纷乱。   而慕容英杰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或者说那藏在背后暗中操控着这一切的那只大手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做。   “这鱼不错。”   江永年向前一步低头朝水中看去,然后伸手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那一堆鱼,出声夸赞道。   “江大人此言我却是不敢苟同,鲫鱼虽然常见,肉质也算不错,但吃起来却是不如胖头鱼。”   李休伸手指了指河水另一侧,在那里有几条半臂大小的黑鱼在轻轻地摆动着尾巴。   胖头鱼?   江永年微微一愣,然后放眼看去发现那几条鱼的脑袋的确是要比身子大上好几圈,的确不负胖头鱼之名。   “殿下有所不知,这鲫鱼的味道虽然略有陈腥,但若是做法得到那也不失为是一道美味,下官在国师府之时时常为国师大人烹饪佳肴,这红烧鲫鱼也是小有心得。”   “先准备好一条鲫鱼,不需要太大,一斤足以,然后备好调料,再将鲫鱼放进锅里煎至两面金黄,这时候火一定要小,不能太大否则鱼不仅煎不好,还会有糊味。”   “煎好之后再将调料放入锅中炸一下,上色去腥,再煮上一刻钟,最后大火收汁,再撒上精心准备好的调料,盛出放入盘中,那滋味。”   说到此处江永年闭上眼睛轻轻抽动着鼻子,满脸的陶醉之色。   想到情深处甚至还轻轻摇晃着脑袋,李休看的分明在他那嘴角之上似乎还流下了一滴晶莹而又璀璨的……口水。   摇了摇头,从木桥之上走下然后与陈知墨坐在了一起,一同将脚放入了河水当中。   河水冰凉刺激着脚掌,让李休的精神为之一振。   “怎么,有兴趣烤鱼吗?”   陈知墨双手撑在身后,两只脚在河水里胡乱的划动着,惊走了那一群睡着的鲫鱼。   江永年站在桥上惊呼一声,捶胸顿足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   “你听见了?”   李休问道。   “我又不聋。”   陈知墨撇了撇嘴,目光在河水下面不停地打量着。   “那你如何认为?”   “如果是烤鱼自然要吃鲫鱼。”   “胖头鱼不行?”   “不行。”   “那我不吃了。”   “爱吃不吃,谁管你?”   “……”   ……   这顿饭吃的还不错,不得不说鲫鱼的味道确实还可以,脚下的鱼骨头堆成了一个小堆儿,李休躺在河边草地上打了一个饱嗝。   “怎么样,我就说如果是烤的话鲫鱼一定胜过胖头鱼。”   陈知墨用手肘撞了撞李休的胳膊,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哼。”   揉着肚皮哼哼了两声,李休闭上了眼睛没有在说话,那双上好绝佳价值连城的踏湖靴就这么随意的扔在了草地上,压弯了小片的青草,他忽然很想睡一觉。   很想好好的睡一觉。   徐盈秀离开车窗走了过来在李休的身旁坐下,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那双眸子就这么安静看着,一眨不眨。   如此一夜过去。   她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弧度,如此这般才是最美的事情。   ……   天色亮起,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此刻距离两开河还有一日。   ……   …… 第239章 江永年的两件事   昨夜的烤鱼味道很好,陈知墨的手艺也还不错。   从此处到两开河中间已经没有了城池可入,一路往前皆是茫茫树海官道,沙石飞起四落。   三人坐在车厢之内,彼此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安静。   这当然不是死亡前才会拥有的沉重,李休只是懒得开口。   陈知墨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徐盈秀这一次没有看向窗外,而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身上的道袍边角轻轻耷拉着,手中拂尘随着窗缝轻轻摆动。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是杀人还是死亡。   这一日同样很平静,除了江永年在中途停下上了一次厕所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车轮滚动的声音消失,马车在一处山谷内停了下来。   太阳半落在山林之后。   “不走了?”   陈知墨挑了挑眉,诧异问道。   这一天里他都在调节自己的气息,此刻一身精气神都已经临近巅峰,状态出奇的好。   如果没算错的话,从此处到两开河只有半日的路程,也就是说今晚完全没有歇息的必要,莫不如早些前去,早些解决。   又或者早死早超生。   “现在是晚上。”   李休看着他,然后很认真地解释了一句:“既然是晚上那自然应该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做也不迟。”   陈知墨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还有些道理。   “而且还有件事要解决。”   李休掀开车帘看着渐渐落下的残余红阳,默默说道。   陈知墨眨了眨眼,然后欣然地点了点头:“既然以后的事还说不准,那么先解决当然要比后解决要好一些。”   他的声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要好很多。”   三人在车厢里安静坐着,目视着最后一丝阳光在眼前流逝,黑夜逐渐笼罩大地。   第二辆马车之内,尚凌与江永年两个人相对而坐。   虽然同朝为官,但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尚凌身为礼部尚书主要负责外交和整个大唐上下的所有礼节运转和教导,说他是六部当中最忙的人也不为过。   见面的次数少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尤其是两个人现在所处的阵营并不同。   江永年是国师府祭酒,身居要职,在太子一方有着颇为重要的地位。   尚凌更不用多说,一部尚书,居高位,如果是江永年只是颇为重要的话,那么尚凌便是中流砥柱。   “明日晌午应该就可以抵达两开河了,尚凌大人此刻面不改色,视生死与无物,实在是让下官敬佩不已。”   也许是清楚明日之行太过凶险,也许是因为其他,江永年率先开口说道。   他还在笑。   “江大人的胆色也让本官心生佩服。”   尚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能够在屠刀悬颈的前一刻还能笑出来,不得不说这样的心性很不错。   “世子殿下曾经说过,无论你害怕与否,明天依然会如时抵达,该来的仍旧会来,既然如此怕与不怕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永年笑着道。   “不愧是世子殿下。”   尚凌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但转念一想此话出自李休之口,那么也就不难理解了。   “下官有两件事要问,不知大人愿不愿意听?”   江永年轻轻地拱了拱手,问道。   “说。”   尚凌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冰冷。   如今双方泾渭分明,那些许的客套自然没必要装在脸上,他和李文宣来此除了是杜绝皇后等人暗中下手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想亲眼看着李休死。   只有亲眼看到那一幕,才会彻底放下心来。   “正如下官之前所说,今夜在此歇息,明日晌午时分便可以赶到两开河,大人如何打算?”   江永年直视着尚凌的双眼,问道。   这话是在试探?   尚凌皱了皱眉,他问这话难道是出自李休的授意?   “殿下乃是唐国世子,我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面临生死自当是竭尽全力保殿下安危,如此才是为臣之道。”   他回答道。   这话很官方。   江永年忍不住低下头嗤笑一声,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张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发生了变化,就连语气都是有些阴冷起来。   “大人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此言何意?”   尚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似乎有些不解。   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江永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淡淡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如今的苟且,你我更是心知肚明,李休是李来之的儿子,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必然会接替梁文成为北地的统帅,到那时凭借他和太子的关系,你认为那李文宣能够成功夺嫡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即便他是皇后的亲儿子又能如何?或者说即便是皇后又能如何?”   三辆车的车夫早已经走到了远处歇息,李休等人与李文宣都是各自坐在车内不曾出来。   这话说的他口,入得一耳。   再无他人可听。   尚凌的双眼微微眯起,他凝视着江永年,寒声道:“江大人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话是死罪,几乎踩到了禁区。   谁知江永年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半点都没有感到恐惧。   “这就是下官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李休如果死在这条路上,那么收益最大的便是你等,没有了李休,北地的态度就会变得暧昧起来,没有了北地插手,李文宣作为当今皇后的亲子,更有太尉支持,这未来的皇位落入谁手可就尤为可知了。”   两根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座椅,江永年的话在车厢里回响。   尚凌看着他。   死一般的安静生出。   “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永年摇了摇头,道:“下官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目标一致,李休天纵奇才,更是有五境的熊灵贴身保护,两开河虽然难走却是拦不住他,皇后想让他死,我也想让他死,这便够了。”   “大人只需要答应与我联手,李休若是过不去子午谷一切休提,且当做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即便他过了子午谷也是身受重伤没有再战之力,大人再与我联手杀了他,如此而已。”   这话的诱惑力很大。   尚凌沉默了很长时间,而后抬起眸子目光与其在空中对视。   “原来你是长林的人。” 第240章 唐人   江永年,国师府祭酒。   身为国师府的祭酒,江永年除了基本的祭祀之外还掌管着国师府上下的运营以及对外的一切安排,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国师府的二把手。   除了国师大人和几名身份特殊的人之外首当其冲的便是他。   在外更是代表了国师府的脸面。   而且还深受太子信任。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长林的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个长林的人选择了暴露身份,只为了杀李休,而这似乎也的确是诛杀这位世子殿下的唯一机会。   “想不到堂堂的国师府祭酒江大人竟然会是长林妖人,还真是让本官大吃一惊。”   尚凌凝视着他,淡淡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国师府祭酒也好,长林妖人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永年满不在意的露出一个笑容:“重要的是我们都想让李休死。”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   尚凌点了点头,赞同道。   “不过江大人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世子,让你的计划全盘落空?”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道。   “大人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合作往往要简单的多,李休一旦死了对大人百利而无一害,对皇后与二皇子也是如此,这笔买卖很划算,也很值得。”   江永年说道,他似乎很有信心这些话可以说动尚凌。   如果单从结果来看这的确称得上是一件共赢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好处。   而且还是天大的好处。   没人会选择拒绝。   “的确很值得。”   这是尚凌第二次出声夸赞。   “如此说来大人是同意了?”   江永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喜色,急忙问道。   “既然此事对你我都有益处,并且事后完全可以推到那些人身上,不会有半点牵连到你我,这是好事,为何不做?”   尚凌笑了笑。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蠢蠢欲动。   “只是李休并不好对付,哪怕他身受重伤也绝对不能轻视。”   尚凌提醒道。   江永年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很对,从刚开始李休入京直到前不久的小南桥一事之上都能够看得出来,任何轻视李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即便是胜券在握却也需要好好地筹划一番。   江永年与尚凌俱是游野境界的强者,身居高位,自然实力不俗,虽然还没有达到足以登上草黄纸的程度,但游野终究是游野。   “其中细节还需与江大人商量一二。”   “从此刻到天明还有大概五六个时辰,大人若是心中有想不妨直接说出来,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当细细决定。”   江永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三名车夫远远地坐在一起,前后两辆马车各自相隔数十米。   这很安全。   尚凌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招了招手,道:“江大人且附耳过来,我有一计可保此事必成。”   “大人请说。”   江永年拱了拱手,然后身子轻移坐到了尚凌的身侧,侧耳听去。   “江大人听我说,是这样的。”   尚凌将脑袋贴过去,口中说道。   话音未落,那张脸却是越来越冷,双眼之中也是有着无尽冰寒杀意猛然射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抬起的手掌掌心之中轰然炸开一道雷光,泛紫色的雷霆自手中生出几乎是在雷声响起的一瞬间那只手便落在了江永年的头颅之上。   狂暴的雷电在车厢内闪烁炸开,轰鸣之声响彻整个山谷。   马儿前蹄扬起发出阵阵嘶鸣。   出自工部之手由上好材料所制造而成的车厢在这一刻竟然是被那些游走在空中的雷霆硬生生炸裂开来,化成无数碎片向着四面八方飞射出去,那三名车夫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子朝此处看了过来。   尚凌的手仍然按在江永年的头颅之上,紫色雷霆游走着他的全身。   江永年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却连说什么的机会都没有,那狂暴的雷霆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夺走了他的生机并且摧毁了其体内所有骨头,此刻江永年的身体就像是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面之上。   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尚凌为什么会杀他,为什么敢杀他?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李休与陈知墨并肩走了过来。   “正如世子殿下所言,无论是鲫鱼还是胖头鱼,只要是鱼那就一定会上钩,只是出乎下官意料的是这条鱼上钩的似乎太早了些。”   尚凌瞥了一眼已经死去的江永年,淡淡道。   “只要饵料足够诱惑,那么鱼儿上钩的时间自然会早很多。”   李休挥了挥手,四面飞起许多泥土与车厢碎屑将江永年的身体遮掩了起来。   “毕竟是国师府祭酒,总要死的体面些。”   做完这一切李休头也不回的重新走回了车厢之内。   江永年的死并没有掀起半点波涛,就像是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陈知墨好奇的看着尚凌,片刻后小声问道:“若是李休没有提前通知于你,你可会和他联手?”   尚凌安静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回答。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陈知墨摇了摇头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晃的走回了车厢。   “大唐,大唐。”   他喃喃了两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原本已达巅峰的精气神竟然再次拔高了许多。   尚凌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目光再次落到了被掩盖着的江永年尸首之上。   “哪怕是身死道消万劫不复,唐人也绝不会与长林合作。”   淡漠的声音响起,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陈知墨刚刚的问题。   唐人生来骄傲,他们可以借荒州的势,可以借妖族的势,但绝不会借长林的势。   哪怕是这件事的益处很大。   哪怕是和那个位子有关。   哪怕是死。   一共只有三辆马车,如今损了一辆,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尚凌便转身走进了二皇子李文宣所在的车厢当中。   掀开车帘,两个视线对视了一瞬,然后各自移开。   “坐。”   李文宣移到了一侧,然后向着另外一侧扬了扬下巴。   “多谢殿下。”   尚凌行了一礼,然后在另一侧坐了下去。   夜风吹开了两侧的车帘吹动着二人的衣衫。   不远处的火堆轻轻摇晃,木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声音。   在这寂静的山谷里传出很远。   ……   …… 第241章 秋意浓   “这机会不错。”   夜已深,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睡意。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沉默了近两个时辰。   气氛安静,却充满着诡异。   直到李文宣率先开口说了一句。   他仍旧闭着双眼,语气毫无波动,完全听不出话语当中的喜怒。   尚凌看着他,二皇子的城府很深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李文宣就只在书院失态过一次,然后被驱逐了出去。   正如他口中所言,这机会不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按照李休的个性来说只要江永年没有先冒头他就不会提前动手,所以只要尚凌装作不知道,那么江永年就不会死。   起码不会死的这么快。   若是运作得当等到事后完全可以将李休的死推到江永年推到长林的身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江永年是国师府的人,是太子亲自下令陪同此路的人,若是李休死了,皇后和太尉再将江永年的身份暴露天下,太子必定会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这个位子的动荡就会更甚,他李文宣的威望就会更高。   此长彼消,他会离那个位子更近。   最重要的是李休若因此而亡,哪怕知晓李弦一不是故意的,北地的态度也会变得更加暧昧。   李文宣懂这些,李休和陈知墨也懂这些。   尚凌也懂。   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尚凌点点头道:“不仅不错,这还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既然千载难逢,那为何还要放过呢?”   李文宣睁开了眸子,二人的视线重新对视着,这一次没有人移开。   半晌后,尚凌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我等应该答应江永年?”   脸上带着些许的讥讽,他的话里已经有了不善。   尚凌是礼部尚书,官居一品,在朝堂之上有着绝对不小的影响力,虽然和皇后与齐秦是站在同一阵营的,但是如果说忌惮与恐惧他的心里却是并没有太多。   杀长林,不与妖人合作,无论过程与结果如何。   这是每一个唐人都应该有的底线与坚持。   李文宣看着他,他的目光昂然,丝毫不曾躲避。   片刻后,二皇子也露出了一个微笑,摇摇头说道:“尚凌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江永年既然是长林的人那就已经杜绝了与他合作的可能性,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可惜?   这的确很可惜。   尚凌眨了眨眼然后移开了目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开口说道:“殿下大可不必担心,即便两开河拦不住他,他也断然走不过子午谷。”   李文宣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两个人再次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如此这般,一夜便悄然流逝。   人心最难测,李文宣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是否是真的觉得可惜也没人知道。   尚凌坐了一夜,合了一夜的眼,却没有半点睡意。   李休与陈知墨还有徐盈秀三人也是如此。   明日会有一场恶战,陈知墨盘坐在车内闭目养神,那早已经到达巅峰的精气神始终维持的很好,不曾落下半点,半点便是生与死的差距。   容不得片刻马虎。   徐盈秀仍旧看着窗外,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李休,她的眼中有两个眷恋。   一者在眼前,一者在天边。   李休靠在一侧,一只手顺着窗口耷拉了出去,夜风拂动着手上的汗毛向着一侧倾斜,秋意渐浓。   他并没有在想明天应该怎么过,到了两开河率先要做什么。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字,从一开始,到无止尽。   数着时间的时间是过的最慢的,他想让这夜更长一些。   或许也想让徐盈秀和陈知墨死的更慢一些。   “走吧!”   今天的太阳没有升起,但天色却顺其自然的亮了起来,李休抬起车窗外的那条手臂在车厢上轻轻地敲了敲,说道。   坐于前头的车夫应了一声。   马蹄扬起,两个车轮开始在地面滚动起来。   还有半日的路程,晌午便可抵达两开河。   无论怕不怕死,但此刻所有人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   便是身后马车上的尚凌都是约束着自己的呼吸,暗暗调戏着身体。   “大人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看到他这幅样子,李文宣微微侧目,略有些惊讶的问道。   “唐境之内,李休仍是我大唐世子,殿下,有些事即便是明知做错了,但还是要做的。”   尚凌自顾自的调理着身体,然后道。   他站在皇后那头,自然也是想要李休去死的,但正如刚刚话中所说,李休可以死,但只能死在他们的手里,却是不能死在外人的手里。   这看起来很愚蠢,但这就是区别。   “如果陪我来的是江满泉,他一定不会这么说,也不会这么做。”   李文宣的脸色变得有些冷淡,沉声道。   尚凌微笑道:“下官不是江满泉,尚凌自然会有尚凌的做法。”   “哪怕是死?”   李文宣的话语更冷,李休所走之路堪称死局,如果尚凌与他旁观自然无事,那些人还不敢杀他这个唐国二皇子,但若是插手其中那就一定会死。   因为他知道尚凌一定会死在李休的前头。   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   官道上可以见到一些来往的商贾还有随行的修士护卫。   商贾进货运货卖货,修士负责保护货物安全得到报酬,这种模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工部的马车自有其独特的标志,许多来往的人看到之后都是驻足而立,有人面带好奇,有人面带尊敬。   还有人面带伤感。   这件事已经上了倾天策的茶前录,短短五六日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大唐,来往商贾的消息最是灵通,他们自然知道车里所坐的是何人。   也知道前方不远处那条横竖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长河便是两开河。   两开河上建造着一座大桥,宽十余里,长百余里,横跨河水两岸。   两开河很长,这样的大桥也有六七座之多。   但去往姑苏城就只能走这一条。   桥的前头站着一些人,坐着一些人。   马车停住,李休与陈知墨还有徐盈秀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车夫牵着马向了一侧。   那些人看着李休。 第242章 白如梅   对面相逢不相识。   这句话说得想来便是眼下的这幅场面。   两开河很壮丽,滚滚而下的河水撞击着巨石和桥柱发出轰鸣般的声响,就像是自万丈之上垂落而下的瀑布一般震耳欲聋。   四面遥远处站着稀稀拉拉的人,并不算多,但还是有一些。   这些人应该都是旁观者,又或者是想要插手帮忙却无能为力的可怜人。   李文宣难得的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在了车顶之上远远看着桥头的这一幕,他并没有上前来。   明哲保身不失为一种抉择。   尚凌却走了过来,脚下雷光萦绕,他站在了李休的左侧。   徐盈秀站在右侧,陈知墨耷拉着肩膀有些无聊的站在前头。   浣熊从李休的腰上跳了下来,像是一个小肉球一般落在地上摇晃了几下。   长久以来的养尊处优导致了现在的熊胖真的很胖。   那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桥头上最中央的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有些瘦弱,在人群当中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此刻感受到浣熊的目光更是面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李休等人笑了笑。   能够让浣熊严阵以待的人自然不会如同看上去这么简单。   这是一名五境宗师,而且实力不俗。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休的注视,那人显得更加尴尬,就连那张脸都变得通红起来。   遥遥的拱了拱手:“白如梅见过世子殿下。”   他的举止极为有礼,语气之中带着尊敬和羞愧。   五境宗师的地位崇高,比之世子殿下要高上很多,只是李休是李来之的儿子,身份总归是特殊了一些。   “血书生白如梅?”   陈知墨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那双肩膀似乎挺直了一些。   那名五境强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看起来有些开心。   “能够被书院首席陈知墨记在心里,实在是荣幸之至。”   这话很正常,但从五境宗师口中说出便不正常。   只是说这话的是白如梅,那就在正常不过了。   “果然是狗一般的五境宗师,我早该想到拦在此地的会是你。”   陈知墨抱着双臂冷笑一声,讥讽道。   “客气了,都是大家抬爱。”   白如梅仍旧在笑着,脸上的红润还残留着些许,那双眼眸深处确实有着冰寒在点点凝结。   唐国五境宗师记录在诸天卷上的共有四十六名。   白如梅排在三十九,雅号血书生。   除了偶尔会有几名避世不出的人之外,倾天策所注之唐国诸天卷上共有四十六位宗师排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整个唐国从庙堂到江湖加起来总共就只有四十六名五境强者。   后来乔三爷死了,便只剩下了四十五位。   前些日子吴墨笔也死了,但子非和慕容二爷接连破游野入五境算是维持住了四十六位的总数。   子非排第七。   “你这幅样子还真是让人恶心。”   陈知墨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叱道。   “反正过一会儿几位就要上路了,又何必在意眼前呢?”   白如梅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腼腆,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柔柔弱弱的。   陈知墨脸上的厌恶更甚,尚凌也是面色冰冷。   李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真正属于唐国的五境宗师欲要杀他,之前无论是荒人彭越还是阴曹林寒李休又或者是圣宗四长老,李休都见过不少想要杀他的五境强者。   但真正属于唐国的血书生还是第一个。   血书生白如梅,散修,无门无派,只身来到世间,对于一切了无牵挂,他甚至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为人阴毒,做事狠辣,并且没有底线,即便是身为诸天卷上排名三十九的绝对强者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属于强者的尊严和底线。   只要代价足够他甚至可以杀游野,杀上三关,杀承意,就连普通人他都会杀。   没有底线,没有尊严,手段毒辣,并且喜欢虐杀受害者,在战斗之前显得柔柔弱弱宛如不才书生,战斗之时却暴戾凶狠以杀人为乐。   故此被称之为血书生,白如梅。   如果不是四十年前他不知好歹打算插手听雪楼的生意从而险些被老楼主斩杀的话,他一定会是一个极为出色的杀手。   两开河的河水永远都在回响,这座桥建造的很好,据说是工部尚书的得意之作,号称三百年不损分毫。   生死就在眼前。   李休的目光带着探询,然后出声问道:“多少钱?”   这话问的很突兀,但是白如梅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歪了歪脑袋仔细的想了想。   “不能说,但我要杀你与钱无关,就像当初柳然要杀我也与钱无关。”   柳然便是听雪楼楼主的名字。   也就是李休口中时常提到的老爷子。   “你是一条狗,狗不会为了报仇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因为狗是要吃肉的。”   李休的眸子轻轻眨了眨,又道。   白如梅没有生气,他咧了咧嘴发出一个没有声音的大笑。   “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站在了这里,而你会死在这里。”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   李休一直信奉一句话,要打就打,生死要靠双手分出,而不是靠嘴皮子,这里没有文圣,不会有人懂得微言大义。   但现在他想要多唠叨一会儿。   于是又将视线从血书生白如梅的身上移开在他身后以及两侧环顾了一遍。   “你们也要杀我?”   桥头站了一些人,坐了一些人,自从李休走下马车之后坐着的那些人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现在站着很多人。   放眼望去大概有三十几位,全部都是游野修士。   这阵容很强大,堪称豪华,便是放眼整座大唐想要聚集如此多的游野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大唐的人。   “还真是看得起我。”   嗤笑一声,李休望着众人淡淡道。   三十几位游野修士,如此阵容岂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的?   “你踩了不该踩的地方,杀了不该杀的人,所以一定要死。”   最前方一个穿着大花衣裳的男人开口回答着李休的问题。   “阴曹?”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挑眉问道。 第243章 陆不矩和大红袍   这一年来他杀了很多人,毫无疑问都是该杀的人,也是该死的人。   但眼前这人既然说他杀了不该杀的人,那么其身份显而易见便是阴曹了。   当初因为王不二的关系插手了阴曹的事情,然后又在雪原上斩了阴曹数名宗师,前不久还在书海当中一剑刺穿了封于修的心脏。   这仇怨很深。   听到李休的询问,那穿着大花衣裳的男子抬起胳膊拱了拱手,目若鹰眸,锐利无比。   “阴曹,大红袍,见过世子殿下。”   话音落下,风乍起,吹动满身花裳。   桥头的空气陡然之间肃穆下来,似乎就连那滚滚而动的两开河水都变得弱不可闻起来。   如果是在唐国,大红袍仅仅只是产自于武夷山上的一种茶叶,名气并不逊色与信阳的毛尖。   但倘若是放在阴曹当中,大红袍却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且还是在荒州草黄纸上高居二十一位的绝对强者。   阴曹,大红袍。   单单是这个名字便可叫荒州无数中小势力望而却步,恐惧非常。   而且不仅于此,大红袍还是阴曹当中的大圣子,虽然在大圣子当中仅仅排在末尾,但即便如此也是堪称了不起的一件事。   “如此也好,若是悬念太轻反倒是没有意思。”   李休咧了咧嘴,喃喃道。   此番阴曹不仅说动了白如梅亲临,更是派出了自家的大圣子守在此地,这是一定要杀他的意思。   陈知墨脸上的讥讽与笑容消失不见,并没有沉重,看起来也没有过于凝重的感觉,就只是那般的面无表情。   略有些耷拉着的双肩在此刻彻底挺直。   荒州草黄纸排名第二十一,这当然很了不起,陈知墨的心里并无太大把握。   就如同当日远远吊在百里奇身后一般,更何况四周还有数十名游野修士虎视眈眈。   “你们也要杀我?”   李休看着那些人,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不同于白如梅和大红袍,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   数十名游野修士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李休环视着那些人,脸上终于带上了认真之色。   这三十几名游野修士隐隐分成了三个阵营各自站立,一眼望去虽然看不出太大分别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看出一二的。   有六人站在最左侧,看向李休的眼中杀意最浓,也最强烈,他们的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双臂暴露在空气当中,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他的视线微微一凝,道:“荒人?”   那六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仍旧如同木偶一般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荒人的特征很明显,那一身的粗布麻衣很好辨认,尤其是常年身处雪原当中所导致的皮肤苍白,不说全部,但八成的荒人都是如此。   而且他们来此显然也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意思。   只是李休很好奇荒人是如何进入唐境的?   于是他移开目光放到了中间的十九名游野修士之上。   心下想了想,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长林?”   如今的大唐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拦在他面前欲要杀他,罗浮渊既然开口圣宗不会插手此事,那么即便是周元在如何想要耍花样也不会得到四长老的支持,放眼荒州除了圣宗与他有生死仇怨之外其余类似于上清宫或是叶家,天刀门等等都只是小摩擦。   远远上升不到要分生死的地步。   妖族就更加不可能,毕竟唐国与妖族的关系虽然不融洽,但也是相安无事。   去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的不可思议那就一定会是答案。   所以这些人一定是长林的人。   “真想不到死到临头你们竟然还想拉我一起。”   歪了歪头,略有些调侃。   “殿下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整个长林逼到绝境,有倾覆之危,难道不该死?”   就像是大红袍站在阴曹那七名游野修士最前头一般,回答李休这话的人同样站在长林一众修士的最前头。   这是地位的象征,也是实力的象征。   “长林为祸唐国多年,行事肆无忌惮,是哪个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在大唐如此撒野?”   李休面色冰冷,寒声喝道:“我是李休,唐国世子,你也配在此拦我?狗一般的东西亦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熟不自知。”   开口之人的面色几经变化,整张脸都是变得有些酱紫,极为难看。   李休的却是收敛了脸上的怒容,转而化作一抹淡笑,似乎刚刚那幅画面完全不曾出现过一般,起承转合彰显的游刃有余短短几句便将眼前场面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是何人?”   他开口问道。   他本不喜欢废话,但此间却关乎到势。   对势的把握是很玄妙的一种存在,眼下桥头总共站着一位五境与三十几位游野修士,这是必死的局面,但好在陈知墨很强,徐盈秀也很强,熊胖也不弱。   如果真的打起来未必不会有一线生机存在。   而这所谓的生机便是势。   起初白如梅等人坐于桥头,便是蓄势,李休到此,蓄势待发无可阻挡。   然李休驻车停下,三言两语之间折断了大势,而后又喝骂长林将己方的势渐渐宣扬高昂。   这很重要。   长林为首的那人显然也看懂了这一切,看向李休的目光略微有些阴冷,却还是回答道:“长林,陆不矩。”   李休沉默了一瞬,徐盈秀的面色冰寒刺骨。   陈知墨忍不住抬眼看了看眼前人。   陆不矩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自然算不上陌生,便是对整个大唐来说都算不上陌生。   草黄纸第十二位,长林陆不矩。   排名仅仅在陈知墨的后两位,这样的实力很强,不得不承认。   “看来长林真的已经穷途末路了。”   李休还未说话,陈知墨却是嗤笑一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不矩偏过头看了一眼陈知墨,出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长林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明知有我这个草黄纸第十的人在这里,竟然还敢派区区排在十二位的人来,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第244章 我状态应该恢复了   陈知墨的声音有些轻视,带着些许的不屑。   草黄纸上的排名或许会出现问题,但绝对不会出现在陆不矩的身上。   这是自信。   无论是草黄纸还是沧澜榜,又或是诸天卷,排名前十与之后有着犹如鸿沟一般的差距。   十二就是十二,乍看之下差两名,实际上却差的很远。   听到他的话陆不矩脸上的难看之色更浓,森然道:“第十死在第十二手里,这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陈知墨看着他,目光淡漠:“如果你办得到,那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连篇的废话已经足够多,现在已经没有了再继续说下去的意义。   场中共有三十三名游野修士拦在桥头,荒人六名,长林十九位,阴曹七位,还有一人自顾自的坐在两开河边上,背对着李休等人安静的看着河面。   这很做作。   但的确很引人注目。   李休只是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便不再理会,既然是敌非友,那就早晚会露面。   大红袍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了陈知墨的身上。   陆不矩也是如此,二人心里都知道眼前的敌人并不是李休,而是这个一身蓝衣的陈知墨。   书院弟子穿白衣,但陈知墨却爱穿蓝衣,就像是与李休在书院初次见面之时的打扮一样,只是平时很少穿,这条路不好走,白衣总不吉利。   徐盈秀向前迈了一步,陈知墨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便站在此地。”   这是不让她插手的意思,三十几名游野难保会有人突然奔着李休去,所以李休身边一定要有人,尚凌虽然也是游野,但实力差很多,并不在意保护李休。   所以徐盈秀一定要留下。   三十二名游野修士齐齐向前走来,脚掌踩在地面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无声的气势自桥头之后席卷而来,本就昏暗的天空更加黯淡。   陈知墨抿了抿嘴唇,然后迎着这份压力走了上去。   “尚凌大人为我压阵可好?”   他在李休身前百米处停下,而后偏头对着尚凌问道。   “好。”   略作沉默,尚凌从口中吐出了这个字,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所谓压阵只是说得好听,这样的阵容他又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陈知墨打算一人接战,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这个打算。   “有些可惜。”   看着越来越近的三十二位游野修士,陈知墨砸了咂嘴,叹了一声。   那一袭蓝衫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单薄,像是一朵小花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李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的有些苍白。   这场面很无力,他除了旁观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可惜什么?”   陈知墨站在那里傲然而立。   大红袍一边向前一边问道。   他虽然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名颇高,但却不会因此小看唐国草黄纸,要知道如果单论势力来说大唐可是整座大陆上除了青山剑宗之外最强的势力了。   那是荒州五大势力单对单都是不如唐国。   能够让倾天策为大唐一国单设三榜,由此可见其势力之强横。   “可惜走得匆忙,只带了几坛红烧刀,却是不曾带一壶绣春风。”   陈知墨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   “我觉得你应该可惜的是这条命,而不是那些酒。”   大红袍冷哼一声,道。   轻轻地摇了摇头,陈知墨咽下了一口唾沫,笑道:“酒比命重要,我倒是宁可多喝一口。”   脚步微顿,大红袍沉默了一瞬然后道:“等你死后我会将全天下最好的酒拿来洒在你的坟前。”   “此言当真?”   陈知墨的眸子微微一亮,说道。   “当真。”   大红袍点了点头。   陆不矩脸上有些不耐,但此间之事皆以阴曹为主,因此倒也没有插嘴。   有些兴奋的晃了晃脑袋陈知墨在原地盘坐下来,然后抬头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三十二名游野修士,淡淡道:“既如此,书院陈知墨,请诸位赐教。”   “对付你,我二人足矣。”   陆不矩冷哼一声,身形陡然变快,与大红袍两人联手一左一右向他攻来。   其余三十名游野修士则是向着两侧散去,远远朝着李休奔袭而来。   这是你死我活,不是擂台斗将,只要杀了李休便可,无论用什么手段。   “自我入书院至今分过很多次生死,从未有人胜得过我,既然胜不过我,那么你们凭什么要杀李休呢?”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越过了他的身体两侧冲了过去。   陈知墨的脸上带着专注,双目平静的看着眼前,认真道。   话音落下,平地升起风浪,蓝衫边角向着四面飘扬,他抬起了右手,缓缓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做出了拈棋子的动作,然后放到了地面上。   天地间风云色变,两开河的轰隆巨响消失不见,那些本已经越过他身体的二十几名游野修士像是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随后竟然是被硬生生的推了回来。   以自己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陡然间升起了条条格线将所有人困在原地,即便是大红袍和陆不矩都是一脸凝重的停下了前冲的动作。   巨大的棋盘浮现在所有人的脚下。   他陈知墨竟然是在以人为子,下这一盘生死棋局。   “请。”   抬起胳膊做出了一个请势,陈知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书院首席弟子,便当天下无敌。   ……   “不愧是书院弟子,让人敬佩。”   白如梅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惊诧,随即开口夸赞了一声。   书院是大唐的书院,也是天下人的书院。   名声传遍整个大陆,以前院长大人还在的时候,阴曹不敢踏足京都半步。   “身为唐人却要做阴曹的狗,白如梅,你还真是一条好狗。”   李休看着他,轻声说道。   “殿下此言差矣,我长在大唐,却没有生在大唐,又哪里算得上是唐人呢?”   白如梅并没有生气,反而是认真的纠正道。   “以前有人让我选一处风水宝地埋葬自己,现在我想让你选一选。”   李休同样很认真的说道。   白如梅看了看四周,然后眼前一亮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坡,抚掌笑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想葬在这里,两开河边,有山有水,想来一定不错。”   “那我一定成全你。”   李休说道。   白如梅呵呵一笑,身子腾空而起掠上了半空。   浣熊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胖脸,心中有些惴惴,自己被封印一千多年,现在的实力不足全盛之时十分之一,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家伙。   深深地吸了口气,浣熊的身子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足以震动天地的巨大嘶吼在云霄之上发出,与之相比那震耳欲聋的两开河水显得安静极了。   一只巨大的熊灵在天空浮现。   暗紫色的双翼自两侧展开,蔓延数百里。   猩红色的眸子凝视着如同一个小点一般的白如梅。   滔天凶煞之气自苍穹坠落而下。   ……   …… 第245章 倒卷云头,只坐天元   暴戾熊灵悬浮在天空之中,数百里紫金色骨翼轻轻扇动,搅动着风云色变,乾坤之中爆开一阵巨响,骨翼振动惊起了狂风向着白如梅席卷而去。   冷风如刀。   以无形化有形,头顶的深厚云层在这一刻竟然是被巨风拂动硬生生的倾退而去,如同波浪一般向更高的虚空之中倒卷而上,刚刚透出的细密阳光眨眼间便被重新覆盖。   黑云更高。   却愈发压顶。   白如梅抬起手臂在身前轻轻一划,脸上的腼腆和红润早已经消失不见,那双眸子更是微微一凝。   这熊灵的实力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只是轻轻地煽动了一下翅膀便能够带起如此的天地之威,实在是难以想象其当初未被镇压之时全盛时期该有多强?   抬手劈开了巨风,白如梅的身子陡然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熊灵的头顶,与那巨大的头颅相比他甚至还比不上浣熊眼上的一根睫毛。   “无论你以前有多强,但现在,我要你死。”   与之前的懦弱模样不同,此刻的白如梅眼神冰冷,语气霸道,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抬起手臂向着浣熊一拳狠狠地挥了出去。   此刻的他方才像是一个真正的五境宗师,此般气场与压迫力竟是让得天上黑云都为之凝固起来。   这一拳朴实无华,毫无阻拦的落在了浣熊的头顶,头上的无数毛发向着四面倾倒而去,暴动的灵压自拳身之上炸开,如同波纹一般在天上诡异蔓延。   浣熊发出一声嘶吼,声浪震天彻底。   白如梅冷笑一声,在他的身上飞出了一本青书,书页翻动一把剑凭空出现而如同闪电一般劈碎了那些声浪然后斩在了浣熊的头顶。   巨大的身体向后倒推,双脚踩在地面碾碎了数座山峰,鲜红的血液从头顶流淌而下,染湿了毛发,划过了双眼。   那双眸子愈发猩红。   暴戾的兽性在这一刻全然被激发出来,本就凶煞滔天的气息猛然高涨,熊掌抬起然后轻轻一握向着白如梅拍了过去,他的身体很大,但速度很快,想要躲闪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白如梅却是冷冷一笑,头顶青书不停翻动,他的身体如同落叶一般飘忽不定,在天空之上若隐若现。   双掌探到身前,白如梅却已经退后很远,在云层之中划过一道白线,像是自深渊落下的群星。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失却已经凝固。   因为眼前那高达万米的熊灵竟然消失了,来不及惊骇白如梅几乎是在一瞬间转身面向背后然后双臂交叉在了胸前,与此同时头顶悬浮的青书也是落下了如同帷幕一般的淡青色光幕笼罩着他的全身。   但为时已晚。   紫金色的骨翼在须臾之间便刺穿了那道光幕,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熊掌当空拍下,竟然是硬生生的将白如梅从天空之中狠狠地拍了下去,化作一个光点落入了两开河水之中。   骨翼震动伸展而开,其上纹络浮现闪动,就像是囊括了诸天万界。   欲要破天的吼声自浣熊口中传出,绵延无尽的云层之间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被撕开的黑洞。   阳光从洞中落下,洒在了嘶吼不停的熊灵身上。   震动人心。   尚凌在地面看着这一幕,眼神颤动,这足以镇压八荒的凶兽气息,何其恐怖?   让人敬畏。   李休的目光却并没有看向天空之上,白如梅并不好对付,血书生的名头是硬生生杀出来的,看似他在诸天卷上只排了三十九位,但能成为宗师的又有几个会是弱者?   那一战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分出胜负的,相较来说他更加担心的却是眼前这一场,也就是地面这一场。   一人独战三十二位游野修士,即便他是陈知墨又怎能做得到?   书院首席看似含金量很重,但他毕竟只是刚刚破境游野数月而已。   如果能够浸淫其中数年时光李休根本不会有半点担忧。   围棋是一门学问,而且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棋盘黑白子可喻为天下大势,可喻为两军对垒,可喻为饮茶作乐,也可喻为生死两难。   棋盘以陈知墨为中心,自方圆百丈之内升腾而起,为正方形,不曾长短半寸。   纵横十九条长线,总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盘上有九颗星,陈知墨便坐在最中间的天元之上。   坐于此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控全局。   黑白子出现以及消失,皆在一念之间。   陆不矩很强,如今的长林危在旦夕,却能够派他来此地守在桥头,这就是信任。   大红袍更强,他乃是阴曹大圣子,自从那日飘摇小船乘着封于修回到了阴曹,而后那位大人邀请慕容英杰做下了此局,他和阴曹其他修士以及荒人的六名游野便一同走过了冥桥,出现在了唐境之内。   然后遇到了长林的人,遇到了白如梅。   达成了共识之后便一起守在桥头之前。   这就是重视。   “我尚未落子,诸位若是想走的话现在还不算太迟。”   一个完全有灵气凝聚而成的棋罐出现在了他的大腿一侧,棋罐之内同样用灵气凝聚而出了黑白棋子。   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   总共三百六十一枚,与棋盘上的交叉点数相同。   “一己之力阻拦三十二位游野修士,陈知墨,你做得到吗?”   大红袍静静地站在原地,棋盘之上的每一个格子之间都带着一层隔膜,想要突破过去也要花费一番力气,他却并不急着动手,反而是看着那盘膝坐在地上的蓝衫青年,问道。   这是真的在询问,并没有任何讥讽或是其他含义。   “我不是醉春风,自然没有这个把握拦住你们所有人,但我想试一试。”   陈知墨抬头看着他,语气难得的严肃且认真。   “无论事后成与败,试一试总是好的。”   这话很有道理,无论什么事情,无论是否成败,试一试总是好的。   大红袍沉默了会儿,目光直视着陈知墨,然后晃了晃身子。   大花衣裳随风摆动。   只听得一声轻响,然后轻微响声接二连三的生出。   大红袍已经越过了数十个格子,站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第246章 朝天而起的两色极光   他站在陈知墨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那么现在你还认为自己能够拦得住我等吗?”   他接着出声问道。   身后的陆不矩也已经缓缓地走了过来,他走的不算快也不算慢,就是那么一步接着一步的迈着,像是午茶后的散步,晚饭后的行走。   其余三十名游野修士也是或快或慢的朝着这里走来。   棋盘上纵横的白线开始点点消融。   但陈知墨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惧与慌乱。   他抬头仰视着大红袍,然后微微一笑:“当然拦得住。”   话音落下陈知墨拈起了一枚黑子,棋子完全由灵气凝聚而出,他拈起棋子放到地面,灵气像是烟雾一般随之消散。   紧接着方圆百丈之内的棋盘上陡然出现一百八十一枚黑色棋子,百丈之内自成空间,棋盘之上像是与外界分割开来一般。   黑暗笼罩着所有人,天空之上似乎有流星出现划落而下,眼前升起刀光,身后燃起火海,脚下似乎临着万丈深渊。   棋盘之上变幻莫测,几乎所有人的脚步都随之停下,被阻拦了下来。   那些原本渐渐趋于消散的长线重新凝实,即便是陆不矩的脚步都是微微一顿。   这些把戏虽然不弱,却是拦不住他。   “哪怕你拦下了他们又能如何呢?我就在你眼前,你打算怎么办呢?”   大红袍看着他,并没有阻止棋子落下,正如他所说,陈知墨准备怎么做呢?   魂修分为可以细分为很多种,比如罗浮渊的山岳命魂,基本与武修无异,硬碰硬之间反而更强。   但陈知墨的棋盘命魂却不一样,反而更趋向于神修。   一名神修被武修贴近身子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对我应该并不了解。”   陈知墨从原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衫,然后笑道。   大红袍没有否认,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他是阴曹的大圣子,哪里需要去特意了解别人?何况陈知墨之前的名声可不像子非那般传遍了整个大陆。   “那又如何?”   于是他开口问道。   “所以我打算这么办。”   陈知墨半蹲着身子起了一个架势,脚下的地面塌陷了些许,一把折扇挂在他的腰间来回晃荡着,这是当初杀百里奇时候用过的那把扇子。   如今已经不能再用也不想再用。   他抬起一拳笔直的轰了出去,这一招叫做直捣黄龙,是街头打架最常用的招式之一。   但他使出来就是杀人的招式。   四周灵气为之一空悉数聚集在拳身之上,手臂伸出空气开始震荡起来,一抹异味传进了两个人的鼻子里,这是空气与灵气的交集和燃烧所发出来的味道。   大花衣裳向后扬起,灵气卷着狂风迎面袭来。   这一拳很快。   陈知墨下手果断且狠辣。   丝毫不留情,况且他和大红袍之间并没有交情,自然不需要留情。   地面上的白字悄然升空然后猛地落下,刹那间方圆百丈形色剧变,黑白棋子交织融合,威力提升不止一倍。   大红袍的瞳孔缩成一点,抬掌架住了这一拳身体却还是倒退十余步,棋盘之上绽放出了无数光彩,将其内分割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魂武双休?”   大红袍看了看自己发红而又有些颤抖的手臂,目光似乎是能够透过小世界直视着陈知墨,惊讶道。   “承让。”   陈知墨略微躬身,淡淡道。   大红袍凝成一点的眼眸放松了些许,脸上露出了笑容,双眼深处有着凌云般的战意升腾而出。   “这才有些意思。”   他哈哈一笑,大花衣裳像是蒲公英一般随风而动,脚掌向前踏出,那方小世界便寸寸崩裂,竟然是丝毫无法将其阻挡。   “且看。”   陈知墨收回了拳势,双臂垂在身侧,看着他的身后说道。   大红袍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旋即面色逐渐冰冷起来,只见身后三十一名游野修士除了陆不矩仍然在不停向前之外,其余人等大部分都被困在小世界当中。   “上一任书院首席可以压得整个天下抬不起头来,我自然也可以。”   陈知墨盯着大红袍,语气极为认真的说道。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子非。”   大红袍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子非号称横压一代,同境无敌,压得整个天下抬不起头来,初入五境便斩尽了阴曹与荒人派往雪原上的宗师强者,更是自小南桥一道剑气纵横百万里一路斩到了荒人大祭司从浦的家门口,劈碎了篱笆墙,险些将江临伞斩于剑下。   刚刚破境便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七位,这是极高的赞誉,但却没有一人口生非议。   阴曹也在天下之内,自然也无法在子非面前抬起头来。   “但我也是书院首席。”   陈知墨如此回答。   而后他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抬了起来,平行在左右伸展,棋盘之上的每一条线,每一个点,每一处格子都绽放出了雪白色的光芒同时向着天空之上升起。   鲜血从口中喷洒而落像是梅花一般点点印在了地面。   陈知墨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棋盘虚影同样散发着夺目的异彩,无数灵气像是漩涡一般以他为中心不停吸纳。   百丈之内的雪白猛然间夹杂了半数漆黑。   黑白同时升上天空然后化作一条巨龙翻转而下。   棋盘裂开地面轰然崩塌,脚下的深渊早已经恭候多时。   巨龙撞击地面,势不可挡,地面的石子滚动,而后停止,一层一层的不停笑容,只是一个呼吸巨大石头便化作了一个小点然后成为了细小的尘埃。   深渊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口举行着死亡的仪式。   耀眼且夺目的光华消失不见,场中一切再度浮现到所有人的眼中。   大红袍身上的花衣裳破碎了许多口子,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目光之中夹杂着狂热滔天的兴奋。   陆不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不远处,他的面色苍白,双腿略微有些颤抖,那看向陈知墨的双眼中满是忌惮。   陈知墨在原地安静站着,展开的双臂已经重新放回了身侧,他口中还在流着血,地面与胸襟尽数染红,但那张脸上却带着极为放肆的笑容。   棋盘已经消失不见。   地面滚动着十几颗人头,还有七八具尸体。   这血腥味还真是刺鼻得很。   好闻得很。   ……   …… 第247章 碎屑落在星河   从李休携风雪入京都直到现在,这是他所见过最精彩的两场战斗。   薛红衣虽强,一把血刀杀入雪国皇宫,还复杀出。   红刀染红衣。   更是在落仙峡一刀便斩灭了熊灵,这种自然很强,但那只是一刀,当然算不上精彩。   吴墨笔三页白纸神出鬼没,天地白如夜,壮阔人世间,但那时候李休昏迷不醒,当然也见不到。   如同眼前陈知墨虚幻棋盘倒转天极,黑白双子折断乾坤。   一己之力力压三十二位游野修士,其中更是有两名在草黄纸上有着极高排名的存在。   棋盘翻转破碎,深渊张开巨口,转瞬之间便有二十三人失去了性命,剩余九人都是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   竟无一人完好。   天空之上,巨大熊灵仰天嘶吼,狂暴的音浪向着地面滚滚而下,他在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愤怒。   遮天骨翼将空间切割成细小碎片,每一次煽动似乎都能够带起细小的碎片如同星辉一般洒落下来。   在浣熊的面前,半空之中漂浮着一个人。   正是之前落入两开河内的白如梅,只见他站在天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极为冰冷的气息,双手左右上托,两开河之内的河水竟然化作两道龙卷飘到了天空之上,在他的身体后方两侧高速旋转着。   河水如同星柱,上接苍穹下连大地,高低无止尽。   长宽不知多少万里的两开河水硬生生的下降了一寸,漫天银河冲散了黑云遮天蔽日。   冷淡且残暴的目光望向熊灵,白如梅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堪称癫狂的笑容。   浣熊头上的鲜血还在一点点的流淌,白如梅的胸口也有着三道可怖的爪印,皮肉外翻,鲜血滚落。   血腥味道穿进鼻子让得他脸上的那一抹癫狂愈发张扬。   记得似乎有这样一句话,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血书生这三个字当之无愧,一旦自己受伤或是敌人受伤之后,白如梅得性格就会变得暴戾扭曲起来。   “这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再次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一双眼眸瞬间瞪大睁的滚圆,身后两道河水形成的龙卷夹杂着巨浪一般的狂欢随着他手臂的舞动向着熊灵决堤而去。   河水在这一刻竟然是硬生生的盖住了高达万米的浣熊身影,并且化作水刀不停地冲刷着它的身体,落水自高空而下压下地面宛如上苍倾斜。   明明只是水,在这一刻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沉重,与地面只是刚刚接触便压碎了数座山峰,冲垮了无数森林,地面为之塌陷。   自然之力恐怖非常。   只是余波便有此威力,可想而知身处其中的浣熊所承受的压力该有多么庞大。   巨浪滔天袭来,身后的两开河内不停地有河水冲霄而起。   眼前龙卷两侧分开,河水帘幕破开一条缝隙,白如梅的身体自其中穿梭而出,拳若惊雷一般向着浣熊轰了出去,百丈河水环绕手臂就像是在驱使天地一般震撼人心。   浣熊骨翼煽动,巨大的力作用在它的身上,竟然是用肉体之躯拦住了河水前倾,它丝毫不做闪躲,抬起手臂打算和白如梅硬碰硬但双手只是抬起一半便无法继续,原来那厚重呈碾压之势的河水竟然是化作了一条条的细小鞭绳缠绕住了它的双臂,让其无法用力。   虽然并不能阻碍太久,但已经足够白如梅的这一拳落下。   惊雷尚未消逝,百丈河水犹如流星陨石一般撞击在熊灵的胸口之上,胸前毛发散落,它的身体踉跄后退,熊口之中再次有着鲜血洒落。   更甚者还有骨裂之声透过轰鸣河水隐隐传出。   水刀还在不停的冲击着浣熊的巨大身体,它浑身上下已经是遍体鳞伤。   白如梅冷冷一笑,手下却是丝毫不停,体内灵气暴动,口中大喝一声,一根巨大的青色手掌在天空之上凝聚而出,然后向着浣熊的头顶猛然拍下。   肃杀至极,就连浮在天上的两开河水都猛地下沉了数百丈。   一滴水落在了李休的额头上。   他抬眼看着悬浮在高空之上的那本青色书籍,面色微沉。   凭借白如梅的实力绝对没有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唯一的解释便是那本青书,异宝之力,竟能够御使天地,不可谓不强悍。   但他没有出声提醒,熊胖乃是上古的熊灵,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它拼着承受白如梅一击也不躲闪,甚至就连防御都没有防御,定有所图。   尤其是当白如梅冷喝开口凝聚偌大手掌之后,李休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只巨手即将落下,而此时浣熊也终于抬起了头,嘶吼之声不在发出,四周除了隆隆河水再也没有其他,显得有些安静。   “那本书不错。”   浣熊站在原地,两只骨翼绽放出璀璨的紫金色光芒,无数河水在天空中陡然凝固,不再流动就像是云朵一般固定,河水所带来的巨响也随之消失。   这话是浣熊说的。   李休愣在了原地,徐盈秀大惊失色。   就连白如梅都是有些惊愕。   它竟然,会说话?   这短短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但放在五境宗师的对决当中,这短短一瞬便显得极为重要。   “狗屁的破书,看胖爷我撕碎你。”   有些暴躁的声音从浣熊的口中传出,它轻轻向后仰着身子,猩红的双眸略微抬起,然后自其眸子之中猛然爆射出两道红色光芒,只是一个瞬间便射到了高空之上然后穿过了悬浮在云层之内的那本青书。   青色光亮消失不见,漂浮在天上的两开河水宛若失去了控制向着地面砸了下去。   这不是一场雨。   这是一场天灾。   河水落在地面碾碎了一切生机,而后重新缓缓流淌进了两开河内。   一页碎屑从天上落下,像是花瓣左右摇曳然后从李休的眼前飘下。   这是那本青书的碎屑。   然后无数这样的碎屑飘落下来。   ……   …… 第248章 杀人的刀和仰望的熊   胸骨碎裂,高达万米的身躯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熊胖拼着身受重伤只为了这关键一击,它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白如梅,而是那一本青书。   这个异宝对它的影响很大,战斗之时束缚也是不少。   青书的功能可谓是十分齐全,进可攻,退可守,更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天地自然之力,拥有这异宝加成,只怕如今的白如梅实力已经不弱于诸天卷上排名前三十五的人。   不过很显然这件异宝并不是白如梅原本就有的,很大概率是阴曹或者长林用此为代价邀请他一起诛杀李休的报酬。   这一点从刚刚的战斗当中就能够看出一二,青书虽强,但白如梅并不能发挥出它全部的威力,御使之间更是有着诸多滞涩,由此可以看出他还没有完全炼化此异宝。   所以浣熊才会示敌以弱而后出其不意在白如梅放松下来的时候一击毁掉这本青书。   白如梅的面色十分难看。   那双眼中的冰冷似乎都快要溢出眸子一般。   青书被毁,他此行冒天下之大不韪守在两开河前诛杀李休固然因为一些私怨存在,更多的还是因为阴曹和长林所给出来的报酬十分丰厚,丰厚到了他无法拒绝的地步。   这本青书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也是他最在意的一个。   可以说有了青书之后他在诸天卷上的排名定然会有一个不小的飞跃,可眼下这本书却毁了。   被面前这头蠢熊给毁了。   “你在找死。”   他无视着胸前兀自流淌着鲜血的伤口,悬在头顶之上的那只巨大手掌落下的速度再次提升,这只手很大,五指张开足以将浣熊的头颅握在掌中。   但那本书已经破碎消失,像是落花纷飞洒满大地。   这只手的威力也就下降了不少,尤其是周围没有了那些两开河水作为滞涩阻碍,浣熊的身体都是为之一轻。   眼中的猩红消散了一些,它抬起了右爪伸向了头顶,两只巨大的手掌在天空之中相遇,碰撞,然后轰然炸开。   浣熊的身体猛地下沉,地面塌陷数百米,白如梅所凝聚出来的那只灵气巨手在这一刻也是尽数消散,这一次的碰撞他竟然是占了上风。   身影闪烁,衣袂飞扬,白如梅毫不停留的向着浣熊掠了过去,天空之中出现了无数掌印,上下遍布千余米,不停地拍打着浣熊的全身。   紫金色的骨翼在身后并拢,而后于刹那间展开,暴烈的咆哮声自熊灵口中传出,无数掌印几乎在同一时间顿在了天空紧接着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熊掌巨大推动着空间向前平移,白如梅的身体犹如被巨力撞击了一般不停朝后退去,在天空之中飞速滑行。   遍布全身的痛楚席卷着浣熊的每一根神经,潜藏在其骨子里那一份最血腥的兽性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出来,骨翼煽动之间没有带起一点风浪但它的身体却陡然间消失在了原地。   就像是雷鸣云雨的黑夜破空亮起的一道闪电。   白如梅的身体犹如皮球一般在天上上下左右不停地倒飞出去,熊掌拍击到肉体的声响时刻传来。   厚重漆黑的云层重新凝聚,白如梅的身体冲进了云层之中消失不见,许久没有动静。   今天的天气称不上好,看样子应该是一个雷雨天。   无论是春雨还是秋雨都是雨。   但即便是雨也有着细微不同。   秋雨总会比春雨要更猛烈一些,也要更暴烈一些。   黑云不在无形,一片又一片的云彩汇聚在了一起逐渐凝为实质,若隐若现的蓝色雷光在云层之内不停闪现,强大的压迫感从天上传了下来,直击灵魂。   浣熊站在地面,身后的尾巴来回摇晃着,仰视着那距离自己并不算远的黑暗云层。   白如梅从黑云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衣衫凌乱破碎,头上的发丝都是散乱琐杂,脸上挂着些许的焦黑,身上的伤口撕裂不停地向外渗透着血液,但是那双眸子当中却是愈发冷毒。   “被封印了无数年的你哪怕走出了鹰愁涧如今又能恢复多少战力?能够斩杀一头来自上古的熊灵,不失为一件快事。”   白如梅的愤怒与暴戾尽数被压在了心里,他的语气很冷,声音漠然。   他站在天上,头顶雷声滚滚,就像是代表着天罚一般。   引而不发的他在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强大。   山海般的压迫力席卷而下,浣熊脸上的胡须动了动,紫金色的骨翼散发着深邃的光芒。   “即便没有那本书,我白如梅一样能够杀了你。”   狂妄充满傲气的声音在天空之中炸开,白如梅抬起一只胳膊高高扬起举过头顶,雪白色的线在他的指尖生出,然后向着天上升起,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滔天的灵气不停吸纳,那根线在他的头顶逐渐形成了一个轮廓,那是一把刀的轮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把刀的轮廓却愈发清晰。   直到最后彻底形成。   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刀,刀锋内敛,刀势全无。   白如梅站在空中,隐藏在破碎衣衫之内的身体发生着细微的颤抖,那张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更是犹如金纸一般。   地面塌陷数百米,浣熊落入其中的双腿在这一刻迅速绷直,那高达万米的身体也是紧绷起来,浑身上下的根根毛发都是为之倒竖起来。   那把刀就只是很普通的悬在头顶,看起来甚至不如黑云中的蓝色雷电来的危险。   但是身为凶兽,尤其是一只自上古留存下来的凶兽,他那与生俱来的敏锐在不停的提醒着这一刀的危险和可怕。   正如同白如梅所说,这是会杀人的一刀。   浣熊高昂着头颅,身后绵延数百里的骨翼之上的紫金色光芒在这一刻尽数收敛,并未消失而是融入到了全身上下当中。   它咧着嘴,渗人的獠牙自口中生出,身体站的笔直,那双眸子当中原本已经淡了许多的猩红在一瞬间变得浓郁起来,独属于上古凶兽的气息从他的体内发出。   天上的黑云开始旋转以浣熊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龙卷,深蓝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劈落在地面。   周身四周有着一丝丝的漆黑色彩向上升起。   它仰望着那把平淡至极的刀。   凶煞滔天。   …… 第249章 春雨和秋雨   刀势化为实质,刀锋引而不发。   这把刚刚看起来还很普通的刀在这一瞬间竟然变得无比凶险,似乎即便下方所屹立的是全天下最坚固的山峰也无法逃脱被斩成两半的命运。   浣熊倒竖而起的毛发重新平复下去,那一道道由下而上的黑色气息竟然是化作暗黑色的铠甲将其全身上下包裹了起来。   黑铠深邃至极,就像是深渊一般凝聚吸纳着所有的一切。   数百里长短的骨翼高高扬起,这一刻的浣熊宛若自上古战场当中存活下来的不灭凶灵,威势何止滔天?   深邃黑铠之下所暴露出来的只有那一双猩红像是从冥府之内爬出来的眸子。   暴戾,冰冷,血腥,毫无情感。   不同于妖兽和灵兽,凶兽的存在便是为了杀戮与战斗而生,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浣熊才会被封印在鹰愁涧,直到近日方才因为两窟鬼的擅离职守从而破封而出。   “给我斩!”   开口发出一声凛冽的爆喝,白如梅高高扬起的手臂骤然挥下。   那把一直悬而未发的刀也跟着落了下来。   就像是跨越了空间一般从落下到落到眼前就只用了短短的一瞬。   此刻的地面已经是狼藉一片,河水还没有全部退去,刀锋落了下来。   河水向着两侧分开,地面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倒塌的山峰与森林在废墟之中一分为二。   猩红的光束从眼中发出,浣熊双手合十握住了这把刀,一个熊灵虚影从他的体内生出站在了他的面前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握着这一把刀。   他向上举着,那把刀往下落着。   黑色凶煞与白如梅相互对峙,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黑云聚而又散,散后还聚,一场秋雨落了下来。   秋雨润物,却并不无声。   雨水落在浣熊的铠甲上面反射着天空之上那淡蓝色的雷光而后再次滑落,这一幕很好看。   李休抬头看着这一幕,目光微沉。   秋雨笔直垂下,然后渐渐倾斜,一场风自两开河面刮了过来,吹动了这一场雨,然后吹动了浣熊身上的铠甲和白如梅那破碎的衣衫和愈发苍白的脸色。   然后黑铠裂开一条缝隙。   除了一声脆响。   无数道裂痕自铠甲表面浮现升起,浣熊的脚步倒退,身上的铠甲在这一刻彻底崩裂一片一片的从身上剥离然后掉落下来。   头顶之上有破风声传来,一块黑甲碎片从李休的眼前落下砸在了他的脚下,扬起阵阵尘烟。   但他的双眼却是眨都没有眨一下,就连瞳孔都是不曾紊乱丝毫。   那把刀变得薄淡无比,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空气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一样,但还是没有消失。   白如夜的指尖不停地流淌延伸着白线。   长刀穿过浣熊的掌心然后斩了下来。   骨翼围在身前坐着最后的防御。   刀刃划在骨翼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一阵光芒闪过骨翼随之消失不见。   那把刀变得越来越淡,薄如蝉翼。   轻轻划过了浣熊的身体,一条从肩膀到腰腹长达数千米的伤口出现。   深可见骨。   鲜血倾盆一般的洒落而下,将大地与河水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浣熊踉跄的倒在了地上,瞳孔中的猩红似乎都消散了许多。   白如梅站在天空之上晃动着身体,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如同金纸一般的脸上满是憔悴,浑身上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此刻的他也已经透支了自己的身体。   “不愧是上古熊灵,硬生生的吃了这一刀竟然还没有死。”   白如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眼中的冰冷尚未消退,那指尖蔓延而出的白线似乎还在继续。   一把若隐若现的长刀再次在天上凝聚而出,但是却极为虚幻,甚至有几次还被风险些吹散。   由此可见白如梅恐怕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边缘。   高达万米的身体倒在地上压迫了不知多少山水树木。   浣熊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晃着看上去就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般。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太过于贪吃贪睡,没有好好地恢复实力,否则也不至于在今日落得如此被动的下场。   “想杀胖爷,你还差得远呢!”   冷淡的声音从浣熊口中传出,它很少说话,即便是今天面临生死也只是说了三句话而已。   消失的骨翼再次从背后浮现,浣熊的脚掌脱离地面,身体漂浮到了天空之上。   紫金色重新覆盖在骨翼之上,震动着方圆数百里而后将头顶那本就虚幻的长刀彻底冲散。   白如夜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   浣熊望不到边际的身体笔直而挺拔的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身体向下流淌,染湿了那鲜血淋漓的毛发。   ……   徐盈秀拿出了一把纸伞,轻轻打开放到了李休的头顶。   这场雨不算小,但和眼前场面比较起来什么都算不上,根本没有遮挡的必要。   但徐盈秀还是把这泛着青白色的纸伞拿了出来,李休也没有阻止,只是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显得很是安静。   这把伞遮的不是雨。   这把伞静的是心。   头顶远处是浣熊,眼下身前站着陈知墨。   脚下的数百丈方圆棋盘早已经消失,就连其背后的棋盘命魂都是隐没不见。   陈知墨站在桥前不远,负手而立,蓝色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他昂着头,眉眼轻抬,面目傲然。   三十二名游野转瞬间死去了二十三位。   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大红袍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花衣裳的衣领,然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神明亮,带着钦佩。   他受的伤不算重。   陈知墨折断乾坤翻转命魂才能够出其不意达到如此程度,他的命魂接下来已经不能再用,魂武双修如今只剩下了武修,又凭什么和他斗呢?   大红袍站在原地没有动,陆不矩冷哼一声冲了过来。   身后的七名游野面带恐惧的看了一眼陈知墨,然后又看了看他脸上的苍白和胸口的鲜血,脸上的恐惧淡了许多而后也跟着掠了过来。   有三人各向左右绕开杀向了李休,这一次陈知墨没有阻拦。   或者说他已经无法阻拦。   他的伤很重,况且陆不矩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提着一把剑,剑光切断秋雨,泛着冰寒。   那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休,只要杀了这个人,那便万事皆休。   李休抬起手握住了伞柄。   徐盈秀手持拂尘迎了上去。   秋雨落在道袍上。 第250章 不愧是书院首席   此行前来阻挡李休的人都很强,这三人能够从陈知墨的棋盘当中存活下来那自然代表着更强。   尤其是这三人都是阴曹的人,同气连枝配合也算默契。   只是一瞬间站在李休身侧的尚凌面色就沉了下来,凭他的实力只能对付一人。   好在徐盈秀同样很强,拂尘从手中飞出像是千万道丝线一般交织成为一张幕帘,然后把李休围在当中,她空着手向着那三人迎了上去,染湿雨水的道袍的轻轻摆着。   明明是在战斗,但这幅画面却很好看。   淡灰色的道袍像是当日在安荆城飘起的冥花,徐盈秀皱着眉,冷着脸。   即便手中没有了拂尘却还是将那三名阴曹游野修士紧紧拦在了自己身前,让其无法寸进丝毫。   双掌像是探水荷花一般破开眼前三人的攻势,在她的身后陡然出现了一张金色符箓,那是完全用灵气所凝聚而出的手段,只是在一瞬间便烙印在了天空之中。   李休的眸子微微一凝,听雪楼的法门收敛天下,虽不敢说万全但各方各面都有所收录。   这使用符箓的手段的自然也会,但却不可能在如此短暂地时间凝聚而出。   要想达到这几乎是瞬发的程度放眼大唐只有一个地方才有这样的方法。   武当山!   他沉默着,同时心里也知晓了醉春风为何要进入莫回谷。   原来如此。   他还是想胜过王知唯,所以就只能进入莫回谷。   无所谓值不值得,就像当初所言,喜欢一个人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金色符箓带着神秘莫测的威力顷刻间印在了那三人的身上而后轰然炸开,然后幻化出万千道印镇压四方。   阴曹三人身形暴退而后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头顶的金色道印,脸色齐齐一沉。   而徐盈秀的身体却是毫不停留再次冲了上去。   眼下战局纷乱,唯有以杀止杀才有可能存活下去。   秋雨落下,连绵不绝,陆不矩的那把剑距离陈知墨只有一指的距离,剑尖指着眼球似乎随时都会刺落下去。   在他身后有四人高高跃起手持兵戈与法印紧随其后一起轰了出去。   陈知墨的眸子却在这一刻缓缓闭合,他抬起了一只手,两个手指在空中轻轻合起做了一个拈花状,就像是当初在书院捏碎了子非门前的梅花一般。   这动作很随意,看起来甚至有些缓慢和轻柔。   但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两根手指却是稳稳的捏住了陆不矩手上的那把剑,让其无法寸进丝毫。   须发飞扬,灵压自脚面炸开,呼啸而起的灵气激起了衣衫烘干了雨水四下飞扬。   他的手指用力,指节处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那把剑断成了两半。   然后陆不矩的身体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只大虾一般弓着腰而后在地上拖行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秋雨和河水让地面泛起泥泞,陆不矩手中握着的断剑插在地面强行使得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他站起身子低着头愕然的看着胸口。   那里的衣衫裂开,一个暗紫色的掌印清晰无比的印在那里。   他瞪大眼睛远远看着陈知墨,脸上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怎么敢?   “你在找死?”   陆不矩看着陈知墨出声问道,这一次不是在威胁,他是真的在询问。   因为天空之上其余四名游野修士的手段已经轰了过去,这个距离之下陈知墨不可能躲开。   但他刚刚可以躲开,只是却出乎意料的选择折断了他的剑,拍断了他的胸前肋骨。   这四道攻伐齐齐落下,陈知墨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用自己重伤来换陆不矩重伤。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陈知墨没有回答,抬起的手臂也没有放下。   他抬着头,眉心之中射出了一道淡色光芒,就像是泛起的涟漪一般在头顶扩散,四道猛烈的攻势落在了涟漪之上,淡色光幕发出剧烈的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破掉。   与此同时那断掉的长剑剑刃部分方才自空中落下,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神秘的波动拍打而出,那半截长剑瞬间化作齑粉。   粉末随着风飘了出去,就像是自地而起漫天纷飞的蒲公英一般洒在了陆不矩的身上。   剑粉铺盖着他的全身,从头顶到脚下没有一处幸免。   陆不矩的手里还握着那把断剑,目光仍旧在紧紧盯着陈知墨,只是胸口已经不在起伏,瞳孔也失去了聚焦。   他站在地面并未倒下,却已经失去了生息,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个伤口。   眉心之上的淡色逐渐转变成为条条水墨,灰黑的颜色扩散到涟漪之中,那四人的身体跟着从空中落下。   陈知墨向前踏了一步,口中鲜血洒出,目光有些黯淡,腰间的折扇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然后扇面开合像是一道利刃同时划过了四人的喉咙扬起了如同梅花一般的血花。   他终究还是用了这把扇子。   除了天上的呼啸与身后的交击眼前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陈知墨晃了晃身子,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为难人啊!”   叹了口气,头顶不停落下的冰凉让得他那开始涣散的眸子重新凝成一点。   侧脸看向不远处,现在眼前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大红袍。   大红袍也在看着他,二者的视线在半空对视着。   “神武魂三修。”   他轻声说道。   “你想说什么?”   咧了咧嘴,鲜红包裹着牙齿,陈知墨问道。   “不愧是书院首席。”   大红袍整理着自己的大花衣裳,认真道。   神武魂三修齐头并进都迈进了游野门槛,这当然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也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书院首席。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毫无疑问专修一门的成功性更大一些,也会更强一些。   但样样通样样松与样样通样样精是有差别的。   而且很大。   “我很后悔在今天遇到你。”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寒风吹动秋雨打在脸上。   大红袍开口道。   然后有些遗憾。   “那样你也许就不用死了。” 第251章 我陪你最后一程   这话就像是对亡者的悼念。   阴曹是整片大陆的影子,寻常势力哪怕是风头无量如圣宗门下也只有八位圣子罢了。   但阴曹却有着足足三十六位,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一种了不起。   因为圣子不是随便说说的,只有真正拥有那份实力才会得到这个称号。   所以大红袍很骄傲,或者说像他这样的人都很骄傲。   他想晚一点或者早一点碰到陈知墨,这样也许能够切磋一番,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朋友,就像是封于修和李休之间如果没有遇到王不二的话也许也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他有些后悔,同时也带着遗憾。   因为无论日后如何,今天他一定要杀了李休,所以陈知墨也会死在这里。   “你看起来还真是自信的很。”   陈知墨轻轻握着扇子,笑着说道。   大红袍没有谦虚,因为并没有谦虚的必要。   “即便是没有他们插手,我也能杀了你。”   他认真说道。   这是来自阴曹大圣子的骄傲,也是来自荒州草黄纸排名第二十一位的骄傲。   只要他想,他就能杀了陈知墨。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陈知墨沉默了会儿,然后道。   “命魂隐退,神魂暗淡,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又凭什么赢我?”   大红袍问道。   他并没有急着动手,因为胜券在握。   陈知墨突然笑了,而且笑的很开心,裂开的嘴角逐渐扩大,笑声越来越大,甚至震动了从天而降的秋雨。   “又有谁和你说过我的命魂不能再用了呢?”   笑声收敛,陈知墨身体之内猛然向外迸发着灵气,衣衫与发丝飞扬看起来就像是站在风暴中央一般。   消失的棋盘重新出现,然后从方圆百丈缩小成为了方圆十丈大小将二人困在了其中。   仍然是熟悉的天元位置,陈知墨坐在那里,转换体内全部灵气修复了受损命魂,得以重现。   他现在就连保持站立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神魂在识海深处游荡,滚滚而去的压迫力如同浪潮一般不停的冲击着大红袍的识海,让他的眉头紧皱,面色也是不自然的苍白起来。   神魂攻击最难防御,尤其是像陈知墨这般神修斐然的强者。   棋盘空间本就分隔世界,在加上神修之力混淆视听,何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更何况所谓神修其最强大之处便是无孔不入,无所不为。   诡异莫测堪称防不胜防。   大红袍站在棋盘格子当中,他伸手摸了摸面前,就仿佛有一层透明的屏障一般在分隔着自己。   单手握拳撞击在屏障之上,棋盘发出一丝晃动,眼前屏障裂开一条缝隙,大红袍伸手将其撕裂然后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第二个格子。   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他现在要撕碎屏障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之前高得多,也难得多。   很显然陈知墨透支体内全部灵气在短时间内重新修复命魂这样的做法很了不起。   也出乎意料的强大。   大红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无表情的看着耷拉着肩膀枯坐在地面上的陈知墨,说道:“散去了体内所有灵气,将生死全盘赌注在这张棋盘和神修之上,这算不算本末倒置?”   “如果我能够走出这张棋盘,当我重新站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又要拿什么来阻止我?”   这既算是问题也算是答案。   陈知墨没有说话,一阵阵的虚弱感觉不停地席卷着全身,他现在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棋盘只有十丈大小,但其内自成空间。   看到陈知墨这副模样大红袍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或许是失望,也可能是遗憾。   不能够和巅峰之时的书院首席战斗本就已经遗憾非常,一会儿又要杀了他那就更加遗憾。   花衣裳来回摇晃,大红袍抬着头向前走去,身体撕裂着棋盘格子。   他不停地向前走,一个又一个的格子随之破碎消失。   棋盘之上生出无数异象,接连之间有刀兵凭空出现向着大红袍斩了过去。   神魂刺痛,识海之内所传来如同针扎一般的感觉让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异象碾压全身他的身体踉跄了一瞬而后一把刀划过在他的肩膀上带起一条血线。   但他在顿了一瞬之后便继续向前行走,格子不停破碎,棋盘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大红袍身上的那一层花衣裳已经凌乱成为碎屑,身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就连耳垂都是被斩掉了半个。   但他距离陈知墨越来越近。   黑白子从棋盘上脱离上升到了天空之上,三百六十一枚棋子连接承转融合成为了一把剑,一把半黑半白的巨剑悬在棋盘之上。   三十八条长线齐齐绽放出最后的光芒,识海之内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的融入到了这一剑当中。   既然继续拖下去毫无意义,那便早些决出胜负。   盘坐在地的陈知墨耷拉着脑袋,如此想到。   大红袍的脚步再次停下,他距离陈知墨只有还有六七个格子的距离,这很短。   但他受伤不轻,自从成为阴曹圣子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势。   “既然你想这么做,我一定奉陪。”   大红袍收回了继续前进的步伐,抬起头看着那只黑白色的巨大长剑,说道。   如果说这是陈知墨临死前的最后一搏,那么他愿意陪其走完这最后一程。   头顶没有雨落下,身后也没有风吹进,他的花衣裳却掉在了地面。   那把剑斩了下来,笔直而落。   大红袍仰着头,他握住了手掌,就像是握住了今日那不曾出现过的阳光。   他的掌心之中绽放出一点光晕,然后迅速扩大光晕遮住了整个棋盘遮住了那把剑。   雨落了下来,风跟着吹进。   那把巨剑不知所踪,地面上的棋盘只剩下了隐隐约约的虚线,大红袍站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他低着头,眼神复杂,那张脸像是雪原上的白雪一般苍白,身上的皮肤裂开,鲜血从体内渗出染满了全身。   但他还是站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你输了。”   大红袍叹了口气,满是遗憾。   ……   …… 第252章 当一切皆休的时候   他的确是输了,当大红袍选择停止前进转而接下那把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因为大红袍本可以在那把剑落下之前就走出那最后的六个格子杀了他。   这就是情。   徐盈秀面色一沉打算上前却被那三人拼死拦住。   他们三人联手并不比徐盈秀弱上几分,只是之前在棋盘之内皆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此刻面临高居草黄纸的徐盈秀自然不是对手,即便没有手中那根拂尘,她也是显得游刃有余。   眼看着大红袍在做着最后的事情,阴曹这三人自然不能够将她放过去,说什么也要拦在这里。   “你以为自己真的赢了吗?”   陈知墨盘坐在地仍然是那副样子,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明明做的很近,声音听起来却很远,这很不真实。   大红袍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俯视着眼前的陈知墨然后缓缓的抬起了手臂,掌心之中盛开着白色光晕,而后顷刻之间便将陈知墨吞噬了进去。   秋雨仍然在落下,那阵风并没有消失。   陈知墨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大红袍愣在了原地,然后苦笑的摇摇头,转过了身子看着棋盘另一头。   地面上尚未消失的虚线闪烁着极淡的光芒,一切迷雾随之驱散,露出了陈知墨在另一头的身体。   原来这棋盘内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虚幻,都是他利用强悍无比的神修实力在悄无声息之中所布置出来的幻象。   而大红袍并未分辨出来。   虚幻的棋魂在背后若隐若现,他满身血污,目光平静的看着大红袍。   二人的目光再次在于空中对视,这一次彼此要表达的意思则是复杂的多。   “不愧是书院首席。”   大红袍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发自内心的佩服道。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但除了这句话之外又有那一句配的上呢?   “阴曹所谋甚大,你身为其中大圣子应该所有了解。”   陈知墨说道。   “正如你所说,我是阴曹大圣子,所以哪怕掌教谋划再大对我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又何必去管呢?”   大红袍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但阴曹不该杀李休,你也不该到大唐来。”   沉默了一会儿,陈知墨的眸子略微低下,轻声道。   大红袍直视着他的脸,认真道:“如果李休没有插手青山的事情,我想阴曹并不想和大唐作对。”   两个人都有各自做事的理由,况且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退却,说什么都是徒劳。   “罢了,反正与我再也没有关系。”   沉默许久,大红袍突然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然后学着陈知墨的模样坐在了地面,将目光放到了天空之上。   他的身上有鲜血不停流淌,转瞬间便染红了衣裳,在胸口处有两枚棋子,一枚漆黑,一枚雪白。   这样的伤很严重,短时间内他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你为什么不杀我?”   望着天空,大红袍的声音如是问道。   在被神修之力遮盖的时候,那两枚棋子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但他现在却活的好好地,这当然不是命大,只是因为陈知墨不想杀他。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陈知墨目光平静,方圆十丈的棋盘彻底消失,他现在也已经失去了战斗下去的能力。   “欠了情,自然要还。”   他如此回答。   这是在还刚刚大红袍驻身接剑的情。   “是啊,欠了情就要还,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红袍仰着头,看着天,有些唏嘘的说道。   这应该已经算是胜券在握了,陈知墨几乎解决了所有人,那阴曹剩下的三人败在徐盈秀的手上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要看的就只是浣熊与白如梅之间的战斗了。   这场胜负决定着李休的生死。   “但你放了我,他还是会死的。”   目光在天空之上看了良久,大红袍转过了头看向了远处,看向了桥头那边。   陈知墨微微愕然,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了那里,瞳孔缩成一点,一口鲜血再度喷了出来。   他的面色惨白,眸子暗淡,原本平和的气息顿时陷入了萎靡当中。   尚凌也看着那处,李休默然不语。   原本在桥头一侧的巨石上坐着一个人,现在则是站着一个人。   那个之前看起来很做作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长衫,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走下了巨石,与陈知墨擦肩而过然后穿过了徐盈秀几人的战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了李休与尚凌的面前。   “到头来你还是要动手。”   大红袍背对着那人,出口讥讽道。   “闭嘴。”   那人皱了皱眉,淡淡道。   苦笑一声,大红袍并没有说话,这一幕让陈知墨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他是何人?”   他出声问道。   大红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与徐盈秀死斗的那三人也是不在拼命,脸上的焦急渐渐隐没,转而变成了以缠斗为主。   “你的命还真大。”   那人看着李休,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好奇与欣赏。   唯独没有杀意。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会杀了李休,哪怕眼中没有杀意。   “这世上能杀我的人不多,你们应该不在此列。”   李休握着纸伞,看着那人说道。   “但你一会儿就要死在我的手上,无论陈知墨是否身受重伤这一点都不会有所改变。”   他自信道。   而他也的确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李休歪着脑袋看着他,想了很久,那人也没有动手,甚至并不着急,就只是这样安静看着。   对于眼前浑身环绕着紫色雷光的尚凌视而不见。   良久,当这场秋雨越来越大的时候,李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悟之色,恍然道:“原来你是司乐言。”   陈知墨的脸色一变再变。   荒州五大势力之一,三七崖司乐言。   在荒州草黄纸上排名十四,远远高于大红袍。   难怪他敢自信说即便陈知墨没有受伤也无法拦得住他。   “不愧是世子殿下,让人佩服。”   司乐言脸上的欣赏之色更浓,夸赞了一句。   没有否认就代表了承认。   他的确是司乐言。   那么李休凭什么能够活下来呢?   ……   …… 第253章 最后终局   落雨倾盆而下,两开河的河面上翻涌着数十丈的浪潮,狂暴的河水不停地涌向岸边和桥柱之上。   声势骇人。   场中的形势一转再转,周遭旁观的数十名过路唐人早已经躲得远远的,更有一些甚至被淹没在了河水当中。   地面上的战场恢复了平静,天空之上却还不曾停歇。   浣熊巨大的身体屹立在大地之上,身后的骨翼再次绽放出紫金色的光芒,看上去深邃无比,像是能够沉渊心神一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浣熊很威风,亘古的凶威冉冉升起就像是磨灭诸天。   它站的很高,看的自然也足够高,但它还是仰着头看着更高处,看着那密集漆黑的云层当中。   因为白如梅就站在那里。   此刻的白如梅浑身上下的衣服全都碎成了条状,身上的裂开数道长长的口子,面色阴沉,头发散乱,狼狈至极。   但即便如此浣熊还是没有半点放松,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因为它受的伤更重,之前为了找机会毁掉那本青书熊胖付出的代价可算不上小。   “想不到今天我竟然会被一只熊逼到如此境地,即便是死,你也无憾了。”   白如梅站在苍穹之上俯视着浣熊猩红的双眸,那张阴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狠辣之色,旋即便见到他右手双指并拢在自己的身上用力一划,皮肤撕裂开来,又是一股鲜血喷洒而出,紧接着他的口中便发出一声大喝然后整个人向上飞起笔直掠进了雷云之内。   密集且漆黑的云朵闪烁着深蓝色的雷电光亮,白如梅的身体在进入云海之内的一瞬间便响起了类似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巨大声音。   甚至都遮盖住了轰隆的雷声。   浣熊站在地面傲然而立,浑身上下燃烧着浅蓝色的火焰,四下虚空以及地面的一切都随之化作虚无一片,身后的骨翼之上诡异的出现了无数纹络,就像是这世上最深奥的灵阵图一般晦涩难明。   充满了荒古与神秘的气息。   黑云破开一个洞口,白如梅的身体自其中出现,他悬在半空之上,无数雷光像是无数条线一般连接在他的浑身上下。   白如梅吊在那里,就像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一般看上去恐怖至极。   雷光蔓延全身,那双眼眸都是向外溢出着雷电。   白如梅身上的气息在瞬息之间疯狂提升起来,短短呼吸之间便达到自己的巅峰期然后再次上升拔高一截。   现在的他几乎有了诸天卷上排名前三十的恐怖实力,一股爆炸的力量感自体内升起,他如今甚至有一种只要自己想就连天空都能撕裂的感觉。   一条条丝线从他的指尖生出然后汇聚在头顶之上逐渐变成一把长刀的模样。   与之前的淡色透明相比,这一次的丝线通体蓝色,显然已经完全被雷电所同化。   长刀悬于头顶,这一幕很熟悉,但是此刻所带来的危机感却是远胜之前数倍。   地面上的躲得远远的那数十名唐人齐齐抬起头注视着这一幕,心中震撼的无以言语。   这把刀距离他们足足万米之遥,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像是紧紧贴在自己头顶一般,似乎自己的脑袋随时都可能和脖子分家。   那种扑面而来的锋锐与窒息感忍不住让人绝望。   浣熊猩红的眸子陡然之间变得深邃起来,全身上下的蓝色火焰愈发炙热,背后的蔓延数百里的两只巨大骨翼其上的纹络清晰无比,一道道神秘纹络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祖纹,燃烧!”   浣熊高昂着头颅,脖颈伸长,仰天发出一声嘶吼。   淡蓝色火焰在一瞬间从全身上下转移到了骨翼之上,而后,那无数道神秘无比的纹络在同一时间疯狂的燃烧起来。   浣熊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口中的嘶吼渐渐疯狂,浑身上下的气息却是迅速提升起来。   兽血沸腾,无边凶煞自地面而起,自苍穹而落。   只见它的全身上下犹如太阳一般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华,然后所有光彩从上下两头同时向着中间凝聚,渐渐成为一点然后自浣熊的口中轰然爆发。   一道粗细足有数百里的湛蓝光柱冲霄而上。   与此同时那把刀也是毫不犹豫的斩落下来。   四下的人仰头看着这一幕,所有人心中都再清楚不过,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对决。   白如梅入雷云借天地之力提升境界从而获得了比之巅峰之时更强悍的实力,但这毕竟只是短暂的,而且引雷入体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浣熊也是如此,它乃是上古凶兽,骨翼之上的那些神秘纹络是生而带来的祖纹,借此日后不仅能够恢复实力甚至还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如今它却将祖纹燃烧从而换取到短暂的力量提升,这样的牺牲无疑是巨大的。   虽然祖纹并不是因此消失,但燃烧祖纹所带来的副作用可是不比引雷入体来的轻松。   所以这最后一击乃是二者最后的全力。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雷色长刀从天而降,数百里粗细的湛蓝光柱轰然直上,只是短短时间内二者便交织在了一起。   无边的能量在天空之上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灵气云在天上翻涌而出。   璀璨光芒将头顶染成了碧蓝之色,宛如异象生成,又像是天幕垂落而下。   黑云已经彻底消散,前一刻还倾盆而下的秋雨在这一刻凭空消失,太阳露了出来挂在天上。   四下而起的风却越来越大。   天上传出了破碎的声音,空间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规则之力疯狂涌入片刻之后重新恢复如初。   光柱与长刀消失不见。   手上的丝线断裂,雷光在皮肤内外游动闪烁,白如梅的身子从天上落了下来,他的双眼兀自睁开,淡蓝色的火焰自体内生出,片刻之后火焰消失,他的身子也跟着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堆骨灰,忽然间随风而逝。   高达万米的浣熊身体急速缩小,然后重新变成了之前挂在李休腰间的那副模样跟着掉了下来。   背后的骨翼早已经消失不见。   浣熊笔直落下,李休伸手将其接住。   只见浣熊闭着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气若游丝就连心跳都是许久方才跳动一下。   此刻的它已经处于垂死边缘,彻底陷入了昏迷当中。   李休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拿出一条毛巾轻轻地擦着熊胖的脸。   然后吐出一口气,开心的笑了起来。   金黄洒落而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遮住了阳光。   司乐言看着李休。   抬起了手。 第254章 破局   这只手算不上好看,不说与李休比,便是和子非比都是远远不如。   因为这只手很黑,并且很粗糙,指节有些大,看起来就像是做了一辈子田里活计的模样。   所以称不上好看。   但这只手很危险,探出云层的阳光尽数被遮拦在后面,司乐言面无表情。   但眼中却带着欣赏和尊重。   “能够让这么多的人甘心为你赴死,的确很了不起。”   他开口说着,声音很轻。   但四下很静,所以这声音传出了很远,无论是大红袍还是陈知墨又或者在遥远处坐在马车上的李文宣都是听的很是清楚。   “堂堂草黄纸上的人竟然落得下面子去对付一个小辈,司乐言,你要脸吗?”   陈知墨坐在远处有些讥讽的说道。   “别急,杀了他,下一个就是你。”   司乐言没有回头,在他眼中陈知墨只是一个后起之秀罢了,固然天赋异禀,但想要达到他的境界终究还需要一段日子,那还很远。   “我劝你做事最好思量一下,李休若是死在你的手里,等醉春风从莫回谷出来之后一定会跨过绿海远去荒州然后在三七崖的大门前与你死战。”   陈知墨看着司乐言的背影,面色阴沉且认真:“同辈之间的死战长辈不得插手,那时候你一定会死。”   司乐言不是醉春风的对手,这一点自从在陈留城二人交过手之后便闹得天下皆知。   那一战司乐言被挂在青角司门前一天一夜,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这话是在打脸,而且打的很重。   沉默了片刻,两开河的河水轰隆作响,撞击在巨石之上劈开了数片浪潮。   “这的确是件麻烦,但那是莫回谷,数百年来除了陈惊龙与李休之外又有什么人出来过呢?”   司乐言偏过了头,反问道。   陈知墨冷着脸:“既然李休和陈先生能够出来,你又如何确定醉春风一定出不来?你敢赌吗?”   又是赌,似乎书院的人都很喜欢赌。   司乐言再次沉默了下来。   既然是打赌输赢自然是各自参半,如果醉春风从莫回谷里走了出来,那他司乐言就一定会死。   就像陈知墨问的那样,他敢赌吗?   脸上的表情有些阑珊,司乐言叹了口气。   “我在陈留输的很难看,如果我选择躲避那么以后只会输的更难看,我想胜过陈落,在那之前一定要胜过醉春风。”   司乐言回头看着陈知墨,他的眼神同样很认真。   “我敢赌。”   于是陈知墨不再说话,默不作声。   大红袍安静看着,只觉得有意思极了,狂妄如同司乐言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人。   徐盈秀无法脱身,或者说即便脱身也没有意义。   司乐言的手向前探了探,然后左右晃了晃,那化作丝网的万千拂尘便从拔地而起倒飞出去很远然后插在了泥土缝隙当中。   只是简单地一个动作,徐盈秀为李休设下的最后一道防护便随之破去。   尚凌站在李休的身前,没有主动攻击,因为他知道那没有用,但他还能挡下一掌,能让李休晚死一会儿,所以便挺胸站在那里。   就像是之前所说,大唐的世子怎能死在外人手里?   司乐言看向李休的眼神当中愈发欣赏起来。   四下而起的风越来越大,阳光却忽然消失不见,天上并没有乌云,所以这一幕显得很诡异。   司乐言眉头一皱抬起了头向天上看去,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在阳光之下飘落了一张白纸,天上没有云朵,便是这张白纸遮住了太阳。   这张纸很轻,随着这场风不停摇晃着,但无论摇晃到什么角度阳光都不曾有一丝露出,那张纸距离众人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渐渐地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张纸的模样。   那是一幅画。   一副很好看的话。   画上画着许多行人,多是背影。   还有四匹马扬长而去,马上的青衣明明没有什么颜色与点缀却显得耀眼无比。   画上还有一个紫衣少年在躬身行礼。   白纸的上方是大片的留白,留白之处画着一把剑。   那是李休的剑。   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大红袍觉得有些不妙,陈知墨却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很大声。   司乐言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点竟是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李休转而身形高高跃起向后方逃离。   那副画飘在空中,迟来的剑鸣自天空中响起,然后画上的剑飞了出去,李休腰间的剑也跟着飞了出来。   两把剑融为一体。   璀璨剑光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闪而逝。   司乐言面色铁青双手架在身前,灵气自体内疯狂涌出打算抵挡这一剑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剑光闪烁,转瞬之间便从他的心口一穿而过接着插在了地面。   司乐言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震撼且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副画,看着自己染血的胸口。   然后倒在了地上。   心脏破碎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呼吸间,荒州草黄纸上排名十四的强者便被斩于剑下。   璀璨剑光消失不见,那副画变得黯淡无光被风吹出去很远很远,不知飘向了哪里。   现在的画就只是普通的画罢了。   但刚刚那一幕很震撼,即便是冷淡如李休都是有些恍神。   大红袍的目光却仍旧停留在那把剑上,许久之后方才有些恍惚的回头看向了陈知墨,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可以保证的是方圆千里除了眼前这几人之外再无其他,那么那幅画又是怎么出现的?   那副画又是何人所做?   陈知墨没有回答,只是眼中带着敬佩,他第一次觉得那个不靠谱的师长很靠谱。   李休也是如此。   天下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只有两个人,但能够用这样一幅画救他的就只有一个人。   书院画廊教习,苏声晚。   没人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大红袍苦笑一声,目光之中满是复杂的看向了李休,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死。   ……   …… 第255章 承了情所以抬了手   李休很难杀,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也因此无论是阴曹还是雪原又或者长林都已经是尽可能的高估他。   所以才会花费大代价请来了白如梅,就是为了在两开河设下必死之局。   但想不到还是失败了。   拥有青书和引雷秘术的白如梅竟然死在了一个刚刚破封出世不久的熊灵手上,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陈知墨这个破境数月的书院首席竟然强到了让人骇然的地步。   一己之力阻拦三十二位游野修士并且斩杀二十八位,其中还包括了草黄纸上排名十二位的长林陆不矩。   他甚至还有机会诛杀掉大红袍,只是因为承了情,所以抬了手,放了一命。   这些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阴曹还是做了准备。   他们说服了仍旧留在大唐不曾离去的三七崖司乐言。   醉春风进了莫回谷,按理说能够帮助李休的游野修士当中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司乐言,但他却死在了一幅画上。   那副画在当日李休自小南桥途经三圣斋之时飞入云霄,于今日落下。   破了死局。   活了性命。   没人想得到。   这是天赐良机,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所以尚凌离开了李休的身侧加入到了场中仅剩的一处战场当中,紫色雷光闪动他拦下了一个人。   徐盈秀本就处于上风此刻三人只剩两人动起手来自然是更加凌厉,再加上司乐言已死,两开河死局以破剩下的三人都已经丧失了斗志,一心想要逃命,但现如今手里握着拂尘的徐盈秀哪会那么轻松让他们逃走?   只是盏茶功夫不到,那两人便已经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有着紫黑色的勒痕。   尚凌也已经结束了战斗,一身雷光隐没全身,与徐盈秀对视了一眼。   两开河前安静了下来,就连暴躁的河水在这一刻也变得悦耳许多。   遥远处聚集着的数十名唐人相互对视,然后脸上齐齐露出了大喜之色,他们看得真切,那些想要杀殿下的恶人们都已经死光了。   这当然是值得高兴与庆贺的事情。   李休轻轻地将纸伞闭合,徐盈秀急忙走上前来伸手接过,她的脸色有些红,胸口起伏着,身上染着血。   李休看了她一眼,说道:“去将马牵过来,我们走。”   他将浣熊放到腰上,昏迷中的熊胖下意识用手抱着李休的腰,像是一根动物皮带一样挂在上面,然后迈步向前走去,与大红袍擦肩而过,他的脚步并没有停顿,而是径直走到了陈知墨的身旁。   “你比我想象中的强一些。”   李休看着他,开口道。   “只是强一些?”   陈知墨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如果你刚刚能够将司乐言一起杀了,那才是强很多。”   李休笑道。   陈知墨轻哼一声,挑起的眉毛晃了晃,道:“若是全盛时期,我可不会怕了他。”   “这话你自己信吗?”   李休问道。   这话没人信,司乐言在荒州草黄纸高居十四,陈知墨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一点众人皆知。   “那你信吗?”   陈知墨反问了一句。   李休沉默了一瞬,轻轻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道:“我信呀!”   陈知墨愣了一下,脸上也跟着露出一抹微笑:“子午谷的事情安排的如何?”   “不出意外就没问题。”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想起了守在子午谷的那两个人,又说道:“出了意外也没问题。”   这是很让人放松和安心的答复。   陈知墨松了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昏了过去。   李休弯腰将他抱起背在了背上,这次陈知墨受的伤远比之前在书录院上受的伤还要重得多。   徐盈秀已经牵着马车走了过来,李休将陈知墨放到了马车上,然后示意车夫赶车继续向前走。   “你们看不到我?”   这声音之中听起来带着怒气,也有些冰冷,说这话的正是大红袍。   他伤的很重,即便是现在也依旧没有动手的能力,只能在地面坐着。   等风停,也在等死。   车轮滚动从他的身侧走过,李休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闭着双眼靠在车厢一侧。   两辆马车走上了两开河上的大桥在轰鸣的河水笼罩之声当中越走越远。   大红袍仍旧坐在原地,四周满是尸体。   还有一捧骨灰。   他的脸上带着怒容,怒不可遏。   半晌后变得极为复杂,最后只剩下一个苦笑。   “从今以后,陈知墨所在之地,我大红袍必定退避三舍。”   他望着大桥上早已经消失不见的两辆马车,喃喃自语。   大唐建国三百余载,书院首席就没有一个让唐国丢脸的。   云层早已经消散,只有这风一直不停。   “倒还真想看看名传天下的李休到底能走到哪里。”   大红袍眼中有着一抹兴致,兀自道:“我还真希望你能够活下去,这样以后倒不至于寂寞。”   ……   出了两开河之后还要走大概六七日的时间才会抵达子午谷,这期间还会路过几座大唐城池,这一次李休没有选择绕城而过,而是让车夫寻了一处离得最近的驾车走了进去。   陈知墨伤的很重,浣熊同样极为严重,他身旁没有药,但城里有。   掀开车帘抬头看了一眼晋城的城头名字便收回了视线。   晋城的地理位置在大唐极为重要,几乎可以称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三晋门户的美誉。   这是一座大城,并不逊色于江南安荆,在唐国东方承担着半个中转的重要位置。   从两开河走到晋城需要一日的时间,中间路过几座官驿,驿站的军士早已经将消息提前传到了晋城太守的手中。   不仅如此,在李休经过驿站的同时,关于他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向着整个唐国蔓延而去。   李休还活着。   他走过了两开河,走过了一次死局。   但听说书院首席伤的很重,似乎到了垂死的地步。   这消息传入晋城的第一时间晋城太守崔崖思便立刻让人着手准备最好的伤药,无论是内用还是外用都要准备妥当,而后自己也是立刻走到了城门口亲自带人等候迎接。   既然陈知墨受伤,那么世子殿下一定会进晋城。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此刻在崔崖思的眼前,官道之上两辆工部所造的马车正朝这里赶来。   ……   …… 第256章 晋城太守崔崖思   马车在城门之前停下。   崔崖思迈步迎上前去然后抬手行了一礼。   “晋城太守崔崖思见过世子殿下,吴王殿下。”   他低垂着眼眸,对着李休与李文宣所在的两辆马车恭敬道。   车厢之内尚凌皱了皱眉,李文宣掀开车窗看了一眼崔崖思。   这句问安很有讲究,他将李休放到了前头,将二皇子放到了后头,这是无意之失,还是有意之举?   吴王是唐皇赐李文宣的封号。   “崔大人客气了,先入城吧!”   李休将陈知墨交到了徐盈秀的手里,然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客气道。   晋城乃是大唐东方除姑苏城外最大的一座城,身为兵家必争之地他的重要性自然无需多提,崔崖思身为晋城太守唐国东南诸事他几乎可以一言而决,乃是当今陛下的绝对心腹。   不过最让李休敬佩的是当初崔崖思弱冠之时便随李来之去了北地,在北境镇守风雪二十余载方才回到朝廷,最后在大唐各地几经周转方才落到了晋城,成为了一方太守。   也正是因为如此,崔崖思才会对李休爱屋及乌。   李休也因为北地的关系亲自从车厢迎了出来。   “陈知墨的伤势如何?”   崔崖思没有客气,虽然穿着官服,但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军人气息使得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果断而又雷厉风行。   即便是问问题都是单刀直入。   “死不掉。”   两个人并肩走在前头,两辆马车跟在后面。   死不掉?   这算什么回答?   崔崖思愣了一下,眼中还是有些担忧。   “崔大人且安心,知墨伤势虽然严重,但还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只要接下来用心调养,应当无碍。”   瞧出了他的心思,李休轻声解释道。   “如此就好。”   眼中的担忧消散了许多,崔崖思领着众人走进了太守府。   “殿下放心,我已经命人准备了最好的伤药,保证陈知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伤势。”   引着几人下了马车进了院子,身子刚刚进去便能够闻到一股子药味,很清晰。   很苦。   李文宣皱了皱眉。   李休面无表情,在身负三劫不曾破除之前,他在听雪楼内几乎每一日都会喝上一碗汤药。   那味道比这更苦。   “吴王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酒宴为殿下接风。”   崔崖思转过身子对着李文宣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崔大人客气了,无需酒宴,果腹即可。”   李文宣点了点头,客气道。   这崔崖思乃是陛下的心腹,即便他贵为二皇子也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   “殿下请。”   崔崖思咧了咧嘴,然后伸手唤了一位下人过来。   “带吴王殿下前去歇息,好生招待。”   那下人躬身应了一声,然后走到了李文宣前头,满脸堆笑的带起了路。   崔崖思接着又对尚凌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浓郁了许多。   “尚凌大人在两开河前的风采下官已然听闻,心生佩服,日后回了长安定要去大人府上叨扰一二,届时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他虽身为一方太守,手握实权,但论官阶还是要比尚凌低上一些的。   “崔太守客气了,本官一定扫榻相待。”   尚凌静静地回了一礼,然后跟在了李文宣的身后随着那下人走进了府内。   “随我来。”   待到李文宣与尚凌离开之后,崔崖思迈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李休跟了上去,推开门将陈知墨和小浣熊一起放到了床上,房内早已经有晋城之中最好的医师恭候多时,见面后先对这李休与崔崖思行了一礼然后便检查起了二者的伤势。   “走过了两开河已经极为不易,若是再走下去殿下就真的回不来了。”   医师检查的很认真,而且陈知墨和浣熊受的伤真的很重,所以时间花费的就难免长了一些。   崔崖思率先开口打破了安静。   徐盈秀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我走过两开河之前没人认为我走得过。”   李休淡淡道。   同理,那么现在他们凭什么还认为他走不过子午谷呢?   崔崖思沉默了一会儿:“但这终究是不同的事情。”   “在我看来差别不大。”   李休回答道。   然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安全抵达姑苏城。”   许久后,崔崖思再次开口说道。   他几乎是大半个唐国东方的掌权者,陛下对他极为信任,可以说是完全放权,军政一把抓。   倘若有了唐军的随行保护,再加上晋城一方的五境强者跟随,保李休无事并不算难。   “你应该知道那不可能。”   李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无论是军队还是晋城一方的五境宗师归根结底都是庙堂的人,如果今天崔崖思敢擅动军队和五境宗师那么第二天齐秦的调令就会发到晋城,到那时候整个大唐东方就都落入了皇后的手里。   那才是天大的事情。   “总不能看着你死。”   崔崖思沉声道。   “我死不掉。”   沉默了会儿,李休说道。   “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出来,但我可以保证我能够活着抵达姑苏城。”   他继续道。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安慰人,崔崖思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李休的面色自始至终都是挂着自信与淡漠。   这应该是实话。   也只能将其当做是实话。   崔崖思张了张嘴,接着叹了口气:“如此最好。”   ……   太守府内酒宴之上,这场酒宴很热闹,宴席上的官员很多。   除了太守崔崖思和陈留王世子李休没有出现之外晋城之内有头有脸得人都聚集在此地为李文宣接风洗尘。   无论是官员还是江湖宗门世家。   酒宴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许多人都借此联络着彼此的感情,也有的人频频向李文宣和尚凌敬酒,希望能够在今日搭上吴王殿下这一条线。   倒是没有人拘束,如果是往日宴席接待堂堂二皇子而当地一把手的太守大人却不在场的话许多人心中难免会有所思量。   但今日不同,众人皆知崔崖思是在为陈知墨治伤。   一个书院首席的性命自然要比这场酒宴重要的对。   宴席持续了半个晚上方才渐渐散去,这期间李文宣与众人都是笑意盈盈一副和谐场面。   待得所有人相继离去之后,李文宣与尚凌回到了房间之后,那张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不见。   反而带上了淡淡的冰冷。 第257章 书同文   “席是好席,宴无好宴。”   走进屋子驱散了下人,尚凌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目光闪烁,带着莫名的味道。   “接风是假,避嫌是真。”   李文宣坐在他的一侧,淡淡道。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崔崖思是故意将他们二人支开。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尚凌随之问道。   “尚凌大人可知晓忍字怎么写?”   李文宣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笑着问道。   尚凌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   李文宣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刀刃插在心上也要无动于衷,这才叫忍,一个人想要成就大事那就一定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一次我名为随行实为质子,身份敏感,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什么都不做胜过做千万件事,无动于衷视而不见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看着门口,目光像是能够透过木门看穿外面一般。   “既然李休认为我是木头人,那这一次我不妨就真的做一个木头人。”   尚凌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文宣,与太子殿下的张扬守礼相比起来,二皇子就像是一匹狼,一匹为了一个位置能够忍常人不能忍的狼王。   无论是城府还是稳重都让人心生敬畏。   陛下啊陛下,您生了两个如妖似孽的皇子,偏偏还不是一母所生,那个位子又怎么坐得稳呢?   眸子轻轻低垂,尚凌在悄无声息之间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很好奇,如果崔崖思动兵权帮忙,太尉就可以趁此机会掌控大唐以东,更能手握晋城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如果崔崖思不帮忙,那么李休即便走得过两开河,又凭什么走得过子午谷?”   此刻月色正浓,天地间一片祥和,群星闪烁于云端之后,秋日里并没有夏蝉响起。   门外是一片青砖老地,府内的下人每天都会打扫,但即便如此当夜风吹过还是会有几片落叶从一侧向着另外一侧拂动。   木门之后的李文宣收回了注视外面的目光,桌上的热茶向上冒着白气,四面的烛火将房间照的微微发亮。   他闭上了眼睛,烛光在脸上跳动。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   从长安出发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天,李休在晋城留了几日之后便重新上路离开了这里。   陈知墨还在昏迷,李休吩咐治疗的医师在伤药里加了一份安神的方子,陈知墨伤的很重,不适合继续走动,留在晋城有崔崖思照顾或许会更好。   他已经做得足够多,况且之后的子午谷李休已经将全部希望托付在了那两人的身上,若是那两人输了,陈知墨去了也无用,若是那两人胜了,陈知墨不去也无妨。   这在崔崖思的意料之中,但出乎他意料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休竟然将李文宣和尚凌两个人都留在了晋城之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行李文宣的身份就是李休的质子,只要他在李休身旁皇后和齐秦的人就动不了。   但如今他们却被留在了晋城之内,这很没有道理。   世子殿下究竟在想什么?   他要做什么?   同样没人知晓。   或许知道的只有李休自己一个人。   浣熊仍然在他的身上趴着,满脸的无精打采生无可恋。   它燃烧祖纹短短几日时间能够苏醒过来已经是极为不易,如果还要战斗的话只怕是有心无力。   “两开河还是要谢过你。”   这一次没有车夫跟随,徐盈秀坐在车外驾着马。   李休坐在车厢之内对着趴在自己肩上身体缩小了许多的浣熊说道。   轻轻地哼哼了一声,熊胖看了他一眼,心想算你小子识相,熊爷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保护你那就一定会保护你。   “首先你要清楚不是你答应了我,而是我强迫你答应了我,这区别很大,所以要搞清楚。”   李休抬起胳膊摸了摸它的耳朵,继续道:“其次,你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从来不开口?”   浣熊两只耳朵动了动,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李休,以前它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它心里想说什么李休都能知道,现在自然更加奇怪。   “不用惊讶,诸天册上记载了两心通,只要你不反抗我就能知晓你在想什么。”   万法总纲诸天册?   熊胖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随后认命一般晃了晃脑袋,将下巴搁到他的肩上蹭了蹭,心道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连亘古以来都无人能够修行的万法总纲学会,实在是了不起。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不需要谦虚,那样反而显得做作。   认怂就是认怂,了不起就是了不起。   李休通读天下,懂得很多,或许比书院的教习们加在一起懂得还要多。   但他唯独不懂谦虚。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不开口说话?”   李休继续了之前的问题,他一直以为浣熊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封印所以导致了身体或是心理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不会口吐人言,不过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人族的语言层次太低,学会了也无用,说出口更是会堕了身份,那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传到其他上古遗族耳中,熊爷的脸可就丢光了。   浣熊如此解释着。   层次太低?   李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如果这话是从你口中那所谓的上古遗族当中传出来的,日后我早晚会让他们闭嘴,然后心甘情愿的说人族语言。”   浣熊闭上了眼睛,心想你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想着打上门去,别说是你,就算当初那个穿红衣服拿红刀的去了恐怕也讨不到好处。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   收回了抚摸熊胖耳朵的手掌,李休推开车帘看着窗外,两侧风景不停逝去,一路之上不时能看见人来往着。   他们距离子午谷越来越近。   睁开的双目微微眯起,疾驰的秋风吹动着他的发梢。   “而且我会比薛红衣更强。”   浣熊在他的肩上翻了个身,两只爪子轻轻地抓着衣服,哼哼了两句出奇的没有反驳。   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 第258章 君子不争   离开晋城的这段时间里足以称得上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二皇子李文宣仍旧停留在晋城当中不曾离去,就连本以为会插手其中的皇后和太尉的人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崔大人今日怎么有此雅致?”   晋城很大,自然就很热闹,但太守府门前很清静。   晋城太守崔崖思手段很辣,办事果决,为人干练。   虽然他的狠辣只对敌人,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长林修士数不胜数,大唐往东一方太平七成功劳都在崔崖思手上。   此刻太守府内,书房当中,李文宣看着满脸认真写着书法的崔崖思出声问道。   虽说大唐最大的麻烦都在南北两侧,东方相对来说要轻松很多,但身为一方太守身上总是有着做不完的事情。   尤其是今日李休刚刚离去不久,估摸着行程过两天应该就到子午谷了。   “吴王客气了,下官只是一时手痒而已,哪里来的雅兴?倒是殿下今日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崔崖思没有抬头,因为他手上的那副字还没有写完。   “崔大人虽然远在晋城,但是您的字可是闻名京都,就连子非的字和您的比起来都是逊了半筹。”   李文宣走到桌案之前低头打量着那副还没写完的字,眼神微亮,出声夸赞。   子非的字很好,这一点许多人都清楚,无论是三圣斋还是小南桥到处都有他的笔迹。   相较来说崔崖思留下的墨宝就要少很多,也珍贵的多。   对于两个书法水平均可称之为大家的人来说,写得少的自然要比写的多的值钱一些。   这个就叫奇货可居。   崔崖思微微一笑,觉得这话甭管真假听起来倒是极为入耳。   “子非为人如同苍穹皓月,下官可是不敢与其相提并论。”   天下人无不敬仰子非,这话或许太过绝对,但可以代表绝大对数。   “子非离开书院翌日便赶往了小南桥,镇守至今,更是在前不久的危难之中与关键时刻破境成就宗师力挽狂澜,如果将此次小南桥战役之功劳分做三份,子非便占其中之一。”   李文宣轻声道。   这话倒是并没有说错,并不是在刻意的吹捧。   “那不知殿下觉得下官这幅字与子非数年前在皇宫里写的那副有何差别?”   崔崖思卷袖收笔,看着自己写好的那副字,脸上带着满意之色。   如果要品一幅字的好坏不能单单只看外表的书法造诣,许多大家的造诣基本都是不相上下因此看字首重内涵与神韵。   今天的天气不错,书房的窗户开着,阳光带着清新无比的空气从外面吹拂进来,桌上的纸翘动着边角。   李文宣迈步走到了他的身侧,低着头仔细的打量着这幅字,脸上的满意与钦佩之色越来越浓。   “君子不争,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李文宣的眼神很亮。   “好在哪里?”   “好在形,好在意,好在其深意。”   这就是三个好字所包含的内容。   “当年母后过寿,子非便写了这一副字作为寿礼,现如今还在皇宫之内高悬堂上,每每看到都让人心旷神怡,不能自拔。”   李文宣拍了拍手,有些感叹。   “当年子非仍是书院的学生,还未曾去过边疆,因此写这幅字的为了更重其意,君子不争四字搭配上子非独有的洒脱与傲意显现出了世上少有的风骨,还有睥睨天下的意气风发。”   “本王在书法一道也算是浸淫许久,但论起形意神来说,差子非远矣。”   摇了摇头,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而后指了指桌上的这幅字继续说道:“至于崔大人这幅字与子非则是大不相同,虽说都是同样的君子不争四字,但无论是笔法还是笔力都截然不同。”   “子非的字如同梅岭内飘飞的花瓣,狂风下弯曲的绿草,随性而为,水到渠成,从不刻意所求,信手拈来,注重意和神,往往能够在不经意间将整幅字推到一个让人无法企及的境界。”   “而崔大人下笔苍劲有力,笔画刚正,笔锋犀利,整幅字上的铁血气息扑面而来,完全是军中的手法,君子不争四字就像是锋利的长刀一般直入人心,好,实在是好字。”   李文宣正色道:“小王虽然眼拙,却也能看出崔大人此幅字并不逊色子非那副,二者难有高下之分。”   他的神情很平静,脸上甚至还有笑容残留,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很欣赏这幅字一般。   崔崖思看着这一幕,心下微沉,口中却是笑道:“殿下过谦了,如果在书法上没有很深的了解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在这样一番评价的,索性今日闲暇,下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不知殿下可否解惑?”   “崔大人但说无妨。”   窗外的风卷过枯黄的叶子在院中晃荡,一位端着水盆的下人看了一眼然后匆匆而过,片刻后便又有一人拿着扫帚赶了过来,将飘忽不定的叶子扫走。   院内重新恢复平静。   崔崖思举起了那副字,然后看向了李文宣。   “殿下可知晓君子不争四个字有何含义?”   这四个字很好了解,便是街边仅是粗通文墨的代信先生也能知道,更遑论唐国二皇子呢?   “自然知晓。”   李文宣的眼神有些变化,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   “既然知晓,那殿下为何还要去做呢?”   君子不争,指的自然是那个位子。   无论是当初子非所写还是现在崔崖思所写指的都是同一件事。   大唐很强,所以只能从内部瓦解,如果君子不争,皇后放手,整个大唐上下一心的话,李休又何必来走这一遭?   那些人又怎么敢堵在两开河与子午谷?   “这天下的道理有很多,知道这些道理的人更多,但遵守道理的又有几人呢?”   李文宣侧目看了过去,脸上的笑容愈浓。   两个人的视线彼此对视着。   “何况君子不争,本王也算得上君子吗?” 第259章 很蠢的一番话   君子不争,首先着重的是不争,然后才是君子。   何谓君子?   上古大文圣曾经为君子二字定下了广义,曰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无惧。   自上古流传至今君子二字又在许多层面被细分成了许多形象,比如行为坦荡,重意轻财,不立危墙,谦逊守礼,往大了说治国平天下,往下了说是修身与齐家。   但从没有人能够详细解释这简单的两个字具体有什么含义,子非行为浪荡,爱去花楼,但他是众所周知的君子,李休骄傲自负,生性淡漠,但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也称得上是君子。   这两个字本就矛盾,所以便有了伪君子三个字。   后来潜移默化当中有一种说法最被人所认可。   君子是一种态度,对己,对人,乃至于对待这个世界的一种态度。   陈临辞性情高尚,淡泊名利为君子。   醉春风独饮相思,甘愿赴死亦是君子。   但现在李文宣却说他不是君子。   他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眼中的神情却极为专注。   君子不争,但他争。   崔崖思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冷淡至极,他放下了抬起的手臂,放下了手中的那副字。   “那就请殿下在这晋城之内多留一些日子。”   李文宣满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显然心中早有预料。   “崔大人且放心,在关于李休的消息传来之前我哪都不会去,你也无需担心母后的人会插手,只要我在这里,我们的人就不会动。”   “最好如此。”   崔崖思将那副字放到桌面上,然后推门向着书房之外走去。   却听得身后李文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太尉的人选择了插手,崔大人打算怎么做?”   崔崖思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说道:“世子殿下之前打算怎么做,下关便会怎么做。”   这是要让大唐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二皇子的意思。   看着那走出书房渐行渐远的身影,李文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   走出了书房回到了陈知墨养伤的院子,崔崖思的脸色绝对称不上看,他是陛下最忠诚的心腹,自然不希望看到两位皇子因为夺嫡一事而闹得整个大唐乌烟瘴气。   李弦一是长子,那个位子本该就是他的。   若是他昏庸无脑,弄权养奸也就罢了,但太子自从监国以来每一件事都是处理的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手段极为老练,是在合适不过的下任唐皇人选。   “你今天还真闲。”   刚进屋子,转身将门关上,崔崖思便听见了陈知墨的调侃之声。   “看样子你恢复的还不错。”   将门关上然后看了一眼窗外,他走到了床边坐下。   陈知墨半靠在床头上,神色看起来有些疲倦。   “只要死不了,都是小伤。”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结果如何?”   崔崖思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些烦躁:“如果写了四个字就能解决的话,当初子非早便解决了,又何须轮到我?”   “既然早就知道结果,你又何必心烦?”   陈知墨将身上的被子掀起扔到了一边,好奇问了一句,屋子里满满的都是汤药味道。   “陛下有三个儿子,太子虽然性子浪荡一些,但处理国事却毫不马虎,称得上是天下楷模,小皇子还未满十岁,又是偏妃所生,平日里在宫内深居简出,常常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打转。”   “只有吴王,二皇子乃是当今皇后亲生,背后也有着太尉和其他大臣的支持,夺嫡之心昭然若揭,毫不掩饰。”   这话犯了忌讳,有些大逆不道。   但崔崖思的脸上却毫不在意,有的只是冷淡。   陈知墨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因为事实的确如此,虽然没人说出口,但整个庙堂之上几乎都是心照不宣。   “现在是个机会。”   崔崖思看着他,神情严肃,认真道。   “崔大人所指何事?”   陈知墨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我是晋城太守,晋城是我的地盘。”   这话很危险,所以陈知墨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他的身体也渐渐坐的笔直。   “我的地界自然由我说了算。”   太守府内很静,此间院落又是陈知墨休息的地方自然更静,下人们远远守在门口没有吩咐便不会走进来。   陈知墨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脚放到地面,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凝视着崔崖思的脸。   这样的目光很深,像是能够看穿人心看透一切。   崔崖思并没有掩饰与避讳,他清楚在面前这个算力并不逊色与李休的书院首席面前没有遮挡的必要。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如果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李文宣这个人,我想大唐应该会安定很多。”   门外院子中种着一棵梧桐树,传说梧桐树乃是居住凤凰的神树,但院子里这一棵就只是普通的树而已。   树上没有凤凰,只有一窝落燕,即便在秋日也是不肯离去。   崔崖思的声音落下,窗外的燕子跟着叫了几声。   比夏蝉亮,却没有夏蝉安宁。   陈知墨也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想将整个大唐东方拱手让出,那么我劝你最好打灭这个念头。”   李文宣是陛下的儿子,无论以后与李弦一之间如何起码如今他是殿下的儿子,而且是殿下最喜欢的儿子。   这也是吴王敢于太子争那个位子的原因之一。   如果崔崖思将李文宣斩杀在了晋城,那么要不了几天他的脑袋也会跟着搬家,然后整个大唐东方所有的官员派系跟着重新洗牌,大唐内部会无法维持平衡,不在安定。   这很危险,李休之所以明知会死也要去姑苏城就是为了让大唐内部不乱。   “但这很值得。”   崔崖思抬头看着陈知墨的双眼,他的眼神很坚定。   李文宣若死唐国固然会乱,但只能乱一时,从那以后天下人将没有选择只能站在李弦一身后,太尉齐秦也会站过去。   短暂的混乱换来长久的安定,他认为这很值得。   “你不是个蠢人,既然不蠢,那么就不要再做蠢事。”   陈知墨也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 第260章 吃饱喝足,然后上路   何为蠢事?   要杀李文宣,这就是蠢事。   李文宣可以死,未来也一定会死,但要看时机,要看全局,要权衡。   李休将他作为质子带在身旁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如今李休将他留在了晋城便意味着这个最坏的打算已经无法完成。   李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他认为不行,而你却要做。   这就是愚蠢。   “人之一生一定要忌惮着许多东西,做任何事看的无非就是值得二字,李文宣死后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倒还好了,虽然国师与太尉对立争执,但归根结底都是大唐的臣民,如果因为意见相左便行此事,你认为陛下会站在哪里?”   陈知墨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远远落在树上的燕巢当中。   “许多话今日不妨挑开了,国师,首辅,太子是一方,皇后,太尉,吴王是一方,书院与陛下固然偏向太子但说到底终究只是自己的人的事情,如果吴王死了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大,无法收尾。”   “很多人都在等,等着最后大势所趋,等着最后退无可退,到了那时再杀便是天理,与现在不同。”   都是杀人,晚杀与早杀都会死。   但就如他所言,大势不同,道理不同。   所以现在杀不得。   “所以书院这些年在做什么?”   这一次崔崖思沉默了更长时间,而后方才开口询问。   “自从李帅战死,陛下闭关,院长消失,大唐就变得乌烟瘴气,书院是一把剑,这塘水浑浊一些并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有人想让塘里的鱼死光,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先死。”   陈知墨解释道。   “所以书院这些年一直在准备杀人?”   崔崖思挑眉问道。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不通,只要陛下不曾开口让吴王继位,皇后与太尉即便闹得再凶又有什么意义呢?书院想杀人,那人就一定会死,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尉。”   “你也说过只要陛下不开口,若是陛下开了口呢?”   崔崖思的眉毛挑的更高。   陈知墨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   “那还真让人伤脑筋。”   梧桐树上的燕子飞离了眼窝,片刻后再度飞了回来,只是嘴上却多了一条虫子,燕窝之内有几只小燕子扑楞着翅膀,高昂着头撕咬着那条虫子。   “也许是我心急了一些。”   崔崖思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火炉一侧,然后伸手打开了药炉看了看里面汤药,闻起来很浓,许是因为方子中加上了安神的料子,此刻药味入鼻,他的心竟然也跟着静了许多。   “你不是心急,只是心乱了。”   陈知墨双手背在腰后,淡淡道。   崔崖思在北地待了二十余载,在李来之身旁待了二十余载,眼下却只能眼看着李休生死不知,这种感觉很不好。   “陈先生曾经说过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您是一方太守,这道理应该不用我教。”   关心则乱。   这四个字再简单不过,但却很少有人能够避免,李休之所以如此急着解决这次姑苏城的事情,其中又何尝没有醉春风的原因存在?   他去过莫回谷,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世子打算如何破局?”   崔崖思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能说。”   仍然是这样的回答,就和之前李休所答复的时候一样。   “好。”   崔崖思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药炉走到桌前倒了一碗,屋内的味道更苦。   “药给你倒好了,一会儿记得喝下去。”   话音落下,崔崖思背负双手走出了这里。   “想通了?”   陈知墨将脑袋伸到窗户外面,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崔崖思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离开了太守府。   说了一堆蠢话,挨了一顿痛骂他自然是已经想通了。   如果李休真的走不过子午谷的话,现在陈知墨早已经骑着马星夜疾驰的追上去了,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他谈论什么值不值得。   “你倒是想通了,我可还没有。”   缩回脑袋,伸手将窗户关上,陈知墨走到桌子一侧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面色一苦,有些恶心的砸了咂嘴。   “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   晋城很大,这话说过不止一次,因为这座城真的很大。   从太守府走出来之后崔崖思便在城内漫无目的的逛着,他的职位很高,公务很多,但今天就是想出来走一走,逛一逛,什么都不做。   离那些糟心的公文远一点。   现在正是晌午,如果去城南陈记吃上一碗阳春面那一定称得上是一件快事。   只是他现在很想吃包子,就只是想吃上那么几个包子。   没有理由,完全就是心血来潮。   城内卖早点的店铺很多,到了晌午大多数都已经关门闭客了,崔崖思在走遍了三条街方才在街角三枪武馆身后找到了一家还没关门的铺子。   在晋城生活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家早点店。   内里的装饰显得很普通,就只是清一水的淡色黄乔木,闻起来带着木香,店内窗沿上摆放着几盆绿植,聊胜于无勉强算作是点睛之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朝老板要了六个玉米猪肉的包子,然后又要了一碗放两勺半白糖的豆浆。   这样的早餐很普通也很随便,但崔崖思却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已经是午时一刻,崔大人竟然才吃早餐,倒真是劳累的很。”   店铺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伸手在门口拿了一碟茴香豆还有一盘豆腐丝径自走到了崔崖思的桌前坐了下来,然后将两盘小菜摆到了桌面上。   自顾自的拿起了一个包子,冲着掌柜的喊了一声再加一碗小米粥。   “豆浆固然不错,但既然要吃包子,自然要搭配小米粥。”   那男人接过小米粥就着包子喝了一口,有些舒服的吐了一口气。   “今天心情几经起伏,粥太腻,吃不下,喝碗豆浆挺好。”   崔崖思夹了一口豆腐丝,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两个人本就是陌生,自然没有太多的话好说,自顾自的吃着,一共六个包子有三个进了那个陌生人的肚子里。   崔崖思端起碗把豆浆喝光,然后放下了筷子,打了一个饱嗝。   从桌子一角拿起一张毛巾擦了擦嘴,笑着道。   “吃饱喝足了,该送我上路了。” 第261章 长林许骄人   “很少有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能够像崔大人这般谈笑风生,从容不迫。”   那男子喝下了最后一口粥,然后将白碗放到桌上,店内并没有其他食客,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在后面忙活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   “既然明知会死,那么害怕便显得很多余。”   崔崖思端坐在椅子上,腰间的官印轻轻晃着。   那男子好奇的看着他,出声问道:“崔大人认识我?”   这男子穿着一身很不起眼的灰色衣服,看样子像是中年模样,长相很奇异,因为他那只鼻子真的很大,看起来有些突兀。   只是那张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几分好感。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笑容都不会产生敌意,但崔崖思的身体却坐的笔直。   “这天下认识您的人不多,巧得很本官却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那灰袍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遍布大唐境内的长林真正的掌权者许骄人,本官想不通现在的局势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晋城之内?”   亏得此地无人,否则单单只是许骄人这个名字便可以让整个晋城的唐军全部集结在此地,如临大敌。   长林能够成为整个大唐的影子,内外渗透各个势力当中,七成功劳都在这个掌权者许骄人的身上。   “原来你真的认识我。”   许骄人显得有些意外,唐国见过他的人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这晋城太守是如何认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崔崖思看着门外,腰间的官印仍旧不停晃动。   “崔大人不必急着叫人过来,晋城之内一共有三位五境宗师,我若想走他们还拦不住我。”   许骄人瞥了一眼他的官印,轻笑道。   天下很少有人敢说自己能够拦得住许骄人,因为他在诸天卷上排第九。   崔崖思沉默了下来,然后腰间的官印恢复平静,不在晃动。   “长林在大唐存在了很久,现在也到了应该消失的时候。”   这话是在奉劝。   许骄人摇了摇头:“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又哪有人是一定要消失的呢?正如崔大人所说,长林在大唐存在了很久,是整个大唐的阴暗面,生长在阳光下就一定会有影子,李休想让影子消失,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的长林在听雪楼和大唐的逼迫之下已经死了很多人,还可能死更多的人。   但他的话似乎很自信。   崔崖思不能理解:“影子从来不会插手阳光上的事情,长林的手伸的太长,况且你们过了线,殿下说过会让长林消失,那么长林就一定会消失。”   这一次轮到许骄人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   “李休是个不错的人,如果能多活几年说不定真的能够办到很多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崖思的双眼轻轻眯了起来,一只手放到了腰间。   “你觉得李休能不能走得过子午谷?”   “之前也没有人觉得世子殿下能够走得过两开河。”   “这次不同,那只熊灵没有了再战之力,子午谷有我长林的一位宗师和阴曹的一位宗师,而且还有雪原的一位宗师,三名五境修士守在那里,现在崔大人还认为李休能活着过去吗?”   “世子殿下说过他能走的过去,那就一定可以走的过去。”   许骄人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唐人还真是倔强,不见棺材不落泪。”   崔崖思嘴角扯出了一抹讥讽:“世子殿下可比您要聪明得多,如果一定会死他为什么会带上徐盈秀?他毕竟是李来之的儿子,没那么好杀。”   铺子之外隐隐传来了破空之声,桌面上的水杯晃动着,似乎有无数只脚掌在踩踏着地面。   有人来了。   “崔大人不必担心,我来此只是路过,还不想杀你。”   许骄人看了一眼天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放到了桌面上。   “吃了你三个包子,这顿饭我请。”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站起身子推开了门,想了想又道:“也许你是对的,但最危险的往往是看不见的。”   话音落下,许骄人双手插在交叉插在袖子里,耷拉着肩膀走进了人流之中,灰色背影在崔崖思的眼前一点点的消失。   半点气息都无法捕捉到。   天上的破空之声越来越响,须臾之间便有三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旁。   “许骄人何在?”   远处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便有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唐军赶到了此地,封锁了附近的数条街道。   崔崖思对着那三名五境宗师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沉重。   最危险的往往是最看不见的,单看字面意思自然很好理解,但这句话是从许骄人口中说出来的,那就一定会有所不同。   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骄人来到晋城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像他所说那般只是路过?   “太守大人,许骄人出现在晋城,不可不防。”   一位五境宗师开口说道。   崔崖思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   “这些日子还要请三位多多费心。”   “大人客气了!”   话音落下,三位五境宗师拔地而起呈三角形将太守府护在中央,一道道气息如同浪潮一般在方圆十里之地一遍又一遍的不停扫过。   现在的太守府很重要,因为里面有李文宣,还有陈知墨。   许骄人很强,如果铁了心要杀人,他们三个并没有把握能够拦得住。   “从现在开始,把守晋城各个出口,任何人出入都要记录在册,每一个城门口都要有两名神修辅助,修为超过游野者全部领入太守府。”   崔崖思出声喝道。   “诺!”   数千名唐军分成四队各自散去,只是片刻这条街上就只剩下了崔崖思一人。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看着之前许骄人消失的地方。   今天的一切显得很不同寻常,许骄人竟然会出现在晋城,并且只是吃了顿饭,说了句话。   这样的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另有深意,那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漆黑的双眉紧紧簇着,崔崖思在长街上安静站着。   良久,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脸上的表情变得骇然无比。   失声道:“姑苏城!”   ……   …… 第262章 棋盘外的事情   陛下闭关不出,庙堂之上以太子为尊,国师与首辅杨飞鸿制衡着皇后与太尉齐秦。   朝廷一分为二,但彼此都默契的保持着平衡。   江湖上亦是风平浪静。   以后需要担心很多,但眼下要担心的便只有长林而已。   只是后来阴曹介入进来,两窟鬼被设计引出,然后李休在小南桥和知白下了一盘棋,再到慕容英杰送来了一封请柬。   这一切的事情乍看起来毫无关联,但仔细琢磨却能够感受得到背后那潜藏在黑暗中的巨手。   慕容英杰送来了这封请柬,是单纯的害怕李休站在慕容二爷背后还是答应了许骄人又或是那只巨手的主人来借此做什么交易?   崔崖思在长街上站了很久,面无表情,眼中却是带着苦意。   这背后的手太大,脚下的水太浑浊。   唐国有皇后作为掣肘,让许多人无法竟全功,殿下,现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叹了一口气,他转身朝着太守府走了回去,李休离去已经有了六七日的时间,现在无论是想说什么又或是想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但还是要和陈知墨说一说,糟心的事情总不能憋在怀里,该说出去让别人跟着一起糟心才是。   他如此想着。   ……   相较于太热的夏天和太冷的冬天来说,春秋两个季节往往更受人欢迎。   春日盎然,生机勃勃。   秋天萧瑟,万物凋零。   二者区别很大,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同。   子午谷与两开河终究是不一样的。   李休自信以浣熊和陈知墨的实力足够护他走过两开河,子午谷是将性命交给天意。   “还有多久?”   车厢之内,李休开口问了一声。   不一会儿徐盈秀便在外面回答道:“今晚在此地歇息一夜,名明日清晨便能到。”   那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   “赶路吧!”   李休说道。   既然时间很短,那就快些结束。   外面没有声音响起,片刻后李休皱了皱眉然后掀开车帘看了过去,只见徐盈秀已经走得很远正在一棵大树上面坐着。   那棵树很高,是方圆数十里最高的一棵树,她就坐在最高的树杈上。   看着那道背影李休难得的沉默下来,然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坐在车顶上,不再说话。   现在正是傍晚,太阳西斜总是落得很快。   “少爷,你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盈秀蜷缩着双腿,双手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放到腿上,喃喃道。   “以前我就和你说过,王知唯过于酸腐,他看不破杀人的事,就永远成不了事,哪怕他在草黄纸上的排名很高。”   李休淡淡道。   “那醉春风在想什么?”   徐盈秀又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询问醉春风的事情。   李休觉得有些生气,但还是解释道:“你在想什么,春风就在想什么。”   “少爷以后要去荒州找聪小小吗?”   “嗯!”   徐盈秀看的有些出神,但听到这话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那还真是不错。”   李休没有说话。   人生最大的幸运便是你喜欢的人也在喜欢你,你等着她,她也在等着你。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幸运。   醉春风等着徐盈秀,徐盈秀等着王知唯。   那王知唯又在等谁呢?   他或许也喜欢徐盈秀吧!只是看不穿那一层鬼样子,想要清净天下却又不肯杀人,他以为他是谁?   就算上古之时的那几位大文圣也是赶着马车,骑着青牛杀了好多人。   这一夜过去的并不算快,两个人都没有合眼。   徐盈秀远远望着武当山,李休安静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无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最怕的就是徐盈秀。   就像是亲姐姐一般,他最怕徐盈秀难过。   好在天上高高挂着繁星,总在闪烁,将这夜晚照的很亮。   天还未亮徐盈秀便从树杈上走了下来,对着李休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然后坐在了马车前头赶着车。   李休仍旧坐在车顶,剩下的时间不算长,他懒得回去。   而且有句话总是说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车顶总归要比车厢高一些。   子午谷是一处峡谷,过道不窄,但绝对称不上宽,并且两侧有高崖,崎岖光滑,所以只能走谷道。   自子口进,走三百余里,然后从午口出。   两个时辰过去,李休二人现如今已经进入了子口之中,三百余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一路上很平静。   两侧有鸟兽之声时而响起,若隐若现。   马车穿过了谷道,来到了午口之前。   然后便停在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地面上有肉眼可见的猩红血液,还有一地的尸体。   李休坐在车顶一个接着一个的数着,死在这里的一共有十六人。   浣熊无精打采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两只小眼睛在场中扫了一圈,然后哼哼了两声。   李休听懂了它的话,这死去的十六人中有三名乃是当之无愧的五境宗师,并且实力很强,并不逊色于白如梅,看起来应该不是大唐的人。   午口之前很是安静,峡风吹过除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再无其他半点动静。   这里应该很安全,看样子吕轻侯和白玉汤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了不起。”   目光在场中环顾,李休喃喃道。   徐盈秀的眼中带着钦佩,紧绷的身体跟着放缓下来。   “的确了不起。”   万里摘星白玉汤,关中书生吕轻侯,二人合力竟然在不动声色之间便解决了这场一定会要人命的麻烦。   这当然了不起。   “少爷在担心什么?”   子午谷过了,没有过程,只有结果,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开心和庆贺的事情。   但李休的脸色却并不算好看,或者说没有笑容。   于是徐盈秀开口问道。   “数月前我在小南桥和知白下了一盘棋,最后因为子非破境让我赢了半子,那是棋盘外的原因。”   “现在亦是如此,尚儒客栈就是棋盘外的原因,这天下能够游离在棋盘外的终究太少,用一次便少一次。”   能够打破僵局的往往都是棋盘外的事情,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那少爷现在是在和谁下棋?”   李休看着场中死去的这些尸体,沉默了很久。   “也许和我下棋的不只是一个人。” 第263章 武当山的因果   不是一个人,那就是几个人的意思。   李休在午口之前站了半晌,眸子在眼眶之内不停转动,很多可能从他的脑海当中掠过,这场局不算小,如果单纯要杀他的话没必要出动这么大的场面。   就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以他为目的从而转移天下人的视线。   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背后一定还有他所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如果两开河与子午谷都是假象,那么真相是什么?”   李休将趴在肩头上的小浣熊拿了起来放到怀里,一边摸着它的耳朵一边说道。   徐盈秀最厌恶这些阴谋诡计,所以这些话自然不是在对她所说。   像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将目光升到最高放眼全局,你会发现其实能动的地方也就是那么几个。   在两开河与子午谷舍了大手笔固然是想杀了他,但其背后定有深意。   深意会是什么?   李休迈步走出了午口,脚踩在山崖之上目光远远眺望着姑苏城的方向。   如果说深意就是姑苏城的话,那么深意是何意?   姑苏城再如何内斗那也是大唐的事情,只要此行说动了老剑神出关站在慕容天成身后,那么一切都会随之安定下来。   这世上有很多事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   去看一看总会知道结果。   “走吧,去姑苏城。”   站在崖前看了许久,李休突然说道。   徐盈秀点了点头,牵着马车走了过来。   二人顺着山路扬长而去。   如果说唐境之内哪座山上的风景最美,有人会说长安梅岭,也有人会说三圣山,甚至于喜欢塞北孤峰的骚客也有大把,还有烟雨江南的名胜山水。   说哪里的人都有,毕竟每个人之间的喜好都不是完全相同的。   但没人会说子午谷。   因为子午谷内的风景绝对和美好无关。   马蹄与车轮的声音渐行渐远,山崖之后传出了轻淡的声音。   “看起来你并不想让世子见到你。”   山崖后面的密林里传出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山风吹动树枝向着两侧倾倒,露出了白玉汤的面容。   他的脸色很难看,半靠在树上,四肢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他的事很麻烦,我不并不想掺和进去。”   有人回答道。   这声音很陌生,从来没有听到过,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剑眉笔直,面庞冷峻,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漠然,这是一个很冷淡的人。   “如果真的不想掺和,你又何必来这里?”   这一次说话的是吕轻侯,他握着剑,剑身之上满是鲜血,看起来像是带着污垢,一身儒衫也是有些狼藉,很显然之前的战斗即便是强如他和白玉汤二人联手,也是不太好受。   “自己掺和与跟着李休一起掺和,这终究是不一样的。”   穿着道袍的男子解释道。   吕轻侯冷笑一声,讥讽道:“武当山既然已经入世那就不要再想着不沾因果,你是个聪明人,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想入世插手人间事,却又不想沾因果,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伤的很重,这时候应该明哲保身,而不是口出狂言。”   道袍男子看着酸秀才,认真道。   “你以为我在害怕你?”   吕轻侯问道。   “如果不害怕,你又为什么要提着剑呢?”   道袍男子开口反问。   这一次秀才没有再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不害怕,为何还要提着剑?   所以还是在害怕。   白玉汤走到了秀才的身旁,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问道:“武当山应该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武当山和很多事情都没关系,但和这件事有关。”   道袍男子看着眼前的白玉汤,脸上带着欣赏之色,和吕轻侯那个酸腐书生相比较起来,他更喜欢眼前这个人。   二人对视了一眼,白玉汤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止是姑苏城自己的事?”   武当山居于大唐,一直以来却做着化外的事情,不沾世事,不染因果,也没人敢去得罪。   姑苏城与其自然也没有摩擦,没有摩擦就没有因果需要了断。   但这人还是下山打算掺和此事,那就一定有和武当有因果的人在其中。   这并不难想,因为几百年来和武当有因果的就只有一件事。   王知唯被锁剑巫山。   裴子云下山。   横尸满巫山。   那是长林的局。   牵动了塞北两窟鬼和半个江湖,手笔很大。   裴子云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太多话的人,或者说性子冷淡的人都是如此。   白玉汤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   死去的尸体不会复活,子午谷内安静极了。   “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们两个就不来了,尚儒客栈以后也不会消停了。”   吕轻侯叹了口气,将剑收回了剑鞘,有些不大舒服。   裴子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关山本就不是一个隐居的地方,李休上次只杀了秦景二家而没有把整座关山的人杀光就是因为你们在那里。”   长林人人皆有罪,关山人人皆有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二者是一样的。   “走了,甚没意思。”   白玉汤拍了拍秀才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了密林。   吕轻侯对着裴子云拱了拱手,便也跟着一同离去。   裴子云仍旧站在那里,目光淡漠的落在了遥远处的姑苏城上,还有山路上依稀可见一个小黑点的工部马车。   武当山在大唐超然于外几百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挑衅落了因果。   既然长林不懂事,那就让他懂事。   裴子云如此想着。   “只是这家伙有些麻烦。”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李休所坐的那辆马车,脸上隐隐带着一抹无奈。   超然于外高高在上,最怕沾染的便是因果,但现在武当山欠了李休一场因,日后早晚会还一果。   王知唯躲得远远的,放眼武当上下能够还因果的便只有他裴子云。   这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要不然我先不掺和,等到慕容英杰先把李休搞死在出面,这样就不需要再还因果了。   裴子云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皱。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一步踩在了山崖之外,在半空中消失而去。   ……   …… 第264章 是谁的人?   从子午谷距离姑苏城只有短短三四日的路程,出了午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杀人,这一路很平静。   而关于李休的消息也随着沿途驿站而传遍了整个大唐。   无数人庆幸且震撼着。   李休没有死,长林和阴曹必然不会罢休,尤其是这一次死了这么多人,光是五境宗师就死了四个,几乎不亚于小南桥一战所带来的后果。   所以李休一定要死,但让人奇怪的是这段期间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   长林自顾不暇,阴曹鞭长莫及。   随着裴子云下山,武当山的态度变得难以捉摸。   以及听雪楼如狼似虎般的反扑,近些日子暗潮汹涌的江湖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陈知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开开心心的下了一盘棋,同时心里对尚儒客栈的那几个人也多了两分敬意。   相较来说崔崖思的反应要更为热烈一些。   所谓仰天大笑出门去,形容的便是他得到消息时候的模样。   李文宣仍旧不曾回到京都,到现在依旧在晋城太守府里面住着,用崔崖思的话来说就是李休没有从姑苏城活着回来,他吴王殿下就不能回到京都。   仍旧是老套路,想要借此让皇后和太尉投鼠忌器,警告他们不要插手姑苏城的事情。   不过手段从来无在乎新旧,只要用就行。   而这就很有用。   当然,对外的口风则是说吴王殿下难得来到晋城一回,他崔崖思已经准备了很多晋城上下的公文邀请殿下一起处理,共同商讨。   数日时间毕竟很短,哪怕风云悬在苍穹再如何涌动变换,终究跑不出几里。   哪怕有天大的愤怒和杀机,充其量也就只能喷出鼻息一二寸而已。   那就没有用。   而李休此刻距离姑苏城也只有半日的路程罢了。   半日的时间很长,足够你吃上一顿饭,看一场戏,听一回书,如果有兴致也可以在白日里宣一宣淫。   但对于李休和徐盈秀来说,半日的时间就只是马蹄的几次飞扬,车轮的无数次滚动。   如果不算姑苏城的话晋城被称之为大唐东方第一城,但实际上晋城要比姑苏城繁华的多,也大得多。   只是因为姑苏城是慕容家的城,所以才会落下个第一城的美誉。   马车在城门前数里处停下,李休从车厢之内走了出来,姑苏城的城门称不上雄壮,但很古朴,上面带着深深浅浅的剑痕,每一道剑痕都是慕容家族子弟刚刚踏足初境之时所斩出的第一剑。   最深的那一道是老剑神所斩而出,其次是慕容。   城门口并没有人,李休走过子午谷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了姑苏城,此刻城门口却无人相迎。   他的眉头皱了皱。   入秋已经快要一月,天气变的越来越冷。   从戒指中拿出了一件披风披在了徐盈秀的身上,两个人迈步走到了城门口然后驻足而立。   “你在看什么?”   徐盈秀紧了紧身上的裘绒披风,顺着李休的视线看去,古朴的城墙上堆砌着灰色的砖块,上面挂着许多的剑痕,虽然新奇,却并不好看。   “我在等人。”   单手负在腰后,李休站在城门口仰头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剑痕。   城门口站着慕容家族的护卫,目光时不时地看向他们,显得很是忐忑,来往江湖人都是一步三回头。   李休走过了子午谷,来到了姑苏城,要做什么准备做什么天下皆知。   这是很要紧的关头。   “慕容?”   徐盈秀接着问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站着。   徐盈秀也不再说话,姑苏城的局势很重要,李休的态度更重要,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   这时候慕容应该早早便在城门口守着,李休先前皱眉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觉得疑惑。   哪怕慕容不在,慕容天成也该在。   在城门前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数清楚了城门上二百一十七道剑痕之后,城内终于响起了声音。   连串的脚步声响起,并不算整齐,听起来反而觉得有些慌乱。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六七人从城内走了出来然后站到了李休的身前,轻轻地拱了拱手。   “慕容秋见过世子殿下。”   为首之人穿着慕容家嫡系独有的袍子,面上含笑的看着他。   话音刚落,李休还未开口,城门口又有一人走出,和眼前阵仗相比较那人独自一人就显得很寒酸,也很孤单,也不上前,就是安静的在远处站着,一动不动。   “哪道剑痕是你的?”   李休没有低头,甚至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慕容秋抬手指了指右下角的一处浅白剑痕,颇有些羞愧的说道:“那一剑是我砍得,初入初境便被拉到了这里,心神不定不仅斩歪了而且还没用上力。”   李休搭眼瞄了一眼,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的确不怎么样。”   慕容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就不要取笑在下了,天色渐晚,还是早些进城歇息吧,家主还在等着见您。”   “你是慕容英杰的人?”   那些剑痕无论深浅都只是普通的剑痕,上面没有大能修士留下来的道韵,看得多了也就普通极了。   李休收回了目光然后落在了那人的脸上,问道。   声音平淡,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秋乃是家主子侄,自然以家主为尊,况且整个姑苏城又有谁不是家主的人呢?”   慕容秋笑着回答道。   这话说的很有深意,在回答问题的同时又巧妙地提醒了李休谁才是姑苏城真正的主人,并且增加了自己的话语权,如果是两军交战,慕容秋一定会是一个好说客。   李休多看了他一眼。   沉默一会儿后伸手指了指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独自一个看起来很孤独的人。   问道:“那他也算是慕容英杰的人吗?”   慕容秋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双眸子轻轻眯了起来,而后点了点头:“他是慕容家的人,自然也是家主的人。”   李休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孤身一人有些好奇的问道:“聂远,那你怎么看?”   不远处的那人抬头看了看李休,恭敬道:“我是慕容家的人,却不是慕容英杰的人。” 第265章 平庸且没意思的日子   “你是慕容家的人,而慕容英杰是慕容家的家主,那你自然也是他的人。”   李休接着说道。   这话很有道理,慕容秋站在一旁轻轻地点了点头。   聂远直视着他,他们两个也算是老熟人,见过几次面,他对李休也算是了解。   “慕容家一直都会是慕容家,但家主却不一定总会是家主。”   沉默了片刻,聂远开口说道。   “放肆!”   这话很不敬,慕容秋回头开口喝了一声。   他身后的数人也是目光不善的看着聂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聂不为所动,就连眼眸都不曾颤抖丝毫。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话还有些道理。”   慕容秋呵斥的声音猛然顿住,然后偏头看着李休,目光微沉:“殿下此言是何用意?”   “我是何意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李休目光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迈步走到了聂远身旁。   “看来殿下是趟定这趟浑水了?”   见到李休如此动作,慕容秋的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   “我很懒,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躲在书院后山和陈知墨还有梁小刀吃火锅。”   “那殿下为何来此?”   慕容秋又问道。   “因为慕容英杰要做一件蠢事,所以我不得不来。”   李休回答道。   慕容秋注视着他的脸,道:“如果殿下跟我去见家主,那么这件事就不再是蠢事。”   秋日的太阳落下,将城门口拉的金黄。   李休皱了皱眉:“在那之前我要先见一个人。”   “那样很麻烦,莫不如直接去见家主痛快一些。”   慕容秋又道。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如果梁小刀在这里一定会指着慕容秋的鼻子破口大骂,然后对着姑苏城的城墙撒一泡尿,如果不解气说不定还会扬言请北地骑兵来踏破姑苏城。   但李休只是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我说过要先去见一个人,在那之前麻烦你转告一声慕容英杰,今天晚上我要见到他,无论他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李休便冲着城内扬了扬下巴。   聂远心领神会迈步引在前头。   慕容秋还想说话但看见李休那双平静的有些冰冷的眸子之后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上次在小南桥没有看到你。”   李休与聂远并肩走着,像是老朋友一般随意聊着。   “家里有事,没有去。”   聂远解释道。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京都外的十里荒郊上,那天乔三爷一剑斩了慕容雪的凤鸟。   第二次见面是在廊城关山,醉春风打的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仇人也算是熟人。   某种角度来说就是如此。   “说说吧!”   姑苏城的整体格调都是偏肃杀和古朴,色调单一,但看起来却极为入眼,越看越有味道,虽不如晋城繁华,但也别具一格,江湖气息极浓,倒是不负唐境以东第一城的名头。   “说什么?”   聂远问道。   “说该说的。”   李休答道。   两个人向前走着,一路上遇见了很多驻足而立,观望行礼的人。   聂远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李休随手从街边拿起了一个糖人,徐盈秀在后面付了钱。   “如果不知道要从哪说起,便全都说了。”   “好!”   聂远深吸了一口气,眼珠在眼眶之内来回晃动,似乎是在准备措辞。   “今天上午慕容英杰请二爷去下了一盘棋,就只是普通的棋,没什么深意,如果非说有的话想来便是想要找借口拖住二爷不让他来接您。”   李休点了点头,这是小把戏,入不得眼,也是慕容英杰的又一次试探。   牵制住慕容二爷,领头的人不露面,让下面的人去城门口迎接,顺便邀请,借此试探李休内心更偏向谁一些,跟谁走了自然就是更向着谁,如果领不到人的话面子上也过得去。   就像是之前他与慕容秋所说一般,慕容英杰一定会见,并且一定会在今天见,但立刻跟着慕容秋走和先跟着聂远回去然后再去找慕容英杰二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结果一样,过程不同,代表的意义也就不同。   “还有呢?”   “慕容这个月一直在老剑神的门前等候。”   聂远回答道。   姑苏城内的慕容氏子弟有不少,比如刚刚见过的慕容秋,但真正有资格担任慕容家家主之位的就只有五个人。   老剑神,慕容英杰,慕容天成,慕容,慕容雪。   老剑神自困深院欲要破境打破将死之局寻得那一线生机。   慕容英杰城府极深且行事霸道,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所图甚大,这很不好。   慕容雪被送到了上清宫,现今在姑苏城能够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了慕容二爷和慕容两个人。   慕容在老剑神门前站了很久,自从小南桥回来之后便一直站在那里。   慕容天成被拉去下了一天棋,所以李休进城才会变成此般模样。   “还有吗?”   李休又问道。   “姑苏城现在总共有五位五境宗师,还有一位五境的凤鸟,不算老剑神五境宗师还剩四位,一半一半。”   聂远想了想,接着说道。   一半一半,也就是两个两个的意思。   这就意味着姑苏城内的行事基本处于平衡阶段,慕容英杰和一名五境宗师对抗慕容二爷和另一名五境。   “凤鸟的态度如何?”   李休问道。   这很重要,因为那意味着打破了平衡。   提到凤鸟聂远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回答:“凤祖大人看不惯慕容英杰的做法,认为那样失去了姑苏城的传统意义,但它老人家也不帮二爷,说是因为您斩了它的一只玄孙,二爷和您关系近一些,受了连累。”   这话很不客气,李休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有些哑然失笑。   “还有吗?”   还是这三个字,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聂远沉默的时间更久,然后道:“今天早上我在城北吃了四个馒头和一碗蛋花汤,李记做的,今天老板不在,老板娘亲自下的厨,味道虽然不如李老板,但老板娘长得漂亮,秀色可餐,这顿饭比平时反倒是多吃了一个馒头。”   “中午忙着处理二爷家的事情,本想着去大吃一顿但没来得及,随便吃了个酱牛肉,对了,他家的酒味道不错,如果殿下想要尝一尝我可以派人去买一些。”   金黄在长街上渐渐隐没不见,傍晚较之白天更冷一些,二人向前走着。   李休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果实在没有什么说的大可闭嘴,你的日子平庸且没意思,我不想听。” 第266章 胜算多少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长篇大论,但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足够说明姑苏城内如今的处境了。   慕容从小南桥回来已经有接近两个月,这段时间一直在老剑神的门前站着,却进不去。   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在生与死之间有大恐怖,老剑神的态度也变得捉摸不定。   凤祖不插手,追根究底应该是无法插手,这里毕竟是大唐,不是妖族。   况且无论此次输赢归谁,它永远都是姑苏城的凤祖,倘若一不小心站错了队,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凤鸟一族着想。   天色彻底阴暗,与白天的晴空不同,今晚的天上漆黑一片,就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月亮露出一条弧线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边缘。   今晚的天气很不好,虽然没有雨要落下,但却阴郁的很。   像是黑洞一般悬在头顶让人心里压抑的很。   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好在城内很亮,两侧的灯火耀眼且夺目,将城内照的通亮。   三人走的不算快,约么着过了大概两刻钟之后方才在慕容府门前停下。   姑苏城内只有一个慕容府,也只有一家姓慕容。   “比我想象中的差上一些。”   李休站在门前借着光亮打量着慕容府门上的那三个大字,这书法很不错,是慕容世家前人留下来的手笔,并不在子非和崔崖思之下,但这是姑苏城,是慕容家,如此书法就显得有些配不上身份。   所以他才会说要比他想象中的差上一些。   “那不知殿下想象中的慕容府该是什么样子?”   这话不是出自聂远之口,而是从门后响起的,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大门打开的声音。   来人迈步迎了出来,这是个熟人。   李休抬眼望去,然后略微躬了躬身子:“二爷!”   那人正是慕容天成,李休与他之间的感情绝对算不上好,在关山更是逼着慕容天成动手杀人,还在眼皮底下抢走了倒悬天的机缘。   但他去了一趟小南桥,于生死间不肯后退半步,看穿大恐怖得以入五境。   所以李休尊敬他。   行了一礼之后直起身子,李休想了想,然后道:“起码不是这个样子。”   姑苏城给他的感觉只有古朴和深沉。   并没有惊艳,这份底蕴和古色似乎能让很多人沉浸其中,就连李休走在街上都觉得十分舒服,但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普通。   第一次见面时候在感觉上差了一些,那么以后想要弥补完全要比想象中困难很多。   “那殿下希望是什么样子?”   慕容天成凝视着李休的双眼,问道。   这一次李休沉默的更久,也想了更久,而后很认真的说道:“我希望它变成我希望的样子。”   徐盈秀站在身后挑了挑眉,她虽然厌恶阴谋诡计,但是却并不傻,自然听出了两个人这话中所隐藏的意思。   便连一侧的聂远都是瞳孔微缩,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接下来二爷的这句回答就会决定了李休的手在今日过后会伸向哪里。   没有犹豫太久,或者说连半点犹豫都不曾出现,慕容天成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殿下希望它变成什么样子那它就是什么样子。”   这话并不是敷衍,也不是形势所迫从而来带来的虚伪,当初在小南桥时慕容二爷曾经说过,他先是唐国人,后是江湖人。   这是先后,所以很重要。   “有几分把握?”   走进了慕容府,一行四人在府内安静走着,聂远在最前头带路,一路上遇见很多人,心思各异尽皆有之。   这里的事情很麻烦,所以还是单刀直入来的爽利,李休推开内院的一扇门,侧目看了看枯黄的杨树叶,直接问道。   问的自然是输赢有几分把握的意思。   慕容天成笑了笑,看起来很是洒脱:“自小南桥破五境之时我有六成把握,在回姑苏城的路上我与慕容聊了聊,之后就只有五成把握。”   “然后书院大开书海,上清宫花雨瑶不远万里从荒州而来欲要借慕容扬名,但最终却没有出手,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因为没有把握胜过慕容所以才会捏着不动,这时候慕容的声望越来越高,但他还是选择将雪儿送到荒州上清宫修行,自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所谓把握只有三成不到。”   “慕容在父亲门前站了近两个月,父亲避而不见,所以这胜算算起来恐怕一成都没有。”   老剑神避而不见或许是不想插手,又或许是在想着其他事情。   说到这里慕容天成苦笑一声,声音也跟着停顿下来。   “这么说二爷认为自己输定了?”   这一连串的话语绝对算不上是好消息,但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胜算这东西并不是绝对,而且哪会是一成不变的呢?”   慕容天成笑了笑,四人在院内的一处木亭之内坐下,石桌之上只有一壶茶和四个茶杯,不多不少。   刚刚好。   “十九天之前我听闻殿下从书海内走了出来,并且力压荒州各大势力天骄,还斩了阴曹一名下圣子,那时候估摸着胜算会有两成,之后我得到消息大哥给您送去了一张请柬,这是阴谋,自然瞒不住您,我的胜算就有了三成。”   “然后您以吴王殿下为质子,成功走过了两开河,这时候胜算便有了四成,紧接着您又走过了子午谷来到了姑苏城,到了今晚,此时此刻,我已经有了五成把握。”   慕容天成的脸上带着笑容,那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看起来比我还有信心。”   李休珉了一口茶,眼前微微一亮。   好茶。   “殿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能来这里就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慕容天成说道。   李休将茶杯放下,侧脸看着院门口的那棵挂着枯黄叶子的杨树,平静道:“我的确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却不是万全的准备,而是送死的准备。”   徐盈秀默不作声。   聂远端着茶杯的右手微微一僵。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沉默了下来。   “如此说来,胜算或许要低上一些。” 第267章 你快死了   李休很聪明,他能够算得到很多事情。   但算的到是一回事,能否破局又是另外一回事。   从入京都之后每一次他都是在搏命,用命换命,总会有失败的时候。   而他输不起。   浣熊的伤很重,短短数日并不能康复,如果真的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甚至连自保都可能会是问题。   手上没有本钱,做什么事都很难成功。   但他是李休,李来之的儿子,唐皇的侄子,听雪楼的少楼主,书院的下一任首席弟子,这就是本钱。   “慕容英杰原本要做的事情就很蠢,后来还要做其他事情那就显得更蠢,而他偏偏喜欢自以为是刚愎自用。”   李休评价道。   这番评价很不客气,几乎是将其得罪的死死的。   “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做?”   “所以我想去见一见这个蠢人。”   李休站起身子,目光仍旧落在那棵白杨树上,发黄的叶子不停从高处落下,借着只有一丝的月光将这一幕映衬得很美。   这世界很大,这天地万物很多,美丽的并不只是梅岭和雪原上的那一片扶桑花。   万物自然都需要尊重,为何总有人不懂这个道理呢?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去见一见凤祖。”   见凤祖?   慕容天成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凤祖在姑苏城的地位不低,可以说只比家主差上分毫,李休斩了它的玄孙,这时候不躲着走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自己凑上去?   “您想去做什么?”   他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李休收回了注视白杨树的目光,弯腰从脚下捏起一片黄叶,淡淡道:“在这慕容府内结果和立场就只能有两个,要么站在我这头,要么站在我那头,它只是一只鸟,凭什么敢中立?”   中立是一个自保的好方法,庙堂更替许多人都会如此选择,但李休最厌恶这样的人。   就像厌恶拜阴山一般。   就像生与死,要么生,要么死,从没有谁能够走在生死之间。   慕容府不算小,其后连接着一片大山,除了慕容家的人之外没有外人能够进入这片山,只因为凤鸟一族居住在这座山上。   那位凤祖大人自然也居于山中。   此刻刚刚入夜不久,距离天明还有很长时间,不知为何,夜晚的大山总是显得更加清静和空洞。   像是杳无人烟。   像是一片空闲。   “前面就是凤祖休息的地方,它老人家并不喜欢在睡觉时候被人打扰,我就不进去了。”   几人一同走了一段山路,慕容天成的脚步停了下来。   “它是五境的妖兽,早已经知道了你我的到来,你停在这里不觉得很多余吗?”   徐盈秀看了一眼他的脸,有些讥讽的说道。   “这不一样。”   慕容天成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的确不一样。   就像是男女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同样是互相喜欢,捅破了就意味着责任,不捅破则相安无事。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等我。”   然后独自一人向里面走去。   徐盈秀安静站在原地没有跟随。   凤凰居于梧桐,凤鸟据说有凤凰的血脉最喜欢住的也是梧桐树。   顺着脚下山路走到尽头,李休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足有百丈高,站在下面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渺小。   在梧桐树的最顶端趴着一只鸡。   一只掉了毛看起来很难看的秃尾巴鸡。   那就是凤祖。   “你的胆子很大。”   凤祖趴在梧桐树上,那双眸子之中绽放着冰寒俯视着李休。   它的身躯很大,看上去起码有数百米大小。   那双眼睛之中带着毫不掩饰地凛冽杀意,森然无比。   若有若无的气在四周弥漫,山岳般的压迫力倾倒而来。   浣熊趴在李休肩上哼哼了两声,心道我可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那家伙生性暴躁凶戾你还是客气一点为妙。   “我不喜欢抬头看着别人。”   李休开口道。   浣熊的眼皮一跳,凤祖却是安静了下来。   须臾后,金黄得光在夜空中一闪而逝,趴在梧桐枝头上那巨大无比的凤祖已经消失不见,李休的脚下出现了一只鸡。   就真的只是普通的野鸡大小,不变的只有那双依旧冰冷的双眸和掉了毛秃了尾巴的狼狈样子。   “看来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李休看着它,淡淡道:“我的时间很宝贵,过些日子还要去一次荒州,所以大唐的安稳很重要,姑苏城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既然大唐信任慕容家任其自治姑苏城,那你们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所以姑苏城不能乱。”   “可现在已经乱了。”   凤祖跳到了梧桐树上的一个枝丫上,平视着他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并不避讳:“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你来了又能做什么?”   凤祖发出一道笑声,并不能看清楚它的表情,但可以听得出来这是在讽刺。   “我来了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说服你站在我这头。”   “你让乔三爷杀了我的一只玄孙,我能保持中立已经算是给足了朝廷面子,你凭什么说服我?”   凤祖鄙夷道。   “因为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站在我这头,要么站在我那头,我想这并不难选。”   “小辈终究是小辈,这里面的水很浑,你摸不清,而且即便我什么都不选你又能对我如何呢?”   今夜很冷,外面的风变得有些呼啸,好在山林内的树木很密,面前那棵梧桐很高,所以冷风吹到了李休的身上只是变得有些微凉,顺带着卷动了衣袍一角。   凤祖歪着头看着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来回晃荡着。   李休也在看着它,那双眸子当中没有半点波动,平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你快死了。”   他突然说道。   梧桐树前安静极了,这是很不敬的话,尤其他对面的是一名活了不知多久的五境强者。   但出奇的是凤祖并没有开口,甚至就连弥漫在四周那若有若无的压力都退却了一些。   对于这些李休并不在意,他看着凤祖,接着说道:“你固然能够比老剑神活的还要久一些,但还能活多久呢?”   “大限将至,你就要死了。” 第268章 冢中新坟谁留意   有些话听起来很不客气,但却让人无法反驳,因为说的是事实。   比如眼前这句。   凤祖趴在梧桐树杈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耷拉了下来,夜风吹动山林带着树叶沙沙作响。   这话挺起来很刺耳。   “你能让我活?”   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半晌,凤祖看着李休,那双小眼睛一眨不眨。   “我想应该没人想要死。”   李休回答道。   “倘若能够活着,的确没人想要死。”   凤祖又说道。   “那么现在我们能谈一谈站在哪头的问题了吗?”   李休身后捏住一片树叶,然后走上前头放到了凤祖的身侧树枝上,淡淡道。   凤祖歪头看着那片叶子沉默了很久,直到身上的羽毛掉落一根之后,它才开口道:“殿下请。”   今夜特别漫长。   慕容二爷站在山路之上抬头看着天空,那只有一丝的月亮边缘似乎随时都会被漆黑遮蔽。   徐盈秀靠在树上,身上的裘绒大衣贴的很紧,感觉很暖和。   并没有注意过去了多久,身后的小路上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李休从梧桐树下走了回来。   “如何?”   慕容天成沉声问道,此事的成败很重要,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有些急迫。   “带我去见慕容英杰。”   李休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至极,与平时一般无二。   这就是好消息。   徐盈秀跟在身后,聂远长出一口气,目光之中带着浓浓的敬佩之色,他想不到李休是如何说服凤祖大人的,但就结果来看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慕容天成走在李休前头,握在袖中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那双眼中带着折服。   哪怕天下人再如何高估李休,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他。   若是以此刻来算,把握应是更高一些。   李休来到姑苏城能做的事情不多,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莫过于此。   同样,今晚要见的人的也不多,只有三个。   刚才已经见过了一个,结果还不错。   现在要去见第二个。   慕容天成引在前头,夜晚的姑苏城算不上安静,这是一座江湖城,聚集着数不清的江湖人。   无可避免会有纷争出现,死上一些人更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待会儿见了兄长,殿下打算怎么做?”   一边向前走着,慕容天成一边开口问道。   “或者说,殿下打算让我做什么?”   慕容英杰不是那么好见的,也不会像凤祖那样有弱点被李休抓在手里,他既然敢发出那张请柬,就意味着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站在门外等我。”   李休淡淡道。   这是在告诉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意思。   夜色过半,慕容府内的灯火多数已经熄灭,只有过道和书房闪烁着几处仅有的光亮。   书房坐落在整个慕容府内的最深处,是一处独立的地方,周围很荒芜。   杂草丛生,看起来就像是许久时间没人打理的废弃园子,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竟然会有一处书房,更难想象这样的地方会出现在慕容府之内。   “这还有些样子。”   李休站在荒园门外打量了一会儿,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好奇的神色。   虽然很淡,但的确是好奇。   “这还有些样子?”   二爷挑了挑眉,觉得世子殿下的品味的确异于常人。   “当年北地伐雪原,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当时无法回头,许多尸体堆积在雪原之上不能收回,于是李帅命人在沿途挖掘英雄冢掩埋死去将士,也被称为雪原兵冢。”   李休环顾着四周,道:“就和眼前没有什么差别。”   与其说是英雄冢,实则只是好看一些的荒野枯坟罢了,一个又一个人战死,一座又一座坟墓立起,从没有人会去在意哪个坟墓埋葬的是哪个人,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大唐能有今日的天下无敌靠的不是其他,而是那些边军将士用性命拼杀出来的荣耀。   他们慷慨赴死,戍守边关,抛头颅洒热血,最后留下的只是史书上的一串数字。   荣耀与凯旋留给后辈和活下来的人。   死去的人就只有一座无名的荒坟和覆盖在坟包上面的白雪皑皑。   将姑苏城城主所在的书房比作荒野枯坟,这是很大胆也很没礼貌的比喻。   慕容天成却觉得形象极了,而且越看越像。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点了点头:“这还有些样子。”   三人在门外等候,李休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踩过杂草遍地站在了书房门口,他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是看书的地方,也是静心的地方。   慕容英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浑厚,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坐的很端正,手上捧着一本书,阅微草堂笔记。   出自纪昀之手,是一本记录着各种狐鬼神仙,因果报应的乡野怪谈,亦或者是亲身经历的奇闻异事,李休通读天下自然也看过,这是本不错的书。   “来了。”   李休推门而入,慕容英杰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张脸看起来很斯文,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衣长袍,身材消瘦,就像是茶楼内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账房先生。   很难想象,以刚愎自用,霸道无比形式著称的姑苏城城主竟然会是眼前的此般模样。   “来了。”   李休回了一句,并没有走到他面前,而是自顾自的在书房里四处走动,随便看了看。   “殿下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心事要说。”   慕容英杰将草堂笔记摆放到一角,然后整理着桌面上的笔墨纸砚,笑着问道。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那都不重要。”   李休伸手从头顶取下了一部将夜翻看着,那是一本不错的书,他看过很多次。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慕容英杰将毛笔挂在一侧,然后从桌下拿起了两个红烛点燃分别摆到了书房的里外两角,整间屋子的亮度提高了不少。   “您听与不听,那才是最重要的。”   不动声色的把将夜揣进怀里,李休看了看在书房一角晃动的蜡烛,轻声道。   这一次慕容英杰摇了摇头。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一定重要的,殿下说或者不说,我听或者不听都是如此,并不重要。”   “那您认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让慕容家活得更久一些,在我看来才最重要。”   慕容英杰笑着道。   李休的视线从蜡烛之上慢慢移开,最后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如果你打算这么做,那慕容家一定活不久。”   “为何活不久?”   “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活不久。” 第269章 随风而动的素色衣袍   这话很霸道,上古有一位鲁姓文圣曾经说过,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不远处死了人很难过,嚎啕大哭,但我只觉得很吵。   喜欢这东西也是如此,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不喜欢的人,既然不喜欢索性就不去接触,只是李休终究是不同的那一个,他若是不喜欢,那就很麻烦。   “有件事慕容家主还是要记住,姑苏城是江湖城,但江湖是大唐的江湖。”   李休凝视着他的脸,负手而立,口中的话也是逐渐淡漠起来。   “江湖永远是大唐的江湖,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还不需要殿下来提醒。”   慕容英杰也在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收敛了一丝。   “有些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你我心知肚明,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也知道你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我不管,这件事必须放下,而且以后不能再做。”   李休说道。   慕容英杰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起来:“那不知殿下准备让我做什么?”   李休将目光垂在桌面上,看着那掉落在了砚台里的几滴浓墨,淡淡道:“从家主的位子上退下去,交给慕容,这次的事便算了。”   “这是要饶我一命的意思吗?”   他看着李休,觉得有意思极了。   李休没有说话。   于是慕容英杰接着道:“为了这件事我准备了几十年,付出了天大的代价,眼看着箭在弦上,然后殿下从长安走到了姑苏城,然后进了这间书房,不咸不淡的说上一句放下,然后拿走我的家主之位。”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望着李休,目光中闪烁着莫名的味道。   “您哪里来的自信呢?”   而世界上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眼前一幕似乎就叫做针锋相对,浣熊趴在李休肩膀上将脑袋耷拉的低低的,心想自己还是装死为妙,哪怕是自己没有受伤恐怕也不够这家伙几剑切的,别看眼前这人一副潦倒书生的模样,估计放眼整座姑苏城,也就只有老剑神能够压住一二了。   老剑神在诸天卷上排第八,慕容英杰排十六。   这都是很了不起的高度,放眼天下大可去得,如果放到说书先生的口中这就是游荡天下的侠客儿,剑仙。   所以慕容英杰有这个资格与李休针锋相对,因为他的声望很高,实力很强。   而姑苏城也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迎着那双眸子,认真道:“如果你想死,我一定成全你。”   “殿下言重了,您知道我想做什么,但天下人不知道,如果北地踏破了姑苏城,即便解决了我,您又打算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况且有皇后和齐秦在庙堂上,北地想动也没那么容易吧?”   慕容英杰说道,声音不大,没有愤怒也没有玩味,就只是平静的说着,像是故事里的旁白,娓娓道来。   李休再次沉默下来。   唐皇闭关不出,如果他愿意,北地边军的铁蹄想要踏破哪里都不是问题,但就像是慕容英杰所说,那会很麻烦。   “为了这件事站在唐国的对立面,值得吗?”   李休出声问道。   自从携风雪入京都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压力,慕容英杰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之处在于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斯文苍白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疯子的内心。   “只要殿下不拦我,这件事就一定会成功,到时候姑苏城还是大唐的江湖城,何谈对立?”   书房不算大,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慕容英杰走到了窗户一侧将其打开,夜晚的凉风夹杂着荒草的味道吹进了屋内。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怀念。   “这座荒园本来是我夫人居住的地方,自从她离开之后我就将书房搬到了这里,为了周围的一切不被破坏我一直不让人进来打扫,哪怕如今成为荒园长满杂草在我看来它依旧是夫人住过的地方。”   “殿下刚刚说过您了解我要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的确,听雪楼是大唐内最大的情报组织,只要您想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得到的消息。”   “人心难测,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最难算便是人心,所以殿下又如何确定您所知道的就是我要做的呢?”   夜风吹动蜡烛,烛火摇曳闪烁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屋外还是那么冷,天上还是那么黑。   并没有半点亮光。   李休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那张脸很好看,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显得很认真,眸子很亮,哪怕在黑夜中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眼中所夹杂的憧憬和希望,就像是少年在怀念从前那些最初的美好。   “你想做什么?”   李休的心里突然很好奇,比刚刚站在荒园门口之时还要好奇。   能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不会是传说中刚愎自用,行事霸道的人。   他突然有些好奇慕容英杰做这件事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殿下现在还打算阻止我吗?”   慕容英杰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李休也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过程与结果是不同的,有些时候重要的是过程,有些时候重要的是结果,我很好奇慕容家主的另一个目的,但只是好奇,因为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要做这件事,而我不能让你做,那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殿下还是要阻止我?”   慕容英杰问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有一件事殿下应该很感兴趣。”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慕容英杰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面带笑容的看向了李休。   “何事?”   “关于聪小小的事情。”   屋内安静得可怕。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   “据我所知,聪小小去了万香城。”   慕容英杰道。   李休看着他,负在身后的那只手轻轻攥着。   “我相信殿下也知道这件事,但您一定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件事。”   冰凉的夜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吹动了他身上的素袍,那张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看着李休,眼中带着玩味。   “我想您应该很想知道这件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胸有成竹。 第270章 而我们终究是唐人   李休是最聪明的人,无论是天下还是天上。   只不过聪明只和愚蠢有关,与情绪无关。   慕容英杰站在窗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吃定了李休一定会想知道,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李休所在乎的人。   “你想要什么?”   可怕的安静持续了很久,李休渐渐松开了身后紧紧攥着的手掌,出声问道。   声音仍旧很平静,听不出来半点波动,但他既然问了,那就落了下乘。   “慕容英杰并不是贪心的人,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算了算时间,继续道:“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我只要殿下在天亮之时回长安,仅此而已,放心您放在城外的那辆马车我已经派人取了回来,还加了一层绒褥,很暖和。”   “哪里的褥子?”   李休问了一句。   “江南履云阁。”   慕容英杰回答道。   李休看了看脚上的靴子,然后仔细的想了想,道:“那应该很暖和。”   “当然会很暖和。”   履云阁的东西都不错,这件事世人皆知。   “那还麻烦慕容家主差人帮我取出来。”   “取出来?”   “秋夜很凉,铺床履云阁的被子总要舒服一些。”   这是不想走的意思。   也是不想听那件事的意思。   慕容英杰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瞳孔下意识的缩成一点,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可以看出李休这个选择有多么的出乎意料。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着。   “那就是没得谈了?”   慕容英杰开口问道。   “如果你一定要做这件事,那就没得谈了。”   李休回答道。   既然没得谈,那就不用谈,继续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天快亮了,殿下还是抓紧时间休息的好。”   慕容英杰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   “我看夜还很长,足够做很多事。”   推开门走出书房,李休站在荒园当中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   “今夜会死很多人。”   慕容英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并不算亮的慕容府内燃起了火光,紧接着传出了许多人的喊声和刀剑出鞘的声音。   片刻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进了院子,四周的杂草弯了弯腰。   府外的喊声更大,姑苏城在这一刻乱成了一锅粥。   慕容英杰仍旧在窗前站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将夜!   李休伸手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慕容家主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书院的人都很喜欢打赌。   慕容英杰没有抬头,自顾自的翻看着将夜,夫子登天,举世伐唐,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   “赌今夜死的人是你,还是我,如何?”   和手中的书比较起来,这赌约显然会更有意思一些。   慕容英杰转头看着他,饶有兴致的问道:“殿下打算赌什么?”   “你赢了,我饶你一命,我若赢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休说道。   这话乍听起来有些矛盾,既然慕容英杰赢了,那就意味着李休已经死了,既如此又凭什么饶他一命?   但慕容英杰听懂了,是大唐饶他一命的意思。   他侧着脸想了一会儿,然后将书本合上,笑道:“您输定了。”   李休随手捏下了一片杂草叶子放到手心里转了转后扔到了地上,道:“我还从来没输过。”   说罢,他迈步走出了荒园。   慕容天成仍旧站在门口等候,聂远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李休瞥了一眼远处府内燃起的刀剑光影,没有多问。   “看样子谈的应该不太愉快。”   慕容天成伸手将园门推开,说道。   “如果你哥的野心没有那么大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我尊敬的人之一。”   李休淡淡道。   这是很高的评价,尤其是出自他的口中。   “想来是没得谈了。”   叹了口气,慕容天成看着园内那道站在窗前的身影,脸上满是复杂。   “没什么好遗憾的,这结果并不算出人意料。”   看了看四周,黑云压顶,离天亮还有接近两个时辰,但这里却很亮,四周的喊杀与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响,擎天一柱的姑苏城于今日内斗,血流成河。   “殿下打算怎么做?”   慕容天成问道,他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却没想过这一步来的这么快,好在慕容早有准备,足以应对今夜的状况。   “府外的事压得下来吗?”   李休问道。   与府内比较起来,城内的事情要大得多,因为不知道城内有多少人在乱,也不知道在城内乱的是什么人。   “压得住。”   慕容天成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平静,波动不大,他们都很清楚外面的事情哪怕再乱也是小事,只要解决了慕容英杰一切都会停歇下来。   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那这里的事就麻烦二爷了。”   李休对着他轻轻躬了躬身子,请了一句。   “他还杀不死我。”   慕容天成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   他刚刚破五境不久,当然不会是他哥哥的对手,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总会有一些作用。   “父亲住在偏院里面,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去。”   慕容天成看着李休,目光中满是深意,语气也在陡然之间变得沉重起来:“小心些。”   这是在叮嘱,又或者是在警告。   李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意外,显然早已经有了准备,他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浣熊的脑袋。   熊胖烦躁的摇了摇头,随后闭上眼睛捕捉了一下天地间的气,然后伸出爪子指了指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一股很强的气,应该是老剑神无疑。   他今晚要见三个人,现在已经见到了两个,还剩一个。   今晚没有月光与星光披洒在肩上,李休踩着脚下落叶与青砖渐渐隐没在了黑暗当中。   徐盈秀自然跟在后头。   慕容天成在荒园门前站了很长时间,脸上带着苦涩,大哥疯了也就罢了,倘若父亲也跟着疯起来,那这姑苏城恐怕真的活不长久了。   他远远看着站在窗边捧着书籍的那道素衣身影,神情复杂。   “即便是按照你的计划让姑苏城驾驭着半个江湖脱离了大唐,又哪里能够取得真正的安稳和壮大?”   而我们终究是唐人,又哪里割舍的下呢! 第271章 两个兄弟   荒园的门并没有闭合,慕容天成跨过门槛走进了书房当中,凉风透过门缝穿进屋子吹灭了墙角的蜡烛,屋内的光亮随之一暗。   书上的字在一瞬间模糊起来,慕容英杰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了门口。   先是一愣,然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道:“天成,你来了。”   “大哥!”   慕容天成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夜很乱,既然来了就且先歇着。”   “如果您愿意,今夜本可以不用这么乱。”   慕容天成走到桌案对面坐下,轻声道。   慕容英杰将手里的书随手放到书架上,然后跟着坐到了他的对面,若有若无的灵气在他的指尖上泛着波动,然后在桌面上来回滑动着,不一会儿一张完全由灵气刻画而成的棋盘便显现了出来。   “今天上午你我兄弟两个下了几盘棋,为兄侥幸多赢了一盘,怎么?有没有兴趣赢回来?”   与外面的厮杀声比较起来书房里面要安静的很多。   慕容天成的手边出现了一个棋罐,他的眼睛却始终凝视着慕容英杰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当初大嫂死去的时候,大哥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差,行为和想法也是越来越极端。   “您和我都不是喜欢下棋的人,学着别人故作风雅,难看得很。”   慕容天成有些生气,嘴里的话也不再客气。   但慕容英杰却并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也是不曾消失半点,他从棋罐里拿出了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说道:“天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多久没有心平气和的坐在彼此面前说说话了?”   “我们不是每天都在说话?”   “可你每次最后都会拂袖而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看,又是这样。”   看着变得有些激动地慕容天成,慕容英杰苦笑着摇了摇头:“总是如此,你从来不肯站在我这头。”   两个人沉默了起来,慕容天成低下了头,许久后抬起手在棋盘上摆了一枚棋子,认真道:“身为唐人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说句很老掉牙的话,大唐和脚下的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们,吾等自当报以桃李。”   “家国天下。”   慕容英杰念叨着这四个字,身子颤动着,口中发出笑声。   家国天下!   “你还记得你踏足初境那日我陪你站在城墙上说过的话吗?”   慕容天成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道:“记得!”   那是他刚刚踏上修行路的时候,印象自然极为深刻。   “说说!”   慕容英杰从椅子上站起去过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又替他倒了一杯,接着在棋盘上放下了第二枚棋子。   “那天您问我以后变强了想要做什么,我说振兴姑苏城,让姑苏城成为江湖上唯一的参天巨树。”   慕容天成回答道。   “然后呢?”   慕容英杰继续问道。   慕容天成抬手放到茶杯上轻轻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却动了动,他的声音有些干,于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我问您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如何说的?”   “您说以后要去北地跟随李帅,为大唐戍守边关,随唐军铁蹄踏平整个雪国皇宫。”   慕容英杰笑了笑,眼神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难得你还记得,只是如今看来似乎你我之间想要做的事似乎交换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慕容天成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是之前所说,他们两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说说话。   “您为什么一定要让姑苏城脱离唐国,甚至还要牵动半个江湖?”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张脸,棋子落下的声音接连响起。   慕容英杰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咳嗽了起来,双肩不停耸动着,咳嗽的声音越来越烈,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慕容天成面色一变有些着急的起身跑到书房一角拿出了一瓶药递给他,接着十分熟练的倒上一杯茶给其服下。   然后两个人一起愣了一瞬。   这是草圣配的药,立竿见影,服下片刻便有了好转,那张苍白的脸出现了红润之色。   “天成,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和姑苏城,你会信吗?”   “那您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大唐?”   慕容天成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讥讽,如今小南桥刚刚在李休手里吃了大亏,如果无机可乘十年内定可无忧,甚至会秋毫不犯,但如果大唐内部乱了,那么难保雪原不会做些什么事情。   “为了什么,谁知道呢?”   慕容英杰的目光有些虚迷,声音很轻,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下棋吧,到你了。”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消失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脸上。   慕容天成坐回了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从小到大他从来都不清楚这个哥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因为他总是会出人意料。   “那就再下一盘棋,此局过后,你我兄弟二人一刀两断,再无半点瓜葛。”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话很冷,但心更冷。   慕容英杰抿了一口茶,咧了咧嘴,然后道:“好啊,这次可不要在输给我了。”   漆黑悬在苍穹,乾坤失去光彩,天色越来越暗,丝毫没有绽放光亮的意思。   姑苏城里的风越来越大,剑光越来越少。   压抑的有些吓人。   荒园内的安静没人会去打扰,慕容府内今晚同样很乱,老剑神在偏院内闭关不出,院子四周盛开着一张灵阵图常年不灭,只有老剑神能够关的上这个大阵,所以没有他的允许别人根本进不去。   哪怕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慕容就是如此,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天黑就去睡觉,天亮就来到门口继续站着。   饿了就去吃饭,吃饱了继续站着。   只是今天特殊,即便是天色已晚他仍旧站在这里。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慕容回头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眼前的门。   “我以为自己搞得定。”   他开口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一样。   李休在他的身侧站下,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灵阵图,然后道:“你们总以为自己能够搞定很多事,到头来却什么都搞不定。”   这话意有所指,是在说小南桥的事情。   “那你搞的定吗?”   慕容没有生气,而是接着问道。   “我当然搞得定。”   李休回答道。   然后他走到了偏远门口,抬起手臂在木门上敲了几下。   “开门!”   弥漫四周的灵阵图悄然消散,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向着两侧打开。   门开了。 第272章 您还真是瞎了狗眼   这间院子很偏,在慕容府内最深的一处角落当中。   这扇门开的很不可思议,慕容在门前站了近两个月,两扇木门都是纹丝不动,而李休只是走到了门前,然后敲了敲门,那扇门便开了。   慕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李休的面容确很平静,他既然来了那么这扇门就当然要开也一定会开。   “进去吧!”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好的风景,慕容来过很多次早已经看的腻了。   李休是第一次来,院子里没有铺满青砖,脚下踩的是沙石小路,院子最中央有一口枯井,枯井一侧种着一棵枯树,枯树下面坐着一个老人。   一个满面褶皱头发花白行将就木的一个老人。   这一幕甚至称不上是一副景色,只是一眼便觉得很腻。   这就是他今晚要见的第三个人,姑苏城上一任城主,老剑神慕容霄。   “看您的样子,我还以为您快死了。”   李休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视着那张枯瘦像是病入膏肓的脸庞,讥讽道。   慕容的眉头一皱,出奇的没有说什么。   老剑神没有说话,兀自沉默着。   “苟活了几十年,现在活不下去了,打算赌一把,草圣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认为许骄人就能做到吗?”   长林,许骄人。   提到了这几个字,老剑神那一直紧闭着的眸子似乎是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光亮自眼中投射而出,身侧那棵枯树跟着晃动了起来。   “原来你都知道。”   慕容霄的声音听起来很弱,低不可闻,浓厚的暮气自他体内向外散发着。   那棵树原本开得很茂盛,面前那口井原本很甘甜。   他真的要死了。   “原来不知道,但在慕容英杰给我送来那张请柬之后便知道了。”   那天送来了一张请柬,而后长林和阴曹的人等在两开河与子午谷,慕容英杰想要撬动半个江湖脱离大唐向着更高的境界上扬,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   而长林就是这样的人。   看似乱局的背后总会有一根线在牵扯,这并不难猜,尤其是对于李休来说就更加简单。   “我只是很难相信,姑苏城竟然会和长林联手。”   沉默了一会儿后,李休说道。   声音听起来不在平静,带着失望,又有些难以置信。   唐人与长林合作,从来没人敢如此想过,更别提竟然有人真的如此去做。   尤其是姑苏城会这么做。   “草圣没办法,但许骄人有办法。”   老剑神抬手从身侧拿起了一个小瓢,向着枯井里面伸去,那条胳膊很细,那只手干瘪没有半点水分,更像是一具干尸。   “草圣做不到,许骄人做得到?”   李休抬眼,听起来很是讽刺。   “总有些希望。”   井水从井底飞出落进瓢里,看起来很干净。   比人干净。   “越老越怕死,越活越回去,您还真的个废物。”   李休走到井边,弯腰从地面抓起了一把沙子洒进了那个小瓢里。   清水在一瞬间浑浊下来。   这话大不敬,很冒犯。   老剑神却出奇的没有说话,拿起的水瓢也放了下去。   “不过谁让您是老剑神,只要想做就没人拦的下你。”   李休咧了咧嘴,他现在很生气,自从回到长安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能活下去总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慕容霄叹了口气,垂垂老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时会死的可怜人。   “既然明知道活不下去,那就在此间院落随风而逝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何必出来?”   李休又问道。   慕容霄说道:“坐在这里真的会死,但动一动也许能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活了很多年,早年以为不怕死,谁知越老越怕死,许骄人不会说谎,他既然说能够让他活,那就一定能活。   “你这一动,大唐会死更多人,何况即便你眼下活了,以后还是会死。”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这是最后的劝告。   “能多活一阵子总是好的。”   老剑神回答道。   “所以你一定会帮慕容英杰。”   李休站在他的面前,身躯挺拔俯视着他,目光冰寒毫无感情。   “所以你一定要站在我的那头。”   老剑神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那就是没得谈了。”   李休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身前地面,淡淡道:“当年老爷子欠您的情,往后不会还了。”   “听雪楼的人正在赶过来,即便来不及也会去绿海等着你们,姑苏城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大唐边境。”   李休向前迈了一步,踩碎了地上的小瓢,而后走出了院子。   徐盈秀安静跟在后头。   今晚见了三个人,谈了一个。   两个没得谈。   慕容并没有跟着离去,他站在慕容霄的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   甚至就连李休骂老剑神是废物的时候也没有插嘴。   祖孙二人相互沉默着,那棵枯树上似乎有着一道裂痕出现。   “原来这么多年孙儿从未真正看透过您。”   慕容看着那道枯瘦的背影,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笑,但那张脸却是没有半点表情,冰冷的让人感到不安。   “人人皆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依我看来您莫不如直接死了,免得让世子劳神,在此碍眼。”   这话带着鄙夷,声音颤抖,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愤怒。   老剑神偏过了头,浑浊的眸子中一抹寒光闪现,他抬起了胳膊,宽大的袖子动了动,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慕容的身体便凌空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撞在院墙上滑落下来。   半边脸红的发紫,鲜血从口中喷出,狼狈不堪。   这很疼。   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有些发愣的看着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半晌后颓然的笑了笑,然后从挣扎着站了起来。   “当初您说我是最像您的人,那时候我为这句话高兴了月余时间,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您还真是瞎了狗眼,我的天赋比您强,初境时候斩城墙我收了力,世子殿下说得对,就算您眼下多活了一阵子又能如何?日后有一天我还是会杀了你。”   慕容站在门口,唇齿染血,笑的有些疯狂。 第273章 李四爷   “此事势在必行,你只需要看着即可。”   慕容霄背对着他,冷声道。   与之前在李休面前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且危险的气息,五境巅峰强者的气势席卷至苍穹之上,这一刻的他才像是一个诸天卷上排名第八的绝世强者。   这样的人自然不甘心就此老死。   他还有很多是想做,他还要做很多事。   “势在必行?如果世子没有来当然是志在必得,但世子如今就在姑苏城,您准备要如何做呢?”   慕容看着那花白头发的背影,讥笑一声说道。   “如果我非要拦您,您是不是准备连我也一起杀了?老东西?”   他笑的很夸张,前仰后合,动作幅度很大,笑声也很大。   慕容霄皱了皱眉,那棵枯树掉下了一根树枝然后刺进了慕容的肩膀将其身体带飞出去摔在地面。   “你现在是姑苏城唯一的传人,如果继续胡闹,以后就不是了。”   老剑神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兀自养精蓄锐,看也不看身后一眼,就像曾经的宠爱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怎么,您打算让我父亲再生一个?”   慕容从地上站起,拔掉了肩膀上的树枝,高昂着头目光中满是不屑和落寞。   “姑苏城唯一的传人?这名头以前觉得不错,现在觉得恶心,姑苏城?配得上我慕容吗?”   “既然你想活着,那不妨看一看活到最后的是你还是我?”   话音落下,慕容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了偏院门前,向着喊杀声最响亮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在门前站了近两个月,对于这个结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正落到头上的时候还是难免感到难过。   一个自己尊敬了二十几年的爷爷,竟然因为怕死而去和长林合作。   这些年死在长林手中的城中长辈可是不少,就连他母亲都是死于长林之手。   这是天大的仇,当然要报。   没人拦得住。   慕容霄在院子当中盘膝坐着,面前的枯井之内陡然响起了一声剑鸣。   声音很轻,低不可闻。   “如果你一定要拦我,那么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老剑神睁开双眼,浑浊的眸子盯着身侧的枯树,然后想起了李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喃喃道。   ……   离开了偏院之后李休并没有急着去找慕容天成,而是顺着府内小路走出了慕容府,来到了姑苏城的街道上。   今夜的姑苏城很乱,到处都有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   这些人基本都是江湖上的势力,分别站在慕容英杰和慕容天成的阵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势力隐藏在黑暗当中不停的猎杀着慕容天成一方的人。   李休在街上走着,速度并不快,一路上敢拦在前头的人都死在了徐盈秀的手里。   姑苏城里最高的建筑名叫登州楼,高有四十二层,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姑苏城,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李休就站在登州楼的最上方,看着城内血流成河。   “还真是愚蠢极了。”   城内涌出的人越来越大,战场也越来越大,暴乱渐渐弥漫了整座城池。   这是一座完全由姑苏城自治的江湖城,所以没有唐军守护在侧。   自家人还没动手,这些外人反倒是杀得痛快。   “虽然愚蠢,却也是不得不杀。”   徐盈秀看着下方的无数火起,轻声道。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姑苏城想要自立,慕容天成不允许。   那么慕容英杰就要杀光慕容天成的人,然后才能做自立的事情。   所以这场仗一定会打,两方都有着想要借此机会看清楚谁才是站在自己这头的人。   所以两个人的底牌都不会先用出来,且先让城内乱着。   李休双手撑在栏杆上,片刻后忽然跳到了楼顶最高处坐在了那里,徐盈秀跟着在他身旁坐下。登州楼的楼顶很小,大概只能容纳六七个人的模样,不过坐下他们两个却是绰绰有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城内死了很多人,还要一些不长眼的打算上楼,但无一例外都被浣熊的气息给活活压死。   它虽然重伤未愈,但对付几个修为只有二三境的小杂碎还是再容易不过了。   城内很黑,哪怕燃起的火光很多,哪怕李休坐在登州楼的最高处仍旧会有很多看不清的地方。   在那些地方存在着一些看不见的人在不停的收割着慕容天成这一方人马的性命。   那是长林的人,如今的长林在听雪楼和大唐的逼迫下日益收缩防线,只怕八成都聚集在这姑苏城里。   这是很大的势力,如果活着会是一个变数。   而今夜最不能出现的就是变数。   “时间差不多了。”   李休将双腿从楼顶边缘垂落下去,两条腿学着子非的样子在空中来回荡着。   这种感觉还不错,很舒服。   徐盈秀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枚玉牌放到手中捏碎而去,淡淡白色光亮在夜晚当中出现,接着一点点向上升起,升到最高最后在天空中轰然炸开发出一声巨响。   震动了整个姑苏城。   无数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李字在天空之上浮现,雪白在这一刻竟然遮蔽了如墨般漆黑的苍穹。   交战的双方都是面色一变,脸上有忌惮和恐惧浮现。   他们认识这个标志,或者说江湖人都认识这个信号。   那是听雪楼的信号。   以前是个令字,后来自从李休接管听雪楼之后就把这个令改成了李字,为此还差点被老楼主给揍了。   在信号炸开的同时,一个人从天上走了过来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四叔!”   李休对着来人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许久不见,少爷这张脸是越来越好看了。”   来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对着李休调侃了一句。   “叙旧的话且先放下,让楼内的人走一趟,不必管其他人,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我不想在城内看到任何一名长林修士。”   李休俯视着城池下方,淡淡道。   “要不要连许骄人一起杀了?”   “您不是他的对手。”   李休瞥了他一眼,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李四冲着李休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消失在了登州楼上。   如果乔三爷没死或许还可以试试,李四便算了。   “老爷子真是的,竟然把他派来了。” 第274章 黎明开始之前   李休有些头疼。   听雪楼作为江湖上最鼎盛的几大势力之一,其门中的五境宗师自然不少。   四爷,李四便是其中之一。   老楼主与乔三爷实力最强,李四相对来说要弱上一些,并且行事浪荡,最不靠谱。   只是这和李休的头疼并没有太大关系,因为李四是最喜欢醉春风的人。   而醉春风原本是听雪楼的少楼主,现在是李休。   这就有很大关系。   虽说他与醉春风之间相交莫逆,胜似兄弟,但楼内总会有人不这么看,一些人还会想办法将醉春风扶上少楼主的位子,比如李四。   这才是让他头疼的地方。   “楼主大人怎么会派他来?”   徐盈秀有些生气,也有不理解,楼内的猫腻就这么点,人人心里都很清楚。   “或许是在提醒我不要进莫回谷吧!”   李休抬手帮她紧了紧求绒披风,轻声道。   当初李休能够进去是因为他三劫未破,是必死之人,所以老楼主才会放他进去寻得一线生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现在与从前终究是截然不同的。   “老楼主应该知道劝不住少爷。”   徐盈秀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道:“所以他才会让李四过来。”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明了了。   如果派其他人来可能会为了李休的安危而强行带他回去,那样李休会很生气,说不定会将整个听雪楼一把火烧了,然后自此远离。   因此老楼主让李四过来,他亲近醉春风,李休想救醉春风,二人在这件事上的目的是一致的。   所以李四一定会全力配合他。   包括处理眼前的乱局。   李休问道:“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登州楼很高,也很好看,姑苏城这座城能然许多江湖人趋之若鹫,除了因为慕容家之外和这座城还不错也脱离不了关系。   只是现在很黑,城内很乱,哪怕坐在最高处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就像刚刚那间偏院之内的景色一样。   腻了。   “一刻钟。”   徐盈秀回答道。   “下去吧!”   从登州楼顶上站起向楼下走去,一刻钟的时间很短,登州楼很高,他走的很慢。   时间随着一层层的降低而流逝,当李休踩在街道上第一块青砖的时候,漆黑的天空亮起了蒙蒙之色。   就像是天地初开,万物新生。   街道上躺着一些尸体,零散可见一二。   登州楼距离慕容府有一段距离,李休向前走着,路过了九条街口,十四条长巷,每走过一个地方自街口和深巷之内都会走出一些人,一些身穿青衫的人。   他们手里提着剑,剑上染着血,面无表情的跟在李休身后走着,不发一言,就连脚掌踩在地面上都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李休走过的距离越来越长,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   没有人说话,可怕的死寂自登州楼下开始席卷向整个姑苏城,沿途遇见很多人,但无一例外都是被眼前这看起来极为安静的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   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就连手中的刀兵都是放到了地面生怕一不小心引起误会从而死在这些剑下。   听雪楼竟然掺和进了姑苏城的家事当中。   虽说大部分人都已经见过了昨晚在夜空中亮起的那个李字,但有哪里比得上亲眼见到眼前一幕的震撼?   数百青衣默不作声的走在街上,所过之处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响起,厮杀的人齐齐住手站的远远地,没有放下刀剑的都已经死在了听雪楼的剑下。   这场持续了半个夜晚的腥风血雨在这一刻停歇下来。   无数人驻足而立,目视着这数百青衣走过街巷向着慕容府而去。   此刻的慕容府门前聚集着近千人,躺在地上的更是不计其数,厮杀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慕容的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搭眼看去约么只剩下了一二百人左右,此刻正围成一个圆圈背靠背被包围在了最中间。   慕容的衣服上被鲜血染红,凭借他的实力在场之人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但架不住人多。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慕容的剑挥舞的有些癫狂,也在渐渐不支。   李休走在最前头,他将手臂抬起半举在身前,然后放下。   身后数百名青衣在同一时间将手中长剑放下,动作整齐划一,剑尖碰在地面随着身体的前行在地面拖行出一道道雪白的痕迹。   尖锐处泛着花火。   一路拖行向前刺耳的声音穿过黎明响起在长街之上。   锋锐的剑气自所有人脚下蔓延而出,一道道剑鸣之声接连响起,划破长空。   慕容府门前的双方渐渐停止了争斗,回头看着这一幕,然后瞳孔微缩,脸上带着忌惮。   “怎么,姑苏城的家事听雪楼难不成也想要插上一脚?”   慕容秋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呼吸有些急促,看样子受伤不轻,但还是目视着李休,冷声问道。   眼看着今日慕容就要死在这里,关键时候听雪楼过来插一脚,这算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比这黎明的初秋更还要冷。   两方阵营的人彼此对峙着,李休却是看也不看慕容秋一眼径自从两方人中间走过。   千余人很多,站在那里更是连成大片,刀剑与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许多人面露煞气,看起来咄咄逼人。   而李休只是负着手,在中间安静走着,数百青衣跟在身后,面色淡漠。   慕容站在人群最中央,呼吸有些凌乱。   李休偏头看去,目光平静,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低下了头颅不敢与其对视。   “做的不错。”   他开口夸赞道。   姑苏城终究是慕容家的城,慕容英杰终究是慕容家的家主,城内支持他的人自然要多些,慕容能够率人在府门口坚持到现在,当然值得夸上一句。   “跟着我。”   没等他回答,李休便继续说道。   慕容没有犹豫,很自然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看着他们的背影慕容秋的面上青白交加,脸色瞧起来有些难看,他在慕容家也算是嫡系,如果慕容今夜死在这里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说不定可以爬得更高。   “李休,今夜之事势在必行,即便听雪楼插手其中除了多几具尸体之外又能如何?难道你认为自己能赢不成?”   慕容秋眼中带着讥讽,嘲弄道:“您在登州楼顶看了半夜的戏,现在天亮了于是走出来收拾残局,是在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李休走到了府前门口,然后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他看着慕容秋,问道:“你想死吗?”   ……   …… 第275章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数百青衣呈扇形站在府门之前,手里的剑斜指地面,无声的杀意向四周铺开蔓延,许多人面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不敢开口。   太阳从大山的那一头升起,越过城墙洒在了登州楼顶,洒在了屋檐上,洒在了李休的脸上。   阳光点着双眼使得那双眸子看起来格外的宁静。   但却没人敢迎着这双眼。   尤其是在李休问过那句话之后。   没人想死,自然也就没人敢回答这句话,最主要的是慕容秋没有开口,而李休这句话问的是他。   慕容秋的脸色不太好看,先是愕然,继而愤怒,最后转变为铁青之色。   他想说很多话,甚至想大手一挥让身旁的近千人冲上去将李休砍成十八块,但他不敢,所以这些事情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因为站在那里的是李休。   如果他敢开口再说一句话,就一定会死。   眼前是一副大场面,李休抬手挡在眼前想要遮住阳光,但金黄还是透过指缝穿透过去,阳光是怎么也挡不住的,就像今天这件事一样。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准想。”   他将手掌放下,转身面对着慕容府内,说道。   千余人彼此对视着,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李休的身份太高,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加在一起那就更高,天下少有人能比,地位,名声,加在一起就叫威望。   这些人甚至不敢在他的面前拔剑。   染血的朝露顺着草尖滴在地上,染红了青砖缝隙,磅礴的杀气自所有人之间缓缓流逝,一点点的消散。   数百青衣安静站着,阳光照在剑上,映在墙上,昨夜很冷,但今天很暖,许多人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疲惫之色,这场仗打了半个夜晚,死了不少人,如果能够在这一刻停下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就算他们停了,门后的那些大人物又怎么肯停?   许多人面色百态,心中惴惴不安,最重要的是他们选择了各自的路,如果今天的事就这般结束,彼此在翌日见面之时该会是什么样子?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心思,所有每个人都站在原地,哪怕是眼前数百青衣的剑光越来越寒,剑意愈发凛冽,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不敢动手,也不敢离去。   慕容秋看着这一幕,愤怒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就像是在两开河与子午谷一般,哪怕天下人再如何高看李休到头来发现却仍是小看了他。   身后没有动静,夺目的剑光让李休皱了皱眉,他偏头看向了人群,发现这千余人仍旧站在原地不曾动弹,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耐。   “散了。”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却在所有人的耳畔轰然炸开,不少人都是缩了缩脖子,觉得这位世子殿下实在是和传闻中一般无二,这性子太过冷淡了一些。   所有人面面相觑,慕容扬了扬下巴,站在他那头的二百余人拿着兵器向远处退去,同时面带警惕的看着四周的人。   人类通常喜欢人云亦云,眼下进退两难之际,一旦有人走了那么就会有第二个人走,尤其是李休的那张脸很冷,身前听雪楼那数百长剑也很冷。   千余人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四散而去,大多数没有走远,吊在几条街后远远看着此处。   李休也不在意,下面的事情处理完了紧接着就要处理上面的事情。   那才是最重要也最难处理的。   他已经在门口站了接近半个时辰,但府门仍旧紧闭,关的严严实实,里面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昨夜厮杀的人像是凭空消失,眼前仿佛一座荒宅深院。   “我去开门。”   慕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将黏在额前的头发扒拉到一边,说道。   李休突然开口道:“帮我去买一碗蛋花汤。”   慕容向前走了两步,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似乎是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惊讶道:“你说什么?”   大厦将倾,命悬一线,今日过后休说姑苏城,便是大唐都会受到不弱的影响,李休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他当然清楚,而且再清楚不过。   李休看着慕容府三个大字,眼前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蛋花汤我要李记的,听聂远说那里的早餐不错,而且老板娘长得也不错,顺带帮我带几个包子,要玉米猪肉,如果没有的话馒头也可以。”   今日的事情会很快落幕,如果来得及或许能吃上一碗热乎的。   “这事情很大,而且我们或许赢不了。”   慕容转身看着李休,面色凝重,认真道。   李休觉得有些无奈,不由得想到如果梁小刀也在这里那家伙绝对不会想能不能赢的问题,他只会想赢了之后要去哪里吃东西。   会去想李记蛋花汤会不会见面不如闻名。   李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古朴院子,问道。   “怕吗?”   慕容摇了摇头,说道:“不怕。”   李休笑了笑:“如果不怕那就去给我带一碗蛋花汤来,我现在还不饿,但过会儿肯定饿。”   慕容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城南李记?”   李休皱了皱眉,在心里想了想聂远之前说过的话,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城北。”   “几个蛋?”   “四个。”   “好!”   慕容回头看了一眼院内,向着城北走去,路过李休身边的时候步子突然顿了一下,然后伸出了右手:“二两银子。”   李休楞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什么?”   慕容说道:“我没带钱,如果要买蛋花汤和玉米包子,二两银子应该够了。”   “你是姑苏城未来的少城主,去吃饭还要付钱?”   李休有些诧异,问道。   这话听起来也有些道理。   慕容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再次停了下来。   偏头问道:“我是姑苏城未来的少城主?”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我站在这里,你就是。”   “那你若是走了呢?”   “等我杀了你爹和你爷爷,再走也不迟。”   慕容身体僵了一瞬,而后继续向着城北行走,再也不停。   没人在乎少城主的位子,就像是没人会去在乎一碗蛋花汤要放几个蛋。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 第276章 三请之礼   二人之间的谈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以作掩饰,所以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哪怕此刻四周的人剩下不多。   慕容秋脸上的恍惚之色方才褪去便听见了李休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脸上隐有怒色一闪而逝,忍不住讥讽道:“还真是大言不惭,您是陈留王世子不假,放眼天下地位比您高者屈指可数,但这是姑苏城,是慕容家,想杀家主和老家主,难不成全凭您一张嘴?”   文圣微言大义,一张嘴可以杀很多人,李休虽然通读天下但是走的就只是武修的路子,自然不会成为文圣。   所以他用嘴杀不了人。   “我说杀谁都可以,无论杀不杀得掉,但你不行。”   李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能做的事你不能做,所以你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慕容秋冷笑一声道:“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亲眼看一看世子殿下是如何覆灭半座姑苏城的。”   徐盈秀看着他,杀意凛然,道:“你只需要看着,趁你现在还有命看。”   “放心,我一定擦亮眼睛,一眨不眨。”   慕容秋走到远处站下,双臂环抱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里。   心下却是暗恨,既然你们自己非要找死,那就全部去死好了。   “唐国世子李休,请姑苏城主慕容英杰出门一叙。”   李休站在府门之前,端端正正的对着府内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四周的人面色微微一变,便是站在远处环保双臂的慕容秋都是神情一凛,随意的站姿渐渐变得正式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阴沉。   这是三请之礼,一种从遥远时候流传下来的一种古礼,具体是何人所创并没有详细记载,从书上所提到的只言片语当中能够知道此礼的形成好像与人族和古神之间征伐有关。   详情不可知,但所有人都知道三请之礼意味着什么。   此礼过后,不死不休。   即你死,我活。   府内仍旧很安静,一如之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就像是看不到门前这一幕。   看不见那个穿着青衣面容严肃,认真行礼的少年。   无人应答。   “唐国世子李休,请老剑神出门一叙。”   三请有三礼,礼礼皆不同,这是第二礼。   阳光渐渐暖和,门前矮草上面的朝露开始蒸发,血水混着泥泞散掉,青砖缝隙随之干裂,数百道剑气纵横肆虐切割在砖墙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细小痕迹。   仍旧是无人说话。   安静的像是无尽海域之下看不见底的荒古巨兽。   慕容秋的双手垂在身侧,下意识的曲掌成拳紧紧握着,已经是第二礼,那个少年仍旧站在那里礼仪完美到了极致,就算是礼部尚书尚凌在这里恐怕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规矩。   四下众人咽了咽唾沫,额头上有冷汗不自禁的滑落,三礼结束那便真的是不死不休,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就是说李休如此做等于完全是断了姑苏城后悔想和的心思。   这是为何?   没人想的清,但毫无疑问这样做很冲动,并不值得。   徐盈秀也是站在原地,眼神轻微闪烁,很显然她也不清楚李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那不重要,世子如此做就一定会有如此做的道理,就像他让慕容去买一碗蛋花汤并不单单只是为了一碗蛋花汤而已。   李四从天上落下站在了李休的身侧,一眼便看清楚了这三请之礼最后一礼的起势,眉毛一挑,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于是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李休的肩膀,夸赞道:“不愧是少楼主,配得上这份气魄。”   他拍的不算用力,但毕竟是五境宗师,而且看李休不爽已久,这一巴掌落下李休少不得晃晃身子,三请之礼即便能够完成,那也很难看。   李四想让他出丑,只是终究只能想想。   那只手在落在肩膀上的前一秒便被一只小爪子架住了,李四楞了一下,接着便看到浣熊坐在那肩膀之上白了他一眼。   那是无聊的意思,也是没事找事的意思。   他收回了那只手,有些讪讪的摸了摸下巴站到了一侧。   李休并没有管他,他抬起了手,双臂浑圆,双手合十,十指触碰在一起,两根手指弯曲无名指各自搭在手背之上,然后弯腰,闭眼。   “唐国世子李休,于唐六七一年十月十九日姑苏城内请慕容霄,慕容英杰出门一叙!”   话落,睁眼,直腰,秋风吹动衣衫,面无表情。   大唐建国至今只有三百余载,但唐历已经有了六百七十一年,这并不是记录问题,而是因为六百七十一年前第一任唐皇邀请了院长大人以及国师三人一同发下宏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那时只有三个人,便已经有了大唐。   门的那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就像是一座真正的空院。   他们早晚会出来,为何此刻不出?   李休很好奇为什么,但他并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时间很宝贵,或许也因为蛋花汤已经快做好了。   “四叔,劳您动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开口道。   李四笑了笑,然后身体上升站到了高空之上:“你吩咐,我照办。”   慕容府很大,而人很小,李四站在高空之上就像是一个黑点,看起来更小,他抬起了一只手对着地面平平伸出,天上渐起风云,地面狂风骤起。   阳光依旧很暖,太阳越爬越高,浓厚的金黄映着整片大地,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慕容此刻正站在城北李记的铺子门口,今天与昨天相同,老板娘在这里没错,长得的确漂亮,自有风韵气质,但今天与昨天并不尽相同,因为老板也在这里,李休想要一张老板娘的画像,他会画,而且画的也算入眼。   但总不能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前画,那叫什么样子?   这时候天上忽然掠过一道阴影,慕容侧目看去发现一个人站在慕容府的上空。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府邸,那是一只手掌的影子。   李四高高站着,面露笑容,抬起的手掌轻轻探出。   阴影随之落下。   轰的一声巨响。   尘烟四散而起。   慕容府化为废墟。 第277章 道理和拳头   大地下沉,无数建筑倒塌碎裂,放眼望去整座慕容府在这一刻宛如一座破烂废墟。   李四的身子自空中落下,站在李休的身旁有些无聊的打着哈欠,这一掌下去死了很多人,他站在高处看得清楚,算上府内下人仆从以及一些运气差的慕容家子弟差不多死上二三百个。   死了很多人。   包括很多无辜的人。   但李四不在乎,在场的人也没人在乎,这就是三请之礼的代价,亦或者说这就是慕容霄与慕容英杰父子二人拒绝接受三请之礼的代价。   只是这东西就摆在这里,三请之礼已经施了结束,无论开不开院门,接受与否礼后的代价都要承受。   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尘烟随着秋风散尽,天地间看起来更加明亮,慕容府在这一刻化作乌有,拆了府邸也就等于失了脸面,这样的仇即便说的再小,那也是要分生死的。   但荒园依旧伫立在那里,四面完好无损,就连园门口那无数棵杂草与落叶都不曾粉碎半点,园内有书房,书房的窗户开着,李休站在门口透过坍塌的墙壁远远看去能够看到两个很熟悉的人影坐在书房之内。   对面而坐,对于外界的一切视若无睹,二人只是低着头,专注且认真的看着眼前桌面。   窗户开着,但窗沿很高,外面的人并不能看清楚桌面上有什么,但李休知道他们两个在下棋。   那样的神情和动作只会是也只能是在下棋。   除了荒园之外,老剑神所在的偏院也是毫发无损,那棵枯树依旧伫立在那里,也许还会伫立很多年。   除此之外还有二人站在府内废墟之中,竟也是不伤分毫,两个人站在正院当中相对而立,面无表情,对门外的李休等人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盯着彼此。   这就是姑苏城内剩余的两名五境,除此之外偌大的慕容府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废墟残骸之下掩埋着无数尸首。   李休很懒,所以讨厌麻烦,他只想留在京都几年,然后杀光当初害死李来之的那一大批官员,这才是他从听雪楼回到长安最初的目的,只是一路走来总有很多人在不停的找麻烦,他也只好跟着不停地解决麻烦。   但麻烦永远是解决不掉的,就像是一环紧扣着一环。   所以这些日子他很生气,亦或者说心里一直在憋着一口气。   现在他想撒出来,和姑苏城内乱无关,和长林阴曹无关,和皇后太尉也无关。   非要说理由那就是他很想这么做,也就是所谓的念头到了,他就是想把这口气吐出来,与此同时顺手解决掉眼前的事情。   “在门前守着,谁也不能进。”   李休偏头对着徐盈秀说道。   “是,少爷!”   门前的风再次吹拂,吹动着徐盈秀身后的披肩高高扬起,青色道袍衣裙晃动,两条白皙长腿若隐若现。   他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远处面色难看的慕容秋,说道。   此刻慕容府门前聚集着数百青衣,长林进入姑苏城内的所有人都在昨夜死在了听雪楼的剑下,所以现在城内很安全,没人进的来,也没有人敢进来。   胜负的天平随着听雪楼的到来似乎开始出现了均衡模样。   但这只是假象。   李休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然后踩着废墟走到了那两名五境宗师之间,驻足停下。   他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但却知道谁是站在他这头,谁又是站在他那头的。   “你觉得能赢吗?”   李休侧过脸看着左边的一人,那人面庞冷峻,身姿挺拔,看起来很是通透的武夫装扮,只是皮肤略有些发黄,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就像是要拒人之千里之外。   但李休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因为他知道这人是站在他这头的。   “殿下觉得能赢吗?”   那人并没有看向李休,只是兀自开口反问了一句。   “当然能赢。”   李休点了点头,欣然回答。   “为何能赢?”   那人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老实说他站在慕容天成这头其实是站在姑苏城建立之时的初衷上头,换句话说就是站在慕容英杰的对面,无论他的对面是谁。   但老剑神突然表态了,那这场与其说是战斗莫不如说是送死,他是在抱着必死的态度来战这一场。   “这天下的事情很大,但总要有个理字,此事我占理,那我就一定能赢。”   李休说道。   那人不再开口,沉默下来,这时与他对峙的另一名五境宗师则是笑着插了一句:“道理说不清,但生死说得清,眼下我们拳头大些,生死也该是我们说了算。”   这话很强硬,却很有道理。   李休转头看了过去,然后请教了一声。   那人略微低下了头,道了声不敢。   “姑苏城慕容同方。”   这是他的名字,李休点了点头,淡淡道:“有些时候拳头大,有些时候道理大,眼下我认为道理要比拳头大上一些。”   慕容同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并不是胜利者的嘲笑,那笑容看起来很真挚:“道理比天大,但最后要靠的还是拳头,殿下总不能用一张嘴就将今天的事说过去。”   说得过去吗?   当然说不过去。   他也没想说过去。   “你说的很对,道理比天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道德和心,终究是意识上的东西,如果要分定生死自然还是拳头要好一些。”   李休很赞同的说道。   慕容同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好奇道:“既然殿下也认为这时候还是要靠拳头,那为何认为自己一定能赢?”   这话问的很有水准,问到了点子上。   就连站在他那头的五境强者都是循着目光看了过去。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慕容同方,面色平静,认真道:“因为觉得道理重要的人不止有我自己,还有很多人,而那些人的目光也放到了姑苏城上,放到了这件事上。”   “他们若是来了,那我的拳头一定会变得很大,起码不会比你们的小。”   这话掷地有声,称得上是言之凿凿。   慕容同方问道:“有时候真不知道殿下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自信,而是事实。”   “为何?”   “因为这里是唐国,而你们在造反。”   李休的目光一直都很平静,口中的话却愈发冰冷下来:“这是死罪,也是道理。” 第278章 曾经依旧在   这的确是死罪,乱臣贼子。   当然要死。   慕容同方沉默了下来,慕容苟胜的眸子倒是亮的骇人。   慕容苟胜便是站在他这头那名五境强者。   同样的一番话落在阵营不同的两个人耳中所带来的结果也是不同的。   都是为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选择立场。   也要为自己的立场而承担后果。   “殿下有殿下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各自不同,各自有理。”   他也在看着李休,面容同样认真且严肃:“所以到最后要看的还是拳头,所以殿下在这里说的再多又有何用呢?”   “的确没用。”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然后自二人中间穿过,径直走向了荒园。   原地站着慕容苟胜与慕容同方二人,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慕容苟胜脸上的冷峻少了些。   慕容同方脸上的笑容少了些。   一会儿肯定要打起来,但开始之前总有很多话要说,有些事要问,有道理要讲。   那自然要麻烦的多。   荒园离正院很远,但其实也不算远。   两侧依旧是,杂草静依然。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或许是之前忘了关上,又或者是方才刚刚打开。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越来越慢,有时候甚至一盏茶的时间方才落下一子,李休站在门口听了许久,这个角度看不见棋盘上的布局和优劣,但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胜负应在二十手之内分出来。   两个兄弟间的最后一盘棋,此局过后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即便这两个人的棋艺并不好,这盘棋也一定会很精彩。   于是李休好奇的走了过去,低头站在棋盘之前打量着。   慕容英杰拿过了一个空茶杯为李休斟满,笑着问道:“殿下认为这盘棋如何?”   两个人的棋艺很差劲,李休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就已经看了个大概,眼中的兴趣弱了下去,因为这真的是差劲得很。   “很差。”   他如实说道。   没有避讳,很直截了当。   差就是差,无需掩饰。   “那殿下认为谁能赢?”   慕容英杰继续问道。   棋盘上的黑白子很清楚的摆在那里,黑子的优势很大,白子被锁在角落,弹指间便会被黑子绞碎,白棋输定了。   慕容天成执白棋,也就是说他输定了。   这就叫明知故问,一定知道的答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李休不想说,于是他从一侧拽过来一个凳子坐了下去,说道:“昨夜姑苏城死了几千人,今天慕容府死了几百人,我想这些人没人该死。”   “有人站在我这头,那就是对大唐不臣,难道不该死吗?”   慕容英杰一只手把玩着棋子,一边问道。   “因为你的一个决定死了数千人,说得过去吗?”   李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又问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死上一些人,如何达成自己的野望?怎么,说不过去吗?”   慕容英杰又落下了一子,白棋龟缩在一角,如同待宰羔羊只能等着屠刀落下。   “姑苏城是大唐的城池,给你自治并不是让你造反,臣子反君皇,说得过去吗?”   淡淡的尘土味道透着窗户吹进了屋子,李休伸手拿起桌角上的那本将夜重新揣进了怀里,轻声问道。   慕容英杰伸手在桌上轻轻敲着,不置可否:“何为君臣?君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何时能够翻身?庙堂之外还有江湖,你总不能什么都想管。”   李休说道:“江湖事江湖了,唐律规定了很多不能杀人的事,但同样不介意江湖人报仇,给了整座江湖极大的自由和选择,自问从未负过江湖人,所以你为何要反?”   两个人下棋的速度变得快了许多,慕容英杰掩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道:“江湖与庙堂终究是不一样的,殿下为了报仇可以进皇宫杀死杨妃,那是因为您是李来之的儿子,如果换做旁人呢?”   他偏过脸看向了李休,讽刺道:“恐怕就连皇宫都进不去,何谈报仇?”   说到底还是身份上的事情。   李休的脸上渐渐扬起了一抹讥讽,道:“如果进不去皇宫那就先去修行,等什么时候自己的实力足够进入皇宫那就什么时候进去,所谓报仇无非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格局终究太小。   “唐国不曾负你,而你却负了唐国,说的过去吗?”   慕容英杰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话我听了很多遍,殿下前不久也说了一遍,很难听,所以没必要听,此事既然已经做了,那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而且最重要的是殿下打算如何拦我呢?”   慕容英杰放下了一枚黑子,笑着问道。   李休自然是拦不住他,即便是浣熊并没有受伤也是如此,眼下在姑苏城里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所以说再多到最后终究是也是拖沓且没用的。   李休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于是沉默了下来。   棋盘上的胜负已经极为明显,只要慕容天成落下一枚白子,而后慕容英杰再跟着一枚黑子这盘棋便结束了。   没有翻盘的机会,无论是李休还是陈知墨都没有翻盘的能力。   棋局已经走到尽头,这是一场死局。   看到李休沉默不语,慕容英杰苍白面容之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   安静的荒园之内似乎就只剩下了沉默不语,慕容天成自始至终没有插话,他知道眼前一幕自己不能插话。   “殿下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您认为这盘棋谁会赢?”   胜负已然分明,何须再问?   这就是步步紧逼的意思。   李休看了看面前棋盘,脸色冷淡,那双眸子却十分平静,仿佛永远都不会生出其他波动。   “我在这里,所以你赢不了。”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还真是让人失望。”   慕容英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失去了兴致:“我现在只需要落下这一子,便赢定了。”   李休抬眼看着他,然后轻轻地将茶杯拿起放到了书架上,接着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放在桌子边缘,然后用力掀开。   桌子应声倒地碎成两半,无数棋子化作灵气散在屋内。   如同星光。   如同萤火。   ……   …… 第279章 棋手,棋盘,棋子   掀翻棋盘是一个动作,但表达出来的却是两个意思。   “你问我谁能赢,我说你一定赢不了,你认为我在逞强,那么现在慕容城主如何认为呢?”   桌子碎裂断开,屋外传进来的烟尘味道被散在屋内的灵气冲淡压下,屋内的空气闻起来格外清新美好。   三个人各自站着。   “你能掀翻眼前的棋盘,又如何能够掀翻外面的棋盘?”   慕容英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苍白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是实话,没办法反驳。   李休看向了窗外,金色的阳光照在荒园内泛映着温和的模样,杂草落着金辉。   太阳升起了很久。   秋风飒爽。   意正浓。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断开两截的桌子,认真道:“起码我掀翻了这张棋盘。”   慕容英杰往前走了两步,踩在了那张裂开的桌子上,脚掌轻轻用力,两半桌子便化作齑粉,看不出任何形状。   凛然的目光射在李休的脸上,寒声道:“但那有什么用呢?”   “有用!”   李休一字一顿的说道。   “陈知墨很出名,他的事迹也不少,尤其是前些日子杀百里奇时候说的那些话在江湖上也很是流传,好春光不如做一场,说到底还是要做过一场。”   慕容英杰淡淡说着。   府外死了数千人,全部都是三境及以下修士,所谓肃清内外应就是如此,哪怕门外站着在多人也没有用处,最终的胜负要看的还是屋内这些五境大物的输赢。   “听雪楼只来了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听雪楼来了数百人,他却说只来了一个,指的自然是五境宗师。   也就是李四。   听雪楼在江湖上得地位与姑苏城相当,其更是集大唐最大的情报组织和杀手组织为一体,如果说起谁最让人忌惮与恐惧的话,那毫无疑问会是听雪楼。   可以说听雪楼的实力与姑苏城旗鼓相当。   倘若听雪楼真的倾巢而出姑苏城之局弹指可解。   眼下却只来了一个人,这其中内情如何,很是考究。   “听雪楼要做很多事,抽不开身。”   李休回答道,他的面色平静,就像是事实真的如此一般。   慕容英杰看着他,站在书房之内许久都没有说话。   老剑神坐在偏院枯井一侧,一把剑插在身前地面,没有任何动作,像是独自隔于世界之外。   姑苏城内走着很多人,站着很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心事,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过后就会变天,那关乎着姑苏城的未来走向。   太阳升起与落下,往常每一天的时间都过的极快,但今天很慢,面前一碗酒喝了好几口都没有喝光,抬头看向慕容府的目光也不知有多少次。   但太阳才刚刚升起不久,此刻就连午时都没有到。   今天过得很慢,许多人蹲在椅子上烦躁无比。   但慕容府前的人却不多,除了数百青衣之外就只有几十个跟在慕容秋身后的慕容家嫡系。   聂远等一众游野修士不知去了哪里。   慕容英杰说道:“事到如今一味逞强只会让我看低你。”   在他看来李休这句话是在为听雪楼辩解,也是在为自己的不被支持找借口。   姑苏城定分生死,这不像之前在塞北听雪楼的人来不及赶过去,这张请柬提前递了一个月,哪怕听雪楼的人来不及赶到两开河与子午谷,但赶到姑苏城却是没有问题。   现在却没来。   李休看着窗外,淡淡道:“我从来都不会逞强,就像你们永远都认为自己能够杀死我,但我却还活着。”   慕容英杰沉默了下来,并不只是因为这句话而沉默,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李休不会撒谎,不屑撒谎。   既如此,他说听雪楼有事要做那就一定是有事要做。   “我很好奇什么事会比眼前这件事还要重要。”   慕容英杰好奇问道。   李休指了指地面,然后说道:“我掀翻了一张棋盘,外面还有一面棋盘,那张棋盘太远,我掀不翻,但我可以试着和他下棋。”   “你连和你下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要如何对弈?”   慕容英杰笑着说道,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讽刺。   对面没有人,要如何下棋?   李休突然有些感慨。   “难怪你不会下棋。”   “下棋就像一场生死,双方的目的一致,那就是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只要搞清楚这一点那么做起事来就很容易,慕容家主,棋盘很大,只看一角那可是会丢了大龙的。”   李休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他苍白的脸,寒声说道。   慕容英杰的眉头皱了起来,苍白的面色变得像雪一般。   “下棋的人想杀我,我又何尝不想杀他?”   李休走到窗前站下,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端着茶杯,眸中似乎有着无尽锋锐欲要射出。   “既然他布下了这盘棋,如果不作回应的话又怎么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他的声音很淡,淡漠的让人感到心悸。   便是慕容英杰都是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有时候让人感到恐惧的并不只是绝对的实力,而是隐藏在平静湖面之下那汹涌无比的暗潮。   “有件事我想知道。”   慕容英杰开口询问。   李休没有说话,等候着下文。   “殿下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我的背后以及长林阴曹还有雪原之间一定有着什么联系,但您即便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背后那人是谁,所以我很好奇您打算如何落子?”   不知道背后支配这盘棋局的人是谁,自然也就没办法做出针对。   隐于幕后和站在台前终究是不一样的事情。   听到这话李休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慕容城主认为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   “算力?”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棋子!”   这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即便是个蠢人都能够听得懂弦外之音,何况慕容英杰本就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做上城主之位,更不可能让李休如此忌惮。   那幕后之人既然不想露面,那就逼他露面。   如何逼?   杀光他的棋子,那下棋之人自然也就出来了。   听雪口的人没有来姑苏城,做的便是那杀人之事。 第280章 纯粹而响亮的剑鸣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应对。   “今日过后大唐便再也没有长林了吧?”   慕容英杰轻声问道,书房本就是一个安静地方,不适合大声吵闹,说话声音轻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长林的人是杀不光的,总会有一些人藏在庙堂或是江湖,但杀不光所有可以杀光九成,今日过后长林的人不会死尽,但长林会消失。”   长林人或许会残存一些,但长林一定会消失。   这是听雪楼的自信,尤其是许骄人现在在姑苏城。   很多事之间都有着必然的联系,长林要杀他,但他没死,眼下正在姑苏城里,慕容家会造反,但不敢杀他,所以长林会亲自动手,许骄人一定会来。   长林的一位五境死在了子午谷,仇上加仇,怨也就更深。   如果不能趁着这一次李休在姑苏城孤身犯险之时将他杀了,以后会很难办。   天下的五境只有一小撮,唐国之内的加起来也不算多,从小南桥开始到两开河与子午谷,也许这几十年里死去的五境都没有这短短半年死得多。   大争之世。   大乱之局。   所以许骄人一定会亲自来,也只有他亲自来才有万全的把握诛杀李休。   “殿下之前说要杀光棋子,所以您将长林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顺便肃清大唐内患,我还是之前的问题,眼前的局您要怎么破呢?”   哪怕听雪楼在远方杀的人再多,再彻底,眼前终究是顾及不到的,他会赢,许骄人来了之后李休就会死。   他若死了那听雪楼杀再多的长林也不叫破局,更不叫对弈。   那只是鱼死网破罢了。   眼下墨迹的足够多,唠叨的足够长,好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想弄清楚的事情也已经弄清楚了。   那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慕容英杰随手从一侧墙壁上取下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然后走出了书房与荒园,他迈步的速度并不快,但步伐很大,像是乔三爷的剑步一般,只是几步便出现了正院当中,踩着残骸穿过了那两名五境然后站在了慕容府的府门之前。   头顶的三个大字暗淡的熠熠生辉。   李四从天上落下站在了他的面前。   数百青衣同时转身,略低着头,握剑的手逐渐用力,指节泛白,呼吸随之一窒。   慕容英杰就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竟是压得听雪楼无人敢抬头。   姑苏城擅用剑,在唐国境内用剑好的人有不少,但用剑最好的势力毫无疑问是姑苏城。   慕容英杰是姑苏城主,他身材消瘦,体内有暗疾,所以面色苍白了十几年,草圣的药也吃了十几年,从不见好转。   自从担任城主之后慕容英杰手中的剑就再也没有出鞘过,因为没人可以让他长剑出鞘,甚至没人值得他多看上那么一眼。   但他的实力很强,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十几年不曾拔剑却能够在诸天卷上排名十六,他的实力绝不止于此。   从荒园到正院然后再到府门之前,这距离算不上太远,当慕容英杰在门口站下片刻之后,慕容天成与李休便也走了出来。   李休站在一侧,目光复杂的看着慕容英杰,眼睛是心的倒映,他的心也很复杂。   慕容英杰绝对算是整个大唐最值得敬畏的人之一。   但他偏偏要逆天而行。   这说不过去。   “以后谁会赢还说不准,但今天赢的人一定是我。”   慕容英杰在府门之前战了许久,太阳从低升到最高,午时已到。   不算良辰。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即便十几年不曾出鞘那把剑剑身上面依旧是干干净净不染丝毫灰尘。   他拔出了剑,长剑出鞘泛着亮光带着刺耳的清脆声响。   数百青衣手中的剑压了下去,不敢抬起,不敢有半点不敬。   剑光璀璨,一道剑鸣之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姑苏城上空轰然炸开,嗡鸣之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慕容英杰拔剑了。   蹲在椅子上的江湖人不在晃动大腿,一碗酒抿了三四口的男人僵着手臂端着碗。   无数食客和街上行走的人顿在了原地。   每个人的表情都在这一瞬发生了变化。   许多人惊恐且震撼的遥望着慕容府的方向。   姑苏城主拔剑了。   李记在城北很有名气,偌大的城北有许多个李记,但聂远常去的就只有这一家。   慕容站在店门口犹豫了许久终究没好意思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前画上一幅老板娘的画像。   蛋花汤是很简单的食物,包子也是如此,做好的速度自然也要快上许多。   只是一碗蛋花汤要加四个蛋,的确多了一些。   味道香浓,闻起来不错,喝起来应该也不错。   “少城主,已经做好了,您难得来一趟,正巧今天材料还剩一些,我给您做一份小店的招牌您带回去吃,以前二爷和聂大哥来光顾的时候每天都要吃上一些。”   李记的招牌菜很好吃,味道独有特色,慕容听聂远提过不止一次,就连慕容雪都说过两次。   能让那个刁蛮的十分骄傲的丫头说出这样的话那应该会很不错。   反正不差这点时间,尝尝也无不可。   慕容点了点头打算开口,天空当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剑鸣,剑鸣之音纯粹而响亮,没有半点杂音。   整个姑苏城能有这样剑意的人就只有慕容英杰一人。   老剑神的实力或许更强,但他的剑已经不在纯粹,所以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这是他父亲的剑。   慕容英杰拔剑了。   慕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身体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胸膛起伏着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板与老板娘站在不远处担心的看着他却不敢上前。   片刻之后慕容的眼眶微微一红,然后伸手拿起了面前桌上已经包装好的蛋花汤和六个大大的玉米煮肉包子。   “且先留着,我晚上来取。”   他轻声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出了李记门口。   剑吟之声只响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但慕容走路速度却越来越快,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道剑鸣之声还会响起第二声,第三声。 第281章 白云散成了雨   登州楼在姑苏城的地位很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它是整座城内最高的建筑,仅此而已。   在登州楼刚刚建立之时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来此打算登顶,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时间长了这份热情也就淡了。   而且因为这楼真的很高,爬到上面再爬下来很累。   渐渐地也就没人再去爬。   闲人总会有,爬楼的人也会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循规蹈矩的往上爬。   比如李休,也比如此刻正站在楼顶的两个人。   登州楼顶高耸入云,站在上面可以看清楚整个姑苏城,但城内的人抬头却看不见楼顶是什么模样。   自然也就看不清站在楼顶的这两个人。   “想不到你会来。”   这里站着两个人,穿的衣服也是两样。   其中一人着白衫,面容平静,傲然而立。   还有一人穿着道袍,面容冷峻,眉眼之间满是杀伐。   两个人已经在楼顶站了半日的时间,从日出开始李休下楼的那一刻开始二人就在楼顶站着。   开口说话的便是那身穿白衫的男子。   白色长衫穿在身上就像是云中之人,身在凡间却又高高在上。   “我也想不到你会来。”   道袍男子目视下方,淡淡道。   “我来不奇怪,你来才奇怪。”白衫男子倒是不在意下面的事情,反而是微笑看着身旁之人,好奇问道:“武当不想沾因果,所以除了王知唯之外其余人皆不入世,前不久你去了一趟巫山有理可循,眼下却来到了这里,为了什么?”   裴子云说道:“因果这东西很麻烦,除非永远不入世,否则一旦下了红尘就一定会沾上,我只是去巫山救了王知唯一命,染上的因果到今日仍旧无法清算。”   白衫男子挑了挑眉毛,觉得有意思极了,最怕入世的一群人却不得不入世,这还真是滑稽的很,于是问道:“所以你就来了?”   裴子云点了点头。   白衫男子又问道:“那你为何不下去?”   裴子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因为此间于我有两份因果,很麻烦。”   李休是因果,长林也是因果。   这就是两份,各还一份,所以很麻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着楼下城内,继续开口追问。   这是在问为何白衫男子也来到这里的原因。   白衫男子仍旧没有回答,而是抱着胳膊兀自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处理得好,两份因果或许可以同时解决。”   他吸了吸鼻子,白云和秋风一同进了肚子,呛得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但脸上却带着笑容,就像是在看一场戏。   裴子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在意他脸上的表情,两份因果因为彼此的原因聚集在了一起,他说得对,只要做得好,两份因果也许可以同时解决。   “不说话就是赞同我的意思咯?”   白衫男子用手肘轻轻地怼了怼裴子云的手臂,挑眉问道。   裴子云眉头皱的更深,甩手将他的胳膊甩开,仍旧没有说话。   白衣男子也不介意,耸了耸肩,又问道:“既然同意了我的话,你为何还不下去?”   “我与姑苏城没有因果。”   裴子云淡淡道。   也就是说他不能插手姑苏城的事情。   或者说是不想插手。   “何况慕容英杰未必值得我动手。”   顿了一瞬之后他补充说道。   “我认为他值得。”   白衣男子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靠在了白云上,那双眸子很好看,夹杂着意味深长。   裴子云终于收回了望向地面的目光,有些诧异的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脸上,眼神略微凝重起来。   他很少会夸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诸天卷上的顶尖强者。   所以即便是淡漠如裴子云,心底也难免涌现了几分奇异。   此时太阳高悬,天地本就极亮,下方突然生出了一道剑光让这片天地变得更亮了起来。   然后便看到天上的白云断开两截,白衣男子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稳住身子咧着嘴骂了两声,声音很低,便是裴子云都是没有听清楚说的究竟是什么。   紧接着耳畔传来了一道纯粹无比的剑鸣之声,然后断开的白云化作无数碎屑,碎屑在空中融化生出了一场雨向地面落了下去。   今天是大晴天,秋高气爽。   阳光很温暖,天上却下了一场雨。   雨水滴落在无数人的脸上,无数人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雨水冰凉。   裴子云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的凝重与诧异尽数消散,他站在登州楼顶俯视着城内,目光透过遥远的距离落在了慕容英杰的脸上。   “原来如此。”   白衣男子咧着嘴,轻笑道:“那么现在你可想沾一沾因果?”   裴子云回答道:“如果许骄人不在城中,我一定会。”   “有何不同?”   “慕容英杰与许骄人我只能打一个,打不过两个。”   “这倒是,论实力你比我差多了。”   白衣男子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   裴子云又看了他一眼,却难得的没有反驳。   他那话也很好理解,如果他现在下场与慕容英杰做一场,即便最后赢了也绝对会受重伤,那样一来就对付不了许骄人。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了结因果,所以哪怕此刻心中战意再盛也终究要压下,不能本末倒置。   “那你我就在看一会儿,我觉得这位世子殿下还能撑一会儿。”   白衣男子的眸子变得玩味起来,就像是在看一场大戏。   姑苏城,长林,李休,听雪楼四大势力混在一起,足以撼动天下。   但在此人的眼中就只是一场戏,一场还算不错的戏。   ……   慕容英杰的剑已经出鞘,那声剑吟不在响起,他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整理着自己刚刚穿在身上的衣服,长剑指着地面,雨水落在剑上。   四下全都是人,数百青衣,还有疾驰而来的姑苏城游野修士,慕容府四周出现了数不清的江湖人持刀剑而立。   但却无人说话,安静的大地上所能够听到的就只是慕容英杰那透过雨水所传出的平静而又骄傲的声音。   “姑苏城主慕容英杰,谁来赐教?” 第282章 命魂天生,十殿阎罗   谁来赐教?   又或者说谁敢赐教?   平静的语气吐出了骄傲异常的话语。   就如同之前与李休所说的那般,他就站在这里,摆明了要做这件事,谁又能拦得住?   无数人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之人,慕容秋站在远处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讥讽,即便是你李休再如何强势,现在又能如何?   没人是慕容英杰的对手,那么这场戏闹得再大也终究只是一场闹剧。   四下安静的很,只有雨水落在地面的声音不停响起。   慕容英杰手持长剑长身而立,苍白的脸上满是淡然,他没有再问第二遍,因为无论再问几遍最后都是同样的结果。   “殿下,您输了。”   无人接剑,李休自然输了。   浣熊趴在李休肩膀上一动不动,尾巴高高升起卷着自己的脑袋,毛茸茸的将眼睛盖住,一副掩耳盗铃视而不见的模样。   它打不过慕容英杰,无论受不受伤都打不过,那就要藏得好好的,现在只是丢脸,倘若被李休一把丢过去,那就是丢命了。   熊爷从来不玩命。   “早就听三哥说过姑苏城的剑很不错,今天既然有幸我倒是想领教一下到底有多不错?”   李四嘿嘿一笑,越过李休的身体向前走去。   乔三爷是听雪楼里用剑用的最好的人,一生奉剑,只为和萧泊如一战,然后一决高下,分出谁才是整个大唐用剑用的最好的人。   年轻时候老乔与萧泊如战过一场,在还是游野之时,老乔输了。   从那以后一直想要再战一次,却不曾遂愿。   李休抬手想要拉住李四的手臂,只是还未碰到便被一股气浪震开。   显然,李四并不想退。   “我不是乔三爷的对手,但你不如我。”   慕容英杰注视着迎面走来的李四,淡淡道。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   李四的脸上带着笑容,眸子深处有着一抹战意升腾而起。   “有些事不需要试就知道结果。”   慕容英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听雪楼的少楼主不谁想踩一脚都可以的。”   李四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彻底的冰冷和森然,滔天的灵气从他体内升腾而起,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掌,若有若无的淡紫色灵气自掌心之中向外蔓延。   一丝丝淡紫色从掌心生出拖着无数雨水由下而上倒退而去,天地间诡异的发出了道道冥音,头顶破开的白云重新汇合凝聚并且变得漆黑无比,阴森悬在头顶,一道道诡异的气息不间断的透体而出,然后在所有人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自其身后出现了无数道暗紫色的纹络。   就像是原本就存在于空中一般,无数纹络一点点的从他头顶浮现,接着迅速的勾勒出一道巨大无比的图案。   那是一座宫殿,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宫殿,抬头看去给人一种极为阴森可怖的感觉。   宫殿内站着许多道身影,并不能看清面容,只能隐约见到体态轮廓。   李四向前迈了一步,距离慕容英杰更近了些,漫天灵气缩成一点,然后轰燃爆开,姑苏城内的温度下降到了冰点,哪怕天空之上的阳光在如何温暖也是无法驱散半点寒意。   他的双眼轻轻闭合,然后再度睁开,眸中的色彩已经全然消失,目光看起来有些空洞,没有半点感情夹杂其中,看上去让人胆寒。   慕容英杰的瞳孔微微一缩,握剑的手掌微微用力。   李四向前迈了第二步,倒卷的雨水如同蒸气一般消散重新归于苍天,密集低沉的黑色云朵之上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紫色眼眸,就像是上苍之眼在冷酷的俯视着人间与大地。   他背后的宫殿从暗紫色变成了幽绿之色,破败的墙壁裂开了诸多缝隙,漆黑的气笼罩在宫殿之上紧紧贴合,宫殿变得深邃无比,寻常人哪怕看上一眼都觉得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就像是九幽之下残存的行宫,浓烈无比的阴气一刻不停地自殿内往外渗透。   无数人朝后退去,面色惨白牙关打颤,满是冷意。   这股冰寒不仅是来自肉体,更像是对灵魂的审判,由内心深处悄然生出。   宫殿内的模糊人影突然动了动,然后睁开了双眼。   碧绿色的瞳孔绽放着万世凶光。   无数人震撼且恐惧的看着这一幕,浑身抖如筛糠,那来自地狱深处的压迫感压迫着所有人的灵魂。   三双眼睛在同一时刻睁开冰冷且无情的注视着慕容英杰。   李四站在李休的面前,他摊开双臂,下巴微微扬起,整个人站在地面昂扬而立。   破败宫殿内的模糊人影抬起了双手搭在了殿门两侧,然后整个身体都走了出来。   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完全由阴影凝聚而成的黑暗。   “欢迎来到,十殿阎罗!”   空冥不似人间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响彻在慕容府的府门之前,话音落下天空之中陡然生出无数纹络,紧接着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竟然同一时间出现了五座宫殿悬在李四的身体四周。   巨大宫殿向外翻涌着荒古般古老的气息。   灰败的气体满是铺落在长街之上,森然无比宛如幽冥临世。   慕容天成的瞳孔缩成一点,心下骇然,即便是在阴曹当中想要寻到如此纯粹的幽冥之力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听雪楼不愧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任何功法秘籍都能够搜罗得到。   听不清的呢喃鬼音不间断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许多修为弱小之人五官当中都是流淌除了鲜血,显然是无法承受十殿阎罗这股庞大无比的凛然杀机。   天昏地暗,阳光隐没,森罗鬼殿当空而立,九幽之音破土而出,此刻的慕容府门前俨然就像是一方被隔绝的小世界。   暗紫色的灵压在空中不停炸开,大地之上诡异的出现了许多透明阴影,像是人,又像是妖,奇形怪状者尽皆有之,宛如是百鬼夜行,魔怨往复。   这一幕就像是消失已久的冥冥地府重现人间一般。   李四的身体缓缓地漂浮上了天空,双手左右摊开,掌心朝上,拖着十殿阎罗随之上升。   暗紫与碧绿映衬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在高处俯视着慕容英杰。   “我命魂天生,掌十殿阎罗,化森罗炼狱,慕容英杰,你觉得我能不能试上一试?” 第283章 到头就只是一剑   无边恐怖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李四双手上托,地面之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透明阴影随之变换,围绕着慕容英杰不停地旋转着,身形诡异,每一步都踩踏着难明的方位,发出踏踏的声响。   明明像是影子,踩踏到地面却有声音响起,怪诞的一幕随着十殿阎罗的升起不停的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这就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的强大实力吗?   怨鬼冤魔丝毫不歇,仿佛只要李四愿意随时都可以从那些破败宫殿之内飞出无数神秘,进而撕碎整个姑苏城内的所有人类。   前所未有过得威压当空而下。   李休看着这一幕,面色略微发生变化。   他在听雪楼十几年,期间从未见过李四出手,今日还是头一遭见到,不得不说这一幕要远远比白如梅卷起两开河要来的刺目的多。   也要强得多。   命魂天生者,生来高人一头,通常来说魂修也要比武修更占据优势。   李四很强,他的命魂是十殿阎罗,若是以后十殿圆满齐出,恐怕天下之大,无不可去之地。   如今十殿修成六殿便已经破了五境,更是成为诸天卷上排名二十的顶尖大能。   其实力之强横,可想而知。   诸天卷上的强者彼此之间很少有机会交手,眼下是个难得的机会。   慕容英杰之前说不用试,现在李四站在他的头顶,手托十殿阎罗,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遍。   仍旧是之前的问题。   “现在和之前又有什么差别呢?”   慕容英杰握着剑,抬着头,目光平静,即便是森罗阴寒已经紧紧贴着面皮,他也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轻声说着。   李四站在天上,九幽炼狱欲要摧毁人间,威压整座姑苏城。   他却问现在与之前有何区别?   李四的目光微微一凝,神情淡漠:“你问我有何不同?”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在六座宫殿之间不停回荡,就像是来自冥冥地府的审判,冰冷不夹杂丝毫情感。   李四侧了侧脸,然后自其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阎罗虚影,头戴冥冠,血色珠帘搭在眼前,身材魁梧,周身的黑色雾气退散随之露出来的是一身碧绿色衣裳,双眸化作猩红,黑色胡须挂满了脸上,鼻孔露出一点,那张脸上竟然是没有半点血肉,苍白色的骷髅在黑雾之间若隐若现。   背后挂着石盘,双肩左右匍匐着一黑一白两条小蛇。   阎罗王从宫殿之内踏出,巨大足有数百丈的身体当空而立,恐怖的阴寒之气席卷天地。   就像是真的阎罗再世一般让人心悸和恐惧。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李四俯视着慕容英杰,六座宫殿之内不停地向外渗透着漆黑之气然后凝聚到了巨大阎罗的双手之中。   一段完全由森罗鬼气所凝聚而出的锁链自其掌心之中浮现凝聚,硕大的猩红眸子凝望大地,遮天蔽日的凶煞随之传出。   恐怖非常。   “这就是不同!”   六座宫殿架在阎罗身周,淡漠而又高高在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开口的并不是李四,而是那面目可憎的阎罗王。   洪亮的声音如同雷鸣般轰然炸开,声音很巨大,但听起来却很低沉。   截然不同的矛盾感给人一种难言的感觉,就像是心头上有一万只手再抓一般,似乎随时都可能会爆裂开来。   无边威压笼络。   这就是区别。   慕容英杰的外衣从身上脱离,露出了与李休初次见面之时的打扮,本就苍白的脸似乎更加苍白,并不是在害怕,他有些兴奋。   强烈的兴奋刺激着他体内鲜血快速流动,一瞬的红润在脸上出现紧接着再度消失。   存在许久的暗疾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身体。   “也许对你来说是很大的不同,但对我来说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慕容英杰微昂着头,不起波澜的看着李四,还有他身后那凶恶无比的阎罗王。   这话应该不是在抬杠,也不是为了保住面子,因为那没有必要,对于五境宗师来说除了胜负和道理之外其他的事都没什么必要。   李四说道:“那就试一试。”   阴冷的气息一刻不曾消散,在地面上旋转而行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透明怪物踩踏着诡异的声音和步伐,就像是一张灵阵图一般朝着慕容英杰封锁镇压过去。   无数漆黑之气蔓延生出遮盖过去。   渐渐形成浑圆模样将慕容英杰彻底包裹其中,那纯粹无比的剑意跟着退散衰弱,就像是被硬生生的压迫了下去一般。   李四站在空中,双手结印,不停地变化着,六座宫殿轰鸣作响,带着森然道音传着凛冽气息向下镇压着。   本就已经成为废墟的慕容府开始泛起了涟漪,随着霸道气息的压迫那些原本倒塌的建筑和花草在这一瞬间竟然是同时化作了齑粉,整个慕容府完全消失,不复存在,便是老剑神的偏院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了那颗枯树还有那口枯井。   阎罗王的双眸猩红无比,裂开的骷髅面容发出无声的大笑,碧绿色的火焰从指尖生出,那道锁链被他握在掌心,来回摩擦发出刺耳般的金铁之声。   勾魂夺魄。   李四手上的动作停下,他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凭空遥遥点出,只见自其指尖生出一点涟漪。   而后面前的空间像是水面一般晃动起来,涟漪越来越大迅速的波及到了方圆千米。   所过之处天地万物同时化作齑粉消失不见。   九幽之力便在与剥夺。   剥夺一切可剥夺之力。   包括万物生机。   这股力量向着慕容英杰碾压而去,背后那巨大无比的阎罗王在同一时刻伸出了锁链。   慕容英杰仍旧被漆黑的浑圆裹在当中。   “原来冥冥地府就是你的依仗!”   黑色的浑圆之内传出了一道声音,平静至极不曾有半点慌乱。   “只是可惜终究只是六座宫殿,到头来还是差了些。”   慕容英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了手中的剑,剑身震动发出声响,纯粹无比的剑鸣之音陡然响起。   银色亮光自浑圆之内笔直斩出。   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百鬼夜行消失不见,头顶乌云一分为二。   接着森罗鬼音跟着隐退,六座宫殿裂开缝隙轰然坠地。   阎罗手中的锁链随之覆灭,头顶冥冠左右分开。   慕容英杰只一剑,便为天地开一线。 第284章 第一百二十九受得住和想找死   就像是他之前拔剑出鞘的时候一样,剑鸣之声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不见,但只是这一瞬便将所有人震撼的无以复加,呆立原地。   上一秒还伫立在眼前的十殿阎罗在下一秒便一剑两断,命魂破碎自高处向下坠落,灰黑色的气息不停消散,本就破败的宫殿分成无数细小碎块穿过空间掉进了九幽深渊之中。   慕容英杰向前走了一步,无数剑气从他的脚下生出划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   六座宫殿在同一时刻被切成粉末,便是那尊高大无比的阎罗王都是狼狈不堪,身上的碧绿衣裳裂开数百道口子,那张骷髅脸上的胡须都被切割的参差不齐。   头上的冥冠已经没了一半。   阎罗倒地,白骨身躯之上燃烧着幽绿冥火。   李四自空中落下,他的衣衫凌乱,面色惨白。   哪怕早在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难以接受。   他竟然,就连一剑都无法接下。   目光死死的凝视着慕容英杰,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他一时间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命魂天生,十殿阎罗,竟然不如对方一剑。   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想要试一试,可尝试过后的失败和绝望又有几人承受得住?”   无数道剑光隐没不见,慕容英杰看着他,说道:“四爷可还受得住?”   阎罗身体之上的冥火燃烧的越来越烈,李四体内的气息也是跟着越来越强,森罗炼狱虽然已经消失不在,但是那股子来自地府的阴冷却仍旧停留在长街之上。   李四身上的青衫开始燃烧起来,难闻的焦糊味道融入进空气当中一点点的扩散。   五色的火花自衣角开始向着全身铺盖,他点了点头,道:“受得住!”   这是还想接着试的意思。   慕容英杰抬手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低,看得出来那份一直无法治愈的暗疾让他很痛苦。   将手放下,秋日暖阳之下自他口中竟然是透出了一抹寒气,苍白的脸有些发青。   他的右手握着剑,轻轻抬起,此刻距离李四还有近百步的距离。   剑尖压得很低,随着手臂的扬起而抬高。   一阵风恰巧在此时吹过,不像是剑光亦不像是剑气。   他抬起了手臂,身形诡异的跨越近百步出现在了李四的面前,这一步迈出就像是空间在脚下折叠一般。   右手平举,手中握着剑,剑尖抵在了李四的眼前。   “受得住吗?”   他开口,轻声问道。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无法掩饰和形容的惊骇。   锋锐凛冽刺痛着眼眸,李四看着这把剑沉默了下来,燃起的衣角随之熄灭,背后的阎罗也沉入了地面。   长街上的冰寒与阴森尽数消散,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   慕容英杰握剑的那只手很稳,他道:“自第一场秋雨落下之后我就想到了今天的场面,现在看来与我当初所想并没什么两样。”   李四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面前的锋锐刺痛着肌肤,那只手很稳,但他若是乱动的话恐怕就不会那么稳了。   “那场秋雨落下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你如何知晓李休一定会走过两开河与子午谷?”   慕容英杰说道:“他是李休,所以一定走得过。”   李四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此刻站在面前的一定是我?”   “不确定。”   “这就和你想的不一样。”   “仍旧没什么两样!”   无论来的人是谁,他这把剑都会照常落下,没有幸免,那自然是没有两样。   很多人听懂了,李四也听懂了,所以他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一剑他没死,但他受不住。   沉默就代表赞同,是默许的意思。   将剑收回,慕容英杰移开视线看向了李休,淡淡道:“殿下,您输了。”   他早就说过即便李休在棋盘的另一角杀的天昏地暗又有什么用呢?眼前还是会输。   李休也没有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听雪楼只来了李四,但李四不是慕容英杰的对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正院当中的两名五境一直对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架,更不会分生死,两个人的目的都是同样的,那就是牵制对方,只要将彼此守在眼前无法插手,这就足够了。   慕容英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破碎云朵化成的雨滴已经落了干净,他问道:“还继续吗?”   场中形势已经极为明了,慕容英杰压制了所有人,李四退避三舍,刚破五境不久的慕容天成哪怕剑法再强也不会是他兄长的对手。   更何况那棵枯树下面还坐着一个快要死却还没死的人。   李休捏了捏熊胖的耳朵,抬头看着慕容英杰,目光仍旧是前不久的模样,平静而又坚定。   “姑苏城不能乱,江湖不能动,如果你就此收手,那就无需继续。”   慕容英杰笑了一声,道:“那就继续!”   李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询问着:“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那还要看殿下想不想死。”   “如果我非要找死呢?”   “我不会杀你,姑苏城也没人会杀你,但有人会。”   想杀李休的人很多,无论是有仇的还是没仇的,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   帮他的人有多少想杀他的人就有多少。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就连老剑神都看不破,但李休的眼睛在这一刹那却变得很亮,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他站在府门之前眺望着整座姑苏城肉眼可及的地方,说道:“那我还真想看一看能杀我的人是谁?”   这话说出口徐盈秀的面色微微一变,就连和他一直不对付的李四都是脸色一沉。   醉春风可以和李休争听雪楼少楼主的位子,但是李休一定不能死。   这是整个听雪楼上下所有人的共识。   慕容天成在悄无声息之间朝李休靠了过去,确保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阻断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这一次轮到慕容英杰沉默了下来,他想了很久,那把剑上的锋芒也跟着敛没起来。   他侧目看着李休,苍白的面色带着复杂的神情,认真道:“我不想杀你,但如果你真的找死,那就一定会死。” 第285章 风吹过后山的梧桐树   “我不会输,更不会死。”   李休同样很认真的回答道。   “原来就只是嘴硬。”   慕容英杰似乎有些失望,于是他轻轻地晃了晃手臂,看了看并无多少人的四下,淡淡道。   在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前输赢从来不会出现极为明显的倾斜,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一方的天平上会突然增加一些让人意外的其他砝码。   现在的情况对于姑苏城来说是大好局势,对于李休和慕容天成来说则是一个僵局,何为僵局?   无法打破的死局,谓之僵局。   “我刚刚行过了三请之礼,即便你是在下棋应该也能够看得见。”   李休整理着身上青衫,衣领处有些褶皱,近一月的颠簸和生死即便是他也是忍不住有些憔悴。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看得见。”   李休长身而立,双臂垂在身侧,青衫看起来有些暗淡,说道:“既然看得见那你应该清楚,三请之礼是要分生死的。”   慕容英杰没有说话。   听雪楼的数百青衣抬起了头,压下的剑尖微微上扬。   远处的慕容秋直起了腰板,目光阴冷的盯着李休的后心。   徐盈秀转过了身子。   慕容天成虚握剑柄,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正院当中的那名敌对五境修士,慕容同方。   如果真的彻底开战,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配合慕容苟胜二人合力在瞬息之间斩杀慕容同方,只有这样,合他,慕容苟胜还有李四三人之力才有机会和慕容英杰一战。   这是最完美的战术。   但几乎不可能实现。   因为在他们还未杀死慕容同方之前,慕容英杰的剑就能够刺穿李四的喉咙。   李休说道:“先前你说想要看一看谁能接得住你的剑,那么现在我想看一看是谁能够杀了我。”   枯树下那个快要死的人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慕容英杰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遗憾。   “其实本没有必要如此。”   这话像是事后诸葛,但李休却很是赞同,他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没必要如此,但还是要如此。”   来姑苏城要解决的不仅仅是姑苏城的事,还有大唐的事,在李弦一将那张请柬递给他的瞬间李休就想明白了前后因果。   长林要杀他,他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也要杀长林。   听雪楼已经动了很久,想来到了今日大唐之内的长林已经死了七八成。   眼前就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五境大能,诸天卷上的庞然大物,长林首领许骄人。   许骄人要杀他,也要借姑苏城的势甩掉大唐,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长林借此离开大唐之后还会在给予唐国一记重创。   李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他接过那张请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此刻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慕容家没人敢杀他,只要笃定了这一点那就不愁长林的人不会现身。   天上的白云随着那一剑三得干干净净,他目光环视着人群轻轻扫过,许多人低着头,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比昨天要好得多,晴空万里适合做很多事情,比如前不久听雪楼杀了满城的长林人。”   “美景需要用心体会,但不宜体会太久,因为过了今天之后你们若是想要杀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休并不知道许骄人藏在哪里,或者就在眼前,或者在临街茶铺里吃着糕点,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许骄人一定能够听得到。   府门之前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发生,李四的眉头皱的更深,慕容天成的剑已经彻底出鞘。   正院内的两名五境强者看着彼此,暗自提神,蓄势待发。   宗师境界的强大与四境以内不可同日而语,最直观的比较方法是一位宗师可战五万军士,当然,其中并不包括北地三率那种拥有军魂的军队,倘若是子非那等天之骄子,用一人可当百万军来形容也不为过。   慕容秋站在远处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耐,眼下情形已经再明显不过,没认识慕容英杰的对手,现在动手杀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想不通长林的人究竟在等什么。   心想到底还是只会躲在阴暗处的脏东西,上不得台面。   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就连府院后山上风吹过梧桐树的声音都能够隐约听见。   树叶的沙沙声在同一时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慕容英杰的剑轻轻放下。   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中年人,长相很普通,放到人堆里都是很不起眼的那种,唯一值得让人侧目的就是他的鼻子很大,放到五官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街道供人行走,青砖之上出现行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条街不同,起码此刻不同。   所以这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杀意,没有遮天蔽日的压迫,灰袍中年面带笑容朝着此处缓慢而来,脚步从容,像是踏着秋风而行,梧桐树叶从后山当中飘上了天空,然后跨过山林和府院,落在了他的手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年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紧接着抬起了袖子。   袖中有清风卷出,卷动着手中的一片叶子飞了出去。   徐盈秀面色剧变。   慕容天成长剑竖在身前,纵横剑意自体内发出,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朝着李休掠了过去。   长剑与树叶在空中触碰,衣袖清风拂过了慕容天成的身子,衣衫像是被无数把剑切割一般化作碎屑飘起,他的剑深深弯着,纵横而出的剑意竟然是不能跨过那片叶子身后半寸。   梧桐叶上出现了一点绯红,然后开始旋转起来。   碧绿的叶子发出呼啸般的声响,气息透过剑身击打在了慕容天成的身上。   破碎的衣衫化作齑粉,慕容天成口吐鲜血从李休头顶倒飞出去砸在了墙上。   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整个人的气息陷入了萎靡当中。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四周的人甚至都来不及表现出震惊的模样。   那片叶子还在往前,李休就站在那里。   他身前站着李四。 第286章 死亡悬在头顶   李四浸淫五境多年,十殿阎罗命魂天生,赏善罚恶,论起实力要比刚刚破境不久的慕容天成强上不少,何况那片飞来的叶子已经被慕容天成提前泄了势,为的就是让李四将其拦下。   那片叶子还在往前飞,快过了秋风,切开了空气,天地灵气亮起一道红线,竟然是被硬生生的切割分开。   李四的脸色凝重,阎罗王重新出现在他的身后,十殿气息汇在一起,阎罗王身上的衣衫更绿,肩膀处的黑白两条小蛇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他身姿端正的站在李休身前,浑身气息在瞬息之间提升到最高点,厚重无比的九幽之气弥漫身前,全力以赴。   眼前就只是一片叶子,但那是许骄人发出的梧桐叶,那就值得他如此凝神以待。   梧桐叶飞到眼前,背后的阎罗王化作黑雾散去然后出现在了李四的身前,双手向前平推,碧绿叶子轻轻晃荡,那片叶子于双手之中停顿而下,但仍在向前,阎罗王不会后退,叶子却一点一点的刺进了他的身体。   李四面色苍白,命魂璀璨绽放,他双手掐着印决,弥漫四周的黑雾尽数吸收到了体内然后出现在了阎罗王的身上,双肩处的黑白蛇睁开了双眼,狭长通红的眸子露出无尽凶光。   阎罗王的骷髅脸颊燃烧着点点冥火,两条蛇像是两道利箭一般从他的肩膀处爆射出去,目标不是眼前的梧桐叶,而是长街那头正在朝此处走来的许骄人!   黑白蛇在空中交替旋转,带着幽深雾气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许骄人的面前,黑白二色融为一体,猩红的眸子带着地狱般的残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许骄人吞咬过去,那种感觉就像是长达数万米的海下巨兽张开了深渊之口一般。   让人须发皆张,不寒而栗。   这是李四破五境近百年来最强的一击,气势积蓄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他要保李休的命,醉春风如果要做少楼主那就要堂堂正正的争。   听雪楼李四爷的全力一击即便是许骄人也不可能选择无视,这个穿着灰袍面带微笑踏步而来的中年人第一次在长街中央停住了脚步,那条黑白蛇就在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了过去,血盆大口已经贴在了脸上下一秒就能够将他的头颅完全吞噬进去。   许骄人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天地间的秋风忽然凝固下来,周围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顿,那条蛇悬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不动,血盆之口大大张着,甚至能够隐约闻到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   就连那完全由黑色冥气所化而成的牙齿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李休的瞳孔缩成一点,李四的神情骤然一变。   便是一直持剑而立静而观望的慕容英杰都是神情一凛。   许骄人乃是诸天卷上为数不多的五境神修,能够以神修之身踏足五境,几乎相当于文圣的地位,不说大唐,即便是放眼整个扶云大陆也是找不到多少这样的人。   神修最强大的地方便在于念头通达。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飞翔的鸟儿便落了下来。   低头望了一眼河面,滚动的河水便随之冻结。   现在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黑白蛇,于是黑白蛇便僵在了他的面前,许骄人抬起手臂,手掌自灰色衣袖当中露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蛇头之上。   透明的涟漪以他手指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停顿的人们重新恢复了清醒,秋风重新飘在长街上。   四周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那条黑白蛇却消失了,化作一团黑雾升到空中,然后散去。   许骄人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前方。   不少人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便是听雪楼的数百青衣都是紧皱眉头低着身子急促呼吸着。   在刚刚的一动一静之间仿佛有一种生命会被随时剥离的可怕错觉,慕容天成从墙上站了起来,一身伤口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盯着李休所在的位置,凝重的神情微微一松。   只见那道阎罗王被切成两半,李四的身体也是倒退而去在地面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双手染血垂在身侧不停颤抖着,那片梧桐叶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笔直飘落到了地面上。   在接触到青砖的刹那碎成无数粉末随风飘走。   李四身形一晃半跪在地上,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就只是一片梧桐树叶便接连战败两位五境宗师,倘若此刻再飞出第二片树叶那该如何?   冰冷的目光遥遥注视着那道灰袍身影,李四的心中有着苦涩泛起。   长林许骄人,难以力敌。   无论之后如何,起码眼前的死局已经解了。   徐盈秀松了一口气身形闪烁拦在了李休的面前,那张俏脸雪白无比,她甩着手腕,拂尘在身前晃动交织成为一张巨网拦在了李休的身前。   但这没什么用。   每个人都知道,她自己的心里也是在清楚不过,只是她现在站的位置要比李休靠前,如果要死也要死在前头。   这才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天底下除了醉春风之外就没有比李休更了解徐盈秀的人,所以她在想什么李休自然也很清楚。   他往前一步,抬手捏住了徐盈秀的右手,然后将其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笑道:“明知拦不住还要站在前头,傻的可以,难怪王知唯瞧不上你。”   徐盈秀皱了皱眉,并不是反感话中的调侃,而是觉得这份调侃很不合时宜。   如果死亡悬在头顶,那就要集中所有力量掀翻这份死亡。   如果死亡已经落在了头上,那就往下蹲一蹲。   除了老剑神之外姑苏城没人拦得住许骄人,但老剑神是站在他们那头的人,也就是说没人能够救得下李休。   这时候死亡就已经落在了头上。   这份调侃就显得无力且多余。   看到徐盈秀打算开口李休牵着她的那只手轻轻用力捏了捏,摇了摇头。   徐盈秀张开的嘴巴重新闭合,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风越来越大,后山梧桐树叶相互摩擦撞击的声音也越来越响,许骄人仍旧站在街上没有动弹。   李休抬头看了过去,然后问道:“你要杀我?”   许骄人笑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没有否认。   李休又问道:“杀得掉吗?”   后山之上再次飘过来一片树叶,第二次被许骄人捏在手里。   “杀得掉!”   这是他走到长街之上第一次开口说话。   秋日里却如春风般和煦,话语冰冷像是二月寒冬。 第287章 因果往复   慕容天成刚刚从墙上站起,李四仍旧半跪在地上,十殿阎罗被硬生生切碎。   许骄人说杀得掉,那就真的杀得掉,因为眼前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李休放开了徐盈秀的手,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长林应该将目光放到整个大唐,何必只盯着我一个人?”   他问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在害怕,而是真的在询问,也很好奇。   长林被称之为整个大唐的暗影一面这当然不只是说说而已,无论是从实力还是渗透性来说长林做的都极为出色,哪怕被听雪楼和朝廷合力杀了很多,但剩下的力量聚集在一起仍旧能够做几件大事。   但许骄人却来到了姑苏城,只为了杀李休。   这很没道理。   许骄人却是并不觉得此举有失身份,他捏着略有些发黄的梧桐树叶,认真道:“因为你是李来之的儿子,那就值得如此去做。”   李休想了想,又道:“我觉得还差一些。”   许骄人说道:“因为你很聪明。”   李休通读天下,算力超群,自然很聪明,他或许现在还未成长起来没办法对许骄人如此,但日后呢?   破了三劫的修士日后会强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他有这份天赋和心志,这就是罪!   所以许骄人一定要杀他。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两开河与子午谷有长林,阴曹以及雪原的人,那就意味着这三家已经在暗中联手,李休和阴曹之间有死仇。   一个姑苏城牵动了半个扶云大陆,背后种种算计和对时机的把握都恰到好处。   “我找到了棋盘对面的人。”   李休突然说道,无有前言后语,所以显得有些突兀。   慕容英杰挑了挑眉毛,垂在地面的目光探了过去。   许骄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的眼角渐渐舒展,然后赞叹道:“如此一来我就更要杀你了。”   起初李休无法确定背后那只大手是何人所为,但当许骄人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知晓了。   以众生为棋子的老手段了,看来他上次输的一定很不甘心,这一次想要赢回来。   李休摇了摇头,他没有拔剑,面对五境宗师他甚至没拔剑的资格,只是更加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懂吗?”   没人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像是无量寺里那些喜欢打机锋的老和尚一般。   但许骄人听得懂。   他将捏在手里的树叶放下,对着李休欠了欠身子,笑容满面:“懂,所以才更要杀你。”   李休回了一礼,轻声道:“谢谢!”   他想不到当今天下最了解他的人竟然会是许骄人。   ……   ……   “你杀不掉我,知白也赢不了我,所以这盘棋下到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李休直起身子,说话间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当中。   “世子殿下的气度让人敬佩,但结果并不会因为气度而有所改变。”   许骄人接着道。   李休说道:“结果就是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从我接过那张请柬,走过了两开河与子午谷之后我便知晓自己一定死不掉。”   许骄人问道:“为何?”   “因为这里是大唐。”   李休解释道。   许骄人没有继续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这是二人的初次见面,要比想象中的美好许多。   只是再美好也要见血,人还是会杀,人头还是会落下。   地面上的梧桐叶重新飘了起来,这次的速度很快,比刚刚快上一倍不止。   慕容英杰握了握剑。   慕容天成化作一道剑光想要拦住那片叶子,远处半跪在地的李四整个身体顷刻之间化作一团黑雾从原地凭空消散。   只是那片叶子终究太快,剑光慢了一丝,短了一寸。   黑雾在李休身前凝聚,但尚未汇合完全便被梧桐树叶穿透过去。   许骄人仍旧在缓步朝前走着。   李休看着眼前,目光平静,眸中不曾生出半点波澜。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   慕容英杰侧了侧身子,握剑的手更紧了一些。   那片叶子落在了李休的头顶,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轻飘飘的朝地面落了下去。   李休抬起一只手接住了梧桐叶,咧了咧嘴。   银如电的剑光敛没下去,慕容天成的身体随之出现,双腿甚至都有一些颤抖,可想而知他刚刚这一剑该有多么快。   黑雾汇聚融合成为一体,李四的身子也随之浮现。   他与慕容天成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他们两个都没有拦下,那么李休为何没有死?   那片树叶又怎么在短短眨眼不到的时间里从一枚杀器恢复普通的?   李休抬起右手将树叶举到眼前看了看,此刻的梧桐叶就只是一片梧桐叶,再普通不过。   将叶子高高举着,遮挡了如火骄阳。   “我刚说过,这里是大唐,所以你杀不掉我。”   李休放下叶子远远地望着站在长街中央距离慕容府还有一段距离的许骄人,淡淡道。   这一次许骄人没有开口,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他抬起头目光淡漠的看着天空之上,万里无云的头顶站着两个人。   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道袍。   道袍很少有人会穿,徐盈秀喜欢穿是因为王知唯喜欢穿,此刻站在天上这人要穿是因为他是道士。   道士穿道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许骄人很惊讶。   他望着那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挑眉问道:“武当山要插手姑苏城的事?”   裴子云看了一眼那一片梧桐叶,然后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那你为何要救他?”   许骄人又伸手指了指李休,那片叶子眼看就要切下李休的头颅,但裴子云突然插手,于是杀人的叶子就变成了普通的树叶。   普通的树叶杀不了人,所以李休还活着。   “因为我欠他一场因果。”   裴子云解释道。   “你欠他一场因果,却要杀我,这算什么道理?”   许骄人看着他,笑着问道。   裴子云面色凛冽,眼中杀意并不掩饰,他又道:“因为你欠我一场因果。” 第288章 天下人都做不到,我做得到   这句话指的就是当初王知唯被锁剑巫山的事情。   “武当山不入世,你费尽心机牵动了大半个江湖甚至就连塞北两窟鬼都被算计了进去想要让武当山入世,现在我接了这份因果,入了这凡尘俗世,你当如何?”   裴子云从天上落下,站在了许骄人与李休中央,将二人分隔开来,寒声问道。   冷峻无比。   许骄人并没有感到恐惧和不妙,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与往日并无不同!”   两句话彼此矛盾自然也代表了两个意思。   只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长林便在朝廷和听雪楼合力清剿之下覆灭了七七八八,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李休的一句话。   放眼天下也只有李休才有这个身份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唐皇的亲侄子,在朝廷中的地位奇高,他还是听雪楼的少楼主,在江湖上的威望更是甚重。   如今的长林甚至已经无法浑水摸鱼,武当山入世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所以许骄人才会说今时不同往日。   但无论武当山入世与否他都是许骄人,裴子云仍旧是裴子云,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裴子云打不过他,所以才会说今时与往日并无不同。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大道至简,越简单往往越有效。   裴子云的双手从袖中露出,他盯着许骄人脸上的笑容,冷声道:“这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   许骄人点了点头。   裴子云又道:“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如你?”   许骄人轻声道:“我的感觉很准,所以我感受的到。”   神修修为入五境几乎可以窥天命,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便是如此。   “总要做过才知道。”   裴子云歪了歪头,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许骄人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互相对视,然后他一拳笔直轰出。   狂风呼啸,道袍飞扬。   他虽是道士,修行的却是霸道,一招一式都讲求霸道绝伦,成碾压之势摧枯拉朽的打倒敌人。   这一拳就只是普通的一拳,但同样是巅峰的一拳,所修霸道,所行霸道。   许骄人神情不变,悠悠的侧了侧身子,浩瀚如海的神修之力铺天盖地般涌向身前不仅挡住了这一拳反而让其有一种所处深沼当中的感觉,肩上仿佛扛上了一座大山,压得他脚下一沉竟然是硬生生的陷入了地面当中。   “五境神修的感觉很准,现在看来这句话并没有错。”   许骄人身形如同一片树叶飘然向后,开口道。   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占尽上风。   “小孩子的把戏,难登大雅之堂!”   裴子云冷哼一声,即便是身上背负着千万钧的力量他也不曾弯下半点腰身,双手在身前左右穿行,右脚向左前方迈出一步,竟然是硬生生的将地面趟行出一条沟壑出来。   天地浑圆,八卦图案自地面浮现,自他周身上下竟然是同时出现了九个晦涩难明的大字,围绕着他的全身急速旋转着。   九个大字散发着极为强大的灵气波动,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似乎都能够感受得到其中所蕴含着的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   山岳般的压力消失不见,裴子云的双腿自地面抽离而出,整个人漂浮在了天空之上,狂暴的灵气冲散了发冠,满头黑发飞扬肆意,湛蓝色的九字飘扬映着裴子云的全身幽邃深蓝。   长发向后鼓荡,裴子云踩踏在天空之中俯视着许骄人,那双眸子同样泛着深蓝。   “当年能和国师并肩的人,停滞数百年还未曾踏足第六境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不如你?”   裴子云朗声喝道。   许骄人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踏足第六境是天下所有修士的目标,那种境界放眼整片大陆也没有几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步入的?   数百年时光听起来很长,但其实很短。   让他面色阴沉下来裴子云周身环绕旋转的那九个古字。   “九字真言!”   许骄人盯着那九个字,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九字真言,又叫道家九秘,乃是武当山自古以来一脉相传所留下来号称至高无上的秘技,此九字不为天生,不为道存。   只有武当山传承许久的意才能够驾驭的了这九个字。   可想而知其恐怖之处,用闻者色变来形容毫不为过。   “世间都传言裴子云是半路入的武当山,怎么,不修行武当功法也能用九字真言?”   许骄人挑了挑眉毛,不解问道。   裴子云俯视着他,讥讽道:“九字真言从来都不需要武当心法。”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真的,但裴子云并没有说谎,所以许骄人的眉头皱的更深。   沉默了许久后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武当意是真的?”   裴子云点了点头,目光淡漠。   于是许骄人再次沉默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九字真言放在武当这一点所有人都不陌生,而真言石碑就被武当大摇大摆的放在了山脚下,供天下人领悟,刚开始的时候天下人趋之若鹫,无数人蜂拥而至,想要窥探其中真意得到九秘传承,但没有人成功过。   武当山存在的历史要比大唐还要悠久。   可在如此久远的时间里却无一人领悟过其中真意。   便是当年的国师和院长都曾经在石碑下盘坐数月之久,未曾有半点收获,所以这件事流传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武当山耍的手段,想要领悟九秘首先需要的就是武当心法,如此方才做得到。   这是唐国建立数百年来几乎所有人公认的事情,可现在裴子云这个半路入武当的人竟然掌握了九字真言。   他当然不可能修行武当心法,如此也就是说武当山并不曾说谎,只要有人能够领悟武当意就能够领悟九字真言。   “你认为是假的?”   裴子云反问了一句,带着讽刺。   “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你做得到?”   许骄人不解问道。   并不是失败者的不甘心,而是真的想询问,就像他口中所说,凭什么数千年来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裴子云却做到了?   “凭什么天下人做不到的事情,我裴子云就做不到?” 第289章 凭我是萧泊如   冷峻的脸上露出了狂傲之色,如是道。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不甘和质问,所以许骄人沉默了下来,他说得对,凭什么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裴子云就一定做不到?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二人之间短暂沉默了片刻,裴子云并不急着动手,许骄人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他道:“即便你学会了道家九秘,也未必杀得掉我。”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裴子云这一次并没有欺身上前,九个古字在周身环绕,然后其中一个光芒大放,古字高高飘过头顶悬在天上。   裴子云双手掐着印决,指尖遥遥指向许骄人,锋锐无比的目光直逼而去。   “临!”   他没有张口,但这个字却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就像是凭空生出一般震慑人心。   声音不算大,更像是大道的低吟,回荡在心里与灵魂的呢喃。   许骄人面无表情,神修之力在身前凝聚而出,刚刚形成屏障便听到了裂开的声音,他的神修之力竟然是被九字真言当中的临字诀生生轰碎。   并且临字诀还未曾消失,真言古字绽放着万道光芒,大道之音冥冥响起,许骄人的脚下四周突然向上升起了光柱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牢笼遮天蔽日,仔细看去竟全都是由无数个细小临字组成,裴子云站在苍穹之上俯视着牢笼之内,湛蓝光幕映在面庞之上,犹如神祇。   “逼迫武当入世,自作聪明,这就是你永远也比不上国师的原因。”   裴子云单手伸出,对着下方虚空一握。   湛蓝牢笼开始缩小,向着内里急速的收敛坍塌,朝着许骄人碾压下去。   道家九秘,由临字起始,行字收尾。   一字强过一字,一字胜过一字。   动用天地之力如同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临字牢笼倾轧下来,许骄人被困在其中一动不动,那张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不曾出现丝毫恐惧之色。   “临字诀很强,但对付不了我。”   他抬头看着裴子云,然后侧了侧身子,一只脚向后,抬起了右手。   掌心贴在了临字墙壁上,额头之上传出阵阵涟漪,周围的空间像是凝固了一般陷入了停滞,倒塌碾压而下的临字牢笼虽然不曾停止,但速度也跟着缓慢了许多。   “你不是我的对手。”   许骄人贴在牢笼上的右手微微用力,无数个细小临字组成的牢笼便随之破碎,化作光束呈龙卷模样向着天空飘飞而起。   裴子云的眉头皱了皱。   许骄人继续道:“何况你的对手不止我一个人。”   这话不算掷地有声,但也传出去很远。   慕容天成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李四同样是面色阴沉,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向着府内掠去,却被一把剑拦住了去路,慕容英杰站在府门之前淡漠的看着他们。   此门,不可入。   李休看了一眼那座偏院,院里一片废墟,只有正中央一片完好。   那里有一口枯井,枯井一侧有一棵枯树,树下坐着一个快要死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睁开了眼睛,颤抖着手臂想要站起来。   这就是许骄人口中说的另一个人,一个虽然快要死了但却比他还要强的人。   诸天卷第八,姑苏城老剑神,慕容霄。   排名还在许骄人之上。   九字真言很强,裴子云也很强,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并不能完整使用九字,所以与许骄人生死一战输赢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现在再加上老剑神,那他就一定不是对手。   但李休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裴子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半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来这里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在老剑神站起身子,颤抖着手臂整理衣领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从天而降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正是之前与裴子云一道前来的那个男人。   先前有云雾遮挡着面容,看不真切男人的样子,但现在这人从天上落下,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自然也就能够看清楚那张脸。   于是许骄人沉默了下去。   老剑神的身子一僵,颤抖的手臂忽然间平静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容霄沉默了很久,然后方才开口问道。   苍老的声音带着暮气,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这几年去了趟绿海,没甚意思,前些日子凑巧回来听说了这档子事,便来了。”   白衣男子笑了笑,有些随意的解释道。   老剑神问道:“来杀我?”   男子回答道:“如果你就此罢手,我就不杀你。”   老剑神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还是在杀我。”   如果不借这个机会搏一搏,得不到许骄人的帮助他要不了几年就会老死。   “生老病死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罢手还能多活几年,若是非要插手你今天就会死。”   白衣男子看着他,认真道。   “凭什么?”   老剑神又问道。   白衣男子张开双臂,秋风吹在身上带着他的衣角晃动,轻声道:“凭我是萧泊如,你就一定会死。”   剑仙萧泊如,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是呆立原地,宛如雷击。   便是那一直抱着双臂一副看戏模样的慕容秋脸上的笑容都是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整张脸骤然苍白下来,不敢相信。   慕容天成和李四齐齐松了一口气,慕容英杰抿了抿嘴唇,咳嗽了两声。   熊胖无精打采的抬了抬爪子,当初塞北的落仙峡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便是被萧泊如一剑斩出来的。   剑仙萧泊如,诸天卷第二位,只在薛红衣之下。   真正的天下无敌。   他要谁死,谁就会死。   老剑神也不例外。   天下所有的事摆在面前也不及眼前一人。   裴子云学会了九字真言的震撼也不如眼前这身白衣。   老剑神转身走到了那颗枯树一侧,伸手探进树洞当中摸索着什么,一小会儿后掏出了一把生锈的剑被他握在手里。   然后转过身子直视着萧泊如,浑浊无比的目光当中亮起一道精光,他轻声道:“如果你没有受伤,那我一定会死,甚至会闭目等死不用劳你拔剑,但你现在受伤了,而且同样快要死了,又凭什么杀我?” 第290章 受重伤和快要死   慕容霄活了很多年,那双眸子看过很多人,眼光自然也是出奇的好。   萧泊如的脸色很好,白衣整洁如同云朵,面上带着笑容,身子随意的站在地上,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但老剑神不仅说他受伤,还说他快要死了。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远处的裴子云默不作声。   “我的确伤的很重,但应该还不至于快要死。”   萧泊如说道。   慕容霄将生锈的剑鞘脱下扔到了地上,那把剑散发着寒意,就像是许多年不曾出过鞘,一朝露出,渴望饮血,他说道:“伤得很重和快要死又有什么区别?在我眼里都是同样的。”   萧泊如看着那把剑,咧了咧嘴:“当然有区别。”   老剑神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做过多争执,于是转问道:“我更好奇的是就凭绿海那些妖灵也能将你伤到如此程度,还真是让人意外。”   的确,薛红衣率红衣卫镇守凌烟阁,轻易不得离去,也就是说萧泊如便是天下无敌,这样的人去走一遭区区绿海,即便绿海之内的妖灵再如何强横诡异,也不至于落得快要死的下场。   萧泊如道:“去绿海前我将剑放到了朝歌城。”   慕容霄闻言有些愕然,接着恍然,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萧泊如是剑仙,最强的手段当然是剑,没有剑虽然同样很强但不是最强,在绿海里受了伤也就说的过去了。   境界深厚者拈花拾草皆可为剑,但毕竟不是真的剑,那就差的很远。   “来姑苏城之前我回了趟朝歌。”   他又说道。   老剑神面色凝重了许多,没有言语。   萧泊如接着道:“所以现在就有了区别。”   他回了趟朝歌城,取了剑,来了姑苏城。   剑仙有剑在手,这就是很大的差别。   所以重伤和快要死终究是两件不一样的事情。   慕容霄突然感叹了一句:“可惜倾天策的人不在城里。”   萧泊如淡淡道:“在与不在结果都没有区别。”   倾天策的消息最为灵通,如果他们的人在这里那么这场惊世之战就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唐,一位名声传了不知多久的剑神,还有一位声名盛起整个大唐被公认为剑道第一人的剑仙萧泊如。   这两个人的相遇一定会是当世最精彩的一战。   二人彼此对视着,气息浮动越来越小,眼中的凛冽却越来越浓。   萧泊如抬起了手掌在虚空中轻轻一握,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出现,但慕容霄的脚步却向后退了一步,苍老的面色更加凝重。   李休侧目和徐盈秀几人侧目看去,发现萧泊如的手里的确什么都没有,但他右手手掌紧握,就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一般。   李休眸中泛起漆黑之色,随后面露恍然,那只手里握着的自然是剑。   那把通体透明,比蝉翼还要薄的剑。   落仙剑!   萧泊如所修剑道并没有一板一眼的定性,讲求的便是随心所欲,自在逍遥。   直抒胸臆就是如此,哪怕他刚刚从绿海回来,身受重伤,但听到李休可能会死在姑苏城他还是不远万里回到朝歌取了剑,然后来到了这里。   就像之前所说,即使身受重伤,我要杀你,就能杀你。   枯院,枯井,枯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快要死的人提着一把生了锈的剑,没有锋锐传出,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暮气。   两个人离得很近,面对面彼此只有两步距离,对于剑修来说有着号称五步必杀的说法。   但两个人都是此道行家,想要将对方一剑杀了总不太可能。   裴子云的临字诀已经消散,兵者自天地生出,肃杀冰冷围绕着许骄人,兵字掌杀伐,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变得暴戾起来,许骄人同样漂浮到了空中,像是大海上的小船一般随着巨浪而晃动。   海浪翻涌,小船却平稳无比,他踩踏着天空向前行走,神修之力自手掌之上滚滚而出碾动着兵者之力向后退去,秋风从慕容府上空吹过,然后被他捏在了掌心里。   身子往前逼近,跨过重重空间出现在了裴子云的面前,兵者裂开缝隙,临字诀化作齑粉。   他向前伸出了那只手,握紧的掌心随之松开,无数秋风化作刀剑吹拂出去。   无数把剑切割在了裴子云的身上。   兵字随之破碎。   抬手迈步之间,道家九秘便破了两道。   这样的战斗很激烈,生死甚至就在瞬息之间,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在死死盯着那两个用剑的人。   那二人还没有出剑,第一剑要谁来出?   会怎么出?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情,所以没人想要错过。   萧泊如没有出剑,并不是找不到机会,他只是想要看一看慕容霄会如何出剑。   好奇的不只是周围人。   许骄人的如刀秋风拂过了裴子云的身体吹到了偏院之内,吹动了之前被李四碾碎的废墟一片。   老剑神动了,两步距离不算长,就只是一个剑身的距离,他晃了晃肩膀,那把剑探到了萧泊如的喉咙之前。   这一剑稀松平常,难免让人有些失望,但萧泊如的眸子却变得很亮,身形后退的同时口中还在不停称赞。   “一剑卷起千层浪,老家伙,你的修为比年轻时候要强上不少,只怕距离第六境也是不远,怪不得这么怕死。”   这一剑开始就只是普通的一剑,但当慕容霄向前两步,萧泊如退后两步的时候这一剑就变得不再普通。   天空之上万里无云,倾倒的慕容府化作的无数废墟腾空而起随着这一剑同时向前碾压过去,黑压压遮盖着整条长街之上,废墟连成一片,翻腾如同云海。   这一剑带着天地之势,带着他藏剑近百年的锋芒和感悟。   向死而生所刺出的第一剑。   萧泊如不停倒退着,但是那把剑却始终紧紧贴着他的喉咙,身后那宛如巨龙一般的废墟残骸也是越来越近。   “这一剑近百年的感悟和积蓄,你怎么挡?”   慕容霄眼中寒芒爆闪,废墟云海向前推进,脚下地面也是不停塌陷,带出深达十余丈的沟壑向前推出,整个慕容府在这一刻被夷为坑洞。 第291章 岭南萧泊如   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有一点快要死掉的样子,浑身气息高涨,气血癫狂,就是比之裴子云还要强盛许多。   诸天卷上第八位,老剑神自然是名至实归。   这一剑的动静很大,足以惊天地,并且废墟和地面越来越多,竟然是掀翻了半个姑苏城数百里之地。   慕容英杰眼神闪烁,手腕一转用剑划出了一个半圆,保护着府门之前的相安无事。   垂死挣扎的人往往最是恐怖,老剑神为了活命可以叛出大唐与长林合作。   他将生死都赌在了这一场上,所以不能输,也输不起。   退后一步就会死。   萧泊如白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敬佩道:“有点意思。”   他的身子仍然在不停退后,但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止住了脚步,接着抬起了一根手指向前平举着,无数道光亮缩成一点聚集在他的指尖之上,天地仿佛凝固下来。   数百里的废墟和灵气在半空之中停滞下来无法前进,老剑神的剑也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但也只是有点意思而已。”   萧泊如脸上的笑容收敛,目光淡漠,那根手指对着那把生锈的剑,指尖泛着点点清辉,无数道剑气从他的掌中与空气之间生出。   漆黑一片蔓延数百里的一剑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从空中落下,然后砸在地上掀起无数尘灰。   左手放下,右手抬起。   看不见的落仙剑自身前挥过斩落,先前生出的无数道剑气在瞬息之间融合化为一剑向着老剑神斩了过去。   数百里的废墟长龙坠下云端,姑苏城下传来了数不尽的坍塌之声。   即便是身受重伤,这萧泊如的这一剑仍旧称得上是惊艳,甚至可用绝世二字来形容。   因为他本就是当世无敌的人。   老剑神面色凛冽的看着这一剑,并没有躲避,也躲不过去,因为这一剑太快。   白衫之上露出点点鲜红,一剑尚未彻底落下便使得萧泊如身上的伤情复发了起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在乎的神情,落仙剑发出嗡鸣之音似乎在随着大道而颤动。   没有话语能够形容这一剑的风华,像是日夜交替之时所产生的第一抹光亮,像是雪原神树划过苍穹所带出的天之痕。   没人挡得住,老剑神不是神,也是人,他也挡不住这一剑。   速度之快甚至让他来不及抬起手。   但所幸老剑神的手臂一直向前举着,因为那把生锈的剑不曾落下,废墟长龙坠入地面,无数灰尘升起贴到了他手中的那把剑上。   剑未曾落下,那就来得及。   萧泊如的剑无论再快都需要向前斩,那就一定会落在老剑神的剑上。   升起的灰尘随风而散去,散掉的还有慕容霄手中那把剑上的铁锈。   紧随而至的便是无尽锋芒直射苍穹。   这把剑有迹可循,锋芒毕露,落仙剑从天空落下,无迹可寻,甚至就连空气都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有被利刃切开过一般。   “老城主刚刚言我如何接下你那蓄势百年的一剑,那么现在我想问一问,我这一剑片刻修为,信手拈来,你要如何接?”   萧泊如双脚踏在地面傲然而立,平静的面庞之上充斥着淡漠。   老剑神横剑在头顶,无数剑气在二人身边划过,纵横交错在地面之上,切割着周遭空间泛出无数裂痕。   剑修之间的杀伐最是激烈,动辄便是生死。   他耷拉着面皮,干枯的手掌强而有力,身子不退反进竟是又往前迈了一步,说道:“一个快要死的人为了活着能够掌控多大的力量你永远也不清楚。”   那把退了锈迹斑斑绽放出璀璨锋芒的长剑剑势高涨,哪怕面对天下第一的名剑落仙也是不退半步。   萧泊如看着他,平静道:“难得糊涂,我不清楚很多事,但我很清楚哪怕你的求生欲再高,哪怕你的剑再锋利也是一定不如我的,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如此。”   “即便是我受了重伤,不如我就是不如我。”   萧泊如右手握着落仙,向下很狠压下,四面纵横而出的无数剑气凝于一点,这一次没有凝在他的剑身上,而是凝在了左手的指尖。   胸前和背后裂开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着尘埃洒落而下。   “我是萧泊如,剑道第一人,岭南萧泊如!”   两把剑的剑锋彼此对峙,萧泊如与慕容霄的眸子对视着,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认真说道。   “所以你凭什么赢我呢?”   然后食指指尖上绽放着无数光彩,天地为之暗淡下来,像是将阳光握在了掌心里。   接着摊开了手掌,阳光照亮了整座姑苏城,照亮了老剑神的那张脸。   院内的枯井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清澈的井水从井内溢出,淡淡的甘甜味道传了出来。   那棵枯树重新散发生机,树枝上长出了绿叶,须臾功夫便生满了整棵大树。   看起来生机盎然,秋日里能够见到的长青树木很多,但总归及不上眼前亲眼所瞧。   慕容霄退回到了树下,佝偻的身躯撞在了树干上,树叶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握剑的手臂剧烈颤抖着,剑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很细,很浅,但的确裂了开来。   另一只手捂着嘴巴,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没有开口说话,但鲜血还是从口中不停流淌而出。   就像萧泊如所说的,这一剑他接不下。   “早在几十年前吃药吊命苟活的时候我总会想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死,能不能心甘情愿不喜不悲的赴死,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直到前些日子许骄人找到了我后方才发现其实答案早就已经知晓了。”   “如果我真的不怕死又怎么会想几十年呢?”   慕容霄用手擦了擦嘴,剑仙就是剑仙,只是一剑他便受了不轻的伤势。   “先前你说我距离第六境很近,现在看来你比我要更近一些,如果你没有受伤我可能连一剑都接不下来,只是世上没如果,我做出了选择,你也的确受了重伤,现在这伤更严重,我这将死之人还能接下几剑,但你又能挥出几剑呢?”   老剑神远远凝视着萧泊如,明明处于下风,但他的底气却更足了起来。   萧泊如站在原地,落仙剑在手中隐隐可见,因为剑上染了血,那就不在透明。   他耷拉着肩膀,神情暗淡,白衣透红。   那身伤势更重了。   抬头看着长青树下的枯瘦老者,萧泊如咧了咧嘴,然后抬了抬剑:“试试不就知道了?”   ……   …… 第292章 藏甲,杀人,枯井,还有鸡   老剑神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灵气自口鼻之中,退散的气血再度充盈起来,沉声道:“那就试试!”   萧泊如微微一笑,探手前伸,一步不曾移动,但落仙剑却斩到了慕容霄的面前。   染血的剑身高高压下,压弯了老剑神的双肩。   ……   自从老剑神站定了立场之后,平静了不到半日的姑苏城再次掀起了争端,战斗的地方有很多,战斗的人也有很多。   但最值得瞩目的就只有慕容府门前的这两场。   剑仙与剑神之间的高下。   还有武当山裴子云和长林许骄人之间的因果。   萧泊如斩尽了上风,但他之前受伤太重,没人知道在这一剑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剑。   裴子云九字真言已经用到了斗字诀,三字齐出在空中盘旋飞舞犹如神祇临世,许骄人站在空中巍然不动,神魂之力在身前化作不可逾越的屏障磨灭着不停袭来的真言古字。   许骄人负手而立,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身前长发飞舞的裴子云。   灰色衣袍穿在身上,不曾被风吹起半点。   “九字真言执掌杀伐,但你只学了四个字,赢不下我。”   神魂之力化作苍穹巨手朝着裴子云拍打下去,一路之上碾碎了数不清的临字诀落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裴子云面色凌厉,双手结印遥指苍穹之上,斗字诀化作一道光束冲霄而起硬生生的将那只巨手穿透而去,手印随之消散,两个人在天空两端相互对立。   许骄人淡淡道:“即便武当山接下了长林的因果,又能如何?你胜不过我,这份因果又要怎么了结?”   裴子云说道:“你活,因果在,你死,因果依然在,注定无法了结,就像你同样无法杀我。”   两个人之间一定会有个你死我活,裴子云不认为自己会死。   许骄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像他说的那般,九字真言杀伐最重,他的实力固然要更强一些但想要镇杀裴子云却很难做到。   到了这个境界已经不是想杀就能杀得掉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还早,刚刚正午,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说道:“萧泊如杀不掉老剑神,你杀不掉我,再拖下去萧泊如会死,你也会死,而且最重要的是李休一定会死。”   许骄人来到姑苏城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配合慕容家,他只要做也只想做一件事,杀了李休。   仅此而已。   裴子云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萧泊如举剑的手臂微微一顿。   老剑神的身体狠狠砸下了地面落进了枯井当中,激起千层浪。   李四的面容更加难看,他和慕容天成两个人对视一眼站在了李休的身前。   许骄人的话很容易理解,萧泊如拦住了老剑神,裴子云拦住了他,那么谁去拦住慕容英杰呢?   就凭李四和慕容天成两个人?   那才是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知道听雪楼有没有后悔只派了他一个人来。”   许骄人看了一眼浑身缠绕着冥冥之气的李四,淡淡说道。   裴子云站在天空之上,浑身气息高涨,双手在身前纷乱,四个大字自口中发出,响彻天地。   “临,兵,斗,者!”   他左手放于腰部成剑鞘模样,右手宛如剑状,呈宝剑出鞘,口中每念一个字右手便成剑指与空中画横或竖,奇数做横,偶数做竖。   于胸前手捏剑诀,右手食指与中指伸直,无名指与尾指弯曲至掌心,大拇指扣住尾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端,紧紧压着两指指甲使其不会外露,这个动作在道家九秘当中被称之为藏甲!   是九字真言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动作。   裴子云在空中踏了一步,这一次没有衍生出其他任何异象,临兵斗者四个大字升到天空之上然后落到了许骄人的身体四周将其包围在了中间。   四字深邃散发着寒意围绕着他的身体不停旋转,不存于世的意一点点的压迫了过去。   许骄人身前由神魂之力所凝聚而出的屏障发生了裂痕,清脆的破碎声音在空中一点点传开。   “那就看看是我先杀了你,还是你先杀了我。”   声音像是亘古洪钟一般响亮生出,震动的天地灵气相互鼓荡,裴子云冷眼凝视着许骄人,四个大字带着武当意轰杀过去。   许骄人身前的屏障彻底破碎,两个人再次战斗在了一起。   疯狂暴动的能量在天上炸开,每一次交击所产生的波动都如同烟花一般绚烂。   但下面的人没有抬头。   李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慕容英杰,不敢有半点松懈。   这样的眼神叫做虎视眈眈,也可以叫做心神不安。   慕容英杰并没有在意身后几人的视线,他握着剑,背对着众人目光始终看着偏院之内那棵重新绽放生命的长青树。   那样的目光很温和,苍白的眉眼间带着胜似秋风的温柔。   这样不同寻常的对峙持续了很久,几人之间的沉默也持续了很久。   浣熊趴在李休的肩膀上,心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等天上那两个人死光了你在想跑都来不及了,熊爷伤还没好,可救不了你。   李休伸手捏了一下熊胖的脸,没有回答,如果要跑的话当初就不会来姑苏城。   费尽心思走过了两开河与子午谷,到地方之后什么都没做就跑了?   那才是最丢人的事。   他低头想了想,然后绕开了李四和慕容天成的身体走到了最前面,目光跟着看向了那棵枯树。   沉默始终持续着,目光也不曾移开半点。   这一次率先开口的是慕容英杰,他轻声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李休淡淡道:“你又在看什么?”   “树死了很多年可以重新焕发生机,人死了就真的死了。”   似乎是有些感叹,慕容英杰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子。   他上下打量着李休,说道:“姑苏城不想杀世子,但如果您非要留在这里,那么也许真的会死。”   李四冷哼一声跨步上前,十殿阎罗重新浮现,慕容天成那把剑握的更紧,剑意更浓。   但慕容英杰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着李休,眼中带着莫名的味道。   李休也在看着他,毫不避让,说道:“我不会死。”   慕容英杰皱眉问道:“为何不会死?”   李休认真道:“因为你杀不掉我。”   天上的两处战斗仍在继续,李四回过了头,慕容天成松了一口气。   慕容英杰的眉头皱的更深,他的视线从李休身上移开落在了府门之后的一处角落里,在那里走出了一只鸡。   一只浑身没毛的秃尾巴鸡。 第293章 不可敌   这只鸡很丑,无论什么动物只要没毛应该都很丑。   只是眼前这只丑的很特别。   许多人不认识,但慕容府的人却再熟悉不过,远处的慕容秋神色剧变。   从井水当中飞出的老剑神目光阴沉。   后山上的风越来越大,梧桐树的叶子成片成片的飞到空中,遮天蔽日,就像是整个后山的树叶全部掉光了一般,但放眼望去山上还是那些树,树上的叶子依旧轻轻挂着。   慕容英杰看着这只鸡,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躬了躬身子,恭敬道:“凤祖大人!”   他是姑苏城城主不假,但也可以说是凤祖的晚辈,这时候行上一礼算不得逾越。   那只鸡迈步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与慕容英杰对视着,高昂的头微微低下,还了一礼。   “过界了。”   凤祖站在李休的脚边,就真的像是一只鸡一般普通,圆圆的小眼睛注视着前方,开口道。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将它真的当成一只鸡来对待。   慕容英杰笑了笑,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无神,他问道:“过界了吗?”   凤祖点了点头,认真道:“过界了。”   半个姑苏城被掀飞,死伤了不知多少人,剩下的半个姑苏城还在不停厮杀,听雪楼的数百青衣已经离开了府门之前,所到之处无人能拦。   只有眼前还在对峙。   “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拦我。”   慕容英杰对着凤祖问道。   凤祖沉默了一会儿,天上的梧桐叶稀稀拉拉的落在身子四周,它回答道:“有些事比生死要大,有些事却远不如生死,我站在你面前是因为想活着,同样也是因为你做错了。”   慕容英杰叹了口气,眼神之中似乎有些不忍,道:“您拦不住我,如果非要站在这里,那我只好先请您去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任何动作,手上的剑也不曾抬起,但剑意却从头顶透体而出,像是悬在所有人的脖颈之上,随时都会落下。   凤祖很强,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站在了五境的巅峰上,但还不是慕容英杰的对手。   它闻言又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因为那眼中的不忍还是话中的冰寒,于是道:“我帮李休是因为怕死,但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有些事比生死要大,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值得。”   凤祖眨了眨眼,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后辈,也是慕容城几百年来最出色的后辈,又问道:“你如此做,值得吗?”   慕容英杰抽了抽鼻子,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姑苏城的每一位慕容家子弟都很尊敬凤祖,他自然也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句值不值得就能忽略的。   “值得!”   他还是如此回答。   两个人对视着,凤祖说道:“那就来吧!”   李四与慕容天成对视一眼,各自走到凤祖的左右站下,他们一人两人或许不是慕容英杰的对手,但是有凤祖在三人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强者,但在今天这个诸天卷前十的战场当中就显得普通了许多。   人和人之间需要参照物。   就是如此。   三人身上的气息渐渐扬起,徐盈秀搀着李休退到了慕容秋的身旁。   这天下用剑的人有很多,最强的人也有几个,比如萧泊如,乔三爷,子非。   但剑修最强的势力就只有两个,远在遥远东方的天下第一宗,青山。   还有就是眼前的姑苏城。   慕容英杰抬起了剑,剑意如水般消融四溢,他手臂抬起,剑刃在空气上划过像是划开水面惊起了道道涟漪扩散而去。   众人周身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似乎深处水泽当中一般,动作都是缓慢了些许。   紧接着他向前迈了一步,李四的表情略微变化,这一步很熟悉,就像是之前的那一步一般。   慕容英杰跨越空间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剑点向了他的额前。   这一次长剑不会在刺进皮肤之前停留,这是要杀人的一剑。   李四身子倒退,十殿阎罗横立当空,一条黑雾凝成的锁链在水泽之内破水而出缠绕着那把剑的剑身,黑白二蛇再度飞了出去。   慕容英杰没有躲闪,凛冽的剑意从剑身之上释放而出,须臾间斩断了锁链,并且剑意四散切割着头顶的六座宫殿。   碎石与黑墙发生龟裂。   这一剑毫不停留。   李四退无可退,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之色,这是三打一,不是一打一。   凤祖的身体在瞬息之间变大,数百米的身子横在上空,双翅展开遮天蔽日一般,身上遍布金色羽毛,随着秋风与梧桐叶而动,在阳光的照耀下耀眼无比,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凤凰在空中翱翔。   巨大眼眸俯视着身下,地面上的梧桐叶飞了起来,遮挡住了慕容英杰的身体,同时也将这一剑拦了下来。   眼眸中射出两道极为细小的暗红色光束,所过之处空气都是发出去滋滋的响声,那围绕几人的水泽被蒸发开来,消失不见。   慕容英杰的面色红润,两道火焰还未接近便将他的衣服燃起了焦糊味道,可想而知其炙热程度。   李四动作也是不停,十殿阎罗在天空当中排成一排,竟然是同一时间从里面走出了六道阎罗身影,轰向了慕容英杰。   与此同时,慕容天成化作一道剑光刺向了慕容英杰的后背。   前后只是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四人之间便要立分生死。   慕容英杰脚掌在原地用力一踏,震碎了身周的梧桐叶,感受到了三面而来的必杀一击。   他低下了头,那双眸子略微垂下,脸上红润消失苍白再现,然后双手握住了剑柄。   无数剑意敛入剑身,他直起身子,身上素衣衣角摇摆之间碾碎了秋风和暖阳。   剑身高高抬起,精气神在一瞬间提升到了巅峰,接着一剑斩了出去。   锋锐不可敌。   阎罗被切成两半,李四的胸前出现一道血痕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了废墟当中。   金色羽毛从天空飘落,梧桐树叶枯黄化作齑粉,凤祖的身体从天空之中坠入大地,震动着整个姑苏城颤抖不已。   慕容天成的长剑脱手而出插在了那颗枯树之上,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慕容英杰的剑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四下安静至极。   ……   …… 第294章 原来根本没人懂我   长街上越来越多的人看着这一幕呆立在原地,便是李休都沉默了下来。   慕容英杰可能会赢,这一点所有人都想过,但谁都想不到他会赢的这么轻松。   这么快。   前后只出了两剑,严格来说就只是一剑,便赢下了这场战斗。   萧泊如的剑是绝世,慕容英杰的剑便是果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你输了。”   慕容英杰看着慕容天成,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胜雪三分,开口说了这三个字,鲜血从口中止不住的流出。   这一剑的代价远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那把剑就在喉咙处,剑尖距离皮肤只差一分,像是随时都能够将其穿透。   慕容天成的手掌在流淌着鲜血,双手垂在身侧,兀自颤抖着。   他看着眼前的兄长,轻声道:“你错了。”   “对错和事情无关,只和输赢有关。”   “也许胜利者可以书写很多事情,但道理永远无法抹掉。”   “道理重要吗?”   “对一些人来说,道理比天还重。”   “比我这个兄长还重要?”   慕容天成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道理自然没有感情重要,但也要看什么事情。   片刻后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张苍白的脸,轻声道:“我可以替您去死,但我不能看着您做不该做的事情。”   慕容英杰握着剑,问了一句:“那什么才是该做的事情?”   “姑苏城如果这时候叛出大唐,内忧外患之下会死很多人,唐国会被破掉,江湖不能乱,您可以以后再做这件事,但现在不行。”   慕容天成说道。   这才是导致这场冲突发生的最根本原因。   姑苏城想要脱离大唐可以以后再说,但现在不能,小南桥刚赢了一场,荒人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这时候不能乱。   李休之所以甘愿赴死,也就是因为如此。   慕容英杰露出一个微笑,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他轻声道:“我以为你懂我。”   然后放下了剑,目光环顾着四周看了一眼破碎不堪的姑苏城,还有站在长街尽头提着饭盒的慕容。   喃喃道:“原来根本没有人懂我。”   苍白的脸上带着灰败之色,慕容天成眉头紧皱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到慕容英杰摆了摆手,于是闭口不言,站在原地不曾离去,也没有收回那把插在长青树上的剑。   这里的战斗很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地面的人,还有天上的人。   萧泊如浑身染血的站在天上,手里握着剑,闭合着眸子。   老剑神站在他的对面,身上伤势同样严重,面对剑仙他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在挨打,但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他还能接下几剑,但萧泊如却未必能够挥出几剑。   就比如现在,萧泊如也许再也抬不起剑,但慕容霄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眼前站的是天下第二萧泊如,而且那把落仙剑上的剑意浓烈无比,让人不敢小视。   裴子云身上的道袍满是褶皱,身上气息渐渐削弱,但是围绕在周身的九个古字却愈发深邃,道袍飞扬,武当意自身体透出,自苍穹而落,欲要镇压乾坤。   许骄人被临兵斗者四字围在其中,神魂之力磅礴释放却无法破除封锁。   现在拼的就是谁能耗到最后。   慕容英杰抬起了头,目光遥望着许骄人,轻声道:“将答应的东西给我。”   许骄人沉声说道:“事后自会给你。”   “我只答应你在这时候叛出大唐,却没有答应你杀李休,要么你自己动手去杀,要么把东西给我,我替你杀。”   慕容英杰也不在意,淡淡道。   许骄人眼神闪烁,神魂之力汹涌澎拜,像是长河一般拍打而出,竟然是硬生生的将兵字诀拍散,然后抬手间扔出了一个东西落在了地面上。   慕容英杰抬起手臂屈指成掌灵气自掌心喷薄而出卷着那样东西来到了身侧。   慕容天成微微愕然。   李休先前一步,眉毛一挑。   “源魂链?”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赞了一声:“世子殿下不愧是通读天下之人,竟然知晓源魂链的存在,在下佩服。”   李休说道:“我只是有些意难平,本世子的命竟然就值一条源魂链。”   源魂链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法宝,可以聚人魂,固神源,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用途单一且没用,代价和打造方法偏偏是不传之秘,从上古流传到今日源魂链的制作方法早已经消失不见,即便是倾天策和听雪楼也最多只是收录了些许残篇。   而想要凭借残篇打造出源魂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能够做到也需要花费不知多少年的代价和无数资源的投入。   毫无疑问这是很不值当的事情。   综合种种原因来说,许骄人的这一条源魂链很可能就是为数不多的完好物品。   所以很珍贵。   慕容英杰将源魂链握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然后递到了慕容天成的面前。   项链随风来回晃动,有些扎眼。   “世子殿下的命可比这条链子重要得多。”   天上的许骄人面色一沉,冷眼看了过来。   慕容英杰并不在乎,只是手臂前伸距离慕容天成的面前更近了一些。   “还记得当年你我站在城墙上说过的话吗?”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慕容天成瞳孔缩成一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拿着!”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这条项链。   慕容英杰接着道:“当初说的话就是我要做的事,这些年来从未有一刻发生过改变,我在茶前录上看过你在小南桥城头上说过的话,先是大唐人,再是江湖人,很了不起,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想这么说。”   “就像当初李帅战死的之时,李帅死时我未能有所功,此次保下世子殿下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转过了身子,素袍轻衣微微摆动,泛白发冠晃了晃。   “我慕容英杰先是大唐人,再是江湖人,而江湖是大唐的江湖,又怎能说叛就叛?”   他站在空中,手持长剑遥遥望着许骄人,暗淡的神色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暗疾复发,但是那双眸子却亮的非常。   “吾之一生可做千万事,唯独不会做狗,更不会叛国。”   话音落下,慕容英杰一步跨出,冲霄剑意于云顶之巅落下。   一剑朝着许骄人斩落下去。 第295章 膨胀了,不起标题   异变突生,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慕容英杰会在即将收获胜利的时候这么做。   这一剑与之前一般无二,果断,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仿佛思维都是跟不上这一剑的速度。   慕容天成手里握着源魂链,神情震撼且复杂。   裴子云诧异的看了一眼他的身影,手上的动作确实不慢,消失的兵字重新出现,临兵斗者四个古字光芒内敛,像是黑洞一般深邃,像是要将周围空间吸纳进去一般。   许骄人目光冷冽,面色冰寒至极,对于裴子云的动作并未做出反应,只是死死的盯着一剑斩来的慕容英杰,杀意渐起。   他抬起了右手面对着这一剑,体内气息第一次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裴子云面色一变,那四个真言古字在这一刻竟然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似乎随时都会散去。   深邃浑厚的字体变得薄弱几乎透明,在半空当中不停摇曳。   许骄人须发飞扬,灰袍裂开成为无数碎屑,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直冲苍穹之上,他注视着慕容英杰,那双眼淡漠不似人间。   他探手而出,神魂之力生成乾坤手印,神修之力透体而出,方圆数百里为之一顿,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一瞬。   无数人的动作随之僵住。   裴子云闷哼一声身体踉跄后退,大手印往上升起如同莲花般盛开绽放,临兵斗者四个真言古字被碾成碎屑消散在空中。   大手印不停向前似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包裹其中。   这是许骄人毫无保留的一次攻击,他掌管长林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做事只出七分,自留三分。   但现在却是毫无保留,因为他真的想杀人。   “数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耍我的人。”   五根手指轻轻握起,大手印也随之捏紧,慕容英杰的身体被包裹进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目光自始至终盯着许骄人的心口,那把剑锋锐至极。   剑鸣之音自大手印当中响彻而起,一道耀眼的剑光一闪而逝。   乾坤手印的五根手指随之掉落在了地上。   慕容英杰的面色更白,如同金纸一般没有血色,身上染着血,这一剑讲究的就是一往无前之势,虽死而无憾。   那双眼越来越亮。   长剑刺到了许骄人的面门之前,刺痛着额前肌肤。   这一剑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慕容英杰的实力境界,这是向死而生的一剑。   慕容英杰的瞳孔之中闪烁着璀璨剑光,天地仿佛于此刻裂开一瞬,无尽光明与道意凝聚在他的身上,这一刻已经窥探到了第六境的门槛。   李四与废墟之中站起身子,真正带着震撼仰望着天空之上的那个人,万般言语堵在喉咙无法说出。   萧泊如紧闭的眸子睁了开来,目光中带着欣赏,轻声道:“你儿子比你强。”   慕容霄闭着嘴,没有说话,身上气息却在瞬息之间萎靡起来,围绕的暮气一点点转化为死气。   这是一场天大的棋局,你来我往的算计从不停歇,知白重开棋盘在大唐的地盘和李休再弈一局。   他占尽上风,最后却少算了人心,少算了唐国这两个字的含义。   谁又能想的到慕容英杰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眼前做准备?   这场棋局与其说是知白与李休之间的对弈,莫不如说是慕容英杰一个人算计了整个天下。   以一己之力算计了阴曹,荒人,长林三方势力。   做常人不敢做,不敢想之事。   老剑神沉默了一瞬,然后道:“还未走到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但慕容霄最甚,慕容英杰的计划点燃了他想要活下去的种子,为此不惜背叛大唐,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   而他已经退无可退。   萧泊如也不在意,仍旧看着远处的慕容英杰,赞道:“你儿子比你强得多,已经跨上了六境的门槛,如果不是一心寻死,他应该比我更快跨入那个境界。”   老剑神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握着剑,不发一言。   ……   那把剑划破长空切开了大手印落在了许骄人的面前。   剑尖停在了他的额前两寸处,任凭慕容英杰再如何用力也无法前进。   许骄人冷眼看着他,伸手握住了那把剑,寒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那可笑的操守倒行逆施,你想死吗?”   他手指用力向下,那把剑随之弯曲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折断一般。   神魂之力凝在空中如同一双双无形的手掌将慕容英杰的身体禁锢在半空之中。   这一剑从挥出到停止,已经是没有了前进的力气。   “你杀的掉我吗?”   慕容英杰开口问道。   许骄人冷哼一声,手掌再次用力竟然是将那把剑硬生生的掰断而去,然后用力一甩剑刃从慕容英杰的胸口穿透过去。   “杀你就像是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慕容英杰的瞳孔渐渐放大,鲜血从胸前流淌,他咧了咧嘴,笑着道:“有时候太过在意一只蚂蚁可是会忽略掉苍穹之上的。”   这话当然有所暗指。   许骄人在瞬息之间只觉得汗毛倒竖心跳都是为之一顿,他猛的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目光在一瞬间缩成一点,狂暴汹涌的神魂之力出现在身前化作防护。   只见在其目光所看之处,裴子云正站在那里傲然而立,漆黑长发染成湛蓝,周身魂绕的九字尽数消失,在其面前头顶之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古字。   那是一个若隐若现的皆字。   皆字逐渐凝聚,裴子云浑身上下传出了骨裂之声,经脉也跟着条条破碎,他竟然是拼着性命不要强行凝聚出第五个字。   皆,意在天下。   明明只有一个字,但整个天地间仿佛在同一时间都充满了这个字。   “皆,灭!”   裴子云咬着牙,漠然满是杀伐的声音自口中吐出。   武当意带着古字伟力从四面八方向着许骄人碾压过去,如同将倾浪潮。   磅礴神魂之力在身前凝聚出一朵莲花,莲乃天地奇物,自有大造化。   许骄人站在莲花之间,皆灭之力不停磨灭着花瓣一点点消融。   裴子云的身体颤抖的愈发厉害。   余波席卷四周,半个姑苏城化作齑粉,无数人死伤。   一把断剑突然于光亮中绽放,穿过莲花和莲叶斩了过去。   许骄人面色剧变。   一条手臂飞了起来。 第296章 低到尘埃里   慕容英杰从天空落下,手中断剑寸寸崩裂,他踩在了地面,身子踉跄栽倒了下去,索性席地而坐,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那张脸上遍布着灰败之色,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双臂完好无损。   断掉的手臂自然不是他的,而是许骄人的。   那朵莲花消散的速度陡然加快,许骄人的神魂之力骤然下降了一个层次,皆灭之力压迫而下,碾碎了层层莲花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神魂隐没,莲花不再,他的身体从天空之中轰然落入地面,砸进了尘埃当中。   裴子云摇晃着身体跟着落了下去。   许骄人的身体穿透了地面,所谓低到了尘埃里当然是很低很低,坑洞的上方烟尘逐渐散去,他的影子还未曾露出。   就连半点声息都不曾响起。   但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裴子云皆灭一击固然强悍难当,不过想要借此一击灭杀数百年的长林首脑那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裴子云站住了身子,目光诧异的看着慕容英杰,复杂说道:“好大的手笔。”   这当然是在夸赞,而且能够得到武当山的夸赞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慕容英杰觉得有些得意,脸上带着一个微笑:“那当然。”   裴子云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你能活着,那才是最好的事情。”   得窥六境门槛,他也许要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更快一步迈入那个境界。   慕容英杰却不在意,轻轻的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盘坐的更舒服一些,他目视着整个姑苏城,笑着道:“死了最好,没有烦恼,以前总有很多要做的事情,现在即将死了突然发现这些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轻声道:“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用自己的命盘活了整个计划,大唐谁都不会死,只有他自己会死。   这当然值得了不起的称赞。   裴子云抬头看了一眼和萧泊如对峙的慕容霄,脸上带着讥讽和不屑:“你父亲比你差的多,难怪这么多年还无法触碰到那个境界。”   这一次慕容英杰没有说话,脸上的得意也退散了许多。   整盘计划当中唯一对不住的就是老剑神,但计划就是如此,倘若老剑神没有选择背叛大唐,而是和他联手那样做事就会容易得多。   但死亡很让人恐惧,这不是无量寺,没有那么多人参破红尘。   到头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所以慕容英杰一定要死,或者说一心求死。   裴子云揉着胸口走到了那个坑洞一侧站下,俯视着下方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许骄人还是没有出来,但他的气息却清晰无比的传了上来,他就在坑洞下方一动未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裴子云皱着眉头。   掌心朝着洞口射出了一道剑光,须臾之间便穿透过去,强大无比的破坏力搅碎了洞口,坑洞开始坍塌,四周泥土陷落覆盖下去。   许骄人仍旧一动未动,哪怕被活活掩埋也是如此。   裴子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慕容英杰却不在意那么多,临死之前只想在多看一眼姑苏城而已,哪怕这座城已经破碎不堪。   四周很安静,长街上只有慕容疾驰而来的脚步声不停响起。   老剑神佝偻着身体站在天上,萧泊如看着他,扬了扬下巴。   所有的意外都发生的很突然,难以防备,就比如此刻先前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慕容霄竟然提起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了过来。   这一剑很快,或许没有之前的一剑长龙强,但绝对要比那一剑更快。   最重要的是这一剑很突兀,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着天下第二的萧泊如老剑神竟然会主动出剑。   这是在搏命。   凌厉的剑光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萧泊如的身前,干枯的身体带着浓厚无比的死气,这份死气竟然在此刻被他所用强化了剑意。   腐朽跟着落下。   萧泊如淡漠的抬起了落仙剑,但动作却是微微一顿,不只是他所有人的动作都是缓慢了下来。   如水面一般的涟漪波纹四散而开,天空就像是一面镜子。   许骄人的气息仍旧停在坑洞之下,但他的身体却诡异的从空中显现出来,并且就站在萧泊如的身后,仅剩的一只手臂向前伸出遥遥对着萧泊如的后背,神魂之力自掌心之中透射而出,禁锢着他的身体。   萧泊如的手臂只是顿了一瞬便挣脱了束缚,但老剑神的剑太快。   一瞬很短,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情。   生死就在这一瞬间。   萧泊如从绿海回到了大唐,身受重伤,那时他的手中没有剑,之后他回了一趟朝歌城,取了落仙剑。   有剑才不负剑仙之名。   而落仙剑也是天下第一剑。   在身体被束缚的一瞬间,他的剑意便融入到了落仙剑当中,手臂虽然僵在半空,但剑已经脱手而出迎了上去。   两把染血的剑在天空之上发生碰撞,剑气如同惊雷一般炸开,那处空间竟然都是坍塌了下去,露出漆黑的虚空裂缝,天地间无数灵气被吸纳进去,在姑苏城的上空形成了巨大漩涡,就像是荒兽张开了巨口,欲要将整座城池吞入腹中。   异象天生,而这就只是因为两把剑的碰撞。   萧泊如转过了身,如此生死存亡之际他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即将分晓的结果。   他将视线放到了许骄人的身上,本就淡漠的双眼在这一刻更是显得无情许多。   “拼死杀我,博条生路?你也配?”   萧泊如冷哼一声,向前迈了一步,一步跨越空间出现在了许骄人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喉咙,于半空之中将许骄人提了起来。   拎到了眼前,两双眸子对视着,冰冷的目光似乎能够冻结死亡。   许骄人的面色第一次难看无比。   “长林,你凭什么?”   身后两把剑的碰撞还在持续,声音越来越弱,老剑神的神色开始变得狰狞起来,整个人的身体愈发枯瘦,但那把剑上的气息却猛地拔高了一个层次。   他探手一抓,裂开的虚空缝隙当中往外渗透着虚无之力,卷入其中的灵气漩涡在这一刻骤然停歇,方圆数百里的灵气倒卷而出融入到了他的长剑之上。   落仙剑渐渐低落下去,剑身轻微颤动发出嗡鸣之音,落仙剑很强大,但终究缺乏了萧泊如的掌控,变得不支起来。   老剑神的身上肌肤开始鼓胀然后炸开,垂垂老矣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虚无之力的侵蚀,但这只是外伤,再严重日后也会恢复,只要这一剑落下,萧泊如必死无疑。   许骄人被他拎在手里,迟迟没有下杀手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强悍的神魂之力禁锢着萧泊如的身体,那掐着喉咙的手指根本无法用力,锋锐剑意从体内生出,与禁锢之力对抗着。   落仙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虚空裂开的缝隙也越来越宽,老剑神的剑意在瞬间暴涨到了巅峰之上,剑刃摩擦像是地下青砖之上滚动撞击的石子。   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地面上许多人都是用手捂着耳朵,满脸痛苦之色。   李四从废墟之内站起身子,慕容天成看着那条源魂链仍在发呆。   裴子云双手结印斗字诀朝着老剑神当空拍出。   院内的两名五境还在对视着。   慕容从长街上提着饭盒跑来。   慕容英杰盘坐在地眉眼温柔的看着这个世界。   ……   这个世界变得透明起来,落仙剑顺着天空飞出去很远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老剑神的剑砍了下来,剑是君子,讲究一个雅字,砍是刀斧才会做的动作,用来形容剑是一种侮辱,但放在这时候却是再合适不过。   因为他双手握着剑柄,怒目圆睁,从上往下笔直劈下。   这就是劈砍的动作,他将剑当做了刀砍了下去。   势大力沉。   斗字诀出现在天空之上迎着长剑轰了过去,只坚持了数息时间便被斩碎,那把剑还在往下落。   萧泊如被许骄人困在其中无法动弹,眸子越来越冷,不知飞到哪里的落仙剑发出剑鸣之声与他遥相呼应,而后划破长空飞了回来。   李四飞到了天上,十殿阎罗再次出现,万里无云的天上逐渐变了颜色。   长剑继续下落,冰冷宫殿破碎倒塌,十殿阎罗灰飞烟灭,李四的身体从高空坠下,像是一道流光般砸进了地下,这一次没有起来。   萧泊如挣脱了禁锢,也可以说是许骄人挣脱了禁锢。   萧泊如抬起另一只手对着慕容霄,许骄人身形倒退而出,仅剩的一只手臂还在对着他。   手掌闭合,一根手指对着后背遥遥点出。   没有呼啸遮天的大场面,就这一根手指平平淡淡的点了出去。   点在了空气上,也点在了萧泊如的身上。   肩骨裂开发出轻响,但萧泊如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偏过了头,身前生出雪白色的屏障阻拦了那些汹涌而来的神魂之力。   白色屏障化作剑光飞了过去,在天上拉起一条白线,很细,几不可见。   许骄人发出一声闷哼,胸膛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流淌隐隐可见心脏在剧烈跳动,这一剑竟然是差点将他斩成两半。   这时候不能分心,但萧泊如分心了,老剑神这一剑就再也挡不住。   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忽略的地面突然生出两道火焰,后发先至的出现在了那把剑下。   紧接着所有人的耳畔响起了一声凤鸣,然后便看到一个小黑点爆射到了老剑神的身体之下,那是凤祖。   不再是遮天大小,而是变得如同一只鸡一般,体型越小速度越快,虽说修士可以忽略这一点但总归有些道理。   这时候能快一瞬都是好事,所以凤祖变得很小,火焰燃烧得很旺盛。   老剑神的剑终于是彻底停了下来。   “想不到你也会拦我。”   慕容霄持剑斩碎了火浪,眸子变得更加浑浊起来,说道。   “你比英杰活得久,但你不如他。”   凤祖的身体燃烧着火焰,就像是真正涅槃的凤凰一般高贵华丽。   老剑神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赞同道:“他比我强。”   凤祖摇摇头,道:“很多人不如你。”   慕容霄再次点了点头:“我比很多人强。”   “但你偏偏做错了事。”   “我只是想活着。”   “死亡并不可怕,如此死了才最没意思。”   二人于火焰中对峙,剑光越来越盛,火焰越来越小,老剑神讥讽的看着它,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怕死,你又怎会和李休站在一起?”   这话有些粗鄙,但很有道理。   凤祖不再说话,本来衰弱的火焰猛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就像是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慕容霄的衣衫不停燃烧,身上传出了焦糊味道,剑光一闪,凤祖的身体也从天上掉了下去。   一路上鲜血不停洒落,掉在地面发出滚烫的声音。   老剑神停在了空中,距离萧泊如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但他却没有再继续动手,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许骄人被一道剑意斩成重伤神魂之力扩散而出借此遁走,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手臂还留在此处。   裴子云没有追,他伤的同样很重。   萧泊如看着慕容霄,脸上的漠然似乎淡了一些。   “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慕容霄问道:“你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萧泊如回答道:“唐国窥探到六境门槛的人没有几个,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一位,却马上要死了,而他本来不该死,这当然值得遗憾。”   老剑神沉默了下来,目光遥遥看着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泊如偏过了头不再看他,落仙剑从天边飞了回来,带起一条长线划过长空。   老剑神的头颅高高飞起,然后落了下去。   身体也跟着掉了下去。   正院内的两名五境终于不再对峙,偏院里的枯井泛着甘甜,枯树总是长青。   听雪楼的数百青衣杀了数千人。   慕容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李休伸出一只手放到身前,天上有一滴雨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一切都尘埃落定下来。   慕容英杰坐在地上,温柔且眷恋的看着姑苏城。   慕容提着饭盒站在他的身后。   大雨落下,似哭似笑。   ……   …… 第297章 恭送城主   现在是下午,天尚且没有黑下来,但老剑神最后的一剑牵扯太广,数百里方圆都系在一剑之上,风云随之变幻,晴天自然也就成了雨天。   大雨带着天地灵气填补着刚刚出现的空缺,雨水混合着灵气向下滴落。   慕容从怀里取出了一把伞撑在了头顶,周围很湿,伞下很清澈。   慕容英杰没有抬头,而是伸手指了指远处,自顾自说道:“你觉得这座城怎么样?”   慕容没有说话,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休从远处走了过来,徐盈秀跟在后面撑着伞。   “很好。”   李休说道。   刚刚那一战很激烈,老剑神完全没有爱护公共设施的想法,每一剑都带起了很大的动静,毁了半座姑苏城,城下埋葬了不知多少人。   但这座城的确很好,和那一剑无关,和输赢无关。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很多人都说大唐的东方第一城其实是晋城,姑苏城其实是名不副实,能够得到第一城的殊荣完全是因为慕容家的存在,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的确很多人说,李休点了点头,没有遮掩,直接道:“和晋城相比,姑苏城的确有些名不副实。”   身后的徐盈秀楞了一下,浣熊用爪子捂住了眼睛觉得有些无语。   慕容英杰摇摇头,问道:“那本书还在吗?”   他指的自然是李休从书房里拿走的那一本。   “在!”   “夫子登天之后我就没再看了,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夫子化成了月亮,结局还不错。”   慕容英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因为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当然看不到月亮,这算是临死之前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了。   “天成。”   他侧脸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慕容天成急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愧疚,欲言又止。   “很多事不能说出来,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慕容英杰笑着安慰了一声,摆了摆手。   “本就是设好的局,绝了阴曹和荒人的念头,还能得到源魂链救下夫人,只是可惜被许骄人逃了,愁眉苦脸做什么?怎么看这场仗都是我们打赢了。”   慕容天成从怀里拿出了那条项链,默然道:“即便嫂嫂可以活过来,您还是会死。”   慕容握伞的手紧了紧,就连身子都不自觉地颤了一瞬。   当初他的母亲被长林暗算垂死,散了魂魄便是草圣都回天乏术,这些年一直在冰棺之内存放躯体,可以说已经死了,但让人想不到的是慕容英杰竟然一直没有放弃。   更是借着这一次的计划得到了源魂链,只要将其带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散掉的魂魄就能够重新凝聚,届时就能够活过来。   像是想到了这样美好的场面,慕容英杰那面色苍白的笑容看起来开心极了,轻声道:“她活着就好,我不重要。”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在场众人都没有说话。   “对了,记得将父亲的尸身收起来,不用挑什么黄道吉日,我看今天就不错,等到晚上将父亲与我一起葬进后山,也不知道下去之后该怎么见他老人家。”   慕容英杰砸了咂嘴,觉得惭愧极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补充道:“对了,把我埋的高一点,今晚月亮应该不错。”   身后的慕容家子弟已经跪倒了一片,双肩抖动,低声抽泣着。   “你手里拿的什么?”   慕容英杰移了移屁股,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然后盯着他手中的饭盒问道。   慕容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说道:“世子要的包子和蛋花汤。”   “哪里的?”   “城北李记。”   听到这四个字慕容英杰眼前一亮一把抢了过来打开饭盒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然后又喝了半碗蛋花汤,十分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   将包子和蛋花汤吃了个干干净净,他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觉得消失的力气似乎回来了一些。   “殿下,怎么样?我就说最后赢得一定是我。”   慕容英杰挑了挑眉毛,有些得意。   就像是当初在书房里说的那样一般,最后赢得一定会是他。   也的确是他。   李休没有说话,目光时不时地扫过那个饭盒,眉头轻轻皱起,但人之将死,总不能责怪什么。   慕容英杰看着城内,然后看了看后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沉默了很久。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   李四站在雨中十分安静。   慕容英杰看着这个世界,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抬起一只手探出了雨伞之外,瓢泼大雨落在了掌心之上,湿润的触觉仿佛让他重新活过来一般。   苍白的面色透着红润,他咧了咧嘴,嘱咐道:“从今以后,姑苏城的事李休说了算。”   长街之上跪着数千人,闻得此言所有人都是抬起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李休皱的眉头更深了些。   大雨滂沱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慕容英杰保持着这个姿势,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和对人间的眷恋。   但那双眼却黯淡了下去,彻底的失去了光彩,再也不会亮起。   断开的长剑从遥远处飞了回来,两截剑身插在他的身前发出低鸣之音,片刻后停止颤动,剑身开始崩裂,最后化作齑粉随着秋风消散远去。   江湖上的擎天一柱,姑苏城主慕容英杰于今日化作秋风散去。   布下天地大局,以棋内之人算计棋外之人,他赢的很彻底。   慕容跪在地上眼眶通红,慕容天成拍着他的肩膀默然不语。   裴子云坐在地上不发一言。   萧泊如面带遗憾,对着那道身影轻轻地躬了躬身子。   凤祖回到了后山梧桐树上,满身鲜血,但心情却极为低落,在慕容霄和慕容英杰相继离去的这一天里它发现了一些比生死还要重要的事情。   半座姑苏城化作废墟,半座姑苏城跪到在地。   天降大雨滂沱于世仿佛是在恭送这位可入六境却不愿入,可以活却非要死的江湖好汉。   李休弯腰行了一礼,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些,大唐是个很有魅力的国家,它值得许多人甘愿为他赴死。   从前有很多,现在有很多。   以后还会有。   “恭送慕容城主。”   齐天般的呐喊响起,震碎了瀑布一般的乱雨。 第298章 夫子登天之后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遗憾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没有看到月亮,比如夫子登天后那本书的水准下降,比如倾天策的人不在城内,这场旷世之战没有被完整的收录进去,世上很多人不尽人意而且麻烦。   战斗之前的人心算计很麻烦,打起架来的你来我往很麻烦。   善后更麻烦。   李休讨厌麻烦,所以对于城内顶着大雨忙碌的数千道身影视而不见,东方之行已经到了尾声,现在最适合等雨停。   站得高不只看得远,同时也会顿生豪气和感到渺小,这场仗打完了,赢的人还在这里,他们之间还有一些话准备要说。   登州楼最高,但雷雨天站在上面总不恰当,好在姑苏城的青砖城墙也还不错,同样不算低。   站在上面不说满腔豪情,起码看的挺远。   李四双手环抱背靠在城墙上,目视着城内来回忙碌修缮的那些人,看得有些出神,听雪楼的数百青衣已经各自散去,他们有很多事要做,还要杀很多人。   如今的长林应该已经被听雪楼追杀的差不多了,但难免还有漏网之鱼,这数百人会各自散开围追堵截。   还需要很长时间,所以说善后总是麻烦。   没有人说话,安静总需要被打破。   慕容抬着慕容英杰和老剑神的尸首去了后山,想必今夜不会回来,慕容天成也站在城墙之上,紧握着那条源魂链,苍白着脸。   李休看着城外,有青山无绿水,但也算是好景色,只是大雨朦胧雾色渐起,看不真切。   “过些日子让慕容去青角司,何时破了游野何时回来,姑苏城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的事情很多,没时间收拾烂摊子。”   徐盈秀撑伞在头顶,一把不算大的伞却遮住了所有人头上的雨滴。   慕容天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李休想了想,又道:“城内不甘心的人还没死光,让他们去北地或者小南桥。”   慕容天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下了城墙,那些人去了边境之后要么和杨不定一样找准自己的位子,要不然就是马革裹尸。   李休还是给了这些人一个机会,剩下的就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许骄人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死定了。”   李休看了一眼裴子云,调侃了一句。   裴子云受的伤也很重,并不比许骄人轻,那一身道袍都是破碎了边角,淡淡道:“他当然会死,从没有人敢算计武当山,他做了,那就要死。”   道家九秘乃是伐天之术,经此一役裴子云的实力定会更上一层楼,届时再碰见许骄人将其镇压斩杀的可能性毫无疑问要提高许多。   李休揉了揉浣熊的耳朵,问道:“武当山又不是无量寺,总是将因果二字挂在嘴边,有意思吗?”   裴子云瞥了他一眼,然后道:“因果并不是佛家的事情,天下人人都有因果。”   “许骄人还活着,我和他之间的因果尚未结束,但我救了你,算是还了之前巫山的因果,两不相欠。”   李休伸手指了指站在一侧的徐盈秀,又说道:“去巫山救王知唯的是她,还有醉春风,还有数百位听雪楼弟子,这些都是因果。”   这是再告诉他还没还完的意思。   裴子云摇了摇头:“所谓因果便是所有相关联事情的指向,徐盈秀救王知唯是因为她喜欢王知唯,醉春风陪你去塞北是因为喜欢徐盈秀,听雪楼的人是因为你,因果本就是复杂的东西,王知唯和徐盈秀之间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楚。”   “在纷乱中找到一根头绪,所有因果的指向都是你,所以这件事就是武当和你之间的因果,也是我和你。”   他解释的很清楚,因果就是极为复杂且难解释却又藕断丝连的东西,意难平是因果,临湖钓也是因果。   李休沉默了片刻,恍然道:“了因果便是安己心。”   裴子云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说道:“可以这么说。”   因果了不断,所谓了结其实就是让自己安心,也就是所谓顺心意。   二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想要说的话,只是赶到此处,恰逢其会罢了,裴子云转过身看向了站在墙头上的萧泊如,随风而立于秋雨中,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副高人模样:“何时入六境?”   萧泊如歪着脑袋想了想,身上的白衣还是鲜红色,摊了摊手说道:“不急,入六境之前还要找那个人打一架。”   裴子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难得的露出钦佩,感叹道:“便是六境也未必赢得下他。”   萧泊如伸了一个懒腰,浑不在意的道:“六境也未必赢得下我。”   裴子云再次点了点头,心道这的确是真的,于是轻声开口:“等你和他分高下的时候记得告诉我,那一定是最精彩的场面。”   萧泊如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天下第二距离天下第一差很远,但对于萧泊如来说第二和第一其实并不差什么。   “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你信吗?”   他望着遥远方向,不知是在对谁说这句话。   李休抬眼看着他,脑海中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站在小南桥城头上子非说过的话,笑着道:“天下无敌还真多。”   天下无敌只能有一个,但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许可以有好几个。   裴子云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反驳这句话,或许他也说不清楚萧泊如与薛红衣到底谁更强一点,这两个人从来没有比过,因为当年薛红衣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的名气更大一些,所以倾天策便将他排在了第一位。   就像是当初草黄纸上的陈落和子非,这两个人彼此也没有较量过,并不能说清楚谁高谁低,只是陈落真的很强,强到了让无数同境之人仰望的地步。   第一和第二之间的高低强弱从来不会特别清晰。   裴子云走了,按他的意思是先回到武当山养伤,杀许骄人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反正跑不远。   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少,就只剩下了四个人。   李四依旧十分出神的看着远方。   萧泊如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他低头看着李休,好奇问道:“世子更看好谁?”   ……   …… 第299章 这场雨真烦人   薛红衣救过他的命,萧泊如同样救过他的命,对李休来说二人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评价胜负只和实力有关,和人情无关。   李休只是三境修为,哪怕眼力在如何高绝也看不清五境的事情,更何况是站在世界顶点的这两个人。   “又不是分生死,谁赢都无所谓。”   李休回答道。   萧泊如楞了一下,砸了咂嘴觉得有些道理,胜负和生死有一些关系,但没有绝对关系。   “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   这场雨下的的确很大,萧泊如像是有些感慨。   李休伸手捏住了一滴雨水,说道:“风雨雷电都是景色,注定与我等无关。”   对修士来说无论是阴晴雨雪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尤其是修为达到了三境以后,落在眼中也就成了景色而已。   “晴天总比雨天好走,绿海太大,下雨毕竟麻烦。”   绿海?   听到这两个字李休原本就在轻轻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一些。   绿海并不是海,而是草原,更是大唐和荒州之间的必经之地,始终有着百万里绿海的名声,危机四伏,其中生活着诸多种族,势力分布复杂且特殊。   而且神秘的绿海之内总会流传着许多的传说和遗迹,吸引了无数人前去冒险。   因此绿海的人对于外界之人都抱着敌视的态度,这种态度很模糊,并不是完全仇视,只是相对一些敌意,留有余地。   像是荒州的人穿过绿海来到大唐,那些势力并不会阻拦和干涉。   反之亦然。   萧泊如去了趟绿海,虽然只字未提但可以看的出他在那里打了不止一次架才会受到几乎濒死的伤势。   而他刚刚又和老剑神以及许骄人打了一架,伤势更重。   所以李休开口问道:“你去找死?”   萧泊如说道:“我去杀人。”   “杀得掉吗?”   “之前我没剑,现在有剑。”   这就是杀得掉的意思。   李休又道:“你伤的很重。”   萧泊如揉了揉自己的腰,淡淡道:“姑苏城距离绿海很远,我走得慢一些,等到了地方伤势也就能够恢复一些。”   大雨没有减弱的迹象,之前老剑神一剑斩裂了天,那缝隙已经填平,但后遗症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只要能够恢复一些,就能杀了绿海的那些人,这就是第一剑仙的底气和自信。   “我欠你一个人情。”   李休说道。   萧泊如翻了个白眼:“你的资质不错,但还不够资格做我徒弟。”   李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说欠你一个人情。”   他是唐国世子,在朝廷上有很大的权利,萧泊如此行要去绿海,如果朝廷能给予方便的话那毫无疑问会容易很多。   萧泊如自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和不屑:“如果我真的快要死,最先杀我的人一定是大唐的人。”   这话很没道理,李休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轻声道:“想杀你的人很多,想救你的人同样不少。”   “不少?一个,还是两个?亦或者是三个?”   萧泊如冷笑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说话。   片刻后方才开口:“以后的事情终究要以后再说,我的人情很珍贵,就像裴子云说的那样,这是因果,你推不掉。”   萧泊如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我觉得你不该死,所以就来了,仅此而已。”   两个人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李休到底是一个后辈,并没有那么多话要说。   “看来大雨不会小了。”   萧泊如抬头看了看天空,悠悠道。   李休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道:“既然是大雨,那当然不会小。”   “那就不用等雨停了。”   “的确不用。”   “那我走了?”   “在你走之前我有件事想知道。”   李休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询问道。   萧泊如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我还是要听你亲口问出来。”   李休想了很久,然后问道:“你和乔叔谁更强?”   萧泊如淡淡道:“你这话等于没问,天下用剑的人数不胜数,剑仙就只有一个。”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便顿住了,而后开始沉默。   很长时间之后方才继续说道:“他一直不如我,游野之前如此,游野时如此,游野之后也是不如我,但他斩碎仙门之时强于我,虽然只有一瞬罢了。”   李休好奇问道:“那日你又不在长安,如何知晓?”   萧泊如想了想,说道:“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见那一剑。”   当初乔三爷临死前曾问过李休他那一剑和萧泊如比起来如何,李休回答远胜于他,现在看来就真的只是那一剑罢了。   萧泊如比起双目回忆了一下那一剑的感觉,猜测道:“那天他应该是入了六境。”   紧接着又更正道:“他一定是入了第六境,否则不可能用出那一剑。”   他边说边点头,摆出了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   “朝歌城这些年太安静了些。”   李休之前从未想过能够在短时间内见到萧泊如,也就从没想过如何处理朝歌城,现在既然见到了,有些事还是要提的。   萧泊如淡淡道:“安静一些不好吗?”   江湖有两座大山,姑苏城和听雪楼。   威望最高的还有三圣斋和武当山。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极为特殊的势力,比如陈落的青角司。   以及萧泊如的闲人院。   “太安静了不是好事。”   “难道掀翻大唐就是好事?”   萧泊如不屑道。   李休挑了挑眉毛:“你这是抬杠。”   “闲人院只有四个人,你无需担心什么。”   这话倒是不假。   李休沉默了下来,并未在开口,他从来不会担心闲人院出现问题,就像永远都不需要担心青角司会不会出现问题一样。   现在这么问就只是想要确定一下罢了,至于究竟想要确定什么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再多的话题也会有结束的时候,何况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话题。   萧泊如感慨了一句:“这场雨真烦人。”   李休并不赞同,和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比较起来,偶尔的落下雨雪未尝不是另外一种享受。   ……   …… 第300章 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   今天的雨很大,恐怕要明天才会停下来。   于是李休说道:“不如明日再走?”   萧泊如摇了摇头:“这是一口气,压在胸口总是不爽,不如早些杀了,也好舒心。”   他自从修行以来走在死亡边缘不止一次,但却从未这么憋屈过。   没有剑很憋屈,被一群人打更憋屈。   他不是陈彦彦,敌人越多越开心。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从踏足初境开始,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在很多时候都是为了那一口气。   总要一吐为快,否则修行做什么?   ……   半个时辰之前裴子云踩着风雨回了武当山。   一炷香前萧泊如踏着剑光去了最西边。   李休还站在这里。   姑苏城内的诸多事情到此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过程对他来说不算艰难,因为他知道大唐一定有一些人不希望自己死,也不希望唐国乱,所以一定会来,只是他想不到来的人会是裴子云和萧泊如。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却像是走了无数遭生与死,那种感觉很特殊,尤其是此刻站在雨中看着半城泥泞。   这就更难以言喻。   李四直起身子,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城墙青砖,打断了风雨,开口道:“少爷的事情办完了,现在该办我的事情了。”   徐盈秀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因为那件事对她来说同样很重要。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还有一件事,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这话很浅显,三岁幼童都明白的道理。   李四有些不耐烦,徐盈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没有反对。   李休转过身子向着城墙下走去,浣熊趴在肩上,他边走边纠正道:“那不是你的事,而是我的事。”   姑苏城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和慕容天成告了别,然后看了看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女人,很漂亮,源魂链挂在脖子上散发着柔和而缓慢的光芒,等到一定时间之后应该可以醒过来。   慕容英杰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李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对于慕容英杰来说一定是值得的,就像醉春风走进了莫回谷一样。   去后山祭拜了他的灵魂,顺便通知慕容去青角司修行的事情,陈玄策也在那里,他去了并不算孤独。   后山很大,而且梧桐树很多,离开坟墓之后李休顺着山路走到了之前去过的地方,凤祖所在的那棵梧桐树。   李四没有跟来,一直在慕容府门口等候。   梧桐树很高,凤祖很小,出现在府门之前时它身上的羽毛已经掉光了,此刻回到了梧桐树上竟然又长出了几十根。   那就代表他只要不离开后山梧桐,那就还能够再活几十年。   很少有人会愿意永远待在一个地方不离开,妖兽也是如此。   而且自愿和强迫终究是两码事。   李休来这里就是帮它活下去,这是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答应了的事情。   凤祖趴在树杈上低头看着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还在向外流淌着火红的血液,炙热烧烤的空间发出滋滋声音,鲜血落在梧桐树上却让这棵树焕发了一些生机。   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低落,但精神却似乎要比之前好很多。   “我会让浣熊将祖纹给你观摩,能领悟多少还要看你自己,但想来再活几百年不是问题。”   李休抬头看着它,没有在提出平视的要求,直接道。   祖纹观摩,这就是他之前说服凤祖的条件。   凤祖活的很久,但浣熊活的更久,并且是独一无二的荒兽血脉,在鹰愁涧被封印了千年,每一日都被大阵不停地剥离着体内的力量,千年之后破封而出却还拥有着五境的力量,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浣熊有些不乐意的从他肩上跳了下去,两只小短腿踩在地面,哼唧哼唧的表示不满。   心想还真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祖纹那种东西也是随便就给人家看的?   等熊爷我境界恢复了,锤不死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熊胖身子一僵猛然响起他有两心通的本事。   不由得晃了晃尾巴,有些慌。   然后慢吞吞的摇晃着手臂,身上的暗紫色的光芒亮起,祖纹一点点的浮现在了天空之上。   荒兽的祖纹代表了天地最原始的含义,拥有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对人类来说或许用处不大但是对于地位低于他们的妖兽,凶兽等等来说却无异于天书至宝。   这是很吸引人的东西。   但凤祖却并没有看,两只圆圆的小眼睛望着天空之上,大雨越来越小,逐渐减弱成淅沥沥的小雨。   这么看就只是一只鸡,人类当然看不出鸡的表情,但李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这一刻的内心。   就像是沉浸在悲痛当中一般。   凤祖看着天上,似乎能够透过乌云密布看穿苍穹后面的星辰一样。   “情绪是难能可贵的东西,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都值得珍惜,我曾以为死亡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现在想想失去一些东西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凤祖仰望着上方,声音悠悠感叹。   李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容英杰的离去对于姑苏城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尤其是在得知了他的计划之后就更是如此,他是凤祖最喜欢的后辈。   现在却先死了。   这就是要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凤祖从树杈上站了起来,透过山林眺望着城内的一切,道:“几十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短,姑苏城就在这里我也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   这是不想领悟祖纹的意思。   李休想了想,说道:“能活着总不是坏事,情绪是珍贵的东西没错,但情绪会影响判断,我急着去莫回谷,但如果你不能从情绪里走出来做出最冷静的判断那么我也许会留在这里等你走出来。”   山林之中响起了许多凤鸣,那些都是它的晚辈,许多凤鸟都急着回到城中去看看各自的朋友。   凤祖的身上不在流血,伤口开始愈合,它晃了晃身体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梧桐树叶沙沙的响声当中混杂着它的笑声。   “能活着总是好事,情绪会让人感受的更透彻,我知道我要做什么,这座城还很孱弱,所以需要我活着。”   凤祖看着李休,轻声道:“但我不需要祖纹,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那才是姑苏城真正需要的。”   话音落下,它的身体之上生长出了一根崭新的羽毛,散发着明黄色的光彩,看上去耀眼至极。   李休沉默了很久,道了声恭喜,然后转身踩着山路离开了这里。 第301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凤祖悟透生死,境界更高了一步,从今以后身上的羽毛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那就不会再死。   所以李休道了一声恭喜,转身离开了后山。   从慕容府内笔直穿过,李四一直站在这里,他的伤相对于其他几人来说要轻很多,慕容英杰那几剑很有分寸。   “做完了?”   李四偏头看着他,问道。   李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没做,但却做完了。”   李四楞了一下,这算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结束了,那就再好不过,他没有细问的心思,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徐盈秀看着两个人,插了一句话:“怎么去?”   李四看着李休,李休看着李四。   “工部的马车应该还在城里,但太慢,这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日子,我想快一点。”   姑苏城距离莫回谷还有很远,而时间很紧,或者说李休的时间从来都不宽裕。   徐盈秀听懂了他的话。   李四也听懂了这句话,并不是因为很好理解,而是因为他们三人在这时候所想的是同一件事。   李休抬起了一只手臂,徐盈秀抱着他的胳膊。   李四一只手轻轻搭着他的肩膀,然后飘到了空中,接着三人一起升上了天空,无形的力量阻隔着雨水的降临,他尽量飞的低一些,距离那些雷电远一些。   天上飞的总要比地上跑的更快一些。   脚下的风景像是河流一般倒退,因为离地面太近,所以看不清脚下的景色,只能抬眼看着远处朦胧烟雨越来越远。   李休看的很认真,同时在心里和之前在倒悬天里遇到过的场景进行对比,山河还是一样的山河。   他从未在天上飞过,以前身子弱不能飞,后来踏上初境乔三爷却死了。   这还是第一次,感觉不错,称得上满意。   徐盈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李休却敏锐地发现她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了一些。   徐盈秀已经是游野巅峰的修士,距离五境只差一步,在修行界由两句话,游野之下皆蝼蚁,三境修士哪怕再强也不可能越境挑战四境。   五境之下皆蝼蚁,同样,游野修士的实力即便再高,也不可能越境胜过宗师强者。   这是铁一样的定律,没人能够打破,因为规则之力的跳跃提升是不可跨越的。   但这一步很难迈过去,要看天赋,也要看机缘,甚至还有心性。   子非入游野不过数年时间便已经成就五境,并且自称天下无敌。   徐盈秀距离那扇门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何时能迈过去,她现在在想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我没有随五境宗师飞行过,但我觉得应该还能更快些。”   看着脚下飞速后退的景物,李休淡淡道。   李四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前倾了一些,脚下景物倒退的速度更快了些,身体表面甚至已经出现了淡淡的漆黑之气。   长发向后高高扬起,衣衫在空中猎猎作响。   这速度很快。   但还比不上萧泊如的那道剑光,于是李休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又问道:“能不能更快些?”   李四沉默了片刻然后偏过头看着李休,认真道:“我他妈已经飞到最快了。”   徐盈秀有些惊讶。   李休不再开口,安静的在天上站着,闭上了眼睛开始了修行。   索性无事,索性还需要一些时日。   他突破到上三关的时间并不长,纵使天赋在高想要短时间内破境游野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修行没有速成,每一个境界都需要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走出来。   人在世间不需要计算时日,但数日时间还是于悄然间消逝。   今天的晋城很热闹,前些日子唐军兵戈在手的场景已经很少看得见,大街上再次恢复了你来我往的热闹,而且因为姑苏城的事情发生之后来到晋城的江湖人就变得更多了起来。   书房很适合谈事情,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可以,但绝对不是用来吃饭的地方,只是今天崔崖思的书房里却总飘出阵阵香气。   很辣,因为闻起来很辣,那股辣味顺着空气甚至能够影响感官,其程度可想而知。   院内来往的下人们都是憋着一口气快步的绕过去,然后趴在墙角大口的喘息着。   “我说过多少次如果你要吃东西那就走远点,去前厅吃,甚至去我太守府的府门口吃都没关系,可你偏偏要来书房,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崔崖思手里拿着一本书,满脸冷笑的看着陈知墨,那本书染上了红油辣汤,已经是看不成了。   陈知墨一只手拿着筷子,讪讪的笑了笑,心里有愧。   崔崖思却是冷哼一声继续道:“这可是王羲之的字,你知道这本书值多少钱吗?”   “我这不是请你吃了好几天火锅了吗?扯平了,扯平了。”   陈知墨拿起一个小碗亲自摆到了他的面前桌面上,陪着笑脸。   崔崖思楞了一下,鼻子险些气歪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你所谓的请我吃火锅就是在我家用我的桌子和我的钱买来的食材请我吃?   这算什么道理?   陈知墨亲自夹起了一条毛肚七上八下的涮好之后放到了崔崖思的碗里,笑道:“这世上哪能什么事都讲道理不是?快吃,你在骂我一句信不信我把火锅汤泼你脸上?”   崔崖思眼皮一跳,哼哼了两声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将毛肚放进了嘴里,有些享受的咀嚼了起来。   火锅这东西还真不错,只是可惜发现晚了。   这东西很好吃,两个人这几天吃了很多次,永远都不会腻,吃饭最要紧的就是尽兴,不必在乎时间长短。   这顿火锅吃了接近一个时辰,两个人在这期间一直在闲聊一些有的没的。   吃完了最后一根金针菇,然后放下了筷子,陈知墨拿起一张纸擦了擦嘴,道:“时间差不多了。”   崔崖思也放下了筷子,问道:“不如杀了他,干脆利落。”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杀人很简单,理由是什么?”   崔崖思没有说话。   陈知墨接着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前他没事,那就不能杀,而且他终究是二皇子。” 第302章 吴王殿下   唐皇最喜欢李文宣,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所以现在不能杀他,只能等以后。   崔崖思没有再反对,顺从道:“那就以后再说。”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这些天里他们两个谈论了很多次,几乎每天都在旧事重提,每次都是用这句话来收尾。   “吃完了?”   “吃完了!”   “那就走吧!”   火锅还剩一些,可以留做下顿再吃,反正不会坏。   陈知墨指了指桌角剩下的一盘灵牛肉,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别动我那盘,晚上回来我还要吃。”   崔崖思瞥了一眼盘子,淡淡道:“我不吃牛肉,大可放心。”   “你放屁,先前见你吃特别爽快。”   “先前吃,现在不吃了。”   门外的下人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些对话,刚开始还不太熟悉,但这些天日子下来早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斗嘴。   离开书房在府内行走,崔崖思有些感慨的说道:“我只是想不到许骄人竟然会输。”   自从那日见了许骄人一眼他便知道这个人很难对付,却想不到还是输给了世子殿下。   陈知墨笑了笑:“天下间想不到的事情很多,只有别人做了之后你才能想得到,否则如何体现出其他人的聪明?”   迈过圆门,穿过后亭和假山,两个人走得并不快,甚至都想走的更慢一些。   崔崖思摇摇头,说道:“我更想不到萧泊如会插上一手。”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萧泊如不算是唐国人,充其量算是半个,他做事随心所欲,行为浪荡不羁,看月亮顺眼便坐在山头赏月。   看太阳不顺眼就举剑向天。   过于随心,眼里不放下任何人,这是很多人对这位天下第一剑仙的共识。   他的话音落下,还不待陈知墨开口便自顾自继续道:“也对,以他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都不算奇怪。”   这话像是在夸赞,但其中包含的隐忧也不算少,陈知墨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救了李休,如此便够了。”   的确如此,这就足够了。   崔崖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身为晋城太守,近乎执掌大唐整个东方,府内的客房自然不少,每一天来这里拜访的江湖名宿和朝中官员都是络绎不绝。   李文宣就住在客房之内,与其说是住不如说是囚禁。   他可以在府内随便走,但不得出去,甚至就连靠近城墙都会引来一大片的唐军目光,所以自从第一日开始之后直到今天李文宣都是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去。   与之相比尚凌要自由许多,他甚至可以出城,只要愿意哪怕是回到长安崔崖思也不会派人阻拦。   陈知墨二人走到院门之前停了下来,并没有急着进去,这里的环境很不错,独立的院子,院内引着山泉水,四面有绿植和假山,还有许多的名贵字画。   也算是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崔大人可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陈知墨四下看了看,砸了咂嘴有些抱怨。   这还是他第一次往这里来,待遇的确很好。   木门被推开,尚凌从里面走了出来,听着陈知墨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住进来。”   “我又不是犯人,住进去做什么?”   “听这话的意思,本王是犯人?”   李文宣的声音从院内响起,语调微微上扬。   陈知墨咧了咧嘴,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殿下多心了。”   迈步走入内院,崔崖思对着尚凌点了点头,尚凌回了一礼。   “晋城固然不错,但和长安比起来还差上一些,尚凌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总管天下风纪,这么长时间不在京都,合适吗?”   尚凌目光一闪,淡淡道:“唐国六部早有模式,即便我不在礼部也会照常运转,就不劳太守大人关心了。”   崔崖思笑了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院内的花草味道扑鼻而来,虽是在秋天,却没有半点腐朽凋零的味道,反而更像春日,盎然无比。   李文宣就坐在院子里,背对着三人,两只脚放在山泉里,伸手整理着面前盆景的叶子。   “尚凌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   陈知墨突然说道。   这么多天尚凌一直都跟在二皇子身边,这当然是忠心耿耿,要知道只要李休死了,李文宣也会死,他自然也得跟着死。   这话不像是在夸赞,更多像是调侃。   尚凌闻言却是面色不变,反问道:“大家都是忠于唐国,不是吗?”   国家的意义是百姓,并不是掌权者,唐皇是领导人,但他不是唐国。   陈知墨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算是赞同了他话里深藏的含义,却也没有继续开口讥讽,毕竟对于尚凌的为人他还是比较欣赏的,那一日在两开河前的举动已经足够让人对他产生好感,或许就像尚凌所言,他忠心的只是唐国罢了。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崔崖思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道背影轻声说道:“看来殿下的日子过得不错。”   李文宣停下了手中梳理盆栽的动作,泡在水里的脚趾动了动,笑道:“生活这东西很复杂,过得好坏与否还要看你怎么想,和以前被书院驱逐的日子比起来,像现在这般悠闲恬淡自然算是不错的日子。”   陈知墨皱了皱眉,声音变得有些冷:“被书院驱逐完全是你自作自受,怨天尤人可没什么用处。”   尚凌面色微冷,李文宣却并不在意,轻声道:“父皇总说错了就要认,永远不要因为身居高位而抹不开颜面,死扛到最后除了会众叛亲离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这话我听进去了,所以我不会责怪书院。”   “刚才的话只是一个简单的例子,人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学会在逆境当中享受生活也是身为掌权者难得珍贵的品质。”   李文宣将脚从山泉水内抬起,然后拿起一旁的毛巾随意的擦了擦,也不穿鞋就这么赤脚踩在地面上,转身看了三人一眼,继续道:“想要治理国家首先要懂得治理自己,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陈知墨突然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吴王殿下。   尚凌眼中满是欣赏和赞叹。   崔崖思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如果陛下只有一位子嗣,那该多好。” 第303章 自作聪明的人   这话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这几日的时光很短暂,却能够看出很多东西,李文宣的从容和淡然并不是装出来的,对于国家的眼力和掌控都有其独到之处。   并且能够完美的把控自身情绪,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一个国家的治理者首先要懂得治理自己。   他会是一个出色的帝王。   但上面还有一个李弦一。   二者之间的性情并不相同,李弦一在外人面前看起来知书达理,但实则却是一个有些冷酷的人,同时还有些孩子气,和李休的性子更近。   李文宣则是城府极深,不行于色,性子偏于阴柔。   两个人各有其特点,难说好坏。   但李弦一做得很好,他是太子,身处监国的位子,这些年来将唐国上下之事处理的有条不紊,即便是在皇后的掣肘之下仍旧让大唐蒸蒸日上。   他做的很完美,挑不出半点的毛病,就像是一名真正的帝王,这样很好。   太子足以胜任皇位,并且做得更优秀,这就足够了,很满意,并不需要再多此一举弄出第二个竞争者。   哪怕这个人同样优秀。   而且一个人坐上皇位需要考虑的并不单单只是那个人而已,身后的人同样需要考虑。   比如太子背后的国师,书院,李休,杨飞鸿。   李文宣背后的齐秦,李安之,皇后等等。   更重要的是北地和南方的态度,当初李来之被天之痕射杀,就是因为皇后和太尉的谋划使得他陷入绝境,原本留有余地并不会死,但由于杨妃那个女人的自作聪明,所以李来之战死。   因此让皇后一方陷入了被动。   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皇位可以争,但不能内斗。   犯了忌讳注定和那个位子无缘。   崔崖思的感慨很真实,而且是发自内心,李文宣却并不在意,双脚踩在地面,走动之间覆盖青砖和绿草,满头长发披散着看上去随意且干净。   “位子只和能力有关,和年纪无关,传长和传贤的争论永远不会停止,现在说这些终究太早了些。”   陈知墨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长贤之争之所以能够争起来是因为长者不贤,李弦一很优秀,你争不过他。”   这话同样很有道理。   李文宣低着头想了想,目光看着眼前的盆栽,泉水流过盆地黑土,有些湿润。   “谁知道呢?”   小院内的景色真的不错,只是没人喜欢欣赏。   李文宣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好奇问道:“李休是怎么活下来的?”   慕容英杰那一张请柬几乎奠定了死局,两开河尚且将死前行,遑论之后的子午谷,即便侥幸过去了之后抵达姑苏城那里会有更大的杀机在等候。   接连三步,步步杀机。   如此死境竟然能够活下来,过程如何的确让人好奇得很。   这些天他一直在院子里不曾离去,尚凌也是如此,自然不可能得知外面的消息,但从崔崖思与陈知墨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刹那他便知晓了李休还活着。   这很好推理。   陈知墨淡淡道:“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李休还活着,这一次你们输了。”   李文宣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结果很重要,但我没有输,这件事本王没有参与,谈何输赢?”   “如果本王的人动手,他甚至到不了姑苏城。”   陈知墨听了嗤笑道:“如果你的人敢插手,你甚至活不到今天。”   李文宣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感到恐惧,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谈何必?结果最重要,不是吗?”   “这些日子多谢崔大人的款待。”   李文宣对着崔崖思轻轻地躬了躬身子,而后与他擦肩而过向着木门之外走去,尚凌跟在身后。   陈知墨走到墙角仰头打量着那些名贵字画,啧啧称奇。   崔崖思也没有阻拦,回了一礼之后便站在原地并没有去送上一程。   小院的木门通常都有一个通病,常年受到风雨浇淋会发生磨损,来回打开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   李文宣伸手在木门上抚摸着,晋城的木料做工精细圆滑,很少会有木头起刺分叉的情况出现,摸起来的手感很好。   他打开门,一只脚迈了出去,踩在花瓣上,回头说道:“莫回谷可不是个好地方,即便第一次可以侥幸走出来也未必走得出第二次,那很危险。”   崔崖思的瞳孔一缩,同时转身看向了李文宣,心中对他的评价再次提高了一些,能够推断出李休离开姑苏城后会去莫回谷,这位吴王殿下的确了不起。   “你想说什么?”   李文宣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弧度,笑道:“希望他好运。”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崔崖思目光捉摸不定,半晌后方才开口问道:“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知墨自顾自的看着那些字画,闻言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崔崖思想了想,然后道:“李四陪世子殿下一同去的莫回谷,他即便事先派人等在那里也没用,只要不是慕容英杰那样的绝对强者,想要在李四爷的眼皮下杀世子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陈知墨抬手摸了摸那副画,觉得这话虽然好但是比起苏声晚的还要差一些,便说道:“关心则乱,你执掌大唐东方多年,何时会因为这点小事慌了阵脚?既然李休不会死,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崔崖思笑了一声:“我现在是在以私人情感来计较,并不是以太守身份。”   出了这间院子他就是晋城太守,当以大局为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会保持绝对的冷静不会被感情影响思绪。   但现在还在院子里。   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陈知墨继续道:“他应该是想表达一件事。”   “什么事?”   “只要他想,就能随时杀了李休,最起码也能够完全掌控李休的行踪。”   陈知墨解释道。   崔崖思点了点头,恍然道:“从而借此警告我等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陈知墨冷哼一声,有些讽刺:“我很讨厌一种人。”   “什么人?”   “自作聪明的人。” 第304章 星光不负赶路人   李文宣很聪明,但他面对的这两个人更聪明。   崔崖思执掌着整个大唐东方,陈知墨乃是书院首席,李文宣固然不错,但比他们两个还要差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去?”   吴王已经离开,这时候应该已经上了工部的马车,再去想只会徒增烦恼,陈知墨的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书院首席总要回书院,不能一直待在晋城。   “书院太清闲,我想过几天麻烦日子。”   陈知墨回答道。   没人喜欢麻烦,和清闲比较起来麻烦就像是带刺的花朵,没人想要伸手摘下来。   崔崖思抬手拿下了一副水墨画,简单几笔的勾勒彰显着较为深邃的寓意,这是一副难得的佳作,他打量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问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书院,你却非要出去自找麻烦。”   陈知墨笑了笑,从他手中夺过画,解释道:“书院弟子破境游野之后就要离开去往天下闯荡,我已经多待了很长时间,足够了。”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书院的确有这个规矩,崔崖思点点头,好奇道:“准备去哪,北地还是小南桥?”   陈知墨将山水画塞进衣服里,轻轻地摆了摆手,道:“小南桥有子非,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不想去。”   “那就是北地了?”   他低头想了想,瞳孔在眼眶之内来回移动,许久过后方才开口道:“荒州。”   荒州?崔崖思楞了一下,然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荒州很复杂,万千宗派势力,鱼龙混杂,最重要的是唐国铁蹄暂时无法跨越到那里。   除非踏平绿海。   “为何?”   他不知道陈知墨为何要选这里,所以就更加好奇。   “这天下总有一些势力自以为强大,不将唐国放在眼里,身为书院首席我自然想去领教领教。”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又道:“而且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得到院长大人。”   书院的人有很多相同的毛病,比如喜欢打赌,比如爱玩失踪。   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但很多人认为是院长的原因。   崔崖思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继续询问着:“什么时候走?”   陈知墨咧了咧嘴,笑道:“明天再走不迟,我还有一盘灵牛肉没有吃,可不能便宜了你。”   聚散总要吃火锅。   ……   以前总有人说星光不负赶路人,这一夜的时间不算长,但足够很多人做很多事。   陈知墨和崔崖思坐在书房里吃着最后的离散。   尚凌赶着马车在官道上披星而走,毫不停留。   晋城今天很热闹,但长安更热闹。   倾天策的茶前录在短短两日的时间里便从东方传回了京都,举城上下都在谈论着同样的一件事情。   梅岭很安静,自从书海之事过后整个梅岭都变得安静了许多,来来往往的数百书院弟子大多沉默着,心里都在憋着这件事。   梁秋每天都会去一趟书录院,胡须教习在授课之余便远远瞧着,苏声晚早已经不知去向,但他的那副飘落的画却传遍了书院,让无数人为之赞叹,拍案叫绝。   夜色微凉,泛着冷意,陈惊龙坐在后山那一方池塘边上,宽大的袖袍轻轻鼓荡。   “裴子云和萧泊如插手了这件事,李休还活着,陈知墨似乎要走了,事情的发展和设想的差不太多,只是想不到他会插手。”   后山很安静,尤其在晚上,就连山的那头传来的虎啸之声都能隐约听见,这里空无一人,只有绿叶浮萍之上肚皮朝天的一条小白蛇。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书海被毁了,我知道和您有关系,但就这么毁了总归不太好。”   陈先生继续唠叨着,小白蛇像是有些不耐烦,翻了个身,池塘里飞出一片水花打湿了他的胡子。   陈惊龙摸了摸脸,好笑的摇了摇头。   “也罢,就随你们去,趁我和国师还能再活几天。”   和梅岭的平静不同,东宫之内就要显得热闹很多,李弦一在今夜大摆宴席,邀请了几位太子六率的将军不醉不归。   犒劳众将。   自己则是在国师府内哈哈大笑。   “老师,我就说这家伙命大吧?死不掉就是死不掉,就连萧泊如都插了一手,天下还有谁能杀得掉他?”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一只手端着茶杯,很没有形象的咧嘴笑着。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早晚会死。”   和太子的兴高采烈不同,国师永远都是温和且慈祥的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声音提点。   笑声渐渐弱了下去,茶水的滚烫蒸气出现在屋子里。   茶水很热,这屋子比较冷。   李弦一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抱怨道:“我知道您喜欢清净的地方,但清静和清冷是两码事,好歹是人住的地方,有必要弄得这么冷吗?你看都出哈气了。”   说着他张嘴轻轻地哈了一下,淡淡的白气映在空中。   国师没有说话,李弦一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我何尝不知道,每次都用命去博,总有赌输的时候,命只有一条,输了就没了。”   国师侧目看着他,说道:“陛下既然选择闭关就天下交给你那么一定有他的打算,唐国乃是天下最鼎盛的势力,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崩塌的,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李休太急了,从他去往小南桥开始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急,像是在恐惧时间,明明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能够兵不血刃解决掉的事情他非要去赌命,从而在短时间内解决。   这很没必要。   李弦一伸手揉了揉额头,他同样不知道李休在想什么,但既然如此做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信任他。”   他看着国师那张慈祥的面容,认真道。   “而且您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每个人解决事情的方法都不尽相同,每个人都认为李休是在赌命,但他的确每次都赌赢了,这便够了。   国师没有回答,坐在那里显得很是安静。   李弦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道:“姑苏城的事已经解决了,长林只剩下了许骄人等寥寥数人,不足为虑,我现在更好奇的事情那里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皇宫,今夜的那里一定也不会平静。 第305章 长安一色,而人有百色   皇宫不算热闹,高墙之内的金碧辉煌永远都带着冷冷清清。   姑苏城是件大事,皇宫内外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那里,今天已经有了结果,许多朝廷命官都在等着上面的动静,但等待是一回事,浮白是另外一回事。   当日在城外冒着大雨七十余位官员毫不避讳的集体跑到了范无咎的家里开怀大笑扬言要庆祝一二,范无咎当然更是丝毫不怕,甚至还领着七十余朝廷大员在街上行走,算上随行护卫,足有数百人之多。   京城的大街很长,而且很宽,但如此多的身着几色袍的朝廷命官当街横走的场面可是几十年见不到一次。   浩荡的官员队伍最终停在了杨飞鸿的相府门前,数百人的气势让得府门两侧的护卫都是精神一凛,弯刀都随之出了半鞘。   范无咎却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走上前去,将最前面的两名护卫扒拉到一边,接着一脚踹开了相府的大门,仰头刚要大笑便看见了杨飞鸿那张漆黑的脸庞,黑的吓人,不由得硬生生的将笑声憋了回去,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站到了一旁。   “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张扬无忌,像什么样子?你们所有人下月的俸禄都别想要了。”   杨飞鸿沉着脸喝骂了两声,然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府门却没有关上,范无咎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抬手整理着衣领,然后昂首挺胸的迈了进去。   门外的数十名关于扶手叹气,有好事者还做出了捶胸顿足的模样,似乎是在可惜自己那一个月的俸禄就这么没了。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世子还活着,姑苏城内乱已经平息下来,整件事都是慕容英杰的筹划,借此斩了许骄人一臂,折了阴曹和雪原的数位五境。   此乃壮举,当庆贺。   他们的身份很高,各自的实力也是不低,毕竟身份朝廷命官几乎每一个都有自己压箱底的本事,人脉和势力也是错综复杂,不低。   只是李休的身份太高,遇到的敌人太强,他们即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七十余位朝廷命官在子时一刻同时走进了相府之内,所幸长安之内没有宵禁,否则这样有趣的一幕又怎会被无数百姓亲眼目睹?   长安一色,人有百色,繁华的京城之下涌动着无数暗潮。   与相府和国师府相比较起来,后宫的气氛要显得冷清许多。   也要安静许多。   皇后依旧坐在最上方,凤椅金衣,一团云雾遮挡着面容,让人始终无法看清她的面貌,同样看不出喜悲,声音冷淡空灵,永远都是同样的语调让人无法判断情绪。   下方坐着两个人,太尉齐秦,以及齐柳。   三人静坐无言,谁也不曾开口,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殿内的侍女早已经被谴了出去,空旷的殿内还有淡淡的香薰味道,岭南的香薰。   殿门之外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开门声,然后便见到户部尚书江满泉走了进来。   齐柳对着他点了点头,太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枯瘦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风烛残年,若不是胸口还在细微的起伏着,恐怕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江满泉走到中间站下,对着上方的皇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子对着齐秦行了半礼。   这是后宫,尤其是深夜,朝廷大臣应该禁止踏足其中,更何况现在陛下正在闭关,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传的最是热闹,尤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事情。   “李休还活着,那只熊灵和陈知墨助他过了两开河,离开京城之前他暗中去了一趟关山,说动了白玉汤和吕轻侯提前帮他杀尽了子午谷内的人,慕容英杰在姑苏城设局,表面上看是在配合许骄人杀李休,实则是为了得到源魂链救他的妻子,在计划成功的那一刻杀向了许骄人,并且斩了他一条手臂。”   “萧泊如从绿海归来拦下了老剑神,听说是受了重伤,只能勉强招架,裴子云也插了一手,声称要还武当山的因果。”   江满泉的话说完了,走到太尉一侧坐下,不再开口。   齐柳冷笑一声道:“不愧是李来之的儿子,人脉倒是不少。”   接着她又转过头问道:“江大人能否说一些我不知道的?”   这些事情早在两日之前就传遍了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在这时候再提一次。   太尉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江满泉轻声道:“殿下已经离开了晋城,正在回到长安的路上。”   齐柳松了一口气,齐秦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再次变得悠长。   “这崔崖思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陛下信任他便能够为所欲为了不成,竟敢将文宣扣在晋城,此次李休活了下来,若是死了他难道还敢动手不成?”   齐柳的声音很冷,眼神更冷,就像是想起了之前在王府之内和李休对话的场景,寥寥几句便占尽上风,那般胸有成竹的自负模样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恶心。   皇后站了起来,金衣披散在身上,云雾遮挡着面容,她的双手负在身后腰间,站起身子挺拔着身躯,微微昂首,头顶着天,脚踏着地。   明明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去给人一种难以逾越的高山仰止之感。   齐柳的声音停顿下来。   江满泉略低着头表示尊敬。   太尉苍老的眸子睁开了一条缝隙。   “李休不是那么好杀的,这次看起来危机重重但倘若说真的能够杀了他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命很大。”齐秦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我从来没将杀他的希望寄托在这次的事情上,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死,就像书院没有动作,听雪楼的那个老家伙也没有动作一样。”   江满泉低着头,目光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闪烁着,心下有些骇然,原来如此,怪不得连阻拦都不阻拦便让二皇子前去跟随,原来是笃定了李休不会死,亏他这些天来还在翘首以盼。   齐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弯着腰,身姿看起来有些佝偻。   “在京都静观其变化,借助这一次的事情能够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站在我们这一头的,哪些人又是站在对面的,知道了这件事对于以后来说就要方便很多。”   这才是他和皇后真正要做的事情。   江满泉的头低的更低了。   皇后站在上方负手而立,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云雾下的目光不知在注视着哪里。   “萧泊如!”   她的声音很低,淡淡的回荡在宫殿当中。 第306章 在那之前的输赢   从前的天下是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风云,现在的天下就只剩下了暗潮凶险。   那一层薄到脆弱的平静再也无法掩饰许多东西,就像是镜面,成为了很多人一击就碎的存在。   但同样也有许多人在努力地维持着镜面的平静。   姑苏城一事将镜面击打的寸寸崩裂。   而且各个势力的顶级之人都看到了同样一件事,那些人都是要杀李休,同样的目的,各个不同的势力,看似纷乱的背后隐藏着一只大手在翻云覆雨。   而李休就是在利用在自己的身份在和那只看不见的手进行对弈,本以为是两个人的战场,最后却突然出现了慕容英杰的事情,以棋内之人算计棋外之人,并且大胜。   破了那只手的安排,解了李休的必死之局。   这很了不起,按照李弦一的说法甚至足以让他魂归凌烟阁,受大唐供奉,这个建议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但不出意外的还是被皇后反对从而压了下来。   没有断绝希望,只是无法有所进展。   凌烟阁在大唐的地位很特殊,可以说他是唐国之内地位最高的地方,也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诸天卷上排名第一的薛红衣所率领的红衣卫便常年镇守凌烟阁,便是皇城长安被破也不会轻易插手其中。   可想而知凌烟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里并没有什么秘宝和神迹,凌烟阁其实是唐国所有战死将士的兵冢。   在那里供奉着无数的灵位,每一个灵位上都是一个人名,在唐国百姓参军的时候会取每个人的鲜血滴在军碑之上,战死之人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凌烟阁内那无数座空白灵位之上,受人敬仰与供奉。   空旷的大店在两侧墙壁上挂着绝佳的画像,画像中都是一品以上权倾朝野的人物,同样是为大唐而死的人。   李来之就挂在凌烟阁的最高处。   太子李弦一之前的建议就是将慕容英杰的画像挂上去,所以才会引起皇后的反对,江湖人挂上凌烟阁,那算什么事?   荒州的人早在十日之前便相继离开了大唐,也有部分人留在了京都和行遍唐国,感受与荒州截然不同的风土和人。   在被李休拦在书院院门之前,放出天下人人皆不如我的狂言之后,固然惹得无数人心头不快,但是同样让他们对大唐的天之骄子有了敬畏之心。   许多人再次走上了挑战沧澜榜与草黄纸各大天骄的路上,只是和之前为了扬名不同,这一次乃是纯粹的交流切磋。   雪国皇宫这些日子安静了不少,虽然仍旧会有小规模入侵但和之前那样的狂轰滥炸比起来更像是小打小闹。   小南桥更加安静,陈老将军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伤得太重还不曾恢复,现在小南桥的事情都是子非在领导。   自从那日一战之后荒人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真的能够做下十年安稳。   十年祭是个大日子,只是被毁于一旦,曾经的顶级部族也被大唐铁蹄踏成齑粉,故地重游总会带来诸多回忆,与之而来的还有感慨。   “之前输过他一次,现在又输了第二次,这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甘心。”   知白漫步走在废墟上,温和的目光扫过四周的一切,只不过刚刚过去数月罢了,似乎还能够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道。   这里死了很多人。   光是万里雪飘便杀了数万的唐军将士,遑论还有更多数量的荒人。   “失败的确让人很不甘心,但你要从失败中汲取教训和经验,下次胜过他便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一只手负在伸手,满脸英气,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傲慢。   知白看着他,突然好奇的问道:“二师兄,之前你从来不允许别人问起那次败在子非手里的事情,眼下就只有咱们两个,不妨说一说。”   他便是大祭司的第二个弟子,神修入五境的二先生。   他沉默了片刻,那是很丢脸的事情,他乃是大祭司的弟子,入五境已久结果却摆在了刚刚破境的子非手中,虽说当日只能发挥出五成实力,但凭借神修的眼力又怎能看不出来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抵不过那向前纵横的一剑。   好在问这话的是知白,他想了想,回答道:“他的实力很强,大师兄应该能与之一战,三师弟应能够险胜。”   知白楞了一下,有些怀疑:“三师兄也只能险胜?”   二先生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直接道:“这一次你集阴曹,长林,姑苏城还有雪原四家之力欲要杀他,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不过你也无须心生芥蒂,毕竟战场是放在唐国境内,而且又有武当和萧泊如插手,慕容英杰更是在最后关头反水,输了也不算丢人。”   这个计划本来是从浦联络各方所设下的弥天大网,只是在收网的时候将它交到了知白的手里而已。   知白摆了摆手,笑道:“师兄不必为我开脱,我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失了锐气。”   “尚儒客栈,武当山,萧泊如,慕容英杰固然都是计划外的事情,但谁又能在计划开始之前便将所有事情都算进去?他们看起来是无意插手,但何尝又不是因为李休的身份和唐国的地位?”   知白目光环视着四周,淡淡道:“输了便是输了,李休能够利用自己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这就是了不起。”   他看着雪面,天上仍在往下飘着雪花,常年不散,瞳孔在眼中来回转着,继续说道:“只是经此一役过后李休怕是更难杀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麻烦事,比如如何对阴曹那里交代,长林已经破灭自然无需在意,但阴曹如日中天此次却是有些不太好办。   二先生踩踏在雪面之上,问道:“李休的确很关键,但他还很弱小,想要成长起来还需要很多年,何况即便成长起来顶多只会是下一个李来之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知白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他之间的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输了就是输了,但日后不行,等他彻底执掌唐国之后我再与他对弈,那时若是输了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仰视着雪花飘落的苍穹,轻声道:“所以我想在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之前再与他多下几盘棋,在那之前输赢并不重要。” 第307章 上好的礼物   二先生再次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   有些人生来高贵,就像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了的宿敌,知白生来便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一路高歌,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智慧放眼荒原都是少有人能比。   是注定了的下一任大祭司接班人,未来整个南雪原的掌权者,他天生骄傲,恨雪原太小,恨这天太低。   之前筹划小南桥的举动只能说是随意而为,其实他根本就不曾将小南桥放在眼里过,只要愿意弹指间便能将其破掉,但后来在雪原上遇见了李休,起了意气之争,于是就输了赌局。   “大师兄入了虚境,三师弟在桃林数桃花,五师弟周游天下不曾归,也不知道你我师兄弟几人何时能重聚一次。”   二先生感叹了一声。   知白笑着道:“过几个月便是师父寿辰,师兄们应该不会忘。”   “从前寿辰也不见他们回来。”   “这次终究是不一样的。”   二先生闻言沉默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什么,因为这次和之前的确不一样,寿辰是一样的寿辰,其他的东西却变了样子。   荒人死了数位五境,这当然是大辱。   两个人走在部落废墟上,大多数都已经被大雪所覆盖掩埋,只有一些巨大的残骸尚且露着边角,二先生就站在上面,神色默然。   知白捏住了一片雪花,目光看着天上,并没有看着地面四周,因为雪原上的风景从来都是一般无二。   他问道:“师兄在想什么?”   “既然是寿辰,总要有礼物。”   每一年都在变着法的送礼物,只是合适的礼物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虽说师父他老人家并不在意,但做弟子的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礼物很重要,知白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二先生低头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给师父准备了什么礼物?”   知白低头想了想,然后道:“我的确给师父准备了一件上好的礼物。”   “你说上好,那一定很好,如此我就更好奇了。”   知白淡淡道:“萧泊如的人头,可算得上好礼物?”   二先生看着他,瞳孔微缩,然后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如果真的是他的人头,那的确是最好的礼物。”   两个人站在雪中不在说话,天上的雪花会不间断的落下,知白双手在袖中轻轻握着,神情渐渐玩味起来。   李休去了莫回谷,或者说这才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只是之前被姑苏城的事情耽搁了下来,时间不算长,只有一个月,但在莫回谷里的每一天都是难熬且危险的。   随时会死,最重要的是那里没人能找得到出来的路。   除非里面的人愿意帮你。   就姑且称之为人。   李四已经在天上飞了六天,此刻是夜晚,月色正浓,徐盈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休睁开了双眼看了过去,目光中射出一抹剑光在空中消散而逝。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闭目养神,运转诸天册积蓄着体内的修为和剑意。   整个人精气神和之前相比再次提升了许多,只是他毕竟刚刚破境数月,提升有限。   “您这是准备破境游野了?”   李四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刚刚那道剑光之纯粹,便是他也有些震撼。   “哪有这么快?”   李休摇了摇头,道。   李四调侃道:“您可千万别谦虚,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了。”   李休说道:“诸天册只有上卷,修为最多只能到游野,再往上走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这话倒是真的,徐盈秀牵住了他的手,李四不再说话。   浣熊趴在他的肩膀上捂着脸,心中乐开了花,心想你最好永远也不能到五境,这样最多只能活几百年,熊爷我还能活好久,熬死你也就自由了。   李休给了它一巴掌。   头顶的月亮很圆,月光柔和的照着地面,脚下的树林茂密蔓延数百里,李四在天上掠过惊起了大片飞鸟,飞鸟搅动树叶惊动了沉睡中的野兽。   此起彼伏的吼叫在山林里响起,震耳欲聋。   树林很长,山间很高,李四从天上走过,踩在了山巅之上,一夜时间过去,身后的头顶映出了朝阳,照亮了整个世界。   ……   山巅之上的景色总不一样,但大致相同,树木稀少,地势险峻,而且普遍有几块巨石堆在上面。   李四带着二人从天上落下,和阳光一起踏在了巨石之上。   只听名字又有谁能想到莫回谷并不是在谷地山涧,而是在最高的山巅之上?   石头表面有些湿润,清晨的朝露打湿了四周,李休低头俯视着山下,高不见底,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哪怕是三境的体修也会被摔的粉身碎骨。   “如果可以的话我永远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盯着脚下的石头一角,淡淡说道。   李四没有反驳,要救醉春风是一回事,想来莫回谷是另外一回事,没人想来这里。   只要那人不是疯子。   “你在看什么?”   他偏头看着李休,这一次并没有不耐烦,既然已经到了,那就不用再着急,这不是分秒必争的事情。   李休抬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在巨石边缘停了下来,低着头看着角落,冷笑一声:“这家伙还真是神机妙算。”   李四微微皱眉视线跟着移了过去,发现在石头角落上刻着两个小字。   滚蛋!   那是醉春风的字,很好认,对于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   “进入莫回谷是他自己的选择,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够拉的回来。”   李休说道。   李四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说道:“那少楼主为何还要随我过来?”   李休抬起脚踩在那两个字上面用力碾了一下,两个字化作飞灰随之散去,石头上出现了淡淡的印记,看起来别具一格。   “未入莫回谷之前没人拦得住他,但进去之后他就一定会随我出来。”   他的话很自信,在场的二人都是极为了解他的人,自然听懂了话里包含的意思。   进了莫回谷九成可能会出不来,但总归有机会,只要醉春风看见了李休和徐盈秀,为了不让他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哪怕在不愿意自己也会跟着出来。   情感的羁绊和妥协在很多时候都是极有用处的。   “你就不要进去了。”   李休偏头看了一眼徐盈秀,轻声道。 第308章 等待了一千多个日夜的姑娘   进去可能会出不来,这很危险,李休自然不想让她跟着进去,李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徐盈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男女之间的感情想来复杂且麻烦,醉春风毕竟是因为她才进的莫回谷。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手递了过去,吩咐道:“一会儿握着我的手,不许松开。”   李四和浣熊在这里,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强行将徐盈秀留在外面,只是那么做很不好。   而且毕竟是徐盈秀,对他来说就像是亲姐姐一般。   见到事可为之,徐盈秀露出一个微笑,顺从的握住了他的手,表示同意。   李休深吸一口气,抬手在天上画了个半圆,接着一指轻轻点出,明亮的天空出现了一座门户,暗蓝色的波纹如同水面一般悬在头顶微微摇晃。   在那之后便是莫回谷。   门户在空中,但距离巨石并不算远,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攒足了力气奋力跃起也能够跳的进去,更遑论修士。   “少爷请!”   李四向后退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玩笑道。   李休没有看他,向前一步迈进了那座门户和徐盈秀一起消失在了巨石之上。   李四在山巅之上突然有些沉默,然后叹了口气喃喃道:“倘若连世子也折在了这里,那我可就真没脸活下去了。”   悠悠之声回荡在万丈高山,他的身体也飘进了那如同水面一般的地方。   朝阳刚刚升起,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天上的门户卷动着灵气开始旋转,压弯了无数的枝叶。   那扇门闭合了起来。   李休的双脚落在了地面。   一个女孩扑到了他的怀里。   徐盈秀松开了手朝一侧退了两步,李四从门户中落下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女孩紧紧抱着李休的身体,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灰墨色的头发披在肩上,穿着淡绿色的衣裙,白玉般的手臂上缠绕着几根碧绿色的细绳,项间悬着几片很好看的青色叶子,并不算大,上面刻画着古老的纹络和图案。   李休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如此持续了很长时间,画面没有静止,因为四周的草地还在动,草下的野兔还在咀嚼食物。   天边的风还在朝这里吹拂。   怀中的人在小声哭着。   双肩抖动,李休依旧沉默着,垂在身侧的手并未抬起。   “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很长时间过后,那个女孩从他的胸口处移开身子,眼睛红红的看着他,露出了一张略有些稚嫩的脸庞,看起来应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李休淡淡道:“我并不想回来。”   那女孩闻言面色一暗,随即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长老,那我们躲着他点就好了。”   李四走到了徐盈秀的身边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徐盈秀默不作声没有理会。   衣角动了动,传来了很是弱小的拉扯感,李休有些无奈,淡漠的眼神略微松动了一些,说道:“我这次是来找人,找到就走。”   “那你带我一起出去好不好?见不到你我会想的。”   李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你是灵族圣女,不能离开,而且和我出去算怎么回事?”   “那我如果想你怎么办?”   那女孩抬头看着他,弱弱的问道。   李休愈发觉得无奈起来,问道:“上次我不是给你留了一幅画吗?”   “每天晚上睡不着,所以就把你的画像挂在床头上了,这样就能睡得美美的,只是白天总要出来,你又不在,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等了多久?”   那女孩楞了一下,然后歪着头抬起手仔细的数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好多天了。”   李休沉默了一瞬,问道:“我走之后多久?”   “你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这里等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这话很温柔,也有些天真,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倘若从那日开始算起的话语已经有了数年时光。   一千多个白天都守在这里,晚上对着画像睡觉。   李休不敢想的太深入,哪怕只是粗略看着表面也知道这一定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   他不敢看那双眼睛,目光便在四处随意望着,莫回谷内其实就是另外一番天地,这里没有特地的春夏秋冬,也许百米外秋意渐浓,千米外便是胜雪寒冬。   脚下是一片草地,当初便是如此。   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面前的两棵树上。   一棵是松树,另一棵也是松树。   在树木之上各自挂着一条绳索,绳索中间连接着一个木椅来回荡着。   似乎是看到了李休的目光,那女孩有些得意的拽着他的手将他拉了过去,然后跳到了木椅上坐下,同时拍了拍身边笑着道:“快来坐下,当初做椅子的时候我特意命人加长了一些,刚好足够坐下咱们两个。”   李休坐了上去,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挨着,女孩脸上挂着很好看的笑容,问道:“我记得你说这叫做秋千,人类的话还真是难懂,对了上次你走之前和我说等下次再见面就告诉我为何把它叫做秋千,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语调也十分轻快,两个人坐在秋千上来回荡着。   双脚踩在青草上。   李四再次用手肘怼了一下徐盈秀,给出了询问的眼神。   徐盈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解释道:“那女孩名叫陈瑶,并不是人类,而是灵族的圣女,五年前和少爷在这里遇见,从那以后便一直跟着少爷,我们之所以能够活着离开这里也是因为她的帮忙。”   李四皱了皱眉:“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关于莫回谷的传闻外界有很多种,但谁都不曾想过里面竟然会有存活的种族存在。   “圣人之命,三缄其口,离开莫回谷不得提起里面的事情。”   关于秋千的传闻有不少,而且这种简单的小事随意编造也没什么。   不过李休还是解释道:“古字中秋千二字皆有革,千字还带走字,意思是揪着皮绳而迁移,遂称之为秋千。”   陈瑶小声的哼了一声,皱了皱鼻子,她还以为能够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就像当初李休为他讲过的草堂笔记和庆余年一样。   有些失望,于是道:“那还不如直接叫摇椅算了,你看这不就是摇晃的椅子吗?”   五年没见会有很多话想说,但李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于是将视线瞥到其他地方,轻声问道:“大概四十多天以前有个穿着青衫的人走进了莫回谷,他现在在哪里?” 第309章 莫回谷里   数年时间未见,这时候可以谈论很多事情,比如你在里面过得好不好,我在外面的见闻喜乐,聊一些莺飞草长,月儿高悬的话题。   也可以叙旧,谈一谈曾经短短数月的相见时光和快要死的凄惨时刻。   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说就在秋千上坐下学着古人的样子来回晃荡着,最不济趁着草根清香做上一两首诗来缓解气氛。   这都是极好的事情。   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开口就去询问另一个人,即便那是一个男人。   李四扶了扶额头觉得世子实在是世上最不通情理的男人,徐盈秀早已经习惯了。   陈瑶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就像之前所言即便是只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已经是很满足的事情了。   “我没见过他。”   李四玩味的面色为之一变,便是李休的眉头也轻轻地皱了起来,他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假,因为陈瑶一定不会对他说谎。   “你担心他?”   看到李休略微变化的脸色,陈瑶侧脸看着他,摇晃的秋千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脚下的青草弯着身子。   李休点了点头,承认道:“我很担心他。”   他没有说什么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醉春风的命之类的话,那话很肉麻,并不容易说出口,而且极为难为情,重要的是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陈瑶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有白天才在这里。”   李休楞了一下,接着道:“所以他如果是晚上进来的你就看不到。”   陈瑶点点头,正是如此。   身后的李四和徐盈秀跟着松了一口气。   李四往前一步开口问道:“那谁有可能知道?”   徐盈秀沉默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   李休从秋千上站了起来,陈瑶见了急忙跟着站起身子,双臂环抱着他的胳膊。   无数草屑从脚下飞起,顺着风从二人的身边来回的卷向天空,还有树枝。   衣角飞扬摇晃。   陈瑶回答道:“长老可能会知道。”   得到了想要的,这一次李四却并没有急着催促,哪怕是世上最傻的人也能够看的出来眼下的气氛有问题,何况他很聪明。   灵族有很多位长老,但如果说地位最尊崇,知道的事情最多的那一定是大长老。   就连族内的每一任圣女都是大长老选出来的,而李休和她有过节。   这过节不算小,所以他并不想见她。   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风向变换,漫天草屑笔直落下落在了几人的头顶和肩上。   李休的眸子有些复杂,轻声道:“走吧!”   他的过节再大也是不如醉春风的命大的,现在当然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   陈瑶牵着他的手漫步走着,时而贴身靠着,时而轻轻跳着,那女孩就像是青草间最美的精灵,那双眸子总会探过来。   李休总会避开。   行走间,李四出声询问着:“那个长老是什么人?”   徐盈秀说道:“一个很麻烦的人。”   这天下间有无数个种族,人族只是其中之一,即便是外界也有荒人和雪国,还有妖族和灵兽等等。   莫回谷作为与世隔绝的土壤,这里的一切要更为复杂。   从青草间往回走大概有数十里的路程,数十里不算远,但放在莫回谷里就很了不起。   一行人走了数百米后脚下的草原便已经消失了,往后看去也看不见原来的样子,四周已经焕然一新,脚下出现了沙地,清凉的草香味道随之消失,入口带着淡淡的黄沙和阴霾。   气温在瞬间上升了数十度,黄沙上有许多的树木残骸,残骸上趴着死去的动物,还有许多的白骨。   远处的黄沙上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东西,尖嘴猴腮的铜色骷髅,就像青蛙一样蹲在地上,猫头鹰一样歪着脑袋,空洞的眸子盯着李休等人。   这是外界没有的物种。   这东西很讨厌,李休想起了上次进来时候的事情,于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斩掉了那东西的脑袋然后重新归鞘。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心里的憋闷散去了一些。   陈瑶捂着嘴偷偷乐了一声,小声道:“被五师父知道是你干的,一定饶不了你。”   李休没有说话,并不在意。   走过了黄沙之后几人的四周再次变了模样,这次的地域很广泛,足有十余里之大,地面干裂一道道缝隙裂痕出现在脚下,像是随时都会坍塌下去一般。   在这片地方的最中央有一座湖,湖水很清澈,几人从岸边走过甚至能够感受到淡淡的凉意和周围浓密的水灵气,看样子就像是有人把方圆十余里的所有水元素全部吸纳到了一起一样。   水灵气汇聚在一起浓密非常形成了雾气。   走在其中不仅看不清路而且湿润的感觉很不好受。   李休和徐盈秀已经走过一次,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李四是第一次走,觉得很别扭,于是挥了挥手,狂风乍起,吹散了数里方圆的所有水雾。   露出了干净湛蓝色的湖面还有远方的模样,那里有一座高山,约么足有数万丈之高,在山前有一双腿,双脚分别落在湖水两侧,几人目光看了过去,然后目光缩成一点,只觉得身体一紧,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到一个人坐在那座山上,那山就像是板凳,那个人的上半截身躯高耸入云端之上,视线无法透过去。   只有双手放在大腿两侧可以看的很清楚,巨人的手中拿着一把鱼竿,鱼线放到了湖水当中。   安静的钓着鱼。   没有什么话能够形容眼前这一幕的震撼。   巨人坐于苍穹之上垂钓诸天。   “二师父!”   水雾很少会散掉,陈瑶见了有些开心的抬起头高喊了一声。   李四的面色有些苍白,这巨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瑶儿,嗯?这小子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想通了要做我灵族的圣子了?”   巨人的动作似乎都不曾发生变化,但是几人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一双目光透过云端落了下来。   苍白的云朵阻碍着血红的天空。   还是五年前的老话,李休听的有些不耐烦,索性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第310章 不如一起来的好   “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洪亮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并不能听出喜怒,看不见的巨人俯视着地面,这种庞大的压力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众人的心上。   只是几人并不在意。   李四的实力很强,哪怕抵不过慕容英杰一剑,但他还是很强。   李休则是早就习惯了这些话,当初进莫回谷的时候有几乎每一个种族的长老都希望他能够成为各自种族的圣子。   灵族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如果看不习惯那便不要看。”   李休走下了湖岸,踩着干裂的大地行走到了边缘,淡淡道。   “自大的小子真是让人厌恶得很。”   巨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没有要杀死他的意思。   陈瑶挽着李休的手臂,回头对着巨人挥了挥手,然后随他一起走出了数十里干涸。   四周同样换了不一样的场景,只是这次相比之前要显得普通许多也要靠谱许多,同样是在山中,中间有着数百间草屋,并不华丽,但看起来很安心。   数百座房屋坐在山间平地,两侧是树木和满山的花朵,这里是莫回谷,进去一百个人会死九十九个,但眼前的确是一片祥和。   更像是一个小村子,村口有两棵标志性的树木,树下有几个女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灵树的果实在剥壳。   房屋两侧还有许多的小孩子在跑来跑去,整幅画面看起来很是就像是唐国境内一个靠山的安详村落。   村子里弥漫着许多的笑声,陈瑶从远处走来,村口的几个女子急忙站起身子行了一礼。   然后问道:“圣女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好奇的声音刚刚落下,她们便看到了一旁的李休,还有身后的徐盈秀和李四。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已经过去了五年,但当初的轮廓还是能够清楚地认出来,眼前这个长得比圣女还要好看的少年就是当年那个。   怪不得今天回来这么早,原来是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此处,便是那些还在玩闹得孩童都是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李休三人,对于他们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村子以外的人,自然新奇。   尤其是那为首的青衫少年,明明是个男的,长得却比圣女姐姐还要漂亮。   人群汇聚,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李休的身上,显然对于这个人他们都还有着印象。   没有人脸上带着笑容,看得出来他们对于李休抱着很莫名的态度,谈不上敌意,也谈不上友好。   这种表情李休看了很多次,早已经习以为常,陈瑶瘪了瘪嘴有些不太乐意。   李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出声问道:“大长老可在先农坛?”   场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   陈瑶小脸皱了皱,有些不太高兴。   众人见了之后彼此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大长老在先农坛并未离开。”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休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直接从人群中穿过径直向着先农坛走了过去。   这里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大概只有数十人左右,形成的距离很短,很轻易便走了过去。   陈瑶也没有避讳什么,在很多人眼皮直跳的注视下始终挽着李休的手臂,时不时地将脑袋贴在肩膀上,笑的很开心。   先农坛在村子的最中间,数百间房屋大概要走上几里的路程,李休走得很慢,他第二次来到了莫回谷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无数人从家中或是山里赶了过来,抱着极为复杂的眼神远远看着他。   这气氛愈发诡异,李四的眉头微微皱起,十殿阎罗隐于空中随时都能够显现出来。   李休走得并不快,并不是想在招摇过市,而是因为灵族的规矩太多,即便他走得再快,等抵达先农坛的时候还是要等上一等。   他不习惯等别人,既如此那就走得慢一些,让别人等他。   村子两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足有数千人聚集到了这里。   灵族的人数并不算多,加起来也就只有万余人而已。   先农坛就在前方二百米的地方。   一眼便能看到,大长老就坐在坛上,抬头看着天,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   “怎么不走了?”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陈瑶抬头看着他,问道。   他回答道:“这是你们的规矩。”   外来之人想要拜见大长老就需要得到灵族族人的认可,最起码也需要得到六位小灵王的认可。   陈瑶握着他的手攥紧了一些,眼中带着担忧,然后道:“我是圣女,只要我同意就可以不遵守规矩。”   李休看着眼前,目光平静:“但有人想让我守规矩。”   巨大的先农坛前站着六个人,六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他们就是这一代的小灵王,同时也是下一任灵主的接班人。   这一幕看起来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陈瑶松开了他的手臂站到了他的面前,项间的几片叶子晃了晃,对着那六人喝道:“我要带他去见大长老,还不退下!”   圣女在种族的地位很高,但小灵王身为灵主的候选人自然也不低,因此那六人都是轻轻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宠溺,却并没移开脚步。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休拉住了手臂。   向前一步迈出,挡在了陈瑶的面前,李休面对着那六个人,面无表情。   “五年前你不能修行,所以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先农坛无人阻拦,那么现在你可还能修行?”   六人当中走出了一位,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身上,询问道。   李休道:“我破了三劫!”   那人点了点头:“看的出!”   如果三劫未破,按照大长老的推断他现在已经死了。   李休又说道:“所以我能修行。”   “我在前些日子入了游野,所以你可以在他们五人当中随便挑一个,只要能够撑住一炷香得时间,我便放你过去。”   李休祝贺道:“恭喜。”   那人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一旁,示意李休随意。   这些面孔很熟悉,他和小灵王之间也算是旧识。   “一炷香得时间很长,一个一个来也很麻烦,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来。”   李休将视线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淡淡道。 第311章 兰亭序上的几个字   李休很怕麻烦,一个一个来就很麻烦,不如一起解决,以后的争端也会少一些。   六位小灵王自小就被六位灵主选做继承人,在一起修行长大,彼此可以说是最熟悉也是最默契的人,因此在毛匿说出一炷香的话之后其余五人都没有反驳。   就算是当年刚刚离开莫回谷便破掉了三劫,到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五年而已,自然是翻不起什么浪花。   “李休,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翟烛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眉头微微皱起,在六位小灵王当中,他和毛匿二人算是与李休关系不错,起码相对于其他四人来说算得上是不错。   他还想着若是李休选他的话还可以适当放放水。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漠的表情略微收敛了一些,很认真的说道:“一起上,或者让路。”   翟烛的眉头皱的更深,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惊疑不定,当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李休应该不是喜欢无的放矢的人。   “和他啰嗦什么,那副骄傲的样子看了就让人恶心。”   身后有人往前走一步走了出来,目光不屑的看着李休,冷哼一声说道。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还是如此,那张脸上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   翟烛这一次没有开口,显然也是觉得李休有些过于狂妄了。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李休的身体,声音漠然:“莫回谷对于人类来说号称有来无回,李休,看来你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李休说道:“莫回谷有来无回,这一点世人皆知。”   “既如此,你凭什么敢再进来一次?”   那人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眼中渐起锋芒。   李休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道:“兰亭序学了几个字?”   那人沉默了一瞬,锋芒减弱了一些,道:“一百二十四个字。”   李休的目光微微一沉,道:“五年时间只学了一百二十四字,陈东,你学到狗身上去了吗?”   那人的脸色猛地一沉,周身气势轰然升起,却是没有开口。   李休迎着他的视线往前走了数步,房屋两侧的花朵无形中朝着一侧倾倒下去,他看着陈东,轻声道:“你还差的远呢!”   花朵碰触地面,花瓣脱落向着风去的方向飞起。   陈东脸上的阴沉突然散去,对着李休嘲弄道:“差的远近可不是用嘴说说的,李公子如果真的想进先农坛靠一张嘴是进不去的。”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李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就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说着他直起身子,一手伸出做了一个请势。   陈东的嘴角逐渐扬起,目光凛然的看着李休,他探手到半空之中,手心里生出了一支巨大的毛笔被他握在手中,寒声道:“盲目的自大可是会死人的。”   毛匿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翟烛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六位小灵王当中陈东的脾气算是最差的,也是和李休性子最不对付的一位,而且他喜欢圣女,圣女喜欢李休。   这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陈东修行了兰亭序,学会了一百二十四个战字。   兰亭序乃是上古文圣王羲之所留下来的文宝秘篇,上面记录了三百二十个战字,每一字都是杀机,一字一境界,陈东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里学会一百二十四字当然称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如此一来那就更加危险。   虽说这兰亭序是李休留下来的,但陈东可没有知恩图报的想法。   李休迎着他的话茬,出口解释道:“盲目会死人,自大不会,这是区别,要分清楚。”   他从不会否认自己是一个自大狂加自恋狂。   但他认为这是好事,因为我值得如此自大和自恋,谦谦君子或许会更让人舒服,但那很没意思。   陈东慢慢的抬起了那支笔,莫回谷内的风自左而右吹着,那些花瓣不间断的飘在天上,风吹过树林带来的味道有些好闻。   “在我看来盲目和自大并没有任何区别。”   先农坛在村子的正中央,两侧还有许多的房屋建立,人们居住生活在这里,道路两旁站着许多人,这是这一刻无人开口,很是安静。   门上窗前系着的风铃摇晃声音透过人群传了进来。   这声音很好听,或者说风铃的声音都还不错。   李休身上的锋芒渐渐隐没了一些,这毕竟是灵族的地盘,不能杀人。   “有区别!”   他强调了一句。   陈东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中的毛笔笔尖之上向下滴落着墨水,染湿了脚下的地面。   其余几位小灵王站在原地安静看着,并不打算插手。   “有何区别?”   这是一语双关,讲得是盲目自大,还有输赢结果。   李休站在原地,侧耳听着风铃声,一只手负在身后,平静的看着他。   长剑还在小花之中不曾拿在手里。   他的手中空无一物。   陈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当年你赠我一册兰亭序,感激不尽。”   五年之前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少年时,现在五年时间已经过去,彼此都成熟了许多。   李休没有说话,他继续道:“所以我想让你看一看我这五年的成果如何。”   陈东提着笔往前朝李休走了过来,战字的形成方法有很多种,可以像吴墨笔一般在天空之上写出一个字,然后来发挥出那个字的能力。   同时还可以以战划字。   浣熊从李休的肩上跳了下去,爬到了一旁的屋顶上,脚下打滑不小心踹掉了一朵长在屋顶上的小花。   陈东来到了李休的身前,手中长笔向前一点,无数水墨生出微妙帷幕,那支笔朝李休或刺或砍,李休身形向后闪避着。   水墨从空中汇聚成一片向下洒落,经过空中形成了一个灭字。   那就是之前陈东在空中划过的痕迹,灭字带着水墨向着李休轰了过去,陈东持笔跟在后面,每走一步脚下都生出无数小字隐匿在空气当中。   李休后退的身子停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算是欣赏。   然后他向前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平举,掌心和灭字碰触在了一起。   一切停顿了下来,空气之中生出了无数道剑气,灭字消融散去,那隐匿在空中的无数小字跟着消失。   陈东的笔杆之上被划出了一道深深地剑痕,他的身体原路倒飞回去。   李休的手放了下来。   那片小花落在了地上。 第312章 先农坛上的大长老   人群死一般的沉默。   紧接着响起了哗然之声,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只因为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而且也太颠覆。   这位五年前还不能修行的人族少年,竟然只用了一招就击退了小灵王陈东?   没人敢相信这件事,幸亏那是陈东,不是翟烛,否则他们真的会以为这是在故意放水。   身后的李四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意外。   徐盈秀习以为常,同境之内世子自当无敌。   除了毛匿之外其余的五位小灵王都是三境修为,自然不会是李休的对手。   即便是陈瑶都是惊讶的捂着小嘴,想起了李休以前给她解闷讲过的那些故事,这应该可以叫做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毛匿侧脸看向了李休,目光中涌现着一抹惊叹。   其余小灵王收起了内心深处的那一抹轻视和玩味,郑重的看着他。   除了毛匿之外他们其余几人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即便是有些高下也是差距不大,李休能够打败陈东,自然也能胜过他们。   陈东的双脚在地面滑行出两道长长的痕迹最终停在了先农坛之前,抬起头来面容震撼。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杆笔上的剑痕还有自己衣衫胸口处的数十道裂缝,神情不停变换,最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然后收回了手中的笔,沉默了下来。   那些剑气只是划破了他的衣衫,但如果李休愿意随时可以划过他的胸口。   胜负已分!   “你的三劫破了多久?”   “一年。”   得到了李休的答复,陈东变得更加沉默起来,便是其余的几位小灵王也是瞳孔一缩,觉得难以置信。   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尚且不会修行的人变成了三境修士,并且还是站在最顶尖的那种。   小灵王弱吗?   被灵主从小挑选亲自培养,传授灵诀,未来更是注定了要成为灵族的守护者,其实力断然不弱,就算是和罗浮渊以及洛以翁比起来也是只强不弱。   只能说李休太强,他修行万法总纲诸天册,万古第一的三劫之体,而且还有那朵小花。   指尖的小花永远都在轻轻摇晃着,它什么都不会做,就只是安静的待在那里。   却胜过许多事情。   “还要继续吗?”   李休看着其余几位小灵王,轻声询问道。   翟烛脸上带着一缕笑意,其他人默不作声,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明显了。   这个人族少年很强,五年前他们在一起做过一些事,那时候李休只是其他地方很强,修行之外的其余事情。   如今再次相见就连修行这个短板都已经消失,眼前的人似乎完美至极。   就连那张脸都很完美。   毛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瑶儿家中等你。”   李休说道:“我没时间。”   这是很不客气的回答,毛匿却并不在意,只是说道:“瑶儿的家你去过很多次,还记得路吗?”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记得!”   记得就好,毛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翟烛笑着走过来说了句许久不见,接着又说了句一会儿见,然后便跟着毛匿离开了这里。   其余的几位小灵王也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相继离去,就只剩下了陈东还站在他的面前。   刚好拦在路的中央。   李休看着他,说道:“你挡住我的路了。”   陈东同样在看着他,有些不甘,道:“下次见面,我一定能胜过你。”   “你还差得远呢!”   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陈东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道:“你要办的事很困难,而且大长老还是五年前的意思,我想你的想法也没有改变,所以这件事很难谈得拢。”   “你知道我要办什么事?”   李休的眸子轻轻眯起,问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陈东直接道:“从人族进入莫回谷的入口就只有一个,这些年里进来的每个人灵族都有记录,尤其是前不久那个人和你穿着同样的衣服,就连味道都很接近,我想你要办的事和他有关。”   “你知道他在哪里?”   “知道,但你应该去见大长老,我会带着徐姑娘和那位前辈去瑶儿家中等你。”   李休不再说话,迈步朝着不远处的先农坛走了过去。   浣熊从屋顶跳了下来骑在了他的头上,李休的身子顿了顿将他抓了下来。   “那女人不好惹。”   浣熊趴在他的肩膀,两只小眼睛瞥着盘坐在坛上的大长老,在心中提醒道。   “她当然不好惹。”   李休沉默着,心想。   两侧的灵族之人已经渐渐散去,本以为会看一场热闹,不成想真的看了一场热闹。   先农坛并不大,方圆大概只有十米大小,上面很干净,没有摆放任何杂物,灵族的大长老就坐在坛中央。   灵族的领导者共有七人,分别是大长老和六位灵主,先前在数十里干涸中看到的那名巨人便是六位灵主之一。   “规矩就是规矩,不要嫌麻烦。”   李休走到她的身后站下,大长老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灵族的大长老其实就是每一代的圣女,陈瑶日后也会成为大长老。   眼前的自然也是一位女子,而且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正是最有风韵的年纪。   李休说道:“规矩是规矩,麻烦是麻烦,二者接近,但不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再也不会来莫回谷。”   “说过的话未必一定要算数。”   大长老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讥讽,说道:“瑶儿想了你五年时间,这笔账怎么算?”   这就是李休讨厌来这里三个原因之一,他解释道:“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事。”   没有人有责任和义务因为你喜欢我而我就一定要喜欢你。   这说不过去。   “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踏足了三境,真不愧是三劫之体。”大长老转头看着他,露出了无瑕的面容,接着道:“当年乔三欠了我一份人情,他准备如何还?”   “我来还!”   大长老柳眉微挑,道:“我要他亲自来还。”   这就是他不愿意来这里的第二个原因,李休低着头,轻声道:“他死了。”   漫天的花瓣从屋顶之上飞过,围绕着先农坛四周转着圈圈。   闻起来很香。   大长老挑起的眉毛僵在脸上,愣在了那里。 第313章 长河殿   李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的说了一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些。   沉默可以代表很多意思,比如赞同,反对,愤怒,平静,希望还有憧憬。   每个人在每一种时刻的沉默都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先农坛上没人说话,四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身前却阴冷的骇人。   大长老从坛上站了起来,灵族的人早已经散去,就只剩几个小孩子躲在远处好奇的朝这里张望。   捂着嘴巴不敢吭声。   生怕打搅了大长老和这位尊贵客人之间的谈话。   她转过看着李休,二人的身高差相仿佛,目光对视着:“你还真是废物。”   李休很骄傲,这话很刺耳,但他并没有生气,沉默着不发一言。   有些事没办法解释,因为已经是注定了的结果和无法分辨的原因,那就只剩下了安静。   大长老脸上带着冷笑,眸中的眼白浮现了许多细小的血丝,细到看不真切:“而且还是一个连累人的废物。”   如果梁小刀在这里早已经一刀砍过去了,哪里管他三七二十七?   但李休性子终究更淡一些,而且最要紧的是心中有愧。   沉默啊沉默。   房屋两侧的无数花朵不在摇晃,似乎就连风都不想在这时候吹进先农坛。   灵族大长老脸上的冷笑消失,但声音还是有些冷:“时隔多年重回莫回谷,你应该不是来看瑶儿的。”   就连六位小灵王都知晓他为何而来,身为大长老的她不可能不知道,按理来说应该没有必要多此一问。   但盛怒尤其是暴怒快要失去理智的女人永远都是无法讲得通道理的,李休不想惹那个麻烦,于是直接道:“我朋友闯了进来,我来带他回去。”   “你朋友还活着。”   大长老淡淡道。   没死是好事,但这不是好话。   她继续道:“但快要死了。”   即便是早有预料,李休还是忍不住目光变换,问道:“谁能杀他?”   “能杀他的人很多。”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莫回谷内同境当中能胜他的人并不多。”   “但能杀他的人很多。”   大长老强调了一遍,杀人的并不一定非要是游野修士,莫回谷内同样有不少的五境强者。   李休站在先农坛最中央,消失的风重新吹拂了过来,带着花瓣的清香和村庄里独有的安宁:“谁杀他,我就杀谁。”   这风很暖,这话很冷。   大长老脸上的再次露出了讥讽之色:“乔三死了,你用什么杀?”   “很简单,谁若是能帮我救出醉春风,我便做哪一族的圣子。”   “胡闹!”   李休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到大长老的面色一变,出声喝道。   远处偷偷望着此处的几个小孩子齐齐缩了缩脖子,转身小跑着躲得远远的,不敢再看。   那张脸变得有些吓人,乔三的死再加上李休此刻这称得上是有些任性的话语,终于是让这位守护了灵族数百年的大长老变了模样,不再压抑心中的愤怒。   先农坛下升起了诡异的风,天上的风和日丽也跟着变了颜色,几经阴霾足足半晌之后方才渐渐恢复原貌。   原来莫回谷里根本没有阳光和夜晚,起码灵族之内的阴晴圆缺都是她在掌控。   肩上的浣熊翻了个身,身子朝后挪了挪,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了李休的后面。   那双小小的眼睛却隐藏着凶狠之色,它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怂,在熊胖看来自己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懒得打架。   懒不是怂。   虽然它就是怂。   “我没有胡闹,这天下很多,但爱我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不算肉麻,只是很难说出口,好在眼前站着的算是外人,说了也没什么。   大长老问道:“哪怕让你做你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李休不想做莫回谷内的圣子,因为那意味着天大的责任,他怕麻烦。   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有些人比麻烦还要重要得多。   大长老脸上的怒容缓缓消散,面色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杀了王族不少人,现在被扣押在王族祖祠当中,准备在下一次的族祭当中制作祭灵。”   “王族?”   李休的目光略微发生变化,脑海中回想起了五年前见过的那个种族,桀骜,自我,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那是一个狂妄到了极致的种族。   同时也是莫回谷内最顶尖的几个种族之一,与灵族的实力一般无二。   只是王族的性情过于蛮横霸道,常年在莫回谷内挑起争端,但因为其实力强横且追随者众多哪怕是灵族等出面调解最终也只是草草了之。   醉春风能够惹上他们,这事情的确很棘手。   “如果你希望做一族圣子,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将口信放出去,相信要不了数月王族就会被谷内的所有人群起而攻之,从此彻底消失。”   这事情很好办,只要李休同意便可。   但他如果愿意的话五年前便做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大长老将双手抬起藏在袖中托于身前,淡淡道:“如果你不想这么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李休问道。   “长河殿。”   长河殿?   这个名字很陌生,即便之前在莫回谷内行走了一段时间,但要说仅凭那一小段时间就能够知晓谷内所有的事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大长老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不想做圣子,那么长河殿就是救出你要救之人的唯一办法。”   “那是什么地方?”   大长老没有回答,重新坐在了地上,淡粉色长裙铺在身下,闭上了眸子,不再说话。   李休也不在继续询问,在身后默默地站了片刻,而后转身走下了先农坛,向着陈瑶的家中走了过去。   一路上会遇见很多灵族的人,大多数都是对着他轻轻点头,不亲近也不疏远,还有一部分则是无动于衷,似乎根本看不见眼前还有一个人路过一般。   先农坛在村庄的正中央,陈瑶的家则是在村子的最边缘,因为那里离山最近,离花草最近,推开窗户就像是拥抱着整个世界。   李休走到了门前停下,然后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摆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人类玩意,六位小灵王就在院子里安静坐着。 第314章 这里有很多规矩   李四环抱双臂靠在墙上,陈瑶则是在拉着徐盈秀的手臂不停地问东问西,那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看起来很是好看。   李休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走到了毛匿几人的面前,说了句好久不见。   他们的关系谈不上好,最多算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而且以前发生的事也算不得愉快,不值得回忆,也就不值得叙旧。   毛匿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李休坐下,然后道:“我们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但你应该不想那么做。”   除了翟烛之外其余几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异样,很是别扭,偌大的莫回谷却要将未来交到一个人类的手里,而且这个人类还不领情。   很荒唐。   李休拂起了衣衫坐在了地上,没有否认:“我的确不想那么做。”   毛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想起了刚刚几经变幻的风云,他不知道李休和大长老之间谈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未来灵族的命运还要寄托在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上,所以有些事能帮便帮。   “那你就只能去长河殿。”   长河殿?   墙下的李四皱了皱眉,徐盈秀略侧着脸。   李休看着他,眼神平静,带着询问的意思。   毛匿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措辞,片刻后方才说道:“长河殿是难归林内的一处宫殿,传闻是当年封印莫回谷的那位大能之人所留下的活命之物,莫回谷内的天地灵气便是从其中所散发出来的,可以说是整个莫回谷能够存活的必须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毛匿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长河殿每十年会发生一次灵气喷发,届时会在谷内天空形成一条灵气长河,那是最精华最纯粹的灵气组合而成,若是能够进入其中洗涤身躯,对未来的修行有大好处。”   这的确是好事,灵气长河洗涤身躯的事情在书中也有一些记载,不仅仅是肉身,纯粹的灵气长河甚至能够洗涤灵魂和识海,可谓是极为难得的奇遇,就算比之倒悬天也是差不了多少。   但李休不感兴趣,于是又问了一遍:“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那就不要再说,如果有关系,那请说快一点,直入主题。   他不喜欢拖沓。   陈东冷笑一声,其余三位小灵王皱着眉,翟烛笑了笑然后抬了抬手示意继续。   毛匿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不起眼的小事,并没所谓,于是便继续说道:“长河殿有其独特的规则之力,最终能够进入灵气长河的只有一个人,如果你得到了唯一的名额,并以此来和王族进行交换,应该可以换出你要救的人。”   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不必大开杀戒,不必做圣子。   灵气长河的洗涤机会很重要,如果能够进去其中,日后一定可以在同辈当中成为最顶尖的人物。   少有人能够与其媲美。   王族的个性霸道,狂妄,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是断然不会放过的。   “距离进入长河殿还有多长时间?”   李休问道。   毛匿低着头算了算日子,然后说道:“三日后。”   远处的李四挑了挑眉,心想这还真是运气不错,倘若再晚几天说不定就错过了这次的机会。   “规则是什么?”   莫回谷内的规矩很多,因为整个莫回谷其实都是被封印的地方,若不过是当初封印之人留下了活命的长河殿,恐怕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灵气枯竭,即便这些种族不会死,但也肯定都退化成了普通人,甚至就连修行之法都会忘掉。   “四境以下,闯九道战台,最终剩下的人会聚在一起,直到分出胜负。”   这规则很简单,只要活到最后就可以。   李休想了想,突然问道:“如果我守在难归林之前,将所有打算进入长河殿的人拦下,结果会如何?”   还是书院门前的办法,如此最快也最有效,只要他胜了所有不服气的人,那么自然而然就获得了殿内的名额,如此也省去了进入战台的步骤。   其余几位小灵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陈东的面色也是有些阴沉,那双眸子深处带着极淡的讽刺。   你李休的确很强,但是想要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打服莫回谷内所有的四境以下修士,如此狂言也敢宣之于口?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翟烛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敢想常人不敢想,做常人不敢做。   毛匿的声音顿住了片刻,接着摇了摇头:“不行!”   李休眉头一皱。   毛匿看着他,认真道:“那样不合规矩。”   莫回谷不算特别大,但又很多规矩,这么多年来就是因为所有种族都在守规矩所以才能活下来。   哪怕是最目中无人的王族在面对长河殿的时候也一样会乖乖地守规矩,不敢越界。   这就是李休不愿意来这里的第三个原因。   规矩太多,而且很多都是无意义的规矩。   “距离长河殿开启还有三天,这三天里我会让李四带我去分别拜访各大种族,倘若败给了我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难归林。”   毛匿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目光越来越平静,对着李休说道:“莫回谷不算大,但就算那位前辈的速度再快也无法在三日之内拜访所有种族,最后还是会去难归林。”   “我知道你的时间很紧,也很担心你的那位朋友,但你大可放心,王族的祭灵之日还有一段日子,他不会死。”   李休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的态度算是在表达赞同。   气氛有些安静,毛匿从地上站起身子,道:“无论圣子的位子你愿不愿做,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既然来了便做好眼下的事情,你最近太累了。”   毛匿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辉,似乎能够看透一切。   李休的确很累,心里的那根弦一直在紧紧绷着。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   “多谢!”   “没什么!”   轻轻地行了一礼,毛匿转身离开了院落,其余几位小灵王也是站起身子跟了出去。   翟烛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说了一句晚上过来蹭饭便也跟着走了。   陈瑶小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圆球状的木头编织,表情带着一些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心爱的事物。   李休伸手接过轻轻地晃了晃,里面传出了几声响亮的蝈蝈叫声。   院内起了几片细风。 第315章 我不想你死   莫回谷内生存着很多物种,比如外面常见的蛇虫虎豹,当然也免不了还有这里面的蝈蝈。   身后将编织球扔出去很远,撞在院内的小树上弹落到了地面滚动了一段距离。   气的陈瑶小脸通红鼓着嘴跑出去很远,半晌后又磨磨蹭蹭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回来。   李休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指上的那朵小花,天下很大,莫回谷算不算是整个人世间之内的事物呢?   当然算。   徐盈秀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两条白皙的大长腿裸露在空气当中,李休觉得有些刺眼,不太乐意。   但又不敢说,只能装作没看到。   三天的时间不算太长,既然醉春风还安然无恙,那就不必太过担心,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那就按照别人的方法做事。   他对着李休打了一个招呼,转身跳上了院墙,道:“我到处走走。”   李休没有理会,也并不担心,灵族相对于其他种族来说对他的态度最是亲近,而且六位灵主都不是鲁莽之人,自然不会和李四发生冲突。   何况李四乃是听雪楼的五境,听雪楼乃是杀手组织,最擅长的便是隐匿行踪,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够发现他。   “能和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吗?”   陈瑶将蝈蝈藏到了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不必如此。”   李休看着她,轻声说道。   太过小心谨慎的与人相处会很累,而且很没必要。   没人生来就欠着谁。   陈瑶坐到了他的身边,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只要能静静地看着你就已经很满足了。”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李休一直在强调在这一点,但暗恋是一个人的事,相思也是。   念想是最没办法断掉的。   他没有躲闪,而且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通读天下不假,看过的书摞在一起可以通到天上,只是看过是一回事,做过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是一个情场高手。   “你想听什么?”   陈瑶想了想,有些兴奋的说道:“上次你说上古有一大文圣叫什么三两道人,和我说说他的事。”   李休点点头,说道:“三两道人是整个大陆最杰出的先驱者,为人族的壮大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杰出贡献,可以说每一位走文圣道路的修行者都是他的传承者。”   李休的声音顿了一瞬,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尊敬:“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   灵族头顶的白日与黑夜完全是按照大长老的心思所变换,女人的心思很难捉摸,但白天和黑夜永远都是各自的六个时辰,不会出现外界冬夏的提前和延后。   也没有余晖和残阳。   白天和黑夜就像是突兀的转换,上一秒还在仰头看着天空,下一秒便已经黑的不见五指。   短暂的寂静过后,村子里响起了无数的灯火亮光,照亮了每一处街道。   陈瑶的家靠在山边,李四还未曾回来,徐盈秀推开门点上一根蜡烛走进了厨房,就像毛匿说的那样,少爷这段日子很累。   要做一顿好吃的补一补。   她知道自己的厨艺,虽然李休不会嫌弃,但那份青椒鱼土豆真的很难吃,而且也不如吃火锅来的干脆和方便。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食材够不够多。   翟烛好像说要来蹭饭。   醉春风在王族之内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伤,裴子云回到武当山了吗?如果到了之后见到王知唯会不会提起我?   王知唯知道我进了莫回谷他会怎么做?   要不要顺便做一些烤肉,少爷最爱吃肉,还有白开水,少爷喜欢喝白开水。   安静的日子很难过,每一秒都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当中掠过,像是此刻黑夜上并不存在的流星一闪而逝。   即便三两道人的一生再如何传奇,终究也会有落幕的时候,当李休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后两个人就重新陷入了安静。   空气当中传来了振动翅膀的声音,山林后飞出了许多的萤火虫飘到了院子上空,在二人的头顶盘旋飞舞着,微弱的光亮像是万家灯火一般汇聚在了一起。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莫回谷的圣子呢?”   陈瑶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很低,也很轻,就像是天上的萤火虫煽动翅膀。   李休的身子松了下来,脸上带着深深地倦容,嘴唇也是略微苍白,他解释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做的,做了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莫回谷即便不破封依旧能够存活数千年乃至更长时间,但倘若拼死一搏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没有能力和自信敢担保你们活着,破除封印的机会只有一成不到。”   他微微侧着脑袋,将脸靠在陈瑶的头顶,认真道:“我不想你死。”   哪怕不喜欢,但终究是朋友。   陈瑶不在说话,她很单纯,心思纯净,藏不住心事,但不代表傻。   萤火虫在二人的眼中越飞越远,屋内传来了清淡的辣味,那是火锅汤底的味道,李休喜欢吃微辣,这一点徐盈秀自然最是了解不过。   窗沿上的一侧红烛轻轻摇曳着光亮,照着两个人的影子来回改变着方向。   陈瑶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美好,李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如此坐着。   好在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木门划过地面的咯吱声音打破,街上的亮光透过门户照了进来,两个人站在门口。   毛匿和翟烛。   其余四人并没有过来,止水之交。   “希望我们的到来没有影响什么。”   翟烛回手将门关上,对着二人露出一个笑容,朋友间的淡淡调侃,这感觉很不错。   李休回了一个微笑,从地面站起身子。   六人之中他与翟烛的关系最好。   “我要的礼物带了吗?”   迈步走到了近处,翟烛吸了吸鼻子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屋内的徐盈秀,似乎很是疑惑这位大小姐怎么也会做饭了。   同时对着李休问道。   人族的修为和实力如何暂且不谈,但食物一定是极好的,他惦记了很久。   ……   …… 第316章 终究是往来无恙的对话   “除了好酒之外,我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好东西。”   绣春风和陈酿的竹叶青自然是没有的,但红烧刀却有不少,李休拿出了一坛扔了过去,说道。   翟烛伸手接过,即便是一直较为平淡的毛匿都忍不住搭眼看了过去,男人爱酒。   也许有人不爱喝,但总归能助兴,而且红烧刀的味道的确称得上不错。   掀开坛封轻轻地闻了闻,好酒的香醇扑鼻而来,翟烛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问道;“你说的另一个好东西在哪里?”   李休没有说话,转身朝着屋内走去,陈瑶的房间他去过很多次,早已经是驾轻就熟,就连屋内的摆设和前几年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丁点的变化。   翟烛和毛匿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跟了进去。   屋内摆放着一张桌子,四周的架子上各方着几支蜡烛,被纸罩罩着,柔和略有些发黄的烛光照亮着屋子。   徐盈秀在桌子一侧坐下,桌面中央摆放着一个铜锅,滚烫的热水沸腾着红色的锅底辣油,宽大的桌面上摆放着许多的食材。   有一些事谷内常见的食物,还有一些只是他们根本没有见过的东西。   看上去像是食材,如此摆放应该是为了食用,看起来较为独特,明明没有任何作料看起来就极为的诱人。   毛匿看了翟烛一眼。   翟烛看了李休一眼,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此乃何物?”   李休将椅子拉出方便陈瑶坐下,然后指了指桌面解释道:“这叫火锅。”   “怎么吃?”   “将想吃的食材放进水内,熟了之后将其夹出放到碗里蘸上蘸料,然后在吃。”   这是很好理解的吃法,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椅子上,毛匿伸手指了指一个小碟中的白色珊瑚状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李休顺着看了过去,说道:“银耳。”   “那这个呢?”   “蟹丸。”   “这个?”   “蓝龙虾。”   “那这个又是什么?”   翟烛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他并不在乎那些食材都叫什么,他只在乎味道如何,问这些问题的是毛匿。   这些问题很愚蠢,但谷内的人却是没见过,当然不能责备什么,所以李休只是转头看着他,然后说道:“你吃不吃?”   毛匿沉默了下来,不在说话,拿着筷子夹起了一片银耳放进了火锅里,片刻后重新夹了出来放到碗里沾了沾,接着放进嘴里。   然后他又夹起了蟹丸放进了火锅里。   接着有夹起了毛肚,这一次李休终于不在安静看着,而是说道:“火锅即便在人类的世界当中流传的范围也不广泛,就只有我身边的几个朋友喜欢吃,他们吃毛肚有一种说法叫做七上八下,认为这样的口感才是最好的。”   毛匿在修行上是一个天才,但是并不懂吃火锅,于是就请教了一句何为七上八下。   李休做了一遍,他也跟着做了一遍然后放进嘴里,眼前一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吃。”   他的表情很享受,李休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但我对他们的说法嗤之以鼻,那很扯。”   毛匿楞了一下,翟烛也抬头看着李休,心想吃顿饭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徐盈秀在一旁小声的教着陈瑶,对于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并不理会。   “那你认为该如何吃?”   李休想了想,伸手夹了一片毛肚扔进了锅里,静静地等了一分钟以后方才重新夹了出来,放进了陈瑶的碗里,说道:“我认为这才是最合适的时间。”   他的声音顿了顿,而后继续道:“何况这东西本就很难吃。”   徐盈秀赞同的点了点头,陈瑶吃了一小口觉得还不错,但李休说不好吃那就一定不好吃,于是将剩下的一半扔到了桌面上。   浣熊并不在意李休的想法和看法,跳到了桌面上拿起了那半截毛肚吞进了肚子里,很是满足。   “你想说什么?”   毛匿放下了筷子,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李休是在和他谈论毛肚好不好吃的问题,在进入难归林之前他们都会很闲,但还不至于这么闲。   李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许多的绿菜和肉片纷纷落进了锅里,他看着毛匿,认真道:“从来如此,便对吗?”   这话意有所指。   莫回谷的规矩很多,自古便有,就是因为谷内的所有种族都遵守着这些规矩所以才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李休指的就是这些。   毛匿沉默了下来,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但这句话又何尝不是绝对?   他拿起筷子加了一个鱼丸放进嘴里,说道:“也许你说得对,很多规矩都是空洞且无用的,但它不需要打破。”   李休有些讥讽道:“因为没有足够的筹码,所以便安于现状,你们还真是没有上进心。”   这些话桌上的人都能听得见,熊胖自然是毫不在意。   徐盈秀最讨厌这些事情,陈瑶心在不此。   翟烛则是装作听不到,六位小灵王当中毫无疑问是以毛匿为首,此刻毛匿就在这里,那么这件事就和他没关系。   况且这火锅的确很好吃一会儿吃完一定要朝徐盈秀要来方子。   李休的话很有道理,不杀人,但却诛心,毛匿侧脸看着他,两双眸子注视着,同样很是认真:“五年前我们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筹码去打破那些规矩,后来你拒绝了。”   这话同样有道理,但总归差强人意,有些勉强。   于是李休说道:“任何希望和奇迹都要靠自己,其余人终究只是虚幻,而且未必靠得住。”   “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非要选你。”   毛匿沉声道。   外面的世界很大,莫回谷内也不算小,天之骄子同样众多,便是他们小灵王放到外界也是一等一的天骄。   但为何非要选你李休?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李休说道:“即便我是三劫之体也未必能够帮你们破除封印,失败的后果太严重,没人承受得起。”   还是五年前的对话。   还是五年前的回答。   终究是无法说得通。   而且就像李休说的那样,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了他都无法承受得住。   毛匿拿起了筷子看着锅内沸腾的汤底,道:“那就以后再说。” 第317章 在这苍穹之上闪烁的浩瀚星   只要人没有死,任何谈不拢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以后再说。   吃火锅很适合谈事情,无论是侃大山还是论生死。   李四并没有回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浣熊捧着一个酒坛躲到了桌子底下,一脸醉意的打着酒嗝,它受的伤还没好,但也已经恢复了大半,这段日子它总是趴在李休肩上就是为了借助不化骨的力量在疗养伤势。   那很有用。   酒过三巡,翟烛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身子前倾,胸前的衣衫敞开一条缝隙,一只手提着酒坛,另一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口中说着自己的凌云壮志,发誓要成为灵族当中最出色的小灵王,未来也要成为最强大的灵主。   带领族人走出这个牢笼困境,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的领略一下,娶一个漂亮的人族妹子。   夸夸理想侃侃而谈。   浣熊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抬头看着他,小眼睛中带着诧异,似乎有些奇怪不就是多喝了一些酒吗何至如此?   毛匿黑着脸,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休和徐盈秀都是面无表情,已经见怪不怪,五年前的翟烛便是发了一顿酒疯,所以他们的关系才会更近一些。   只是陈瑶有些好笑的捂着嘴,觉得有意思极了。   桌上的气氛火热,桌外的气氛难明。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也很痛快,红烧刀喝了七八坛,盘中的肉换了好几次,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陈瑶喝了一碗红烧刀,而后小脸红扑扑的满是醉意,站起身子抱李休一下便自顾自的跑到了床上睡了起来。   徐盈秀走到了窗外,透过夜空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天上没有星星,漆黑一片就像是混沌未开一样,夜晚如此安静的有些压抑。   翟烛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脸上的狂态与醉意消失了大半,现在的他很清醒。   但没有说话,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毛匿还在这,那他就不需要费心思做主,在一旁安静看着便好。   “想好了吗?”   熄灭了炉火,桌上的火热随之散去,毛匿端起了一杯茶,莫回谷内同样有很多好茶,喝起来唇齿留香,并不比外面的差,尤其是很适合遛食。   李休看着他手中的茶杯,说道:“在外界端茶有送客的说法。”   毛匿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道:“我觉得外界的规矩要比谷内的还要多得多。”   这话的确是真的,莫回谷的规矩很多,但毕竟地方很小,自然不如外界的规矩多,李休点了点头,说道:“谷内和谷外终究是不同的,谷内的规矩每一样都要遵守,外界的规矩虽多,但却不一定非要遵守。”   一定和未必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词。   代表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如此说来还是外界好?”   毛匿看着他,平静的双眼当中潜藏着另外一种意思。   李休看懂了那个意思,话题又回到了之前。   “我应该说的很清楚。”   毛匿点了点头,道:“很清楚。”   李休说道:“那你何必再问?”   毛匿沉默了一会儿,将端起的茶杯放到了桌面上,然后突然对着翟烛问道:“如果让你在去外面和留在谷内选一样,你选什么?”   翟烛打了个饱嗝,说道:“当然是去外面。”   外面的世界很大,里面很安逸,但更像是牢笼。   毛匿又问道:“去外面可能会死,让你在死亡和谷内选一样,你选什么?”   翟烛的回答很快,就像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选可能会死。”   于是毛匿不在询问,重新转头看向了李休。   李休垂下眸子,开口道:“没人想死。”   翟烛点点头:“可能死不是真的死,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大。”   垂下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辉,李休没有开口。   毛匿的身子向后挪了挪从椅子上站起,他走到了窗口之下,夜风从窗户当中灌入屋子,他摊开了手臂仰望着苍穹之上。   “如果这天上有你说的星辰,那么我一定想要亲眼看一看。”   他回头看着李休,长发在飞扬之间悬在屋内。   这世上最震撼人心的场景只有一种,那就是夜空当中浩瀚无涯的群星。   “你敢赌吗?”   翟烛的脸很红,并不是酒醉之后的狂态未消,年轻人的心永远都要比天高,莫回谷很安静,这里足够生活几代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攀爬向更高的顶点。   但没人在乎,他们只想走出这个地方,去见识外界的绿水和群山。   活着很重要,但总有些事是要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   靠在李休腿上的浣熊楞了一下,有些欣赏的看了一眼毛匿,心想你之前说的那一大堆壮志凌云的话都不如眼下这四个字来的有用。   书院的人最喜欢打赌。   今夜的风很大,看起来大长老的脾气应该不是很好,夜晚透过毛匿和翟烛吹到了李休的身上,青衫往后动了动,衣角盖在了浣熊的脸上。   熊胖有些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跑到了院子爬到了徐盈秀的熊口,眯缝着眼睛觉得舒服极了。   “很多事总要有人做,数千年以后还会有新人进来,他们会做。”   李休看着毛匿,说道。   后人的事情永远不需要前人来考虑。   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这个道理。   毛匿挺拔着身躯,那张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坚毅和冷峻,他看着李休,目光锐利宛如刀剑,冷声道:“既然后人能做,前人为何做不得?”   桌上的炉火早已经熄灭,铜锅内的汤底已经不再沸腾,住了很多菜与肉,所以此刻看上去显得有些黏糊,桌面上摆放着乱七八糟的碗碟和筷子,还有粗心大意洒在桌子上的调料与酱汁。   看起来有些邋遢,饭后的火锅味道掺杂着浓烈香醇的红烧刀,闻起来有些奇怪,但绝对算不上难闻。   后人能做的事情前人自然也能做。   翟烛敬佩的看着毛匿,眼神赞叹,心中拜服不已。   毛匿依旧在看着李休,扬起的长发逐渐落了下去,周身之上的精气神却愈发高昂。   “你敢吗?”   李休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在唇齿之间留恋了一会儿方才咽下去。   他抬头看着毛匿。   夜晚的风忽然停了下来。   “有何不敢?” 第318章 公子扶苏   翟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毛匿仰头哈哈大笑着,笑声震动着屋顶从缝隙中落下灰尘,眼中的锋芒似乎要冲破云霄一般,他抬脚向前迈了一步,面前便是窗墙,但他一步迈出便消失在了屋内。   不见踪影。   屋内就只剩下了李休自己,他端着茶杯,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侧脸看着床上睡着的陈瑶,沉默了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毛匿当然不是因为那一句敢不敢赌,而是因为五年前就应该答应,何况现在还有醉春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莫回谷也在人间之下。   如果那件事一定会发生,那么莫回谷对人间同样很重要。   李休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当蜡烛烧尽,天空重新变为白昼之后,他才从椅子上站起回到了隔壁的小屋当中睡下。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事,好在所有的事都已经想通了。   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这期间李四曾经回来了一次,只待了片刻便又离开了这里。   浣熊一直躺在屋顶上,吹着香甜的山花清风,惬意非常,在这期间其余几位小灵王分别来过,在听说李休正在睡觉之后都是面色各异,然后待了片刻便各自回去。   昼与夜的变换毫无征兆,小屋的窗纸很厚,因为突然的阳光很刺眼,所以当年李休特意让人将这间屋子的窗纸加厚了两层,即便在如何耀眼的光亮照进屋子所剩下的也就是微弱清辉。   不会让人刺眼苏醒。   但床边有人很淘气,陈瑶趴在床边看着李休,眉眼之间充满了笑意,手里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来回划着。   毛茸茸的感觉刺激着皮肤,李休睁眼看了过去,然后有些无奈的坐起身子,叹了口气。   “还有多长时间?”   陈瑶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两个时辰,又或者是三个时辰。”   李休点了点头走下了床,伸手从空中捏出了一团水灵气汇聚成水雾迅速的洗了洗脸和头发,然后在瞬间烘干便走出了屋子。   李四和徐盈秀站在院内等候,除此之外还有六位小灵王也站院门口彼此谈论着什么事情。   李休推开门,咯吱的声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睡过头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歉意。   李四脸上的不耐稍稍散去了一些,徐盈秀端起水杯递了过去。   毛匿回头看着李休,说道:“不打紧,刚刚好。”   每十年一次的长河殿是大日子,莫回谷内所有的种族都会参加,每个种族可以派遣五人,共有五十六个种族,也就是说一共有五百八十人参与灵气长河的争夺。   五百八十人最后获胜的就只有一位。   这一人未必是整个莫回谷年轻一辈当中最强的人,但最少可以排进前五。   一行人走在最前方,两侧同样站着不少的灵族之人在看着这一幕。   李休的决定就只有毛匿和翟烛知晓,并不曾告诉其他人,此事虽然已经定下,但如何实施还需要从长计议,马虎不得。   途经先农坛之时几人停住了脚步,大长老轻易不会离开族内,所以往常的长河殿之行都是由六位灵主的其中之一随行保护,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六位灵主很神秘,即便是当年李休也只是见过其中几位罢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六位灵主都是站在五境巅峰的强悍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且身为莫回谷内最强大的种族他们的实力远远不是其余种族当中的五境可以比的了得。   区别就像是李四和白如梅。   慕容英杰与李四一般。   “准备的如何?”   大长老依然盘坐在先农坛上,回头看着李休问了一句。   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在长河殿内胜出,提前做一些准备和计划很有必要。   李休说道:“我睡了一觉,睡了两天,现在精神很好,想必应该算是准备充足。”   睡了一觉算是什么准备?   站在两侧的部分灵族之人眉头一皱,脸上隐隐带着讥讽之色,看来这个人类还是搞不清楚难归林长河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哪怕是实力再强的人去了那里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活着回来。   便连几位小灵王都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不过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这李休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只希望他不要自视过高,过于轻敌便可。   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样的准备应该算得上充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睡了两天,很满意,当然算得上充足。   “走吧,扶苏在前面等你们。”   毛匿等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便继续往前走去,在即将走出灵族的势力范围之时可以看到在边缘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衣,腰带玉佩和锦囊的年轻人静静站着。   面容温和,一脸的书生气。   这人便是六位灵主之一,公子扶苏。   也是毛匿的师尊。   几人在他的面前齐齐停下,然后再次行了一礼,陈瑶有些兴奋的跑了上,双手抱着扶苏的胳膊十分开心,六位灵主当中有五人是她的师父。   即使是李休也是轻轻躬着身子表示尊重,六位灵主当中扶苏是除了那名巨人之外唯一帮助过他的人。   他当然记在心里。   “数年未见,李公子风采更胜往昔。”   扶苏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   “扶苏公子客气了。”   李休说道。   这位灵主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不喜欢别人叫他大人或是先生,常以公子自居。   扶苏将视线放到了身后不发一言的李四身上,行了一礼道:“扶苏见过李四爷。”   “你认识我?”   李四觉得有些惊讶。   “当初听三爷提过几次,印象颇深,是故便冒昧问了一声。”   两个人相互打了招呼,算是熟悉了之后扶苏便继续对李休说道:“你回来的目的我已经听说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谈论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您觉得我有几成把握?”   扶苏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休,想了想说道:“你有六成把握能够获得灵气长河的名额,但有十成把握救出你要救的人。”   这话很不同寻常,众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有些好奇。   李休同样如此:“前辈何出此言?”   扶苏微微一笑,一只手负在身后,满身白衣随风而摆动,他淡淡道:“如果你得不到第一,我就亲自去王族要人。”   “他们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杀光他们。”   扶苏侧目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温和的笑容。 第319章 难归林   灵族当中的六位灵主做事很强势这一点很多人都曾听说过,李休也是心中知晓,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面露异色。   他看了扶苏一眼,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怪不得子非和萧泊如都喜欢穿白衣,原来如此,现在看来穿白衣的实力如何尚且不知,但这口出狂言的性子倒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子非之前说他天下无敌,结果没用多久李休就被堵在了两开河与子午谷,险些身死。   这是很滑稽的事情,而现在扶苏又说他要血洗王族。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还要麻烦前辈了。”   很敷衍的客套话,扶苏听了却很满意,他点了点头,一步三晃的往前走着。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灵族是其中排名最顶尖的几个种族之一,其势力范围自然也是不小,在走出了族人居住的地方之后出现了很大一片的空白地段,并没有见到其他种族的人,这些都是灵族的势力范围。   如果说先农坛是在村庄的正中央,那么难归林便是在整个莫回谷的最中央,而长河殿就在难归林的中心。   李休没有彻底的了解过莫回谷内的构造,但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偶尔碰巧的结果。   一切的正中心一定暗含其道理。   在路上走了片刻,还是老样子,每隔一段距离之后周身的场景就会随之改变,就像是佛陀走进了业海,处处极难归。   这也是莫回谷内被称之为危险的原因之一,外人若是来此没有谷内之人引领很可能会死在不断变换的环境当中。   “李公子可知晓难归林为何有难归二字?”   各个地方的阳天气都是由每个种族的首领所掌控,现在还没有走出灵族范围,抬头望去一片明亮,扶苏伸手捏住了一朵阳光,然后化作粉末如雨般落下。   这问题不算是故意考究,因为很简单。   “应该是因为很难活着出来,所以被称之为难归。”   李休回答道。   扶苏点了点头,有些欣赏的看着他,心道不愧是三劫之体,就连这么困难的问题都能够从容应对,实在是了不起。   “那你可曾见过难归林?”   李休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那等你见过之后就会明白了。”   走出了灵族所在一路前行,有扶苏的庇佑其他的种族根本不会发现有外人闯入进来,头顶的风云也跟着不停变换,阴晴雨雪尽皆有之,就像是在刹那之间走过了四季一般。   莫回谷不算小,如果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去恐怕要走月余时间。   扶苏走在最前头,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前后摇晃,锦囊之上散出如同细沙模样的细微光点,就像是泡沫在阳光下泛起了光亮一般笼罩在几人的身上。   阳光突然被遮挡,一大片的阴影将几人盖住,李休抬头望去竟然见到一艘木船在天空之上漂浮着,木船不算巨大,远远看去能够清晰的见到在船身之上坐着几个人,木船在空中飞驰而过,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头顶。   “那是古神族的战船,这一次的长河殿之争古神族是少数能够对你产生威胁的人。”   毛匿收回了放到天空上的视线,对着李休解释了一句。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古神族乃是极少数能够和灵族一较高下的种族,其族内天骄子弟之强大并不亚于小灵王。   一艘船仿佛打开了一扇门,天上的白云尽数推到最边缘露出了中间的湛蓝开阔空间,十几艘战船与车在天上行走然后又转瞬消失。   远方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火焰,耀眼无比的火红色似乎能够烧到跟前,两匹天马周身燃烧着火焰马蹄翻飞之间在天空拉出了四条长长的灰色痕迹,然后一点点的消失在了眼前。   这些都是要去难归林的种族。   这场面很大,看起来不小,陈东回头看了一眼李休,发现他的面色仍旧是往常那般让人厌恶的平静,冷哼一声没有开口。   四周的空间突然定格下来,风不再流动变得肉眼可见起来,宛如一道道线条出现在天地之间,几人的面色为之一变。   身后的李四面色凝重无比的看着扶苏的背影,心中竟然生出了一抹叹服。   他乃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位的顶尖强者,但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拜服的感觉。   浣熊缠在李休腰上一动不动。   李休伸出一根手指触碰着那些突然停顿消失的风,目光中泛着异彩,脸上带着惊叹。   他虽然不如李四的境界高,但毕竟通读天下眼力摆在那里,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扶苏的手笔。   迈步之间定格空间也就罢了,还能然几人一同行走宛如随风摆柳一般轻松自然,如此实力用恐怖二字都不足以来形容。   几人的速度还是如同之前那般走着,但只是几步便看到了之前消失的那两匹天马,接着看见了战车与战船,最后看见了古神族的那艘木船,然后一切都被甩在了身后消失不见。   扶苏懒洋洋的走在最前头,腰间的玉佩与锦囊碰触在一起。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不愧是六位灵主当中最强的一人,如此实力若是放到诸天卷上只怕还在老剑神之上。   平日里领导灵族的人乃是大长老,也就是每一代的圣女,但真正到了天大的事情之上作出决定的还是六位灵主。   大长老与灵主之间的地位并没有高下之分,只是一者主内,一者主外而已。   扶苏身为灵族之内的最强者,之前说要去王族要人的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如此状态行走了片刻后,四周的一切就恢复了原貌,无数道线条消失,来去的风重新来去,周围化作流光的景色也安定下来。   眼前一片雾气,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包围着众人,身处其中就像是天地之间仅此一人一般。   扶苏停下了脚步,玉佩来回晃动映着阳光的颜色,锦囊上飘出肉眼不可见的细沙也随之消失下去。   几人的身影出现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扶苏在原地安静站着,其余人都是不发一言,静静等候。   李休则是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白茫茫无际的云雾惊讶的问道:“这就是难归林?” 第320章 所行皆障,难归平途   “这就是难归林!”   扶苏点了点头,说道。   毛匿等六人早已知晓,李休和李四以及徐盈秀则是初次见到,面露讶色觉得有些奇异。   谁能想到难归林竟然不是树木森林,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云雾,就像是雾气所成就的海洋。   翟烛走到李休身侧,轻声道:“灵气万化成云雾,所行皆障,难以归成平途,所以也被称为难归林。”   伸手虽不见五指,但彼此可以感应到彼此的气息,也就是所谓心眼。   李休点了点头,莫回谷内的奇观很多,但都没有眼前这一幕来的震撼。   雾气从地面脚下升腾而起,接连天空无穷苍白,仿佛整个世界从上到下都被浓雾所包裹了一样。   他抬起右手在身前探出,雾气划过掌心带来轻微的湿润触觉,李休的目光微微一凝,喃喃道:“这是完全用灵气显化而成的雾气。”   毛匿开口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这的确是完全由灵气所聚集而出的模样,凝为实质可想而知其该会有多么的浓郁。   李休脸上的表情略微凝重一些,他现在开始真正对那长河殿产生了兴趣,难怪说可以凝聚出灵气长河,单单看眼前这灵气化雾便能看出这长河殿的不同寻常。   几人站在雾气当中,扶苏的声音自最前头响起:“长河殿虽然是封印莫回谷的源头,但同样也是整个谷内所有的灵气源头,供应着所有种族的生存与修行。”   “扶苏公子有没有想过,若是要破除封印就需要毁掉长河殿,如此一来就等于是退无可退,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李休闭目感受着周遭的浓雾,不需要运转功法,就连每一次的普通呼吸都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磅礴灵气想要钻进体内的感觉。   长河被毁,若是破封失败整个莫回谷都可能不复存在,即便侥幸存活下来,以后失去了提供灵气的来源,谷内的所有种族早晚也会消失殆尽。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一眼看到结尾,而且要看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如此目光才算是长远。   “破而后立,不好吗?”   扶苏侧目看着李休,目光所到之处灵气云雾向两侧退去,露出在场几人的身影。   上古兵圣曾有过背水一战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兵圣。   破后未必重立。   毛匿与翟烛面无表情,陈东有些愕然,其余三位小灵王面面相觑,他们不傻,能成为六位灵主的亲传弟子当然不会是傻子。   自然也就听出了这一来一回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几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看向李休的目光都是产生了变化。   “先出去吧!”   扶苏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   各个种族约定在难归林前聚首,现在他们身处林中,当然要先出去。   周围的一切重新凝固定格,云雾般的灵气化作七彩的线条围绕在几人的四周,一眼望去仿佛视线之内有无数个彩色光点悬浮跳跃。   灵气浓郁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好过头了又何尝不是坏事?   在雾气当中甚至就连吸纳灵气都要小心翼翼的准备,因为倘若全力吸纳灵气很可能会在瞬息之间吸取过多,导致丹田气海开裂,甚至会涨断体内经脉,得不偿失。   一步迈出站到了白雾之前,李休抬头看着眼前的翻腾漂浮,心中的震撼并未曾有半点平息,如果要将洞天福地分作等级的话,眼前这个地方毫无疑问会是最高等级的存在。   一行人在难归林前等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天边方才响起了破云之声,接着便看到古神一族的那艘木船从天上划过停在了几人的头顶。   从木船上走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劲装的男子,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爆炸力惊人,他将手掌抬起平平伸出,那艘木船便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模型落到了他的掌心当中。   消失不见。   “扶苏公子。”   那人收敛木船,转头看向了灵族一行人,然后对着扶苏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尊敬。   古神族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瞧不上你就是瞧不上你。   “邓先公?”   扶苏看着来人挑了挑眉,有些惊讶的问道:“听说你在闭关修行古神体,今日既然来此难不成是古神体有所大成?”   邓先公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大成不敢说,小成,小成而已。”   “这几位想必就是小灵王和圣女了,今日一见果然了不得,后起之秀,后起之秀。”   他走到扶苏身旁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同时目光在毛匿等人的身上来回流转着,心中暗暗吃惊,不愧是灵族的小灵王,如此实力只怕比之自己族内的那几个小家伙也是不弱分毫。   “见过邓前辈!”   毛匿等人对着他行了一礼,恭敬道。   邓先公在为破五境之前曾得到过扶苏的指点,因此虽然是外族之人但其实也算得上是老熟人。   “毛匿,数年未见,不曾想让你先破了境界。”   说话间从古神一族当中走出了一位年轻人,漆黑的眉毛如利剑一般上扬,双眸犀利却没有咄咄逼人之感,他走到几人面前对着毛匿淡淡道。   毛匿微微一笑,说道:“邱岳兄客气了,如果不是因为要争夺灵气长河,恐怕早在数年前你便入了游野。”   邱岳摇了摇头,目光微凝,眼带折服,钦佩道:“我不如你。”   毛匿脸上的笑容更浓,跟着客气了一句。   “只要你想随时都能破境游野,何谈不如?”   “我为了等待灵气长河数年未曾破境,而你却视长河殿于无物,随心而走,该入四境便入四境,从这点来看我就已经比不上你。”   修行有了功利心,无法在纯粹,这就是不如。   毛匿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观点都有所不同,无法争辩什么。   未到最后很难分出得失好坏。   邱岳的目光从其余几位小灵王的身上扫过,毛匿破境游野,剩下的小灵王中也就只有翟烛能够与他较量一二,其余都是弱了两分。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李休的身上,面色先是有些惊愕,随即变得莫名起来。   莫回谷内竟然有人族出现,而且还被带到了难归林。   灵族是想做什么? 第321章 王族王辰   邱岳的目光中带着探询和警惕,毕竟难归林和长河殿关系着整个莫回谷的生死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李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人很不舒服,于是他侧目看了过去,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当中对视,邱岳的目光微凝只觉得双眸微微刺痛,旋即轻轻地皱了皱眉,自他瞳孔当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向外散发着玄妙难明的气息。   扑面而来的锋锐随之消失,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岳同样是回了一礼,心中的轻视随之消失,对李休的到来反倒是好奇起来。   “邱岳!”   “李休!”   互相见礼,然后通报姓名,这是江湖气息很浓的一种做法。   不仅是邱岳,古神族的其余人也是见到了李休以及徐盈秀还有李四三人,目光都是带着疑惑,显然是并不理解长河殿之行为何会有人族到此。   扶苏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未开口。   邓先公挠了挠头,虽是不明就里但却没有多嘴。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行人从山坡下走了上来,浑身上下披着漆黑的布袍,走到几人的身侧盘膝坐下,衣袍带着连帽,遮盖着大半张脸并不能看清下面的面容。   这些人走到这里一言不发,就连视线都不曾暼过来半点,自顾自的盘膝而坐,沉默且漠然。   翟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目光中带着警惕,便连一直嚣张至极的陈东在这一刻都变得安静下来。   邱岳对着几人点了点头然后退回了古神族的队伍当中。   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那几名穿着黑袍的身影身上,感受着那些人身上充满暴虐的冰冷气息,有些意外。   “那是暗裔的人,他们不修灵力,弃天地之力不用,自称被遗忘的种族,只修自身之力,与其他种族不同的是暗裔一族人数极少,而且从来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半步,只有十年一次的长河殿开启之日才能够见到他们的身影。”   似乎是看出了李休的疑惑,毛匿轻声解释道。   “修自身之力?”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修行方法共有四种,分别是神修,魂修,体修还有武修,这并没有什么争议,无论是哪一种修行方法都需要借助天地之力。   哪怕是无限开发自身的体修和神修修行起来也会借助天地之力,这一点毫无疑问。   毛匿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解释道:“暗裔一族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够完全不借助外力而强大自身,他们称这种力量为放逐之力。”   暗裔,被遗忘的种族,放逐之力,不修天地只修自身。   这一切都充斥着极为神秘的色彩,就像是唐国东北边境的萨满文化,神秘且传神。   毛匿的解释传到了几人的耳中,徐盈秀疑惑问道:“既然只修自身,那么这灵气长河对他们定然没有用处,既然没用为何还要前来?”   纷纷扰扰的世界上有无数个人,每个人之间都不尽相同,李休只有一个,但怕麻烦的人有很多,既然灵气长河对自己没有用处,那么为何而来?   就算是灵气长河拥有能够淬炼肉身和灵魂的力量,但对暗裔一族的诱惑并不算大。   毛匿说道:“九道战台,走过难归林抵达长河殿之后会经历九大战台,暗裔一族对于灵气长河并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想在战台之中战胜对手,从而提升自己。”   几人点了点头心中恍然。   天空和地面相继出现了几十艘战船和灵车,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雾气之前,分别各自散开,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难归林前便聚集了数百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灵族,古神族,暗裔,由此可见在场其余的种族在地位和实力上都是不如这三家。   窃窃私语之声不停响起,今天乃是十年一次的大日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衡量和见识其余种族实力的机会。   遥远的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四条火线,接着便看到两匹天马从遥远处奔来转瞬间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嘶鸣之声震天地,就连身前的云雾都跟着驱散了不少。   炙热的火焰燃烧着半片长天,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许多人都是倒退数步,面色有些难看的止住身子。   陈东抬头冷哼一声,邱岳淡淡的瞥了一眼天上。   两匹天马拉着一辆马车,没有车顶,与其说是车厢倒不如是说一个四方的宽椅,在椅上坐着三个人,为首的一人身穿华服,头戴金冠,一个若隐若现的王字时不时地自其身前浮现,来回周转,时而出现在额前,时而出现在身后。   那是王族特有的独特印记。   这人坐在长椅上,面容冷峻,低头俯视着下方的数百人。   “让路!”   淡淡的声音自其口中传出,他的目光盯着一处地方,在那里有十余人站立,为首的乃是一名五境修士。   那人脸色一沉,开口道:“不知此次王族随护乃是何人?”   所谓随护,便是跟随而来的五境强者。   王族青年俯视着他,目光冰冷:“我乃王族,何需随护?”   “让路!”   他的身子略微前倾,虽然只是三境修士,但却给人一种极大地压迫力,那是属于上位者的独有气息,霸道非常。   透明王字自其周身旋转悬浮,两匹天马身上的火焰烧的更旺了一些。   那名五境修士面色不停变换,最终还是移开了脚步走向了一旁,他虽不惧这王辰,但却得罪不起王族。   王辰的脸色并没有半点变化,在他看来这些人为他让路本就是应该的事情,无论面前站着的是五境还是其他,只要挡住他的路,那就该让开。   因为他是王辰,王族王辰。   天马落在地面,遮盖了半个苍穹的火焰消失不见,四周的温度随之下降,周遭数百人都是面色复杂的看着坐在车架上的王辰,或是忌惮,或是恐惧。   他一人出现落地,竟似乎是压下了所有人。   ……   …… 第322章 我即为天命   这就是王族。   我行我素,目中无人,霸道非常。   “怎么?王族这一次就来了你们三人?”   陈东看着车架之上的三人,嘴角扬起一抹戏谑,不屑道。   王辰站起身子从车架上走了下来,两匹天马昂首屹立在原地,身上的毛发如同火焰一般浮动着,兽眸当中闪烁着凛冽凶芒,如煞般的气息向着四周蔓延,这两匹天马竟然全都是四境的游野妖兽。   他向前走了几步,身上华服随着炙热火焰往后飘扬,头顶金冠熠熠生辉,宛若神之子一般悠然入世,迈步行走之间的从容不迫尽显华贵气度。   他的眉毛并不算浓,却恰到好处,面容冷峻,那双眸子漆黑深邃就像是星辰即便是在这迷雾之前似乎也无法遮掩其眼中的炯炯锋芒。   鬓间两侧有两道长长的发丝垂落胸前,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陈东的身上,所过之处天地万物都低头俯首退向两侧,便是迷雾和花草也是为之匍匐暂避。   无数人心中大惊失色,震撼不已。   这王辰,真乃横压一代之人。   便是称之为天选之子也毫不为过。   他看着陈东,淡淡道:“区区难归林我王族何需三人?只我一人便够了。”   那两名王族之人安静的坐在马车最后,不发一言,就像是随行而来的仆从一般,只是为了驾车而已。   一人?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陈东冷哼一声讥讽道:“别到时候就连九座战台都登不上去,丢人现眼才好。”   王辰瞥了他一眼,身体前倾,深邃无比的眸子泛着危险的光芒,悬浮周身的王字隐隐颤动,莫大的压力入泰山倾倒般往前压出。   陈东的面色一红,只觉得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了起来,浑身上下在这一瞬间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力,那种感觉就像是万钧巨力横在胸腔一般。   毛匿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陈东的面前,如玉般的眸子平静无比的看向了王辰。   山岳的压力化作春风拂面而过消失无踪,陈东面色冷然有些难看,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王族青年,心中杀意暴起。   王辰收回了目光,站直身躯,眼中的冰寒与危险也跟着隐没下去。   “小灵王?”   他注视着陈东,嘴角微微上扬,平淡的话语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翟烛冷哼一声走了过来,警告道:“王辰,你别欺人太甚。”   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扶苏自然不会过问,权当做看戏一般站在不远处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热闹。   莫回谷内最强大的势力共有五个,分别是灵族,古神族,暗裔,王族还有百花宫。   就像灵族每一代都有小灵王一般,其余种族也会有各自的天之骄子,譬如王族的天命之人。   往年来说天命之人共有五名,但今年的王族特立独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天命之人就只有一名。   也就是眼前的王辰。   他出生之时便有异象降临,乃是真正由上天定出来的天命。   无人能比,无人能改。   “你比他强些,但还差一些!”   王辰看了一眼翟烛,嘴角的讥讽并未有半点退散,他站在场中,在所有人之间傲然而立,对灵族之内的小灵王视而不见,就像是从未曾放在眼里过。   毛匿抬手拦住其余众人,直视着他,轻声说道:“长河殿还有一个时辰开启,在这期间我不希望发生其他事情。”   面对毛匿,王辰脸上的高傲和轻视终究是消散了一些,道:“若你没有破境,倒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说完之句话之后他便将视线依次扫过了其余人的身影,这世上没有如果,即便曾经的毛匿再如何强横,现在终究已经是破了四境,已然成为了游野修士,无法参与这一次的难过林,无法登上九道战台。   “若是毛匿不曾破境,恐怕借你个胆子也不敢如此猖狂。”   陈东冷笑道。   流连的目光并未停止,他甚至没有再去看一眼陈东,只是口中淡淡道:“只有弱者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毛匿如何,与你何干?”   陈东面色一沉还想再说却见毛匿偏头看了他一眼,于是又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开口。   这里的动静不算大,就只是简单的口头冲突,但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毕竟等待开启之前的时间很无聊,毕竟起争执的乃是谷内最顶尖的两个种族。   早便知晓王族行事霸道,想不到这王辰做事更加霸道,竟是连六位小灵王都不曾放在眼里。   邱岳将目光探询过来,面色有些凝重,同为最出色的天之骄子对于其他人的实力如何他们彼此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王辰很强,即便是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够稳胜。   据说当初王族选五位天命之时引得王辰不满,一人独战其余四位天命只用了盏茶时间便将四人击败,也就是从那以后他才成为了唯一的一名天命之人。   流转的目光扫过众人,先是对着扶苏行了一礼,王辰很张狂并没有错,但那不意味着鲁莽,扶苏的实力在整个莫回谷内没有人不知晓。   哪怕不是灵族的人对于他也是佩服不已。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了徐盈秀,平静的眸子不自禁的凝为一点,接着又看到了李四,感受着那身上强悍的五境气息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最后目光掠过所有人定格在了李休的身上,他的眉头皱的更紧,神情变得莫名起来。   “人族?”   淡淡的话语声随着浮浪火焰传遍了难归林前,传到了所有人的耳畔当中。   然后场内数百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目光中带着诧异,疑问,复杂,还有怀疑。   等等情绪不一而足。   李休看着他,目光平静的问道:“有事吗?”   王辰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怪异起来,他调转视线看向了毛匿,问道:“长河殿乃是谷内的事情,灵族为何带了外人前来?”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毛匿轻声道,声音不算大,但意思很明确,王族行事霸道无人能比。   但我灵族的事也不是你能过问的。   “灵族做事自然和我无关,但他是人族,那就不行。”   “为何不行?”   王辰脸上带着微笑,目光中的寒意似乎能够冰冻空气,他看着李休,带着毫不掩饰的高傲和不屑,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说不行,那就不行。”   他站在那里,透明王字围绕周身。   他就是天! 第323章 指尖生出的剑光和花雨   暗裔一族仍旧盘坐在地上,就像是自成一处空间对一侧发生的事情毫不理会。   其余种族都是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不敢错过,王族和灵族之间的正面对决可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哪怕只是后辈也是如此。   而且他们也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外界的人族出现?   年轻一辈大多只是好奇,那些随护而来的五境强者却是目光闪烁彼此对视,然后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四面无表情的站着,他的眼神很冷,从这王族之人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神便一直很冷。   因为醉春风就是被他们抓走的。   李休也清楚这一点。   他对着王辰点了点头,然后向前走了几步,越过了陈东和翟烛,毛匿平静的退到一侧,李休和王辰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他摊开了双臂,滚烫的热浪扑打而来但尚未临身便向着两侧散去,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李休没有说话,身上的气息也不曾露出半点,但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便不同寻常。   邱岳有些讶异的回头侧目,先前便知晓这个人族青年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然有两把刷子。   沉默代表了很多事,但在这时候只代表一种意思。   我就站在这里,你能如何?   王辰笑了。   头顶金冠笔直,两袖华风往前。   那两匹天马不安的踏着四蹄,身上的火焰莫名其妙的减弱了许多,许多人面色嘲弄的看着李休,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以为搭上了灵族的船便能够和王辰对着干?   王族行事的确霸道,但那终究是谷内的事情,面对外人自然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你认为我不敢对你如何?”   他看着李休,明明是在对视,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四周的窃窃私语跟着消失,也不参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无数目光聚集在二人的身上,带着许许多多的意思,还有压力。   李休点了点头,摊开的双臂随之放了下去,身姿如利剑一般挺拔。   那张脸还是那么好看,不见半点慌乱和急迫,完全是骨子里自带的从容淡定。   很让人厌恶,起码王辰这么觉得。   “你们人族都是一样的自不量力,让人厌恶。”   李休淡淡道:“你应该祈祷他活的不错,要不然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他?   这话很突兀,但王辰只是愣了一瞬,旋即便想到了什么,漠然道:“原来你们是一起的,他一定会死,你也一样。”   四周的火焰与炙热越来越小,滔天火热收敛进了身体之内,邓先公看了看扶苏。   扶苏挖了挖鼻屎。   小灵王站在身后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手帮忙,他们见识过李休的实力,并不担心。   两个人谁也不曾率先退让,这应该就叫做针锋相对,但是在其余人看来这位人族少年则是不自量力,王辰乃是王族天命。   上天钦定之人。   要知道这里可是莫回谷,外界的禁地,外人有来无回的地方,他一个区区人族,凭什么?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只有那些五境修士们面色沉重,目光时不时地闪烁着,就像是在心中衡量着什么一般。   王辰扬起的嘴角缓缓平息下去,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和一个人族浪费许多时间,于是便抬起了右手,掌心平举轻轻对着李休。   二人之间的距离大概两三步,也就是不到两米。   这很短。   王辰抬起了一条手臂,这距离便更短。   那只手对着李休的头颅,掌心之中有着一点点的光芒在渐渐地凝聚。   难归林内飞出了一条雾气长龙划过上空然后被吸纳进了他的手掌之中,四周刮起旋风,无数花草碎屑飞到天上,如同刀剑一般切割着空气发出滋滋响声。   透明王字停在了身前,一股无形的波动向着正前方扩散而出,倒飞的草屑与灵气在半空之中融而为一,透明的波动带着不可抵挡的意志笔直的蔓延过去,所过之处无数阻碍都向两侧避让,刚烈无比的霸道气息向着四面翻飞。   王辰看着李休,面无表情,眸中不起半点波澜,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株花,一根草。   摊开的手掌微微握紧,收掌成指。   无数天地灵气花草碎屑于空中倒卷而回落进了他的手掌上,转移到了食指指尖。   狂暴足以摧毁一切的能量波动在指尖凝为一点,然后向前轻轻点出。   剧烈能量翻滚而出,这一指要碾压的并不单单只是李休,他竟然是将翟烛陈东等五位小灵王尽数包裹在了其中。   数百人面色纷纷剧变,还有甚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他王辰,竟然只凭一指之力,欲要镇压灵族五位小灵王。   那个人族青年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他竟是打算在未入难归林之前便强势镇压灵族。   无数人看着他,目光惊惧,这就是王族唯一天命的底气和骄傲吗?   毛匿站在一侧,双眸眯成了一条缝隙。   不远处的邱岳郑重着面容看着这一幕,这一指之力很强,就算是换作他来面对这一指也算不上太轻松,毛匿已经破境,翟烛还差一些火候,其余四位小灵王自然也未必接的下。   这王辰行事,还真是目中无人,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只有暗裔一族自顾自的盘膝而坐,对于身旁发生的这一切并不理会,就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翟烛站到了李休的身侧,目光冰寒至极。   身后的陈东等人也是走了过来,周身灵气肆虐,一道道强横的气息透体而出,这王辰以为他是何人?   竟敢对他们一起出手。   他哪里来的胆子?   陈东面色阴沉,原本心中暴虐的杀意开始涌入眼帘,肆虐而出。   这一指当头碾压下来,逼得他们五人不得不联手抵挡。   四周有风吹拂着,带起了难归林的雾气左右稀释最后飘向天空向着天地各处飘散。   远处的树木摇晃着枝叶,树叶像是瀑布断流一般哗哗作响。   李休抬手按住了翟烛的肩膀。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翟烛凝聚而起的气息缓缓退散,身后的陈东冷哼一声也跟着收敛,剩余三位小灵王犹豫了一瞬后也默不作声的收回了脚步。   那根手指之上带着的玄妙还在往前,眨眼便到。   李休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就像是感受不到周围汹涌的森然杀机一般,他只是跟着抬起了右手,然后同样伸出一根手指往前探出。   四面方圆仿佛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一般,来往的风无法吹拂进来,冲天而起卷动四周的草屑如同飘絮向着地面落了下来。   没有风,所以是笔直而落,落得很慢,像是曾经绽放的二月天。   遥远处的树木不在摇曳,树枝耸然屹立,枝叶相互碰撞却不在发出沙沙响声。   迷雾之间出现了一条缝隙就像是被一把剑斩过一样。   四周很安静,这一幕很诡异,数百人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不小心惊扰到了什么。   两根手指在空中碰触到了一起,如山岳崩塌般的压力倾斜而来。   李休的眼神在刹那之间变得锋芒毕露,他的指尖陡然生出了无数剑光。   ……   所有的停顿都跟着消失,无形的墙消失,消失的风重新出现,云雾之内裂开的那一条缝隙变得更粗了几分。   遥远处的树木拦腰而断,无数树叶一分为二扑簌簌的落在地上。   脚下的大地和花草断开,切口如镜面一般光滑。   当头落下的狂暴气息消失无踪。   那两根手指触碰在了一起,指尖如同镜面一般发出波纹向着四下蔓延。   无数剑光消失隐没,阳光在天上流转,剑光伸到天空带起七彩的颜色,就像是彩虹一般横跨数百人的头顶之上。   云雾飘散化成了细雨一阵洒下。   呼吸间再次消失。   一切平息下来。   王辰看着李休,眼中的轻视和高傲收敛了起来,开口道:“原来灵族的人才是废物,你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人。”   他收回了手指,指尖有一滴鲜血金色的鲜血落下,顿了顿后又道:“这还有些意思。”   李休点了点头,很赞同这句话:“的确很有意思。”   他在沧澜榜上排名第二,同境无敌,想不到在今天遇见了王辰,的确有点意思。   但也仅仅是有点意思罢了。   四周的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已经结束的对峙,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族青年竟然和王辰平分秋色?   那到底是何许人也?外界竟然也有这么强大的三境修士?   许多人不愿意相信这一幕,或者说是被这一幕冲击的有些无法缓过神来。   谁能想到,傲视群雄,视天下人于无物的王族王辰竟然和一个人族青年平分秋色?   邱岳脸上的凝重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眸当中的疯狂战意,古神一族本就好战,自从毛匿破境之后在同境当中他一直找不到对手,今日看来这场难归林之行倒还是有些意思。   暗裔一族似乎回头看了一眼,掩盖在衣帽之下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似乎是隐藏在迷雾当中一般。   神秘的人让人心悸。   那两匹天马突然嘶叫了起来,滚烫热浪重新出现在了天空当中,火红之色映照着所有人的身体,李休皱了皱眉。   地面上的无数鲜花突然脱离草地凌空飘起,无论是完整的花朵还是刚刚被无数剑光切成的碎片都在这一刻飞到了天上。   无数鲜花悬浮着组成了一条五颜六色的七彩花桥从众人头顶蔓延向着遥远的天边接连而去。   接着所有人便看到在天边出现了一台花轿,花轿在花桥之上滑行而来。   在轿中坐着一名女子,淡淡的白色面纱遮挡着面容,身穿蓝色罗裙,白皙的手臂裸露在空气当中,她从轿中走出站在花桥之上行走,身后跟着七八名女子手捧着花篮护在两侧,就像是真正的仙子一般从天而降。   所有人抬头看着这一幕,本就尚未平息的内心再次掀起了波澜。   毛匿面带微笑的看着天上来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致意。   那女子从天而降落在了迷雾之前的另一片预留出来的空地上,对着毛匿款款一礼算是回应。   王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李休淡淡道:“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能走到最后的战台并胜过我,你所求之事便答应你又有何妨?”   “胜过你,很难吗?”   李休低垂着眸子,咧了咧嘴说道。   王辰说道:“人不能胜天,就像你不能胜我。”   话音落下便走到了天马一侧安静站着,华服随风而动,头顶金冠高高而立,宛若浊世公子,天神临世。   “还真是讨厌的很。”   陈东冷哼一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灵族本就与王族有着不小的冲突,这王辰行事就更加让人厌烦。   便连其余几位小灵王都是如此,尤其是刚刚他只凭一指之力便要碾压五位小灵王,这是何等的狂妄与目中无人?   “多谢。”   翟烛回到了李休身侧,轻声说道。   刚刚若是没有李休出头,他们五人合力应对这一指,即便不会受伤,但一指之力尚且要五位小灵王合力,这话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毛匿看了他一眼,道:“王辰乃是王族之内唯一的天选之人,据说乃是真正的上天钦定,实力不俗,只怕比我当初亦是不弱,不要小视。”   几位小灵王都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等候着时间的流逝。   天上的花桥散落,如同花雨一般纷纷落下。   这味道很好闻,花粉随风向着无数角落吹拂。   “那是百花宫的人,她们一族只有女子,在族内有一花海,天生天养,待到成熟之时便会有花朵绽放,花蕊之中托着天生而来的婴儿。”   毛匿解释道。   百花宫,李休觉得有些好奇,天生天养,花朵孕育生命而出。   这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第324章 游荡在深渊之前的人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停留下来,它只会不停的向前流逝,从不回头。   简单的几句闲聊之后,李休对在场的各个种族都有了大致的了解,大地突然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晃动,那些漂浮在天地之间的灵气云雾轰然下沉,雪白转为昏黄。   云雾不在接连天地,而是下沉到了地面,高数十米,露出了难归林正中心的一处建筑。   高耸,漆黑,尖锐,灰旧,破败,堂皇,庄严,肃穆,神秘,诡异。   似乎世间所有词语都能够形容眼前这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   它充满了百态,充斥着完美与冲突,无数种不足和亮点矛盾的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长河殿。   不只是李休有些震撼的看着这座满是神秘气息的宫殿,便是那些谷内早已见过许多次的人们仍旧避免不了。   造化钟神秀,鬼斧造神工。   时辰已到,长河殿正式开启,灵气长河的争夺也正式开启。   整座长河殿最外层的墙壁竟然是脱落下来,无数块砖石向着地面掉落下去,然后被诡异的力量托在半空当中悬浮,无数石块凝聚成了九座巨大的方形战台,每一座都有千米之宽。   足以容纳数千人之多。   此次参与竞争的满打满算最多只有二百八十人而已,何况还有许多特例,比如暗裔一族,王族,百花宫,多则三人少则一人参与。   “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进行准备,一旦踏上战台,生死勿论。”   扶苏伸手清空了一片昏黄迷雾,对着所有人说道。   灵族本就是谷内最顶尖的势力之一,何况扶苏本人的实力更是冠绝天下,这种场合由他来做指引自然是在合适不过的。   诸多子弟对着他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走进了那片被他清空的地域做起了准备。   毛匿站在外面,徐盈秀和李四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口,这是灵族的地盘,他们只需要做一名看客便足够了。   陈瑶抱着李休的胳膊没有轻轻地晃了晃,然后走到了一旁,她的实力尚且不如小灵王,自然不会参与进去。   翟烛也站在外面,对着李休扬了扬下巴。   进入长河殿的名额最多只有五个,李休想要进入其中用的自然是灵族的名额,那么五位小灵王便要退出一位。   翟烛与他关系最好,自愿退出。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不是大事,朋友之间本就是如此,没人会在意。   人群分开了几条道路,浣熊从他身上跳下,李休面色平淡的走了进去,如果说之前还会有人阻拦和鄙夷,但经过刚刚的事情之后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来自外界的人族青年实力到底有多可怕,能与王辰硬憾不落下风,只凭这一点就足以傲视在场大部分人了。   因此即便是有些人目光闪烁,却终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位小灵王,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综合无数年来的灵气长河下来,灵族是获得次数最多的种族。   例如眼前的扶苏。   暗裔只来了两个人,他们穿着暗黑的连帽衣袍,宽大的帽檐遮盖着大半张脸,身材消瘦,周身散发着诡异的黑暗气息,他们没有抬头,但所过之处没有任何势力敢挡在前方,纷纷朝两侧退让,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暗裔在整个莫回谷有着极特殊的地位,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其强大无比的实力。   百花宫只有三个人进入其中,为首的正是那名带着白色面纱的蓝裙女子,高贵宛如仙子,行走之间的气质像是空谷幽兰,淡淡的芬香气息传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这很好看,但心里却生不出半点亵渎,那是只可远观的高贵和优雅。   与之相比邱岳一行则是要低调许多,古神族虽然好战,但却不会乱战。   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王辰走了进来。   那两匹天马安静的站在原地,车架上的两名王族子坐在那里并没有打算入场的意思。   就像王辰之前所言,王族只他自己便足够了,若他都拿不到,来再多人又有何用?   况且他已经来了,那么就算其余所有种族的人都拦在面前,又何惧之有?   从人群最后行走到最前方,在他的身体四周十米之内没有一人敢于靠近。   透明王字在周身上下若隐若现。   他背负双手,金色发冠立于头顶,傲然而立。   ……   场中共有二百三十人,每个都是各自族内的佼佼者,企图跨上第九道战台,得到进入灵气长河之内的机会。   “规则很简单,与往常并无两样,长河殿四周从低到高共有九座战台,会有难度不同的傀儡出现,每战胜一层便可自动升入第二层当中,若是到了第九层便不再会出现傀儡。”   扶苏将身子靠在树上,懒洋洋的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如果运气好只有一人到了第九层,那么恭喜你获得了进入灵气长河的名额,但倘若很多人一起到了第九层,那么就需要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没有规则限制,活着站到最后的,就是赢家。”   话虽如此说,第九战台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上的去的。   “开始吧!”   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扶苏伸手轻轻地挥了挥,散去的云雾重新闭合起来,昏黄的灵气像是水雾一般化为实质,深处其中就像是要被水汽打湿身体一般。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在迷雾彻底恢复的最后一刹那,王辰侧目看向了李休,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他讨厌说废话。   王辰也不在意,在他看来李休也就仅仅是有点意思罢了,还不曾被他放在眼里。   如果说在场二百余人当中谁能真正给他带来威胁的感觉,还是要属暗裔的那两个人,邱岳和百花宫的圣女的实力固然不错,但还差一些,至于其余人等,皆是碌碌之辈,不足挂齿。   迷雾之内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天地之间仅此一人一般,身侧不停地有脚步声响起,高处的站台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身影。   对于这一切李休并不在意,置若罔闻。   他一步步的朝前走着,感受着难归林内特有的灵气波动。   闲庭信步一般游荡,体内的气海和不化骨在这一刻疯狂的运转着,无数灵气潮汐一般涌入体内,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适,游荡的脚步还在继续,天空之上已经有人站在了第二座战台之上。   脚步停止,天空中的阳光照射进了迷雾之内,照在了李休的脸上,他站在了第一座战台之下,抬头仰望着。   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道深渊,在深渊之中浮现了一张人脸。 第325章 逝去的人应该被人铭记   哪怕身处难归林当中,见识到了长河殿的诡异莫测,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仍旧称得上怪诞诡异。   高台就在身前,纵身一跃便可上去,但眼前却还浮现着这一道深渊,仿佛只要纵身一跃便会落入其中粉身碎骨,还有那张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在狰狞与慈祥不停转换的人脸。   极度的冲突和矛盾感让李休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瞬,全身上下有着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直充头顶,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被绝世凶煞盯住的感觉,比之当年在落仙峡被浣熊盯上的那一刻还要骇人。   雾气昏黄低沉,四周静无人烟没有半点声音,所有的人都已经登上了战台。   只有李休还站在地面没有动作,扶苏靠在树上扫了一眼站台之上,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时间分秒流逝,第一道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少,更有数十位极为出色的组内天骄已经站在了第三道站台之上,手掌开合之间面前的一尊尊傀儡向后倒退而去。   支离破碎竟是无法阻拦他们丝毫,前后只是一个时辰左右,那些人竟然是已经开始朝着第四道战台发起了挑战。   而此刻的李休依旧站在昏黄低沉的迷雾之中,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那张越来越近的深渊还有愈发清晰的人脸。   “你此刻出现应该不是为了阻拦我上去。”   李休的身体并没有往后退去,他看着那张时不时露出痛苦之色的人脸,目光平静,语气同样平淡。   这一幕很具有视觉冲击力,但还不至于让他感到害怕。   那张人脸在天上飘荡悬浮,忽远忽近的盯着李休,并没有开口,只是那平推而来的深渊似乎停止了移动。   “这里的人称莫回谷为封印之地,传闻谷内的五十六个种族都是被上古强者用大能力封印于此地,与外界断了联系,一分为二,乃是一处小世界。”   “在谷内设长河殿,从外界摄取灵气转入谷内,供所有种族生存,明明是将其封印,却又留下余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与其说是在封印倒不如说是在保护?”   “又或者是为了什么留下火种。”   李休看着那张脸,顿了顿说道:“姑且称之为火种。”   幽暗的深渊在身前停顿,迷雾中的人脸露出了更加清晰的轮廓,他俯视着李休,脸上布满了痛苦之色,几次想要开口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就像是承受着莫大的苦难一般。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抬起了一只手臂往前探出,胸口处的不化骨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亮,就像是深海中的灯塔点亮归途。   淡白色的光晕透过昏黄顺着雾气一点点的往前扩散,最后碰触到了那张人脸。   李休的身子微微一僵,不化骨的气息汹涌澎拜的往外肆虐,那张人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隐没消退,变成了一副慈祥模样。   就宛如村庄树下花白长发的老人。   “你扛得住吗?”   他看着李休说出了这句很突兀的话。   李休的手臂还停留在空中,不化骨的力量不间断的向外涌出,他的手上戴着一朵小花,粗略看上去更像一枚戒指。   但那的确是一朵小花。   原来世上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李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有些事没有发生之前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尽力去抗。”   那张人脸的下方逐渐出现了一个身体的轮廓,并不清晰,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形状,他看着李休说道:“很多事都要尽力而为,但尽力而为未必有用,当年人王同样尽了全力,却还是输了。”   李休不知道人王是谁,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于是道:“我们现在还活着,那就证明当初赢了。”   老人从空中落下双脚踩踏在了深渊之上:“只是还没有输到绝境,那不意味着赢。”   “既然还没输,那就有机会,何况它选中了我,这就证明我比你们强。”   眼前的人应该值得尊重,但李休并不在乎,言语间也不见多少客气。   “大言不惭的小子。”   老者看着他,二人身处昏黄迷雾之中,不化骨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流淌,老者的身体轮廓愈发清楚。   “但你说得对,它既然选了你,我们自然不如你。”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落寞和惋惜,还有悲痛。   李休皱起了眉头,一个情绪的产生并不是突然而就的。   老者摇了摇头:“你戴上了这朵花,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死了,这很可惜。”   李休沉默了起来,想起了当初在老弄堂里见到的那幅画面。   那个在绝境之中亮起的剑光和摇曳的花瓣。   这朵花天地之间只有一朵,现在戴在了他的手上,那就意味着当初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惋惜和悲痛的事情。   有一位文圣曾说过悲欢不会相通的事情,很有道理,但惋惜不同。   特有情绪也不同。   老者又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   “怀玉关如何?”   李休摇了摇头。   虽然还差一个问题,但这应该就是一问三不知的意思,老者也没有再问。   “我活了几十万年,然后死了数万年,想来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经死了。”   数十万年,如此可怕的数字李休就连想都没有想过。   “我镇守此地,切断万古,聚五十六华夏种族企图为人间留下最后的希望,现在看来这终究是没有用的举动,人间若有失,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独善其身。”   他将目光望向别处,眼中满是沧桑。   “人间不需要火种和希望,它也没有退路。”   很多事无法说清楚也无法了解,李休并未插话,只是安静听着。   李休问道:“如何破除封印?”   “做你准备做的事情。”他看着李休说道:“不化骨的力量很神奇,但我已是死人,数万年来承受着无尽痛苦带着夙愿守在此地,今日过后我便会烟消云散,无法帮你什么。”   李休说道:“逝去的人应该留下姓名被后人铭记。”   老者摇了摇头:“无数逝去的人都不曾留下姓名,我也只是沧海之中的一片砂砾罢了。”   他转身抬手切断了不化骨的力量,沧桑的目光没有对世界的眷恋,只有放不下的一种责任。   昏黄雾气翻滚凝聚,挤碎了那道身影。 第326章 大不过十步   面前的深渊也跟着消失不见。   四周仍旧是不见五指的昏黄云雾,就像是一种错觉,当他抬头看向长河殿之时感觉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似乎有所改变。   抬起的手臂放下,不化骨安静的待在胸膛之中,那朵小花在雾气之中摇曳晃荡,像是在感叹老朋友的逝去。   长河殿四周,九道战台不停地旋转漂浮,所有人当中最慢的都已经登上了第三道战台,出类拔萃的已经站上了第四道战台。   四位小灵王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此刻已经一同踏上了第五座战台,面前的傀儡越来越强,却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陈东抬手轰退了身前的一尊虎豹,皱着眉头向下方看去:“李休在做什么?已经一个半时辰了竟然还没有踏上战台。”   身旁几人同样心中不解,但还是说道:“李休来此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断然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由,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我等只需要做自己的事情便够了。”   “辅堂说得对,李休应该已经答应了破除谷内封印的事情,即便这个人很让人讨厌,但这终究是人情,若他出了事无法上台,这灵气长河的名额便由我们来替他拿下。”   其余三位小灵王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陈东冷哼一声,但却没有反对,抬手间的攻伐更为霸道,片刻间便将面前的那尊虎豹轰的支离破碎。   他抬眼看着第六座战台之上,在那里站着几道身影。   围绕长河殿高低起伏盘旋着九道战台供人闯荡,一座强过一座,一座胜过一座。   二百余人已经有部分人被第五座战台拦住了去路,苦苦支撑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摔落下去。   而此刻,第六座战台之上,邱岳浑身金光大放,眸中环绕着一道金色古纹,那是古神一族独有的天赋能力,走的是堂堂之道,光明正大。   迈步抬手之间也是正面硬碰硬的与拦路傀儡对轰,整个人如同一尊战神,不退半步。   他的实力很强,第六座战台并不是终点,甚至还有余力,目光朝下方扫过,看到了许多支撑不住的人还有即将登上第六道战台的四位小灵王,以及还不曾露面的李休。   他的眉头轻轻一皱,泛金色的眼中出现了莫名之色。   他看人很准,无论是毛匿对待李休的态度还是之前他和王辰的短暂对决都能看出这个人族青年确有其独特之处,如此长的时间还未曾出现,他在做什么?   “故弄玄虚罢了。”   注意到了邱岳的动作,最前方的王辰朝迷雾之中轻轻地瞥了一眼,淡淡道。   哪怕下方的迷雾在如何凝实,昏黄无法探出半点视线,像他们这种人也不可能会迷失其中,近两个时辰如此长远的时间李休却还没有露面,这不是故弄玄虚是在做什么?   邱岳看了他一眼,平淡道:“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王辰道:“他是什么人我不在乎,他要做什么也和我没关系,无论那个人族最终能不能登得上第九战台结果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他向前一步,右手成掌向前探出,面前天空发出一声音爆,前方数十米空间内的三座傀儡尽数被轰成碎片。   手臂放下负在身后腰间,王辰脚步迈出站在了第七道战台之上,面无表情。   头顶金冠屹立,就连身上的衣服都不曾褶皱半点。   自大的家伙,邱岳眸子微微眯起,抬手碾碎了身前的又一尊龙蛇,跟着登上了第七座战台,与之前后的还有百花宫的那名女子以及暗裔的两个人。   五人之间难分伯仲应当是属于这一次参与灵气长河争夺当中最顶尖的五人。   翟烛未曾参与,陈东等四人则要略差一些。   迷雾之中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响,还夹杂着一些惨叫声。   昏黄云雾遮蔽了视线却没有阻挡听觉,这些声音唤醒了还沉浸在其中的李休。   指上的小花动了动,四周的灵气疯狂的朝着体内涌入,他修行诸天册,可容万法,而且用有不化骨,即便是此地灵气浓郁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想要将他的丹田气海撑爆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吸了一口气,眼前的深渊和人脸都已经消失,再也不会出现,有一些事是注定要做的,但都是以后要做的,现在去想还太远,无论是修行还是其他最忌讳的都是好高骛远,脚踏实地或许过于安稳,却不会错。   所以现在重要的还是眼前事。   他抬起头看向了天空,在心中约么掐算了一下时辰,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左右,很长,但还可以接受。   第一道战台在头顶不远处盘旋,李休纵身跃到了上面,偌大的方台之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   难归林外的扶苏看了一眼台上。   毛匿和翟烛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那些随护而来的五境强者齐齐将视线放到了这个人族青年身上,不停变换的目光和脸色看起来极为复杂。   邓先公伸手拍了拍树干,树叶如雨般落在了扶苏的头顶。   他嘿嘿一笑,道:“那小子是不是当初那个人?”   扶苏看了他一眼,旋即没有理会,并不说话。   “我知道你们的打算,但那王辰可不是好相与的人,无数年来王族首次出现的唯一天命,便是我家那小子和他比起来恐怕也差了一分。”   邓先公摸了摸下巴,说道。   那王辰出生便携天命而来,乃是上苍钦定之人,大气运加身,实力较之同辈中人高出许多,堪称冠绝。   “恕我直言,想要从他手里夺下灵气长河的名额,恐怕也就只有暗裔的那个小家伙有点机会,无论是我家的小子还是百花宫的白羽柔,都要差一些。”   扶苏仍旧没有说话,懒洋洋的靠在树上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邓先公脸上的嬉笑一点点的消失,望着头顶的碧蓝天空轻声道:“这里的天气很好,但那太阳到底是假的,并不刺眼,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很想看看外界的太阳是怎样的,希望那小子值得托付。”   扶苏躺在树下花草之上,抬手捏下两片叶子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盎然的微风吹动着那一身白衫,拂动着腰间的锦囊,玉佩搭在地面。   仍旧是一言不发。   邓先公耸了耸肩,原地坐下,抬头看着天上已经走上第二道战台的李休,目光平静。   所谓九道战台其实并没有过于花哨的存在和规矩。   每一道战台之上都会生出傀儡拦路,只要胜过了便能够得到下一道战台的接引。   傀儡无所谓固定样式,人族,妖族,兽族都可能出现,没有绝对。   天空之上时不时的有人摔落,还有几名自不量力打算硬憾傀儡死战不退从而战死的倒霉鬼。   李休并不觉得这一切都多困难,他已经登上了第二座战台,面前出现了四尊傀儡。   手持刀枪剑戟向着他冲杀过来,就像是各自领域甚是高明兵器大家,李休朝前走着。   那些傀儡冲到了身前当头劈下,他抬头看了一眼。   四尊傀儡化作齑粉散去。   李休走上了第三道战台。   下方的邓先公有些赞叹,目光中更多了一些欣赏,其他种族的五境随护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少年竟然成功的破了三劫,踏足了修行一道。   第六道战台上四位小灵王将视线投了过来,原本提起的心放了回去。   邱岳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金色出现了几道裂痕,第七道战台不同于下面几道,这里的傀儡已经有了三境巅峰的实力,而且数倍于己身,想要像之前那般轻松的碾压过去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是强如邱岳都是感到了有些棘手。   并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李休是否会出现,暗裔的两个人周身环绕着黑紫色的能量波动,并未联手,他们来此就是为了检验和磨练自身的实力,若是联手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王辰行事霸道,战斗风格也是如此,透明王字在身前环绕,一身华服衣摆飘扬,面对强悍的三境傀儡竟是不退半步,所过之处万物为之避让。   “现在才来,会不会有些太晚了?”   淡漠的目光扫过李休的身影,他开口道。   高傲的声音穿过层层空间传进了李休的耳中,就像他之前所说的无论李休出现与否对结果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但这个人和被他们抓起来的那个人族有关系,如此一来就显得有意思多了。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身前的这尊傀儡,就只有一尊,但实力要比第二道战台要强上许多。   他的脚步没有停止,或者说自从踏上第一道战台之后李休的脚步就一直不曾停止,无论周遭出现多少傀儡,无论天上掉落下去多少人都无法让他停顿哪怕那么一秒钟的时间。   就比如现在,李休迈步向前走着,那尊傀儡拦住了去路,这很好解决。   于是他抬起了手指,指尖生出一抹光亮,光亮汇聚成白色丝线犹如流星一般空中划过,接着从傀儡的眉心当中穿透过去,然后傀儡的头颅炸开。   第四道战台的接引落了下来。   李休走进光亮中,站在了第四道站台之上,四面出现了数十尊傀儡,身材矮小,如同灵猴一般双眼泛着红光,嘴中发出滋滋的尖锐叫声如同鬼魅一般朝着李休扑了过来。   四面八方一同跳跃到半空当中,遮盖了他周身所有空间,也遮住了头顶上照射下来的金黄阳光。   他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仍旧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那根手指还未曾放下,指尖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刺眼,跟着燃烧成了无数剑光,无数剑光像是花朵般从手掌绽放炸开,从四面扑来的数十尊傀儡眼中失去了光亮,身子僵在了半空当中笔直摔落到了地面之上。   第五道战台之上的接引落了下来,李休站了上去,四周出现了很多人。   大部分人仍旧停留在此地苦苦挣扎,在看到李休之后许多人在战斗之余都是目光震撼的看着他,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他们自然认识这个人族青年。   也看到了他刚刚踏上第一道战台,这前后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他竟然已经走上了第五座战台,这怎么可能?   许多人面色复杂,目光闪烁。   风头毕露不是什么好事,木秀于林的道理很多人都懂,李休同样也懂,但他不在乎。   行走的步伐仍旧还在持续,战台很大,但大不过十步。   因为他十步之内便能够胜过那些傀儡,得到下一道的接引。   李休现在迈出了第三步,他的速度并不算快,就如同普通人在饭后的闲散行走。   前方出现了两尊傀儡,看起来用的应是妖族的模子。   一尊白虎,还有一只灵龟。   白虎脚下踩踏着白色灵鹤,灵鹤飞翔在半空中拖着白虎发出嘶吼,霸道至极。   灵龟匍匐在地面之上一点点的朝着李休靠近,在它的背上缠绕着一条大蛇,蛇头对着李休,虽是傀儡但却如同真正的妖兽一般还在吞吐着蛇信。   一阵腥气扑面而来。   李休迈出第四步,第五步。   攻伐,机巧,防守,诡异。   四尊傀儡的组合在一定程度上堪称完美,四双眸子死死的凝视着李休。   周遭部分已经战胜各自傀儡的人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瘫坐在地上,虽然出现了接引但却没有急着踏足,第五道战台已经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底线,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意味着合格,毕竟不是每个人能够和小灵王等人相提并论。   灵气长河的争夺更多的还是那些顶尖种族以及一流种族之间才会发生的争夺。   李休的表现很夺目,而且是人族,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但只是刹那间这些人刚刚平复下来的面色就变的煞白起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口中更是发出连串的惊呼之声。   “怎么可能?那是虎鹤双形,腾龟拦路,那可是第六座战台才会出现的异象傀儡,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声音中带着急促和难以置信。   瞬间就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然后齐齐看到了李休面前的那四尊傀儡,瞳孔都是在瞬间缩成一点。   面色剧变。   ……   …… 第327章 他就是天命   那人族青年,竟然是引得九道战台发生了规则改变,为他一人而更换规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你们仔细看,虎鹤双形和腾龟拦路似乎并不完整。”   有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眼,然后说道。   许多人跟着看了过去,赞同道:“果然不完整,腾龟和白虎似乎没有翅膀。”   “不过即便如此,这四尊傀儡的实力恐怕也已经超过了第五道战台的上限,只怕就算比第六道战台弱上一些,也相差无多。”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的喊着,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和尊敬。   无论是外界还是谷内,甚至可以说无论是哪个地方都避免不了一件事,敬畏强者。   对于那些或是惊叹或是其他的声音李休并未理会,充耳不闻就像是根本不曾听见一般。   他迈出了第六步,天空中的白鹤背负白虎扑了过来,灵龟从地面辗转而来,背后的大蛇已经不知去向。   像是隐藏在了暗中伺机待发,随时都会发出致命一击。   这有些意思,但对李休来说还差的很远,他甚至提不起一点兴趣。   一道锋锐的剑意透体而出,他右手手掌虚握,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是握住了一把剑,这把无形的剑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手中虽无剑,却可踏千秋。   白虎仰天嘶吼,声音壮烈震动天地,却无法震动那把无形的剑。   白鹤发出一声悲鸣从空中坠落到了地面,身上的白虎头颅滚落在战台之上。   李休迈出了第七步,右手微微弯曲成就剑指对着灵龟遥遥点出,指上的花朵轻轻晃着,锋芒无比的剑意直冲云霄。   第六座战台之上的几尊傀儡化作齑粉。   陈东的身子僵住,整个人愣在了原地,那道剑意从他的身前冲入云霄同时斩碎了面前的两尊傀儡。   第七道战台上的接引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陈东的面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目光冷冽的低头看着李休,双手握拳攥紧了手掌。   李休很少会去在乎别人的看法,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多开口解释什么。   灵龟已经身死,龟壳破裂成数瓣摔在台上。   他往前迈出了第八步,这一步没有踩在战台之上,而是踩在了那条消失的大蛇身上。   剑气从脚下生出切割而过,大蛇的身体跟着碎裂成了数段。   第六战台的接引落了下来,李休迈出了第九步,然后站了上去。   出现在了战台之上。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更有甚者还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姿态很造作,但在场众人都是如此,没人会去在乎他是否过于做作。   因为所有人在此刻的内心当中都是同样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思议。   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人族青年究竟是何人?   他在第五道战台之上,用蔓延而出的剑意斩碎了第六道战台之上的傀儡。   无数年来在难归林长河殿上关于灵气长河的争夺当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   这道接引与之相比显得何其可笑?   他何需第六道战台上的接引?   李休走了上去,就像是自己之前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仍旧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而此刻,王辰等人甚至还没有走出第七道战台。   他从迷雾中出现,踏上第一道战台直到现在,也只不过是过去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罢了。   闲庭信步,所谓抬手之间覆雨翻云指的大概就是如此了。   “李休。”   即便是那三位小灵王看到这一幕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们算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先知晓李休实力的人,强如陈东在他的手里就是连一招都无法支撑下去。   这样的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就只是一晃神的时间他就已经出现在了第六道战台之上。   邱岳身上的金光已经破碎,面前的傀儡也已经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他右手握拳,拳身笔直轰出,从那尊傀儡的胸膛之间穿过,第八道战台的接引随之落下。   他并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回头看向了李休,眼中带着极浓的欣赏和惊叹。   “我在上面等着你。”   二人在不同的战台,但这句话还是清晰无比的传进了李休的耳中。   这是邱岳,李休知道他和毛匿之间的关系算是不错,于是难得的开口回应了一句:“你不需要等我,我也不会让别人等。”   这话听起来只是普通的回应,但邱岳听懂了他的意思,那是我会比你先到的意思。   于是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接引当中,站在了第八道战台之上。   王辰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第八道战台的接引就照在他的身前两步之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李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讶异,很淡。   几不可见,但的确出现了。   “十步一战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些。”   透明王字在全身上下环绕不定,那身华服衣角裂开了几道细小的缝隙,即便是王辰想要过第七道战台也不会如同之前那般轻松。   从高而下俯视着李休,片刻后收回了视线向着头顶看去,冷声道:“如果你将十步作为挑衅,那么我便接受你的挑战。”   “在这道战台之上我已经走了十步,所以我不会再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他,便是已经登上第八道战台的邱岳和那两名暗裔都是回头看了一眼。   接引之光距离他还有两步的距离,若是不走,该如何上?   难不成他要因为一时意气之争放弃进入灵气长河的机会?   不只是其他人,即便是一直对其视若无睹的李休都是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过去。   不能行走便不能进入第八道战台,行走了便输了十步挑衅,那该如何做?   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一点。   略冷的风从高处吹拂而过,带动了王辰身上的华服衣摆向后飞扬,头上的金冠整洁高贵,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压下了天地间的一切一般。   他抬着头,侧着脸看向了那道接引光亮,淡淡道:“过来。”   所有人愣在了原地,不少人更是皱着眉头看向王辰,觉得他似乎有些疯了。   那道光亮没有动静,也应该没有动静。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王辰的眉头微微皱起,剑眉笔直,喝道:“过来!”   天地忽然一顿,盘旋围绕的九道战台跟着停顿了一瞬,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骇注视下,那道接引光亮竟然是朝着王辰移动了过去。   微微闪烁,王辰的身体出现在了第八道战台之上,负手而立,金冠华贵。   他就是天命! 第328章 人命何需天来定?   眼前一幕虽然并没有视觉上的强烈刺激,但是给所有人所带来的震撼比之之前李休那跨越战台的一剑来的还要强烈。   长河殿乃是整座莫回谷之内的中心封印,是那位大能所遗留下来的阵眼,绝对不仅可能被外人控制,何况那王辰就只是站在那里喝了两声。   就像是命令。   苍天之命,无法违背。   那两名暗裔之人侧脸凝视着他,隐藏在黑袍连帽之下的目光似乎涌上了极为强烈的战意。   邱岳的目光同样如此,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双拳紧握。   百花宫的白羽柔还在第七道战台之上,身前的傀儡也已经是岌岌可危,随时都能够将其斩杀引下接引。   百花宫乃是莫回谷内极为特殊的一个种族,宫内之人都是天生之人,而且全部都是女子,并且天赋异禀,实力非凡,大多数都是命魂修士,对于天地万物有着十分自然的亲和力。   白羽柔便是百花宫内年轻一代的领导者,其实力并不在翟烛和邱岳之下。   相较于其他修士她则是要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了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是天地规则都随着王辰的一句话而发生改变一般。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王辰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了。   还有下方十步一战台的人族青年,这一次的灵气长河之争未必是历届以来最强的,但绝对是变数最多的。   抬手卷起自然之力,碾碎了那尊傀儡紧随四人之后登上了第八道战台,这里的傀儡几乎是超越了三境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大,无数年来不知多少人最终倒在了第八道战台之上。   其余三位小灵王分别战胜了自己的对手登上了第七道战台,凭他们的实力这里自然拦不住他们,只是要略麻烦一些罢了。   李休此刻还站在第六道战台,他收回了注视着王辰的视线,即便是以他的淡漠性子,此刻也难免生出了几分波澜。   目光直视前方的三尊傀儡,他的视线变得冷然起来,无论你是不是上天钦定,即便你就是天又能如何?   敢挡路,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没有人能够例外。   双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浑身剑意升腾而起,一道金色巨剑从他的背后升起,剑光照亮了整个战台,巨剑无锋,带着大势倾倒碾压而下,用绝对的力量压碎了那四尊傀儡。   第七道战台上的接引随之落下,而他只走了六步。   王辰的脸色略微冷了下来。   六步,如果说之前的十步还是无意而为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第七道战台之上三境巅峰的傀儡十分强悍,而且有两尊之多,便是其余四位小灵王都是短暂的僵持了起来,看样子还需要片刻的时间才能够将其斩杀。   “天命?让人笑话,我自己的命,何需上天来定?”   李休抬头看着第八道战台,平淡的声音当中带着绝对的骄傲和凛然,一把剑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他是剑修,有剑和无剑之间的差距很大。   以前有人说修行到深处万物都可为剑,但那终究是完全不一样的,手中有剑和无剑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比如此刻。   李休站在台上朝前走出了第一步,手中长剑斜指天空,手腕翻转化作一道剑气径直斩落过去。   傀儡不是死物,他们很强,很聪明,攻击力惊人,防御力更是让人惊叹,面对攻击自然也懂得躲闪,就如同两名真正的对手一般。   但此刻他们面对的是李休,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   如果是三境和四境之间还有一个境界的话,那就是李休。   所以这一剑很快,快到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李休就只是抬起了长剑,晃动了手腕,然后对面的两尊傀儡便化作两半一分为二倒在了地上。   人命何需天定?   淡淡的话语声传遍了整座长河殿。   他只是往前迈出了一步,第八道站台的接引之光便随之落下。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可以形容震撼的词语能够形容他们此刻心中的想法。   这个人族青年就只是一剑便斩碎了两尊三境巅峰的傀儡,如此实力强之何如?   人命何需天来定?   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却在他们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陈东击退了身前的傀儡看着李休的身影,那双眼中终究是隐隐出现了一抹折服。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眼前的人总会带给所有人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白羽柔诧异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对于这位人族青年她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抹好奇。   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内心会有多么骄傲所有人都很清楚。   这是需要强大的实力和绝对的自信才能说出来的话语。   邱岳回头看着李休,目光中的欣赏化作赞叹,心想不愧是连毛匿都心甘情愿站在背后的人,这样的实力和心性的确配上的如此。   如果说之前的王辰遮蔽了整座天空,那么现在的李休便将这片天空撕成了两半。   王辰手掌虚握,将面前的傀儡束缚到了半空当中,即便是第八道战台上的可怕存在,也无法对他产生一点威胁:“不得不承认,你让我产生了兴趣。”   虚握的手掌越来越紧,那尊傀儡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都能够被捏成一团。   他的实力竟然是比邱岳还要高出一头。   每个人都会对李休的到来产生反应,暗裔的两个人自然也不意外。   他们抬手掐住了身前傀儡的喉咙将其高高提了起来,宽大的帽袍随风而动,回头看着李休。   大半张脸完全隐藏在黑袍之下,只有下巴和嘴露了出来,透过阳光可以看到那两张脸的面色很是苍白,就像是常年隐居黑暗不曾被太阳照射过一般。   如玉般苍白。   “你叫什么名字?”   清淡有些平静的声音从其中一人的口中传出,他抬手捏爆了提在手中的傀儡,对着李休问道。   白羽柔的眼中诧异更浓,邱岳同样如此。   身下的陈东等人瞳孔一缩,唯有王辰自顾自的负手而立,没有反应。   暗裔的人竟然主动询问,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近年来唯有扶苏一人被暗裔一族主动询问过姓名罢了。   那是一群生活在谷内的孤独之人。 第329章 暗裔的两个人   神秘的暗裔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目光,即便他们行事极为低调。   李休自然听见了这声询问,也看到了被他捏爆的那尊傀儡,还有随之落下的第九道战台的接引光亮。   “在外界,朋友之间会坦诚相待。”   那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手揭开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如玉般白皙的面容,不算耀眼,只比普通人好看一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中却带着特殊的味道。   李休读懂了那个味道,那是当年他在听雪楼之时的感觉。   孤独。   他对着李休说道:“暗裔,王羡余。”   另一名暗裔同样揭开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同样苍白的脸,只是不同的是她是一名女子,看样子和王羡余长得差不多,只是要更加的俊秀一些,她双手持短匕,划开了那尊傀儡的胸膛,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道:“暗裔,王意疏。”   这应该就是坦诚相见了。   李休沉默了一瞬然后回了一礼,开口道:“人族,李休。”   王意疏看着李休说道:“你的实力很强,这一次的长河殿比想象中的要更好一些。”   这话应该算得上是夸赞,即便声音很淡,语气很平静,但的确是在夸赞。   “我们在第九道战台等你。”   她接着说道。   李休并没有觉得不妥,但其余人都是在一瞬间抬起了视线看了过去,眼中带着浓烈的疑惑和不解。   暗裔的实力太强,而且灵气长河对他们自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因此无数年来的暗裔九成九都是在战胜了第八道战台上的傀儡之后便自行走下了长河殿,结束了关于灵气长河的争夺。   而现在,他们竟然想要踏上第九道战台?   邱岳和白羽柔脸上的神色终于是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即便是王辰都是眼神微微一凝,他倒不是恐惧,只是对于暗裔有一些忌惮罢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周围那些注视的目光,王羡余往前走了一步,淡淡道:“灵气长河我们不会去争夺,只是这一次的机会很难得,我兄妹二人不想错过。”   他指的机会是什么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和李休交战的机会。   又或者是和王辰交手的机会。   对于向来孤僻的暗裔来说,这的确是不能错过的事情。   “所以我在第九战台之上等着你。”   环顾四周的视线收敛到了李休的脸上,王羡余轻声说道。   “不需要等我。”   李休淡淡道。   仍旧是熟悉的回应,就像是之前回答邱岳时候一样,所代表的意思自然也是相同的。   李休的身前有一尊傀儡站立,身穿银白铠甲,手持长枪站在地面枪缨随着左右而来的风轻轻晃着,这是一个人形傀儡,虎目盯着李休,铠甲在阳光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威风凛凛。   这尊傀儡很强,这是李休闯八道战台以来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此般的想法。   和之前不同,这尊傀儡迈开步伐朝着李休冲了过来,身影如风般迅捷,手中长枪朝着李休面门刺出,如同灵蛇探头,在一瞬间化出无数枪影扑面而来。   就像是疾风骤雨一般不可阻挡。   大雨从天而降,无论一个人的轻功身法有多么的好总会被雨水滴落在衣衫一角之上。   雨水落在衣角除了会带来湿润之外并无其他。   但这杆长枪不同,长枪点在人身之上那就会死。   这枪如同大雨而落,避无可避。   王羡余和王意疏二人并未急着踏上第九道战台,而是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衡量和期望。   远处的王辰捏爆了空中的身影,接引之光随之落下,但他同样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回头看着李休。   从一开始的有点意思,到中途的十步挑衅,然后人命和天命。   再到现在的平起平坐,这个人族青年似乎总能够带来新鲜事。   他的嘴角上扬掀起一抹弧度,目光中的淡漠愈发深邃,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事情。   头顶的强如骤雨这一幕很熟悉,李休不止一次面对过这样的景象和攻伐。   破局很简单,就只一剑罢了。   枪影弥漫头顶,速度很快就像是同时有无数把枪刺落下来一样,但枪就只有一杆,从来都不会多出来。   李休看着那尊傀儡,眸子深处涌上了一抹漆黑之色,他抬起了剑笔直的迎了上去,这一剑刺的很直,但却给人一种角度刁钻之感。   这是伤春寒。   这一剑抵在了傀儡的喉咙上,剑尖之上吞吐着锋锐剑芒斩落那颗头颅。   长枪还被他握在手里,尖锐的枪尖停在了李休的双眼之前。   迟来的剑光在面前一闪而逝,枪身断成两截,停在李休眼前的半截长枪落在了地面,尖锐的枪尖刺进了战台当中。   枪影终究和大雨是截然不同的,大雨有无数,长枪却只有一杆。   即便枪影再多会刺中的也就只有一个地方。   所以很好躲。   接引之光落了下来。   两名暗裔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王辰早已经站在了第九道战台之上,他乃天命,自当第一。   邱岳和白羽柔的战斗也已经接近了尾声,若不是为了第九道战台的争斗要留下底牌和余力,他们二人早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李休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出现在了第九道战台之上。   此刻台上站着四个人,长河殿的最高一层就在身后不远处,但四人并为急着动手,因为人还没到齐。   九道战台之下此刻还停留在战台之上的就只剩下了一百余人,他们抬起头注视着第九道战台上的身影,面色复杂。   即便是那些站在难归林外的人都是高昂着头注视着台上的人。   这一次的确是变数最大的一次灵气长河之争。   暗裔的人竟然踏上了第九道战台,天命之子的王辰,还有那个十步一战台的人族青年。   邓先公伸手将扶苏眼前的绿叶掀了下去,然后指了指天上,笑道:“那小子还真是出人意料,三劫之体看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扶苏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胸口微微起伏着,四面随风飘落的花朵和草屑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睡着了一般。   ……   …… 第330章 我想推开那扇门   时间分秒流逝,关于灵气长河的争夺其实并没有时间限制,就好像你能够走上去,便有资格参与到最后。   李休四人在台上安静站立,各自沉默着。   身后两道接引之光落下,邱岳和白羽柔接连走了上来,他们的衣衫看起来略有些破损,但气息很均匀,看得出来第八道战台上的傀儡对他们并不能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这座台上走上了六个人,比以往时候要多一些。   但几人还是没有急着动手,就连目光都不曾相互碰撞。   因为他们知晓还有人能够走上来。   长河殿很高,高耸入云,第九道战台自然更高,站在上面俯瞰整座难归林竟有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感受出现。   两刻钟之后,四位小灵王分别踏上了第九道战台,比之他们六人看起来要狼狈的多。   然后又陆续走上来七个人,都是莫回谷内的一流种族之人。   “差不多了。”   邱岳扫了一眼台上,淡淡道。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能够上来的都已经上来了,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等下去的必要了。   没有人有所动作,也没有人说话。   王辰站在高台边缘俯视着下方迷雾,对于身后的众人并不理会,长河殿那扇门就在不远处,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陈东等四位小灵王围绕在李休的身侧,目光冰寒的看着周围的人,所有人都想要进入灵气长河,因为那能够获得大造化和无穷深厚的根基,但这次有比灵气长河还要重要的东西。   眼前的情况绝对算不上轻松,无论是白羽柔或是邱岳都很难对付,何况还有暗裔的两兄妹站在一旁。   想要得到最后的名额,那就要赢到最后。   陈东对李休低声说道:“如果你真的答应了不妨直接将此事说出来,相信此刻站在台上的人都会承你的情。”   其余三位小灵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这的确是很好的建议,只要李休将答应帮莫回谷破除封印的事情说出来,这是大人情,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都会承情。   即便骄傲如王辰不肯退让,这些人也会让他退让。   这是大人情。   这也是最快的解决方法。   李休害怕也讨厌麻烦,但这件事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很多人看来于生死一线间破除未必能够破掉的大封印是一件无法偿还的大人情,而在李休眼中之所以会做这么做就是因为想这么做。   他不是救世主,别人也不欠他什么。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何况还有那件事的存在。   况且醉春风是他的私事。   如果是梁小刀或者徐盈秀此刻站在他的身边一定不会这么问,因为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一个骄傲到自负的人。   所以李休只是看了陈东一眼,没有说话。   陈东冷哼一声,不屑道:“矫情。”   现在台上一共有十七人,除了一个接一个的打下去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总不能再站到最前头然后说上一句你们所有人一起来吧。   那样会更麻烦,说到底还是要一个接一个的来。   台上很安静,大部分人都是面面相觑,没人想做出头鸟,也没人想要第一个动手。   王辰仍旧站在高台边缘俯视着下方云雾,昏黄雾气随风变幻出诸多形状。   台下的人抬头仰望着不敢出声,生怕打搅了什么。   除了随风扶摇而起的草屑在空中摇晃撞击花瓣的弱小声响之外整座长河殿上再也没有了一点动静,便是下方几道战台之上的人都没有继续往上走。   没人想错过这场对决,那是代表了整个莫回谷内实力最强的年轻一辈修士。   万籁俱寂。   李休忽然叹了一口气。   这声音很小,但放到此刻就显得很大,几乎是在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从四位小灵王的身侧走了出去,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座门户,边走边道:“那扇门离我还有十二步,将其推开便能够唤出灵气长河,我有两件事要做,所以时间很珍贵,在我碰到那扇门之前你们可以试图拦住我,否则这灵气长河的名额便为我所有。”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连目光也是不曾有半点波动,说出来的话给人一种仿佛就该如此的感觉。   但本不该如此。   自古以来的灵气长河之争都是众人率先分出胜负,之后再由胜利者去推开那扇门。   现在李休想如此做,这是大不韪,虽不冒天下,却也不小。   便连一直对他印象不错的邱岳都是面色一沉,李休此举比同时挑战所有人还要让人意难平。   用坊间的话来说也可以是很不爽。   十二步的距离很短,想要阻止他那就只能一起上,或者说一步一人。   那么每一击都要全力以赴,李休这是在逼着他们直接用出压箱底的能力,在刹那之间分出高低。   只有如此才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法。   但同样也是最得罪人的方法。   邱岳看着李休沉声道:“我原本觉得你还不错,但现在看来你差远了。”   世间有万种人对他便有万般评价,李休从来不会在意,他只是再往前迈出了一步,淡淡道:“你如何看我不在乎。”   他的声音顿了顿而后继续道:“还有十一步。”   陈东四人对视一眼退到了一旁,默然不语。   台上一共十七人,还剩下十二人。   四位小灵王摆明了态度,其余人见了都是纷纷一愣显然并不清楚李休和灵族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竟是值得他们如此拥护。   “不过是区区人族罢了,哪怕你十步一战台,于我又有何惧?”   有一人冷哼一声,脸色难看,朝着李休迎了上来,区区外界一人族,在他们的地盘上也敢如此猖狂?   是谁给他的胆子?   这人一身黑衣,手持长枪朝李休杀了过来,身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一般汹涌而来,伴随的还有那冰冷的话语声:“影族刘非,特来领教。”   这速度很快,比之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快。   邱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凝重,便是那百花宫白羽柔都是将视线移了过来。   影族本就擅长速度,单论速度可以傲视整个莫回谷,眼下这人手持长枪袭来,目光冰寒锐利,竟是有一种势不可挡之势。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长枪断成两截插在台下。   “还有十步。” 第331章 谁在言无敌   技惊四座。   即便所有人心中都知晓这个人族青年的实力很强,但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是强到了这个地步。   堪称恐怖。   陈东瞳孔缩成一点,震撼的看着李休的背影,饶是曾经败在过这个人的手里他也是不敢相信这一幕。   王羡余兄妹瞥了一眼。   白羽柔双手轻握。   邱岳眼中浮现着一层淡金色的纹络,他看的很清楚,在刚刚那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的一瞬间其实发生了一件事。   那影族之人很快,李休的速度更快,在长枪袭来的瞬间李休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剑光,斩断了那杆长枪劈在了那人的胸膛将其斩飞出去。   就只是一剑。   还有十步,平静的声音响在众人的耳畔。   “你的确很强,但这还不是你能够在长河殿上行事无忌的原因。”   从一侧接连走出两个人,都是谷内一流势力当中的年轻强者,论实力并不逊色在场众人太多。   一男一女站在了李休的面前,他们的手里并没有拿着刀剑,就这么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李休,身上的气息也是遥遥锁定着他。   似乎只要他敢再迈一步就会收到狂风骤雨一般的打击。   “既然来了长河殿,那就要遵守长河殿的规矩。”   女子看着李休,她的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裙子,面色冷漠。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眸子,右手抬起,手中握着剑,斜指苍穹。   他往前迈了一步,单脚悬在空中还未落地。   那两个人眼中寒芒同时爆闪早已锁定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压力一左一右朝李休碾压而来,男子如冰迈步之间战台之上都浮现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女子似火,赤红火焰遮蔽了半个天空,就连身上的衣裙似乎都化作了焰火成就了流光。   这二人虽然不是同一个种族,但彼此却是道侣,冰与火两种对立的属性放到他们的手中却变得极为默契,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了一起。   一加一在这时大于二。   下方战台上的众人捂嘴发出惊呼之声。   四位小灵王面色凝重,这二人的实力比之前那影族之人还要强上一些,更遑论配合的如此默契。   白羽柔也在看着李休,百花宫的人亲近自然,性子恬淡,但李休今日的举动的确很让人厌恶,这二人的合击之力即便是她都要凝神以待,即便这人族青年再如何强势,恐怕这一步也是落不下去的。   “这世界的规矩有很多。”   面对迎面而来的二人李休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那把剑剑身之上发出阵阵嗡鸣之音,凛冽剑意从他的身上透出然后融入到了长剑之上。   向前笔直的斩了出去。   脚下的碎冰消失,头顶的火焰破灭。   身前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体如同之前的影族之人一般倒飞出去,在高台之上滑行出去很远一段距离险些掉落在台下。   李休的脚步落在了地上,漠然道:“但并不是每一种规矩都值得被遵守,而且,我就是规矩。”   长剑划过地面带起一条不算长的痕迹,他看着一侧剩下的九人,继续道:“还有九步。”   清淡的声音回响在整座长河殿上下,漂浮在难归林上空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僵住,内心百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这李休,竟是在言无敌。   无数人都是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震撼,竟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扇门户就屹立在那里,很近,似乎触手可及。   也的确触手可及。   “还有八步。”   李休又走了一步,这一次没人拦在前头。   那四位一流种族的年轻天骄彼此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勇气。   但更多时候却代表了愚蠢。   既然得不到灵气长河,那也不能放过这一次的难得机会。   于是他们四人相互点了点头,然后绕过了李休朝着四位小灵王走了过去,齐齐行了一礼,说了句请赐教。   陈东咧了咧嘴,脸上扬起一抹冷笑,旋即往前一步:“请赐教。”   八人走到了战台边缘开始了对决,四位小灵王很强,但那四人也不弱,一时之间竟是难分胜负。   眼前还剩下五个人。   李休没有在意一旁的动静,自顾自的又往前迈出了一步。   “还有七步。”   白羽柔裙摆轻轻飘着,极淡的面纱遮住面容,她侧脸看向了李休,身上气息渐渐凝为实质,但却没有动作。   邱岳浑身泛着金光,他的天赋很强,古神体已经踏足了入门层次,双眸之中环绕着淡金色纹络,犹如荒之古神降临世间。   只是却没有上前阻拦。   于是李休继续朝前走着。   “还有六步。”   台上边缘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几人循声看去发现是王辰转过了身子,天上的阳光照在了那身华服之上,他没有看向李休,就仿佛是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任你在如何引人瞩目,却依旧无法入我双眸。   这就是王辰,王族王辰。   他看着王羡余,轻轻地嗯了一声。   语调上扬,像是在挑衅。   暗裔乃是莫回谷里人数最少的种族,同样也是公认最强的种族,他们弃天地之力不用只修己身,自称放逐之力。   王羡余看了王辰一眼,没有回应,如果李休不曾出现,那么他一定会和王辰分个胜负。   台上的风淡淡吹着,卷起了大地之下的昏黄迷雾一丝丝如同烟尘一般飘了上来,渲染的空气愈发清新。   王意疏转身朝着王辰走了过去,两把短匕被她握在手中。   王辰挑了挑眉。   王意疏看着他问道:“李休还有六步,你在这时候挑战我兄长,来得及吗?”   暗裔的实力很强,王辰在短时间内胜过王羡余很难,如果不能阻止李休那便等于失去了灵气长河的机会,这很重要。   她就是这个意思。   王辰点了点头:“来得及。”   王意疏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宽大的帽子重新盖在了脸上,朝王辰疾驰而去。   而此时,李休依旧在朝前走着。   “还剩五步。” 第332章 哪个敢说不败   五步的距离很短,所以不能再等。   即便心中再如何愤怒也要等拦住李休之后再说。   邱岳站在了那座门户之前,也站在李休的面前。   “你不该拦我。”   李休看着他眼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他的声音当中没有遗憾和可惜,只有略微很少的一点波澜。   邱岳的双手不停地握紧然后松开,在眸中环绕的金色古纹越来越快:“我和毛匿的交情不错,但那终究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面色变得更冷了起来,目光低垂,说道:“好。”   然后双手同时握在了剑柄上。   王羡余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一幕,白羽柔的眉头皱的更深,眼中带着探询和不解,台上的风吹着那张薄纱,似乎想要将其揭下一探究竟。   战台边缘上王辰已经和王意疏交起了手。   台下无数抬头仰望的人也是面露疑惑,显然想不通李休要做什么。   剑修杀伐无双,但说到底走的还是技巧和敏捷。   双手握剑便要差的多,也要慢得多。   难道他知晓邱岳的速度不是强项,所以打算与他硬碰硬?   许多人想起之前李休的举动,觉得答案应该就是这样,如此想着不少人的嘴角都出了一抹嘲弄。   “这外界之人还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将邱岳当成了之前那三人,想要一击而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邱岳可是古神族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不过三境便已经古神体入门,要知道那古神体即便是邓先公邓前辈也是在五境之时方才有所小成而已。”   “哼,自作自受,谁让他之前放下了十二步的豪言壮语?现在就只剩下了五步,且看他如何应对。”   抱着看好戏态度的人不止一个,还有很多,毕竟李休对于他们来说乃是外来之人,一个外人在自己地盘上不仅不懂得收敛甚至还大放厥词,嚣张至极。   许多人的心里都带着浓烈的不爽,希冀有人能够站出来胜过这个人族之人。   而且他口中说过的十二步之言等于是给自己划下了底线,别说前进,哪怕现在只是后退一步都要受人耻笑。   毛匿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翟烛的眼中有些担忧。   李四双手环抱面无表情。   徐盈秀则是漠然的听着耳边那些细碎的声音,觉得就像是一群叽喳乱叫的死鸟,让人厌恶。   “莫回谷有莫回谷的规矩,长河殿也有长河殿的规矩,你的确很强,但你不是规矩。”   邱岳看着李休,身上金光大放,整个人往前踏出一步,雄厚的气息弥漫在脚下台上,一尊金色身影从他的背后出现,那双环绕着淡金色古纹的眼眸透露出无比庄严肃穆的神圣气息。   他虽然站在地上,却像是太阳一般让人不敢直视,甚至不敢生出与之对抗的想法。   整个人如同一尊荒之古神,踏破虚空从时间长河之内走出,欲要镇压李休。   邱岳的声音也是在瞬间变得雄浑起来,宛如洪钟一般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他再度朝前踏步,距离李休越来越近,身上的气息无比深邃且霸道,不可阻挡,就连脚下的战台都开始随着他的脚步来回摇晃,震动的落灰与砂砾不停颤抖。   金光四溢,那尊古神张嘴发出一声怒吼,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却震动的天空发出阵阵涟漪,这古神体之力,竟是此般恐怖。   李休抬起脚掌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持剑在身前笔直落下,毫无花哨。   邱岳浑身覆盖着金色光芒,怒吼的古神与他合二为一同时举起了拳头朝着这把剑迎了上来,竟是丝毫不惧,不闪不避。   拳身之上散发着浓烈的荒芜之力,脚下的战台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就仿佛是无法承受得住这尊古神的气息。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屏住呼吸抬头看着这一幕,耀眼的金色光芒和那一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气交织碰撞在了一起。   “一击,皆斩!”   淡漠的声音从口中传出,剑意凛冽似能断金碎石,强烈的金光瞬间放出万丈的颜色,许多人的双目都是被刺激的不停流淌出泪水但却没有一人闭上眼睛或是移开视线。   没人想要错过这一幕。   李休的脚掌落在了台上,金色光芒自中间一分为二,那一尊怒吼的古神虚影跟着破碎,脸上似乎还带着不甘但身影却开始渐渐消失。   邱岳站在台上,拳头落下双手垂在身侧,眼中环绕的金色古纹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   他看着李休,嘴唇微微张开几次想要开口发出声音却都无法做到,而后在其全身上下出现了数十道剑痕向外不停的流淌着鲜血。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就连心脏都是在瞬间停止跳动,他们看着李休,只觉得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从脚底直充头顶,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他们想不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那明明就只是普通的一剑罢了。   就在此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了剑鸣之声,一道接着一道,一声接着一声,足足回响了百余次方才停歇下来。   人们这才知晓原来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个来自外界的人族青年竟然斩出了百余剑,这是何等强横的实力?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之前的讥讽和嘲弄就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般。   李休看了邱岳一眼,这一次没有再说什么我就是规矩的话,就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没有开口,那是你输了的意思。   邱岳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面色更白,气息更加萎靡,但却没有动作。   他受的伤很重,古神体被硬生生斩碎,伴生古神险些破灭,他现在就连移动一下脚步都做不到。   “你和毛匿的关系不错,但这并不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如果他不是和毛匿交情不错,这一剑就可能会死。   “让路。”   李休淡淡道。   邱岳闷哼一声,体内灵气倒卷强行将自己的身体轰退,一阵血雾铺洒,却已经是让开了门户之前的那条路。   还有四步。 第333章 天地间唯我一人   万籁俱寂!   鸦雀无声!   无论是难归林前还是长河殿上在这一刻都安静的吓人。   邱岳,古神族年轻一代的最强天骄,三境便修行古神体入门,自幼拥有伴生古神,实力在整个莫回谷年轻一辈当中可排进前五。   竟然是抵挡不住这个人族青年一剑。   邓先公脸上的表情僵在一起,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天上的李休,然后对着扶苏说道:“这个小家伙还真是不懂得手下留情,实在是让人讨厌的很。”   这一次扶苏不在沉默,他抬手拍了拍邓先公的肩膀,覆盖在身上的花草朝两侧飘扬,轻声道:“如果他没有手下留情,你家小子已经没了。”   没了?   邓先公楞了一下,旋即听懂了扶苏话中的意思,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压抑着怒火哼哼了两声,看向李休的眼神当中却带着欣赏,如此少年才有机会破掉封印。   自然是越强越好。   此刻距离那道门户还有四步,邱岳都败了,那还有谁拦得住他?   许多人将视线放到了白羽柔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转移到了一旁,百花宫乃是天生,亲近自然,讲究和善之力。   天赋固然更好,但论起在战斗实力来说却还不如邱岳。   指望她能拦下李休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这些人将视线放到了王羡余还有正在战斗的王辰这二人身上,如今看来似乎也就只有他们二人才有这个能力胜过李休。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毕竟四步的距离很短。   白羽柔身上的气息变得缥缈起来,如果说之前的邱岳就像是荒之古神,那么此刻的她就宛如一位仙子,从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落到了地面。   薄薄面纱依旧遮在脸上,虽看不清面容但却让无数人为之沉醉。   李休的眼神却很平静。   因为聪小小也很漂亮。   最重要的是他见过天上的仙,自然很难对此产生波动。   “你要拦我?”   李休偏过了头,侧过了脸看着白羽柔。   白羽柔凝视着他,看着那张十分完美且好看的脸,没有说话。   沉默有时候代表默认,但在这时候应该代表否定。   李休点了点头,道:“多谢。”   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对女人终究要温柔一些。   白羽柔咬了咬嘴唇,对着他款款一礼而后退到了远处,表示自己放弃了对于灵气长河的争夺,不再插手。   这一退,无数人脸上的表情变得苍白下来,但却没有多说什么,也无法责怪,毕竟李休的实力摆在那里,强行动手反倒是自取其辱。   还有三步。   这一次李休没有在继续朝前走,三步的距离很短,已经没有了逼近的必要,他右手持剑,那是乔三爷的剑,握在手中有些冰凉,但很温暖。   眼前就只剩下了王羡余一人,而时间不过只过去了盏茶功夫。   这果然是最快的方法。   远处的王意疏和王辰仍在交手,王辰的实力很强,不愧是天选之人,强如暗裔毫不间断的进攻竟然是无法对其造成半点伤害。   天命之人,这王辰只怕真的要横压一代,待他破四境后,即便是毛匿也未必能够稳胜。   “暗裔弃天地不修,只修己身,自称放逐之力,我想领教领教。”   李休看着王羡余,道。   修行是一条道路,那就要看遍道路上的风景,何况还是这样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景。   王羡余走到了他的身前,苍白的面色带着坚毅和凌厉,轻轻躬身,说道:“请赐教。”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认为李休值得一战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将李休看做一个同等级的对手。   “外界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   王羡余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断剑,虽然是断剑但看起来却有些巨大,而且也很宽,通体散发着碧绿气息,掺杂着黑色纹络。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天地间唯我一人。”   王羡余沉默了片刻,一股漆黑之气从体内一点点的生出,那条手臂缠绕着白色长布,黑色气息从手臂上透出,看起来就像是燃烧着的诡异气体。   这应该就是放逐之力了。   放逐之力蔓延到了断剑之上,然后在李休的注视下那把断剑的四周竟然是凭空出现了无数碎片,一片又一片随着漆黑之气粘附在断剑之上,最后竟然是组成了一柄完整的巨剑。   那些碎片看起来没有半点违和,就好像是这把剑从来没有断过一般。   “断剑重铸之日,暗裔归来之时。”   冥冥中的声音自王羡余的口中传出,那把剑比他的身体还要高大,幽冷的目光凝视着李休,他整个人的在瞬息之间都被放逐之力包裹缠绕。   李休轻轻皱着眉头,那股力量很特殊,也很诡异,似乎很难防备。   不能后退,也无法前进,那就只能站在原地硬接下来,他横剑在前,背后和左右同时出现了三道金色巨剑,三把剑在周身围绕,无数砂砾跟着腾空而起漂浮在金色巨剑一侧。   他手臂前推,三道巨剑往前探出,战台之上漂浮着的无数砂砾跟着飞了出去,就像是无数把利刃一般锋锐。   这一剑很强,并不比之前的一剑要弱。   而且范围很广,他在逼迫王羡余硬碰硬,想要借此试探出对方的实力。   王羡余眼中浮现了一抹赞赏,然后整个人往前踏出一步,漆黑深邃的放逐之力围绕周身。   他这一步竟然是诡异的越过了巨剑和砂砾,直接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   巨剑带着泰山倾倒之势当头而下的劈落。   李休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一剑出其不意,谁也想不到他竟然能够跨越空间直接出现在了身前一步,而且这一剑并不笨重,反而很快。   从抬起,到落下就只是眨眼的时间。   所幸李休的剑还横在胸前,即便这一剑再快他也来得及抬起挡在头顶。   巨剑落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感,宛如什么都没有一样。   下方的许多人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王羡余这一剑竟然再次诡异的穿过了李休手中长剑,朝着他的身体继续劈落下去。 第334章 放逐与剥离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王羡余只有三境实力,在这个层次想要跳跃空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此说来问题就出现在他手中的那把巨剑之上。   在刚刚两把剑即将接触的瞬间,那把断剑之上完全由碎片凝聚而成的上半截剑身在一瞬间消失,然后穿过李休的剑之后又在一瞬间凝聚。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乎就是在眨眼间完成的动作,所以在很多人眼中看来就好像是空间跳跃一般。   这一剑要如何破?   已经落在了身上,巨剑剑锋切开了身前的青衫一层。   李休的眼眸深处悄然间升腾起了一抹灰色,四周的一切都随之变得缓慢起来,战台之上本就吹着极轻的微风,在此刻这些风吹拂天空的声音竟然放大了起来,仿佛是在呼啸。   在空中呈现着肉眼可见的线条形状。   那把剑停在了李休的身前。   切碎了一层青衫却无法再往前推进半寸。   以他为中心方圆丈许之内变得凝固起来。   李休抬手拨开了胸前巨剑,然后一指向着王羡余的额头点出,指上吞吐着剑意,并不强烈,却给人一种莫大的危机感。   空间仍在凝固,王羡余的瞳孔缩成一点,浑身直上升腾而起的放逐之力愈发浓郁,他的手腕用力翻转,手中巨剑一点一点的缓慢移动。   但速度太慢。   远不及这一指。   二人之间的对决几乎可以用一波三折来形容,而且从三把巨剑飞出,再到王羡余持剑落下斩破青山,再到李休利用瞳力凝固方圆做出反击这一连串的交锋就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   短到了周遭众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地步。   李休的手指一往无前,毫无阻碍的点到了王羡余的额头之上。   锋芒愈发凌厉,但他的眉头却紧皱起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那一直包裹在王羡余身上的放逐之力竟然是诡异的攀爬到了他的手指之上,并且速度极快呼吸时间不到便如同野火一般蔓延到了李休的全身。   他的瞳孔在瞬息之间放大,整个人竟然是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瞳术之力也随之解除,王羡余抽身后退,目光有些忌惮的看着李休,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刚刚,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那瞳术像是要剥离他的灵魂和肉身,剥离肉身和现实,剥离现实与空间。   极为强烈的窒息感压抑着他,没人想要再次体验那种感觉。   “放逐!”   冥冥之音从李休的耳畔炸开,眸中瞳孔越来越大,握剑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松开,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如同灵魂被放逐一般。   “被放逐之力侵入识海,即便是你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挣脱。”   王羡余站起身子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一抹敬意,这人族青年实力的确让人敬佩,若不是不熟悉放逐之力的特性说不准会有一番苦战。   但世上没有如果,眼下也的确应该结束了。   他对着李休遥遥点出一指,空气中发出一点音爆,这一指之力向着李休蔓延过去。   下方许多人心中震颤,这人族青年,终于要输了吗?   台上的风还在吹着,随身而过拂动了李休身上的青衫,拂动了他的袖口,还有指尖的小花。   那朵小花动了动,李休胸口的不化骨绽放出璀璨光芒遮天蔽日。   他的双眸在陡然间凝为一点,浑身上下那种诡异的感觉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而此时那一指之力已经来到了面前。   李休抬起手掌将其握在掌心,然后单手用力将其狠狠的捏爆而去。   王羡余面色一变,心下一沉,惊骇无比,他竟然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挣脱了放逐之力的侵蚀?   这怎么可能?   “你很强,但终究只是三境,既然与我境界相当,又凭什么能够胜得过我?”   李休注视着王羡余,认真道。   王羡余没有说话,苍白的面色变得冷冽无比,那双眼中燃烧着黑色火焰,整个人气息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   他修行放逐之力,自小便是族内第一人,从未遇到过对手,这一次的长河殿本就是奔着王辰而来,却想不到能够碰见李休这个外界之人。   他手持长剑在身前平举,眼中战意似乎能够冲破封锁,放逐之力在周身疯狂肆虐,以他为中心四周竟然是出现了一阵阵的真空地带,无数天地灵气被尽数驱逐。   虽不曾开口,但几乎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癫狂战意,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若是仔细看去甚至能够看到他握剑的手在细微颤抖,心脏在体内剧烈跳动,强烈直冲头顶的兴奋在不停的冲刷着王羡余。   他的呼吸甚至都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四周安静极了,这一剑朝着李休斩了过来,放逐之力还停在原地,他的身体却已经到了李休的面前。   刺耳的破空声跟着响起,巨剑势大力沉偏偏又凛冽无比,剑势扑面而来将李休斩断了李休束发的草绳,长发和衣衫朝后飘飞而去。   这一剑斩到了李休的身前。   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他举起了手掌。   巨剑落在了手掌之上。   掌心生出无数道剑气凭空而上,剑气碰触着巨剑剑锋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声音,火花四起溅射。   李休看着王羡余,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那把巨剑突然自中间断裂,上半截化作无数碎片朝着李休射了过去,李休的眸子再度泛起灰黑之色,那些碎片悬停在了面前不能寸进。   而此时王羡余手持断剑贴近过来,李休手中长剑横握斩在了巨剑之上,发出铿的一声。   面前的碎片消失不见,身前的巨剑跟着落在地面,扬起一阵灰尘。   王羡余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接着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李休在瞬间侧过身子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斩了过去。   王羡余眸中火焰燃烧绽放,浑身上下的放逐之力全部集中在了手掌之上双手合十接住了这一剑。   地面上激起的烟尘渐渐飘到了上空,愈发稀薄。   二人面对面的站着。   异变突生,刚刚掉落在地上半截巨剑突然毫无征兆的动了起来,宛如一道流光一闪而逝斩在了李休的背上。   带起了一道且长且深的剑痕。   无数人发出连串的惊呼,显然是被这一幕冲击到了眼球,感叹于这接二连三的变数。   李休的身体踉跄了一下,鲜血从背后流淌而出,衣衫也随之破开。   体内不化骨疯狂运转,他猛然抬头注视着王羡余。   那双眼,锋芒毕露。   ……   …… 第335章 这就是明烛天南   暗裔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其鬼神难测,这一连串的攻势让人防不胜防,若非站在这里的乃是李休,换做其余人恐怕早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鲜血从背后流淌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沿着战台之上的浅陋沟壑如水般涌向四周。   台下的徐盈秀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旋即咬着嘴唇面色冰寒。   邓先公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你小子要是败在了这家伙的手上,我古神一族不如暗裔的名声可就真的坐实了。”   那把断剑在划开李休后背之后便绕了一个圆圈重新出现在了王羡余的手上,他是双手握剑,断剑之上竟是再次浮现了无数碎片然后凝聚成了一把完整的巨剑。   带着无匹的锋芒和大势碾压落下。   他离李休很近,只有两步的距离,如此距离甚至比巨剑本身还要短暂,来不及躲闪。   而且躲闪就意味着后退。   李休不会躲,更不会退后。   他站在原地,身躯挺拔,锋锐的目光抬望过去,不化骨的力量眨眼间便阻止并且开始治愈身后的伤口。   他的脸色很冷。   那双眸子在瞬息之间染上漆黑密布,一股无比纯粹的剑意陡然之间从他体内生出直射到苍穹之上,淡银色的剑光覆盖在身上,又或者说是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当中衍生向上。   方圆化作泥沼缓慢凝固,王羡余的动作变得缓慢了一些,浑身放逐之力包裹,李休的瞳术对他竟然产生不了太大的作用。   但终究有作用,再弱小的缓慢也是缓慢。   李休抬起剑望着前方刺了过去,剑尖轻轻点出,冲霄而起的剑意随着透体而出的银色剑光悉数融入到了这一剑当中。   在他的背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圆环形状的环绕文字,一个接一个的神秘文字带着远古的气息若隐若现。   那是万法总纲诸天册。   自他修行以来第一次运用诸天册的力量,天地间的灵气轰然一沉,地面难归林当中的昏黄雾气化作长龙直冲云霄最后疯狂的扑向了李休。   透过文字圆环融入到了他的体内,融入到了这一剑当中。   剑尖泛着寒光。   往前轻轻一点。   地面流淌在战台沟壑当中的血液向着上空飞起,紧贴在剑刃之上带起一条红线,那把巨剑自中间裂开重新断成两截。   剩下的半截断剑脱手而出,王羡余笼罩在身上的黑色衣袍化作无数碎片往后扬起高飞,尚未飘起便被无数剑气碾成齑粉。   瞳术化作的泥沼还在持续,李休眼中的漆黑无比深邃,手中长剑还在向前,虽只是一剑,却带起了天地间无数剑气,宛如无数把剑扑面而来一般。   竟是将王羡余身上的放逐之力硬生生的压进了体内,浑身上下的皮肤出现无数红点,跟着随剑光破开,血花喷洒而出。   这一幕看起来很凄惨,王羡余站在面前就像是一个血人一般。   李休的面容淡漠,漆黑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就像是带着无尽冰冷。   他手中的剑也没有丝毫打算停留的意思,下方所有人都是呼吸一窒,面色一变,难不成他竟是打算在在战台之上诛杀王羡余?   即便是有灵族护着他,此事恐怕也难善了吧?   毕竟这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坐在地面的暗裔一族随护之人抬起了头,露出了帽袍之下那张同样苍白的脸色。   李休的剑还在往前,已经几乎贴在了王羡余的心口,那浑身喷洒血液的无数伤口还在向外流着。   气氛有些凝重和肃穆。   远处传来了一声闷哼,王意疏的身体在战台之上倒退出去十余丈,口吐鲜血,气息变得萎靡起来。   王辰负手而立,看也不曾看她而是偏转目光看向了李休二人。   就在那把剑即将刺穿心脏的时候,王羡余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诡异,似乎有些空洞,又似乎布满了森然杀机。   原本被压迫进体内的放逐之力忽然尽数凝聚到了胸口之处,然后在他的胸口处竟然是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花朵,像是择人而噬般张开了巨口咬住了李休的手中的这把剑。   无数剑气落进了那朵完全由放逐之力形成的花朵当中就像是小石子落进了大湖泊,激不起半点波浪。   远处王辰挑起了眉毛。   花瓣宛如猛兽咬住了这把剑,无法移动分毫。   王羡余抬脸看着李休,苍白的面色带着一抹猩红,双目圆睁,眼中的兴奋竟是无比强烈,堪称癫狂。   那股战意很强烈,兴奋的让人血液沸腾,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震颤着。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时间已经拖得够久得了,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   既然长剑拔不出来,所以便留在那里。   他将左手抬起,往前平举,掌心对着王羡余的脸和那极为诡异的放逐之力。   那双眸子当中的漆黑隐没下去,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瞳,李休身上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背后文字圆环开始旋转起来。   天上的阳光往下照在了他的身上,照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然后掌心生出了无数剑气,切碎了阳光,也切碎了那朵花。   王羡余身后的空气当中响起了连串的金铁切割声音,四面天地接二连三的发出轰响,剑气交织着剑光带动出灵压不停炸开。   四面狼藉一片。   二人却很平静,没有被波及到丁点。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即便是气息萎靡的王意疏在这一刻都是没有开口。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那些剑气和灵压之所以没有波及到王羡余完全是因为李休不想让其被波及到。   这当然是技不如人,也就是输了。   何况此刻那把剑还抵在他的心口上,这一次可没有放逐之力再次出现拦截。   “这是什么剑?”   王羡余沉默了很久,身上的细小伤口已经不在往外渗透鲜血,他没有看自己胸口前的那把长剑,而是看向了李休的掌心。   那纵横生出的无数剑气似乎还要更加危险。   李休想了想,记起了之前在书海之内的场面,虽然此刻没有万剑横空,威力弱了许多,但出发点是一样的。   接着又想起了封于修说的那句话。   于是有些不太甘愿的说道:“这一剑应该叫做明烛天南。”   王羡余楞了一下,诧异的看着眼前人,道:“很烂的名字。”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的确很烂。”   王羡余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说道:“但还不错。”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长剑。   天上的阳光重新落了下来。   的确不错。   ……   …… 第336章 想胜过这片天很久了   面对面站了片刻,王意疏从远处走了过来将王羡余背在背上,清冷的目光看着李休,眼中并没有怨恨和愤怒,技不如人与人无关,输了就是输了。   李休与她对视着,那张脸初看不算惊艳,只是越看愈发出尘。   “王辰很强,你赢不下他。”   王意疏轻声说道。   “有多强?”   李休挑眉问道。   王意疏沉默了很久,王羡余已经昏了过去,体内的放逐之力无意识的浮动在周身,尽力阻止着伤口的恶化。   她在脑海中回想起了刚刚与王辰战斗之时的那一幕,苍白的面色变得极为复杂。   她低头想了很久,然后道:“他就是天。”   李休楞了一下,挑起的眉毛放了下去,从他踏足难归林前的那一刻开始,就有无数人开始强调王辰是天这件事情。   何为天?   高高在上,俯视人间,不可敌,不可碰,不可逆,不可违抗。   此为天。   他沉默了着,没有说话。   王意疏已经背着王羡余走下了战台,身上黑色连袍拖在地上。   邱岳等人盘坐在战台边缘没有离去,眼前还剩最后一幕,他要如何过?   白羽柔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内心竟然升起了五味杂陈,百花宫对于自然和人心的感悟最是敏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相当于莫清欢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她能够感受的到李休心中的潜藏很深的那一抹情感,所以才很复杂。   李休转身看了一眼长河殿上那一道仅仅只有两步之遥的门户,然后看着站在那道门户之前的华服青年。   华服之上没有半点褶皱,就只是衣摆裂开了数条口子,金冠戴在头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一只手负在背后,冷淡且傲然的看着李休。   “你要如何胜我?”   他就站在那里,就像天永远都悬浮在头顶。   你无法碰触到天空,那么又如何能够胜过他?   “胜过你,很难吗?”   李休的手里提着剑,身上的青衫碎成了几条,身后染着鲜血,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看起来却很是狼狈,与云淡风轻的王辰比起来就宛如天壤之别。   “很难。”   王辰点了点头,说道。   “有多难?”   “比登天还难。”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抬起左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突然露出一抹微笑,接着举起了剑。   四面八方吹拂而来的风停了下来,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   无数剑气从他的身后凭空生出,足以容纳千余人的战台表面之上在这一刻出现了无数道剑痕,然后烟屑朝着天空漂浮。   密密麻麻的灰尘将正整座站台包裹进了其中,就宛如地下的难归林一般。   伸手不见五指,难以看清面容。   剑鸣之声还在持续,没有停歇,自虚空中生出的剑气一刻不曾停歇的朝前斩出。   白羽柔退到了站台的最边缘之上,和邱岳等人站在了一起了,身前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灵气光罩将几人笼罩在了其中,阻隔着那些无处不在的锋锐剑气。   烟尘蔓延台上,伸手不见五指,但在这一瞬间却能够见到烟尘之内亮起了一道剑光。   没有什么能形容这一剑的绚丽,即便是在遮住眼帘的烟尘当中依旧不能阻挡这一剑的璀璨和夺目。   这一剑宛如天成,一往无前。   即便是书院当中对剑技教导最严苛的教习见了这一剑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尘烟自剑光亮起之处裂开两半一分为二露出了李休的持剑往前的身影,长剑带动剑意,剑意搅动剑势,剑势冲天而起。   风云于头顶变幻,脚下的战台裂开了一层浅浅的缝隙。   长河殿还在地面飘摇着。   天空中的剑鸣依然高昂。   这是极强的一剑,挡路者,会死。   这一剑斩在了王辰的头顶,李休欲要破了这个天。   难归林前的徐盈秀神情第一次带着紧张之色,李四拍了拍的肩膀,双眼微眯:“这王辰的实力即便是放在荒州沧澜榜上也可排进前三,少楼主想要胜过他,未必那么容易。”   他的语气之中蕴含着一股担忧,很淡,但的确有。   李休的长剑落下,王辰抬起了手,那只手手指修长,手掌白皙,其上覆盖着淡金色的纹络,与古神族不同的是他这手掌上的纹络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就像是陌路的气息一般让人不自觉地远离。   李休的剑落在了他的掌心当中,斩在了金色纹络之上,轰然的灵压自碰撞之处炸开,发出滋滋般的声响。   天地间无数剑气如同雨滴一半疯狂的涌向了王辰,他身上的华服裂开了无数道口子。   就连头上的金冠都是被一剑切开,断成两截滑落在脚下的地面之上。   王辰的双脚踩踏在地面之上,身体不停地缓慢朝后退着,那张脸上满是冷淡,双眸变得愈发冰寒。   他的胸口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剑痕,鲜血自口中向外流淌。   他竟然是,抵不住这一剑?   观战的所有人早已经是呆如木鸡,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即便是李休已经战胜了王羡余,但当他们见到这人族青年只用了一剑便逼退了王辰,并且让其受伤,那心中的震撼可以说是无法言喻。   这一剑比之之前的任何攻击都要强大,剑修执掌杀伐,用开天之力斩不败之敌。   胸口的剑痕越来越深,鲜血跟着流淌而下,王辰的身体却已经是不在后退,他抬头看着李休,眼中的神情已经是彻底改变,虽然一如之前的高高在上,但是这一次却从其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透明王字悬浮周身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前,融入到了那只手掌当中,和金色纹络融为一体。   他定住了身子,然后握住了那把剑。   “蝼蚁撼树,人如何胜天?”   无穷力量从他的掌心当中爆射而出,天地间呼啸而来的无数剑气停顿下来,就像是被莫大力量定格在了天空一般,随后倒卷而回,化作无数灵气重新融入到了天地之间。   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拂过整座站台,无数密盖不见五指的尘烟随之消散,露出了阳光和四周的一切。   空气再次变得清新起来,原本停顿在周遭的轻微重新吹拂。   李休的身体倒飞出去,那把剑脱手而出插在了远处地面。   他的身体弯如大虾往后飞着,胸口处出现了一道掌印,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在空中尚未落地便形成了血雾随风铺洒。   王辰在原地站着,身前的透明王字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几乎肉眼难见,手掌之上的金色纹络俨然消失不见。   那只手不停地向外流淌着血液,便是胸口处也是在不间断的渗透着。   身上华服碎开,头上金冠断裂,长发披散在肩上。   他的目光很冷,刺骨般冰寒,因为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李休更加狼狈。   他的身体一直倒飞到了战台最边缘方才停止下来,强烈无比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全身,胸口上的掌印深陷。   掌力之深厚使得他的后背衣衫都破除开来。   他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就连体内不停运转的灵力都仿佛是受到了滞涩,无法运转。   不化骨绽放着微弱的光亮迅速的修复着他的伤势,但这次受伤太重,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无数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然后惊骇的看着那道华服身影,这就是王族王辰,天命王辰?   即便是那灵族毛匿未曾破境,恐怕也未必是这王辰的对手。   “你想胜过这片天,凭什么?”   王辰站在原地俯视着李休,眼眸锐利,身上的气息虽然比之之前萎靡了一些,但气势却仍旧那般高绝。   他受的伤也不算轻,但也不算重,和李休比起来自然是好的太多。   他冷哼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知道你是什么人,在你五年前出现在谷内之时我便已经注意到了你,身负三劫之体,被誉为最有可能帮助莫回谷破除长河殿封印的人。”   他的话语就宛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畔炸开。   难归林前的五十六个种族之人都是如同雷击呆立原地。   显然是震惊于王辰这话中所包含的含义。   邱岳面色一变看着李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灵族之人为何会带他前来参加长河殿,为何会对一个人族青年如此重视。   倘若在真的如此,那就是大人情。   他低下了头,目光闪烁着,身后的影族之人和那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渐渐将目光放到了王辰的身上。   倘若事实真的如他所说,那今日恐怕还要再战一场。   陈东四人面色复杂却没有动作,他们与李休自然算不上生死之交,但绝对称得上熟悉。   那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骄傲的人是不会愿意让别人帮忙的。   “那又如何?”   李休从地面站起,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显然那一掌对他的影响甚大。   这王辰的实力若是放到外界,要远在罗浮渊罗淮南等人之上。   王辰凝视着他,认真道:“你连我都胜不过,又凭什么胜过这片天?”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何况你若是胜不过我,又要如何救醉春风呢?”   他又说道。   这是更重要的事情。   对于王辰知晓醉春风的名字李休并不意外,这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情,醉春风当然也不会隐瞒。   李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胳膊轻轻地甩了甩,指上的花朵来回晃着,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跟着收回目光放到了王辰的身上,轻声道:“其实胜天这种想法我很早以前就有了,你拦不下我,也没人能够拦的下我。”   “如果你想站在我的面前,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李休低下头了头,那双眸子深处竟是有着点点猩红在升腾而起。   一股极淡的黑色气息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将他的全身都覆盖了起来,那双眼中的猩红渐渐扩散最终尽数化作赤红之色,一股狂虐的暴戾自脸上浮现。   他往前迈了一步,宛如来自荒古的气息自体内散发,伴随着这一步落在了战台上。   一切为之避让。   李休的身体还往前走着,双手垂在身侧,肩膀随着脚步的行走而来回晃动着。   无边的煞气如同潮水一般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   徐盈秀的面色变得苍白无比,眼中竟是涌现出了点点绝望,她喃喃道:“魔种,怎么可能!”   一旁的李四也是面色剧变,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他的体内竟然还残存着魔种之力?   树下的邓先公站起了身子,面色凝重。   扶苏靠在了树干上,目光闪烁。   “天?你王辰,也配称天?”   李休的身体向前弯着,双臂垂在身前,头颅深深低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带着渗人刺骨的冷笑,就连声音都变得极为诡异。   “有意思,这人间,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的口中发出桀桀桀的笑声,然后猛然抬头看向了王辰,二人之间距离足有数百米,互相看去就如同两个小点。   但就在李休抬头的刹那他的身体竟然已经出现在了王辰的身前,一拳轰了过去。   这一拳很快。   王辰抬起双臂架在身前,身体往后滑行,还在半途,余力尚未停止李休的身体便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跟着又是一拳轰了过去。   他双眼中的猩红在空中划出带起两道残影。   整个人的如同鬼魅一般在战台之上划出无数道残影,双拳不停地轰出,拳拳到肉的闷响之上不绝于耳。   王辰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无数伤痕,遍布青紫。   他的身体停了下来,透明王字被其握在了掌心当中,玄妙无比的伟力如同黑洞一般吸纳着周身的一切,然后握住了李休的拳头,冰寒的目光泛着森然杀机,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掌心握着无限光明轰向了李休的面门。   李休的身体停在了他的面前,眼中的猩红消失隐退,环绕周身的黑色煞气跟着消散。   他抬起了右手,远处地面上的长剑发出一声剑鸣从遥远处飞回落在了他的掌心。   李休握住了这把剑,然后穿过了王辰的胸口。   鲜血随之滴落。   阳光裂开两半。   一切停歇下来。   ……   …… 第337章 头顶悬浮一道湛蓝   那环绕周身的透明王字从其掌心当中飞出,原本已经快要恢复的那道裂缝变的更加宽大,整个王字似乎要从中间裂开。   王辰的长发散在身上,那把剑从胸膛中央笔直穿过,淡金色的鲜血从胸口流出尚未落地便消失无踪。   王族的鲜血从来不会溅到地面上。   难归林前,坐于天马车架之上的那两名随行而来的王族子弟猛地从车架上站起身子,那张自始至终都淡然至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容和恐惧。   上苍钦定的天命王辰,竟然会败在一个相同境界的外界之人身上,这怎么可能?   人凭什么会胜过天?   许多人的脑海里都回想着这个问题,只是没有人能寻找到答案,又或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那个人族青年很强,三劫之体,被誉为唯一一个能够帮助莫回谷破除长河殿封印的男人。   现在看来这个李休似乎的确能够拥有这份殊荣和肯定。   就像是天上的阳光永远不会真正落到地面,地面上的议论纷纷也终究和天上无关。   战台之上十分平静,邱岳和白羽柔并肩站着,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赞了一声了不起。   白羽柔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惊叹,他竟然能够胜过王辰,这当然是十分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放眼整座莫回谷,同境当中没有王辰的对手。   便是王羡余恐怕也是差了一筹。   李休在看着王辰,那把剑已经被他拔了出来,淡金色的鲜血如同溪泉一般涓涓流淌。   王辰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低头看着下方难归林前的无数人身上。   鲜血流出伤口接着便自动消散,甚至都没有沾染衣衫之上。   “莫回谷的未来竟然要交到一个外界之人的身上,何其可笑?”   他站在那里,头上金冠早已经消失不见,满头黑发有些狼狈的披散着,但整个人仍旧散发着绝对的高高在上,话语中的淡漠并未有丝毫减退。   将身家性命还有希望交到别人的手里,这的确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台上的风忽然吹拂的更加迅速,猛然加快,宛如刀剑一般呼啸而来,尚未临身便能够感觉到那无数道刺骨冰寒的凛冽。   接着便看到遥远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上一眼还在天边,下一眼便已经出现在了长河殿的上空,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同样身穿华服的男人,目光淡漠的看着战台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极寒冷的气息,视苍穹间于无物,视风云于无形。   在他的周身有一个透明的王字在缓慢的环绕着,其中仿佛蕴含着足以开天裂地的莫大威能。   那些化作刀剑的风仍在向下呼啸而去,笼罩着整座长河殿上下九道战台。   邓先公的面色凝重无比。   那棵树下扶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出现在了天空之上,站在了长河殿之前,也站在了那个人的面前。   呼啸的风随之停歇。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腰间的锦囊和玉佩来回晃着,对着那华服之人说道:“王重阳,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扶苏的脑袋轻轻歪着,声音像是春风一般和煦轻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无数人面色一变,骇然无比。   “外界之人参与长河之争,不合规矩。”   那华服之人看着扶苏,冷声说道。   “规矩?”   扶苏咧嘴笑了笑,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然后摊了摊手,淡淡道:“你打不过我,所以我就是规矩。”   王重阳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站在地面上的邓先公跟着咧了咧嘴,心想扶苏公子还是这样的性子。   身后的毛匿和翟烛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明明听名字应是如玉的书生公子,却不曾想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既然风已经平息下来,那么就不会再被打扰。   王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便不再理会,小的打不过就要找老的,他丢不起这个人。   李休同样没有在意,因为骄傲的人心中所想皆是差相仿佛,他接着王辰的话说道:“如果你们足够强,又何必托付到外人手上?”   他的声音很轻,但因为战台的特性极清晰的传进了其他所有人的耳中。   这话算不上客气,所以很多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但这话很有道理,所以即便是面色难看但终究没有发作。   王辰没有说话,当你输了的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在推卸责任。   李休看着他说道:“你输了。”   尘埃随之落定,他将剑收了起来,迈步走到了不远处的那座门户之前,他看过很多次这样的门户。   抬起右手放到门上,那扇门上发出了刺目的光亮,天地间忽然一沉,难归林内的昏黄灵气在一瞬间上升到了天空之上,接着自那道门户当中涌出了无数灵气不停地朝着苍穹之间汇聚。   前后只是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在所有人的头顶形成了一条灵气长河,场合很长,跨越整座莫回谷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湛蓝的光亮,宛如星河悬于头顶。   就像是真正的仙迹,自长河中央落下了一扇阶梯,笔直的垂落到了李休的身前,那是在请他上去。   李休却是看也没看那条阶梯,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星河,心中觉得美丽极了,然后转头看向了台上负手而立的王辰,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要什么。”   王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会将醉春风不损丝毫的送去灵族,你无需担忧。”   这是交易,和输赢有关,和莫回谷欠李休的人情无关。   用灵气长河的名额换取醉春风的性命,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李休转身朝着战台下方走了下去,对那一道触手可及的通天阶梯视而不见。   王重阳冷眼看着,扶苏时不时地瞥他一眼。   天上的灵气长河高悬在所有人的头顶,对于在场任何的三境修士那都是极大地诱惑。   除了暗裔的人之外谁都想进入其中。   那道阶梯仍旧落在李休之前所在的地方,距离王辰并不算远。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条阶梯,接着看了一眼天上长河,轻声道:“退下。”   天地轰然震动,刚刚汇聚不到一炷香时间的灵气长河竟然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开始急速的蒸发而去,那道宛如星河一般美丽的灵气长河在短短片刻的时间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   …… 第338章 天地间忽然下起了雨   无数人震撼难明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数不清的骇然浮现。   即便是小灵王和邱岳白羽柔等人都是面色一变,将目光猛地放到了王辰的身上。   震惊无比。   他们震撼于王辰能够言出法随宛如天命,更震撼于他将唾手可得的灵气长河视而不见。   天空之上的王重阳轻轻地眯着双眼,扶苏则是面带欣赏,道:“王重阳,你儿子比你强得多。”   李休已经落在了地面,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旋即继续朝前行走。   所有人看着战台之上那略有些破碎狼狈的华服身影,心中都是百感交集,这王辰的性子还真是骄傲,宁肯放弃这天大的机遇也不肯进入其中。   地面上的两匹天马发出嘶吼之声旋即飞到了战台之上落在了王辰的面前,他翻身坐到了车架上,低头淡漠的看了一眼李休,他之所以放出醉春风只是因为他败在了李休的手上,和灵气长河无关。   他也不屑用此作为交换,身为天命,便是没有那灵气洗涤又能如何?   我王辰,一样无敌于世间!   没有放下什么日后雪耻的狠话,王辰坐在车架之上,两匹天马浑身燃烧着通红火焰,马蹄踩踏在空气之上,顺着天空笔直而起带起两道火线消失在了遥远处。   灵气长河的汇聚而出的灵气向着谷内各个角落散发,刚刚消失的难归林重新出现,大地开始震动,长河殿消失无踪,低沉到了地面上的昏黄雾气开始望苍穹飘起。   不过片刻间就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   灵气接连天空与大地,难归林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神秘和平息。   天空当中的王重阳淡淡的瞥了一眼下方迈步而行的李休,接着对着扶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名种族,此刻王族已经离去,王意疏背着王羡余走在前方,身后跟着几名暗裔的人向外走着。   李休是否答应帮忙破除封印对暗裔的人来说都无所谓,莫回谷的灵气还有多久能够用尽甚至其余种族的人是否会死光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两样。   他们不在乎,不在乎就可以不去理会。   也可以不去承情,无论这份人情有多大。   高傲的王族可以不低头,独善其身的暗裔可以不在乎。   但其余人不行,那五十四个种族的人都没有离开原地,仍旧是静静地站在难归林前,那一双双眼睛全部凝视着李休的身影。   面有百味,各自不同。   之前所有的轻视,敌视,淡漠在这一刻都变得很是复杂,他们要将生死交在这个外界之人的手上。   没有人放心,但正如同之前所说,他们没有选择,就只能如此。   李休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他站在了李四毛匿等人的身侧,身后的陈东等人也已经赶了回来。   徐盈秀走到跟前牵住了他的手,有些暖和,李休轻轻地握了握。   陈瑶从不远处飞奔过来扑到了他的怀里,抬起小脑袋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双眼之中还泛着晶莹的泪花。   李休没有看她。   四面八方的注视不曾转移也不曾停歇,破除封印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想还很早,起码要等醉春风回来之后。   注视的目光落在身上谈不上不适,总归有些别扭。   更何况这些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热烈和期盼。   “破除封印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看了一眼四周,淡淡道。   那些人的目光微微低落下去,但却没有移动脚步。   李休的眉头轻轻一皱,他突然想念梁小刀,如今已近过去了近两月的时间,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乖乖留在书院。   扶苏落在了李休的面前,双手插在袖子里弯着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师父?”   毛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有些无奈,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发现了,扶苏直起身子干咳一声,不着痕迹的瞪了毛匿一眼而后挺起胸膛大大咧咧的往前走,腰间的锦囊微微晃动,无数细沙将众人包裹在了其中。   本想偷偷摸摸的离开,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索性就不装了,反正你们又打不过我。   如此想着扶苏顿时觉得心中的底气更足了一些,往前迈了一步,四周的风重新停止了下来,化作无数各样颜色的线条摇摆着。   一行人的身影俨然是消失在了难归林前。   但其余人还是没有动作。   那些前来参与长河试炼的年轻一辈都是站在各自种族的随护之后,不发一言,他们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暂时还没有话语权。   “邓师兄以为如何?”   百花宫的一位随护将目光放到了邓先公的身上,开口问道。   在场当众只剩下了百花宫和古神族这两个最顶尖种族,其余人自然是要先看看他们两个势力的态度如何。   邓先公伸了个懒腰,双臂上扬之间身上的古神体不自禁的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辉。   “有什么好想的,破除封印之事势在必行,相信在场各位没有一个人不想出去看看,谷内虽好但终究是一座牢笼。”   他将大手放到了邱岳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笑着道:“三劫之体无数年来也未必会出现一个,眼前既然有了一个,那就不容错过,我不喜欢赌,但这的确是场豪赌。”   百花宫的人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   “而且扶苏不是也在赌吗?”   看到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即便是五境的强者在面对这个选择的时候也会有着迷茫和难安,毕竟一旦失败那就是举族消亡。   于是邓先公笑了笑又说道。   所有人纷纷一愣,旋即跟着笑了起来,的确,既然扶苏都在赌,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散了。”   邓先公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扬起了一艘破木船飞到了天上,古神族的人站在了上面接着消失在了难归林前。   “散了吧!”   百花宫的人也是如此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接着便也踩着花草铺出来的道路回到了族内。   剩余的五十二个种族之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各自散去,准备和族长商量商量。   而且这时候所有的纷争都要停歇下来。   ……   ……   肉眼难见的细沙从锦囊当中飘飞出来,几人走过了一如之前一般无二的场景,扶苏懒散的走在最前头。   李四的面容很平静,即便是在尽力压制也是能够看的出他眼中的那抹兴奋。   对他来说莫回谷是否能够破除封印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醉春风能够活着,那才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天上的阳光依旧明亮,但眼前却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温暖一些。   起码比之难归林前要暖和。   扶苏的脚步停了下来,腰间的锦囊不在摇晃,四面的流线跟着消失,众人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场景,这是灵族的地盘。   “此行收获如何?”   扶苏走在前头,问道。   李休想了想,然后说道:“不错。”   走在前头的李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能够让李休说一句不错那就是很不错。   救回醉春风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不会被他放到评价当中,那还有什么事可以成为很不错?   “王辰和王羡余哪个更强一些?”   扶苏有些好奇的问道,不仅是他,即便是翟烛等几位小灵王都是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李休,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和两个人都交过手的李休心里更清楚一些。   “半斤八两。”   他回答道。   这算什么答案?   几人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大满意。   “王辰更强。”   李休又道。   其他人并没有感到满意,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些。   李休继续解释道:“但我总觉得王羡余还有什么没有用出来,在交手的过程中他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体内的气,也就是暗裔口中所说的放逐之力。”   其他人将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心想原来这就是半斤八两的意思,的确还有些意思。   “如果毛匿和翟烛不在,你们几人遇到王辰便不要轻易挑衅。”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陈东几人,提醒道。   “怎么?你认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陈东冷笑一声,说道,在这次的战台历练当中,他们几人的实力有了不小的进步,比之之前可要是强出很多。   李休却是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翟烛能够从他的手下逃走,你们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   这话很直接,直接的话通常都很不客气。   其余三位小灵王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陈东则是眼神一寒,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了一侧,不再说话。   灵族的范围很大,但几人距离族内聚集地已经很近,从风中落下之后只是走了短短片刻时间便已经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高低不一的房屋。   村落当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紧接着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朝着村口跑了过来,就如同之前离开之时一般,灵族的族人各自站在两侧,将正中间的道路让开供众人行走。   扶苏懒得搭理这些场面,只是伸手将陈瑶从李休的身上拽了下来,说了一句我先去瑶儿家中等你们,然后便带着陈瑶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毛匿苦笑着摇了摇头,冲着一侧扬了扬下巴,其余五位小灵王便跟着一同穿过了人群走了出去。   两侧的灵族族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次的长河殿之行胜负到底如何?   听说那王族的天命之人王辰似乎也参与了这一次的灵气长河之声,自家毛匿已经入了四境,翟烛还差些火候,即便是这个人族青年再强难不成还能胜过天命?   许多人都是好奇无比的想着这些事情。   李四有些讨厌这样的环境,于是身形冲霄而起跟着消失在了此处不知去向。   前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李休身边的人便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只剩下了徐盈秀还站在一侧握着他的手。   浣熊有些不大乐意的哼哼了一声,心道还真是矫情,大男人总牵着人家姑娘的手,不要脸。   李休扫了它一眼,然后将手轻轻地松开。   自小到大牵徐盈秀的手已经很习惯了,而习惯就是改不掉的事情,在他看来也不用改。   先农坛就在村子中央,先前已经来过,何况站在此处抬头望去一眼便能够看到。   大长老仍旧坐在那里,身上穿着好看的裙装,如同一个美妇人一般,李休将眸子低下,有些不敢注视这道身影。   徐盈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含愧疚的人无论何时都是抬不起头的。   无论这个人有多优秀,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   走到了先农坛前,李休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然后拿出了那把剑,将长剑抽出收入小花当中,然后走上了台将剑鞘放在了大长老的身前。   轻声道:“乔叔走得急,就只留下了这把剑,剑我要用,所以只能给你剑鞘。”   “有多急?”   大长老睁开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讥讽,嗤笑道。   李休想着当初坐在悬崖之前对着白云喝茶时候的场景,道:“其实也不算太急。”   “死都死了,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大长老低头看了一眼那把剑鞘,淡淡道。   “总归有些用处。”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人总说睹物思人,这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大长老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不屑道:“也有人说看不见就不会想,不过是个死了的老东西,又能在人心里存留多久?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忘了还有过这么一个人。”   李休想了想,又道:“可能看见总是好事。”   大长老突然不再说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忘记一个人是放开愁思的最好办法,可是又有谁会真正舍得忘掉?   睹物思人总是有些道理的。   大长老伸手抱起了那个剑鞘,然后轻轻贴在了额头上。   头顶的太阳和阳光突然消失,天地间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   ……   …… 第339章 那年春,我把桃花切一斤   徐盈秀没有插话。   大长老的额头始终贴在剑鞘上,天上的小雨落在剑鞘和脸上,带着凉意。   沉默了很久后她突然开口道:“有些人看似很近,但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你不可能永远都在后面看着,那没什么意思,更不像话。”   李休没有反应,这话当然不是在对他说。   徐盈秀沉默着,也没有说话,但这话就是在对她说,她和大长老之间也算是熟悉。   李休站起身子,对着大长老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下了先农坛:“一个月后我会着手破除封印之事。”   徐盈秀取出一把纸伞撑在他的头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走下了先农坛,两侧的灵族之前上一刻还是面带疑惑,心生不解,此刻却已经是将这些情绪完全的抛之脑后,因为他们听到了李休说的那句话。   无论之前对这个人族青年的态度如何,漠视还是亲近都已经不再重要。   封印破除一事事关生死,往好了想日后天高海阔任尔飞翔,往坏了说那就是大家只剩下了一个月的寿命和时间。   喜忧参半的感觉让许多人觉得很是恍惚,一时间竟是有些踌躇。   李休从人群当中穿行而过,然后熟门熟路的回到了陈瑶的家中。   扶苏就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一个水瓢挽着袖子在拎水,身上还染上了一层水渍,看起来脏兮兮的。   只是腰间的锦囊和玉佩永远都是整洁无比。   陈瑶坐在院内树杈上搭出的秋千上,看样子应该是扶苏新做出来的,天空中的小雨没有落进院内,就像是被一层淡淡的灵气光罩分隔了一般。   见到二人走进院子陈瑶立刻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对着李休挥了挥手然后说了句我去做饭了,便带着满面如花的笑容走进了屋子。   “我去帮忙。”   徐盈秀将纸伞收了起来,跟着一起走进了屋子。   李休张了张嘴有心阻止,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当做视而不见。   “看什么呢?快来帮忙。”   看到李休站在原地发呆,扶苏有些不耐烦的喊了一声,他堂堂扶苏公子什么时候做过这些杂活?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自顾自的转身坐在了千秋上,来回晃着。   扶苏撇了撇嘴,天上的灵气光罩消失不见,淅淅沥沥的小雨重新落了下来。   他挽着袖子嘿嘿笑了笑,然后皱着眉头将水漂扔在地上,探手在空中一抓,毛匿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小院之内。   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身上的衣服半咧着,有些无语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将书籍收进了怀里,也不用扶苏开口便直接接过了他手中的水桶,朝屋内走去。   “这还像些样子,哪有师父干活徒弟修习的道理?”   扶苏背着双手走到了墙边,抬头看着墙外的红杏,在细雨的洒落下显得十分迷人。   “你最喜欢什么?”   秋千前后晃着,青衫破开了垂直落下的雨水,扶苏的问题很笼统,因为人在这世界上喜欢的东西很多,称得上最喜欢的也有不少。   李休随口答道:“躺着。”   扶苏觉得有些气急,于是又问了一声:“我是说你最喜欢什么景色?”   如果是以往李休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脱口而出梅林。   但现在这场雨还在头顶浇着,他想到了老弄堂里的事情,于是道:“海棠花。”   这不算绝美,但也还不错,扶苏点了点头觉得比较满意。   “海棠不错,但不如桃花。”   这很没道理,秋千停止,李休从上面走了下来,同样走到了墙边站下,和他一同看着那株红杏,然后忍不住说了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句子。   扶苏有些赞叹的抚掌而鸣,夸奖道:“好句,这是何人做的诗?”   李休说道:“岐山郡一位名叫叶绍翁的官员。”   他的声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死了。”   扶苏楞了一下,砸了咂嘴说了句可惜了,旋即就不再理会。   的确很可惜,当年岐山哗变死了很多人,当然值得可惜。   李休说道:“我还是认为海棠更好。”   扶苏淡淡道:“桃花更好。”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这问题没什么值得争论的,他的心静不下来。   王辰应该已经回到了王族,醉春风也会回来,但结果没有彻底出现就不会轻易放下心来。   他侧眼看着扶苏,说道:“我知道有一点桃花的确比海棠花要好。”   扶苏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李休道:“帮我弄一点桃花。”   扶苏并没有迟疑,再次伸手探向虚空,然后院落当中出现了一堆的桃花,上面还带着树枝与树杈。   “我只要一点就够了。”   扶苏看着他,认真道:“放心,你朋友如果回不来,我就帮你杀光王族的人。”   杀光全族又如何,回不来就没有意义。   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李休走到了那堆桃花面前手持长剑在上面划过,剑光闪烁间无数花瓣飘了上来,然后再从空中落到了他的掌心。   屋内已经升起了淡淡的青色烟气,木头在炉火当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休一手托着桃花轻轻地掂了掂,觉得差不多足够了,然后另一只手从天空上捏过了一条雨水长龙冲刷着桃花上的杂质,然后走进了屋子。   在陈瑶的笑声当中过去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他便重新走了出来。   毛匿跟在身后挥了挥手,隔绝了天空落下的细雨微微。   李休的手里捧着一个碗,那是一碗粥,有些泛红,看起来像是放了红糖,远远闻起来有一股花木的清香之气,扶苏的鼻子动了动,知道那是桃花的味道。   于是伸手接过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这就是你说的优点?”   他出声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桃花做粥的味道还算不错,在他看来这算是唯一胜过海棠花的地方了。   院内支起了小木桌子,五人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放着五菜一汤,还有一道很熟悉的青椒鱼土豆,不偏不倚的摆在了李休的面前。   味道很浓。   小雨渐渐消失,一抹阳光破开云层重新浮现。   遥远的天边出现了两道火线。   李休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第340章 人情这件事   这两道火线很熟悉,上午之时曾在难归林前看到过,那是王辰的天马座驾。   李休本以为这件事会拖几天,却不曾想眼下不过刚刚傍晚左右时辰王族的人便已经来了。   几人抬头看去,火线在快要进入灵族村落之时从天空中落下,即便王族行事再如何狂妄,来到灵族也会懂得循规蹈矩的道理。   若是不算那道青椒鱼土豆的话面前桌上的菜肴绝对算得上可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是陈瑶精心准备的佳肴,很是诱人。   扶苏自顾自吃着,嘴里塞了大把的酒菜,碗里的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起来。   毛匿有些无奈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了过去,扶苏伸手接过随意的在嘴上糊弄了一下然后扔到了地上继续大快朵颐。   徐盈秀往门外看去,抛开情爱来说,她和醉春风算是好朋友,何况醉春风还是为了她走进的莫回谷,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瑶蹲下身子将掉落的筷子捡了起来仔细的擦了擦然后摆到了李休的面前。   李休低着头,沉默不语,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打着,李四从天而降落在了院落之内,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将目光放到了院门之外。   片刻后,自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翟烛推开门走了进来,然后王辰在身后走了进来,他身上华服锦绣,头顶金冠赫然,那张脸一如既往始终挂着极淡的淡漠,只是此刻看来面色显得很是苍白,显然之前受的伤还没有恢复。   他没有不化骨,自然要差得远。   二人走进院内各自站在左右,让出了中间的路,在那里有走进来了一个人,身姿挺拔,神情懒散,面色同样带着些许苍白,身上穿着一袭青衫,那张脸很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都会一眼而过的普通。   李休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发红,紧接着恢复如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四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之后身上的煞气退散了许多,知道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于是便没有多说。   “你要的人给你送来了,但他杀了我王族九位四境。”   王辰看着李休,淡淡道。   醉春风嗤笑一声,不屑道:“一群土鸡瓦狗,也配称为四境修士?”   王辰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李休躬身道了声谢。   醉春风则是轻轻打了个哈欠:“小子,你族之人尽是些废物,你还不错,只是境界低了些。”   王辰的脚步微微一顿,漠然道:“若我入四境,杀你如杀鸡。”   话音落下便走出了院门之外,翟烛跟在后头相送。   醉春风咧了咧嘴,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就会吹牛逼。   “有酒吗?这段日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迈步走到了桌子一旁,然后坐在了李休的位子上,看着面前的青椒鱼土豆眼前一亮,伸手夹过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尝起来,觉得满足极了。   于是抬眼看了一眼徐盈秀,笑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徐盈秀冷着脸,没有说话。   李休伸手拍了拍毛匿,毛匿叹了口气从屋子里拿出了两把椅子摆到了桌子两侧,然后李四和李休二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食不言寝不语是古人的教诲,只是教诲归教诲,到最后终究没有几个人会听。   但这顿饭吃了很安静,除了刚开始的两句话之外再也没人开口,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酒香四溢,当翟烛重新回来之后桌上的菜肴已经是一干二净,就连青椒鱼土豆都被醉春风吃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他也不在乎,只要有红烧刀就已然足够,和醉春风推杯换盏之间聊得好不热闹。   听到他一人独战整个王族,在几个五境老妖怪的注视下硬生生的斩了九位游野之后更是猛拍桌子大喊痛快,即便是毛匿都是眼带敬仰,即便已经入了四境,但他也能感受得到自己并不是这个青衫青年的对手。   如果按照实力来说的话,毛匿此刻的修为境界应该和陈知墨在伯仲之间。   比之醉春风还要差上一段距离。   只是徐盈秀的瞳孔缩成了一点,李休仰头喝了一杯酒。   扶苏已经离开了此处,酒足饭饱之后擦干净嘴巴便撤了。   浣熊躺在秋千上来回晃着,肚皮朝天晒着夜光。   黑夜没有颜色,因为谷内没有星星,好在院子里的蜡烛还有不少,摆放各处角落之后也算是点亮了方圆暖光。   陈瑶小脸通红的趴在桌案上,醉眼迷离的看着李休,脸上挂着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下去,仿佛能够这样一直看着便已经是极为幸福的事情。   三巡早已经过去,毛匿起身对着李休和醉春风说了句下次再见,接着又对着李四行了一礼,然后便搀着醉意大发的翟烛离开了这里。   “回去睡觉。”   李休看了一眼陈瑶,说道。   “哦!”   陈瑶晃了晃身子站了起来,低着头走进了屋子。   徐盈秀则是起身开始收拾桌面与碗筷。   桌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李四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叹了一口气,楼内支持醉春风的人还是有一些的,之前听说他进了莫回谷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听雪楼李休做主,这是注定了的事情,以后也是如此。”   醉春风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李四道:“万一哪天李休死了,自然位子就是你的。”   的确,李休做事最爱豪赌,也许哪一次赌输了,便真的死了。   只是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醉春风有些无语,李休眼皮一跳。   醉春风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在乎。”   他的确不在乎这个位子,接着继续说道:“而且这个位子他做和我做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像近些年来北地出现了部分声音,认为下一任的军帅是由梁小刀继任还是由李休上任,这些争吵其实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因为谁继任都是一样的。   梁小刀听李休的,哪怕他日后会成为北地军帅他还是会听李休的。   醉春风也是如此,他懒得计较楼内的事情,嫌弃麻烦,所以到最后还是要交到李休手上,这本就是没有区别的事情。   李四没有在说话,其实他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醉春风和李休都是极为出色的人,楼内的未来谁来承担都没有问题,他只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而已。   就像醉春风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回来就好。”   李休喝了一杯酒,太白楼的酒怎么喝也不会腻,其实说到底什么酒都不会腻。   “收获如何?”   “还不错,我现在说不定能够胜得过王知唯。”   胜过王知唯?   李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一段日子不见其他的本事如何尚且不知,这份狂妄倒是涨了不少。   “来找你之前我去了趟姑苏城,一路很惊险,要不是在两开河前被苏声晚所救,恐怕就真的死了。”   “去姑苏城必经两开河与子午谷,两开河走的虽然勉强但总算过去了,子午谷倒是轻松了些,之前我请了白玉汤和吕轻侯入世帮忙,然后就到了姑苏城。”   李休端着酒杯念叨着之前一路走过来的事情,醉春风闭目听着觉得有意思极了。   然后听到了许骄人和老剑神出现,裴子云和萧泊如跟着走出更是惊叹的连连咋舌。   “你还真是命大,这都死不掉。”   李休悠悠道:“只要有人喜欢大唐,就不会看着我去死,所以我一定能活下来,只是我原本可以走的更顺畅。”   这话意有所指,倘若醉春风没有进入莫回谷而是留在长安,那就能够跟着他一同行走,两开河也就不会那么惊险。   醉春风抱着酒坛摇头晃脑摆出一副茶楼说书先生的模样,调侃道:“年轻人就要历经磨难,方能拨云见日,重振光明。”   场面话之所以能成为场面话就是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有道理。   这话也一样。   院内有一棵大树,李休起身走到了树下坐了下去,背靠在树上蹭了蹭。   醉春风跟着走了过去。   秋千上的浣熊还在来回晃着,木板打下了几片叶子落了下来,李休抬手捏住一片,问道:“进来干嘛?想变强的方法有很多,再不济去绿海走一遭,何必如此?”   醉春风也坐了下去,两个人靠在一起。   “多久了?”   “记不清。”   “是啊,记不清多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地看一看天空。”   醉春风抬头看着天上,除了一望无际的黑夜再也没有别的模样,有些可惜,但黑夜何尝不是一种景色?   此刻看起来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夜晚的风带着不同于白日的凉意,吹进鼻子闻起来有着春天独有的味道。   莫回谷内很大部分也会有四季之分,但并不准时,何时冬夏,何时春秋完全要看大长老的心情。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道:“莫回谷终究要更危险一些。”   更危险先也就意味会有更大的机遇。   他差点身死,但收获更大。   李休没有询问他因何与王族发生了冲突,醉春风也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过去都已经过去,再说也没有意思。   “出去之后要做什么?去找你媳妇?”   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醉春风用胳膊捅了捅李休的后背,好奇问道。   媳妇指的自然是聪小小。   李休咧了咧嘴,笑道:“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不急。”   “说起来她当初为什么刺了你一剑?”   “关你屁事。”   徐盈秀倚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李四摇了摇头跳到了屋顶上,这么多天以来总算是安定下来,一直提着心神的并不只有李休一个人。   笑闹之声偶尔出来,类似于这样的场景就只有在听雪楼的那几年才会出现,于是李四愈发沉默下来。   “什么时候走?”   醉春风又问了一句。   李休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在谷内待得时间越长,他能够看到徐盈秀的时间也就越长,若是出去了也许就很难见到了。   很卑微的事情。   李休皱了皱眉,如果不是因为徐盈秀深爱着王知唯,那他一定会去武当杀了他,不过反过来说若是徐盈秀不喜欢王知唯那他也没有杀王知唯的理由。   “我支持你,所以为你争取了一点时间和一个机会。”   醉春风楞了一下,显然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李休解释道:“我答应谷内的人一个月后会帮助他们破除封印,连通外界。”   这想来就是争取的一点时间了,醉春风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又不满的撇了撇嘴:“你怎么不干脆多说几天?”   李休没有搭理,自顾自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合葬的机会。”   “合葬?”   醉春风闻言又愣了一下,这话题转变的有些快,而且前后并不搭茬。   李休点了点头,解释道:“破除封印之事我并没有十足把握,成功几率就是一半一半,若是输了,我们都得死。”   这就是一个机会?   醉春风猛地转过身子看着李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大的事你说答应就答应了?”   他围着李休上下打量了好半晌,然后略有些讥讽的说道:“真看不出来,堂堂陈留王世子还是一个热心肠。”   李休也不生气,只是道:“我有我的打算。”   “封印禁止谷内之人离去,却不禁止外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不可以先走?”   醉春风试探问道。   “当然可以。”   “那就好,你想找死我可不会傻乎乎的陪你,不过你放心,等日后有机会去了荒州,我肯定帮你带两句遗言给聪小小。”   醉春风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院内角落的红烛随着夜风来回晃着,照着二人的影子在空地上不停变换。   醉春风脸上的嬉笑消失不见,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提前走,生死与共这件事很简单。   “要是能和徐盈秀死在一起,那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醉春风靠在树上,喃喃道。   没有人会提前走,徐盈秀舍不得李休,醉春风舍不得李休和徐盈秀,李四舍不得醉春风。   人情这件事,就是一环扣一环,难分难解。 第341章 也许很远或是明天   灵族当中一共有六位灵主,每人都是五境大能,扶苏修为更是精深。   这一夜还未曾过去,醉春风靠在树上睡得香甜,徐盈秀还在门前站着,李休坐在秋千上,浣熊趴在他的头上。   这一夜很沉默,直到天色刚刚亮起,扶苏从门外走了进来。   破除封印是件大事,在准备之前总要说清楚。   所谓说清楚就是如何做的意思。   “封印是一条路,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推开那扇门即可。”   摇晃的秋千随之停住,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这是我的事。”   难归林里的那位老者临死前随风而散去,只有一缕精神印记留在他的身上,所以那条路只有李休自己能够上去,扶苏很强,冠绝谷内,但比之那位老者巅峰之时还差了不少。   自然也上不去。   扶苏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然后问道:“要不要通知一下?”   李休摇了摇头:“没必要,生死就是那么回事,万众瞩目也不能带来任何加持,如果破了最好,若是失败了在悄无声息当中消亡也许会更好。”   “总要有个说法。”   这是件大事,谷内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李休身处灵族,所以灵族一定要有个说法。   “那就把推到半年后。”   半年,这时间听起来还算充足,那些人心中会产生一个缓冲期,起码能够稳定数月,这便足够了。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踩踏着自空中落下的第一抹光亮,离开了院落当中。   浣熊趴在李休胸口,心想你现在境界还低,区区三境就想要破除莫回谷的封印,会不会太过于儿戏了?   李休看着地面,瞳孔在眼眶当中来回流转,轻声道:“书院和长安还有事,而且我还要去荒州,时间很紧,况且封印即便破除之后也要等上数十年的缓慢消散才能够彻底解除。”   一切事物都需要漫长时间来成全,很少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熊胖将脑袋埋了下去,心道你做事最好做好万全准备,自己死没关系,别连累熊爷。   房屋的门被人打开发出咯吱一声,徐盈秀从屋子里的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醉春风然后走到院子抱起一捧柴火走进了屋子。   李休低着头,对着浣熊嗯了一声。   阳光从远处照射铺洒在秋千之上,照亮了李休的全身,厨房响起了火焰的滋滋声响。   房屋左侧的窗户被人推开,陈瑶揉了揉眼睛向外看去,抬头便看到了李休,然后楞在了那里,小脸微红。   所谓身披光亮而行于世间,大概就是如此了。   ……   李休于半年后破除封印的事情在扶苏有意宣传之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传遍了整个莫回谷五十六个种族所有人的耳中。   数日时间里便受到了无数询问是否确切的消息,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那些种族全部都沉默了下来,随后又询问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扶苏表示破阵需要准备一些资源,具体数目如何会在两个月后通知大家。   于是整座莫回谷便开始了囤聚资源,期间并没有因此发生冲突,毕竟日后生死还尤为可知,又哪里有心思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期间邱岳和白羽柔还有王羡余兄妹都来到了灵族之内,与之随行而来的还有当初在难归林前的老熟人邓先公以及百花宫的那名五境强者。   一个月的平淡时光在转瞬间便已经消逝,因为真的很平淡,李休刚入三境不久,想要在短时间内破境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三十日过得单调至极。   徐盈秀的手艺有了进步,起码大米粥熬的不错。   清晨的粥总会胜过很多美好,醉春风还是很怂,这些天来和徐盈秀说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喜欢就会害怕冒犯,就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在打扰。   李休不是情场老手,但也觉得如果一句话都不说又怎么会增进感情?   只是那说到底是醉春风自己的事情,而且对方还是徐盈秀,他只能装作看不见。   一连三十日,日日是晴天。   “今天的粥有些淡了。”   李休低头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醉春风自然是不敢开口,反而是如饮甘霖。   徐盈秀没有说话,李休的口很叼,每天都会挑出一些毛病,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瑶这段日子越来越安静,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多数时间都在默默地看着李休,她虽然单纯,但却不傻。   她双手撑着下巴,双眼弯如月牙注视着李休:“你喜欢我吗?”   醉春风喝粥的声音小了很多,毛匿眼中有些无奈。   邱岳和翟烛对视一眼面色古怪至极。   白羽柔低着头默默听着,百花宫的人有很多感情,但很少会起情爱,她也很好奇那会是什么感受,王羡余兄妹漠不关心。   李休夹了一口小咸菜放到嘴里,接着喝干了剩下的半碗粥,然后放下碗筷。   他看着陈瑶点了点头,道:“喜欢。”   那双眼很清澈,就像曾经他说过喜欢醉春风一样,天地万物,梅花海棠,秋叶冬雪,他都喜欢。   不同于情爱的喜欢。   醉春风抿了口粥心想这大概就是坊间所说的渣男了。   徐盈秀觉得少爷本就该如此。   白羽柔心想人类的感情果然很是复杂。   陈瑶则是笑靥如花更加开心,只要喜欢就好,无所谓是哪一种。   灵族房屋建筑之内的道路与长安并不相同,反倒更像人族当中的村落,每条道路之间看似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实则都有小路相互接通。   今天是个大日子,因为今天是毛匿的生辰。   而且也是约定好破除封印的日子,毛匿只是在清晨吃了一碗陈瑶煮的长寿面,然后得到了众人象征性的几句问候便没有了下文。   李休和他的关系不错,但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若是今日过去便是最好的礼物。   倘若今天失败,那用所有人的忌日来庆祝他的生日,也不失为一种魅力。   ……   …… 第342章 在这里或在天边   “去哪里?”   所谓生辰在一些人眼中算不得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起码对毛匿来说就只是多吃一碗长寿面罢了。   李休想了想,说道:“白骨原。”   白骨原便是从入口到灵族之间的那一段路,也就是那巨人之前的黄沙小世界,被李休一剑斩落头颅那个怪物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个好地方,起码比先农坛合适。   毛匿点了点头,觉得白骨原的确最适合不过,然后又问道:“何时动身?”   李休看着他,反问了一句:“吃完了吗?”   毛匿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继续问道:“需要准备什么?”   “这碗粥不错,虽然淡了些,但很暖和。”   这就是准备的还不错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很像在打哑谜,多数人的脸色带着凝重。   邱岳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看着,像是隐隐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旋即面色剧变,蹭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震撼无比。   “难不成你们打算?”   不仅是他,哪怕是性子较为恬淡的白羽柔也是意识到了那个可能性,不由得将视线移了过去,有些难以置信。   王羡余以及王意疏兄妹二人倒是浑不在意,两张脸隐藏在帽袍当中,沉默不语。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有兴趣吗?”   果真如此,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瞳孔一缩,邱岳更是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面色沉重,低声喝道:“胡闹。”   如此大的事情,怎能说做就做?而且还有意隐瞒谷内之人。   看到挚友如此生气,毛匿苦笑一声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几人这才明白为何如此,原来所谓半年之期只不过是瞒住众人的借口罢了。   李休伸手接过徐盈秀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起身走出了院子。   醉春风等人自然是跟在身后。   一路上所过之处灵族之人都是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的身影,要去白骨原并不需要路过先农坛,但李休还是绕路去了一趟,问候了大长老,汇合了扶苏以及陈东等剩余的几位小灵王。   还有邓先公与百花宫的那名五境美妇和暗裔强者之后。   开始向着白骨原走去,除了灵族族人之外,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几个,与李休随行而去的更是称不上兴师动众。   但即便只是身边朋友,也算得上是浩浩荡荡。   扶苏李四等五位五境,徐盈秀醉春风还有毛匿,其余五位小灵王,王羡余兄妹,再加上邱岳白羽柔二人,还有如同跟屁虫一般跟在李休身后的陈瑶。   对日后来说这应该算得上是历史性的一刻,自然也应该值得被铭记。   没有什么事是有万全把握的,何况是这样一件大事,许多人面色沉重,在场之人全部都可以用天之骄子来形容,但哪怕是他们在这一刻心中也会难免生出波澜。   见到了村口那两棵标志性的巨树,在身后两侧无数花草的簇拥下走出了灵族村落。   往前走出数十步四周场景豁然一变,脚下遍地干涸,一道道的裂缝自地面生出蔓延,在这片地域的最中央有一座湖,湖水清澈,四面的水灵气密集形成了雾气。   “决定了?”   洪钟一般的声音从天空之上的响起,那些水雾没有消散,遮挡着视线让人看不清后面的模样。   但众人心知肚明,知晓那是灵族六位灵主之一,也就是当初所见那位身承天地的巨人。   翟烛躬身行了一礼,称了一声师尊。   邓先公点头微微致意。   扶苏笑道:“早晚要走这一步,不如先走了。”   巨人似乎沉默了片刻,道:“好。”   十余里干涸的距离很短,走过了这篇干裂水原之后众人便出现在了白骨原之上。   黄沙之地,遍布白骨与残骸,还有一些看起来很诡异铜色骷髅蹲在地上来回望着,扶苏轻轻地摆了摆手,那些骷髅便沉入了黄沙之中消失不见。   四面刮着难闻的风,卷动着尘沙进入口鼻。   “你准备怎么做?”   邓先公看着李休,沉声问道。   即便是他的性子较为豪爽,在这一刻仍旧免不了有些紧张。   李休往前一步,没有回答。   倘若没有遇见那名老者的话,想要破除谷内封印就一定要去长河殿不可,但此刻不同,那名老者虽然随风而逝,但却留下了一缕精神印记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破除封印的第二个方法,相对来说要比关闭长河殿要轻松一些。   他伸出了手,在掌心之上漂浮着一块菱形的碎片在不停的旋转着,这枚碎片出现之时四周的空间都宛若被定格了一般,李休运转灵气进入掌心,然后探入其中。   那枚菱形碎片开始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以它为中心吸纳着正片白骨原无数黄沙拔地而起,在空中形成了一片黄沙龙卷。   扶苏的双眼微微眯起,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支撑起一块灵气光罩将众人罩在其中,保护着不受影响。   李休注入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块碎片之上绽放出了无尽光亮,然后轰然炸开。   没有巨响,甚至就连一点声浪都不曾激起,浮在天空之上的龙卷黄沙化作齑粉如同溪流一般落下。   李休的手掌攥紧成为拳头,掌心之中仍旧散发着天蓝色的亮光。   他的身子缓缓蹲下,然后将手掌按在了大地之上。   蓝色光亮融入地面像是蜡烛点亮了星辰一般发出光芒,接着向上而起,照亮了整座天空。   一条星辰古路如同阶梯一般从地面出现连接着苍穹之上,在那里最高处,有一扇门在紧紧闭合着。   那就是整座莫回谷的封印。   在场众人抬起目光看去,震撼非常。   就连呼吸都在瞬息间变得急促起来。   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以白骨原为中心几乎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扩散到了整座莫回谷,无论在做什么,无数人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向着天空望去。   莫大的压力自天而降压迫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之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数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莫回谷,要出事了。 第343章 身若星辰般绚烂   而在最近就只有一件大事,破除封印。   “这股压力,难不成是那李休在破除封印?”   “不可能,灵族不是说过破除封印的时间是在半年后吗?现在只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许多人惊骇不已,几乎在感受到这股压力之后第一时间便去往了各自种族的议事之地,询问族中之人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   族内的五境强者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出言稳定情绪,待得族内之人平静下来之后方才一脸阴沉的纷纷冲天而起向着灵族所在之地赶了过去。   天空中传出了数十道破空之声。   但这些终究与李休没有任何关系。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星辰古路,伸手触碰着最外层的蓝色光幕,然后走了进去,踏上了这条泛着光芒的道路。   这条路很好看,甚至足以谈得上是一场奇观。   即便早就听闻李休提过,在场的众人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于是纷纷将手掌放在上面,可以很清晰的触摸到实体,但想要进去却感受到了莫大的阻碍,根本无法做到。   醉春风放下了手掌侧脸看向了李四,李四摇了摇头,即便他是五境强者也是无法踏入其中,便是刚刚趴在李休肩上的浣熊都被隔绝下来摔在了地上。   扶苏站在最前方默然不语,便是他也无法进入这星辰古道,那放眼整座莫回谷还有何人能行?   谁也不行!   这条路很长,一步一阶梯的朝上走着,远在天边,李休走的并不快,就像是饭后的行走。   大概一刻钟之后他走到了那扇门之前,并没有实体,看起来就仿佛是完全由光芒所形成的门户,抬眼望去宛如漩涡一般不停的旋转着。   这就是整座莫回谷的封印,要将其破除的方法很简单,推开那扇门即可。   但李休却没有急着做,反而是在那扇门之前停顿了起来,半晌没有动作。   如此这般持续了接近半个时辰,他的双眼一直都在轻轻闭着,一动不动。   众人并没有催促或者不耐烦,因为谁的心里都清楚,这是件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即便是骄傲如李休在这一刻都是选择了闭目养神,一点点的将状态调整到最巅峰,如此方才会有把握。   天空当中传来了一阵阵的破空声,一个接着一个的五境强者从天而降落在了白骨原之上,然后疑惑的看着天空之上的这一幕,尚且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议论纷纷的声音开始响起。   扶苏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那些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   “所谓资源整合,半年之期,其实都是假的?”   有人沉声问道。   扶苏点了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下来,然后将他和李休之间的谈话说了一遍。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但并不是每个种族都有五境修士,场中这些人基本上就代表了所有种族的立场。   听到他的回答所有人沉默了下来,并不会感到生气和愤怒。   因为哪怕是从在如何不可思议的角度来看,他们也没有愤怒的理由。   何况这是好事。   而且让一个外人为谷内的事出生入死本就是件很没道理的事情。   “诸位,生死就在今日,李休若成,天下大吉,李休若败,长河殿就会毁掉,哪怕我们还能活很久,天地灵气要不了百年就会枯竭,那就会死,所以我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扶苏的声音很平静的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所有人愈发沉默。   五境强者可以活很久,命短的一千多年,命长的几千年。   所有人都想活着,换句话说就是没人想死。   但那道线就摆在那里,你只能做出选择。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李休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地面上的五境强者没有在增加,所有人都是抬头观望,脸上没有任何的急迫与不耐。   浣熊趴在徐盈秀的胸口,觉得有些软,比抱着李休舒服得多,但它还不想死在这里。   倘若破除封印失败,那扇门就会释放出力量,白骨原上的所有人都会死,而后谷内灵气会开始逐渐消散,过上几百年白骨原之外的人一样会死。   第一步总要迈出去,浣熊对着天空叫了一声,心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还真是丢脸。   李休的眼睛睁了开来,低头看了一眼熊胖。   熊胖挥了挥爪子心道人死鸟朝天,你怕啥?   李休觉得有些诧异,熊胖最怕死,想不到死到临头竟有如此胆魄,让人意外。   于是收回了目光,抬起手放到了那扇门上。   下方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一口气提了上去。   浣熊把头埋在徐盈秀的胸口,完全见不到半点刚刚硬汉的模样,尾巴都是有些颤抖起来。   醉春风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徐盈秀身前,如果失败,他自然要死在前头。   李休双臂撑在星辰之门两侧,微微用力。   那扇门却纹丝不动,没有泛起半点波澜。   李休沉默了一瞬,双脚踩踏在星辰古道之上,脚下湛蓝色的道路发出光芒不停地涌入他的身体,自他体内仿佛生出了万丈星辰一般,光亮炫目耀眼无比。   他的手仍旧贴在星辰大门之上,手掌已经融入到了大门之内,周身绽放出璀璨光亮,无数辰光自天地之间流转。   李休往前迈了一步,那扇门明明没有实体却发出了咯吱一般的声响,然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下方众人瞳孔猛缩,心跳骤然加速,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身体仍在往前,身上的星光愈发耀眼宛如太阳一般刺目。   那扇门裂开了二分之一,越来越强的压力从上面传出,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拍打而来,在这股压力之下便是泰山巨石都会被碾成碎片,他的体内响起了咯吱般骨头颤栗的声响。   李休整个人在这一刻化作光芒还在朝前推出,天地轰然一静。   无数光芒开始退散消失,他的身体半跪在地上,鲜血自口中流出被染上星辰发出光亮。   那扇门不在继续扩张,反而开始一点点的闭合起来。   李休跪倒在地,双臂往前探出,在与那扇门不停的僵持着。   但却无济于事,山岳般的压力落下,根本无法将其推开。   下方众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之声。 第344章 深渊中的镜面   这扇门之上所传来的并不止有压力,还有漩涡黑洞一般的吸力,一吸一推之间使得李休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正反两种力量的璀璨。   这很难承受。   胸口的不化骨释放着强悍的力量不停的帮助他对抗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   使得李休能够与星辰大门僵持住。   他抬头看着面前,透过裂开缝隙的大门能够看见门后的星辰深渊,深不见底,那代表着希望,也可能代表了死亡。   李休站起身子,目光冷冽无比,前所未有的锋锐剑意透体而出,原本消散大半的星光重新凝聚在身上,他大喝一声,星光化作剑光往前斩了过去。   那扇门终于是不在闭合,反而是开始一点点的扩大,如龙剑光开始消散,脚下的星辰古道开始一寸寸的崩塌,速度很慢,但早晚会蔓延到天上。   那扇门打开了三分之二,自门后深渊吹进了一缕微风。   李休的瞳孔在瞬间扩散,口中吐出一道血箭,整个人再次跪倒在了地上,身上青衫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那扇门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竟然再次缓慢的闭合起来。   无比强大的压力压迫着李休的身体,使得他想要抬起头颅都极难做到,遑论想要继续推开那扇门了。   星辰古道在一点点的消散,汇聚在李休身上的星光也在逐渐散去。   “李休!”   醉春风神情一变忍不住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变得苍白起来。   那些星辰悬在天上宛若银河,李休跪倒在地,低头凝视着眼前门户之后的深渊,双臂像是山岳死死压住一般无法动弹。   那座门户仍旧在不停的关闭,裂开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小,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了手臂粗细。   倘若门户闭合,那就意味着此次破除封印失败。   那样一来所带来的后果没人承受得起。   他深吸一口气,诸天册在体内运转起来,神秘古字所组而成的圆环在其周身疯狂旋转,那些已经消散的星辰光芒竟然是被其硬生生的吸纳回了体内。   山岳般的压力骤然一轻,李休的身子前倾一只手伸入了门缝当中。   轰的一声巨响,天地方圆为之一振,那扇门竟然是被他一只手给硬生生的拦了下来,而他的手臂也在这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变形起来,显然骨头已经折断。   徐盈秀眼带担忧,道袍之下的手掌紧紧握着,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陈瑶的眼中早已经出现了泪花,趴在毛匿胸口,不敢抬头看。   体内不化骨的力量汹涌澎拜,那折断的手臂竟然是一点点的恢复了原貌,而李休的眸子也是在一瞬间变成了灰黑之色,他指上的小花之上也有一点漆黑在缓慢浮现,一股不似人间的力量自那点漆黑当中升腾而出。   他身上气息一凝,苍白的面色微微一变,咬了咬牙,旋即便将那朵小花之内的力量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双手贴在星辰大门两侧,掌心之中生出了无数锋锐将门户切割出无数剑痕,那扇门再次被一点点的推开。   星辰古道还在持续崩坏,下方众人的心在反复提起落下。   除了等候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醉春风抬着头,沉默不语。   无数星光自体内迸发,那扇门都是变得虚幻了不少,已经被打开了一半,背后虚无宛若深渊。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李休抬头看着。   那扇门的后面出现了一双眼眸,同样在注视着他。   那双眼很熟悉,而且是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自己的眸子。   这扇门就宛若一面镜子,脚下的星辰古道寸寸崩裂,越来越多的星光从李休身上退散而去。   深渊一侧的镜面泛起波动,那双眼眸当中光芒大放,有一阵风自门户之内吹拂而出。   这阵风很轻。   但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惨白无比,徐盈秀更是身子一晃险些晕厥过去。   深渊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吞噬。   这阵风吹过意味着剥夺,李休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全身上下绽放而出的星光尽数消散不剩半点。   就连体内运转的诸天册都在这一瞬被强制停止了下来。   那扇门带着镜面,无数剑光从门内飞出。   李休的身上出现了无数剑痕,迸发无数血花。   那双眼中的灰黑之色消失不见,他的身体栽倒在了那扇门前,眼神也变的涣散起来。   星辰古道崩裂的速度陡然加快。   那扇门再次闭合起来。   瞳孔涣散,星光散去的身体变得黯淡无比,就连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   失败了吗?   哪怕是早有预料李休的心中还是有些无法接相信,那朵小花仍旧在手指之上摇晃着,其内一点漆黑之气疯狂朝外汹涌,但都被他剩余的意识死死的压了回去。   下方一众五境修士纷纷大惊,李休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消散,剑意寸断,星光退隐,哪怕是胸口的不化骨在如何强大,短时间内想要恢复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   醉春风的身子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刹便出现在了那湛蓝色光幕之前,右手用力向前轰出但却丝毫无法进入其中半步,并且光幕之上还传来了阵阵的反震之力,将他的身体震飞出去。   “那条古道就只有李休一人能够进入其中,别无他法。”   邓先公阴沉着脸,解释道。   四周五境目光再次发生变化,焦急的看着天空,那扇门还在闭合,就只剩下了大概一指长短。   时不我待。   “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如果不试一试,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有人高声喝道。   然后往前踏出一步,雄浑之力透体而出,欲要截断天空。   一人之力或许不行,但若是合在场数十位五境宗师的实力,或许能够做到也说不定。   许多人面面相觑,但箭在弦上哪有不放之理?   于是纷纷将所有力量集中到一起,企图以点破面,将这蓝色光幕轰开。   数十位五境何其强悍?   足以开天也不为过,整座白骨原黄沙倒流,天空化为混沌,数十位宗师集中在一起的力量化作一道光束爆射在了光幕之上。   天地倒转。   数十位宗师如雨般从空中落下,跌入黄沙之中。 第345章 天命所归   震撼人心。   李四周身悬浮着的十殿阎罗也开始寸寸崩塌,眼前画面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也不为过。   数十位五境宗师,即便是放眼整座大唐能够寻出的也不过是如此数目罢了,眼下合众人之力联手竟然是连光幕都无法破开。   他将视线看向了醉春风。   醉春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灰败之色。   从小到大他都是挡在李休面前的那个人,而且他也的确足够出色,无论前方站着什么人,无论那人的背后是什么势力,他都不放在眼里。   但此刻不同。   沧澜榜上排名前四的他在此刻竟然是没有丁点办法。   什么都做不到。   一股无力感从他的心底悄然浮现。   数十位宗师从黄沙当中站起身子,即便是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是难免有些绝望。   于是所有人在同时都将视线移到了扶苏的身上,如果说有谁能够打破这个僵局,那么只可能是眼前的如玉公子。   但让人失望的是即便是实力冠绝谷内的扶苏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古道乃是规则之力,当年封印莫回谷的那位大能乃是不折不扣的六境修士,除非我此刻入六境,否则便在规则之下,无法等同地位,便无法破开。”   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扶苏可入六境,这一点谷内所有种族当中的五境强者都是心中清楚。   但莫回谷条件特殊,不允许六境之人出现,倘若扶苏破境,莫回谷便会被天地之力毁掉。   所以他不能破。   况且那扇门已经只剩下了半指宽,即便扶苏生死一搏破了六境,也是来不及了。   规则。   这两个字很简单,意思很明确。   但却是最有道理的道理。   所有人都要在某个特定的规则下生存。   就如同面前的星辰古道。   所有人沉默了下来。   陈瑶从毛匿的胸口离开,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李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没有掉下来。   她觉得很委屈。   我还没有和他成亲,还没有生一个可爱的宝宝,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越想越委屈,泪花终于是没有忍住在腮边两侧滑落下来。   王羡余面无表情,只是伸手将笼罩在头上的黑帽摘了下去,露出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生死于他来说算不上一件太重要的事情。   毛匿摇了摇头,侧脸看着醉春风,心想可惜了,本想有机会切磋一下。   邱岳看着毛匿,他本来打算找时间破三境入游野,现在看来有些迟了。   李休的双手撑在地面,手臂不停地颤抖着,体内滞涩的诸天册再次运转起来,但速度很慢,星辰古道已经坍塌了一半,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那道门户。   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他的手掌按在地面,只剩下一半的星辰古道在一瞬之间再次断裂尽半,无数星光重新融入到他的体内,他站起身子,一只手按在了星辰大门之上。   无尽凛冽自体内生出,不化骨绽放着遮天光芒,在其眼眸深处有一抹猩红在升腾而起,星光披在身上宛若衣衫一般飘扬晃动,一股难言的暴戾气息自其周身凝聚。   身披光亮而行,李休挺拔着身躯,往前一步。   那扇门停止了闭合,但也没有打开,那双眼无比坚定,此刻的他已经是有些筋疲力尽,竟然是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这样的僵持无法持续太久,这一点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白骨原很平静,星光璀璨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的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着,遥远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两条火线,紧接着众人的耳畔同时响起了一声马鸣。   皱紧眉头抬头望去,天边火线转瞬即逝,两匹天马拉着车架悬停在了天空之上。   车架上站着一个人,身着华服,头戴金冠。   正是王辰。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人,同样着华服,乃是当日难归林前与扶苏对峙之人,王族王重阳。   也就是王辰的父亲。   “你来做什么?”   邓先公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   李休破除封印之事暗裔一族漠不关心还情有可原,毕竟和人家没什么关系,但王族作为谷内最顶尖的几大种族之一竟然也是视而不见。   那份天生带有的骄傲在他看来一文不值。   王重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匹天马在空中飞翔悬停在了湛蓝光幕之前,王辰在车架上负手而立目光平淡的看着李休,道:“为不相干之人搭上性命,不知道该说你高义,还是愚蠢。”   李休看了他一眼,眼神更冷,但却没有开口。   下方众人的面色也是跟着冷了下来。   得不到应答就很无趣,王辰站在空中沉默了半晌,然后道:“真没意思。”   王重阳垂下眸子。   扶苏抬起了头。   王辰伸手触碰着那道蓝色光幕。   陈东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讽,淡淡道:“没用的,规则之力在上,除了李休没人能够进得去。”   这句话似乎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也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但王辰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手掌用力朝前探去,一股反震之力随之传来。   他的眉头皱了皱,目光看着天地,平静道:“散开。”   这话像是在发号施令,他乃是上天钦定之人,天命王辰。   言出法随,他的话就是天命。   白骨原忽然一静,旋即在所有人震撼无比的注视下,那道光幕竟然开始泛起波纹,最后裂开了一条口子。   王辰从车架上跃起,自裂缝当中进入,与李休一同踩踏在了古道之上。   他的面色在一瞬间惨白无比,鲜血自口中流淌而出,淡金色的血液这一次没有消散,而是染在了华服之上。   下方所有人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惊骇莫名。   王重阳面无表情。   这就是王族王辰。   他就是天,他乃天命。   “天大的事就要用天下扛着,一个人在前逞英雄,你算什么东西?”   王辰淡淡的瞥了一眼李休,冷声道。   他面对着那扇星辰门户,双手往前深处撑在了门上,口中鲜血一刻不停地流淌,头顶金冠熠熠生辉。   与李休不同的是他乃是在用天命强行打开缺口,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生命之力。   那扇门渐渐向外打开,背后的虚无深渊深不见底。   王辰站在李休的身前,金冠折落,长发披散。   那扇门打开了三分之二,他的身体猛然一震,一团血雾自其体内炸开,轰然飘散。 第346章 又能如何?   金色的血液沾染全身,王辰的脸色如同金纸一般,他的体内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几道声音,这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干脆。   但却让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对于所有的修行之人来说,那些声音再熟悉不过。   那是没人想要听到的声音。   丹田破碎,气海消散,经脉崩裂。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王辰将与修行之路无缘,哪怕是不走武修之路,无论是体修,神修都意味着不可能。   事倍功半也难以形容。   所有人抬头看着那道华服身影,目光齐齐一颤,他们知晓,只怕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天命出现了。   就算是对其一向看不上眼的陈东邱岳等人,都是震惊难明,那张脸上带着一抹尊敬之意。   这王辰,宁肯放弃自己的修行路也要打开那扇门,为什么?   扶苏眼带欣赏,轻声道:“你儿子的确比你强。”   王重阳冷着脸,双拳紧握,不发一言。   那两匹天马低着头,时不时地发出哀鸣之声,就像是在祭奠。   王辰的手臂放了下来,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方才顿住,他侧脸看着李休,开口道:“你在等什么?”   那扇门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二,还剩下三分之一,李休还站在门前,无数星光披散在身上,他体内的不化骨发出嗡鸣震颤着,原本消散的剑意重新凝聚。   他往前迈了一步,掌心贴在星辰大门之上,凛冽的目光凝视着门后的深渊,镜面已经破碎毁灭,天地之间无数星光化作长龙如同漩涡般悉数聚集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那扇门向着两侧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响。   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再次向着整座莫回谷之上扩散而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错觉,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谷内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但放眼望去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脚下的星辰古道停止消失,还剩下只有不到十余米的距离,李休身上的星光退散,他取出了一件青衫重新穿在身上。   在苍穹之上负手而立。   一道光亮自眼前照射而出,笔直的照在了他的身上,将身影映衬的顶天立地。   门开了。   封印已然是被成功破除。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扭转的太快,不少人一时之间似乎还无法回过神来。   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即便是这些活了几百年的五境宗师,都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同时内心逐渐澎湃起来。   自出生之时便已经清楚自己所生活的地方是一座牢笼,即便是可以舒适无比的修行,没有任何人来影响,但牢笼就是牢笼。   没人想要一直待在里面。   而现如今就在此时此刻这座牢笼终于是被彻底破除,从今往后不再会有任何束缚,那才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扇门已经被打开,背后的深渊露出了真容,一眼望去像是血色的大地,遍布旌旗和尸骸,染血的战甲,不屈的手骨,还有插在地面上的刀剑长枪。   更遥远处似乎还有一座城,暗红色的城墙屹立在城外,像是被鲜血浸泡的砖石。   这一副场景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李休的目光微微一闪,想到了那老者之前所说的话,沉默了下来。   星辰之门化作星光朝着天空之中飘散,此刻已经到了夜晚。   这些星光随着清风扶摇直上,化作无数光束直冲云霄。   就像是除夕夜长安城里放出的烟花一般。   无数星光高高的悬挂在苍穹之巅,却并未消散,反而是一闪一闪的微微绽放着光亮。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知晓从今以后的莫回谷到了夜晚也会有星辰出现。   纵横排列天空,如同星罗棋布。   那扇门彻底消失,围绕在四周的蓝色光幕也跟着退散,脚下的星辰古道跟着消失。   李休以及王辰的身体朝下跌落,但只是刚刚下坠便被等候在一侧的天马稳稳的接在了车架之上。   二人自天空而下落在了地面上。   李休看了王辰一眼,说了句多谢,然后走下了车架。   数十名五境宗师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片刻之后齐齐的行了一礼,这是大人情,也是大恩,当然要报。   李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数十位宗师站在身前这是很大的场面。   但他不在意。   陈瑶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小声哭着。   只是瞬间泪水便打湿了胸口。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正所谓你抱任你抱,我就不搂腰。   徐盈秀的脸色有些红润,仔细看去还能隐约看到其中透着苍白。   她自然最是担忧。   醉春风松了一口气,砸了咂嘴说了句命还真大,看那模样仿佛李休没死他感到有些可惜。   封印破除的狂喜席卷着每个人的心头,但众人并未急着离去,也没有急着有所动作,他们将视线从李休身上移开,看向了王辰。   如果说封印破除的功劳李休十占其六,其余的四自然是王辰所有。   毛匿和翟烛等人面带敬意,陈东冷哼一声,却是别过了脸不曾与其对视。   王羡余第一次正式的看着王辰,觉得眼前人似乎是个不逊色于李休的好对手。   数十位五境宗师也在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惋惜和遗憾。   曾几何时,天命王辰四个字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所有年轻一辈的心头,他若是成长起来,毫无疑问会是下一个扶苏,便是毛匿都会略逊一筹。   王族也会成为莫回谷里真正的第一种族,甚至有望超越暗裔。   可以说王辰寄托了整个王族的希望。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今日成为了一个废人。   天下再也没有比这还要遗憾的事情。   王重阳铁青着脸,他自始至终都反对王辰来此,但却没有办法,不得不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无数种复杂的感情到此时似乎只剩下了怜悯。   可笑至极的怜悯。   王辰站在车架之上负手而立,长发披散,他俯视着所有人,淡淡道:“即便是丹田破碎,气海崩裂,经脉寸断又能如何?”   “我王辰,一样无敌于世间。” 第347章 那想来一定很美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两匹天马腾空而起带起两道火线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许多五境强者瞳孔一缩,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惊叹。   这王辰,当真了不得。   扶苏看了一眼身侧的王重阳,微笑道:“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走上了一条无敌的道路。”   真正的强者需要一颗无敌的心,此刻的王辰才真正算得上是天命。   王重阳没有说话,面上的阴沉并未消散太多,即便无敌之路摆在眼前又能如何?   已成废体想要重新修行,谈何容易?   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眼中的神色却变得阴郁了不少,这自然是被扶苏看在眼里,于是道:“你果然比不上你儿子。”   王重阳乃是王族族长,执掌一族,实力早已臻入化境,就算不如扶苏,但也肯定在在场九成的人之上。   “若是他不如我,谈何天命?”   王重阳目光冰寒的看了一眼扶苏,冷哼一声,旋即华服渐渐透明,整个人已经是消失在了原地。   陈瑶已经放开了手,李休的面色苍白如纸,他受的伤同样很重,若不是三劫之体加上不化骨恐怕下场比之王辰好不到哪里去。   徐盈秀走到他的身侧扶着他的手臂轻轻搀着,脚下黄沙在这时候变得十分平静,如同踏实的地面一般。   那些人还没有走,李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于是想了想然后说道:“封印已经被彻底破除,这一点你们无需担心,只是莫回谷被封印的太久,我的实力太弱,封印之力正在缓缓地流逝,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数十年。”   没有一口吃成的胖子。   也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对于那口中所说的数十年时间并不在意,他们已经活了几百年,年纪大的更是活了一千多年。   不在乎这段日子。   而且也刚好趁着这段时间进行一番准备,谷内的实力虽然很强,但外界同样不弱。   “公子的人情我莫回谷自会铭记,日后若有所求,我等定会全力以赴。”   有人对着李休再次行了半礼,然后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白骨原。   接着数十道流光齐齐掠出。   转眼之间此处就只剩下了原来的一行人。   “说得好听。”   醉春风看看了那些人一眼,瞥了瞥嘴,嘟囔道。   场面话谁都会说,等日后李休真正有所求的时候在场数十人能有一半帮忙的都是烧了高香。   “五境宗师虽然达不到言出法随的程度,但所说之言冥冥中都会在大道之上留下烙印,除非他们日后修为不想寸进,否则无需担忧。”   邓先公拍了拍醉春风的肩膀,咧嘴笑道。   他很欣赏这个人族青年,如此天赋便是邱岳那小子恐怕都是不如,自己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是能拉过来做女婿。   摸着下巴如此想着,他的脸上竟是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醉春风往一侧移了移身子,上下扫了一眼邓先公,觉得谷内的傻子果然比外界多得多。   浣熊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开口说了一句话:“我饿了。”   众人纷纷大惊,转头朝它看了过去。   李休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我也饿了。”   话音落下便看向了扶苏,扶苏耸了耸肩,腰间锦囊微微摇晃,四周再次出现了无数线条,几步之间众人便直接出现在了先农坛侧。   大长老站在那里,没有坐着。   四周有数千名灵族之人齐身围绕,远处还在有人不停地赶过来。   百花宫的那名五境宗师突然走到了李休的面前,唇齿轻启,说道:“封印破除,宫内有很多事要做准备,望公子恕我失礼,日后公子若是前去百花宫,白琴必定厚报。”   话音落下对着李休款款施了一礼,李休躬身还了一礼,说了句客气。   白羽柔站在白琴身侧,目光复杂且好奇的看着李休,饶是她性子恬淡,对外界也不由得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外界的人,是否都如同李公子一般呢?   应该不会,像李公子这样的人物,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轻轻地低下了头,如此想着。   “宫内的事日后在处理也不迟,琴儿不在多留些日子?”   听到白琴要走,扶苏迈步走了过去,语气唏嘘,满是遗憾。   白琴没有看他,对着邓先公以及大长老点了点头,带着白羽柔腾空而起,天空之上再次出现了一条由花瓣聚集铺成的道路,很香,也很好看。   醉春风看了一眼,砸了咂嘴,说了句形式主义。   然后在扶苏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缩了缩脖子。   李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走上了先农坛站在了大长老身侧,说道:“幸不辱命。”   大长老抬头看着天空,漆黑的苍穹就像是一块黑布,无数的星辰点缀其上,地面村落当中铺满了遍地的蜡烛,烛火摇曳晃荡。   大长老站在先农坛上,星光照亮了她的衣裙。   这一幕很美。   美不胜收。   李休却愈发沉默起来。   片刻后,大长老轻声道:“他的决定和选择是对的,你值得如此。”   李休点了点头,乔三爷的决定自然是对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   很简单的一句对话,却再次陷入了安静,没有了下文。   身后众人静静等候。   李休抬头看着那些星星,如果不算那些排列和星象的话,应是与外界并无两样。   “很美!”   他突然说道。   大长老楞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很美。”   “其实外面更美。”   封印已经破除,外面的世界很大,堂堂灵族大长老,总不能一辈子都守在先农坛。   那像什么样子?   李休看着她笑道:“乔叔最后留在了书院西边的一处高山上,那里有飞鸟和云雾,还有落日和余晖,比这好看。”   大长老将双目闭合,似乎是在想象着那个画面,半晌后点了点头,笑道:“那一定很好看。”   ……   …… 第348章 划过天空的一缕流星   时间不等人,李休是一个很懒散的人,只是世上之人大多数对于懒散二字的意思有所误解,认为什么都不想做才是懒。   但在他看来,将一切要做的事情一口气做完,而后再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躺在竹椅上,躺在地面上。   那才是懒散真正所代表的意思。   众人已经离开了先农坛,回到了陈瑶的家中,对于李休来说今夜与往常一般无二。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今夜似乎特别漫长。   无数人没有半点睡意,齐齐站在院中或是街上,有兴奋着甚至爬上了后山,站在了山巅朝天空看去。   星辰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美丽且陌生的存在,那兴奋和期待感所带来的刺激和害怕恐惧清醒过后只是一场梦的惶恐矛盾的结合在身上。   没有人会想睡觉。   其实仔细想想李休在书院生活的时间绝对算不上长,但很舒服,而且这世上很多的美好都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带来折扣或是衰减。   聚散总要吃火锅。   这是他和陈知墨,梁小刀还有李一南四人之间的默契。   因为火锅承载着几人的初见和友情。   也因为火锅的确很好吃。   救出了醉春风,解开了封印,莫回谷对于李休来说就像是人生路上的一座驿站,早晚会离开。   既然早晚都会走,那不如早些走,因为外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姑苏城的后续会比较麻烦,虽说在听雪楼与青角司一同合力帮助下整座江湖会渐渐平息下去,但总归会有麻烦。   重要的是许骄人还没死。   长林的人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醉春风与李四坐在房顶上彼此交谈。   毛匿和邱岳背靠背叙旧,王羡余兄妹并未急着离去。   徐盈秀在准备火锅,陈东等人被拉着一起帮忙挑选食材。   扶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邓先公也跳上了房顶和醉春风一起坐着,时不时的和李四探讨着修行上的事情以及外界的情况。   李休抱着浣熊坐在秋千上来回晃着。   有些失神的看着远处。   这间院子最靠近后山,此刻夜晚突然地星辰光亮,让许多的妖兽有些不太适应,它们灵智未曾全开,自然也没有人类那些伤春悲秋的感慨。   只是觉得头顶很亮,睡得不太踏实,于是仰天嘶吼的叫声接二连三的从深山当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在今夜反而显得更加祥和起来。   摇晃的秋千停了下来,陈瑶跳到了上面与他一起坐下,将脸轻轻地靠在了李休的肩膀上,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远处。   “你在看什么?”   很老套的开场白,李休本不想说话,但明日便要走了,心头不由得有些软,于是道:“山和天空连成一线,谷内虽然小,但有些时候要比外界好看。”   陈瑶知道他明天就要走了,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挽留,何况那些你来我往的酸句很没意思。   她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面。   何况封印已经破除,日后有机会便去外界好了。   如此想着,陈瑶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笑容,觉得很是满足。   “外界的夜晚也有这么多的星星吗?”   李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陈瑶有些好奇:“这些星星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不是五境修士,自然飞不到天上去看那些星辰,但书中好像记载过。   李休想了想,解释道:“像个球。”   陈瑶楞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确定没有在骂自己,于是有些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再次问道:“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生活的地方叫做大唐,大唐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这些问题很无聊。   但李休出奇的耐下了性子,因为他看见了身旁姑娘那双深藏在眼中的不安。   情债很难还,如果可能便不要亏欠。   “大唐是个很好的地方,以后你可以出去看一看。”   “那大唐的夜晚也会有星星吗?”   “偶尔没有。”   “为什么?”   “因为是阴天,乌云遮住了天空,下面的人抬头就看不见星星。”   陈瑶没有再说话,双手轻轻抱着李休的手臂,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天上。   既然是差不多的星星,以后到了夜晚想念休哥哥的时候就看看夜空。   他也在看星星,我也在看星星,这样一来也算是一起看。   如此想着,陈瑶竟然是轻轻笑了起来。   门前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所有的食材已经准备完毕,徐盈秀等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清洗。   锅底已经先放了进去,这个锅很大,水很多。   烧的很慢。   淡淡的青色烟气向上升起与雾气融合在了一起。   山里的兽吼声越来越小,上一声与下一声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秋千还在来回晃着,浣熊看着冒着青烟的火锅流出了一点口水。   在莫回谷的这段日子里它胖了好多斤,李休抱着它随手捏了捏都能拎起好大一片肉。   浣熊很胖。   而且不是虚胖。   夜风轻轻吹拂着,院内各处角落仍旧摆放着蜡烛燃烧着烛火。   身侧的陈瑶突然将脑袋从他的肩上抬了起来,一只手指着天空发出一声惊呼。   “星星,星星掉了。”   在苍穹之上有一棵星辰划过天幕,带起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李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解释道:“这是流星,乃是难得一遇的景象,传说如果有人见到了流星并且对其许下愿望的话,就会被实现。”   听到他的话陈瑶楞了一下,旋即涌上一抹喜悦:“能够许愿?”   李休点了点头。   陈瑶急忙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闭上了眼睛小声嘟囔着。   这声音真的很小,小到了即便是坐在她身侧的李休都是听不清楚愿望的内容。   “许好了。”   她放下手臂重新抱住了李休的胳膊,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双眼弯成了月牙。   浣熊抬起爪子擦了擦口水,瞥了她一眼,心道:“她说她希望能和你在一起生个胖娃娃,就算不行也希望你可以生活的好好地,一辈子平平安安。”   李休按住了它的脑袋,面无表情。   ……   …… 第349章 你听啊秋末的落叶   陈瑶趴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睡得很死,嘴角挂着笑容,两个人依然坐在秋千上,人类身体的结构注定了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   但她睡得很香,嘴角的笑容也很甜。   李休从秋千上走了下去,双手抱着陈瑶递给了徐盈秀。   长桌之上已经围了一群人,火锅冒着热气,味道有些辣。   铜锅中间用一层铁板隔着,一半放着清汤,另一半则是麻辣。   李休看了一眼,说道:“不错。”   ……   在如何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阳光也会如期而至,而今阳光亮起的很早。   陈瑶还在睡着,李休从怀中拿出了那本将夜放到了她的床头便离开了屋子。   随众人来到了先农坛与大长老告别。   此次的离去与上次截然不同,数千名灵族族人站在身后目视着他的背影,面容之上带着感激和尊敬。   这是应得的。   李休不懂得谦虚,但也不在意这些目光,他对着大长老行了一礼,然后便走向了村落之外。   翟烛昨夜大醉,此刻还未清醒。   毛匿与他并肩走着。   “你如何看?”   这话问的很突然,没有前言,怎搭后语?   但李休知道他的意思,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封印破除之后意味着绝对的自由,谷内早晚会出事。   他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毛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候下文。   “莫回谷的实力很强,但太过分散,我想让你将它集中起来。”   集中起来?   毛匿的眉头微微皱起,对着李休认真道:“这很难!”   这当然很难,整座莫回谷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发展至今无数年来依旧有着五十六个种族,没有多也没有少。   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李休的面色平淡,只是语气同样十分认真:“但需要人去做。”   他没有说为什么,很多事也没办法说为什么。   毛匿沉默了很久,这是天大的事,甚至可以说整个莫回谷的命运都要随着这件事而改变。   “怎么做?”   这件事的难度太大,既然决定做了,那么倘若李休已经有了计划那就是最好不过。   李休说道:“那是你的事。”   这句话很不负责任,便是毛匿的性子再如何平稳这一瞬也忍不住生出了一抹恼火,冷声道:“若你不想做大可不做,此事作罢对我来说也无不可。”   撂挑子是一件很有用的威胁手段。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王羡余,邱岳,白羽柔,他们一定会帮你。”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就连脚步都停顿了一瞬,又道:“如果有麻烦,可以试着问一问王辰。”   “他会帮忙?”   毛匿楞了一下,有些犹豫。   李休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走出了村落,穿过了十余里干涸和白骨原以及几处不停变换的场景,一行人停在了那片草原上。   青草柔顺,满地碧绿。   天上悬浮着一个圆形的漩涡,像是湖水做成的白云,轻盈且流动。   那就是连接着莫回谷外的世界,当初陈瑶曾问他可不可以与他一同离去,他说不能,因为真的不能。   现在同样会面临这个问题,那很麻烦,所以李休临走前用意识探入了陈瑶的识海,让她睡得更沉。   解决麻烦的最好方法就是解决掉问题得根源。   漩涡下方屹立着两棵松树,松树之间挂着一道秋千,被风吹拂着来回晃动。   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不错。”   李休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当然不错,但这话不能说出口,而且扶苏的确很让人敬佩。   邓先公还在与醉春风进行一个人的畅谈。   无论昨夜的火锅再如何好吃,清汤麻辣各有千秋,到了此刻即将分别,该有的情绪还是会有。   只是很淡。   分离总讲究个仪式感,脸上不能带着喜色,即便没有多少感触也要装作平静甚至有些不舍。   就比如此刻的陈东。   李休很讨厌这些有的没的,不仅无趣而且多余。   既然日后总会再见,那么伤感就是多余。   于是他对着身后摆了摆手,说了句日后再见便走进了那个漩涡当中。   眼前漆黑一片,天地旋转而后视线重新恢复清晰,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徐盈秀以及李四还有醉春风紧跟着走了出来。   四人站在山巅之上,莫回谷的入口在头顶消失不见,这座山很高,站在上面往下看去很容易产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脚下踩着巨石,巨石角落上有一个淡淡的印记,醉春风瞥了一眼,砸了咂嘴没有说话。   谷内风和日丽,外面相对来说要冷上一些。   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原本渐浓的秋天已经快要走到了尾声。   临近冬日总会显得格外寒冷。   冷风穿过衣衫似乎要透入身体。   四人走下了山巅站到了地面上。   山林之中有大片的飞鸟掠起,拍打着翅膀飞的很急,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山脚下是一片密林,没有道路,也没有空旷,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树枝与树叶遮挡着视线。   无数叶子被风吹落从天空之上飘落下来,扑簌簌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回响,声音不算大,但聚集在一起就很刺耳。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飞鸟乱糟糟的飞的越来越急。   秋末的落叶有些枯黄,带着独有的气息和味道,很好闻,但此刻就显得很怪。   李四抬眼看着面前,醉春风伸了个懒腰看起来百无聊赖。   面前密林摇晃着身体,树枝击打着落叶,然后树木突兀的向两侧分开,自密林之后走出了数十人。   这些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无论是打扮还是行走之间都是一丝不苟,即便是在山林当中衣袖和头发都是极为工整。   李四收回了目光,身上的煞气消散了一些。   醉春风拍了拍李休,觉得到底是李来之的儿子,这排面就是比我大。   李休看着那些人,目光平静。   那些人站在成堆的落叶之上,对着李休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奉国师命,于此地迎接世子回长安。”   ……   …… 第350章 颜回和许子冀   黑袍,庄严,一丝不苟。   这些词倘若汇聚在一起,那么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国师府的人。   “长安出事了?”   一行人走出了密林之外,惊起的飞鸟在空中盘旋了许久重新落入了山林当中,山林之外的官道上站着数百人,几乎全部都是三境修士,中间有四辆来自工部的马车,不仅堂皇大气,安全性也是极高。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问道。   听到他的询问,颜回与许子冀对视一眼,皆是能够看到彼此眼中的一抹讶色,世子殿下离开京都已有数月,现在更是刚刚从莫回谷之内走出,对于外界的消息当然是一无所知。   只是一眼便能够看出是京都出了问题,实在是了不起。   如此想着,二人眼中的惊讶很快便转化为一抹钦佩,轻声道:“世子慧眼,一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醉春风哼哼了一声。   李休没有说话,抬起下巴轻轻地扬了扬。   二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微微侧身探手指向了第一辆马车。   李四看了一眼李休和醉春风,身子腾空而起站在了半空当中。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李四耸了耸肩,停顿了一会儿后又道:“而且京都的事情,听雪楼并不想插手。”   这话是在说他自己,但同样也是一种暗示。   李休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但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李四看向了醉春风,醉春风耷拉着肩膀低着脑袋,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工部的马车坐起来很是舒服,内部空间也足够大,李休侧躺在车厢之内,颜回与许子冀坐在一侧。   官道很平坦,而且工部的手艺的确出类拔萃,如此行走下去竟然是感受不到半点颠簸,就是比之之前去往姑苏城之时的那辆马车还要好一些。   “说。”   车窗没有闭合,上面只用了一张纯黑色的布帘覆盖,马车在道路上跑的飞快,狂风掀着车窗吹进车厢,车窗之上时不时地闪烁着淡白色的透明符箓,狂风进入其中转瞬间化作微风轻轻打在三人的身上。   李休看着他们二人,淡淡道。   颜回的年龄要大一些,中年模样,样貌平庸,但满脸正气,让人看起来不自觉的产生信任,自从江永年死后他便接替了国师府祭酒的职位,如今也算是大权在握,接手国师府帮助太子制衡皇后与太尉。   许子冀则是一名年轻人,而且还是书院的学生,五年前破境游野离开书院之后便一直在国师府做事,如今已经做到了从事的位子,不出意外日后的他便是下一任祭酒的人选。   听到李休的话,颜回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开口解释着。   “在殿下离开京都去往姑苏城之后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   李休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自然知晓一定是件大事,否则国师不可能找到他的身上,更不可能不远万里特意派人提前等候在莫回谷前,而且还是国师府祭酒与从事这两个人一起前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国师与他的关系并不好。   颜回看着李休,说道:“皇后打算开启锁天塔。”   李休的瞳孔微微一缩,那张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泛起了波动。   “锁天塔?”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车厢内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李休收敛了侧躺的姿势坐了起来,轻轻地靠在车厢内闭上了双眼,右手手指不停地敲打着箱内小桌的桌面。   像是在思量什么。   颜回没有再说话,与聪明人说话很简单,很多时候只需要一句话便足以解释一切。   锁天塔相当于唐国的一处不可知之地,其神秘之处几乎足以和凌烟阁相提并论。   锁天塔内有十九碑,石碑之上保存着天地大道的感悟,进入锁天塔的人可以很直观的感悟到道的含义。   可以说那里对于五境之下的所有人都有着极大地帮助与提升。   但开启锁天塔需要耗费的能量十分庞大,如果用数字来形容的话所耗费的资源大概足以维持北地边军三年的给养和需要。   但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大唐建国之始,唐律明文记载,锁天塔是否开启需要由唐皇亲自决定。   如今唐皇闭关,如果说非要开启那也是应该由李弦一做主,而不是她皇后娘娘。   这于理不合,也于礼不和。   可关键是皇后娘娘竟然真的打开了锁天塔,并且已经公之于众号召唐国境内的五境以下修士都可前往一观。   这才是最值得深思和考虑的地方。   朝廷百官在这段日子不停地东奔西走企图打听清楚事情的原委,这些日子国师府以及太尉府甚至就连东宫和参政院的门槛都已经被踩低了一截,本就暗潮汹涌的风向再次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足足想了一刻钟的时间李休方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着二人问道:“如果皇后执意违反唐律如此做,那无疑是给了太子借机敲打羽翼的机会,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太子竟然什么都没做,而锁天塔也的确被打开了。”   他的目光扫过颜回与许子冀,认真问道:“为什么?”   颜回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这一次开口的是一直未曾插话的许子冀,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后拿出了陛下的圣旨,准许她持玉如意打开锁天塔,而且,而且还加封了南越二府给吴王填充封地。”   许子冀解释的很清楚,李休靠在车厢上目光来回流转,没有说话。   锁天塔只是摆在外面的引子,加封封地也没什么,唐国很大,即便是由偏妃所生尚未成年还不曾封王的三皇子也被陛下赏赐了两州之地。   重要的是皇后能够拿到唐皇的旨意,李休回京站在了李弦一那头,把住了书院与小南桥的大门,孤身入姑苏城解决了整座江湖做大的隐患,而且拔除了长林。   但转眼之间唐皇便加封了李文宣,送出了玉如意。   这才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351章 我想杀个人   “国师府要如何做?”   李休突然问道。   类似于此般大事国师府和太子六率肯定闲不下来。   颜回想了想然后道:“开启锁天塔有陛下的旨意,皇后占了大义,即便是太子和国师心有不满也没办法,毕竟此事对唐国来说没有坏处,充其量能让户部和礼部联名参一本国难未平,铺张浪费的折子,但那没什么用。”   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   那就是户部尚书江满泉以及礼部尚书尚凌都是皇后的人。   指望他们都不如去长安城外牵一头猪回来指望。   “所以国师让我问一问您的意思。”   李休通读天下,而且最擅算力,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聪明的人。   李休想了想,将整件事上所有的人物从头到尾的滤了一遍,然后道:“皇后的这一步很高明,她得到了陛下的旨意开启锁天塔,供唐国之人参悟石碑,如果我没猜错对外一定声称是李文宣所求来的玉如意吧?”   颜回与许子冀眼中再次露出诧异之色,接着齐齐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一刻不停地吹进车厢,天上没有太阳,乌云渐渐密布显得越来越厚,快要下雨了。   “锁天塔对于五境之下的人都有提升,甚至是能够提升游野修士入五境的概率,这是大恩,倘若日后有人因为今朝感悟破游野入五境,对于李文宣便要承一份恩情。”   李休平日里素来话少,只是这一次皇后的招数实在高明,心中钦佩,忍不住便多了一些话:“做每件事都会有得失,所谓值得就是得大于失,这就是皇后对外对江湖的得人心。”   “陛下闭关,她却能够得到圣旨和玉如意,并且在我与太子立下如此功劳之时竟是让李文宣先得了封赏,理由就是他陪着走的这一路,化被动为主动,让被要挟的不好看变成英雄的好看。”   “而且借此机会将朝中百官重新洗牌,依我看来哪怕是原本已经渐渐倾斜倒向太子派系的那些官员也已经重新恢复了中立,再次观望起来,这就是对内的敲山震虎。”   李休的面色重新恢复平静,眼中带着淡淡的佩服,他不知道这计策是皇后想出来的还是齐秦想出来的,但的确很了不起,便是他处于皇后的立场能够做出来的计策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颜回与许子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敬佩之色,前后不过是短短片刻时间,这位世子殿下竟是能够想的如此深远,难怪国师大人要让他们两个亲自前来接应。   “那不知殿下可有对策?”   颜回看着李休,试探着问道。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这回答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让颜回这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国师府祭酒都是楞了一下。   “啥?”   许是因为今天的话说的很多,李休并不介意再多说两句,于是解释道:“皇后此举占了大义,不要忘了她拿到了陛下的圣旨,既然如此我们要考虑的就不是如何对付她,而是要考虑陛下到底如何想。”   大唐是百姓的大唐,但皇帝毕竟是最高领导人,他的态度很重要。   既然闭关那就乖乖闭关,伸出一只手来实在是让人厌恶的很。   李休的眉头皱的很深,觉得有些不耐烦。   李弦一足够优秀,而且也是名义上的国家继承人,但唐皇更喜欢李文宣,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让无数朝廷命官头疼不已的是这位二皇子吴王殿下同样很优秀,并不逊色太子,一个国家有一个这样的继承人就足以开数百年太平。   但有两个就很可能会有倾覆之危。   窗外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马蹄奔跑在官道上捡起了无数小片的雨花。   小雨斜落向着车窗之内拍打进来,尚未落近车厢便被那层淡白色的透明符箓隔绝在外。   李休侧目看着窗外,外界的树木与村镇还有城池飞快的朝后退散。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又道:“不必担心什么,只不过是帝王心术的均衡之道,算不得什么,天下皆知我与李弦一站在一起,走过了两开河与子午谷,得慕容英杰之助平定了姑苏城,重伤许骄人,联合朝廷与江湖共同覆灭长林,无论哪件事都是天大的功劳。”   “无论我是否在乎,这些功劳就在那里摆着,哪怕皇后的动静很大,与太子和国师比较起来也还是略逊一筹,你等又何必慌了阵脚?”   这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只是很多人太过心急所以选择了忽略,心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   哪怕她得到了玉如意开启了锁天塔让天下人承了情又能如何?   说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   ……   天空中炸开了一道惊雷,蓝黄色的闪电从漆黑昏沉的云层当中闪现,有些刺眼,看起来就像是切割了整座天空。   阴晴雨雪各有其美感,李休并不会因为大雨而感到压抑,相反因为秋末的原因,大雨下一场便少一场,所以他各位珍惜这场雨。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   颜回看了一眼窗外,皱了皱眉。   就像是李休所言,这些道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很容易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意难平又是另外一回事。   以不变应万变固然仍旧占据上风,但总归别扭。   许子冀也是如此,但他并未急着开口,同为书院弟子他考虑一些事情永远都要比其他人多想一层。   书院的一层。   唐国最强的地方不是姑苏城,不是听雪楼。   而是唐书院。   “我喜欢下棋,你来我往才是最好看的对弈和事情。”   李休看着窗外,稀疏的雨点变得密集起来,而且雨声越来越大。   车厢小桌之上摆放着一个茶壶,里面浸泡着上好的大红袍。   他身后为自己倒了一杯,放到鼻下闻了闻,说道:“我想杀个人。”   也许是话题转变的太快,使得颜回与许子冀二人都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声。   “杀谁?”   “户部尚书,江满泉!”   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暴雨倾盆而下。 第352章 眼界终究低了些   莫回谷距离长安很远,正常来说要走上两月左右的时间。   这还是一路上紧赶慢赶,也就只有工部的马车才能够吃得消如此长途远耗。   过城而不入,遇事而不让,似这般几乎是不做停歇的赶路也是足足花费了月余方才从莫回谷前的那片山林中回到了长安城。   这数百人全部都是三境以上的修士,如此无论是放到北地还是江湖都是极为强大的中坚力量,这世上的游野和五境毕竟太少。   饶是修士的身体素质比之普通人要强出无数倍,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赶路也称得上是风尘仆仆。   何况颜回从京都赶到莫回谷,再从莫回谷赶回去,中间只休息了大概几天的时间。   自然更累。   把守城门的军士依旧是李安之的人,这位生性淡漠城府极深的陈留王并未露面,对他来说一个月三十天起码会有二十五天是在军营里度过的。   即便是王府都很少回去。   李休从谷内走出的消息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也没有保密,所以当他们距离长安还有数日路程的时候整座京城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城门口还是只有六名军士把守,工部的马车自然通行无阻,何况跟在马车身后的数百黑袍打扮很显眼,那是国师府的人。   进门朝前走便是朱雀大街,长安很繁华,街上来往行人无数,但今天格外多。   许多人聚在长街之上,也不避讳,相互看着。   李休躺在车厢里,目光透过车窗朝外看去,知道这些人都是朝中百官已经各大家族的探子。   京城就像是一个大染缸,充斥着各样的五彩斑斓。   李休的身份很高,而且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庙堂他的人脉也是极广,这就注定了走到哪里都会被无数只眼睛紧紧盯着。   而他这两年也的确称得上是锋芒毕露,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每一步迈出都有可能回不来。   颜回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在国师府做了近百年,修行天赋却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很差,当年若不是被国师照拂去书院请了一株两千年的青莲助他破了四境恐怕如今都已经垂垂老矣了,但也因为如此,颜回的境界注定会永远停留在游野,而且相对其他游野来说也是比之不过,根基不稳,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使得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许子冀倒是好很多,毕竟出自书院,即便是在同境修士当中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城内无法疾驰,四辆马车行驶过朱雀大街走了足足近一天方才赶到国师府前。   数百名黑袍为何国师府四周散开,腰间悬刀。   车门打开,李休下车走进了国师府。   颜回与许子冀相继跟在后面,彼此对视一眼,心中终于是明白了为何全天下人都说这位世子殿下最不合群,性子太冷。   若是不算在莫回谷前说的那些话,这月余时间李休开口的次数摊开十指都能够数的过来。   朱雀大街上的探子们早已经将消息传回了各自的主子,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世子殿下,但那四辆工部的马车可是显眼的很。   暗潮汹涌的长安随着李休的归来重新陷入了平静,百官们都在观望接下来的态势走向会是如何,毕竟谁都清楚,与国师的不理事比较起来,这位世子殿下足以说是手段狠辣。   东宫毗邻皇宫,国师府却还很远,太尉府自然更远。   在李休距离长安还有不足百里之时,有几辆马车停在了太尉府后的暗巷当中。   户部尚书江满泉,礼部尚书尚凌,陈留王夫人齐柳以及吴王李文宣,还有大理寺卿袁文昭齐齐汇聚一堂。   这是很难得的场面,上一次众人聚在一起还是因为李休要去姑苏城的事,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位大理寺卿,袁文昭。   朝中四位一品大员齐聚一堂,这可是极难见到的场面。   如果按日子计算的话秋天已经结束了,现在正是初冬,只是天地间还没有落下第一场雪,算不得冬天。   今天的天气可谓是极好,太阳高高悬在天上将整个太尉府照的通亮,六人齐聚在大殿当中,特殊木材所制成的门窗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屋内生着三座火炉,上好的火石配在其中,一块足以燃烧近月,使得空旷巨大的殿堂当中满是温热。   江满泉看了一眼璐中的火石,冷哼一声说道:“莫回谷什么时候也成了可以出入自由的地方了?”   莫回谷号称有去无回并不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是无数人前仆后继死出来的,纵观近几十年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书院陈先生以及李休几人罢了。   天下人都以为那是侥幸,但这一次李休不仅再次进入其中,而且还将醉春风活着带了出来。   难不成莫回谷是他家的不成?   江满泉的声音很大,但在场众人都没有回应,知晓他只是心中不爽,又或者是在害怕。   当日李休与杨不定联手杀了杨妃之后,这个携风雪归来的年轻人就成了这位尚书大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屋内很安静,太尉齐秦老神在在的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并不说话。   他的时日不多了,而且这么多年看的很透彻,很多事都懒得开口。   李文宣坐在他的身侧,听到江满泉的话后微微一笑:“李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而且也没有必要将所有的视线一直盯在他身上,父皇降下旨意开启锁天塔,这是机会,那就一定要抓住。”   李文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身白色华服镶嵌着金色边线,皮肤白皙,皓目星眸看起来高贵无比。   “李休回京可以让朝中百官静默观望,但圣旨既然降了下来,太子那里就已经落了下风,李休争的是天下大势,而我和李弦一争的只是那个位子。”   他踱步走到火炉旁,低头看着炉内燃烧火红的石头,眨了眨眼,黑发自背后洒落,轻声道:“李休放眼天下自认为仍旧占据上风,殊不知将目光放到那个位子上他已经是落了下乘。”   橙黄色的火焰倒映在眼中,李文宣嘴角的弧度掀起,喃喃道:“到底只是陈留王世子罢了,眼界终究低了些。” 第353章 还早与要做   “太子那里固然落了下风,但想要让天平彻底倾斜过来绝非一朝可蹴就,李休的身份很敏感,做一些事很难绕过他。”   尚凌看着李文宣,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皇后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制衡太子与国师,靠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李文宣。   倒在她一派系的人很多都是折服于李文宣的个人魅力,比如礼部尚书,尚凌大人便是如此。   江满泉端起茶杯看了一眼尚凌,阴阳怪气的说道:“尚凌大人还真是看得起他,我听说在两开河前你可是舍命救李休,哪怕是面对司乐言都是不退半步,实在是让人钦佩的很。”   尚凌面色一沉,偏转视线朝他看了过去,一双眸子轻轻眯起:“江大人此言何意?”   他们二人之间绝对算不上友好。   江满泉抿了一口茶,茶叶香浓之气飘荡在整间屋子,他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李休毕竟是唐国世子,尚凌大人舍命相救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齐柳站在齐秦身后轻轻地捏着肩膀,并不插话。   大理寺卿袁文昭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一眼,沉声道:“今天是来议事的,不是来吵架的,当着太尉大人的面前,成何体统?”   尚凌转过了身子,屏息静气不再理会。   江满泉冷笑一声,用茶盖不停地拨弄着茶叶,悠哉至极。   皇后派系的官员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大臣也就那么几个,上次他主动让尚凌去配李文宣去姑苏城,就是抱着伺机而动的打算。   而之后的发生的事情果然耐人寻味,尚凌舍命救李休,面对司乐言亦是不退半步,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可就太多了。   有时候相同派系之间也会有所争斗,这在所难免。   两个人都是安静了下来,袁文昭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江满泉,眼眸深处带着厌恶,一个背主求荣的狗奴才罢了,当年杨妃得势之时他执掌户部可没少给自己下绊子。   “殿下此刻不宜心急,太子一方比咱们还要急,等这次锁天塔试炼结束,再静观其变也不迟。”   袁文昭对着李文宣建议道。   太尉紧闭的眼皮微微一动,袁文昭为人多智,而且稳重,眼光独到,这也是他能够坐上大理寺卿这个位子的重要原因。   李文宣轻轻地点了点头,白皙的面容被火光映照的微微发黄,他张了张嘴刚打算说话忽然眉头一皱,然后闭上了嘴巴。   外面的阳光很足,透过木窗照射进来极少部分,此刻在门口一个人影出现当着阳光,露出了一片阴影。   齐秦紧闭的眸子睁了开来。   有些虚弱的声音自口中传出:“进来。”   殿门被推开,一个灰衣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太尉府的探子,白日扮做小厮模样守在朱雀大街上,跟了李休一路直到国师府方才撤了回来。   齐柳为父亲倒了一杯茶,抬头看着这名探子,问道:“如何?可是李休回来了?”   那名探子点了点头,恭敬道:“颜回与许子冀一同接回了李休,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醉春风和徐盈秀。”   醉春风果然也活着回来了。   齐柳的脸上带着冷意,又问道:“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行人坐着工部的马车去往国师府,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那名探子听到这话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一时间竟是顿在了那里。   就连普通的探子都不会露出此般模样,何况他是太尉府的人,这就很不同寻常。   于是其余人不由得同时将视线移了过去,就是齐秦都抬起了眼皮瞥了一眼。   “说。”   那名探子急忙将头低下,如实回答:“按理来说世子殿下归京应当以最快的速度去国师府或者东宫,但工部的马车却并没有直奔国师府而去,而是绕了一条路。”   绕了一条路?   尚凌与袁文昭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讶色,锁天塔开启在即,这时候应当以最快的速度见面,为何绕路?   这时候当然不能等主子开口询问,这名探子停顿了一瞬后继续说道:“世子殿下走的是宣化街。”   李文宣的眉头微微一皱。   齐秦浑浊的眸子中迅速的闪过一抹精光。   尚凌与袁文昭齐齐看向了江满泉。   江满泉的面色苍白,手中茶杯放到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户部尚书江满泉的府邸,就在宣化街。   李休此举,有何用意?   ……   ……   与太尉府的堂皇比较起来,国师府就要显得寒酸许多,建筑也不算奢华,风格更偏向民间小调,院内一汪小塘,似乎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如此摆设,比如陈惊龙,比如陈老将军。   国师府迎客的地方有很多种,但接待亲近之人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府内偏院的茅草屋前。   在长安尤其是国师府这样的地段能够看见一间茅草屋是十分罕见的事情,便是李休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国师盘坐在小塘之前,目光温和的看着塘内的一小片芦苇,虽是已经冬日,但对于他这种五境巅峰的强者来说,四季之分其实并无什么差别。   李弦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身前桌面上摆放着一堆奏折不停批阅,每攒齐十件便交给身侧之人递交出去,然后传于各部开始实施。   一行人走过了茅草屋来到了小塘前,颜回与许子冀向前两步行了一礼,恭声喊了一句国师大人。   李休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或者说当今朝堂之上论地位只有皇上和皇后在他之上。   塘内有着许多小鱼,还有几尾红色的锦鲤,来回有着鱼鳍切开水面显得很是漂亮。   李休看了一眼而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上次我与你说了两件事,你说太早,那么现在看来,还早吗?”   李弦一还在批阅着奏章没有抬头,他最近一段日子忙的焦头烂额。   国师眼中的温和散去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还早。”   李休又问道:“那还做吗?”   这一次国师沉默了更长时间,而后方才说道:“要做。” 第354章 三司使   此时已经傍晚,太阳斜落天边,火红的光亮照耀着整座长安城,余晖洒进了国师府照在了国师大人的脸上,映着垂垂老矣的暮色。   唐国初始这一代人已经活了很久,无论是他还是太尉,即便是杨飞鸿那个滑溜老家伙剩下的时间都不算长了。   国师脸上挂着笑容,眼角微微弯着,褶皱的鱼尾纹很清晰的烙印在两侧,感叹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性子柔了许多,不如年轻人有魄力。”   颜回面色复杂,许子冀张嘴打算宽慰两句,却又急忙闭上,心中暗暗自嘲,老国师这一辈子见证了无数次大风大浪,又怎会需要自己安慰?   不远处的李弦一从位子上站起,轻轻地拍了拍手,掸去指尖的些许墨迹,看着国师笑道:“老人求稳,年轻人弄险,各有千秋,又哪里说得上是不如?”   国师没有说话,慈祥的脸上带着温和,并不放在心上。   桌案上的奏折已经尽数清空。   左卫率将军应子安的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那里仍旧堆放着数十卷奏折,最上面还有三块玉简,那是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员才有资格使用的呈报方式。   “殿下。”   他看着李弦一的背影轻声喊了一句。   那个位子风光无限,但远没有想象中的好坐,就单说批阅奏折这件事就很麻烦,起初还觉得借此观看天下大事很有意思,但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李弦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意道:“先送回宣政殿,晚上再看也不迟。”   应子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宣政殿的奏折这几日已经堆积如山了。”   李弦一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涌现怒容,大骂道:“去宣政殿,把所有的奏折全部送到相国府上,让杨飞鸿三日内批阅完毕,否则就从辅臣大相的位子上给孤退下去。”   应子安咧了咧嘴,心想相国大人这段日子可真是把太子殿下惹恼了,这下没好日子过了。   杨飞鸿是明确的太子一派之人,但却什么都不做,一点力都不出,整天斗鸡遛鸟,不干正事。   应子安端着数十卷奏折离开了国师府,李弦一回头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桌案深吸一口气,觉得舒服极了。   一股清气从体内生出直充头顶,很是畅快。   “做的不错。”   他走到了李休的身侧站下,抬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一副年轻人有前途,我很欣赏你的样子。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陛下是何用意?”   李弦一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容,轻声道:“懒得问。”   三个字却藏着很深的玄机,有些事不能轻易询问,因为你不早知道答案对你来说是否有利。   锁天塔一事憋着一口气,就像下棋,这当然要报复回去,倘若去问唐皇,得到的答案有所不利,那么是否还要继续报复?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问,如此方为上策。   “锁天塔开启已经势在必行,不能从这上面做文章,而且以大唐的国力来说开启一次锁天塔的确是对全天下都有好处的事情。”   李休淡淡道。   做事不能只靠一股莽气,要遵循天下大向与走势,开启锁天塔就是一件极得人心的事情。   李弦一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休看着面前的小塘水面,意有所指的说道:“站在皇后一方的人太多了一些。”   颜回与许子冀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但还是觉得十分大胆,并未插话。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直接了当的问道:“杀谁?”   “江满泉。”   国师手握着钓竿,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李弦一看着那条即将上钩的红色锦鲤,低头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身后的许子冀楞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世子殿下要杀江满泉仅仅是因为当初杨妃的原因,想不到竟然还有其他因素。   颜回则是点了点头,江满泉执掌户部,户部掌管着整个大唐的钱粮运转,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自从他倒向皇后一脉之后,从他指缝中流出去的银子更是大把大把。   “只是怎么杀?”   李弦一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棘手,毕竟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不能说杀就杀,何况还有皇后以及太尉等人庇佑。   与杨妃不同,当初李休携大势归来,摆明了就是要杀杨妃,而且那时的杨老太婆在朝中并无依靠,两头都不讨好,甚至都有得罪,她之将死,自然没人肯帮忙,何况还隐隐得到了唐皇的首肯。   颜回在一侧轻声道:“栽赃陷害很简单,难得是如何定罪。”   要堂堂正正杀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栽赃陷害,哪怕是一个濯清涟而不妖的清白之人也可以随意的捏造出很多罪责。   就如同他所言,最关键处是如何将这些罪责定下来。   李休看着小塘水下,那条锦鲤不停地吞吐着鱼食,与鱼钩若即若离似乎是在试探,国师大人则很有耐心,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急着起竿。   眼珠注视着水面来回转着,他开口道:“唐律规定,凡遇重大案件,应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三司定案。”   大理寺卿是袁文昭是皇后的人,刑部尚书宋大仁是太子的人。   一胜一负,现在要看的就是御史中丞丁仪的态度。   而朝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丁仪是唐皇绝对的心腹,就在前不久唐皇降旨赐了玉如意开启锁天塔,并且加封李文宣,那么丁仪的态度会是如何似乎也显而易见了。   定当朝一品户部尚书的死罪,这当然算得上是重大案件。   三司使缺一不可。   颜回有些担忧的说道:“即便丁仪站在咱们这一头,按唐律,如若大理寺卿对于审判结果有所不满,有直请圣裁之权。”   要定一品大员的罪,很难。   “这点无需担心。”   李弦一摆了摆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咧嘴笑道:“现在的圣裁,就是我啊!” 第355章 东风   皇后和太尉可以掣肘李弦一很多事情,但有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那就是他是太子。   是监国。   代天子行权。   而且三司使当中最重要的便是刑部,有审判之权,也可将犯人直接收入刑部大牢。   李休开口道:“做大事前要分工明确,争取做到滴水不漏。”   “要我做什么?”   李弦一出声询问。   李休没有说话,而是静静想着,沉默了很久。   那尾红色锦鲤终于是放下了戒心,不在试探,张开口一口将眼前的鱼食全部都吞了下去,然后开始疯狂的摇晃起了身体,牵动着那根鱼线不停地颤动,国师用力一挑,金色锦鲤飞出水面高高的弯在空中,开怀大笑起来。   “要想定罪,就要定死,永无翻身的可能。”   他的目光来回转着,速度越来越快,许子冀上前将那尾鲤鱼摘了下来放进草篓当中,李休侧脸看着李弦一,认真道:“我要向你借用一个人。”   “何人?”   “左卫率将军,应子安。”   ……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李休已在长安街道上踱步走着,醉春风和徐盈秀并没有跟着,而是回到了城内听雪楼的联络处,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身着明黄甲,面容俊逸,行走之间有着轻微的金铁摩擦声不绝于耳。   这是应子安。   他从相国府回来之后还不曾走进国师府便被在门口等候的李休叫了过去,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跟了一路。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有些许的不安正在一点点的升起。   “应子安,太子六率左卫率将军,草黄纸上排名二十三,擅用长枪,多年前加入太子六率,成为李弦一身旁最亲近的心腹。”   李休走在前头,淡淡的声音在黑夜长街上响起。   应子安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但却没有说话。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请你去死。”   初冬不会有落雨,白日里天气晴朗此刻更不会有雪落下,李休的话很冰冷,半点不近人情,而且也很没道理。   应子安的瞳孔缩成一点,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如何死?”   “明日午时去江满泉府上与他吃饭即可,其余之事不用你管。”   没有前因后果,就像是一场很突兀的对话,二人继续往前走着,途径一条小巷,李休的声音再次响起:“事成之后我会放了那个女人,算是对你的补偿。”   明黄甲的摩擦声停歇了一瞬,可以感受得到应子安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他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原来自己的以前的身份早就已经暴露了。   想到此处他的喉咙不禁觉得有些干涩,沙哑着声音问道:“太子可知晓?”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他自始至终都知晓。”   应子安愣住了,很是惊愕,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年他为太子办过无数事情,每一件都是大事,知晓着太子每一个布局和秘密。   可现在李休竟然告诉他太子知晓他出身长林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似乎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李休平静道:“李弦一一直很信任你,哪怕你出身长林,而事实证明你的确值得他信任。”   “但我还是要死,不是吗?”   应子安的面色有些苍白,嘴角泛着苦意,哪怕是早就有了如此打算,到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心有苦涩。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李休没有说话,二人继续往前走。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应子安竟然没有离去那就是有话想说,或者有问题想问。   李休觉得不耐烦,于是直接道:“有话就说。”   应子安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如实问道:“她还活着?”   她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李休点了点头道:“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事不算隐秘,所以楼内之人做事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没有要她的命。”   应子安闻言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红润,胸膛起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悬在胸口的大石,感激道:“多谢殿下。”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想起了自己和聪小小,醉春风和徐盈秀,徐盈秀与王知唯,觉得世间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情字来的复杂。   心中一软,道:“明天过后,江满泉一定会死,而这世上再也没有左卫率将军,你可清楚?”   应子安微微一愣,旋即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大喜道:“多谢殿下成全。”   他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消失在了黑暗小巷当中。   李休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心想有什么可高兴的,原本也没打算真的杀你,毕竟是李弦一最信任的心腹。   只是日后终究要成为一名影子,无法抛头露面。   或许等李弦一继位登基之时方可重新以真面目示人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长安城内并无宵禁,但这条暗巷小路上行走的人并不算多,几乎没有,李休一路走过就连野狗都没有看到一只。   他走的很慢,但路并不算长,大概半个时辰后便在一处府邸门前站下,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府邸大门,心想这应该就是东风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身上青衫,取出一枚草环将散落的头发束起,很简约的打扮,但对于李休来说已经在足够庄重。   他向前走到了门口,守在两侧的护卫偏头将凛冽的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面带警惕,眼中带着警告。   李休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那名护卫,淡淡道:“书院李休求见丁仪大人,望通报一声。”   那名护卫伸手将门两侧的灯笼点燃,借着光亮看向了李休,然后看到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知晓这果然是世子殿下,于是急忙躬身行礼说了句不敢,而后直接将门打开。   “殿下请,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迎客堂闪烁着微亮的烛光,一个面容干瘦但气势非凡的老者坐在主位之上。   他睁眼看着李休,目光中闪烁着一抹精光。   他就是御史中丞,丁仪。 第356章 您可愿意   在现今留在长安的臣子当中,如果论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太尉齐秦与国师大人。   其次便是辅臣大相杨飞鸿。   然后就是丁仪。   就连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都要排在下面。   暂且抛去御史中丞的身份,丁仪之所以在官场和无数士子之间威望甚高,就是因为他的一身傲骨,当年雪原疯狂进攻北地,小南桥被破,岐山哗变,大唐社稷岌岌可危,动若倾巢。   便是丁仪不愿万里深入妖族腹地,最终说服妖族之主与大唐联手,自后方突袭雪国皇宫,因此才为李来之争取时间平定岐山。   此乃泼天之功。   足以被悬挂于凌烟阁也不为过。   也正因此,丁仪虽然不经常出入朝堂露面,更是有些深居简出,但是其威望却日益渐隆,受无数人尊敬。   而且丁仪这人说得好听是为人纯正,难听点就是耿直,一旦与皇帝意见不合,几次三番的梗着脖子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与皇上犟嘴,寸步不让,谁的面子也不给。   传出去反倒是他自有风骨,可谓是让唐皇十分头疼的人物。   但丁仪对大唐最是忠心,如同吴墨笔一般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   李休白日里入京,此刻夜晚,翌日还未来临,中间就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很短,长安城内很多大臣以及名门望族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但丁仪不仅有反应,而且还判断出了他会来找他。   引路的那名护卫对着二人行了一礼然后躬身退去,迎客厅内的其余下人尽数退去,四周显得很安静,就只有他们二人站在屋内。   李休双手垂在身侧安静站着,目光低垂,竟是收敛起了以往的傲意,安静等候这主位之人率先开口。   “回京差不多一年了吧?你可真是忙得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   丁仪上下打量着李休,眼中的精光逐渐隐退,脸上带着轻微的满意之色,随即越来越浓。   除非是嫉妒心重的人,否则基本上见到李休这张脸都很难生出恶感。   “老大人才生华发,初入暮年哪里谈得上行将就木?便是说颐养天年都稍显太早。”   李休轻轻行了一礼,面带尊敬。   丁仪自始至终都坐在木椅上没有动弹,便是李休行礼他也是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但李休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因为那端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被衣摆长袍遮掩的下半身并没有双腿。   这大名鼎鼎声望隆重的御史中丞竟然是个有缺之人。   世人皆知这是怎么回事,当年他修为不过初入游野便深入极北妖族之地,固然成功说服了万妖之主但是自身却也付出了极大地代价,双腿齐断,而且再也没有断肢重生的可能。   妖族自后方突袭雪国,因此缓解了北地的莫大压力,间接对北地有恩。   而且丁老先生的风骨的确让人敬仰,这也是李休如此尊敬的原因。   便是国师都没有让他如同学生士子一般恭敬地候在一侧。   丁仪身子前倾,苍老的眸子直盯着他,问道:“少说这些屁话,我且问你深夜前来拜访老夫所为何事?”   丁仪是个老书生,但同样是个混人,无论是讲道理还是骂人都有颇高的水准。   李休通读天下,讲道理他应该不是对手,那就只好骂人了。   毕竟自己是长辈,李休总不能还嘴。   有求于人,登门拜访,说话就要讲究学问,通常来说便是旁敲侧击,顾左右而言他,手段再高明一些则是引诱对方主动说出你要求的事情,如此才能开口于无形。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官场上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多,做这些事也是一个比一个精通。   李休自然也懂,但他懒得去做。   于是打算单刀直入,开口直奔主题,干脆道:“我想问您一件事。”   丁仪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问道:“何事?”   “唐皇闭关,所降旨意中由何人监国?”   这不算问题,是明摆着的事情,即便是到长安街边随意的拉过一个六岁稚童询问都会得到准确无误的答案。   所以很好回答。   但丁仪的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他注视着李休,足足半晌后方才说道:“太子。”   “谁是太子?”   “李弦一。”   又是一问一答。   迎客厅内空无一人,正中央有上好的火炉,里面摆放着绝佳的火石,足以燃烧很长时间,并不逊色太尉府的内饰,乃是由宫内派专人赠送的过冬之物。   屋门紧闭,右侧开着一扇小窗,视线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界高悬晴朗的夜空,稀疏的星辰在天上微微闪烁,并不密集,中间存留者很大的空隙,大小不一的悬在天上。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李休却出奇的沉默了更长时间,许久过后方才再度开口:“我想请您帮个忙。”   还不待丁仪说话李休便继续说道:“但在那之前我还想问您另外一件事。”   “陛下闭关不出,如今朝廷上的局势便是六品小臣也能看得出来,丁老大人慧眼如炬,自然也看的出来。”   丁仪端在椅上,没有说话。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年在北地,丁仪之所以能够平安穿过雪国直达妖族腹地,所付出的代价是北地精锐一千二百人的性命。   十足十的精锐。   “李弦一乃是太子,监国,名正言顺且责无旁贷,所以我想请丁大人出手相帮一件事,您可愿意?”   他没有说什么事,但丁仪自然能够猜到,他看着李休,苍老的眼眸当中尽是锋锐,冷声道:“世人皆知我最忠陛下,而就在两月之前陛下亲自下旨赠予皇后娘娘玉如意供其开启锁天塔,更是加封了吴王两府之地。”   “如今锁天塔即将开启,天下人心皆向于皇后,而你却打算逆势而行?”   这话很有道理,句句珠玑。   李休没有说话。   丁仪前倾着身体继续道:“那圣旨是陛下亲自所写,那就是陛下的意思,而你想让我违逆陛下的意思?”   他看着李休,脸上挂着一抹嘲弄,似乎是在笑眼前人的不自量力。   迎客厅没有半点声音,李休抬头迎着那双眸子,专注且认真的重复问道:“您可愿意?”   窗外的星星还在闪着。   丁仪脸上的嘲弄一点点的消失,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   “愿意。” 第357章 想请大人吃顿酒   即便事先说了诸多拒绝的理由和借口,但当真正回答的时候丁仪还是说了愿意二字。   李休松了一口气,袖中握紧的手掌轻轻松开,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丁仪之所以如此选择与任何事都没关系。   无论是当初北地的情谊还是其他都不是。   他忠于唐皇,但更忠于唐国。   唐皇闭关,整个大唐在李弦一的手上没有丁点后退,甚至能够在皇后和太尉的逼迫下把控局势不乱分毫,这就是能力。   没人希望唐国出乱子,所以李休才会赌命一般的做许多事。   丁仪也是如此。   李弦一足够优秀,而且做得足够好,那么监国的位子自然是由他一直做下去才是最好的,李文宣或许也不差,但没有必要。   在某些时候,先后顺序就是一种最好的道理。   “你要杀谁?”   既然以及达成了共识那也就没有在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丁仪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伸手示意李休在他身侧坐下。   既然他今晚摆明了是在等他,那么能够猜出这一步也在意料之中。   李休没有急着说出口,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那自然要多聊一会儿。   于是他反问道:“丁大人认为我会杀谁?”   丁仪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哼哼了两声,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考验老夫?   “依老夫看来,应杀江满泉。”   李休端起茶壶为其满上了一杯,夸赞道:“不愧是老大人,眼光毒辣。”   要杀江满泉很容易,难的是如何正大光明的杀。   “小子,我与你爹也算是相交甚厚,所以对你也是爱屋及乌,算了,这些陈词滥调暂且不提,那江满泉可不好杀,不仅要死,而且要堵住别人的嘴,让齐秦和皇后那里想要插手也无法插手,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只有如此方才能够永绝后患,不留把柄。”   丁仪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在你来之前我想过好几种办法,但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你既然敢做那一定有把握,老夫倒是好奇的很。”   江满泉现在是皇后一脉的人,想要杀他一定会被阻拦,尤其是齐秦在百官当中的威望堪称首屈一指,他若是从中作梗,说不准人不仅杀不掉,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计划一定要十分完美,起码要十分绝对。   “容我卖个关子,明日午时便可见分晓。”   李休看着窗外,没有直接回答。   “毛病!”   丁仪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在继续追问。   ……   ……   今夜就像是一个过渡,天还未亮但无数人都是彻底也不眠在各自的家中辗转反侧。   其中以江满泉最甚。   自从他在太尉府得到了李休绕路走宣化街之时他的心底就变得十分不安起来,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情一样,可偏偏外界有风平浪静得很,放出去的无数探子所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同一个。   一切无事。   便连太尉府的探子所带来的消息也是如此。   “静观其变,无需担忧。”   看着白纸上写的八个字,江满泉在屋内来回游走一直没有停顿下来的身体终于是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恍惚间似乎就连后背都泛起了湿润。   这是太尉的字,所以他很放心。   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死了谁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何况他还执掌着户部这么大的一个缺口。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脸上挂着一抹冷笑:“即便是你李休又能如何?想杀一名一品大员还差得远,何况现在还有皇后和太尉站在我身后,我倒真想看看你在这一次打算如何对付我?”   心底的不安逐渐消散,江满泉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静静等候着天亮的到来。   翌日的天空亮的很晚,哪怕街上已经行人匆匆但天色却是蒙蒙灰色。   头顶灰蒙蒙一片带着些许的压抑,许多小孩子聚在一起抬头看着天上,脸上挂着笑容兴高采烈地到处蹦跳。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就如同秋末的落叶的一般,冬日的初雪同样是美丽却值得纪念的。   阴天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落下,落在了地面上。   初雪通常不会过于猛烈,细嫩且狭小的雪花慢悠悠的从高处摇晃着落下,不过一个时辰便将整座长安城铺洒成了雪白一片。   天气微凉,带着寒意,屋内的火石燃烧的很旺盛,无声的火焰笔直往上。   院门之外传来了敲门声,江满泉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睁开了眼睛。   一直守在门外的府内管家急忙解释道:“禀老爷,门前雪厚,护卫们去取雪具去了,还未回来,要不要等一等?”   江满泉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不必了,去将人请进来。”   “是,老爷!”   管家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开门声。   江满泉目光冰冷,心想果然来了。   院内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特殊,他知道那是踩在雪面上的声音。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因为他听到了在那脚步声中所掺杂的铠甲撞击声,那是明黄甲。   长安亲军以及太子六率特有的明黄甲。   江府管家在门前停下,伸手将门打开做了一个请势,说道:“将军请进,我家老爷就在屋内等候。”   那人走进了屋子,身上的雪花在踏进屋内的那一瞬间蒸发而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身后的屋门重新闭合,管家已经退了出去。   在江府能够做到今日的位子,他很清楚什么事情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自己不能知道。   那人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江满泉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了下手的位子上。   江满泉眯着双眼很是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渐渐起了疑惑,有些搞不清楚李休究竟要做什么。   “应将军来此,有何要事?”   他的心中提起了提防,但又放下了警惕。   应子安作为太子最亲近的心腹,这一点百官皆知,他既然来了那就代表了太子的意思,是官面上的意思,但太子为何要派堂堂的左卫率将军前来?   所以他起了提防。   但既然是官面上的事情那就要容易对付很多,所以方才放下了警惕。   应子安抬头看着江满泉,微笑道:“末将想请大人吃顿酒,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358章 这就是对错   江满泉嘴角挂着一抹冷意,淡淡道:“堂堂的左卫率大将军冒雪来访就只是为了与本官吃顿酒?”   他看着应子安,眼中带着讥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二人同朝为官又同在京都当中,许多年下来彼此也算相识,但绝不熟络。   不熟之人之间有什么喝酒的必要吗?   自然没有。   这话很不客气,但应子安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气愤和尴尬,对于江满泉脸上的嘲弄也是视而不见,他将悬在腰间的配刀解了下来放到桌面上,然后说道:“我只想和你喝顿酒。”   如果第一次这样说可能是随口而为,但第二次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江满泉嘴角的讥讽逐渐消失,问道:“总要有个理由。”   李休没有和应子安说理由,他自然也不会和江满泉说理由。   想了想,说道:“算是为你践行。”   江满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后变得更冷下来。   他凝视着应子安,面无表情,心中却没来由的一紧。   践行的意思很清晰,那就是要送走他,这个走应该不是出京城,而是真的走了。   “如何践行?”   江满泉开口问了一句。   即便眼前的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乃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二十三位的游野强者,但想要几招之内便将他杀掉那是不可能的,届时整座江府之内的护卫都会赶过来,即便应子安再强也会死在这里。   而且当中击杀朝廷一品大员这样愚蠢的事情李休和太子应该做不出来。   应子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满泉坐在位子上沉默了半晌,然后摆了摆手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府内管家应了一声。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府内下人便已经将酒菜尽数送了过来,总共只有十几个菜,算不得奢华,但还算热乎,在这初冬寒雪之内显得恰到好处。   既然一切已经开始了,那本官倒要看看你李休打算如何杀我?   江满泉冷哼一声,命人端上了两坛好酒,也不说话,自顾自的自饮自酌起来。   应子安的饭量很大,又或者说习武之人的饭量都不算小,一连吃了两大碗白饭,觉得肚内饥饿稍稍缓解了不少,他看了看窗外的落雪,觉得此刻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下来。   这些年来因为其自幼生长在长林的原因,他的内心几乎每一日都在饱受煎熬,一边害怕身份暴露,另一边又对太子的信任而心怀感激。   直到昨夜李休告诉他原来太子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却装作不知道,从来都未曾提过。   于是这份感激就变得更为浓烈,同时又多了一份愧疚。   “朝堂上一直以来都在传闻江大人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现在看来传言果然是多半不可信。”   应子安抬眼看着江满泉,轻声说道。   虽然他们二人彼此不熟,以前更是从未单独相处过,但就只是此刻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便能够看的出江满泉这个人要比传闻中的强上很多。   如果有人敢于小视这个人的话,那一定会吃大亏。   “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不过本官真的很好奇,李休和太子究竟想做什么?”   江满泉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也不生气,反问道。   应子安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大人是否相信?”   江满泉并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再次变得安静且凝重起来。   “人这一辈子可以活很多年,出身没办法选择,但死亡可以选择,死亡的过程也可以选择,而且同样可以做错很多事,但唯独不能站错队。”   应子安看着继续道:“何况大人站错了两次。”   一次便足以致命,只是江满泉的运气很好,第一次没有死,他紧接着站了第二次,但又站错了。   这就很致命,也就再也没有了活着的道理。   “何所谓对错?”   江满泉也在看着他,双手在身侧摊开,问道。   对错该如何定义?   这不是道德问题,所以没有那么容易。   太子与吴王势均力敌,那么这就是没有对错。   应子安突然不在开口,江满泉也不在说话,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各自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后续。   时间匆匆而过,桌面上的酒已经温了两次,菜早已经撤了下去。   江府门外响起了纷乱的嘈杂声,跟着响起了那名管家的喊声,听起来像是在质问来者何人,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强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的府邸?   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紧接着空气中传来的轻微的血腥味道,府内管家的声音消失不见,四周刀剑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   护卫的喊声和府内墙体倒塌的声音接连响起,不一会儿后便恢复了平静。   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明黄甲摩擦之声,然后屋门被推开,太子六率左卫率副将杨学平走了进来。   两扇门被一同打开,从门后可以看见院内的景象,数十名三境护卫和两名游野统领被当场斩杀,那名管家也是死在了最前头,温热的鲜血染红了雪面朝上飘着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   浓烈的血腥味传进了屋内,这场面很大。   府门之外已经聚集了无数人驻足而立,人群中不知道藏着多少的探子。   江满泉坐在主位之上,见到这一幕没有丝毫惊慌,原本不安的心反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俯视着杨学平,面含冷笑。   太子六率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江满泉的府邸,并且不由分说便斩杀府内连管家带下人在内共计数十人。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此事传了出去李弦一这个太子之位即便不会被弹劾下去,也绝对会松动很多,而自己却绝对死不掉。   李休啊李休,你以为庙堂与江湖一般无二?像这般想要靠拳头解决问题,如今看来之前似乎对你过于高看了。   在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前后因果,江满泉心中的底气更足了起来。   他看着杨学平刚要开口,却见杨学平并没有看他而是径直朝着应子安走了过来。   “经查明原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乃是长林妖人,今日我等奉太子意前来捉拿,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来人,给我拿下。”   身后太子六率之人手持刀剑朝着应子安走了过去。   主位上的江满泉霍然起身,一滴冷汗从额前流下,面色惨白。   应子安并未反抗,束手而立抬头看着他,轻声道:“这就是对错。” 第359章 摸不着头脑   一来一回,一问一答。   何为对错?   这就是对错。   应子安并没有反抗,很轻易便被卸了甲让左卫率的人押着朝门外走去。   虽然是曾经的老部下,但这时候下手却并没有半点留情,知晓此事缘由太子并未直说,而是选择了隐瞒,于是他看向了杨学平,不知这个副将是否知晓内情。   二人对视一眼,杨学平不着痕迹的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迅速移开目光转向了已经站起身子的江满泉,再次高声喝道:“经查,户部尚书江满泉勾结长林妖人,意图对太子殿下不轨,奉国师令将其一同带回刑部收押候审,若遇反抗,就地格杀。”   话音落下,杨学平目光死死的盯着江满泉,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虎视眈眈。   身后的左卫率将士也是拔刀出鞘,凛冽的寒刀让得炉内的火石似乎都摇晃了起来。   江满泉苍白的面色不停变换,却强忍着没有动手,他心中清楚,李休和太子巴不得自己高声反抗,他甚至相信这时候自己只要敢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被左卫率的人就地格杀。   于是没有说话,将手背在了身后,做束手状。   “带走。”   杨学平冷哼一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从左卫率强攻江府再到他带人出去这过程就只用了一炷香得时间。   短的不会在短了。   长安百姓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看着这一幕,大部分都是说着各自的市井猜测,八卦奇闻。   一些读书人见此心中大快,户部尚书江满泉这些年来已经不知道被这些士子们口诛笔伐了多少次,眼下终于是得了报应,一群人彼此相邀,呼朋唤友的直奔太白楼而去。   人群中站着许多探子,原本刚刚打算离开便见到应子安也被押着,这很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也称得上诡异。   当下离开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以最快速度回去禀报。   从江府道刑部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按照此刻行走的速度大概需要走上一个时辰,这段期间足够百官们得到事情并且做出反应。   几乎是在同时朝中百官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府邸乘着马车急忙忙的赶向了刑部。   甚至就连杨飞鸿和国师府还有太尉门前都聚集了不少官员,在门前焦急等候希望能够得到一点风声让自己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幸灾乐祸时刻,倘若不知前因后果,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上?   说到底长安城内的官员就那么多,谁与谁之间还没个礼尚往来?   藕断丝连之间保不准就会被谁给连累到。   官场地震,少说会砸死十几个人,如果没砸死,那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   此刻御史中丞的府邸之前,丁仪正坐在轮椅上,李休站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朝前走去。   “小子,现在可以直说了吧?”   醉春风不知去向,徐盈秀一大早就来到了门前等候,此刻正打着一把打伞撑在几人的头顶遮挡着落下来的飞雪。   丁仪对着他催促了一声。   昨晚上他可是想了许久,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能够绝对毫无后患解决这件事的法子,偏偏李休还卖起了关子,让他心中着实难耐不已。   李休抬头看了看天色,灰暗一片,看不出时辰,但大概算起来还差了片刻,于是道:“午时未到,老大人何必着急?”   丁仪哼哼了两声:“小子,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若是不提前告诉我,等事到临头沟通不顺万一在突生变故,可怨不得老夫。”   李休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着,淡淡道:“这事很简单,也很容易,只要您到了,不用我说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今天很乱。   冬日里下了第一场雪,抛开其他不说,扫门前雪就是一件麻烦事,对于百姓来说下雪就会让出行不便,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买东西都不方便。   但对于书生和那些准备科考的世子们来说下雪就是一件大喜事,今日的雪会,品雪会,白雪诗会,初雪清茶小聚等等活动数不胜数。   心中也是有着无限豪情欲要化作诗词佳句,想要写出一篇传世文章来供世人诵读。   但对于朝廷来说今天发生的就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太子左卫率强闯户部尚书府邸抓走了户部尚书江满泉押送去了刑部大牢。   此时正在路上,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到了。   这当然是大事,甚至在一时间内都盖过了即将开启的锁天塔一事。   只是让百官们意外的是太子仍旧在东宫之内一步没有走出来。   国师大人也是如此,听颜回颜祭酒说好像是在自家小塘里面钓鱼,当真是好一个闲情逸致。   不仅如此,辅臣大相杨飞鸿也是紧闭府门不出,更是让门子放出话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门外等上三天。   接连三个消息传出去让官场变得更加混乱起来,百官摸不着头脑觉得十分不解。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太子与吴王两相对立,这江满泉就是吴王的人,眼下被左卫率的人抓了无论怎么说都要给一个理由出来。   而且还要面对皇后等人的质问,如此重要的时刻太子,国师还有杨飞鸿这三个最主要的首脑人物竟然是齐齐关在家中,一个都没有出来?   他们想要干什么?   哪怕是在朝堂上混了几十上百年,这些人还是看不清楚太子等人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官员索性直接来到了刑部,齐齐聚集在了刑部院子里,三两成堆交头接耳的说着各自的猜测。   “来了,袁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是瞬间便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百官在同一时刻看向了门口,只见在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正是大理寺卿袁文昭。   无论是因为立场还是唐律,这时候他都必须来到刑部一趟。   “尚凌大人,礼部尚书也来了。”   接着又是一声大喊,然后便看到尚凌在袁文昭的身后走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然后并肩而行。   在院内站着一个中年人,身材消瘦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却极为坚定,这就是刑部尚书,宋大仁。 第360章 缜密布局   虽然没有说话,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这就是要针锋相对的意思。   “左卫率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当朝一品的府邸,不由分说便将人强行压到了刑部,宋大人,我倒是要问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   袁文昭从门口走了进来,对着宋大仁冷哼一声,质问道。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暗示太子。   毕竟天下人皆知太子六率是直属于太子李弦一的军队,便是唐皇想吩咐太子六率做事都不方便绕过太子。   眼下左卫率办事自然一定是李弦一派遣的。   何必多此一问?   宋大仁冷眼看着他,淡淡道:“袁大人说话最好动动脑子,要知道有些话可不是随便说说之后就算了的,身为大理寺卿说任何话都要讲求证据。”   “证据?”   袁文昭冷笑连连,道:“大理寺做事要证据,刑部难道就不需要了吗?我倒要看看过一会儿江满泉来到刑部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若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呵呵。”   他冷笑两声没有说出口,但其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既然左卫率已经将人带了过来,证据自然不缺,这点就不劳袁大人担心了。”   这时尚凌在一旁突然插话道:“我听说此次抓人的乃是左卫率副将杨学平,他不仅抓了江大人而且连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也一同扣押,这是为何?”   四周许多官员闻言都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透露着诡异,而且过于仓促。   左卫率的人抓了江满泉也就罢了,为何连应子安也一起抓了?   而且应子安又为何会在江满泉的府上?   这就像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大谜团,让人看不清楚。   他们自然很是好奇。   宋大仁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让人看不出深浅,只是道:“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具体内情如何并不知晓。”   尚凌点了点头没有在继续询问,不仅是他便是其余诸多官员都是眼皮一跳,暗自撇嘴。   心想你这话糊弄谁啊?   旁人不知你这负责主审的刑部尚书还能不知?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场众人都是不在说话,安静等候。   宋大仁背负双手不发一言,心中却在不停思量,就在昨夜国师大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府中,并且将事情的经过与打算全都说了一遍,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计划。   只能感叹一声不愧是世子殿下,只是这个计划唯一不足的地方就在于御史中丞丁仪。   因为没人知晓这个声望高绝于士林的老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即便他身为刑部尚书负责主审判决,但毕竟不是独断。   国师和太子没有来,太尉与吴王自然也不会来。   “擅自扣押当朝一品,宋大人,本官还真想看看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长久的沉默过后,袁文昭瞥了一眼宋大仁,讥讽道。   原本以他的稳重本不至于如此,但他和宋大仁之间的恩怨已经由来已久,几乎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但凡有一点打压对方的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   “刑部只是负责审核罢了,具体缘由如何尚不知晓,袁大人何出此言?”   宋大仁就像是一颗扎根深沉的大树,任由风吹雨打都是不为所动,哪怕是面对再而三的讥讽也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漏丝毫破绽。   能执掌刑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六部尚书当中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   “抓捕审判当朝一品,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是证据确凿也需要三司会审,宋大仁,你认为丁老先生会站在你这一头吗?”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已经算得上是过界。   宋大仁还未曾开口回答,便听到周围的官员们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许多人排成一列齐齐对着门口躬了躬身子,喊道:“世子殿下。”   袁文昭的面色微微一变,旋即转身朝后看去,就只是一眼,那张脸却彻底变了颜色,便连目光都是略微阴沉了下来。   尚凌站在他的身侧,眼中带着极淡的钦佩和尊敬,略低着头并不说话。   刑部大院当中站着数十名朝廷命官,两个阵营的都有,在看到李休之后各自脸上都浮现了各自不同的神情。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情绪,那就是震撼。   因为此刻站在门口的并不单单只有李休一人,他的手上推着一辆轮椅,在轮椅上坐着一个老者。   正是御史中丞丁仪。   许多人心中觉得惊骇不已,想不通这短短的一夜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向来最忠心陛下的丁仪大人竟然和世子走到了一起?   如此说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三司使已经摆明了是太子一方占了上风,此刻审判江满泉是如此,那日后审判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如此想着,许多官员都是目光微微发生变化,在心中重新计较了起来。   还有想的更深的人,大理寺卿有上请圣裁之权,如此说来结果如何还不能提早定论,可旋即抱着这样想法的朝廷命官无不是瞳孔猛然缩成一点,面色惨白一片。   这些人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圣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代陛下监国,当今太子李弦一。   百官们想到此处无不是心惊胆战,冷汗直冒,忌惮无比的看着正从门口走入的那道年轻身影,从世子归京到现在不过是一夜时光罢了,短短时间竟然布局缜密至此,何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大事不妙,此刻唯有静静等候,不发一言,明哲保身的好,免得将自己牵扯进去,现在要看的就是太子一方所掌握的证据如何了。   小,不足以平定局势,大,不足以劳师动众亮出许多底牌,更是一举掀开了丁仪这张底牌。   只有比天大的证据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李休推着丁仪走进了人群当中,百官向着两侧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世子殿下。”   尚凌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李休躬身回了一礼,然后与宋大仁一同并肩站着。   刑部之外响起了嘈杂的呐喊声,以及明黄甲整齐划一的摩擦声。 第361章 三司使会审   在长安大街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太子左卫率终于是在这时候赶到了刑部。   杨学平在最前头走进了院子,左卫率一众将士在刑部门前散开,刀出半鞘,目若寒冰一般冷眼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百姓。   任何人都要距离刑部到十米之外,不得接近半步。   杨学平走进院子第一眼便看到了李休,然后对着他行了一礼起身后摆了摆手,左卫率的人便将应子安与江满泉带了进来。   应子安低垂着视线,一言不发。   江满泉的目光在场内环视了一周,在看到尚凌与袁文昭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那张脸上的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百官鸦雀无声。   杨学平站在最前头,掌心之中出现了一枚玉简,灵气自体内流转注入其中,玉简之上散发着翠绿色的光亮,接着在天空之上浮现盛开,将天地间的落雪都是阻隔了起来。   一行文字出现在天空当中。   百官们知晓这是太子殿下的圣喻,于是纷纷抬头看去,那些字不算多,大概只有二三百个,很快便读完了上面的内容。   不真实。   这是所有人在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就是震惊,太子的位子做的不算稳,自然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消息出来,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太子最喜欢的心腹,左卫率将军应子安。   最后便是不敢相信,即便心中知晓太子与李休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但当这件事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无法相信。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堂堂的左卫率将军应子安竟然会是长林的人?   高居一品,执掌举国钱粮的户部尚书竟然会是和长林勾结欲要谋害太子的妖人?   这短短数百个字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让这些混迹多年的老泥鳅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丁仪收回了目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那颗平静多年的心竟然是再次翻涌了起来,难怪李休会说他只要看上一眼便知道该如何处置。   的确,这样的情况只需要看上一眼便已经足够。   他睁开眸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脸平静的李休,眸子深处带着极淡的欣赏,到底是年轻人,如此胆魄实在是让人佩服。   江满泉的面色仍旧是十分难看,苍白无比。   尚凌豁然转头看向了李休,双眼微微眯起,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同时在心中终于是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棘手。   这位世子殿下似乎做事似乎永远都是那般果决而又不留余地。   袁文昭阴沉的目光凝为一点,一抹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倘若太子所言皆是真的,那么今日这件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即便是太尉齐秦亲自前来也是无法翻盘。   暗通长林一定是死罪,任何人都无法为其开脱。   那就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敲定下来。   于是他往前迈出一步,冷哼一声开口道:“太子所言可有真凭实据?倘若只是因为片面之词便将此大罪强加于当朝一品重臣的身上,不太好吧?”   “而且,即便应子安真的是长林妖人,可别忘了,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今日只不过是和江大人喝了一顿酒罢了,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谈何勾结?”   不愧是大理寺卿,在朝堂上混迹多年,只是简单地两句话便将风头从江满泉的身上转移到了太子那里。   饶是此刻气氛紧张,百官们也是忍不住暗暗叫了一声好,抛却立场如何暂且不谈,袁文昭此般应对不可谓不出色。   杨学平低着头,不曾开口。   于是袁文昭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咄咄逼人。   李休也没有开口,甚至就连目光都不曾放在他的身上。   倒是丁仪突然说了一句:“据老夫所知,自从应子安加入太子六率的第一天起,太子殿下就知晓了他的身份,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想利用他引出潜藏在朝堂之上的其他长林妖人,这张网撒了很久,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收网。”   “前些日子世子李休在姑苏城与慕容英杰合力定下惊天之谋斩了许骄人一臂,借此覆灭长林,应子安心生怨恨所以于趁着李休才回京都便前往户部尚书江大人的家中联络,商量密谋定下计策,企图将李休刺杀,所幸这些年来国师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行踪,总算是及时发现并且阻止。”   丁仪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都说了一变。   百官们宛如雷击一般呆立原地,心中震撼异常,他们并不知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看今日这个情形来说不是真的也会是真的。   只怕此日过后太子的位子将会更加牢固。   宋大仁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丁仪,嘴角扯了扯。   李休面色平静,心中却是十分敬佩。   这些事情当然是假的,丁仪也不可能会提前知道,但他却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且话语连贯,没有半点纰漏。   这才是真正混迹于官场,站在官场最顶点的人。   袁文昭看向了他,终于是确定了这位最忠心与陛下的御史中丞丁仪丁大人现在已经是站到了太子的阵营当中。   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开始三司会审,有罪无罪要等审过之后才知道。”   话音落下他轻甩衣袖向着刑部堂内走了进去。   宋大仁与李休对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李休则是推着丁仪进入了其中然后自己退到了堂内一侧安静站立。   三司使便是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三人会审,在这期间即便是李休也要退到一侧,未经传唤不得开口。   宋大仁坐在主位上,丁仪与袁文昭分别坐在左右两侧辅位,堂内空明,头顶悬着几个大字。   杨学平压着应子安与江满泉走了上来,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后躬身退去。   数十名官员站在堂外。   气氛有些压抑。   三司使正式开启。 第362章 请人证   刑部大堂之内安静的吓人,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即便是在门口观望的那些朝廷命官也是不曾发出半点怨言,哪怕是站在初雪当中亦是不觉疲累。   今日之会审几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太子与吴王之间的势力格局。   即便是刑部外侧大街上的那些驻足百姓和江湖人都是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江满泉,我且问你,你是否知晓应子安乃是长林妖人?”   万籁俱寂之下,袁文昭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   江满泉环视众人,摇了摇头:“不知。”   “我再问你,应子安为何会出现在你江府当中?你与他可有勾结?”   “应子安乃是左卫率将军,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今日一早便来登门拜访,本官身为户部尚书,哪有不见之礼?”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袁文昭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了丁仪和宋大仁,示意自己的问题问完了。   门外的百官们心中暗暗咋舌,不愧是能够成为当朝一品的人,被李休直接扣押,二人一句话都没说此刻仓促之间三言两语便将江满泉给摘了出去,而且摘的干干净净。   宋大仁作为主审,按理来说应该他开口询问,但此刻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丁仪。   这位老大人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去看江满泉,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应子安的身上,开口问道:“将军可是长林的人?”   这问题很直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大唐对于长林的态度一直是有杀错,没放过,除非拿出证据,否则狡辩也没意义。   应子安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承认了,没有半点反抗的想法。   袁文昭面色一沉,即便是外界的许多官员脸上都是露出了狐疑之色,应子安乃是太子最信任的下属,倘若是为了陷害江满泉完全可以用其他人,没必要搭上这个左卫率将军。   除非他真的是长林的人,但这怎么可能?   丁仪继续问道:“你留在太子六率当中是为了什么?”   “接近太子,借太子于宣政殿批阅奏章之时窥探唐国情报,找机会传回长林内部,伺机而动。”   丁仪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为何要去户部尚书江大人的府邸当中?可是因为许骄人被战一臂,心生怨恨打算伺机报仇?”   百官们都在盯着堂内发生的一切,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更是竖起耳朵凝神以待。   这个答案很重要。   应子安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淡淡道:“大人误会了,末将昨夜例行公事,刚巧今早下雪,腹中饥饿,正好路过江大人的府邸,便进去蹭了顿饭,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有些出人意料,百官们纷纷愕然,便是江满泉都愣了一瞬。   他们都以为这事是太子给江满泉设的陷阱,此刻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这应子安竟然是在掩护江满泉?   丁仪面无表情,心中却升起了一抹欣赏。   尚凌面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向了李休,李休目光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袁文昭那双眼却更加的阴沉起来。   应子安若是承认了倒还好说,怕的就是此刻这般死不承认,只说自己是长林之人,却将江满泉摘了出去,但凡心思深沉之人都会认为他是在为江满泉遮掩。   “腹中饥饿不去饭馆酒楼,去当朝一品家中蹭饭?”   丁仪脸上露出讥讽之色,道:“老夫可没听说你与江大人之间有何私交?”   应子安抬头看向了他,淡淡道:“怎么?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听说了?”   丁仪冷哼一声说道:“应将军,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免得一会儿拿出了证据,反而是罪加一等。”   应子安露出一模笑容:“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我就没打算活着,罪加一等又能如何?”   听到这话百官们心中的疑惑更重,这应子安难道真的是长林妖人?这些年来太子殿下竟是在下一盘大棋。   丁仪没有在说话,同样是看了一眼宋大仁,默然不语。   眼下情形十分清晰,对江满泉很有利,倘若拿不出证据的话不仅要无罪释放,执行此次行动的左卫率都要问罪,便是太子也没有好果子吃。   袁文昭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二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此事的确与江大人并无关系,依我看不如将应子安打入冰牢,释放江大人,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丁仪瞥了一眼他,冷冷道:“此刻定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吧?若是他们二人乃是同伙,应子安为了包庇所以才出言撇清关系又当如何?依老夫看这件事既然查了就要查到底,容不得半点马虎。”   宋大仁依旧坐在上方不曾开口,站在一侧的李休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很突兀,瞬间便吸引了三位大人的视线。   宋大仁看着他,问道:“世子殿下可有要事?”   三司会审,李休自然是没资格插手,但既然宋大仁都主动询问了,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门外。   杨学平就站在那里,感受到李休的目光后他走进了堂内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朗声道:“末将在抓捕江满泉以及应子安之时还抓了另一个人,可为认证。”   另一个认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眉头一皱,此事若要定案难就难在两个地方。   第一自然是证明应子安乃是长林之人的证据。   第二便是应子安与江满泉之间的关系。   江满泉闻言有些诧异,面带疑惑,不解这所谓人证来自哪里。   宋大仁看着李休,李休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于是点了点头:“带人证。”   杨学平躬身行礼,说了一声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在他的身侧跟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   刚走进大堂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人证抬头。”   那人颤抖着身体抬起了脑袋,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脸。   江满泉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   这人竟然是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江府管家。   ……   …… 第363章 呈证据   他可是看的分明,管家明明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此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还要充当人证?   即便是心思深沉如江满泉在这一刻也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你是何人?”   宋大仁坐在上方俯视着他,朗声问道。   “小人名叫成虎,乃是户部尚书江满泉江大人府中的管家,总理府内诸多事宜。”   成虎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深深地,不敢再抬头。   宋大仁点了点头然后道:“成虎,本官问你,你身为江府管家,为何却要指控自家老爷?此举却是于礼不和。”   这话一出,那管家将头埋得更低了,说话都是带上了哭腔:“大人容禀,小人虽是江府管家,但也是大唐之人,国家大义在前,小人又怎敢因为一己私利而避而不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凛。   宋大仁摆了摆手,道:“你无需紧张,只需将你知晓的一切说出来即可,若是所言非虚,本官也不会难为你。”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位江府管家,山岳般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虽是在冬日脸上却有如雨般的冷汗不停往下流淌。   他深埋着脑袋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今日清晨天降初雪,府内下人人手不足,我便让护卫们也跟着一起动手,想着早些清理了,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于是小人便去开门,就见到应将军冒着风雪走了进来。”   “进门之后老爷便让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然后命我送上吃食,接着小人就退了出去,只是并未走远就在门口站着。”   “因此老爷与应将军之间的谈话就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商量如何对付世子李休,说过段时间开启锁天塔是一个机会,可以借此下手。”   说到这里成虎对着堂上不停扣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声音实在太小,而且当时小人太过紧张并未记得全部,只听到这些,望几位大人见谅。”   听到这些话,百官们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江满泉脸上却是漆黑一片。   能够成为当朝一品府内管家的人自然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可就是此刻这个本该最值得相信的人竟然反咬一口。   宋大仁点了点头,看向了江满泉与应子安二人,厉声喝道:“事已至此,你二人可还要狡辩?”   江满泉尚未开口便听到应子安直接说道:“大人不觉得这些话漏洞百出吗?他一个小小的承意修士,若是站在门口偷听,大人认为我这个左卫率将军会发现不了吗?”   他的嘴角带着讥讽,不屑一顾道。   百官们再次愕然,心想这话的确很有道理,一个承意修士想要瞒过游野修士的窥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应子安为何要替江满泉辩解,反正自己要死,拉上一个一品大员垫背岂不美哉?   除非他是想让江满泉撇清关系。   如此想着,百官们的心中再次起了嘀咕。   休说他们,就是江满泉自己都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时一直在旁倾听的袁文昭再次开口了。   “这成虎本是江府管家,此刻却反咬一口,足见其是一个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小人,既然是卑鄙小人说的话又怎能相信?何况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算不得证据。”   这老家伙还真是难对付。   李休看着座位上的袁文昭,双眼微微眯起,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大理寺卿。   他自然是不能开口,丁仪的声音却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袁大人此言差矣,成虎虽是江府管家,但更是大唐子民,此事关系重大他虽是小民却也拎得清轻重,所谓迷途知返不过如此,此乃大义,何谈小人?”   袁文昭抬眼看着丁仪,阴沉的面色变得有些冰冷。   堂外百官暗暗佩服,心想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两位大人,针锋相对起来着实可怕。   “好了。”   宋大仁扫了二人一眼,制止了接下去的争吵,然后对着仍旧跪倒在地的成虎说道:“你暂且先退下,这几天可能还会传你作证。”   成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几位大人明查。”   “知道了,你先退下。”   成虎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在见到江满泉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神之后身子猛地一颤,面色苍白无比。   可当他余光扫过李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之后,眼中的恐惧却更胜数倍,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堂内。   宋大仁冰冷的目光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过,寒声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去江满泉府上究竟是所为何事?”   应子安静静地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好,很好。”   宋大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然后看着杨学平问道:“太子既然如此说,那么可有证据?”   他此刻身为三司主审,哪怕是站在太子那头也要表面上秉公办事,何况之前还说自己并不知情,这时候当然要把握尺度。   “来人,呈证据。”   杨学平对着门外喊了一句,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名左卫率将士手里捧着一块托盘,盘中摆放着一枚玉简,走了进来。   “打开吧。”   宋大仁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   那名将士伸手拿起那枚玉简然后微微用力将其捏碎而去。   一堆纵横罗列的文字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百官们盯着天空上的文字,那一张张面容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心中也是升起了一团怒火。   即便是袁文昭和尚凌都是铁青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些文字上清晰无比的记载了应子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长林,何时加入了太子六率,何时与长林之人暗中见面,上面的时间地点都记录的极为详细,只要根据信息派人去查就能查到,根本不可能造假。   甚至那上面还隐隐提到了应子安和江满泉从前虽然没有私下相处过但是却前后脚去了一个地方,基本这人刚走下一个就来到这里。   而且是好几次,如此事情可不是巧合能够形容得了的。   上面甚至还记载了应子安这些年见过的长林妖人都是什么身份,谋划了什么事情。   应子安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微微一松。   江满泉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第364章 群情激奋   “铁证如山,你二人还要如何狡辩?”   宋大仁手持惊堂木往桌上用力一拍,发出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凛,面色不自禁的严肃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百官们瞳孔缩成一点,心中满是骇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应子安竟然真的是长林妖人。   那些证据记录就摆在那里,已经是再清楚不过,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如果说先前他们还认为这是太子一派人演的一场戏,那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一场戏。   而是真正的事实。   如此说来,江满泉江大人也的的确确是长林妖人?   百官们的反应很真实表露在各自的脸上,李休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应子安真的是长林的人,用事实来做一场局,那就不会产生纰漏。   此刻即便是袁文昭也是铁青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已经无话可说。   暗通长林,那一定是死罪,上到天子下到百姓无一人可以幸免。   宋大仁俯视着二人,冷哼一声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江满泉攥紧拳头,脸色惨白且难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证据只能证明他应子安是长林妖人,与我何干?”   应子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江大人何必如此,既然事已至此再搪塞下去也没有意义,这些唐贼摆明了是要治你我二人于死地,还是不要遮拦了,我长林之人就算死也是站着死,如此窝囊像什么话?”   他抬着头,昂首挺胸站在原地:“我长林之人从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他再次承认了这个事实,顺带着捎上了江满泉。   前后的转变恰到好处,很是完美,百官们目光冰寒的盯着他们二人,里面发生的事被左卫率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刑部之外,唐国百姓早已经是群情激奋破口大骂江满泉,堂堂户部尚书竟然暗通长林,让人唾弃,恨不得生啖其肉。   应子安轻飘飘寻死的一句话让江满泉宛若雷击,此刻就算是他城府再深,身家再厚,积累再多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当李休决定动用应子安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宋大仁面色阴沉,眼带怒火,对着江满泉喝道:“即便你不是长林妖人,但你暗通长林却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难道还想狡辩?堂堂一品大员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让人耻笑。”   话音刚落却听得应子安再度开口,语带讥讽:“唐贼,要杀便杀,要斩便斩,当我害怕不成?”   此言一出更是群情激奋,围在门外的百官们更是气的面色通红,竟是忘记了三司会审的规矩,一个个在外面叫骂起来。   竖子好胆,匹夫找死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站在堂内一侧的尚凌已经是苍白着脸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现在这个情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此刻即便是想要插手都是不可能做到,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扣上一个通敌别有用心的帽子。   他想着天上那些文字沉默了很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应子安竟然真的是长林之人。   外界的动静更大,要不是刀出半鞘的左卫率威慑力实在太大,保不准那些长安百姓会直接冲进来。   生长在京城脚下,这些百姓可不会太过敬畏这些朝廷命官。   听着四周传来的那些喝骂之声,江满泉本就难看的面色开始不停变换。   管家,应子安前后态度的转变,玉简,一环接一环的设计让他深陷这漩涡当中已经是无法挣脱。   哪怕说再多也是徒劳无功的狡辩之词。   他觉得憋屈极了。   最终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李休的身上,张了张嘴,声音在这时候竟是变得有些虚弱:“世子殿下,能否放我一马?”   这话说的很突然,门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李休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他。   江满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李休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从今以后江满泉必定以世子殿下马首是瞻,还望殿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全心全意报答世子,报答大唐。”   那三个头很用力,在他的额头处能够轻易无比的看见淡红色的痕迹,那双眼睛之中布满焦急,他是真的慌了。   李休终于是偏头看向了他,眼中满是疏离与淡漠:“暗通长林乃是死罪,即便你身为户部尚书也是难逃一死,没人能够救得了你,大唐也不需要你这样得罪人。”   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江满泉的心下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李休是真的想要杀他,而且不打算留半点情面。   没人想死,尤其是死到临头。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到了袁文昭和尚凌二人的身上,声音急迫,有些颤抖:“袁大人,尚凌大人,我与应子安没有半点瓜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李休的设计,是他的谋划,目的就是借机杀了我从而拿下户部大权,进而削弱吴王殿下的势力。”   这些话一连串的说出口,使得袁文昭和尚凌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这些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此刻他二人看向江满泉原本就带着些许厌恶的眼神变得更加憎恶起来。   这江满泉顺势城府极深,手段颇多,绝境则是口不择言慌不择路,为求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全都是不耻之事。   尚凌冷哼一声偏过了头没有理会。   袁文昭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使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虽然厌恶,但江满泉毕竟是吴王的人,而且执掌户部对于他们一方的帮助的确很大。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开口道:“此事表面上看已成事实,但细细推敲却有诸多疑点,毕竟户部尚书关系重大,容不得马虎,依本官看,应当将他二人暂且押入刑狱,日后祥查,再做判决也是不迟。”   两个嘴唇一碰,打算将日期往后拖延,只要用了拖字诀,日后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第365章 拒旨意于门外   李休看了一眼丁仪。   丁仪心领神会,出口反驳道:“袁大人此言差矣,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应子安都已经承认他与江满泉暗中勾结,而且别忘了他之前可是一直在尽力撇清关系,自然可以排除是故意陷害。”   “既然证据确凿,此刻自当有所定论,又何须拖到日后?难道袁大人不知迟则生变之说吗?”   丁仪身子前倾,冷眼凝视着袁文昭,意味深长道:“还是说袁大人和罪犯江满泉之间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特殊关系吗?”   这话一出,百官心中皆是一惊,暗道太子一方果然是不甘心就此罢手,听这话的意思竟然还想把这顶大帽子继续扣下去。   果不其然,袁文昭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冷声问道:“丁老大人此言何意?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倒是你言语间一直逼迫,是何用意?”   丁仪声望甚高,无论是风骨还是言辞都颇为犀利,但他袁文昭也不是好相与之人。   “够了,大堂之上相互争吵颜面何存?”   宋大仁拍了拍桌子,眉头一皱,说道。   看到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低头俯视着堂上二人,再次问道:“本官最后问你们一遍,可认罪?”   江满泉大喊道:“本官无罪,李休,你强加此罪于本官身上,难道就不怕事后暴露被天下人唾骂吗?”   应子安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敢做就敢认,江大人何必做此姿态?大不了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此话一出,百官心中更气,面容更怒。   江满泉则是铁青着脸对着应子安破口大骂:“你给我闭嘴,本官与你这长林妖人有何瓜葛?”   应子安眉头紧皱,不屑道:“江大人如此作态,让人不齿,一死而已,看你这副样子算什么当朝一品?”   江满泉伸手指着他,嘴唇都是不停哆嗦。   “够了!”   丁仪眯着眼睛低喝一声制止了二人间的争吵,然后将目光看向了宋大仁:“案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依本官看不如定案如何?”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然后又看向了袁文昭,象征性问道:“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文昭阴沉着脸,还是道:“本官坚持认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仔细推敲。”   宋大仁再次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丁仪,面带探询。   丁仪想了想说道:“证据确凿,依老夫看应当将应子安关入冰牢,将江满泉押入刑狱。”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了一眼李休,正巧这时李休也在看着他目光冰寒,眼中杀意毫不掩饰。   丁仪心中一动,话锋一转:“江满泉身为朝廷命官却暗通长林,欲谋害太子与世子,知法犯法,背国求荣罪大恶极,老夫建议就地正法,否则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证律法。”   门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但百官们听到这句话却仍是面色巨变,即便是尚凌和袁文昭都是豁然一变,神情大震。   他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丁仪,接着又看向了李休,谁能想到他们做事竟是这般果断这般决绝。   上一刻定罪,下一刻便要将其斩杀当场。   堂堂一品大员,以为乃是猪狗不成?   江满泉自己更是难以置信,猛然间呆立原地,半晌后放才反应过来,对着李休骂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只会耍下流手段,欲加之罪,竟然要诛杀堂堂当朝一品,难道你将这大唐江山当做你李休的一言堂了吗?”   江满泉指着他,声色俱厉。   宋大仁听了再拍惊堂木,出声喝道:“罪犯放肆,你暗通长林本是死罪,此刻更是言语恶毒,妄图牵扯陈留王世子,其心可诛,罪加一等,本官同意御史中丞丁大人所言,将应子安收入冰牢,借他之身顺藤摸瓜引出其余长林余孽。”   “而你,罪人江满泉,于刑部大堂之上就地正法。”   宋大仁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宣判。   袁文昭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出声反对:“本官不同意,江满泉乃是当朝一品,怎可说杀就杀?”   宋大仁此刻却是一改之前模样,厉声道:“暗通长林谋害太子和世子,别说是当朝一品,便是太尉,国师也难逃一死,袁大人若是不服事后自可去请圣裁,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本官担着就是。”   许多人额头上冒着冷汗,即便是袁文昭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此事唯一的翻盘点便是请圣裁。   但如今的圣裁之人乃是太子,那要如何请?   刑部护卫将应子安押到刑狱冰牢当中,应子安并未反抗,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堂内就只剩下了江满泉一人。   他目光阴冷,体内灵气开始逐渐泛起了波动,他毕竟也是四境修士,若是拼死反抗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皇后懿旨到。”   就在气氛开始凝重陷入僵持之时,刑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皇后竟然是降下了懿旨?难不成是来救人的?   尚凌与袁文昭对视一眼。   江满泉脸上露出喜色,暗暗凝聚的灵气也开始消散。   刑部之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杨学平通报说那是巡城卫也就是李安之的部下,此刻已经包围了刑部。   为首一名巡城卫将军手里拿着皇后的懿旨,正等在门外。   皇后地位尊崇,若是她降下懿旨强行留人那倒是不好说了。   宋大仁看着李休,李休眼中杀意更浓。   宋大仁面色一狠,喝道:“来人,关大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此言一出,百官神情骤然一变,面色惊骇。   这宋大仁,难不成是打算强行斩杀江满泉不成。   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入内,巡城卫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就是刀剑交击之声,然后便看到一名身穿巡城卫铠甲的人腾空而起从刑部大门之上跳了进来,手里还捧着懿旨。   李休看了一眼徐盈秀,徐盈秀身形闪动之间同样跃到了半空当中,在那名将军还未落地之时便将其一脚踢飞出去,手中懿旨也是跟着飞出了刑部门外。   “罪犯江满泉,知法犯法,暗通长林,罪无可恕,按律当斩,罪大恶极,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宋大仁手中惊堂木再次落下,一声巨响震动着整个大堂都是晃动了起来。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肩上浣熊跳了出去,血光一闪而逝。   户部尚书江满泉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已经是失去了生息。   百官震撼,满座皆惊。 第366章 我想回书院   刑部大堂之内,江满泉的尸体就躺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他的胸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暗通长林乃是死罪,但他毕竟乃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无论是势力还是人脉在朝堂之上都足以称得上是根深蒂固。   而且说实话,直到现在百官们也是分辨不出这江满泉到底是真的暗通长林还是被太子等人栽赃陷害。   只是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休竟然真的敢在刑部大堂之上硬生生的将其斩杀当场。   而且皇后的懿旨就在门外。   刑部大门已经被打开,巡城卫和左卫率不可能生死相搏,不能分生死就很难拦得住。   那被徐盈秀一脚踢飞的巡城卫将军已经高举懿旨走了进来,但为时已晚。   在五境的熊胖面前,江满泉别说反抗,即便是反应的时间都是没有。   那将军面色冰冷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百名巡城军士,手握刀剑,凛冽的寒意席卷着整个刑部大院,紧接着左卫率的人也冲了进来,在最外围包围着这些巡城卫,虎视眈眈。   “接皇后懿旨。”   那名将军将懿旨高高举起,大声喝道。   百官们躬身行礼然后向着两侧避让,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巡城卫将军走进刑部大堂,刚要打开懿旨而后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江满泉,面色骤然一变,目光也在陡然之间变得冷厉起来。   当朝一品竟然被斩杀在了此地?   他不由得抬头看去,然后见到了闭目养神的丁仪,以及其余人。   神情一窒,此刻身处刑部大堂之内的几乎全都是一品大员,他一个小小的巡城卫统领自然是没资格去质问旁人。   尚凌和袁文昭强忍怒气对着懿旨微微躬身。   丁仪老神在在并不理会,宋大仁身为主审此刻还未下堂当然要也不会搭理。   所以巡城卫将军把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人仍旧在看着他。   于是李休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淡淡道:“如果你不打算念懿旨的内容,那就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这话算不上客气,而且李休的身份也的确够资格说这样的话。   杨学平往前迈了一步,左卫率之人目光微凝,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意。   巡城卫将军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下了头:“江满泉乃是户部尚书,若要问斩也当问过陛下的意思,殿下此举法理难容。”   李休说道:“按唐律,三司使会审便是唐国最高审判,会审结果便是最终结果,江满泉暗通长林,罪大恶极,理应就地正法,将军若是不满意自可去请圣裁。”   又是请圣裁。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身侧的尚凌已经不远处的袁文昭都是面色一沉,额头青筋一跳。   “如果将军无事,就把路让开。”   李休轻声道。   江满泉已死,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   巡城卫统领仍旧没有站在那里没有动弹,懿旨依旧被他握在手里,高高举在胸前。   握着懿旨的手掌在轻轻颤抖,他知道这份懿旨的内容,皇后要保江满泉。   但眼下已经死了,倘若将内容念出来又能如何?追究李休的责任吗?   且不说她皇后有没有这个资格,便说这件事本就是三司使会审的结果,占据了大义。   虽说当场斩杀有待商榷,但绝没人会去怪罪李休。   但若是就此回去,恐怕他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份迟疑很短暂,但放到李休眼里便很不耐烦。   于是皱起了眉头,冷声道:“让路。”   浣熊趴在的他肩上睁开了眸子,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在大堂之上四散而开。   那名巡城卫统领咬了咬牙,旋即退到了一侧。   门外百名巡城卫也各自向两侧散开,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固然带着警惕,但一双双眸子深处仍旧充斥着尊敬。   无论怎么说,无论什么事似乎都无法阻止,李休在军中的威望太高。   “既然此案已经有了结果,我便不在打扰了。”   李休转身对着宋大仁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请便。”   宋大仁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老夫年纪大了,善后的事情就劳烦二位大人了。”   丁仪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疲态,对着宋大仁以及袁文昭说道。   宋大仁微微一笑,说道:“丁大人哪里的话,些许小事交由本官处理即可。”   李休迈步走到了丁仪的身后双手推着轮椅向着门外走去。   “世子殿下当真是好算计,能够在短短时间便做出此局,尚凌敬佩。”   行走间,却突然听到尚凌开口小声说道。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却听得尚凌继续道:“江满泉于你我双方来说只不过是鸡肋罢了,可有可无,算不得什么,不过殿下既然动手了,那可要好生提防。”   这话听起来是在劝诫,实际却是在警告。   先前李休曾说过,博弈就像是下棋,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现在尚凌同样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两开河的事情,此刻死的就是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而后收回目光朝前越过了巡城卫和左卫率,走出了刑部。   尚凌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在说话。   就像他刚刚所说,江满泉是生是死只是可有可无罢了。   但李休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要轻易过界,否则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江满泉,也能够名正言顺的杀了其他人。   脚踏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李休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老大人才思机敏,让人佩服。”   李休推着丁仪朝着回到了御史中丞府上,由衷佩服道。   丁仪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在问他以后的打算,此事看似已经结束,但实则却已经撕开了面皮。   天无二日,大唐也不需要两个继承者。   太子与吴王之间迟早会做过一场,以前还不好说,但今日过后这一场一定会被大大提前。   李休知道丁仪的意思,但他却没有回答,只是停在了丁府门前,目光透过风雪看向了城外,轻声道:“我想回书院。”   ……   …… 第367章 木屋,门前,白雪,无月光   他在秋天离开书院。   在冬天回到书院。   十余里陆地遍布覆盖着皑皑白雪,城外没有一个脚印,李休应该是今日第一个出城的人,天上还在飘着雪花,自苍穹而落,一眼望去难说豪迈或是萧瑟。   他只觉得还不错。   徐盈秀并没有跟来,这条路上就只有他自己,还有熊胖。   十余里的路程很短,但李休走的很慢,当他站在数百里梅岭之前的时候已经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就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仔细想想不过短短数月当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梅岭还是梅岭,即便是在冬日里也是开遍梅花,很美。   梅岭之内可以零星看到几名书院弟子又或是经常偷懒的教习以打扫勘察之名在梅岭里寻一处僻静的地方睡觉。   甚至还有几人在短短时间里就堆出了一只巨大的雪兽,然后他们抬头看到了李休。   先是一愣,接着张大了嘴巴呆立原地,那只雪兽口中的牙齿被风雪吹断从高处掉落下来,砸在了那几名书院弟子的头上。   这一幕很滑稽,李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可能是有病。   然后走到了书院正门,抬起右手敲了敲。   三声巨响传遍了整座梅岭,吸引了此刻站在外面的十余人的视线。   十余人再次愣住。   李休昨天回到长安之后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书院,只是总会有不知道的人。   书院大门打开,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休从那人的身旁穿过,淡淡道:“想不到还会是你。”   钟良耸了耸肩,笑道:“我就是个看门的,您应该知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那棵很是突兀的大树,继续往前走。   钟良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却觉得踏实多了。   从前只是巧合,这次是故意为之,自从昨日知晓了李休归京,他便一直守在门口。   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陈知墨去了荒州,按照路程来算此刻应该已经走到了绿海身处。   苏声晚仍旧在周游天下,只是有传言说三七崖似乎有人下山,毕竟司乐言死在了苏声晚的手里。   这是大事。   剩下的就没什么了,子非与陈老将军还是在小南桥驻守,只是听说北地这段日子怨气很大,而且梁文每天晚上都会站在北地城墙往京都方向看。   北地是在警告某些人不要做的太出格。   只是这些消息钟良一个都没有说,他相信在李休离开莫回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书院怎么看待锁天塔的事情?”   行走间并没有遇到太多人,今日大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致出来看雪,而且往来庄很热闹。   钟良想了想,说道:“唐国开启锁天塔是好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既然是好事那就没必要阻止,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钟良的意思自然就是书院的意思,书院的意思就是陈惊龙的意思。   “梁小刀最近怎么样?”   沉默了很长时间,李休再次问道。   当初因为担心梁小刀跟着一起去,所以用阵法强行把他关在了木屋里,现在想想的确有欠妥当。   “他一直在后山,没有离开过。”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继续朝后山走去。   钟良犹豫了一瞬,问道:“你不打算去见见副院长?”   无论是姑苏城还是莫回谷又或者是现在的锁天塔都是大事,既然是大事那就有商量的必要。   “不必了。”   李休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他知道陈惊龙会说什么,倘若已经知道结果,自然就没有再去见面的必要。   他还在往前走,钟良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后山就在后山,他不在前院,也不在外面。   眼前的竹林很熟悉,屋顶烟囱往上升着淡淡的青烟,向着越来越好的地方飘着。   李休推门走了进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饭桌一侧,坐在了梁小刀的对面,伸手给自己拿了一副碗筷,又从面前桌上的盆里盛了一碗饭,接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将整个嘴巴塞的满满的。   “回来了?”   梁小刀的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恢复如常,问了一声。   李休满嘴的饭,闻言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接着挑了挑眉,看起来像是有些得意:“怎么样,这段日子过去我的手艺进步的不错吧?”   李休将饭菜咽下去,为自己盛了一碗玉米汤喝了一口,砸了咂嘴,夸赞道:“的确不错,和当初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梁小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撇了撇嘴:“天壤之别这话有些夸大,我之前虽然手艺一般,但厨艺也是一等一的。”   李休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话:“你之前甚至都不会做饭。”   像是被猜到了尾巴,梁小刀的面色一下就变了,将李休面前的那盘肉拿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冷声道:“你会做怎么不自己做?反而来吃我的。”   “我懒。”   轻飘飘的两个字,但的确是事实,梁小刀鼻子差点气歪了:“那你就别吃。”   “莫闹。”   ……   ……   这一天过得很快,窗外的雪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逐渐停歇,李休和梁小刀面对面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沉默的不发一言。   这很惬意,也是数月以来李休过得最舒服的一天。   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那些所有的一切的算计都被暂时抛到脑后,明日再想也无妨,就像他常说的一句话,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一放,总要先顾好眼前。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陈瑶抱着他问东问西。   莫清欢似乎回到了楼内。   聪小小或许还在万香城,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圣宗。   他喜欢每个人,就像一样喜欢醉春风,喜欢梁小刀。   但如果是关乎到男女之情,他似乎还是喜欢聪小小,也只喜欢聪小小。   窗外的白色雪地映着夜光,身后竹林竹叶在沙沙作响。   “想不想和我下盘棋?”   梁小刀突然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   “怎么,你困了吗?” 第368章 平淡却很舒服的一个月   下棋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对胜负的不可知,对胜负的尝试,还有对胜负的探询。   但胜负往往和棋子无关,只和棋手有关。   比如李休陪梁小刀下了一夜的棋却一盘没输过。   二人下的兴致勃勃,熊胖却觉得很没意思,而且最让它感到生气的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李休竟然没有叫它一起吃。   理由是饭菜不够。   这是人说的话吗?   熊胖或许不小气,但也不大度,气冲冲的想了一晚上,越想越气。   于是从李休的头上高高的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   棋盘碎成了好几片,棋子散落一地。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满脸得意的说了句平局。   他当然值得得意,能够和李休对弈成为平局,单单这个噱头就足以让他去到任何大茶楼棋馆之内得到一份年收入千两以上的工作。   李休没有管他,而是看向了熊胖,认真道:“那是江流儿的棋盘,如果拿到外面去卖起码可以卖到十万两。”   熊胖缩了缩脖子,接着心想不能弱了气势,于是抬起脑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要么给我吃饭,要么把你家熊爷卖了,熊爷我肯定比这破棋盘值钱。   李休叹了口气,心想你当然比棋盘值钱,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值钱就去破坏不如你的东西,这就很没道理。   熊胖低头想了想,然后心道都是你不给我饭吃,不能怪我。   李休咧了咧嘴:“想吃什么?”   熊胖闻言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这么容易就给他做饭吃,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啥?”   “你吃不吃?”   “吃,当然吃,我要吃鱼。”   李休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偏头看向了梁小刀,问道:“要不要去钓鱼?”   梁小刀有些惊愕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来回在他们的身上流转,似乎有些惊讶熊胖怎么突然之间会说话了呢?   李休没有解释,今天的天色很好,阳光很暖,门外的白雪变得更加凝视了起来。   熊胖瞥了一眼梁小刀,心想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钓鱼自然要去后山上的那个小池塘,这段日子梁小刀几乎每日都去,鱼其实并不难吃,只是很多人讨厌麻烦,因为吃鱼就要挑刺。   那就很麻烦。   起码李休是这样想的。   但烤鱼不同。   昨天的雪很大,下了很长时间,但水面并没有结冰,也不曾被白雪覆盖,伸手放在水里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内的温和温度。   李休看了一眼浮在水面上的那些绿色草叶,一眼就能够看到那条小白蛇肚皮朝天的躺在那里,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着,看起来睡得很香。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不知为何心中觉得安定了许多。   熊胖看了一眼那件小白蛇,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吭哧吭哧的靠在李休背后,圆圆的小眼睛盯着树杈上的冬鸟。   “钓鱼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运动,可以在消磨时间的同时带来食物,也能够让人静心,变得安宁。”   李休看着水面,自顾自说道。   在很多时候安宁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你太累了。”   梁小刀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鱼饵挂在了自己的鱼钩上扔进了水底,轻声说道。   他没有说你大可不必这么累一类的话,因为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他会一直这么累下去。   修行不算累,进入书海等秘境也不算累,杀人不累,算计也不累。   就算去锁天塔与荒州都不算累,对付长林与荒人,谋划雪国甚至警惕妖族这些都不算累。   但放到一起就很累,尤其是放到一位修为只是三境,修行不过一年的人身上。   他永远在赌命,他永远都在紧绷着那根弦。   所以自然很累。   梁小刀知道,所以才如此说。   “你修行太慢了。”   李休伸了个懒腰,带动着鱼漂在水面上晃动着。   梁小刀已经站在了承意巅峰,这速度绝对称不上慢。   但还是慢。   “锁天塔下个月开启,这一个月你什么事都不用做,安心陪我。”   梁小刀看着水面,嘱咐道。   李休没有说话。   梁小刀继续说道:“我会放出话去,北地对于你独自去往姑苏城的决定很不爽,当初陛下闭关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如果我没记错有一句是北地可勤王。”   李休默默道:“我不是王。”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北地表明的只是态度,这一年里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李休的身后永远都坚定不移的站着北地。   李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有人说钓鱼是个需要耐心的游戏,但在李休看来需要的仅仅只是运气。   当有人告诉你说没有鱼儿上钩不要急,要慢慢等的时候,不妨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因为旁人的鱼篓里应该已经有了不少的鱼。   同样的装备,同样的鱼饵,同样的地方。   鱼就是不上你的钩。   在李休看来这就是运气的问题。   但有时候实力是可以改变运气的。   于是他的眸子陡然间变得有些灰白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大鱼上钩,梁小刀那里则是一条鱼都看不见了。   这很奇怪,没理由前一刻还一条鱼没有的人下一刻就钓上了六七条。   于是梁小刀忍不住问道:“你没耍赖吧?”   李休看着水面,摇了摇头。   梁小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可当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他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而李休那里已经有了整整两鱼篓之后,他知道自己太天真。   于是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耍赖?”   李休再次摇了摇头:“没有。”   梁小刀看了一眼自己眼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身前,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放屁。”   ……   ……   一月的时间绝对算不上长,但恰到好处。   李休在小木屋与池塘之间来回走了一个月,就连修行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这期间看了几场雪,书院的弟子们偶尔会来聊聊天,陈思宁和钟良经常来。   就连齐元彬也来过一次。   很平静也很难得的一个月。   李休躺在木屋门外的竹椅上,浣熊趴在他的胸口。   梁小刀摇头晃脑的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这很舒服。 第369章 长安城外的四扇门   梅岭的梅花仍旧开着,即便是在冬日里依旧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只是这天越来越冷,寒冬逐渐深邃。   这段日子来往书院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因为两日后就是锁天塔开启的日子,很隆重,自然也就值得很多人重视。   书院作为执唐国牛耳者,可以说是江湖人眼中的圣地也不为过。   其热闹程度就如同上次开书海之时一般,只是这次的区别在于没有了荒州的天骄参与,完全是唐国内部的人。   只是五境以下的修士终究太多,无法尽数进入锁天塔,于是早年唐皇便定下了规矩,只有上三关和游野修士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初境与承意不能进入。   也就是说这一次不会有二境以下修士,但还会有四境修士的参与,如果运气好或许能够见到许多位草黄纸上的强者。   李休躺在竹椅上来回晃着,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担心吗?”   木屋门前用竹子做出的简易院门被人推开,一身灰白素衣的陈惊龙走了进来。   李休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虽有四境修士,但是锁天塔不同于三古之地,也不同于书海,在那里不需要争斗,从头到尾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参悟石碑,仅此而已。   没有争斗就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就不需要担心,但陈先生指的自然不是这个。   锁天塔可以看做是一次博弈,比的不是生死,是快。   谁能够看最多的石碑,登上最高的楼,那才是胜负与扬名的关键。   塔内有十九碑,十三层楼,六层及以下每层摆放着两座石碑,七层到十三层每层摆放着一座石碑,共十九面。   陈先生是在问他是否担心皇后的人看最多的碑,登最高的楼。   李休没有说话,那就是不担心。   “谷内的人如何?”   陈惊龙走到他的身旁坐下,问道。   李休说道:“很好。”   “那就好。”陈惊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陈彦彦和满江红站在了皇后那头。”   李休毕竟只是三境,虽说观碑与境界并没有太大关系,但总归会有一些,因此若是不如四境修士没人会说什么,但他一定不能不如三境修士。   放眼整个大唐年轻一辈能够在同境当中有机会胜过李休的就只有陈彦彦和满江红。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站在了皇后那头,这就很棘手。   不远处的梁小刀走进屋子拿出了一壶好茶倒了三杯递给了他们,接着靠在一侧也不插话,安静听着。   李休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见过满江红,但见过陈彦彦。   当初书海开启,陈彦彦担心书院,所以不远万里从荒州回来守在门口,直到看见李休之后方才离开。   他是书院弃徒,但他一心为书院。   “所以为何会站在书院对面?”   李休觉得有些奇怪,也很难理解。   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他想告诉我,书院驱逐他的决定是错的。”   李休又问道:“那是错的吗?”   陈惊龙点了点头:“是错的。”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书院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宽容,陈彦彦不该被赶出书院。   李休说道:“错了就要认,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书院从来不怕做错。   陈惊龙笑着道:“认了,但他想要自己证明。”   李休想了想,说道:“那很可惜。”   “可惜?”   “他赢不了我,自然也证明不了自己,当然可惜。”   梁小刀手中的茶洒在了地上,浣熊呆呆的看着他。   陈惊龙突然笑的更加开心,然后起身离开了小院子。   目视陈先生离开之后梁小刀轻轻地甩了甩手上的茶水,赞道:“不愧是同境无敌。”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半年后如果你没有入三境,我就把你送去青角司。”   话落,一言不发的继续晒着太阳。   梁小刀撇了撇嘴,心想你还真把青角司当成自己家的地盘了,谁都往里面塞。   同境无敌是一个听起来很唬人的称号。   很多人都有可能拥有这个称谓。   比如日后的陈知墨,还有现在的陈落。   甚至就连洛以翁,王辰以及王羡余都有达到同境无敌的机会。   一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两日自然也不会太慢。   李休去书录院看望了一次梁秋,书录院已经被修缮完毕,只是院子中央已经没有了那块巨大的苍石。   书海对外的说法是已经失去了再次进入其中的途径,但书院内部每年还会选出二十人进入其中收获几色机缘,猜测应该是陈先生和那条池塘上的懒龙达成了什么交易。   今天是锁天塔正式开启的日子,除九子外书院数百名弟子没有一个人留在梅岭,即便是大部分教习都是不想错过这样的盛事。   即便是无法进入,能够在锁天塔脚下看一看那也是极好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书院的大门就被钟良打开,算上这段日子来往讨教的江湖人足有近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城走了过去。   像这样的集体有很多,整座大唐的修行人无数,游野只有数百,上三关却有数十万之多,甚至近百万,倘若全部集中到一起锁天塔当然无法容纳如此数量的人。   所以近一个月长安四周很热闹,或者说长安城的四个城门很热闹。   皇后使用玉如意在四座城门之外又立了一扇门,那是完全由规则之力所化作的门户,其本身带有莫大的压力,想要进入锁天塔内观碑的三境修士都需要从其中走过去。   游野修士则不需要。   走过去掌心之中就会被烙印一个与锁天塔气息相近的印记,从而可以自由出入。   走不过,那就意味着淘汰,没有资格进入锁天塔内,但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在塔外脚下观摩。   当李休与梁小刀并肩来到此处之时,城门口已经排上了一条长龙,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尾。   这是最后一批三境修士,其余人都已经进入了长安城里。   书院弟子很自觉地加入了长龙当中。   李休站在那里,徐盈秀从城门口走出迈步迎了上来。   …… 第370章 锁天塔内   李休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并没有看到醉春风的身影,知晓他已经先去了锁天塔。   “那扇门怎么样?”   梁小刀有些好奇的问道。   徐盈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是游野修士,可以直接进入锁天塔,不需要去跨过那扇看起来并不好看的门。   李休自然用不着去走那扇门,但他想试一试,于是就走到了门户之前静静站着。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人正在尝试着跨过去,虽然很慢,看起来很艰难,那个人的脸上也带着略显狰狞的模样,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跨过之后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衣衫被汗水浸湿,但那张脸上却满是笑容。   因为在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印记,这代表他拥有了可以进入锁天塔内观碑的资格。   看起来很难走。   不少人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似乎还有些不太甘心。   下一个人并没有走进那扇门,而是停住了身体。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脸上带着敬意,还有崇拜。   “殿下也要闯门?”   惊喜过后就变成了疑惑,似乎是有些不太理解。   身后许多人都在看着李休,越来越多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无论是小南桥还是姑苏城都将李休的声望推到了巅峰,他在唐人心中的地位很高。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还因为他自己。   “不用。”   李休收回目光,淡淡道。   凭他的声望和实力当然不用走这扇门。   “那您?”   那人挠了挠头,有些踌躇。   “看看。”   李休解释道。   那人点了点头,双手用力的晃了晃,想要往前走却还有些迟疑。   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人脖子一缩急忙往前走进了那扇门里,身子在瞬间顿住,面色变得通红一片,这扇门很难走。   近百万的三境修士最终能够安然无恙走过去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他还差点,双腿逐渐蹲下,整个身子也在渐渐弯曲,十分吃力,看起来要比刚才的一位还要困难。   但他却咬牙坚持了下来,体内骨骼还在咯吱作响,门上光华一闪而逝,他的身体却穿过了那扇门,整个人径直砸在了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十分狼狈,但还是过去了。   李休看着他,说道:“不错。”   那人趴在地上咧嘴笑了起来,牵动着伤势发出轻微颤抖,却觉得满足极了。   然后一位接着一位的人走进那扇门,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淘汰。   李休站在这里看了许久,直到太阳升起阳光划破云层从空中落了下来。   照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李休抬起了手,下一位即将进入那扇门的人停住了身子。   “我想试试。”   他对着那人说道。   那人一愣,然后急忙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请。”   这算是特权,但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即便是那些排在后面的人都不会感到生气,这只是一件小事,并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这扇门是皇后用玉如意所建造而成,并没有实质性的材料,完全是由灵气以及规则之力凝聚而出,只要皇后愿意,随时都可以使用玉如意撤了这道门。   其中所填充的规则之力是完全针对三境修士所注入。   李休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前,摇晃的灵气翻滚涌荡汇聚成了不规则的边框。   李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身后长龙以及城门前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没人怀疑他能不能走得过去,只是很多人想知道他会如何走过去。   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李休往前迈了一步。   那扇门很薄。   所以这一步直接走了出去,没有丝毫阻隔,没有半点滞涩。   就像是一扇很普通的门。   他走过很多扇门。   “很有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长安城内。   身后长龙的无数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发出了小声的哀嚎声,即便是早有预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走的未免也太轻松了一些。   锁天塔并不在长安城,但他在长安城内,之所以称其为不可知之地就是因为其所在之地过于特殊和神秘。   它藏在皇宫宣政殿屋顶的一片瓦里。   就像是无量寺所言,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片小瓦之内便藏着锁天塔。   他像是秘境,但不是秘境,如果非要拿来比喻只能说那片瓦更像是莫回谷。   皇宫内当然不会让所有江湖人进入。   所以那片瓦在今日一大早就被拿到了皇宫之外,摆在了吴王殿下的府邸门口。   在那片瓦之前有一条既宽且长的青石小路,那是连接内外的通道。   很多人在往里走。   踩在上面有些舒服,和朱雀大街的青石小路相比较的话这一条要更软一些。   石头筑成的道路本该很硬,但脚下这条很软,并且很暖和,即便是隔着鞋子也能够感受得到。   “可惜。”   梁小刀踩在上面用力的跺了跺脚,有些遗憾的砸了咂嘴。   “日后总有机会。”   李休当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因为他只是承意修士,并不能观碑。   谁知梁小刀却是摇了摇头,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误会了。”   “我只是很遗憾眼前有这样一条才起来很舒服并且又很好看的路却不能带走,否则将它放到院子里一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这条青石小路,赞同的点了点头,无论是长短还是宽窄,这条小路放到后山小院里都是几位契合并且漂亮的。   梁小刀摆了摆手,那双眼睛变得很亮:“走吧,我倒是很好奇这锁天塔内的十九座石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小路尽头摆放着那片瓦,三人朝着走了过去,在距离瓦片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四周变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的场景也再度变了模样。   浩瀚不知多少万里的广阔土地,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在几人的面前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直通云霄的巨大黑塔,四周地面镶嵌着落石和锁链相互牵连。   这就是锁天塔内。 第371章 十九座碑   脚下没有青砖也没有黄沙,厚实的大地裂开着一道道缝隙,龟裂宛如晒开的龟背。   巨大的锁天塔屹立在大地中央,四面插着数十根高达百米的巨大石柱,每个石柱之上都绑着一条锁链,在巨大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锁天塔塔身,淡薄的云雾一层层的环绕在锁天塔上方,抬眼望去就像是天空坍塌下来一般。   没有阳光,灰暗的苍穹像是碎布一般朝下坠落。   锁天塔外此刻已经聚集了数十万人,数十万人站在塔前脚下,抬起头震撼无比的看着眼前景象,这是天地之造化,万物之自然所打造的鬼斧神工。   数十万人站在塔前就像是数十万只蚂蚁一般。   仿佛只要一滴雨水,一片浪花拍打过来就会死于无形。   渺小,孱弱。   在任何未知与巨大面前,人类能够切身实际的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数十万人安静的有些吓人,只有在真正面临天地和远古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发自灵魂的震颤。   “了不起。”   李休的目光始终放在锁天塔上方的那层云雾之上,眼中带着惊叹。   他通读天下,自然知晓锁天塔的来历,据说这座塔内镇守着一尊古灵。   乃是上古人王所用之塔,自人王陨落之后此塔几经周转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落在了唐皇的手里,于是用大能力将锁天塔放入一片瓦当中,取沙叶菩提之法。   让此塔得以静居一隅,善其自身。   震撼的心情散去的并不快,直到数个时辰之后方才有人交头接耳彼此议论。   “还有多久?”   梁小刀心中激动,等的有些不太耐烦,于是忍不住出口问道。   李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回答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长,梁小刀点了点头,渐渐将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   醉春风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与他们汇合,想来是因为害怕离徐盈秀太近所以不敢来。   数十万人很多,并且还有人在不停的进入其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通常会有争斗,尤其是此刻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小冲突数不胜数。   梁小刀像个话痨一般不停唠叨着,从东南说到西北,足足自言自语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很烦。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若隐若现的争斗声也跟着消失,就连梁小刀的唠叨声音也是消失不见。   这很奇怪,李休收回了注视云端的目光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满脸严肃的梁小刀,甚至称得上是肃穆。   还有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即便是徐盈秀瞳孔猛然缩成一点,目光中充斥着惊骇。   就连那些站在他四周的书院弟子甚至都半躬着身子对着前方轻轻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尊敬。   这些转变很突兀,也很奇怪。   于是李休抬头看了过去,然后沉默了下来。   在前方的锁天塔内走出了数千人,身穿红甲,腰佩红刀,血红色的披风搭在肩上。   他们分作两列并排行走,迈步之间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多余,面无表情,一双双眼带着漠然和冷淡。   锁天塔前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像是一扇巨大的门,那就是入口。   数千人站在入口两侧停止身躯,傲然而立。   明明什么都没做,一股透骨般的冷然煞气席卷全场,给人一种哪怕是他们只有区区几千人同时面对眼前数十万修士也是丝毫不惧,不退半步。   这是红衣卫。   薛红衣的红衣卫。   大唐第一军。   镇守凌烟阁的红衣卫,今日锁天塔开启,皇后特意请了薛红衣派人帮忙,有他们在就不会有乱子发生。   数十万人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小范围的争斗都是平息了下去。   红衣卫的威望很高,或者说薛红衣的威望很高。   身前尘烟逐渐散去,一个身穿流黄凤衣的女人站在锁天塔前。   她将双手放在身前袖中,昂首挺胸,明明只是一个人却仿佛是一面巨石,仿佛是一片天高高在上。   这就是皇后娘娘。   她的身前漂浮着玉如意,城门外的四扇门已经消失不见,她请旨为天下人开了锁天塔,如今站在这里就是在宣告这一点。   数十万人微微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锁天塔乃是唐国重中之重,每次开启都要耗费大量资源,而这些资源可以支持北地边军数年运转,所以我希望诸位当中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人不要浪费这次的机会。”   皇后站在最前方,一团云雾始终遮挡着面容,让人无法看清。   但声音却再清晰不过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李休面无表情,梁小刀冷笑一声,朝中百官站在最前方微微俯首表示敬意。   百官当中修为在三境以上的人有很多,李休一眼能够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那日在雨中城门站着的七十余位大部分都在此处。   “只是感悟大道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切记不可贪心冒进,否则一旦反噬,不仅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后果也是不堪设想,记住了吗?”   无数人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谨记。”   浩瀚庞大的声浪逐渐隐没下去,皇后转身走进了锁天塔,她虽然不能感悟,但只是进入其中观看的话却是没有问题的。   数十万人分散走到了锁天塔的四周坐下,他们没资格进入其中,在外观摩还是可以的,锁天塔是盛事,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足以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掌心中带着印记的万余人前后行走很有秩序的进入到了锁天塔前方的那个缺口中,走进了锁天塔内。   锁天塔看起来很大,实际也很大,走入其中之后就会发现塔内空间容纳这准备感悟的万余人很轻松,从第一层往上去看,几乎每一层的空间都十分巨大,而且十九座碑悬浮在各自楼层的半空当中,一眼便能够很清晰的看到。   左右两侧各有楼梯供人往上行走,塔内烙印着玄妙且深邃的暗红色纹络。   一层淡白色的薄膜紧贴着塔壁,与十九座碑交相呼应,玄而又玄的波动从最高处落下,如雨幕般洒在第一层。   在楼梯口同样隔绝着一层淡白色的薄膜,李休知晓那应该是结界的一种,只有成功在本层的石碑上有所感悟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层。   人群在短暂的安静后开始了移动,三境之人朝右侧走去,游野修士则在左侧。   泾渭分明。 第372章 那不一样   上三关修士共有万余人,在楼梯口左右分坐成两个方阵,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急躁或者焦迫。   感悟石碑当中的大道规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很可能需要漫长时间来观摩,感受,从而一点点的做出调整。   这个时间不会短,根据从前的几次数据来计算均值的话大概是平均每人七天才会行走一层。   徐盈秀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而后走到了游野修士的阵营当中坐下。   两座石碑摆放在一层正中央,在两方阵营的中间。   石碑就只是石碑,哪怕它保存着大道感悟,却依旧是石碑,没有太多的花哨,只有最普通的青石颜色,以及那一道道饱经风霜的沟壑纹络。   石碑很巨大,高达数十米悬浮在半空当中,自身也在缓慢的旋转着,保证所有人都能够观摩到每一处角落,深邃纹络上闪烁着淡白色的光亮,照亮着沟壑角落以及边缘。   抬眼望去没有一处死角。   所谓感悟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用双眼去看,用神识去感受。   任何修士在境界有所进展的同时识海都会有所扩展,虽远不如神修那般强大,但也不是弱不禁风。   锁天塔会开启一段日子,这一次所启用的资源最起码足够维持三个月的时间。   梁小刀等众多书院弟子站在塔外,皇后娘娘手中的玉如意动了动,整座锁天塔变得虚幻了起来,竟然开始变得透明,塔壁就像是完全变成了玻璃一般,从外界看去一眼就能够看清楚里面的一切状况,甚至就连每个人的动作都能够看的清楚。   这也是让那些人留在外面的原因,即便没有资格进入,能够在塔外观看也会有一些收益。   游野修士就只有不到百人,李休将视线放过去能够看清楚每个人的脸,他起码认识其中的半数之人,有朝廷命官,还有听雪楼的人,姑苏城并没有来此,想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动荡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   醉春风和徐盈秀倒是一眼就能看到,还有许子冀和颜回,甚至就连杨学平能坐在其中。   唐国四境修士远不止这些,很显然有许多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到场。   草黄纸上的人来了一些,但前十却没来几个。   王知唯自然不会下山,苏声晚懒得到此,陈知墨去了荒州。   在众多四境修士当中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陈落,李休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失望。   子非是一个传奇,但在四境之时头上还有一个陈落。   那自然也是传奇,只是许多年来陈落都在陈留城守着青角司,轻易不会离开,他本以为锁天塔会是一个见面的机会。   接着李休迈步走到了那块巨石之下站立,他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头,抬头看着那两面石碑,默然不语。   并没有打量,三境之内没有人值得他认真打量,也没有人值得他如刚才一般失望。   许多人都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位世子殿下站的那么靠前打算做什么。   书院弟子则是早都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看着石碑,目光一点点的琢磨着那些纹络。   “多谢。”   在李休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很特殊,平静中带着平淡,这两词相近,但不一样。   而且这声音很坚毅,充斥着自信与淡淡的倔强。   就只说了两个字,但他却听出了这些含义,所以才说这声音很特殊,只要听了一次就不会忘记。   李休皱了皱眉,回头看了过去。   不少书院弟子将视线移了过来,面色复杂。   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坐在他的身后,容貌上等,皮肤白皙,但那双手却微微泛黄,他抬头看着李休,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   这是陈彦彦,李休早在书院前曾见过一面。   于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有说话。   陈彦彦收回目光,也不在继续说话,他对李休道谢自然是因为七甲和书海的事情,二人心知肚明。   既然彼此知晓,那么自然没有浪费口舌的意义。   人群越来越安静,所有人都在专心感悟,并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挑起事端,那对彼此都没有益处。   “站在皇后那头是很蠢的举动。”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休突然开口说道。   这声音不算小,坐在不远处的一众修士纷纷一愣,然后站起身子默默地走远了些。   塔外的梁小刀神情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书院弟子,心想难不成是李休和那书院弃徒打起来了?   一大块空地很突兀,很容易就会引人注目。   于是钟良从后方走了上来盘腿坐下,接着不少书院弟子都走了过来。   一地白衣。   很是鲜明,但白衣当中还有一身红衣。   那也是一个青年模样,对于四周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目光始终放在头顶的石碑上,书院弟子看了一眼心中知晓这是满江红。   沧澜榜第三紧跟在李休和陈彦彦身后的满江红。   “从没有什么决定是错的,就像当年书院的选择一样。”   陈彦彦轻声说道。   李休看着他,说道:“书院错了。”   陈彦彦摇了摇头:“书院没错,因为在当时来说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没错,你为何这么做?”   “我想证明,有时候最好的选择未必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话很有道理,所以李休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问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这场谈话而言,陈彦彦是对的。   “最好的选择未必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同样未必是最好的,这本就是一个说不通的事情。”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接着问道:“那你又如何知晓你此刻的选择是最好的,还是最合适的?”   这的确是一个悖论。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放到实际上却无法糅合。   上古曾有纸上谈兵的故事,与这句话会有一些想通之处。   陈彦彦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我的选择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合适的,相反这个选择很烂,更没有道理,我只是想这么选,然后光明正大的回书院。”   李休看着他,说道:“无论何时回书院,都是光明正大的。”   陈彦彦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不一样。” 第373章 总会有些原因   那的确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即便是亲近如李休和梁小刀也会在许多事上有所分歧。   “你可以选择很多事然后光明正大的回书院,但这件事不行。”   “为何不行?”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缓慢旋转的两座石碑,淡淡道:“因为无论怎么想你都不可能赢过我,如果赢不了我,那你要如何回书院呢?”   很多人心里都清楚,陈彦彦想要在锁天塔里登上十三层楼,看尽十九座碑,压过李休,如此才能用最强的姿态回到书院。   他在沧澜榜排第一,李休排第二。   放眼整个大唐如果说谁在三境中有机会胜过李休,那一定是陈彦彦与满江红。   但李休四境以下无敌。   那要如何赢?   于是陈彦彦没有说话,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殿下觉得沧澜榜上的排名有道理吗?”   就在二人安静下来之后,坐在一旁的满江红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对着他问道。   满江红的实力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有人认为他与陈彦彦其实在伯仲之间。   “倾天策的眼光很准,但有时候过于保守。”   李休没有回头,淡淡道。   满江红又问道:“如此说来就是没道理了?”   李休没有说话。   满江红继续道:“既然沧澜榜上的排名没有道理,那么世子殿下凭什么认为我赢不了你?”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认真道:“陈彦彦排在我前头这很没有道理,但我在你前头却很有道理,所以你凭什么赢我?”   满江红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感悟大道石碑是一件很耗费功夫的漫长事情,但这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说。   当今晚夜色降临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人走上了第二层楼。   其中就包含了陈彦彦以及满江红,还有醉春风与徐盈秀等人。   甚至还能见到书院教习比如梁秋以及胡须教习的身影。   李休仍旧站在第一层,就着夜色从怀中拿出了一袋干粮,两片白面饼中间放着许多肉丝。   味道还不错。   锁天塔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黑天白夜之分,只是为了能够让在场万余人更直观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与变化,所以皇后使用玉如意在塔内凝聚了黑白交替变换。   许多人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大理解,想不明白以世子殿下的天赋为何一日时间结束了却依旧停留在第一层中。   即便是一些书院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心想难道是这段日子太过奔波,所以导致世子殿下无法集中精神专注感悟?   即便是塔外的那些视线都是带着诧异。   当一个人一直优秀了很长时间,突然变得平庸,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这些注视的目光李休并不在意,他慢条斯理的吃光了手中的大饼,然后取出了一把竹椅放到地上躺了上去。   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当然不是打算睡觉,他休息了一个月,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抬头看了一天的石碑,到了夜晚自然要用另外一种方式。   识海开始点点翻腾起来,一道神识自深处出现朝着天空中探寻过去,就像是一双手掌一般轻抚着石碑上的每一处地方,就连那些被淡白色光芒包裹之处亦是如此。   神识不同于双眼,可以更加清楚的感受到每一处细节之地。   但它并不会高于双眼,二者各有千秋之处。   当天色泛白亮起之时,已经又有数十人走上了第二层楼,李休却依旧躺在竹椅上,身体随之上下摇晃,并没有睁开双眼的意思,更没有要走上第二层楼的意思。   这一次更多人发现了他的不正常。   一日夜时间短的不能再短,此刻走上第二层的加起来只有百余人,相较于万余人来说如同沧海一粟。   但李休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不少书院弟子频频侧目,有些担忧。   若不是躺在竹椅上的那身青衣之上若隐若现着极淡的道韵在告诉着众人他的确正在感悟石碑大道的话,他们甚至还以为这位懒散的世子殿下已经睡着了。   天色再次暗淡下来,已经走上了第三层的徐盈秀这一次却没有在继续往前,而是低头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担忧。   不正常就代表了异常,异常通常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觉得有些担心,直到天色再次亮起之时李休还是这副模样,于是她站起身子朝着楼梯口走了下去,想要去问一问究竟。   许多人微微愣神,便是塔外的梁小刀以及陈思宁等人都是如此。   以前从没有人会往下走,自然也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规定,那么走下来之后还能不能走回去?   徐盈秀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有些担心。   “李休做事自然会有他的道理,你下去只会让他分神。”   醉春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了三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徐盈秀的脚步停了下来,而后回到原地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后将目光放到了那两座石碑上。   醉春风瞥了一眼李休,心想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每次不弄出点大动静来仿佛不甘心一样。   他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我倒是好奇你这一次能弄出多大的动静。   日夜的交替带来不停变换的黑与白,时间一晃而过已经过去了十日。   陈彦彦已经走上了五层楼,满江红紧跟其后,其余三境修士最高者也只是在第四层。   梁秋也已经上了第五层,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听雪楼的人以及许子冀,和几名朝廷官员。   醉春风还在第四层。   很多人不能理解在草黄纸上排名第四的顶尖强者为何还不如书院教习以及朝廷命官。   但这些人转而看到了十日以来一直躺在竹椅上的李休心中的不解便无风自散,这世上很多事情难以解释。   又有谁能想得到堂堂的唐国世子李休,十日以来竟然一直都停留在第一层无法寸进?   塔外很多人席地而坐,梁小刀看了一眼仍旧停留在第四层的徐盈秀,心中知晓醉春风其实是想陪着徐盈秀所以才迟迟不肯上楼。   这就是原因。   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面带忧色。   醉春风是因为徐盈秀,那么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374章 烤一只小鸡   “你觉得他在做什么?”   第四层之上,尚凌与袁文昭坐在一起,打量了一会儿头顶上的石碑,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我们不如他,所以永远不要去猜测他在想什么。”   袁文昭淡淡道。   江满泉的死已经说明了很清楚的一点,那就是他们不如李休,论算力即便是这些在朝堂上混迹上百年的老东西也无法在瞬息之间的交锋中有所胜算。   “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也会有目的,无论他打算做什么,观碑就要一层一层的来,没有捷径可言,他已经来不及了。”   袁文昭抬头看了一眼第五层,只见原本坐在那里的陈彦彦已经站了起来迈步走向了第六层楼。   尚凌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   的确,无论李休打算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彦彦已经走到了第六层,这座塔已经走过了一半。   他与李休之间已经拉开了十日的时间,这很长,基本不可能追赶的上。   除非醉春风此刻起身往上走。   但尚凌看了一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醉春风只会跟在徐盈秀身后。   而以徐盈秀的天赋注定不可能追的上陈彦彦。   天色再次昏沉漆黑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往楼上走去,此刻依旧停在一楼的只有不超过一百人。   这一百人几乎都是垂垂老矣或是内有暗疾的人,注定了此生无法破境,无法更上一步。   突然见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在喊动了,动了。   无论是楼上还是塔外几乎大部分人都将目光同一时间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他睁开了双眼,从竹椅上坐了起来。   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两座石碑,那双眼却很亮,亮的吓人,就像是当初在莫回谷内陈瑶第一次见到星星一样的明亮。   他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原来如此。”   许多人似乎都是松了一口气,以世子殿下的天赋,倘若此时开始发力往上走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锁天塔开启一事皇后已经占据了上风,倘若最先登上十三楼的是陈彦彦,那就等于是在说太子一脉无人。   这很重要。   所以他们见到李休站起身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硬生生的被所有人吞回了肚子里。   只见李休竟然是迈步走到了不远处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从戒指中取出了一对木柴架起了火堆,然后烧红成碳,接着拿出了一只鸡架在木架上,炭火烧烤着小鸡。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肉香传遍了四周。   许多人愣在了原地,皆是眼皮一跳觉得岂有此理。   “他在做什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是锁天塔内烤鸡吃?十余日都上不去一层楼竟然还有如此雅兴,真不愧是世子殿下。”   有看不顺眼之人冷笑连连,发出了讥讽之声。   许多书院弟子脸色一沉,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确,十余日来躺着不动,此刻起身竟然只是为了烤一只鸡?   哪怕他们再如何信任李休,在这时候也觉得很没道理。   “哗众取宠。”   袁文昭轻轻地瞥了一眼下方,淡淡道。   尚凌的表情却是愈发严肃起来,他很了解李休,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欣赏并不在吴王之下,所以他很清楚李休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就像之前大理寺卿所说,已经十余日的时间过去了,即便你想要追赶是不是也太晚了些呢?   李休吃了一只鸡,严格来说的话是一只鸡再额外加上一只鸡腿。   做完这一切后他擦了擦嘴,伸手扑灭了面前的火焰然后重新回到了竹椅上躺了下去。   就一如之前一般。   起码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   那两座石碑缓慢旋转着,每一个都是单独的个体,但在他看来二者之间却有相连之处,这些日子的探寻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一个相连之处,倘若是真的如同他猜想的一般那么观碑就会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在这些日子里他找到了一缕联系,很微弱,很容易忽略,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所以他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想,只是这个过程毫无疑问会比之前还要麻烦,还要拖沓,在更要全神贯注的同时也要更加的浪费时间。   所以李休起身吃了一顿烧鸡,一只烧鸡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多加一个鸡腿也是如此。   对于修士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才会被许多人看在是哗众取宠。   但他需要一个缓冲时间,于是就烤了一只鸡。   起身,吃鸡,躺下。   李休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与状态,让无数人面露不解。   渐渐地,许多窃窃私语之声响起。   “世子竟然还不上楼,难不成是上不去?”   “少胡说八道,凭借世子殿下的天赋会无法观碑上楼?以后这些话还是少说得好,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这可未必,也许世子只是修行天赋上佳,对于大道感悟却差得远,所以十余日下来才无法观碑,无法登上二层楼。”   “无法感悟大道基本上就无缘五境,难不成世子殿下此生只能修行到四境无法再往上?”   有人目光闪烁,突然说道。   许多人面色变换,心中起了思量。   “少在那里放屁,修行天赋上佳却无法感悟大道?你说的是什么狗屁道理?”   有人出声反驳。   先前开口之人面色通红,梗着脖子道:“那你倒是说说如此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为何还停在第一层?”   反驳之人闻言神情一滞,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做事自有道理,你我岂能知晓?”   辩论之声越来越大,逐渐影响了四周之人,许多书院弟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得钟良率先开口喝道:“安静,管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殿下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议论。”   那些议论之人面面相觑,彼此冷哼一声,碍于书院的颜面于是不再说话。   钟良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休,心中疑惑。   如此这般再次过去了十余日。   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层楼。   满江红上了九层楼。   徐盈秀以及醉春风还在第七层。   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各自的提升,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渐渐地所有关于李休的议论也开始越来越少。   大部分人认为他可能是识海内有着隐患,所以导致观碑发生误差,难以登楼。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坚持认为殿下如此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而此时,当天色再次亮起的时候,李休仍旧躺在第一层的竹椅上。   面无表情,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第375章 我自我自在   他已经在那个竹椅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万众瞩目之下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再到后来的置若罔闻,即便是少部分人再如何坚信也无法阻止更多的人开始慢慢相信这位世子殿下是因为识海内出了问题,导致神识与石碑无法完美连接,从而让大道烙印无法最直接的感受到自身。   所以无法走出那层光幕,也就不能登上二层楼,乃至更高。   塔内的人渐渐已经习惯,但塔外则是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对于李休为何不上楼的原因争论不休,甚至还险些爆发了几次冲突。   更是有好事者设立了赌盘,来用李休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登上二层楼作为赌注。   在锁天塔未曾开启之前他已经躺了一个月,所以梁小刀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因为不过瘾所以想要躺更长时间。   “陈彦彦已经走上了第十层,你却还躺在那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忍不住出声喃喃道。   在这种时候即便是最亲近的梁小刀都是忍不住心生费解,脸上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一抹急迫。   更遑论外人如何想。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你不会天真的人认为他迟迟不动身只是不想动,而不是不能动吧?”   梁小刀的话音落下,在他身侧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带着嘲弄。   尤其是此刻这种所有人都心烦意乱的时候,这句话听起来就更加刺耳。   于是梁小刀偏头看了过去,面色微冷,他上下打量了开口说话那人一眼,旋即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淡淡道:“拜阴山的人?怎么上次没死够吗?或者说是你活腻了?”   那是一名年轻人,当初李休利用戴泽与景元,从而算计了廊城世家以及拜阴山这几大势力,戴掌教身死,整座拜阴山群龙无首。   后来拜阴山陷入颓靡,几乎是一蹶不振,就在众位长老宣布封山之时,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站了出来,联合门内数位长老,用铁血手腕镇压了一切反对声音,以承意修为,弱冠之龄登上了掌教之位。   并且得到了倾天策的好评,被誉为一旦踏足三境,必可入沧澜榜前十,在年轻一辈当中有不小的声望,正因如此梁小刀才能一眼便将其认出来。   他叫毛小方。   一个很有手段的年轻人。   前些日子还有一些教习在商量要不要将他接到书院来修行。   并不是当做书院学生,只是让他来书院学习。   梁小刀的话很不客气,毛小方听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梁小将军何必如此?不能就是不能,世子殿下毕竟不是神,总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对吗?”   四周有人将目光放了过来,周遭的议论声也在渐渐消失,抛却身份如何赞且不谈,凭借毛小方的能力与实力,在所有人看来应该并不逊色书院的四小王。   但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梁小刀的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拜阴山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日后你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就让你连封山的机会都没有。”   毛小方嘴角的讥讽弧度渐渐上扬,说道:“怎么?少将军打算率军踏破我拜阴山门吗?”   梁小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能如何?”   他的性子很狂妄,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称得上跋扈,所以这时候哪怕明知会落人口舌但他还是这么说,因为不在乎,他是梁小刀,北地梁文的儿子,谁敢对他怎样?   毛小方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眼眸深处泛着一点寒光:“少将军出身北地,高人一等,我拜阴山可惹不起。”   话音刚落,四周原本还隐约能够听到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梁小刀站起身子看着他,四周无数人将目光投到了毛小方的身上,面色寒冷。   北地世代守护大唐边境,以血肉筑成城池,是大唐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天下人无不敬仰,但现在毛小方却出言讥讽。   这话犯了大忌。   在感受到那些注视之后毛小方的面色微微一白,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冷哼一声指了指塔内的李休说道:“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一层,满江红也已经站在了第十层,而他李休却是动都没动,少将军可知晓观碑感悟究竟为何意?”   他侧目看着面色冷若冰霜的梁小刀,也不待他回答便继续说道:“感悟之所以称之为感悟就是需要时间来找到福至心灵的那种感觉,从而用神识紧贴大道烙印,将其引入自身,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无论是神识与烙印相互契合还是引入自身都需要一个吸纳和消化的时间。”   “那不是瞬息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即便李休这一个月以来是在故意藏拙,想着一鸣惊人,做一做那一夜观尽十九碑的事情也是根本来不及。”   “就算在瞬息之间看懂了,每一层也需要耗费时间来消化,这个过程是无法祛除的,而此时陈彦彦已经站在了十一层楼上,还差两层便可登顶,梁少将军,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毛小方将手指从空中放下,消失的讽刺再次出现在脸上。   周围许多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脸上的冷意稍稍散了些,即便是觉得他言语无理,在心中也是忍不住赞同他的话。   便是梁小刀也是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算上消化感悟的时间,的确已经是来不及了,何况现在陈彦彦已经站上了十一层楼。   时间并不会因为其余人的猜测而变得缓慢,它仍旧在一往无前的流逝着。   转眼间又是二十日的时间过去。   陈彦彦早在第十一天的时间便已经登上了十二层楼,就连满江红都已经站在了第十一层楼。   够资格参与观碑的共有万余人,绝大多数都已经站在了七八层之上,草黄纸以及沧澜榜上还有书院的一些人已经站在了第九层和第十层。   准备开启锁天塔的资源已经消耗了大半。   陈彦彦即将登上了十三楼,锁天塔一行已经接近了尾声。   塔外数十万人盘坐在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塔内的情况。   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梁小刀蹭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毛小方目光微凝,双拳轻轻攥着。   塔内第一层上的竹椅消失不见,李休站了起来。   ……   ……   他从竹椅上起身,然后把竹椅收进了戒指里,这是很轻微的动作,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但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塔内还是塔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将目光转向了他。   带着惊疑不定。   难不成他打算开始登楼?   在那张竹椅上躺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此刻方才准备登楼会不会太慢了些?   要知道陈彦彦可是随时都能登上十三楼,即便你李休天赋亘古高绝,最后也登上了十三楼又能如何?   终究要比别人慢。   这时候就很适合来讲究先后。   满江红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旋即微嘲道:“现在才想起观碑登塔,会不会太慢了些?”   陈彦彦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失望,也许前几次李休的确为书院做了不少事情,但行为如此傲慢之人终究会有栽跟头的时候,而以他地位一旦栽跟头那就是大跟头,很可能会再也起不来的那种。   这样的人不适合最书院的领导者,在他看来陈知墨要远比李休更加合适。   无数人将目光紧紧盯在李休的身上,毕竟这位世子殿下自从归京以来做了许多堪称是奇迹的事情,他们很好奇这一次会不会再次创造奇迹?   徐盈秀与醉春风一同坐在第九层上,见此萦绕心头多日的担忧终于是彻底散了去。   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轻声道:“其实你应该第一个登上十三楼。”   他距离李休很远,这话自然不是对李休说道。   醉春风咧了咧嘴,轻声道:“登高楼是为了看风景,但有些时候最好的风景未必要站在最高楼才能够看的更好。”   徐盈秀在他身旁,这自然就是最好的风景。   徐盈秀听懂他的意思,但只是抬头看着那面石碑,不在说话。   醉春风笑了笑,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尚凌与袁文昭也已经登上了第七层,他们的天赋有限,并不如草黄纸和沧澜榜上的那些人,近两个月的时间能够登上七层楼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尚凌看着李休,目光闪烁,内心有些复杂,就算是世子殿下,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到的。   袁文昭则是嗤笑一声,脸上带着嘲弄,道:“哗众取宠,我倒是想要看看他要如何赶得上陈彦彦。”   无数人的喃喃自语和交头接耳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很大的声音,就像是蜜蜂或者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有些吵,于是抬起了右手。   手臂略微抬起放到了空中,这是军中的手势,意味着净声,也就是安静的意思。   吵闹声刹那之间消失了大半。   显得很是突兀。   剩下的小部分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弱直到消失不见,刚刚还吵闹不已的锁天塔再度变得安静极了。   颜回与许子冀对视了一眼,脸上泛着一抹苦笑,心道这位世子殿下还真是不懂得收敛,行事无所顾忌。   袁文昭等人的面色微微一沉。   皇后依旧是那个姿势站在远处,云雾遮挡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目光与神情。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两面石碑,然后伸出了右手。   上一秒还寂静无比的锁天塔内再次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即便是塔外的数十万人都是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毛小方的面色有些苍白,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嘴里还在轻轻的重复着不可能这三个字。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塔内观碑之人尽数从原地站起,再也顾不得去看头顶的石碑,一个个趴到楼梯扶手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看着,将脖子伸的老长,脸上全都充斥着难以置信。   只见李休伸出了右手,那只手遥遥对着石碑,掌心当中散发着十分玄妙的波动,倘若仔细感受便能察觉这种波动竟是和那石碑之内的大道烙印一般无二。   两面石碑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竟然是停止了旋转,并且散发出了奇妙的波动交织汇聚在了一起,在空中化作一条肉眼可见的线涌入进了李休的体内。   他竟然是让石碑中的大道烙印自行感悟融入进了他的身体当中,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道烙印化作丝线进入他的身体,然后自他的脚下凭空生出了一扇阶梯,那不是左右的两道阶梯,而是石碑自然而然生出的引路,就像是特意为李休所做的一般。   他迈步走了上去,然后来到了第二层。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层楼上的两面石碑,石碑再次停顿下来,在所有人眼皮颤抖的注视下竟然是同样分出了两道丝线落了下来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   接着再次凭空生出了一道阶梯接连到了他的脚下,李休走上了第三层楼。   行云流水一般,他中间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塔内的震撼肉眼可见,塔外的无数人呆立原地,毛小方尤其更甚,他万万想不到李休竟然抛却了融入消化的这一步骤,转而让大道感悟自行进入他的身体,如此一来便自然而然的省去了中间停顿的时间。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可是大道烙印,断无作假的可能。   也就是说李休这将近两月并不是看上去那般什么都没做,反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李休此刻已经走上了第四层,并且毫无停顿的向着五层楼走去。   每一层的石碑之上都会自动生出阶梯供他向上,就宛若上天成全一般。   袁文昭等人面色铁青。   满江红踏上了十二层楼,但那张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就连刚刚升起的嘲弄都隐没不见,宽大的袖袍遮掩着手臂,他的双手在袖中微微攥紧。   “李休!”   ……   …… 第376章 十三层楼很高吗?   无数道目光注视着他。   肉眼可见的大道化作丝线钻进他的体内,李休已经走上了第七层。   但他却并没有往上走,而是停下了脚步,侧目看了一眼尚凌与袁文昭。   尚凌略低着头,表示敬意。   谁又能想得到李休竟然会是以这种方法登上锁天塔?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一点,石碑内的大道烙印竟然会听从李休的意思,这本就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袁文昭目光阴沉,面色铁青,迎着李休的视线并不躲闪。   江满泉被斩杀一事对他来说损害犹未严重,因为李休操纵了三司会审,大理寺卿在裁决一事之上权利本就不如刑部,如今三司使刑部,御史中丞都站在李休那头,他这个大理寺卿的尴尬地位可想而知。   “即便你在这近两月的时间里寻找到了特殊方法又能如何?感悟终究是感悟,就算它们往你体内钻也一样需要消化,我就不信你能一口气吃下这十九座碑而不顿一步。”   他直视着李休,铁青的面色逐渐衍变为一抹嘲弄,然后伸手指了指最高处,说道:“而且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三层。”   与前两句不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加以掩饰,反而蕴含着灵气完美的扩散到了整座锁天塔内。   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就连塔外数十万人的目光也是随着他的手指指尖的方向朝上看去,在十二层之上,满江红刚刚踏入其中。   陈彦彦已经来到了楼梯一侧。   他低头看着李休,此刻李休站在第七层之上,十三条丝线缠绕着他的身体,泛着亮色的光芒,身子挺拔,负手而立,光芒万丈一般的站在石碑之上。   即便是相隔甚远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这位世子殿下身上的那股傲然之意。   这的确很了不起。   但太过托大,倘若能够提前一天或许也有与他争锋的机会。   现在太晚了。   只是看了一眼后陈彦彦便收回了目光,身子穿过了楼梯间的光幕走上了十三层楼。   无数人趴在楼梯扶手上,抬头看着他,鸦雀无声。   目光震撼。   不少书院弟子和听雪楼的人则是低着头,微微抿着嘴唇,他们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李休竟然会输。   十三层楼之上还有一座石碑,按理来说只要陈彦彦没有感悟完毕那就算不得完整,但天下人都知晓,无论是谁,只要登上了十三楼那就一定可以成功感悟。   那本身就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所以陈彦彦是第一,这就是锁天塔的规则。   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不少书院教习面色复杂的看着十三层楼上的那个人,与之相比此刻满身光辉的李休似乎要渺小了许多。   他竟然真的走上了十三楼。   毛小方松了一口气,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一抹红润,眼神复杂,却是没有在出言讥讽,凭借李休今日的表现,只能说一句太过自负,倘若提前动身的话胜负便不好说了。   非要等到陈彦彦只差临门一脚之时方才起身。   自作自受罢了。   梁小刀看着塔内,并不在意身侧毛小方的想法,沉默着不发一言。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塔外的数十万人坐下了身子,胜负已分,大戏落幕。   塔外如此,塔内也是如此。   万余人渐渐抬起了腰身,双手握着楼梯扶手,面色复杂。   这一切似乎结束的太快了些。   “你输了?”   醉春风站在第九层上俯视着他,挑眉问道。   他的话在这寂静的塔内传出去了很远,许多即将转身离去打算继续感悟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头张望着。   李休站在阶梯之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不会输。”   他抬头仰视着醉春风,脚下阶梯再度向上蔓延,越过了第八层,停在了第九层。   他的身上又多了两道泛着光芒的大道丝线,无与伦比的大道烙印分出感悟与气息向着他的体内涌入。   仰视变成平视。   “可你要如何赢?”   他继续问道,也问出了所有人都想要问的事情。   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三楼,胜负已经分明,可李休说他不会输,那要如何赢?   袁文昭冷笑一声,不屑道:“死鸭子嘴硬,我倒是想看看你一会儿要如何收场。”   便连四周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是目光微嘲,觉得这位世子殿下此番言论却是有些输不起了。   唐人皆知你李休天赋高绝,一场失利证明不了什么,犯不着如此倔强,反倒是让人耻笑。   “十三层楼很高吗?”   李休看着醉春风,反问了一句。   醉春风微微愕然。   无数人纷纷一愣,然后脸上满是古怪之色,十三楼已是到了绝顶,难道不高吗?   他们看着李休,眼中充满了复杂之色,心想难道是这位世子殿下强行牵引大道烙印以至于识海内的暗疾扩散变得更为严重从而导致他出了幻觉?   若是如此那可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徐盈秀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看着李休,面带探寻。   醉春风则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很高。”   李休咧了咧嘴,问道:“有多高?”   醉春风回答道:“十三层楼那么高。”   “如此说来真的很高?”   “真的很高。”   “但我可以更高。”   李休同样在看着他,面色同样的无比专注,无比认真。   无数人为之愕然。   书院弟子曾见过那张脸上的神情,知晓这位青衫少年或许称得上自负,但绝对不会说谎。   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那么他真的可以登上更高。   如此想着,许多书院弟子和听雪楼之人都是身子一颤,那张很是复杂的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就连握着楼梯扶手的双手都是不自禁的颤抖着。   不知为何,许多人的心头突然升起了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也许眼前这位世子殿下真的可能创造一个奇迹也未必?   陈彦彦没有转身感悟石碑,而是站在十三层楼上往下俯身看着他,他也想看一看,这位世子殿下究竟打算做什么。   而此刻,李休抬起了头。   整座锁天塔轰然一震。 第377章 登上十四楼   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他脚下的阶梯竟然是开始散去。   就像是锁天塔内本不可能出现的星光一般消散于无形,但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从空中掉落,而是仍旧高高的伫立在上空。   大道丝线牵引着他向着天空之上飘去,越过了第十层。   登上了十一层。   越来越多的光芒聚集在他的身上,在塔内之人看来显得耀眼无比,在塔外的数十万人眼中此刻的李休更像是一轮太阳。   一轮锁天塔内本不该出现的太阳。   梁小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熊胖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地瞥了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爱出风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做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让万众瞩目。   大道丝线越来越长,从第一层开始往上拉出了数千米的距离,丝线越来越细,接着若隐若现,然后开始发出断裂之声,消失不见。   无数人神情一震,知晓这当然不是李休的感悟出了问题,而是第一层的大道烙印之内的残存感悟已经尽数灌入到了他的体内。   这是第一层。   接着第二层。   一层又一层的大道丝线开始崩裂退散,临消失前发出来的清脆响声环绕在所有人的耳畔当中。   无数人抖动着身子,面色潮红。   无论此事输赢如何,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此番不可思议的场面,那才真的算是不虚此行。   所谓朝闻道,夕可死,便是这个意思。   书院弟子盘膝而坐,书院教习面带微笑。   眼前和这个青衫少年所创造的奇迹太多,既如此,此次为何不行呢?   李休的身体还在上升,他的衣袂飘飞,束发的草环化作齑粉湮灭,满头黑发披散下来,他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负于腰间,他的双眼如同一汪深潭般平静且毫无波澜,那张脸面无表情。   他已经登上了十二楼。   满江红就站在那里。   他抬头看着李休,因为李休还在向上漂浮,十二层楼上的石碑微微震动自行分出一条丝线注入了那道青衫当中。   满江红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栏杆扶手,身上的气息冰寒,眼神冷淡。   李休却是看也不曾看他,就如同之前所说,沧澜榜的排名或许会有问题,但仅仅是他与陈彦彦之间的问题,干他满江红何事?   身下的丝线一层层的断裂消失,转眼间便已经碎到了第八层。   而此刻,在无数人的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李休的身体已经来到了第十三层。   陈彦彦就站在那里。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你来了?”   陈彦彦看着他,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陈彦彦环视四周,轻声道:“但你来晚了。”   所谓闻道有先后便是这个道理。   后来的人总要排到先来的后面,也就是所谓的先来后到。   这是人世间的规则,无论是道德还是唐律都是如此讲究。   “我来的或许很慢,但绝对不晚。”   李休回答道。   “口舌之争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用,这已经是注定了的结果,你要如何更改?”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被注定了的,如果无法更改,那就证明还不够强。”   这话仍旧是在逞口舌之力,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认为你比我强?”   他在沧澜榜排第一。   李休排第二。   但李休闻言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当然比你强。”   这话很狂妄,下方许多人面色古怪,但却鲜少有人面带讥讽,在很多人看来李休的实力要在陈彦彦之上。   这不是吹嘘和吹捧。   而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一次次的博弈一次次的生死所打出来的名声。   陈彦彦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方才道:“我很好奇你想要如何赢我?”   他要登上十三楼,压过李休,携大胜之势回到书院,现在已经达成了这个目标。   但李休却说他还没赢,这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也是极为牵强的争论。   最终如何还是要看结果和事实,所以他很好奇。   李休想了想,问道:“还记得之前你我说过的话吗?”   他与陈彦彦只见了两次面,只说了一次话,那就是前些日子在第一层的石碑前说过的话。   “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可能赢得过我,那要如何回书院呢?”   李休重复了一句。   身下的大道丝线尽数断裂,即便是第十三层的那一道也是崩裂消散。   十九座碑在同一时间停止旋转,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石碑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摇晃起来。   丝线断裂如同星光散在半空,无数星光汇聚在了一起朝着天空之上飘去。   飘过了所有人的头顶,越过了十三层楼还在往上。   李休翻腾的识海平静了下来,他在竹椅上躺了近两个月,不仅感悟出了石碑与石碑之间的联系,还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他棋道天下第一,在此刻已知的人当中只有陈知墨与知白能与他博弈。   他通读天下,博古论今手到拈来,他算力冠绝天下。   在脑海中化大道万千最终推演出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倘若石碑与石碑之间彼此相连,那么如果以自身为媒介接连十九座碑一同牵引大道烙印很可能会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了。   丝线消散化作星光飘向了所有人的头顶,飘向了锁天塔的最顶层。   然后光芒大放。   耀眼夺目的光芒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让无数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锁天塔也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无数人的身体站立不稳发生摇晃,一些修为较弱年纪较大的三境修士更是一屁股跌倒坐在了地上,牵连着身后不少人连串的跌倒在地。   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音。   光芒随之消散,所有人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向上看去,即便是那些跌倒之人都顾不得整理仪态匆匆忙忙的抬着头。   然后无数人宛若雷击呆立当场,脸色剧变目光惊骇的看着锁天塔最上方。   更有一些年纪大了的老人手掌哆嗦的揪下了自己的胡子,干枯的手掌不停颤抖。   皇后面前的云雾似乎波动了一瞬。   袁文昭等人面色苍白。   书院弟子发出惊呼之声。   锁天塔外的数十万人如同海啸一般惊涛骇浪,巨大的哗然之声响彻全场。   满江红瞳孔缩成一点。   陈彦彦抿了抿嘴,接着低下了头。   醉春风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李休站在锁天塔顶,头顶星光悬浮形成了一张星图,上面留存着十九座碑合为一体的崭新大道烙印。   他站的很高。   比十三层楼还要高。   他登上了十四层楼。   ……   …… 第378章 就像是拥抱着全世界   这是没人敢想也没人敢做的事情。   但他做到了。   李休登上了十四楼,站在了锁天塔的最高处,他的身体此刻已经不在塔内,而是已经站在了外界的塔顶之上。   十九条丝线化作星光凝聚星图漂浮在天空之上,锁天塔顶变得虚幻透明,无数人抬头便能够透过墙体看到那身青衫身影傲立其上。   这才是万众瞩目的真正含义。   锁天塔内有很多人,其中有站在太子那头的,比如宋大仁,许子冀,颜回等人。   同样也有站在皇后那头的,而且因为这一次是皇后请旨降下的玉如意从而开启锁天塔,所以此次站在皇后一方的人无疑会更多一些。   几乎所有人都在承着这一份情。   除此之外还有便是中立的朝廷百官以及不想政权当中的那些江湖人。   早前便说过锁天塔的胜负在某种角度上关乎着太子与皇后之间的争夺,高下之分。   谁的人能够率先登塔,就意味着谁的人更有潜力,也许这份潜力在眼前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倘若任由时间发展,等到以后可能就会变成一个隐患。   一个让所有人忌惮的隐患。   而陈彦彦率先登上了十三楼,许多皇后一方的人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再次升起了那原本不该有的念头。   包括大部分中立之人都是有所摇晃,中立大部分意味着就是墙头草,很多人看不起墙头草,但有时候他们能发挥出让人恐怖的力量。   就像是国家与百姓,载舟覆舟,如此一般。   但就在他们心中的想法刚刚有个雏形还未完善的时候,李休携着星光踏上了更高,踏上了十四楼。   以无敌之姿凝聚出一张崭新星图,屹立在锁天塔顶。   近百万人抬头仰望着这一刻。   这一幕注定了会永远烙印在所有人的心头,此生死去乃至于来世生前都不可能忘却。   山海般呼啸的哗然之声响彻在人群当中,许多心系李来之的老人们更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锁天塔是什么地方?   此乃上古人王所用之塔,堪称天地间为此一座,若不是没人有资格使用,此塔全盛之时甚至能够镇压冥桥。   其强悍之处可想而知,如今李休竟然化十九座碑融为一体再造星图,这就意味着他真正的踏上了一条无敌的道路,一条能够斩尽世间,能够掀翻南雪原荒人图腾天之痕的路。   这意味着报仇有望。   意味着李来之不会白死。   如何能让这些老人们不心潮涌动?   书院教习们彼此对视,眼中的欣赏与赞叹丝毫不加掩饰。   塔顶的星图急速的旋转着,无数光亮在其上头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图案,极为特殊,在所有人的视线看去像是一个正方体。   但在李休的眼中却是一个球体。   这不是角度问题所带来的不同,就像是被某种规则指引所表露出的异样形态。   李休在塔顶站了很长时间,下方近百万人看了很长时间,就连陈彦彦都是抬头看着,兀自不语。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不加掩饰也没有必要遮掩,他笑的很开心。   笑容称得上明亮,并且夹杂着些许的得意。   他突然出声问道:“李休曾经说过一句话。”   身旁的毛小方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这话是在对他说,刚要冷言冷语的怼上几句,但看着那道身影却又什么讥讽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只能问道:“什么话?”   不仅是他,就连周围的不少人都是不着痕迹的凑了过来,企图听到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秘闻。   毕竟全天下都知道梁小刀与李休之间的关系。   就连略远一些的部分人都是将耳朵支棱得老高,装作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子。   很多人都想知道这句话。   梁小刀并不在意,他看着天上,目光中带着尊敬,轻声道:“他说过天地间唯我一人。”   周遭众人浑身一震。   毛小方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梁小刀却是偏过了头,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凭什么敢起那些不该起的小心思?又凭什么敢出言讥讽他?”   这两个问题绝对算不上尖锐,但绝对是句句诛心。   毛小方握着拳头,一张脸阴沉的像是能够滴出水一般,他能够用狠辣手段镇压拜阴山内乱,本身自然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   但此刻却还是避免不了喜怒形于色。   任何人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都注定了难以平静以待。   “看来我得努力一些了,否则真要是被送到青角司,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梁小刀伸了个懒腰,平和的目光中渐渐起了锋芒。   他修行天赋很好,但性子太懒。   李休的懒是生活上的懒散,梁小刀的懒是修行上的懒。   浣熊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去,蹲在地上哼哼了一声,心道你最好早点滚去青角司,免得总在熊爷面前碍眼。   无数人还在抬头仰望着,李休站在塔顶,头顶悬着星图。   他抬起了右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深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缓慢朝上移动,最终触碰到了星图之上。   无数人眼皮齐齐一跳,即便是皇后一派的那些官员们都是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尚凌眼中带着赞叹,口中喃喃道:“不愧是世子殿下,生来便当站在天下人上头。”   袁文昭回头看着他,冷哼道:“尚凌大人这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   尚凌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轻声道:“只有敢于面对,才有机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袁文昭听懂了这句话,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翻腾的心情平缓了下去,他再度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休,然后想起了当年北地那个睥睨八荒四海的男人。   然后叹了一口气。   李休的手指触摸着星图,触摸着那个球形模样的立体图案。   星图之上光芒大放,璀璨星光映照着黑暗苍穹,将不知多少百万里的锁天塔照的从灿烂宛如白日。   星图就像是一张盛满空气的纸,纸的中央漏了一个洞,无数星光翻滚坠落,披散到了李休的身上。   那袭青衫伴着长发飞扬,无数星光点点亮了全世界,点亮了他的浑身上下。   宛如他在拥抱着整个世界。   ……   …… 第379章 你站着,我自己走   锁天塔内是完全封闭的世界,没有太阳与星辰,没有月亮和蓝天。   但有白云,也有风。   白云漂浮在锁天塔上空遮盖着塔顶。   接着吹过了一阵风,吹动着所有人的衣衫来回晃动,吹散了漂浮在天上的密集白云。   也吹散了遍布李休浑身上下的那层星光。   星光退散,星图隐没,十九座碑再次整齐划一的发出嗡鸣之音跟着出现了一道阶梯从塔顶连接着地面。   整座锁天塔变得凝实起来,不在虚幻透明。   也就是说李休无法从内部原路返回,只能顺着阶梯走下去。   这很高。   但脚下的阶梯很好走,李休从高处向下行走,这过程不算慢,但也绝对称不上快。   近百万人的目光始终放在他的身上,即便是那些奉命前来的红衣卫身影都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过去。   他们自然是知晓薛红衣与这位世子之间的关系,更何况还有李来之的原因,对于这位世子殿下也算得上尊敬。   所以当李休顺着阶梯走到地面的时候,在他身侧的几名红衣卫军士立即便躬身行礼,然后开口询问着是否需要帮忙。   李休接纳了十九座碑的大道烙印所蕴含的感悟,最后更是被那一片星图强行灌入体内无数星光。   也多亏他乃是三劫之体再加上不化骨的存在才能够承受得住如此庞大的能量,否则庞大的大道感悟早就挤爆了他的识海。   李休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接着回头看了一眼塔内。   塔内的万余人也在看着他。   李休朝上看了一眼醉春风和徐盈秀,伸手往上指了指。   醉春风脸上浮现一抹无奈,接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继续往上看去,看到了陈彦彦。   二人的目光相隔极遥远彼此对视。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中,想起了之前李休说过的话,心想陈彦彦即便是排在沧澜榜第一,果然也还是要比这位世子殿下差了一些。   登上十三楼却还是无法携大胜之势回书院,陈彦彦此刻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到此为止。”   李休沉默了片刻,对着塔内万余人说道。   这声音透过墙壁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万余人拱了拱手表示尊敬,接着收回了趴在楼梯扶手上的身体转身回到了各自的地方,继续感悟着石碑上的大道烙印。   只是那一张张脸上仍旧带着难以消散的惊叹,而且这份惊叹还会一直存放在所有人的心里。   李休看了一眼站在第一层后方的皇后娘娘。   那个身穿明黄色凤衣面容却永远被云雾遮挡的女人。   也是整个大唐权势最大的女人。   他的眼中带着冷意,并不掩饰,云雾遮挡面容看不清脸,见不得人吗?   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如此想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皇后也在看着他。   没人能够看得清她的视线望向哪里,但李休此刻有一种感觉,皇后就是再看他。   大唐的内乱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好在层次太高,不会伤害到百姓。   好在是宫里的事情,不会影响到边关。   如此就还能够控制。   轻轻地瞥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既然十九座碑已经感悟完毕,李休自然不会再次走进去,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是找个地方消化体内的感悟。   以他的体质即便是十九座碑全部存于体内最多也就是十余日便可感悟完毕。   但最后还有一张星图,这张星图之内所蕴含的能量远远超出了十九座碑的含量,并且在质量等级上更是要凌驾许多。   即便是有着三劫之体和不化骨的帮助,恐怕最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消化。   到了那时李休的修为也会成功达到三境巅峰,随时可入四境。   对着那几名红衣卫点了点头,李休走进了塔外的人海当中,伸手将地面上的浣熊抱了起来,然后对着四周的书院教习们行了一礼。   教习们面带笑意微微点头,就连下巴都是微微抬起,觉得骄傲极了。   其余二境的书院弟子们都是挺直身躯站立,面色自豪,与有荣焉。   李休看了一眼梁小刀,跟着看到了他身侧的毛小方,认出了这是拜阴山的掌教服饰,微微愕然。   毛小方在年轻一辈当中颇有声望,不在书院四杰之下,因此也引起了诸多势力的关注。   但李休绝对不可能认识,甚至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此刻才会略微愕然,想不到拜阴山竟然会让一个和他一样年轻的人坐上掌教的位子。   “去哪?”   梁小刀开口问了一句。   四周无数人的看着这里,目光聚焦在一起显得异常火热。   李休没有去在意那些人的注视,低头想了想,然后道:“先去太白楼吃顿饭,然后回书院。”   “不去上人间听曲儿?”   梁小刀皱眉问道。   按照时间来算此刻外界应该正是夜晚,既然是夜晚去太白楼吃饭怎么能不去上人间听曲儿?   顺道做一做那男人该做的事情。   李休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最多能够吃顿饭。”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饭了,否则离开这里之后应该直奔书院而去。   梁小刀想了想,建议道:“去太子那里要近一些,那样应该能够听个曲子。”   “东宫不比书院。”   李休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赞同这句话的意思,但不能去听曲儿还是不免有些遗憾,于是又问道:“那你先回书院,我陪你在太白楼吃顿饭,然后我留下听个曲儿,明天再回去,如何?”   李休摇了摇头。   梁小刀眉头皱的更深,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不听就不听。”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你得留在这里。”   “在这干啥?”   李休伸手指了指锁天塔,皇后使用玉如意让得塔壁变得透明起来,从外面向里面看去能够一眼看清楚所有的状况。   自然也能够看清楚十九座碑。   “虽然无法进入塔内感悟,但以你的天赋即便是站在外面观看碑纹烙印也能够有所收获,如果你不想去青角司,那就留在这里。”   他的话通常很有道理。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然后坐在了地上。   然后撇了撇嘴,心想等小爷破了三境,一定打死你。   活活打死。 第380章 怪只怪自己   看到梁小刀留在了此处,李休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对着书院教习们行了一礼,迈步朝着塔外走去。   浣熊趴在他的肩上,无精打采,不知为何竟是显得有些虚弱。   数十万人向着两侧推开,让出了中间的一条缝隙,李休走在缝隙当中,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所过之处两侧众人都是微微低头表示尊敬,同时再次往后退了数步。   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很多人都极为尊敬这位世子殿下。   他在小南桥力挽狂澜,他于生死间稳定了姑苏城,配合慕容英杰斩了许骄人一臂。   覆灭了九成九的长林妖人。   他在书院前力压荒州与妖族年轻一辈,在三圣斋前划了一条线。   于书海当中万剑当空一剑穿心了阴曹下圣子。   更在此时打破了规矩,登上了十四层楼,再造星图。   李休回到长安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这很短,所以他很珍惜时间,但如此短暂的日子里他却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就是能够赢得尊敬的最好方法。   数十万人很多,数十万人所站立的地方也很远。   李休走了很久方才走出门口,浣熊挂在他的腰上四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随着行走间的摇摆而前后晃荡着,将脸迈进了他的衣服里,气息愈发萎靡起来。   这很不同寻常。   李休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然后迈出了锁天塔。   落在了吴王府的门前,踩在了那条还不曾消失的既宽且长的青石小路上。   就如同两月之前一般柔软,很是暖和。   自他从莫回谷内回到长安已经三个多月了,即便是今年的冬天很长,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好在今年的除夕很晚,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那个万家灯火的大日子。   现在是深夜,顺着灯光能够看到街道上还有残存下来不曾化去的冰雪,天上不会再下雪了,所以地面上剩余的这些就显得格外珍贵,街扫刻意装作看不到的样子不去清理。   长安城里的小孩子们每天早上都回去看上一眼。   但李休看的很多,他这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雪,谈不上腻,只是觉得有些乏味。   也就不太在意。   吴王府门前站着许多侍卫,即便是在今日仍旧有不少的江湖人或是来自唐国之外的人来此看上一眼,就像当年很多人去廊城看那消失的倒悬天遗迹一般。   浣熊很不对劲,从李休走下锁天塔自遥远处来看上一眼之时就知道它出问题了。   所以才会弯腰将它抱起来。   李休将右手高高抬起举过头顶,将浣熊放到自己的眼前,眼中带着探询。   浣熊将头埋的更低,心道我要破境了,如果你非要在太白楼吃顿饭我也不介意,只要别怪熊爷压制不住把它拆了就行。   “破六境?”   李休挑了挑眉,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放眼整片大陆也没有多少六境之人,现在浣熊说它要破境?   浣熊叹了一声,即便是如此虚弱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李休,小眼睛当中满是鄙夷。   熊爷我说破境只是为了让你更容易理解罢了,我的实力在数千年的封印当中逐渐流失,如今只是五境初期,上次能赢那个家伙还是燃烧祖纹的结果,这一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实力应该会恢复到五境巅峰。   你小子知道五境巅峰意味着什么吗?   李休挑起的眉毛放了下去,没有搭理。   浣熊哼哼了两声,心道五境巅峰就意味着再碰到上次那个拿书的家伙,熊爷我不变身都能锤他。   它现在很虚弱,但却很得意。   李休沉默了会儿出声问道:“能胜过慕容英杰吗?”   浣熊突然不说话了,像是正在吃饭突然被噎到。   沉默了好久之后方才说道:“起码平分秋色。”   没有在心里想,而是开口说了出来,这就证明它很认真。   李休点了点头,难得的夸赞了一句:“那还不错。”   能够达到慕容英杰的程度,这当然很不错。   浣熊的表情再度变得十分得意。   李休却是突然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既然浣熊即将破境,那么自然是越快回到书院越好,京城人多眼杂,势力分布数不胜数,自然不适合做这些招人眼球的事情。   作为整座京城里无论是规模还是味道都是排名第一的酒楼,路过却不能进去吃顿饭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李休很喜欢吃。   浣熊也很喜欢。   所以它也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是在锁天塔里好奇多看了几眼石碑,也不至于如此仓促就要破境,怪只怪熊爷的天赋太好,怪只怪这些石碑上的大道烙印与祖纹有些相似。   怪只怪这纷扰的社会。   ……   长安城今夜很吵,尤其是锁天塔一事还未曾停歇,热度正高。   荒州来了不少人企图进入其中寻得机缘,但却得不到允许,很多人心中有所不满。   为了此事李安之甚至从军营当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城墙上,巡城卫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来回巡逻。   江湖人切磋比斗很正常,大唐以武立国对于这些事情并不阻止,但一旦查出有任何蛛丝马迹是对大唐不利的,立刻便会被巡城卫的人带走。   吴王府门口站着很多人,多方势力的眼线以及探子都在盯着这里,企图在第一时间获得锁天塔内的情报。   毕竟这一次相当于是太子与皇后以及吴王之间的博弈,尤其是之前还有陛下的旨意出现。   这其中的水很深。   此次锁天塔的结果肯定无法让最终的天平彻底倾向哪一头。   但毫无疑问会增加一些砝码。   而许多人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一点点的砝码。   尤其是此次还有李休的参与,他们需要知晓这位世子殿下是不是真的如同当年的子非一般,有真正的无敌之姿。   锁天塔尚未结束,李休却提前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的所有眼线和探子都是齐齐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是世子殿下无法登楼所以提前出来了?   几乎是所有人脑海中第一时间都浮现了这个想法,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但紧接着这些人有暗自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可是世子殿下,如何会无法登塔。   天下间绝对没有如此滑稽的事情。 第381章 赋唐国以希望   身处高位就注定了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李休自然是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和议论。   在对太白楼报以短暂且深沉的遗憾过后他便抱着浣熊走出了长安城。   城门口的军士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派人随行护送,被李休摆了摆手随意的拒绝了。   长安城外,书院门口倘若有人敢对他不利,那才是真正找死的事情。   李安之站在墙头上,面色严谨肃穆,低头看着李休的背影,目光闪烁着并未说话。   长安城外的雪剩的要比城内多一些,雪白铺满地面,在夜色中映衬着天空之上的淡淡光亮。   梅岭里很安静,书院大部分教习和弟子都已经去了锁天塔,让本就空旷的书院变得愈发安静起来,甚至显得格外清冷。   大黑马还在梅岭里来回晃荡,即便是在深夜也能看到它低头吃草的壮硕身影,这是李休的马,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书院弟子们大都对其颇为照顾。   如今的大黑马已经有了化为妖马的征兆。   即将通人性。   此刻离老远看到李休当即便抬起脑袋撒丫子跑了过来,一身肥肉随着身躯奔腾而来回晃荡着。   李休抬手按住了它的马头,有些嫌弃。   因为大黑马实在是太胖了。   “你该减肥了。”   大黑马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李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径直走到了书院门口,然后敲了敲门。   片刻后,一名书院教习走了过来将门打开,看到李休之后楞了一下。   “结束了?”   李休点点头,解释道:“我结束了,他们还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教习楞了一下,又问道:“结果如何?”   李休迈步走进书院,走过了那棵突兀的梅树,轻声道:“您认为我会输吗?”   “自然不会。”   那名教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李休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我就不会输。”   “如此甚好。”   教习摸了摸胡子,眯缝着眼睛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休在书院待过的时间不长,甚至就连书院教习都长什么样子都认不全,但书院教习很值得尊敬,这一点他并不否认。   简单的道了别李休并没有直接去后山,而是先去了一趟往来庄,买了一坛绣春风后方才来到了后山池塘上。   浣熊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烫,甚至就连体内的祖纹都浮在了身体表面若隐若现,它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方池塘,有些不太乐意。   李休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毕竟是上古生灵,到了如今就连一个同种族的熊都找不到,再加上之前燃烧祖纹,倘若在恢复实力之时出了问题那就很难解决。”   他的意思很清楚,上古圣灵遗留到现如今的很少,很少未必意味着珍贵,但绝对意味着难以处理,因为没有与之前相仿的手段。   所以他将浣熊破境的地方选在了这里,因为倘若论起古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龙族是这片大陆上所有妖族当中最古老的存在。   有这条龙在,浣熊应该可以无恙。   浣熊叹了口气,有心想要拒绝,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晃了晃脑袋从他的手臂上跳了下去落在了地上,心道都依你,不过即便我真的出事了那条龙也未必会救我。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了一眼池塘上的绿叶,绿叶上挂着白霜,那条小龙就躺在白霜上。   ……   ……   冬天的尾巴总是很长,尤其是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更长一些。   李休回到书院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他登上十四楼的事情就如同一阵暴风雨一般席卷了整座长安城,并且登上了倾天策的茶前录,复印无数件传遍了整座大唐国。   即便是荒州那些时常关注唐国的顶尖势力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听说了这件事。   倾天策的特殊通讯渠道可以保证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有能力通告回荒州宗门总部当中,然后再由门内长老等人以最快的速度传讯到所有倾天策的分部。   这一切最快能够在两天内完成。   长安城炸开了锅。   无数人状若癫狂的议论着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夸张。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锁天塔所蕴含的意思,只要登上了十三楼,且中途没有夭折,未来必定可入五境。   五境宗师代表了最顶尖的战力,唐国近百万三境,数千名游野,五境却只有数十位。   而这数千名游野大部分都是近几年方才破境,几十年前甚至只有数百位游野。   但是李休却登上了十四楼,这意味着他走上了一条无敌之路,没有任何话语能够形容这件事对于唐人的震撼。   甚至在消息得到确认的那一刻已经有了无数士子去各大酒馆茶楼订了上好的位子,通宵把酒言欢,为此事做诗词歌赋。   颇有一种举国欢庆的味道,便是小南桥与北地都变得欢庆了起来。   在荒州或是妖族的人可能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但唐人可以。   大唐是整片大陆上除了青山剑宗以外最强的势力,但这个让无数人心生爱戴恨不得将一生为之奉献的国家却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南北雪原,荒人,雪国,甚至长林,乃至于政权争夺。   总有很多事在威胁着这个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国家的安全。   前些年出了一位子非,横压天下人,被誉为下一个薛红衣。   人们看到了掀翻雪国的希望。   但还差一些。   然后现在出现了李休,登上了十四楼,走出了无敌之姿。   这代表了希望。   代表了唐国安宁,代表了边境安定,也代表了大唐男儿不必每年都在边关前仆后继的去死。   所以这很重要。   ……   ……   浣熊漂浮在天空之上,一团暗紫色的灵气包裹着它的身体,在它的背后一对布满了紫金色纹络的翅膀左右探出,绵延数十里。   那条龙仍旧躺在湖面上呼呼大睡。   李休离老远坐着,手里捧着那坛绣春风。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名书院弟子小跑着走了过来,神情有些慌张,带着沉重与严肃。   就像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般,他走到了李休的身前,顾不得行礼便急忙伸手过去。   在他的掌心中摆放着一张纸条。   那是听雪楼的纸条。 第382章 往西一步便散了五成杀机   听雪楼竟然将信送进了书院?   李休的眉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紧紧皱了起来,就连手中的绣春风酒坛都放在了一侧。   听雪楼是大唐最大的情报组织,楼内弟子做事自然是极有分寸,多数情况下都不会主动打扰他,可眼下竟然派人来了书院,并且让书院弟子亲手交到他手里。   这就意味着出了大事。   所谓大事未必是天下倾倒,但一定和他有关。   伸手接过,对着那名书院弟子点了点头表示谢过。   书院弟子急忙摆了摆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太何事,面色显得有些犹豫。   片刻后还是说道:“我知晓他对你有恩情,但这是大势,不可逆也不可阻挡,殿下还是不要螳臂当车的好。”   纸上的内容只有很短的几句话,但却写的极为清晰,内容分明上下打量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休将纸捏在手中,指尖灵气宛如利刃一般急速旋转只是瞬息之间便化作无数碎屑随风而飘散,掺杂在尚未化尽的白雪当中,无法分辨。   他偏头看着那名书院弟子,问道:“他该死吗?”   书院弟子面上的犹豫之色更浓,片刻后方才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该死。”   “既然不该死,那我为何不能救?”   李休将绣春风收进小花当中,从地面站起身子,问道。   书院弟子有些担忧,道:“他不该死,但很多人认为他最好还是应该死,殿下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要如何做?”   李休抬头看着面前被紫金色包裹的浣熊,知晓它在未来半年内恐怕都不会清醒过来,于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偏头看向了那名书院弟子,目光中满是平静,淡淡道:“尽力而为。”   书院弟子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他长揖一礼,拜服道:“师兄保重。”   话音落下后便转身离去。   李休则是站在原地默然不语,思考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萧泊如要死了。   诸天卷上排名第二位,仅在薛红衣之后,被誉为剑道第一人,更是有着剑仙之称谓。   他所在之朝歌城与姑苏城并称为大唐双剑城。   姑苏城是因为有慕容家。   朝歌城则是因为有他萧泊如。   他只身赴绿海,覆灭无数妖灵,斩尽十六位绿海妖王,俱是五境强者,而后重伤而归去了姑苏城斩了老剑神,救下了李休。   而后拿着剑再次回到了绿海。   有剑和无剑代表了两种意思,萧泊如以重伤之身再次斩杀九位绿海妖王,剑压整座绿海,让亿万妖灵匍匐颤抖。   但就是这样一个举世无敌的人竟然要死了。   没人会相信这件事,最重要的是他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萧泊如行为浪荡,随性不羁,但偏偏实力奇高,天下人都对其奈何不得,百余年来几乎将整座大唐的势力得罪了一个遍,并且得罪的很死。   很多人佩服他,但同样很多人希望他死,包括那些佩服他的人。   即便是朝堂当中对此事都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江湖事江湖了,朝堂轻易不会插手。   更何况萧泊如代表了不可抗力,不稳定因素,朝廷无法控制,对于这样一个无法控制的人百官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好感。   从前做不到,但现在萧泊如从绿海归来之后受的伤就更为严重,几乎到了濒死的地步。   这是一个好机会,没人愿意放过。   但同样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所以短时间内他还不会死,只是出头鸟早晚会有,他也早晚会死。   因为萧泊如在大唐是独行侠,即便是朝歌城内也没有他一个亲人,一个朋友,一名弟子。   闲人院的其余三人都不在大唐。   这也就代表了没人会帮他,现今的唐国之内没有与他有交情的人。   这就代表了一定会死。   但他不该死。   起码李休是这么认为的,不仅仅是因为当初萧泊如救了他一命,更因为当初萧泊如是站在大唐的立场上救了他一命。   这很重要。   李休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浣熊后便走出了书院,顺着梅岭走进了长安城。   既然那张纸条已经到了书院,而陈惊龙却没有出现,这就意味着书院并不想插手这件事。   以他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去主动开口。   锁天塔还在继续,长安城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李休去了一趟工部,带走了一架上好的马车还有四匹绝世的好马。   然后离开了西城门朝着大唐西方绝尘而去。   李安之双手撑在城墙上头,闪烁的目光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内心所想。   ……   ……   东宫之内,李弦一与国师还有杨飞鸿三人坐在一起。   国师大人的面色温和,杨飞鸿满脸的心不在焉。   李弦一则是脸色阴沉,宛若寒冰,十分难看。   “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孤这监国做的还不如朱雀街上那卖糖葫芦的。”   他抬腿踹了一脚桌案,怒声喝道。   杨飞鸿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国师看了一眼暴躁不易的太子殿下,叹道:“萧泊如生死难料,大唐无数势力都想着去插上一脚,无论是为仇还是为名,世子此次孤身前往,的确有些莽撞了。”   李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说道:“孤不管这些,萧泊如不能死,李休更不能死,这件事我管定了。”   杨飞鸿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殿下不必动怒,萧泊如平日里素来无法无天,将整座江湖得罪了一个遍,朝廷这时候自然不能强行插手,即便您不在意,可别忘了还有别人守在暗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皇宫深处。   然后继续道:“依老臣看,世子前去反倒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摆明了态度,其他地方不敢说,听雪楼和姑苏城是定然不会插手其中,只要这两个地方放了手,萧泊如活命的机会就高了五成。”   “而且李休有恩于三圣斋,这些年来受到草圣恩惠的人也是不少,他们自然也不会插手。”   “您若动手,可能会被皇宫那里抓到把柄,但李休插手则不然,他在朝堂中的声望同样不低,百官自会退避三舍,便是皇后等人要做些什么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   “殿下遇事切忌不可动怒,世子孤身驾车远赴西方,看似鲁莽执拗,实则却让此事最大的几个杀机消散于无形,这才是真本事。” 第383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飞鸿说的很有道理,即便是国师都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李弦一自然能够听得懂其中的道理。   但有些事并不是道理通了就无事了。   即便是李休的身份特殊,往西一步散去了听雪楼和姑苏城还有朝堂百官,但江湖很大。   五成杀机散去,还剩多少?   五成活路吗?   不然,剩下的五成仍是杀机。   “而且即便世子失败了殿下也无需太过担忧。”   杨飞鸿半躺在木椅上,那双眸子轻轻眯着,眼中时不时地闪烁着寒芒,淡淡道:“李休毕竟是大唐的世子,那些人可能会杀萧泊如,但一定不敢杀李休。”   所以李休应该会活着。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伸手揉着自己的鼻梁,半晌后睁开了眸子,说道:“萧泊如濒死的消息传播的如此迅速绝对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杨飞鸿挑了挑眉:“长林?”   李弦一摇了摇头,道:“长林覆灭了九成,剩余的人无不是明哲保身,绝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出现。”   “那是何人?”   杨飞鸿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隐藏在暗中耍些阴谋诡计的人最让人厌恶,同样也最使人恐惧。   李弦一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了国师,轻声道:“还要劳烦国师大人派人盯着皇后和太尉的人,倘若他们要在暗中下手,我们便派人提前拦下来,此行或许无法在明面上帮助李休,但可以为他拦下这些烦人的暗箭。”   国师闻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现在有些体验到了当年父皇为何没有替李来之报仇,身居高位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迈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不算十分明媚的阳光,李弦一心中的郁闷之气并未消散,反而是愈发深沉下来。   他的瞳孔来回在眸中流转,无论是当初的姑苏城还是现在这件事都透漏着一股子诡异之气。   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到底是什么人呢?   手眼通天至此。   ……   ……   锁天塔尚未结束,皇后以及尚凌等人仍旧留在塔内,外界就只剩下了吴王与齐秦二人。   萧泊如濒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唐,其爆炸程度甚至一度压过了锁天塔一事,成为了无数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同时也有无数人悄无声息间向着大唐西方而去。   “殿下如何看这件事?”   齐秦伸手敲了敲桌面,开口问道。   李文宣微微一笑,伸手推开窗子,院内的柳叶随清风而摇晃着,树木特有的味道顺着窗口传了进来。   他看着那棵柳树,虽然在冬日里干枯了许多,但此刻已经是恢复了大半,轻声道:“萧泊如虽然浪荡,但却心系大唐,现在却要死在那些宵小的手里,实在是有些可笑。”   齐秦看着他,接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萧泊如不该死?”   李文宣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他当然不该死。”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子看着齐秦,接着道:“但他最好要死。”   太尉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目光中带着欣赏,这就是他心甘情愿站在皇后这头的原因,在他看来李文宣并不比李弦一差,甚至还要强上一些。   因为李文宣够狠,就如同此刻,哪怕他知晓萧泊如不该死,但他却还是会杀了萧泊如。   因为萧泊如救过李休,而这一次李休又打算去救萧泊如,一来一回便是人情,脱不开舍不掉的人情。   而李休站在李弦一那头,倘若萧泊如不死,日后保不齐会帮他做些什么事。   举世无敌的剑仙无论做什么事,都不算好消息,尤其是对站在李休对面的他们来说。   所以李文宣才会说他最好一定要死。   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李休也能一块死,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李文宣看着桌面上向上升起白雾的茶杯,露出了如即将到来的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   好天气之所以会被人喜欢就是因为它会让人在无形中变得开心起来。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有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西方自然也有。   陈留城就在西面,那里有青角司。   数不清的人从大唐各地向着西方涌入,无论是官道还是山路每天都有许多人经过。   而此时在大唐最西方,百万里绿海之前聚集了数百人。   远处还有越来越多得到消息的人正在飞速赶到此地。   萧泊如就站在那里,他的手里握着剑,身上白衣整洁干净还要胜雪三分。   那张脸很干净,如剑般的眸子半开半合。   他站在一棵树下,那棵树看起来有些干枯,上面有一颗叶子也没有半点碧绿,就宛如当初姑苏城内老剑神身后的那棵树一般。   这是一棵枯死不知多久的死树。   在他的四周站着数百人,修为不过三境,放在以往这些人就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但在这时候却像是一群狼一般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   没人敢率先动手,因为没人知晓萧泊如还能不能拔出那把剑。   他们在恐惧,就连站在原地双腿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们却没有离开,因为倘若能够杀了萧泊如那就意味着是天大的名声。   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名声。   而且这些人可以肯定这位举世无敌的剑仙真的快要死了,哪怕他的衣服很白,哪怕他的脸很干净。   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月,萧泊如也在那棵树下站了半个月。   如果他能动或者能杀人那么早就动手了。   现在还站在那里就代表了他或许已经无法动弹。   但这些人还是不敢动手。   “一群废物,丢人现眼。”   萧泊如环视四周,面色微嘲,道。   许多人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愤怒。   “就凭你们也敢来杀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狗一般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这话很不客气,鲜少有人能够承受这些屈辱。   周围的数百人面色越来越红,眼神也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呼吸更是逐渐沉重。   “窝囊废。”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   一块小石子从人群当中飞了出来,轻轻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一声轻响。   萧泊如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周围的数百人在短暂的迟疑之后发出了饿狼的喊声。   举世无双的剑仙竟然连一块小石子都躲不过去,既如此,那还怕什么?   他们手里握着刀剑,呼吸沉重,颤抖着四肢朝前一步步的接近,就连头脑都是微微眩晕起来,萧泊如就在眼前。   若是能够将其斩杀的话……   如此想着,这些人的眸子逐渐变得通红起来。   而此刻,遥远处响起了马蹄声。   滚滚而来。 第384章 这真没意思   四匹绝佳的好马拉着一辆漆黑的马车从遥远处疾驰而来,从马蹄声响起到冲散人群就只用了几个呼吸不到的时间。   那辆马车横在了人群中央,挡在了萧泊如的面前。   躁动到有些癫狂的人群停顿了下来,面色大怒的看了过去,然后神情一震,认出了这是工部的马车,那里面一定是朝廷的人。   于是震怒的面容逐渐平静了下去,表情看起来有些讪讪。   同时心中也变得有些惊惧起来,想不通朝廷为何会参与进来?   难不成朝廷打算救萧泊如?   越来越多的猜疑让本就心里没底的众人变得愈发踌躇起来,刀剑拿在手里却不敢动手。   萧泊如站在树下,他甚至都没有去在意那些朝着他冲过去的数百人,而是转头看向了这辆马车。   平淡的目光不起半点波澜,嘴角却挂起了一抹讥讽:“我本以为只有这些江湖草莽才会这么没有耐性,想不到朝廷的人也是如此,俱是一群废物罢了。”   数百人面庞齐齐一怒,手上的刀剑攥的更紧了些。   但心中却在忌惮着那辆马车,并不敢动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终于有人忍不住往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敬问道:“敢请教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短暂的安静过后,马车车门被推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袭青衫,那张脸很好看,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出如此完美的面容,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却带着一抹倦意。   人群认出了他,知晓这是何人,于是发出了一连串类似于竟然是世子殿下的惊呼之声。   李休并没有理会那些人,而是看向了站在树下的萧泊如,走下马车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竟然会来?”   看到李休得出现,萧泊如脸上的讥讽散去了一些,淡淡问道。   “我来接前辈回书院。”   李休回答道。   话音刚落,周遭数百人便齐齐面色大变,他们舍命来此就是为了杀萧泊如扬名,同时得到那些江湖门派暗地里发出的悬赏。   眼下人已经得罪了,若是杀不成日后他们当如何自处?   于是先前开口那人立刻往前一步,拦在了车架前头,喝道:“不可,萧泊如在唐国之内无法无天,行事肆无忌惮,如今正是为民除害的大好时机,怎可轻易放过?”   为民除害?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滚动了很长一段距离。   四下安静极了,数百人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终于是想起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神。   于是彼此对视之后后退了数步不敢再出言阻拦。   萧泊如砸了咂嘴,然后微嘲道:“书院?你觉得我萧泊如需要书院庇佑?”   李休很尊敬他,但也觉得这话有些无理取闹,皱了皱眉解释道:“谈不上庇佑,前辈可以暂且留在书院养伤,待得伤势恢复之后天下之大,前辈自无不可取之地。”   萧泊如冷哼一声,不屑道:“说得好听,只是你可想好了,此处距离书院不知还有多少里,这段路可不太好走,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得罪大半个唐国,你装什么圣人?”   李休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您还记得当初在姑苏城说过的话吗?”   萧泊如当初说李休不该死在这里,所以便救了,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正如他此刻不远数十万里驾车而来,不是为了还人情,只是因为萧泊如不该死。   这就是李休的意思。   萧泊如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于是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过来扶我。”   周围数百人瞳孔齐齐一缩。   李休面色微微一变,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举世无敌的剑仙,此刻竟然是连动都无法动弹一步。   他走到了萧泊如的身旁伸手将其扶住,有了肢体触碰之后他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   原来他伤的竟然这么重。   李休有些感慨的说道:“想不到这般严重的伤势您竟然还活着。”   萧泊如淡淡道;“只要我还没死,就死不掉。”   李休愣了一下,心道这算什么话,没死当然就是死不掉。   但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说话搀扶着他走进了车厢当中。   工部的马车车厢从来都很宽敞,尤其这一次还是李休精挑细选所出,不仅宽敞,而且很是舒服。   萧泊如靠在上车厢后面的软毯上,面色显得有些黯淡。   数百人分散包围着马车,李休站在车厢前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拦不住我,所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拦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并不是在口出狂言,而是这些人真的拦不下他。   数百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有人出声喊道:“即便殿下您救得了他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救他不成?就算您走出了这里,一路回京的路上必然会碰到无数个强于我等的人,那时您打算怎么办?”   李休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这是我的事,与你等无关。”   那人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数百人渐渐逐渐向着两侧退去,让开了身前的道路。   李休走进了马车,四匹好马马蹄翻飞,转瞬间便消失在了此处。   萧泊如靠在车厢上,李休看着他轻声道:“原本打算送您去书院,但现在看来应该先带您去三圣斋。”   他的伤太重。   倘若换成了旁人早便死了,就因为他是萧泊如,所以才活了下来。   “而且我始终认为您不该去绿海,起码也要等伤好之后再去。”   李休今天的说了很多话,与平常对比显得有些唠叨。   萧泊如黯淡的脸上变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难道你让我忍下来?”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没意思。”   当初在姑苏城之时,二人曾谈过生死的看法,萧泊如曾说过倘若他快要死了,那么最先杀他的人一定是大唐的人。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的确很没意思。   二人各自靠在车厢上,不再说话。 第385章 在杀人之前,还有人想走吗   书院李休不远万里从京城直奔极西之地救下了萧泊如。   世子殿下要在大半个江湖的手上保下剑仙的命。   这个消息在短短十余日的时间里便传遍了整个大唐,彻底压下了锁天塔的热度。   然后无数人陷入了踌躇与观望当中。   听雪楼没有半点反应,姑苏城忙着重新建设对于此事也是充耳不闻。   书院不打算插手。   这三个地方安静的有些可怕,于是渐渐地所有人都清楚了他们的意思。   萧泊如可以死,但李休不能死。   于是那些原本还心存忌惮的大小势力再度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一时间大半个江湖尽数涌入到了大唐西方。   马车在官道上飞快的奔驰着,二人坐在车厢里很是平稳。   “今天是除夕夜。”   李休掀开车窗一角看着外面,刚刚路过的一个小镇之上张灯结彩挂着象征着喜庆的红色。   寓意着美好的对联贴在家家户户的门上,镇子出入口两侧的大树上挂着来回摇晃的红灯笼,唯一可惜的就是今年除夕没有雪,甚至已经快要到了春天。   街上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江湖上的奔波再重也无法影响老百姓的生活。   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尤其是除夕夜这样一年一次的大日子。   只是马车永远在往前走,小镇也早已经看不到踪影。   “闲人院有多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过了?”   冬末初春的风从掀开的车窗一角吹了进来,带着杨花柳絮的淡淡味道。   李休突兀的问了这一句话。   现在的萧泊如没有朋友,举国上下孤身一人。   但从前他有一座闲人院,虽然总共只有四个人,但闲人院的人都很强。   这也是李休之前忌惮问候的原因,后来离开莫回谷回到书院之后方才知晓原来闲人院的其余三人早已经离开了朝歌城,走出了大唐去往荒州或是虚境。   如果闲人院的人能够回到大唐,那么就能最干脆利落的救下他。   “闲人院不是势力,只是几个闲人罢了。”   萧泊如淡淡道。   李休将车帘放下,轻声道:“按现在的速度要到三圣斋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日子我会使用不化骨为你续命,时间足够。”   萧泊如说道:“生死间会有大恐怖,但对我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前辈高人总要有前辈高人的风度,便是生死当头那也要风轻云淡。   “你觉得走得到三圣斋吗?”   萧泊如侧了侧身子,出声问道。   李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您不怕死。”   “别以为我现在身受重伤就杀不掉你。”   “走得到。”   萧泊如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可以想象得到无数人蜂拥而至打算要我的命,踩着我的人头扬名,工部的马车质量上乘,倘若你走山路的话那我们一定不会被发现的这么早。”   官道既长且宽,一路平整最是好走,也能够最快抵达三圣斋,但同样更容易被人发现。   就比如此刻。   道路正前方站着一行人,大概只有十余个,俱是三境修士。   李休沉默了会儿,解释道:“无论走哪里都会被发现,既如此倒不如走的堂堂正正,也能更快些。”   萧泊如说道:“但拦路的人也会更多。”   李休从车厢里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杀光便是。”   车厢外并没有响起刀剑交织劈砍的脆裂声响,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重新回到了车内坐下那身青衫很干净。   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马车继续往前行走。   萧泊如伸手掀开了车窗,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您也会厌恶血腥味?”   萧泊如嗤笑一声,脸上升起了一抹不屑:“我这几天在绿海杀的人比你这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不是在厌恶杀人,那一定是在厌恶那些人的自不量力。   枯树之前,数百三境面对李休尚且不敢动上一步。   眼下不过是十余人便敢拦在车架前头,哪来的胆子?   不过是一群被欲望和贪婪冲昏头脑的人。   杀萧泊如可以扬名,可以得到大大小小数万个江湖门派加起来的悬赏,那数目很惊人。   而且还能够得到这些人的好感,而萧泊如孤家寡人,事后也不必担心被人报复。   这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若不是您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太多,何至于此?”   李休淡淡道。   萧泊如几乎是整座江湖的敌人,因为他把这些江湖势力得罪了一个遍,事到如今人家要杀他,这是很正常也很符合逻辑的事情。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当然要让自己开心,何况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比较?”   萧泊如冷哼一声,说道。   被贪婪和欲望冲昏头脑的人远远不止那十几人,但天色逐渐暗淡,李休停在了一处树林之前。   此处的景色不错,称得上是上佳,地面有绿草,两侧是密林,不远处是一片开阔带,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够隐约瞧见那里生长着一汪清泉。   再好的马儿也需要吃草与喝水。   何况是这连日来的不停奔波。   伸手将绳子解开,四匹脱缰之马直奔那汪清泉狂奔而去,须臾功夫便将脑袋埋在泉水当中大口大口的喝起了水。   尾巴左右摇摆着,离很远就能够感受到那一身的欢快。   李休扶着萧泊如从车内走出坐在外面,接着走到了两侧密林中间的小道上。   他轻轻地掸了掸肩上尘土,抬手将满头披散的黑发用草环束在一起,连日的奔波使得他面上的倦容更深,但在此刻却尽数收敛了起来。   李休拔出了腰间长剑握在掌心之中,剑尖斜指地面,今夜的月亮半圆挂在天空。   剑身轻颤映衬着绝美的月色。   “走,或者死,随你们选。”   夜晚通常很安静,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去很远。   不远处的四匹马仍在低头喝水。   两侧的密林响起了沙沙的树叶晃动碰触的声音,片刻后自密林之后走出了足有数百人之多,手持刀剑看着李休和萧泊如。   这些人显得有些局促,但杀意极浓,目光很冷。   李休的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轻轻地点了点头,平静道:“看来没人想走,那就都死在这吧!” 第386章 四九城前楚昭南   杀一个人是杀,杀几百个人也是杀,对于李休来说这其中唯一的差别就是杀数百人可能会受一些伤。   而结果也的确是如此。   数百位修士围在密林两侧,一战过后留下了数百具尸首,逃走了几十人。   李休受了一些不轻不重的伤。   今夜过后天下人都意识到了这位世子殿下是真的想保萧泊如,而且是豁出性命的保。   四匹马吃的很饱,将一汪清泉喝了近半。   拉着马车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行走官道就意味着定然会经过城池,而现在每一座城都不好走,不过就像之前李休说的那样,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又有哪条路是好走的呢?   除夕夜是唐国最隆重的日子,也只有这一天才能够真正称得上是举国欢庆。   深夜过去了半,距大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但天边却泛起了亮色。   五颜六色的明亮高高升起然后在天空之上炸开照耀在了官道之上,照在了马车上。   “四九城?”   萧泊如将车帘掀开看了一眼天边不间断炸开的烟花,闻着这即便相隔几十里也能够嗅到的轻微爆竹味道,问了一句。   李休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只有四九城才能放出如此绚烂的烟火。”   四九城的烟花爆竹天下闻名,即便是长安城内的各大家族,朝廷百官乃至于皇宫之内在除夕夜使用的烟花都是出自四九城的手笔。   “出了四九城后便是陈留,走出陈留后就要好走的多。”   萧泊如冷笑一声说道:“不说陈留,便是四九城你能够活着走出去那都算得上是奇迹。”   二人的路线早已经被所有人看的通透,顺着官道往前走一定会经过四九城和陈留。   随意很多人都会等在四九城。   类似于今夜这般数百人围绕只是小场面,而且因为锁天塔的缘故一些和萧泊如有仇的游野修士并不能及时赶到,想来还需要一段日子。   眼前看似拥有喘息之机,实际上却是慢性死亡。   “四九城聚集的基本全都是三境修士,还拦不住我。”   李休将车门朝一侧拉开,微凉的夜风毫无遮拦的吹拂着二人的身体,并不冷,甚至有些惬意。   萧泊如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受的伤不重,但也不轻,即便你拥有不化骨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如初,四九城内要杀我的人更多,一道接着一道的轻伤汇聚在一起就会成为重伤,你走的过去吗?”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总要试试再说。”   一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总会碰到许多人不停地告诉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   但路是自己的走的,脚也长在自己身上,总要试试才知道。   几十里路算不得远,饶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也能在一个时辰内走完全程。   城门口有很多人站在一起,除了这些江湖人之外在城门口还站着许多的唐军将士,手握长枪正一丝不苟的盯着那些人。   关于此事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命令下达,但只要四九城里做主的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李休不能死。   就是他死了李休也不能死。   所以在得到消息之后几乎是瞬间四九城太守便下了命令,调城外军营前来镇守,务必要将所有情况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群见不得人的狗东西。”   楚昭南站在城门前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四周的千余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张口骂道。   “大人,慎言啊!”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立刻有一个面上山羊胡,穿着长衫的男人身子一哆嗦,小声劝道。   楚昭南冷哼一声,眼睛一瞪,大声道:“老子就要说,咋滴?平常见了人家低头哈腰的装孙子,现在看人家快死了就上赶着来落井下石,彻头彻尾的小人行径,本大人看不惯,就要说,咋滴?”   山羊胡身子一颤,满脸苦笑,心道你乃是科举正考出身的一方太守,而且政绩突出,四九城烟花名满天下,谁敢拿你怎么样?   但也不至于如此得罪人,咱们自己知道不就得了吗?   楚昭南的声音很大,四周守在门口的千余人面色都是微微一沉,带着些许尴尬,但又不好说什么。   只能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这一哼不要紧,楚大人本来就有些压不住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不高的身子从地上蹦的老高,伸出手指头指着冷哼那人,破口大骂道:“你哼个屁?格老子滴,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今天本大人把话放这了,要是世子殿下少了一根毛,记住,一根毛,我就把你们这些败类杂碎全都押到菜市场砍头。”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色更加难看,侧脸目光有些阴冷的看向了楚昭南。   四周唐军齐齐看了过去,一手握着长枪,另一只手悄无声息间攀上了腰间刀把。   山羊胡上前几步用力将楚昭南抱住同时对着那些人点头示意:“喝大了,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那些人的面色稍缓,却听得楚昭南继续大骂:“你个狗头军师胳膊肘朝外拐,大过年的老子一口饺子没吃到,有家不能回有媳妇不能亲,就是因为这群杂碎要来杀人,不他妈等了,今天本大人亲自上阵,让这些家伙看看何为君子六艺,刀呢?我刀呢?来人,取我方天画戟。”   山羊胡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看着楚昭南的后脑勺心中一狠犹豫着是不是要先把他敲晕。   周遭的千余人早已经是面色不善,要不是忌惮他的太守身份恐怕早就一起杀过来了。   天上的烟花还在不停燃放,天边渐渐泛起了鱼白,一辆马车迎着霞光奔驰而来,刚刚被骂的心中憋闷的众人神情齐齐一震,将目光迎了上去。   许多人悄无声息间朝前面靠去,手中武器泛起了寒光。   如果之前的消息没有错的话,萧泊如眼下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斗力,就连走路都需要世子搀扶。   而世子殿下也在刚刚不久前受了不轻的伤,何况李休即便再强也只是三境修士,总会有力竭不支的时候。   楚昭南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山羊胡也是松开了手臂。   那辆马车停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李休坐在车头上。 第387章 四九城里吃顿饭   四周的人渐渐地围了上来,尚有一段距离,并没有立刻动手,毕竟李休和萧泊如的名声摆在那里,更何况四九城的军队就在所有人身后。   李休朝人群中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了刚刚在密林内逃走的那几十个人,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那数十人面色惨白无比,想起了密林内纵横交错的那些剑光,竟是忍不住双腿一软直接是瘫坐在了地上。   千余人面色再度一沉。   楚昭南却不管那么多,见到李休之后神情大喜,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哈哈大笑道:“世子殿下一路奔波,多有劳累,还恕老子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这话一出,不仅周围无数人纷纷一愣,便是那山羊胡都呆在了原地,紧接着面色豁然大变,垂在身侧的双臂都是颤抖了起来。   “四九城太守?”   李休看着他,出声问道。   楚昭南对着他抱了抱拳,大大咧咧的说道:“四九城太守楚昭南,见过世子殿下。”   李休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烟花不错。”   楚昭南有些骄傲的直起了腰板,自从他担任四九城太守以来,此地民生扶摇直上,每年赋税之后的盈余较之其余城池可谓是充盈数倍有余。   如此政绩自然是拿得出手,也值得骄傲。   “殿下一路劳累,不如由老子做东,请殿下尝一尝这四九城的美食如何,毫不炫耀的说,豆汁和卤煮绝对是人间双绝,就算是和长安太白楼里的蓝龙虾比较起来那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在本官看来还要尤有胜之。”   楚昭南有些得意的为他介绍着城内地道的小吃美食。   李休通读天下,但也不可能知晓每个地方的地方小吃,只是觉得听起来还算不错,或许会有些食欲。   “世子殿下想要去吃这城内小吃自然没有问题,但是马车要留下,车内的人也要留下。”   周遭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淡淡说道。   楚昭南闻言大怒,扯着脖子骂道:“谁裤腰带没系把你放出来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管世子殿下的事情?”   那人走到人群最前方站下,也不在意他的骂声,冷冷道:“楚大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今日你我心知肚明,萧泊如一定要死。”   千余人齐齐往前迈了一步,滚动的杀气掀起了地面的灰尘。   楚昭南突然安静了下来,半晌后颓然一笑,轻声道:“让殿下见笑了,本官无能,只能保您无事,却是无法再帮您保下萧先生。”   江湖要杀萧泊如,这是江湖上的恩怨,朝廷不能插手。   这是当初立下的规矩。   自然不能破坏。   “豆汁儿好喝吗?”   李休看着他问道。   楚昭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好喝,酸的像是馊了。”   “卤煮怎么样?”   “味道不错,比豆汁儿要强。”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来都来了,总要尝一下。”   于是他从马车上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四周,淡淡道:“这件事一会儿再说,现在我要去吃顿饭。”   周遭的千余人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们这刀剑都拿出来了,马上就要见血了,结果您说要先吃顿饭,这算怎么回事?   于是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让路。   “你们可以跟着一起来。”   李休继续说道。   四周之人彼此对视,有些踌躇,既不想应下来,又不敢先动手。   山羊胡伸手推了推楚昭南。   楚昭南缓过神来对着那些人大喊道:“格老子滴,别给脸不要脸,世子一路奔波要吃顿饭怎么了?逼急了老子现在就带兵把你们抓起来,牢底坐穿。”   千余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休拍了拍马车。   马车朝着城内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楚昭南和山羊胡小跑着走在最前头带路,城内家家户户门窗打开,街坊邻居彼此道贺说着过年的话。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前面就是了,您别看店面小,只是个路边摊,但老板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四九城人,城内的小吃就属他家的最是地道。”   楚昭南生怕李休嫌弃这地摊货不好吃,所以急忙开口解释道。   正所谓我说的快,我就有理。   就是这个道理。   街上的行人逐渐稀疏,渐渐地越来越少直到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影子都看不到。   越来越多的人得到消息然后围了过来,小小的地摊四周渐渐围上了数千人之多,并且还在不停增加。   这些人当中要杀萧泊如的也就只有六七成,剩下的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老板,给我来三碗卤煮,再来三杯豆汁儿,要上好的,最正宗的,今天老子请客。”   楚昭南一屁股坐在摊位上,伸手拍了拍桌子喊道。   那老板往外看了一眼,摸不清楚状况,但也不太在意,于是高声应了一句:“得嘞,您且等着,马上就好。”   那老板刚要转身,李休的声音从车上响起:“要四份。”   老板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转身开始了忙活。   山羊胡目光一闪,楚昭南觉得嗓子有些干,迅速的拿起了桌上的大碗茶喝了一口,喉咙干涩的感觉稍稍散去了一些。   李休拉开了车门,然后走进了车厢,搀扶着萧泊如走了出来。   四周无数人呼吸齐齐一顿,接着变得急促起来,但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安静的有些可怕。   萧泊如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更有甚者更是身子踉跄一屁股栽倒了在了地上,起身之后面色通红只觉得羞愧难当。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   “就凭你们这群货色,也敢杀我?”   那些人低着头,面色铁青,然后猛然抬起了视线,脸上渐渐布满了狰狞。   就算曾经举世无双又能如何,眼下不过是一个动都动不了的废物罢了,也敢如此猖狂?   李休看着那些人的神色表情,眼中泛起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人性本就是如此,先前一直在仰望的人突然坠下神坛,就恨不得上去用力的踩上几脚,仿佛如此才能够彰显出自己的强大。   二人坐在了椅子上。   山羊胡将脑袋埋的很低。   楚昭南只觉得嗓子更加干涩,一口一口的不停喝着那碗大碗茶。 第388章 四九城内讲道理   这茶并不好喝,胜在解暑,清凉。   但今天却越喝越渴,楚昭南觉得一定是老板偷工减料,没有用心泡茶。   萧泊如将一只胳膊放到了桌面上。   山羊胡将头低的更深,楚昭南脸颊一跳,拿碗的手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大碗茶洒在了桌面上。   四周的人始终都在看着,明明只需要开口大喝一声便能够群起而攻之,但却没人敢动。   那可是萧泊如。   谁敢轻易动手?   李休安静坐着,没有催促,也并不着急。   四周的人很多,足有近万人,他当然不可能全部杀光。   但近万人也不可能全都想要杀他。   片刻功夫过去,老板拿着四碗卤煮和四杯豆汁儿走了过来放在了桌面上。   说了句客官慢用后便走到了摊上继续开始了忙碌。   “殿下,萧先生,请用。”   楚昭南咧了咧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李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卤煮,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味道虽然不如楚昭南说的那般夸张,但就地道小吃来说倒的确显得很是地道。   萧泊如偏头看了一眼,楚昭南浑身一抖。   天下第二的萧泊如,谁人不怕?哪个不惧?   现在竟然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放到以往这事他就连想都不敢想。   豆汁儿与卤煮比较起来则要差上许多,若不是地道的四九城人,即便是闻一闻都觉得不太舒服。   只是因为猎奇,哪怕闻起来再不怎么样,终究也要喝上一口。   这就和臭豆腐是一个道理,而且喝上一口也算是没有白来。   但顶多也就只是一口。   李休放下了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楚昭南的神情有些尴尬,和山羊胡对视了一眼干咳一声,老实说这味道他当年走马上任刚来的时候也是不太习惯,后来熟悉了好多年再加上毕竟是这四九城的父母官,倘若父母官连本地的小吃都吃不下去,那传出去谁还有兴趣来?   李休觉得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天下难吃的食物多的是,没必要贬低什么。   但萧泊如并不如此想,他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豆汁儿洒了一地。   四周的数千人心跳齐齐一顿,离得近一些的更是浑身一抖吓了一跳。   楚昭南脸上的肉都是晃了好几下,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急忙站起身子一脚踢翻了桌子,转身对着地摊老板破口大骂:“格老子滴,老子早就看出你最近做事不用心,整天想着敷衍了事,就连做一杯豆汁儿都做的将就,要不是看在世子殿下的面子上,本大人今天非把你押入大牢严刑拷打。”   地摊老板手里端着水盆,有些傻眼的看着他,心道楚大人今天难道吃错药了?   骂完之后楚昭南转头悄咪咪的看了一眼萧泊如,然后侧身对着李休露出了一个十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说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老板昨天死了媳妇,所以今天心情难免有些抑郁,这心情不好手艺自然也就降下来了,还望殿下和萧先生海涵,海涵。”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迅速的吃光了面前的卤煮,然后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接着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了萧泊如。   他站起了身子。   回过了头。   面向着长街上的数千人。   数千将近万余人同时面对一个人,三境修士必死无疑。   四境修士可以自保。   五境修士才能破局。   李休很强,但终究只是上三关。   “走,或者死。”   他往前几步走出了小摊走到了街道中央,天色已经彻底明亮,温和的太阳高高悬在头顶。   李休手中长剑斜指地面,目光淡漠至极。   数千人低着头,沉着脸,握着刀剑的手掌不停松开然后握紧,却依旧没有动手。   楚昭南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大碗茶,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这想来便是虽千万人吾往矣了。   “您不能死,但如果殿下非要拦在前头,那我等也只好得罪了。”   人群中有人开口说道。   不能死是不能死,但可以受伤,可以受重伤,只要留下一条命就足够了,这不算难,也算不得什么约束。   “诸天卷第二的人,若是死在你们手里,说的过去吗?”   李休抬头直视着那些人,淡淡道。   人群中接二连三的响起声音:“殿下有殿下的道理,我们也有我们的道理,他救过您一命,但他同样杀了很多人。”   “六年前,萧泊如杀我大泽宗门内长老七人,弟子十六人。”   “十二年前,萧泊如杀我雪花镖局镖师数十人,镖头三人。”   “四十六年前,萧泊如杀我百炼门四境修士三人,一剑斩断门内灵脉,波及弟子数百余,屠戮门内灵兽千余只。”   一桩又一桩的事情从人群中不停说出,从一开始的言语平静到后来的义愤填膺,无数人的情绪都被吊了起来,数千人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双目渐渐变得通红无比,言语间恨不得将萧泊如生吞活剥一般。   这些事自然没有一件是假的,每个人说的都是事实。   这也是楚昭南之所以会一直如坐针毡的原因所在。   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在这些年来当真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杀神。   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十几万也有七八万。   倘若算上大唐之外恐怕加起来足有数十万之多,当得是人屠称号。   群情激奋,哪怕是李休和剑仙的名头在这时候都是压制不住,人群开始集体往前迈了一步。   有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有仇报仇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没人能说什么。   但有恩报恩自然也是。   李休没有回头看萧泊如,也没有去询问那些人口中那些往事里提到的人该不该杀,可不可恶。   因为那都不重要。   说到底终究还是立场上的问题。   萧泊如救过他,如果不是在姑苏城上和老剑神还有许骄人做了一场,萧泊如再去绿海就不会濒死而归。   无量寺讲因果。   武当山也讲因果。   这就是因果,也是安己心。   阳光照在剑上在所有人的眼前划过,人群发出嘶吼朝着小摊冲了过去。   李休往前一步,抬起了剑。 第389章 四九城中剑悬天   抬剑不是削苹果,那一定是杀人。   小摊就那么大,数千人即便是想要一拥而上又哪里走的过来?   李休要面对的就只是最前面的数十人乃至百余人罢了,虽然同样很难,但总算能够勉强招架。   同境无敌就意味着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长剑握在手中翻转之间带走了一条有一条的性命。   鲜血就如同梅花一般自空中洒落地面,烙印着血红色的暗沉图案。   一个人面对百余人的进攻很难阻挡,即便是天下最完美的防御武学也不敢说能够做到身前浑圆,何况他还要分神去拦下那些随时可能飞向萧泊如的那些暗器。   前后不过是片刻功夫,李休的身上就已经多了数十道刀剑伤痕。   那些伤口在微微向外渗透着鲜血,体内不化骨的力量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流转到了皮肤表面迅速的修复着那些伤痕。   速度很快,但和受伤的速度对比起来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鲜血染红了青衫,那把剑剑刃两边同样有着鲜红的血线上下流淌,身前的地面倒下了很多人,尸体堆积在狭小街道上如同小山一般越来越高。   粘稠的血液顺着地面青砖朝着两侧流淌蔓延,浓重的血腥味道传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四九城内的军队早已经站在远处将所有的百姓隔离出了方圆之外,一个又一个人的人死在那把剑下。   死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前仆后继的蜂拥而上,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   李休却是站在街道中央一步不退,身上青衫碎开了许多口子,鲜血顺着衣角向下滴落在鞋面上。   一根箭从后方突兀的射向了萧泊如,李休几乎是在眨眼间便斩落了那根箭。   然后后方射出了数百根箭同时朝着小摊上射了过去,每一根箭的目标都是萧泊如,而且射的极准,并不会脱靶殃及到旁边的人,也让楚昭南和山羊胡子没有插手的理由。   李休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退到了桌子前方,手中长剑亮起金芒,背后瞬息之间升起了三道巨剑虚影朝着前方斩了过去。   第一剑斩碎了迎面而来的数百支箭,第二剑在人群中分开了一条缝隙。   李休抬眼望去,那个手持弓箭之人就站在最后方,那是沧澜榜上排名前十五的八臂修罗陶开,一身箭术出神入化,呼吸之间便可射出数百箭,且箭箭不离靶心,箭箭必杀。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身上青衫染血变得有些沉重并未随风向后飘扬。   暗箭难防,何况是八臂修罗的暗箭。   他深吸一口气,第三把剑巨剑势大力沉的在人群中劈开一条道路笔直往前的斩了过去。   所过之处无数人朝两侧避让,地面青砖裂开许多缝隙然后塌陷成为碎片被剑势荡起在空中来回翻飞着。   这一剑斩退了蜂拥而来的百余人,朝着陶开疾驰而去。   陶开身形暴退冰冷的目光望向了天空,然后双脚猛踏地面,双臂如同幻影般在身前划过,看起来宛若拥有八条手臂一般。   他看向了李休,心中杀意渐起,入世不过一年半便风头无量,更是直接在沧澜榜上高居第二位,凭什么?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是眨眼之间陶开竟然是一连射出了数百支箭,幻化而出的八条手臂上下翻飞根本看不清楚轨迹。   那些箭在空中带起些许弧度迎着金色巨剑对射而去。   在空中彼此对峙发出金铁交际的声音,尖锐碰撞之间带动着灵气向四周激荡。   然后那数百支箭在无数人震撼的目光中首尾相连竟然是汇聚在了一起融合成为了一支巨箭。   箭尖之上锋锐似乎能够直射苍穹在短暂的僵持过后彻底摧毁了那道金色巨剑朝着李休而去。   无数人眼皮一跳,这陶开竟然是想一箭穿过李休的身子然后在余势不停的杀掉萧泊如。   数千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过后爆发了巨大的吼声,皆是不在停顿迈开脚步向着萧泊如杀了过去。   趁着李休无暇多顾,这当然是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楚昭南面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萧泊如安静的坐在一起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应迎面而来似乎随时能够绕过李休从而落在他身上的刀剑。   周遭百余人刀剑加身,头顶巨大箭支欲要将其碾灭,扑面而来的锋锐让他身上原本已经有些恢复的数百道伤口再次裂开,鲜血丝丝流淌。   青衫染湿紧贴在皮肤上。   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的双眼却亮的非常。   仿佛四周而来的这些攻势弹指可破一般。   他右手握着剑,长剑提到了胸前。   然后侧过了身子,双手握着剑。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下来,李休单脚向前踏了一步,双手持剑往前笔直且毫无花哨的砍了出去。   冲在最前方的百余人身体齐齐一顿,然后每个人的胸前都出现了数十道剑痕倒在了地上。   天空上的那根箭化作齑粉破碎而去,后方遥远处的陶开仍旧保持着之前一般的姿势,但眼中却已经是没有了半点声息。   他的头颅掉在了地上,然后是双臂,整个人化作数十道碎块就像是摔碎的镜子一般。   百余人的鲜血喷洒而出洒在了四周所有人的身上,无数人踉跄着脚步停了下来,目光中满是惊骇。   李休站起了身子,抬手擦了擦自口中流淌而出的鲜血,面色有些苍白,泛着青色。   这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了百余声剑鸣。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最后一剑,一击皆斩。   山羊胡捏下了自己的几根胡子,楚昭南瘫坐在椅子上松了一大口气。   萧泊如平静的目光闪过一抹惊讶,然后有些欣赏的看着李休。   四周安静极了,许多人咽了咽唾沫有些踌躇不前,脚下已经倒了数百具尸首。   而那个青年却依旧站在那里。   “大家不要收手,他想必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等一拥而上,必然能够斩杀萧泊如。”   人群中不停响起诸如此类的声音,想起了整座江湖的赏赐和人情,无数人的呼吸再度变得急促起来。   竟是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首再度冲了过来。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眼中带着疲惫,他往前走了一步,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了起来,一声清亮至极的剑鸣凭空响起,紧接着自他体内生出了一股剑意直冲云霄。   而后自苍穹折返自地面回荡。   他抬起了右手,无比纯粹的剑意自掌心之中生出。   然后无数人手中的长剑发出了颤抖,嗡鸣不已。   天地间的剑鸣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无数把剑从那些人手上脱手而出飘在了空中。   无数把剑自地面升起在空中倒悬,剑尖直指地面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   泛着寒芒,蠢蠢欲动,凛冽的锋芒让无数人后背冰凉面色骇然的抬头看着,终于是不敢再迈动一步。   李休仍旧抬着手。   无数把剑对准着无数个人。 第390章 人群中走出来的红白衣   这就是屠刀悬颈。   没有人再敢往前走一步。   最远方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人都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抬起的手指都是上下哆嗦着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想不通,世子殿下明明只是三境修士,为何却能够御剑?   这很没有道理。   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却偏偏做到了。   没有理由,想不出原因,于是所有人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是世子殿下的剑意太过纯粹,从而达到了牵引剑身的程度。   远处的哗然之声连成一片,即便是守在一侧的那些唐国军士都是面色通红,觉得不愧是世子殿下,与有荣焉很是兴奋。   楚昭南手中的杯子倒在了桌面上,豆汁儿洒了一地方才缓过神来,颇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绝非三境之力能够做到。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带出几片血花打湿了胸前衣襟,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喝过水一般干涩。   “让路,或者死,我想这并不难选。”   数百把剑悬在数百个人的头顶,在这种时候绝对没人敢轻易动上一步。   无数人目光紧紧地盯着李休的身影,面色阴沉,带着震怒。   “李休,我等不想杀你,但你却手下不留情面,事到如今万一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可就怪不得我等了。”   有人高声喝道。   “我等对你处处留情,而你却为了一个杀人狂魔致使数百弟兄平白无故的命丧于此,我倒是想问一问你到底是大唐的世子还是他萧泊如的世子。”   人群中又是传出一声冷哼。   数百人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难看,李休包庇萧泊如本就让他们心中不舒服,此刻更是血流成河,要不是头顶锋锐太盛,恐怕早就提刀冲上来了。   李休看了一眼人群,天上落下了两把剑。   那开口说话的两个人再也没有了声息。   其余人后背一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他们现在方才更加深刻地领略到什么叫做生命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   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那两个声音很耳熟,从头到尾几乎一直都是他们在出言挑拨。   很浅显的算计,但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时候就显得很有用处,大概率是长林余孽又或者是皇后的人,他没有兴趣去追根究底,直接杀了便是,不仅省事,而且还能杀鸡儆猴。   效果也的确不错。   头顶悬剑的数百人沉着脸不再说话,终究是不敢再往前行走。   李休咳嗽的愈发厉害,每一次口中都有丝丝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流淌,体内不化骨疯狂运转着,尽全力压制并治愈着他的伤势。   “我只给你们两息时间考虑。”   他沙哑着嗓音说道。   倒悬在天上的数百只剑开始颤抖摇晃起来,而他的面色也愈发苍白,显然以他如今的伤势想要完全通过剑意掌控这数百只剑还是极为勉强的一件事。   如果将身上的青衫褪下便能见到他的浑身上下遍布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一连杀了数百人,若不是三劫之体加上不化骨恐怕此刻早已经是力竭不支了。   两息的时间很短。   头顶悬浮的长剑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无数人额头之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看着那袭青衫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不退就意味着死。   这很好选,没人会选错,若不是李休不想杀人,他们就连两息的考虑时间都没有。   数百人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对着李休行了一礼,说了句多有得罪然后转身面色通红的走出了长街之上。   楚昭南松了一口气,接着扬了扬下巴,守在远处的唐军心领神会将这分离出去的数百人戒备到了身后,保证他们无法出尔反尔重新动手。   李休的身子晃了晃,天上倒悬的长剑如同雨点一般掉在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连串声响。   那双眸子中布满了疲惫之色。   长街之上一共近万人,有半数在围观,有半数要杀人。   半个时辰李休杀了数百人,逼退数百人。   他就站在那里,却再也没有人敢往前半步,杀萧泊如扬名得江湖恩惠固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去享用才行,目睹了眼前的堆尸如山,大部分人心中都是已经产生了退意。   此刻仍旧对峙归其原因无非就是心中不甘,付出了如此多的人命却不能达成目的。   萧泊如就坐在身前不远处的桌椅上,只要走过李休便能将其斩杀,但看着那道身影他们竟是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们走不过。   长街之上被数千名江湖人站的满满的,甚至显得有些拥挤,越来越多的人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渐渐朝后退去,所有人的心里都产生了畏惧。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经是不可为。   楚昭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张开仰天大笑的朝着李休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殿下神威盖世,天下无敌,老子敬仰,今晚就别走了,本大人亲自做东为殿下与萧先生接风洗尘。”   李休站在萧泊如身前十步,楚昭南走了四步。   遥远处出现了一把椅子划破了天上带起破空之声然后砸在了二人的中央,发出一声巨响。   地面青砖塌陷,那把椅子摔成了碎片。   楚昭南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原本的大笑模样僵在了脸上,那双眼中带着尴尬,还有些怒气。   这不是打他脸吗?   于是铁青着脸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渐渐朝后退去的人群停下了脚步,然后向着两侧退让,自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道路尽头,在那里有一个满身红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行走的并不快,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就像是稳操胜券一般,只要看到他的身影便觉得胜算极高。   他穿过了人群走到了最前头,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二人对视着,面无表情。   李休看着他,轻声道:“想不到你会来。”   这是满江红。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然后看向了一侧,淡淡道:“来的不只是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两侧退去,一个满身白衣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休侧目望去,然后双肩微微耷拉着,苍白的面色浮现了一抹灰败,沉默了下来。   那是陈彦彦。 第391章 陈彦彦和满江红   游野修士不会去和三境修士争,所以四九城内没有四境修士。   数千名上三关固然不可逾越,但就如此刻被李休杀破了胆,那就走的过去。   所以楚昭南才会仰天大笑嚷嚷着打算庆功。   直到一把椅子摔在了他们两个人的中央,碎了一地。   然后满江红和陈彦彦走站到了他的面前。   山羊胡走上前来用力拽着楚昭南的袖子将他硬生生的拽了回去,显然这件事并未结束,而且还有了愈演愈烈的模样。   天下三境没人能够拦得住李休。   除了陈彦彦和满江红。   而且他们两个俱已经登上了十三层楼,乃是不折不扣的了不起之人。   足以和李休一战,何况此刻的李休已经是受到了颇重的伤势,现在一旦对上这两个人,要如何赢?   或者说能不能赢?   无数人都在心中怀疑这个结果,所幸站在那里的是同境无敌的世子殿下,所以他们在心中对这个本应该已经注定了的结果产生了一种怀疑。   或许李休能够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毕竟自从他入长安以来直到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创造奇迹。   但仔细想想,如果奇迹真的这么容易便会出现,那未免也过于廉价。   “萧泊如不该死,所以我想不通你为何会拦在我的面前。”   李休偏头注视着陈彦彦,问道。   陈彦彦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他不该死为什么没人来帮你?你现在站在长街上,孤身一人,这就是该死。”   远处本来已经退去的人目光变得闪烁起来再度缓慢接近着,在他们看来有沧澜榜第一和第三的人一起出手,李休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身的。   满江红侧过身子,眉头紧皱,对着那些人冷哼一声,雄浑的元气自所有人身前掠过,让那些人的脚步顿在了半空中,有些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谁插手,谁就要死。”   他冷声说道。   无数人面色一僵,目光中掠过阴沉,一张张脸变得有些难看,却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泊如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椅子上,平静无比的看着这一切就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乃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楚昭南的甩开了山羊胡的手并将他一脚踹了出去,胸膛上下起伏着显然是被陈彦彦这话给气够呛。   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仅有道理,而且是事实。   从萧泊如垂死到李休去往极西之地,再到今日走进四九城。   这期间过去了将近一月的时间,如果要说反应的话早就反应过来了,但却没有人来。   听雪楼选择了视而不见,毫无疑问能够将李休的意见否定那这一定是老楼主的意思。   书院也没有插手。   锁天塔仍旧在继续,外界的消息传不到里面,醉春风想来还在跟着徐盈秀。   陈知墨去了荒州。   他平日里最大的两个依仗不在身旁,所以没人看好他能够救得了萧泊如。   李休站在街上沉默了很久,然后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杀了很多人,所以很多人要杀他。”   “他形势浪荡不拘小节,难以控制,所以朝廷坐视不理,他实力太强剑压天下,所以无数江湖势力等着他死,想要他死,想要除掉这把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剑。”   “但这很没道理,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强大便想让他死,那最应该死的应该是薛红衣。”   许多人沉默着并不说话,楚昭南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萧泊如面色一冷,眉头微皱,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李休这话分明是在说他不如薛红衣。   他自然极为不满。   “你们要杀他,但我要救他。”   陈彦彦淡淡道:“你是错的,而且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救他?”   李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不应该想杀萧泊如,为何来此?”   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杀了他,我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回书院。”   又是同样的理由。   就如同之前在锁天塔里一般。   但李休却没有再说什么应该与否,只是轻声道:“你赢不了我,所以杀不掉他。”   陈彦彦在沧澜榜上的排名在他之上。   “这不是登楼,比的不是天赋,而是实力,更何况你现在身受重伤,又怎么赢我?”   街道中央站着三个人,所以这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满江红往前迈了一步,向着李休逼近了一些,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萧泊如生或死与我无关,我只想胜过你,仅此而已。”   满江红是出了名的武痴。   所谓武痴自然就是为武痴狂,他想要挑战一切在他上面的人。   一个接一个的打上去,他排第三,李休排第二,那么就先胜过李休。   话说到现在已经很是明了,没有在拖沓墨迹下去的必要,无论如何都要做一场。   “陈彦彦胜不过我,你也一样。”   三人面对面站着,周遭数千人向后退的更远目光死死的盯着场中。   萧泊如就坐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眼下沧澜榜上的前三位发生争斗,要比个高下,这同样是极为精彩的事情,没人想要错过。   倾天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前头,又或者说自始至终都在暗处跟随记录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   这件事很大,倘若写进茶前录里每天实时更新那那一定会吸引无数民众的视线和关注,赚钱倒是其次,倾天策的声望无疑会再度提高。   满江红的名声不小,沧澜榜前十当中只有他被誉为能够与陈彦彦和李休较量一二,在倾天策的评语当中他们三人处于一个层次。   剩下七人则要低了一个层次。   陈彦彦的名声自然更大,他不仅在唐国沧澜榜上排名第一,更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而且最擅长以一敌多。   站在他面前的敌人越多,他应对起来就越从容,由于修行功法的特殊性,在一打多的情况下甚至比一打一还要轻松。   他的手中没有武器,就这么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三人彼此对视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但身上的气息却在左冲右突不停地交锋,都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破绽企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最快的结束战斗。   无风自动,气息交融沉入地面然后升起卷动了陈彦彦身上的白衣,他往前迈了一步,同时抬起手臂一拳朝着李休轰了过去,这一步很慢,但这一拳很快,而且势大力沉,宛若一面墙体一般推动着空气向着李休碾压而去。   避无可避,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完美至极,若是躲开这一拳就会落在萧泊如的身上。   所以不能躲,拳风掀起青砖扬起灰尘遮蔽了四周方圆,李休突然动了,他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无比,自其体内透出了锋锐剑意和无边煞气,他看向了满江红。   然后长剑出现在了满江红的面前,剑气纵横肆虐切碎了那面墙。 第392章 一击皆斩   墙壁裂开无数缝隙,陈彦彦的拳身之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伤口,但他却没有避让而是依旧往前,裂开的拳风墙壁重新凝聚闭合,沉重的拳势携卷着灵气当头压下欲要将李休的身子锁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太慢。   就在那面墙重新闭合的瞬间李休的剑已经到了满江红的面前。   这一战未必要分生死,但一定要比分生死还要更快,因为他的伤很重,若不能速战速决那就会很麻烦。   所以这一剑很快,也很难挡。   但站在他对面的是满江红,除非之前的明烛天南可能一击而胜之外,其余都很难如此短暂地结束战斗。   这一剑来势汹汹,满江红却只是侧了侧身子,避过了剑锋,然后纵步向前肩膀用力贴身一靠。   这一靠不退反进不仅破坏力惊人而且足够出其不意。   脚下青砖崩裂,肩膀侧向前方使得空气都是爆出了呼啸之声,他身上肌肉在一瞬间膨胀起来,那身红衣由宽松变得紧绷,这一下若是被撞到,少说也会胸骨断裂。   速度很快,只是对李休来说算不得什么,完全能够将其避开,但他却没有选择躲闪,而是松开长剑正面迎了上去。   这很不同寻常,满江红的眉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皱了起来,一名剑修在对敌之时却选择了松开长剑赤手空拳的迎了上来。   不是傻子,那一定是有所预谋。   只是这一靠已经靠出,并且距离太短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的肩膀贴在了李休的胸前,结结实实的触碰到了一起没有半点阻隔。   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响彻全场,许多人微微一惊,想不通明明能够躲开却为何非要硬生生受下?   在肩膀靠在胸膛还来不及撤去的刹那,李休的双眼之中灰黑之色陡然加深,万法总纲诸天册骤然浮现在起身后化作一个圆环串联体内周天,随之扩散到了体外。   陈彦彦的那面墙卷入了圆环当中如同柳絮一般化作漫天飘飞四散,他的身体也是被震退了一步。   一步的时间能够做很多事情。   纯粹无比的剑意与瞳术一起聚合而出了极为庞大的压力禁锢住了满江红使得他无法动弹,那身肌肉爆棚而起似乎是在蠢蠢欲动欲要挣脱这过压力,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猛然发力带动着满江红的身体凌空飞起接着用力的砸在地上,他的身体宛如镶嵌在了地面一般,长街发出龟裂,以他为中心开始裂开像是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这一摔势大力沉,哪怕是体武双休的满江红都是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染红了李休的手掌。   但他却没有松手而是抓着满江红的脑袋将其再度提了起来而后诸天卷疯狂运转,四周天地灵气灌入手臂当中竟是将其当做石头一般朝着正迈步而来的陈彦彦扔了过去。   高大的身体发出破空之声像是刚刚划破天空的那把椅子一般再次砸在了地面。   而陈彦彦却是矮身躲过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一拳对着他的脸上就轰了过去,地面发生震动,这一拳带动了四周数十米,大地青砖高高升起在空中形成数条石柱在同一时间向着李休砸了下去。   陈彦彦所修功法霸道非常,一举一动都能带动天地之力,堪称恐怖。   李休站在那里,抬头凝视着这身前一拳,纯粹无比的剑意透体而出变得愈发锋芒难以阻挡,以他为中心一个完全由剑意形成的波纹向着四面蔓延而开。   飘飞的青砖重新落回了地面,原本砸向他的石柱也跟着消散退去。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陈彦彦的拳头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一股灵压自二人交手触碰之处轰然炸开,卷起一阵狂风吹拂过四周,无数人后仰着身子遮住了双眼。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李休的掌心之中忽然生出了无数剑光,陈彦彦身上的白衣裂开了数百道口子,碎屑高高飞起。   但他却不为所动,那原本已经顿住的一拳竟然是再度发力错开了李休的手掌堵住了那些剑光然后落在了那已经断裂的胸口之上。   陈彦彦巍然不动的站在原地,李休的身体却是倒飞出去在长街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青衫破碎变得更为狼狈。   那张本就泛着青色的面容变得更为憔悴,眼中的疲惫之色似乎要溢出来。   “看来你的伤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一些。”   陈彦彦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身上的数百道伤口往外渗透着鲜血,不一会儿便染红了白衣。   但他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波动,平淡无比的注视着李休。   李休从地面上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咳嗽的更加厉害,那双眼却是极为平静,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他认真道:“那就让这场闹剧结束的更快一些。”   胸前鲜血早已打湿了青衫,不化骨释放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在一刻不停地恢复着伤势,李休再次抬起了手。   陈彦彦皱起了眉头,因为那只手当中并没有剑光生出。   甚至什么异样都没有出现,但人群却突然发出了惊呼之声,声浪之高震动的四九城内建筑都是微微一颤。   陈彦彦回过了头。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大坑,满江红站在坑洞上,李休先前的连续两次攻势固然强悍但想要彻底将其解决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满江红虽然满身淤青但却站了起来。   周身气息凝实,整个人如同洪荒猛兽一般,但他却没有动。   并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因为在他的额头前漂浮着一把剑,剑尖之上吞吐着锋锐剑芒,只要他有丁点异动,这把剑就会从额前穿过。   李休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微微弯曲越来越紧,那把剑距离满江红的脑袋也越来越近。   这就是三式剑招的第二剑,也是额外融合了剑意和诸天册的一剑。   可以做到极为微妙的调整和控制。   满江红的面色难看至极,他怒视着李休只觉得一股子憋闷之气盘旋在胸口之上无法散去,难以接受眼前的结果。   他堂堂沧澜榜上高居第三位的强者,来到此处欲要挑战李休,结果却连正经出手都没有出手过就已经输了。   而且败的很是难看,极为难看。   从头到尾几乎是被碾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退吗?”   李休遥望着他,出声问道。   满江红双拳紧握,阴沉的面色变得铁青起来。   那把剑还在向前,一点锋芒刺破了他的额前皮肤带出了一行鲜血。   “退吗?”   李休的声音再度响起,继续问道。   深吸一口气,满江红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活下了性命,同样也代表了认输,代表了不再参与此事。   于是李休转头看向了陈彦彦,那把剑在空中划过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你以为书院也想杀萧泊如,之所以没有来此是因为我在这里。”   李休握着剑,开口淡淡说道:“但其实书院根本不想杀他,就像书院从来不想插手江湖上的任何事情,你以为杀了萧泊如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书院,但那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陈彦彦冷着脸,目光执拗并不为所动。   李休也不认为自己只是简单几句话便能够将其说动,只是继续道:“但你赢不了我,又怎么杀得掉萧泊如呢?”   两道身影相隔数十米对立,李休的双手握住了剑柄,四周站在最前方的数百人面色剧变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陈彦彦半蹲着身子,右手握拳,像是要将天地之力尽数把握一般,脚下裂开的大地向上飞出无数泥土碎屑,青砖震动着,然后崩碎化作齑粉。   泥土和粉末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条长蛇围绕着他的全身,他一拳对着李休遥遥轰了出去。   那条长蛇跟着飞了出去,并且在空中发生了旋转,卷动着四周的天地灵气依附在了长蛇之上,在形体之上赋予了神。   身上鳞甲生出,蛇头双眼猩红,吞吐着猩红色的蛇信在空中划过极为诡异的痕迹冲了过去。   这条蛇很巨大,足有百丈,雄壮且难以抵挡。   这是要分胜负的一击。   周围人人色变,心中骇然无比,觉得陈彦彦不愧是沧澜榜上排名第一的强大存在,单凭这一击的威势并不逊色与之前世子殿下挥出的那一剑。   只是不知殿下能否挡住。   远处观望的唐军将士心下有些担忧,毕竟世子如今的状态可谓是有些凄惨。   这一拳的确难以阻挡,即便是李休此刻也是全神贯注起来,没有丝毫小觑。   他双手握着剑柄,往前迈了一步,脚掌并没有碰到地面,反而是停顿在了半空中,看起来就像是踩踏着一层看不见的大地一般。   无形的波动自脚下扩散,如同湖面上的波浪一般发出层层涟漪。   这一剑当头而落毫无花哨的笔直斩下。   斩在了那条蛇头之上,大蛇依旧在朝他逼近,蛇头之上浮现了一个剑痕,剑痕越来越深看起来像是无数把剑同时站在同一处地方一般。   李休的双眼尽数被漆黑笼罩,一股子暴戾之气自眼眸深处升腾而起。   在他面前竟然是凭空生出了无数剑光切割着那条大蛇,与此同时蛇头上的剑痕越来越深。   “一击,皆斩。”   李休嘴唇轻启,淡漠的声音自口中缓缓而出。   天地间响起了数百声剑鸣,跟着响起了近千声。   那条蛇自中间一分为二,彻底粉碎消散而去。   而那把剑却还在不停落下,陈彦彦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在了满江红的身侧,胸前一条血痕浮现。   深可见骨。 第393章 我于三境全无敌   这一剑很强。   所付出的代价自然也很大。   几乎是在收手的刹那李休便已经是半跪在了地面,大口的喘息着。   就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出现了颤抖,两条手臂上的衣袖早已经被强烈的剑气所损坏,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胳膊。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这一幕,眸子睁的大大的,有些颤抖的问道:“刚刚响了多少声?”   “差不多一,一千声?”   有人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这一问一答在寂静无比的长街上传出去很远,无数人的瞳孔缩成一点,只觉得脑海当中轰的炸开了一声巨响。   刚刚那一瞬间,李休竟然同时斩出了近千剑,他是如何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可是拖着重伤之身在战斗,那等伤势若是换做其他人休说斩出千剑,即便是能维持原本的巅峰水准都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件事。   萧泊如伸手在桌面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极难得的夸赞了一声:“不错。”   若说用剑,萧泊如在大唐之中当属第一。   而且极少夸人,既然此刻他说不错,那就一定是非常不错。   满江红脸上的愤怒逐渐归于平静,原本不甘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平和起来,只这一剑他便知晓自己输得不冤。   天地间扬起的灰尘逐渐散去,陈彦彦从地面站了起来,他的胸前一道剑痕深可见骨,皮肉翻飞鲜血都是出现了一瞬空缺。   这一剑威力惊人,他也伤的不轻。   但还有一战之力,沧澜榜第一,最先登上十三楼的人实力远不止如此。   他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休,沉默了起来。   李休的呼吸逐渐平稳,那双眸当中的暴戾之气却愈发浓郁,丝丝漆黑之气宛如从骨缝当中繁衍而出一般一点点的将他的身体由下而上的包裹起来。   无尽漆黑围绕着他的小腿上涨到了膝盖,黑的深邃,即便是这四九城中的璀璨阳光都是不能探照进去丁点距离,但那份漆黑却还在持续,不仅在缓慢上浮,而且变得愈发深邃起来,只是一眼似乎就连目光与心神都会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股子极为浓烈煞气自他体内磅礴而出,并一点点的与那一抹暴戾融合在了一起,李休的身体微微一颤,而后自其头顶苍穹之上骤然生出悬天剑意盘旋天空,紧接着在所有人呆立麻木的注视下那道混合了纯粹与暴戾的剑意与地面上的李休交相呼应欲要切断乾坤一般落了下来。   剑意与诡异的漆黑之气碰撞然后开始了融合。   一股惊天之势自李休的身上向着四周轰然炸开。   长街四周建筑坍塌碎裂,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青砖尽数破碎成无数残屑,李休直起了身子,那把剑被他握在掌心之中。   他看向了陈彦彦。   陈彦彦愈发沉默,站在他身后的满江红则是浑身一颤,面色剧变。   因为他看到了李休的眸子,那是什么人才会拥有这样一双眸子?   眸中的漆黑已经散去,一眼过去能够分明的看清那双眸子,淡漠,空洞,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浮现。   就像是对于世间的完全淡漠一般。   萧泊如抬头看了一眼。   李休抬头看着陈彦彦,他的手里握着剑,往前迈了一步。   轰的一声巨响。   数十米内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建筑化作粉末飘散到了天空如雾般落下。   无数人疯狂的朝后退去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心下骇然无比,不过是三境修士,凭什么能够弄出如此场面?   只是一步,剑气纵横切割方圆,竟似要将一切尽数毁灭一般。   李休还在朝前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无数齑粉化作的漫天雾气,脚下的漆黑之气已经上升到了半腰,他右手握着剑,长剑在地面上向前拖行带起一条笔直的划痕,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让无数人的眉头都是皱了起来。   他们对李休也算的上熟悉,大部分江湖人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事迹都很清楚,但却从未见过现在这幅模样。   陈彦彦双拳紧握,周身一震,原本弥漫而出的气息尽数收敛进入体内,凝神以待的看着身前离他越来越近的那个人。   李休还在往前走着,指上的小花微微摇晃,一阵阵玄妙无比的气息融入进了他的体内,使得那原本深邃暴戾的漆黑之色逐渐停止上升,并且在渐渐退去。   那双眸子中的空洞与淡漠也开始一点点的退化。   重新恢复了清明。   这一幕从头到尾都充斥着诡异,没人知晓他为何会变成之前那副模样,也没人知晓他为何突然之间恢复了过来,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虽然恢复了清明,但之前那股诡异暴戾所带来的力量提升却依旧存在。   “即便是身受重伤万里奔波也无法改变一件事。”   李休扬起了剑,剑尖直指陈彦彦的面门,轻声道:“我于三境全无敌,所以你凭什么敢来杀萧泊如?”   话音落下,他的剑也跟着落了下去。   陈彦彦不退反进往前迈了一步,原本压缩进入体内的气息一瞬息之间释放出来,这一拳向前轰出,携着欲吞风云之势,拳出如龙。   囊括了背水一战的精气神,竟是更胜之前。   李休的头顶出现了一点湛蓝,而后湛蓝迅速扩大化作了一张星图悬浮其上,无数星光自他的体内往外绽放融入进了星图当中。   先前在锁天塔里登上了十四楼,纳十九座碑存入体内,这一路上固然消化了七八成却还有两三成留存在体内未曾感悟,所以他在战斗之时一直都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压制住大道感悟避免在体内爆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这一刻他选择了不在压制,而是释放星图将剩余部分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   星图如同一层白水依附在了剑身之上,天空中纷扰的密集雾气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朝着那把剑涌入过去,雾气碰撞星图化作最精纯的天地灵气顺着剑身融入到了李休的手臂与身体当中。   这一剑也彻底落了下去。   落在了陈彦彦的拳身上。   如龙风云骤然而散,这把剑没有带起任何震撼人心的大场面,就只是一剑落了下去,讲究的就是锋锐。   冲霄剑意落在了剑身上,一股深入灵魂的明悟回荡在李休的心头,然后斩了出去。   陈彦彦站在原地,浑身气势已经散去,他的全身并无半点伤痕。   但在他身后的一座高达七八层的建筑却从中间一分为二,切口如镜面般光滑顺畅。   一阵风悄然吹过,那座高楼自切口断裂倾斜倒塌。   李休握着剑,目光平静。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第394章 六七成与八九成   胜负已分。   陈彦彦完好无缺的站在那里,除了胸前原本存在的剑痕和体内紊乱的气息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这当然不是李休斩歪了,而是故意如此。   在断了他的势之后一剑斩断了身后的高楼。   这是手下留情,也是胜负已分。   周身黑气彻底消散,李休站在街道中央,强烈的疲倦感席卷着他的浑身上下若不是不化骨的力量过于强悍的话恐怕他此刻已经是力竭而晕。   “你应该庆幸你是书院弟子。”   李休看着他,突兀说道。   陈彦彦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沉默了下来,若他不是书院弟子,这一剑就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分为二的也不会是那栋建筑。   他会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即便是陈彦彦都忍不住瞳孔一缩,心下第一次有着一抹震撼浮现。   他出走书院行走荒州不畏生死闯出偌大名头,更是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十四位,可谓是极大地荣耀,他得到了这些荣誉,于是想着可以正大光明的重新回答书院,于是借着书院开启书海一事走了回来。   在路上却听到了关于李休的一切。   所以他在书院门前坐了很长时间,震慑荒州来人,直到后来李休归来,他只能退去。   再到皇后开启锁天塔,陈彦彦踏入其中意图登上十三楼,从而正大光明的回书院,却再次遇到了李休登上十四楼将他压了下去。   所以他想要杀萧泊如,李休的实力很强,但已经受了重伤,却没想到他甚至就连重伤的李休都无法战胜。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回书院。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正大光明这四个字。   那怎样才算是正大光明呢?   陈彦彦目光低垂,如此想着。   “书院就是书院,哪怕是最不争气的弟子只要回到书院也会得到诸多教习与同门的真挚迎接,书院大门就在梅岭,想要回去无非就是迈上一步的事情,每一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如果你总想着要在最光彩的时候才有资格回去,那你就永远也没有资格回去。”   李休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看着他,淡淡道。   陈彦彦双手垂在身侧,胸前的伤口还在往外渗透着鲜血,面色苍白,他抿了抿嘴唇,怅然道:“我输了。”   李休眼中充斥着疲惫之色,偏头看了一眼楚昭南。   楚昭南心领神会猛地一屁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哼哧哼哧的跑到了他身旁,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   李休的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面色一黑。   楚昭南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将他搀到了小摊当中。   周遭数千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脸上的骇然之色丝毫不减,倾天策的人满脸激动地记录着刚才的那一幕,就如同饮了琼浆玉露一般陶醉。   就在刚刚世子李休拖着重伤之身对决沧澜榜上高居第一和第三位的陈彦彦与满江红。   大胜。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又会在大唐当中掀起一番风浪,而且由于陈彦彦的影响力,再加上前些日子李休在书院上力压荒州三境,恐怕这件事即便是传到了荒州同样也会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让无数势力津津乐道。   “既然你们都输了,那就乖乖认输,从现在开始要是有任何不愿赌服输,不遵守规则妄图强行动手,那么我楚昭南就会让你们知道知道规矩。”   扶着李休坐在,给了山羊胡一个眼色示意他好生照料之后,楚昭南转身看向了街道上的依旧是不肯散去的数千人,那张脸变得严肃且认真起来。   寒声说道。   与之前的嬉笑怒骂不同,此刻的他看上去才更像一名太守,双眉倒竖,不怒自威。   围在四周的唐军齐齐发出了一声高喊,声势滔天。   假如修为天赋相同,同样数量的江湖人绝对不会是同样数量的唐军对手。   “四九城很大,城内的豆汁儿和烟花都很不错,如果不想白来本官建议你们可以留下多走一走,但这期间距离世子殿下要在百步之外,但凡有任何一人靠近世子百步之内,本官的刀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而现在,要么留下来一起为死去的这些废物收尸,要么就给老子滚远一点,别在这里碍眼。”   楚昭南冷哼一声,常年官居高位的上位者气息不加掩饰的席卷而出。   周遭唐军往前行走了数步。   数千人面色再度一变,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萧泊如,但感受到身后的冷芒,却不得不开始缓缓散去。   他们毫不怀疑,但凡此刻敢有半点不从,下一秒就会被这些唐军给就地处决。   李休是大唐的世子,在江湖上的威望固然颇高,但在军中的威望更高。   此刻这些军人只能看着李休和别人生死而斗却不能插手,心中憋闷和愤怒可想而知。   这时候要是有人敢出尔反尔,暗下黑手,那一定会死的很惨。   看到众人纷纷散去,楚昭南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道看来这些年过去自己的威仪并不曾有半点减少,只要轻轻一发雷霆之怒,便能让这些宵小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实在是了不起。   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李休说道:“今日之事结束,四九城内便已无忧,您伤势颇重,往后的路还不好走,不如先在城内歇息一段时间再走也不迟。”   这是实话,而是很委婉的实话,因为往后的路的确更加难走,别说李休此刻身受重伤,即便是全盛之时也未必能够走的过去。   但实话之所以是实话就是因为其有着道理存在。   无论前方有多难走,伤势痊愈总要比身受重伤要好走的多。   萧泊如的伤依然很重,坐在那里看似完好无损但实际上每一刻都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所幸这些日子李休不停地使用不化骨为他疗伤,康复自是不敢说,但倒也是不至于恶化。   所以时间算是足够,可以留在四九城内休息一段日子,但不能停下太久,最多不能超过五天。   五天的时间太短了,锁天塔不能结束,醉春风收不到消息。   李休得不到帮助,但拥有不化骨的帮助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恢复六七成。   在现在这种时候,六七成与八九成之间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第395章 月色下的微弱虫鸣   陈彦彦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开口道:“出了四九城便是陈留城,如果你要送萧泊如去三圣斋就一定会走陈留城,这件事不仅你我心知肚明,天下人更是清清楚楚。”   “三境与游野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壤,陈知墨远赴荒州,醉春风留在锁天塔内对外界丝毫不知,就算你走得出这四九城,往后又如何走得出去?”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萧泊如一定会死,而李休保不住他。   李休的境界太低,即便地位再高也没有用。   朝廷旁观,书院不插手,就连听雪楼都选择了沉默。   除非是梁小刀此刻带着北地大军赶过来,否则谁能救他?   但如此短的时间梁小刀赶不到北地,何况他还停留在锁天塔内不曾出来。   上天入地,李休此刻身旁竟无一人能够助他。   这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没有答案。   李休沉默了一瞬,说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一个必死之人,此事过后除了会背上一个自不量力的名头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陈彦彦目光有些阴沉,冷声道。   这也是实话。   “书院做错了事会承认,你做错了却要硬扛着,扛得住吗?”   他俯视着李休,质问道。   这件事太危险,即便是所有人都有着默契不敢杀李休,但总会有别有用心之人藏在暗中暗下杀手,就如同那陶开一般。   此刻停下已经足以表达心意,再往下走就是不值得。   扛不住,即便是只知道捧着茶前录当故事看的市井刁民都能够判断的出来,他扛不住。   “总要试试。”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   这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   “愚昧。”   陈彦彦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满江红并没有随他一同离去,说到底他们之间其实并不熟络,他自己也只是一个独行侠罢了。   “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输的最憋屈的一次。”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所以不要让我以后没有找回来的机会。”   话音落下他便跟着转身离去。   李休侧目看着他,没有说话。   太阳逐渐从天边落下,仅剩的余晖彻底消失在了四九城里,今夜的烟花依旧璀璨且耀眼,一条街上发生的事在如何庞大也无法影响到整座城池。   街道上的尸山血海已经被清理干净,如果是一个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老百姓从上面路过除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李休和萧泊如留在了太守府中,就如同楚昭南所说的那般,今天是个劫后余生的日子,也是不平凡的日子,管他明天死不死,今天那就应该庆祝今天的事。   所以他在太守府里命人摆下了一条长达几十米的酒宴,上面摆满了菜肴和甜点,还有茶酒白水,没有特定的座位,客人在场内来回行走,想吃什么就吃上一点。   美名其曰亲民,没有约束。   便是府内下人如果想吃都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萧泊如早已睡下,李休坐在萧泊如的房间内闭目养神,使用灵力催发着体内不化骨,使得浑身伤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事件的主人不在,这场庆功宴就显得多余且没有用处。   但楚昭南却很开心,能够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和诸天卷第二的剑仙还有陈留王世子李休一同度过,怎么想这都算得上是一种荣耀,此刻他的心情比当初走马上任的时候还要来的痛快。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几天恐怕都要在太守府里度过了,不能回私宅亲亲小媳妇儿,着实有些难耐。   今晚的月亮很圆,大年初一本不该如此,但天象就是如此,捉摸不清。   “那一剑很不错,什么名堂?”   在太守府内的房间当中,李休盘膝而坐,不远处的窗户半开着,月光透过其中洒在了屋内地面上,窗外响着轻微的虫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极为清晰的传入了屋内。   萧泊如的声音突然在床上响了起来。   这指的当然不是那响起了近千声的一剑,而是在指最后划破高楼的那一剑。   以三境的修为来说,堪称惊艳,即便是他都忍不住有些见猎心喜。   “福至心灵,偶有所感,还没想好名字。”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   名字这东西很难起,无论是人名还是剑招。   因为无论怎么想都会觉得不满意,都会觉得还有更好的,所以他从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萧泊如显然对这件事颇有兴致,在床上蹭了蹭半靠在枕头上,沉吟了半晌说道:“你那一剑所求的便是将锋锐发挥到极致,就如同你之前口中所言,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不如就叫剑起天地变,如何?”   李休没有说话,窗外的虫儿踩着月光走进了屋子内。   萧泊如拍了拍手,忽而眼前一亮,又道:“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一剑星河散,如何?”   这一次李休不在沉默,而是睁开了双眼,认真道:“今晚的月色不错,如果您实在觉得无聊不如出去看看月亮,总好过没话找话。”   他这话不算客气,萧泊如却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人之将死,总难免多愁善感了些,这辈子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情,我真应该将绿海那些杂碎全都宰了,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与我大唐毗邻?”   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他一直是如此认为。   李休想了想,说道:“您最该杀的人不是绿海,而是知白和许骄人,如果可以最好把皇后也一起杀了,若不是由她掣肘,想来我要救你会容易许多。”   萧泊如从绿海濒死而归,还未踏入唐境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唐国,其背后自然有一只弥天大手。   包括之前姑苏城一行都是如此。   李休想过很多人,在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就只剩下了知白,他并不知晓知白远在雪原荒人部落是如何能够运筹帷幄操控大半个江湖的,但他敢肯定一定是知白做的。   当你否定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匪夷所思,那就是事实。   知白还在与他下棋,而且在不停落子。 第396章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   萧泊如没有去问知白是谁,也没有去谈许骄人那条丧家之犬。   更没有说关于杀皇后的事情。   不能做的事情谈论再多也是不能做,那就显得很没必要。   “李弦一做的不错,但唐皇太没用。”   萧泊如从床上走了下来,负手而立站在了窗口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无数星辰,今夜没有半片多余的云彩,整片天空将最完美的姿态展示在了四九城上空。   他突然说了一句。   这话若是让被人听见了绝对会大骂他目无君主。   但李休仍旧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既想做皇帝,又想走武之极境,两个都想做那就两个都做不好,闭关破境之时我以为他会有所长进,却非要玩什么平衡的把戏,将监国给了太子,却又对吴王和皇后青睐更多。”   “两极分化朝堂,实在是让人恶心。”   萧泊如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李休走到了他的身后站下,抬眼看着那片星空,说道:“原来您也会在乎朝廷做的那些蠢事。”   萧泊如淡淡道:“大唐不是他李家的大唐,而是天下人的大唐,如果坐在上面的那位很蠢,那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李休并未生气,也不觉得这话狂妄,反而有些赞同:“好在李弦一还不错。”   他顿了顿继续道:“李文宣也不错。”   二人不再说话,俱是沉默了下来。   窗外升起了无数烟火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个图案绽放一瞬随后悄然而逝。   四九城距离三圣斋的距离绝对算不上近,但总归要比极西之地近。   往后的路很难走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   但谁也没有提过此事,因为那样显得太矫情,也很没意思。   何况李休性子淡漠,素来话少。   萧泊如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伤春悲秋的酸腐话语,生死对他来说本无所谓,如果真的怕死当初就会自绿海往荒州而出,不会回到唐国境内。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一些事情。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有很多想要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萧泊如傲视天下,却也有自己的遗憾。   “荒州很没意思。”   沉默了许久,萧泊如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李休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萧泊如伸手指了指天上,说道:“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指上的小花有些冰凉,说道:“天上的事固然重要,但地面的事总要先处理好,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个道理。”   萧泊如楞了一下,偏过了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惊奇道:“原来你才是最有意思的那个人。”   一夜时光转瞬即逝,太守府正院里的庆功宴摆了一夜,据山羊胡说这其实就是太守大人贪吃,借着这个由头花公款吃喝。   一天和五天的差别算不上太大,区别只在于今日没有太阳,天上密集浓厚的云朵黑压压的挂了一片。   悬在头顶让人的心情情不自禁的压抑了起来。   楚昭南站在城门口,有些尴尬的抬头看了看天气,然后侧目对着一旁马车内的李休说道:“殿下,老子夜观天象今日不宜出行,要不咱在歇息几日?等天晴了再走也不迟啊!”   他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一旁山羊胡的肩膀,咧嘴问道:“你说是不。”   山羊胡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心中郁闷,大白天的您说什么夜观天象,还一口一个老子,要不是世子殿下不介意,恐怕您这颗脑袋都要搬家了。   “不必了,早晚要走。”   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车帘放下,四匹马拉着马车在官道上走了起来,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楚昭南站在原地目视着马车离去,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说道。   “真羡慕崔崖思。”   天空之上逐渐有雷声响起,闷声响在云层当中。   山羊胡也是直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唏嘘,道:“即便您有崔崖思的权势,倘若擅自帮助世子,事后恐怕也会被太尉罢官。”   “罢官就罢官,老子早就看他娘希匹的不顺眼了。”   楚昭南哼哼了两声,却是站在城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崔崖思几乎执掌整个大唐东方,拥有莫大权势,倘若楚昭南也能够执掌整个大唐西方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一路将世子殿下护送回到长安,哪还有这么多的事?   只是四九城不是晋城,大唐也只有一个崔崖思。   官道很长,如同蜘蛛网一般朝着整个每个城池辐射过去,但四九城通往陈留城中间就只有一条路,很好走,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   李休驾车在官道上疾驰,很快便走过了路口向着陈留而去。   并不加掩饰,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必要。   过得去就是过得去,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在马车过去不到片刻的功夫,一群人从山间密林当中走了出来,目光带着兴奋与杀意的看着那辆马车,从四九城到陈留城起码要走三四天的时间,他们可是听说李休在四九城里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势,此刻想来并未恢复,若是现在追上将其拦住,说不定可以在他们进入陈留之前便将萧泊如斩杀,自此而扬名天下。   至于李休,虽不能杀,但也无妨。   几乎就在他们一行人走出来的同时,远处又出现了几支队伍朝这里走了过来,彼此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各凭本事,在杀萧泊如之前,我等井水不犯河水。”   领头之人看着四周,淡淡道。   几支队伍汇合在一起足有数百人之多,密集一片站满了整条道路。   他们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背影双脚发力刚要追上去身体却猛地顿住了。   因为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满身白衣的人。   众人抬头看去,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片刻后有人惊呼一声:“沧澜榜第一,陈彦彦?”   “他怎么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官道很长,也很宽,陈彦彦就站在中央,双臂垂在身侧,目光有些冰冷的看着面前数百人,淡淡道:“此路,不通!” 第397章 金蝉脱壳   陈彦彦站在官道中央,拦在了这几百人的面前,面无表情。   他的修行功法很是特殊,若是车轮战一个对一个他可能会力竭而亡,但倘若这几百人一起上的话对于他来说则相当于是如鱼得水。   几支小队的领头之人对视一眼,皆是目光阴沉的看着身前站立的陈彦彦。   脸上带着不甘,却终究是缓缓向后退去。   且不谈是否能够闯的过陈彦彦,即便是过去了这数百人又能活下来几个,到时候还想杀萧泊如?恐怕还不够让李休挥挥手的。   数百人渐渐后退重新消失在了两侧山林当中,陈彦彦却并不曾离去,而是走到了大道一侧盘膝坐下,一动不动。   数位领头人伏于林内见到这一幕面色更见难看,冷哼一声终于是彻底退去。   头顶阴暗昏沉满是黑色,酝酿了近一天的春雨终于是彻底落了下来,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就此也代表了冬日彻底过去。   唐国的年味一直很足,上到大都城小到僻壤村镇在除夕夜前后的这些日子都是张灯结彩,随处都可以闻到烟花爆竹所带来的火药味。   这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数日,年味早已经淡的几乎闻不到,就连那些火药味也是无法传入这官道密林之内。   四九城与陈留之间有着三四天的路程,李休赶得并不快,靠着不化骨的力量以及萧泊如的身体素质,足以撑很多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虽然对于这些俗语老话并不在意,却也觉得有些道理。   所以当天色漆黑,暴雨倾盆的时候李休驾车停在了一棵大树下,这棵树真的很大,而且枝叶茂盛,即便是如此倾盆之雨在途经枝叶再次落下之后也就只剩下了细雨毛毛。   今夜很没意思,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就更没意思。   不能赏雨,不能谈论未来,也不能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对方身上。   “我的朋友不多,但也有一些,而您这么多年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车帘掀开,透过车窗能够看到外面大雨一刻不停地冲刷着地上的泥泞,李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萧泊如瞥了他一眼,微嘲道:“你的朋友很多,但却没有一个用的上的。”   李休沉默了一瞬,轻声道:“他们的修为很低,帮不上忙,何况朋友不是拿来用的。”   “说了这么多,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李休不再说话,况且本就是没话找话,现在不欢而散也在意料之中。   交朋友看的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而不是对你有没有用。   难怪这么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李休看着窗外,默默想着。   工部的马车质量极佳,上面有符箓大师刻画的符文烙印,随时都处于运转状态,可以抵御一切从外界而来的袭击。   但不会阻断雨水。   毛毛细雨敲打在车顶上发出极轻微的声音,若不是仔细听的话甚至会被外界的大雨声所覆盖。   山林里的夜晚总会显得格外寂静,而且这条路是四九城与陈留之间的必经之路,即便是山林浓密也绝没有妖兽或者凶兽存在。   便是灵兽都少的可怜,只有偶尔听见的几声野兽叫喊之声远远传来,颇为悦耳。   “如果不是总有些不知好歹的人过来送死,这时候我真想弹首曲子。”   李休抬眼看着远处山林中摇晃的树木,有些感慨的说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弹首曲子。   今晚雨很大,但没有风。   没有风树木自然不会摇晃,此刻晃动起来那无非就是有人来了。   现在能来什么人?   当然是找死的人。   李休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觉得有些累。   萧泊如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杀人比看雨有意思。   那处树木不再摇晃,两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脚踏着泥泞和雨水慢慢的朝马车走了过来。   即便是相隔甚远李休也能够感受的到这二人俱是三境修为,既然是三境修为那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两个人又能做什么?   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决定等一等。   那二人越来越近,然后在马车前数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看着李休。   萧泊如拍了拍手,说道:“杀了他们。”   李休却是没有动作,目光微凝。   那站在车前的两个人很熟悉,而且的确认识。   那是慕容,还有陈玄策。   当初李休曾让他们去往青角司,不破游野不准离开。   “认识?”   萧泊如愣了一下,好奇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认识。”   萧泊如啧啧称奇,夸了一句:“原来你还真的有些朋友。”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车门,慕容与陈玄策扔掉了蓑衣和斗笠,运气蒸发了身上的湿润和泥泞,干干净净的走了进来。   “你命还真大。”   陈玄策上下看了一眼李休,讥讽道。   慕容则先是对着萧泊如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并不说话。   姑苏城剧变之后,他肩上的责任就更重了些。   萧泊如看了他一眼,这才认出了这是慕容英杰的儿子,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我拜托青角司的人帮忙打听,短短半月陈留城已经多了十几位游野,更是有着数不清的三境修士混迹其中,想要堂堂正正走过去不可能做到。”   见到李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陈玄策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这些日子里陈留城内发生的变化说了一遍。   十几位游野,不算多,但绝对让人绝望。   即便是一位游野也绝不是李休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就说个不堂堂正正的做法。”   李休直接说道。   陈玄策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陈留城孙家家主曾经受过姑苏城的恩惠,我与慕容前几天借故前去拜访,暗示了一句,他应了下来。”   “我等在陈留城外三十里处做了一隐蔽之地,孙家家主后日一早会在那里等候,我等只要先到那里,而后搭孙家的车入城,再将工部马车行走于山林小路当中绕路而行,如此便可达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功效。” 第398章 陈留城   这的确是个还不错的办法,那些人在城内等候无果之后第一时间便会外出寻找,自然而然会找到那辆马车,忌惮剑仙和李休之名恐怕数日内都不会轻易动手。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可乘坐孙家马车离开陈留直奔长安而去。   而后在长安修整,再去三圣斋。   这个办法的确不错。   李休看向了慕容,问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慕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与陈玄策一同前来,自然就是同样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好。”   工部马车的车厢里很宽敞,四人一同坐在其中并不显得拥挤,外面的大雨总会停歇,一夜时间也会过去。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在疾驰中流逝,连日来的阴沉使得本就暗潮汹涌的陈留城变得更加有压抑,似乎就连雨后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来回出城与进城的人越来越多,走入陈留的独行客也是越来越多。   唐国将士把守着城门口,看着来往进出的江湖人眼中带着些许的厌恶,一群只知道痛打落水狗的家伙,也配腰间悬剑,自称什么江湖侠士?   孙家的马车今天天还没亮就出了陈留,据说孙家家主就在车内亲自外出,估摸着日子世子和萧泊如抵达陈留的时间也就是今明儿两天了,这孙家此刻外出看来是想赌一把,如果先碰到了就先得手,免得所有人挤在城内互相争夺。   不少江湖人看着孙家马车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骂了一句不是东西,仗着自己是本地大族而且家主又是游野修士便不守规矩打算去拦个半路。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事的确太大,如果能够做成那多不要脸都值得了。   陈留城外三十里处,李休等人便在此地停留,等候着约定时间的到来。   几乎只是片刻功夫便见到前方传来了马蹄和车轮声,好在雨后的地面还很潮湿,并不曾带起冲天烟尘与泥土。   那辆马车上就只有两个人,一人坐在车内,一人赶着马车。   “吁!”   驾车之人双手用力牵了一下马绳,马车随之停在了几人的面前。   车帘被掀开,一个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人走下了马车,他站在车前打量着李休等人,看上去精神矍铄。   短暂的打量过后,他急忙上前走了几步,先是对着萧泊如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带着些许激动,恭敬道:“陈留城孙家家主孙广叡(rui),见过萧先生。”   起身之后又对着李休轻轻地拱了拱手,笑道:“见过世子殿下。”   萧泊如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孙家主客气了。”   “在下曾经蒙受慕容家恩惠,今日有机会偿还报答,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越快越好,不宜拖沓。”   “有劳孙家主了。”   慕容对着孙广叡行了一礼,谢道。   孙广叡急忙摆了摆手,说道:“且不谈慕容家对我恩重如山,就只是有机会能够帮助萧先生便已经是三生有幸,何谈有劳?”   说罢他的身子侧了侧,将身后马车让了出来,伸手示意几人上车,然后继续说道:“我会派人驾着工部马车顺着密林小路行走,引人注意,届时萧先生与殿下便可以借追敌借口乘车出陈留,直奔长安。”   几人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孙广叡所坐马车要比正常的更加庞大一些,足以容纳一行五人。   而先前那驾车的孙家仆从已经做到了工部马车之上,驾车调头朝着山林小路中疾驰而去。   “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时间。”   孙广叡开口催促了一声。   几人纷纷坐在了马车当中。   老话说老马识途,这一次的事情比天还重,无论是马车还是拉车的马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即便是没人在外头驾着也能够顺利回到了孙府之内。   数日来连续的黑云盖顶在今天终于是开始有了逐渐消散的征兆。   但即便如此,此刻白日看起来还是如同傍晚一般黯淡。   城门口依旧有不少人来回徘徊张望。   “来了,有辆马车。”   不知是谁开口惊呼一声,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几乎全部都是面带兴奋的抄哪里看去,但只是瞬间便失去了兴趣。   “瞎喊什么,那是城内孙家的马车,今天一大早孙家家主就出城寻找企图能够在半路上吃个独食,看这样子应该是什么都没找到。”   “呵呵,那孙广叡平日里作恶多端,只是下手极有分寸挑的都是一些势单力薄之人,因此这么多年来才过得十分滋润,又无人寻仇,恐怕他也是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杀了萧泊如然后得到江湖上大大小小诸多门派的人情,从而保下自己的性命。”   “这话还是不要随便说,孙家在城内耳目众多,要是不小心被他知道了,恐怕似我等这些没有背景之人今夜就要横尸街头了。”   看到是孙家的马车,有人开口讥讽了两句。   也有人出言阻止。   话虽如此说,但路还是要让开的,众人纷纷朝着两侧退让,马车从城门内疾驰而入,速度也是却是慢慢降了下来,即便是当地大族,也不能在城内纵马狂奔。   陈留说到底还是官家的城池。   两侧镇守城门的诸多军士则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孙家家主空手而归,那起码证明了世子殿下暂且无事。   陈留城不算小,即便是比不上长安城,但较之晋城却是不差分毫。   马车在街道上匀速行驶,一路上相安无事。   这是成功的第一步。   陈玄策松了一口气,对着孙广叡抱了抱拳,感谢道:“此事若成,还要再次感谢孙家主出手帮忙。”   慕容也是点了点头,虽说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但有恩并不意味着挟恩图报。   孙广叡摆了摆手,有些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这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萧泊如,脸上带着探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还恕在下多嘴,我看萧先生气色上佳,从容不迫,莫非是伤势恢复了一些?”   李休的目光微微一闪。   萧泊如看了他一眼,讥笑道:“若是我恢复了一些,还用的着躲躲藏藏?”   孙广叡讪讪一笑,说道:“无妨,无妨,等过些日子见了草圣,自无大碍。” 第399章 小人与恩德   李休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慕容与陈玄策对视一眼,脸上神情都是不着痕迹的发生了一抹变化。   本就不快的马车逐渐变得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这是孙家的马车,停下的地方自然就是孙府,孙广叡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对着孙府两侧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护卫心领神会伸手将正门打开,马车径直驶进了府门之内,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停了下来。   孙广叡遣散了四周的下人们,然后对着车内轻声说道:“安全了,还请诸位暂且下车。”   长街上鼎沸的人声到了此刻完全是消失不见,四周显得十分安静没有半点声音,几乎每个大家族都会有一个类似于这般偏僻的小院用来闭关或是处理一些秘密的事情。   孙家自然也有。   萧泊如仍旧坐在马车上不曾下来,李休与陈玄策还有慕容三人则是走了出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四周,并无什么异常。   孙广叡站在车前发觉萧泊如并未下车,心中不解,于是抬眼看了看车厢之内,问道:“这?”   “上车下车太过麻烦,萧前辈的伤太重,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   李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原来如此。”   孙广叡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几人说道:“未来一两日就先请诸位再次歇息,一两日内陈留城前没有出现您的身影那就一定会引起无数势力的侧目,从而沉不住气出城寻找,到时候我等便可以光明正大借着找您的借口借机出城。”   “那些人的目光也会被山林小道里的工部马车所吸引,殿下与萧先生便能够安然无恙的去往长安。”   这计划很简单,但不得不说的确算得上是完美。   难就难在需要一个地位颇高而又不会引起怀疑的人在城内作为内应,显然孙广叡便是这样一个人。   话音落下他又对着车内轻声喊道:“萧先生放心,既然让在下碰到了此事,那就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帮您解围,只需再等上一两日便可。”   今天的天气一如前几日的很差,因为雨后的关系总是有冷风不停地从远处吹来。   冬末初春的风总是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冰寒。   李休紧了紧身上的青衫,偏头看向了慕容。   慕容抿了抿嘴唇,然后低下了头。   接着他又看向了陈玄策。   陈玄策面色阴沉,眼中带着一抹怒气。   “这是你第二次做这样的事,同样很蠢,但总算有些道理,没有蠢到家。”   李休并未在意他的阴沉与怒气,很直截了当的说道。   日后的陈玄策注定会是小南桥的掌权者,要替大唐扛起南境,独面雪原,现在出纰漏还来得及,日后出纰漏那才是后悔莫及。   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但想出这个办法的却是陈玄策。   慕容也有关系,因为他赞同陈玄策的办法。   “青角司是个好地方,无论是修行还是处事都能够从中学到很多,所以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否则即便是修为到了游野,你们也不能离开这里。”   李休看着他们二人说道。   三人之间的谈话就像是在打哑谜,让人无法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广叡的目光有些疑惑,问道:“殿下是在说什么?”   李休想了想,解释道:“以前有句话叫做所托非人,我现在在为他们两个解释这四个字的意思。”   陈玄策眼中的怒火更胜,慕容则是觉得有些悲哀。   孙广叡的眸子轻轻地眯了起来:“殿下此言何意?”   彻骨的寒风吹动着李休身上的青衫,这自然不是前几天狼狈不堪的那一件,而是崭新的一套,唯一不好的便是原本衣服已经用光了,这件穿在身上显得略有些肥大。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问道:“孙家主可知晓这是哪座城池?”   这句话稳得很突兀,也很没道理,听起来像是在戏耍。   孙广叡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没有说话。   “这是陈留城。”李休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一字一顿认真道:“我的城。”   孙广叡的瞳孔猛然放大,即便是站在一旁的慕容和陈玄策都是为之惊愕。   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陈留王世子。   他爹是李来之,而陈留城是大唐给李来之的封地,世袭罔替。   即便是李安之继承了陈留王的封号,但在天下人眼中来看,这座城依旧是李来之的。   也就是李休的。   这是他的城。   所以陈留城内才会没有主官镇守。   自从入世以来,李休去过北方塞北,南方小南桥,东方姑苏城,却唯独没有来过西边。   但没有来等于不了解,虽不会夸张的说知晓这陈留城内的一草一木和任何风吹草动,但起码一些基本的实力分布他还是可以做到心中有数的。   听雪楼和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此地发生的一些事情整理一番送到他的手上,只是李休从未管过。   其中自然也有孙家的事情,以及这孙广叡的事情。   “你想死吗?”   李休看着孙广叡,冷声道。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广叡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马车车厢,苍老的脸上布上了几层褶皱。   李休漠然道:“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会为了一个逝去的恩惠冒着生命危险放弃整座江湖的人情?我并不这么认为。”   姑苏城对孙家有恩,严格来说是老剑神当年曾救过他一命,如今老剑神已经死了,而且是叛唐而亡,这自然是逝去的恩惠,所残存下来的人情还能剩多少?   何况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   小人从来不会铭记恩德。   孙广叡就是一个小人。   “殿下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冒着孙家颠覆的危险配合慕容公子与陈公子的金蝉脱壳之计,将您和萧先生接到家中躲藏,眼看就要成功了,您不感激也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孙广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面色也逐渐冷了下来。   “殿下,胡乱猜忌乃是大忌,这点您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双眸在眼中来回转动,一点点的森然自眼眸深处缓缓浮现。 第400章 小人也是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江湖上,胡乱且毫无根据的猜忌人心都是大忌。   猜错了对彼此没有好处,猜对了那就更没好处。   都要做一场。   前者分家,后者分生死。   “我并没有猜忌你。”   李休淡淡道。   孙广叡愣了一下,周身的冰冷气息顿时消散了一些。   “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   他接着道。   孙广叡面色一沉,目光凝视着李休的面容,沉默了半晌后方才问道:“小人就不懂得知恩图报?”   他咧了咧嘴,讥笑道:“小人多做恶事,没有良知,小人多行鬼事,欺软怕硬。”   “小人多有不义之事,卖主求荣,小人多会阴谋算计,损人利己。”   苍老的脸上露出讽刺,二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着,他轻声道:“但小人也是人,总会做那么一两件人事,比如前年我为八百里洞庭泽出了二十万两银子,还比如现在的知恩图报。”   陈玄策眼中的怒气消散了许多,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孙广叡,捉摸不清此人心中所想之事究竟何为。   慕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对着李休喊道:“他的确打算报恩,快躲开。”   他提醒的并不算晚,但此事无关早晚,因为孙广叡毕竟是游野修士,即便是李休已经站在了三境巅峰却终究不是游野。   在刚刚那一刹那他只来得及将剑横在胸前,孙广叡的手掌便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体上。   李休的身体在一瞬间向后倒退滑行数十步直到撞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方才停顿下来。   口中鲜血吐出,胸口之上有着剧烈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若不是刚刚用剑挡了一下,恐怕这一掌落下他的胸口便已经塌陷了下去,饶是如此胸骨处怕是也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抬头看着孙广叡,目光冷然至极。   “殿下何必如此,三境与四境之间宛如鸿沟天壤,即便是您也绝对无法跨越,您可以挡住四九城内的数千三境,却挡不下我。”   孙广叡收回手掌,长袖卷着清风微微鼓荡,他看着李休,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话并没有说错,三境与游野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地,概因二者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领悟,一旦跨越便是质的飞跃。   四境以下在某种说法当中被称为凡。   只有破了游野才算是挣脱了凡的枷锁与桎梏。   “小人也是人,今日过后您想来会有更深的体会,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留您的命。”   孙广叡皱着眉头,这话并不是在恐吓什么,而是真的没有想好。   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奸淫掳掠这些都是常态,但他同样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老剑神救了他的命,却死在了萧泊如的手里,或许也能够算到李休的头上。   他不在乎慕容霄是否是因为叛唐而亡,那不重要,老剑神救了他的命,萧泊如杀了老剑神。   那他就要杀了萧泊如为老剑神报仇,这是很简单也很直白的道理。   与是否可以得到整座江湖的人情又或是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要萧泊如的人头,仅此而已。   至于李休杀或不杀,就如刚刚所言,还没想好。   李休听懂了慕容的话,也理解了孙广叡的做法,他站直了身子,体内不化骨轻微运转几乎是片刻功夫便使得裂开的胸骨重新恢复,并且变得更加坚韧。   在一次次的负伤过程中,李休的体魄也在变得越来越强。   因为理解,他的眼中带上了一抹欣赏,说道:“知恩图报算得上是人性闪光点,但你不能因为一个闪光点就忽略了以往那些恶事,也忽略了你是一个小人的事实。”   人性很复杂,没人说得清。   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人,只要做一次坏事就会被说成虚伪,装了一辈子。   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人,只要做一次好事就会被人夸赞成浪子回头。   无量寺会说历经劫难方可成佛,无量寺也会说放下屠刀就会成佛。   一件件事的对错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定义,李休从不在意对错,他只在乎立场。   孙广叡站在他的对面,与对错无关,与立场有关。   “慕容霄勾结长林和荒人,判出唐国,身死那就是罪有应得。”   李休又说道。   他现在突然很佩服知白,那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与他下了数盘棋,所用棋子尽皆都是大唐的人,比如这次,他只是放了萧泊如濒死的消息,便鼓动了整个大唐都在看着此事。   自身并没有投下任何筹码。   那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会输。   这就是了不起。   孙广叡沉默了会儿,说道:“与我无关。”   李休凝视着他的脸,说道:“你生长于唐国,得唐国庇佑,为唐国子民,这就与你有关。”   孙广叡笑了一声,道:“谁在乎呢?”   大唐是个值得骄傲的国家,很多人以此为荣。   “这件事牵动了大半个江湖,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这里,既然如此那就早些结束,免得拖拉下去,生些变故。”   他继续说道。   他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剑光,即便是在昏沉天空当中依旧是显得很是耀眼。   那是李休的剑,踏千秋。   人未到,剑已至。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慕容与陈玄策也是拔剑朝他刺了过来,三人在同一时间有所动作,抱着杀心。   三人皆是年轻一代的翘楚,通力合作之下威力更为惊人,但却不是孙广叡的对手,他抬掌握住了面前飞来的剑然后用力掷了出去,长剑在空中发出破空之声然后穿过了李休的肩膀将其钉在了树上。   而后转身掌心之内灵气咆哮而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飞了慕容与陈玄策二人。   强如三人合力竟然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败退。   四境修士与三境修士之间当真不可逾越。   而此时孙广叡已经转过了身子面向了马车,双脚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掠进了车厢之内。   磅礴无边的灵气轰然炸开,马车车厢破碎向着四周飞去。   尘烟遍地。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切开了天空当中的乌云露出了一抹阳光和湛蓝色的天空,响彻了整座陈留城。   尘烟散去。   孙广叡站在车上,萧泊如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的头颅炸开成了粉末。   萧泊如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衣襟,面色瞬间惨白,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如同摇曳的烛火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般。   ……   …… 第401章 两声截然不同的可惜   这一指并不算强,和他的巅峰之时比较起来相隔天地,但用来杀人足够了,尤其是杀一名区区四境修士。   所以孙广叡死了。   而且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自从在极西之地坐上李休的马车之后萧泊如便一直在修养,只是伤势实在太重,即便是如此长的时间过去再加上有着不化骨的帮助也无法让伤势好转。   但他却借着不化骨的力量在体内蓄了一抹剑意,此刻将之释放,杀了一个人。   “可惜了。”   萧泊如靠在车厢剩余的残骸之上,从袖中拿出一条毛巾擦了擦嘴,叹了一声。   李休点了点头:“的确很可惜。”   慕容和陈玄策从远处跑了回来,嘴角往外溢着血迹,面色有些难看。   所托非人,幸亏萧泊如还蓄了一道剑气,否则今天的事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李休走到萧泊如身旁将其扶起做到了小院内的一处石墩上,没有说话。   刚刚两个人都说了可惜。   但可惜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萧泊如拖着重伤之身蓄了将近一个月的剑意,到头来却只是杀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四境修士,杀鸡用牛刀,这当然可惜。   李休则是可惜刚刚那一剑动静太大,就连压了陈留城数日的深厚乌云都是被切割碎去,苍穹上已经落下了阳光,头顶悬浮的乌云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随风散去。   唐国能斩出这一剑的人也有一些,但如此高绝淡漠的剑意就只有一个人。   剑仙萧泊如。   知道这一点的并不只是李休,天下人都知道,天下人都能够从这充满骄傲的剑意当中猜测到斩出这一剑的是什么人。   也就是说此刻众人身处孙家偏院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萧泊如伤的更重,积蓄的剑意也已经用光,他已经没有了杀人的能力,甚至就连走路都需要李休扶着,陈留城内的人会踏破孙家大门找到这里。   会有数不清的三境修士,最重要的是还会有十几名甚至更多的游野修士。   而他们就连一名游野都无法应对。   这就是李休会说可惜的原因。   天上乌云散尽,温暖的阳光落下照在了整座陈留城,孙家这间偏院很安静,景色也算得上不错,四周墙角都有着风景树和盆栽,院中满是绿意,春意更浓。   这很平静,但却遍布杀机。   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   慕容向着孙府之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   李休摇了摇头,道:“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堵在城门口,既然走不出陈留城那就早晚都会被人找到,倒不如在此等候,生死有命。”   这不像是两军对弈,手里有足够的资源供你挥霍,供你定制计谋良策。   现在他的身旁什么都没有,虽不如姑苏城那一路,但却比那一路还要让人无力。   所以只能听天由命,更何况堂堂剑仙东躲西藏算什么事?   体面要比命还重要,这也是李休一路来都要堂堂正正走官道的原因之一。   慕容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的身后站下,拔出了剑。   陈玄策冷哼一声:“那就让我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我们。”   他走进屋内搬出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了萧泊如的面前,手中长剑插在地面,目光冰寒的看着偏院门口。   他并不是剑修,佩剑就像是唐军会佩刀一般。   萧泊如有些欣赏的看着他们三个,轻声道:“一个国家未必要上下一心,但一定要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你们还不错。”   慕容楞了一下,陈玄策觉得有些意外。   一个浪荡不羁随性而为的江湖浪子竟然在教诲他们处理国家之事,这不仅听起来有些滑稽,即便是此刻亲临也是觉得滑稽极了。   李休却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位名满天下的剑仙对于大唐的归属感强的有些离谱。   孙府之外响起了嘈杂吵闹之声,声音之大即便是几人身处偏院当中也能够十分清晰的听清楚。   孙府上的护卫很多,足有数百人,起初有人叫嚷他们还能面目凶狠的拿刀怼上去,但是随着叫嚷吵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护卫们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心中没底,同时也很疑惑为了这么长时间家主还没有出来。   甚至就连家中长老们都是没有露面。   渐渐地有人向着孙府之内冲了过去,数百名护卫刚开始还能抵抗一阵,但随着人数的越来越多他们也已经失去了对抗的心思。   扔下刀剑掉头狂奔,在跑了一阵之后回头看去发现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齐齐涌向了一个方向。   家主之前曾吩咐过不许靠近的小院子。   涌入孙府之内的人越来越多,正门已经是轰然倒塌,便是四周的墙壁都是被人轰成碎屑,无数人以孙府为中心站满了四周之地将此处围了起来。   有人推开了偏院木门,然后有更多的人踩塌了偏院外的内墙。   无数人闯了进来,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在石墩上安静坐着的萧泊如,以及在他面前的李休三人。   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面色大喜,但眼中却还隐藏着些许忌惮。   毕竟那是萧泊如,毕竟刚刚才有一道剑光斩碎了天空。   率先走进来的都是一些三境修士,数万人将孙府上下四周包围的水泄不通。   孙府之内的长老以及一些管事早已经不见了身影,或者说在那道剑光亮起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早便离去了。   “还真是好大的阵仗,这是在吓唬谁啊?”   陈玄策冷哼一声,眯起了双眼看向了四周之人,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口中讥讽道。   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面面相觑,再度变得踌躇了起来,他们自然认出了拦在萧泊如前方的这三人都是谁。   李休,姑苏城少主慕容,还有南境小将军陈玄策。   这三人的地位都很高。   现在却要一起保一个必死之人,有些难办。   “要杀你的人比我想象中的少上一些。”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萧泊如目光平淡,没有说话。   他和大半个江湖都结了仇,眼下陈留城内只有数万人,其实不算多。   “殿下和二位公子当真要保萧泊如?恕在下直言,就凭你们三个,恐怕还保不太住。”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中年人站在最前头,瞧起来有些书生模样,他看着李休几人,叹了一口气,有些庆幸。 第402章 他妈的   庆幸的是萧泊如还没死,庆幸的谁自己及时赶了过来。   能亲手摘下诸天卷上第二强者的脑袋,这种感觉远比大半个江湖的人情还要来的爽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个带着书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的男人,认出了这是当年被陈落逐出青角司的钱三两。   自从被逐出之后他就消失在了陈留城不知去向,却想不到会在今日出现,而且还是要来取萧泊如的项上人头。   “你配吗?”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   “殿下这话听起来可不解气,应该这么问。”   在钱三两走出来的时候周遭那些三境修士便知晓此事已经与他们关系不大了,他们注定没有办法与四境修士一起争夺。   所以没有人说话,四周显得很是安静,这个声音也就随之传遍了小院之内。   许多人好奇抬头看去,然后便看到从小院后方的墙头上有一个男子翻身跳了进来,这是一个年轻人,他迅速穿过了人群跑到了李休的身旁站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对着钱三两。   用力的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大骂道:“狗东西,就凭你想杀堂堂剑仙,他妈的,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是哪个不要命的借你的胆子,今天小爷放下话来,你但凡敢动他老人家一根手指头,一根毛,我就将你碎尸万段,发配北地充军。”   这些话不仅粗鄙,而且难听,更重要的是极为嚣张。   普天之下能骂出这话的人有很多,但敢把手搭在李休肩膀骂出这话的就只有梁小刀一个人。   四周愈发安静,钱三两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那原本还存留一些的书生气更是半点不剩,任谁被一个后辈小子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一件很难下的来台的事情。   李休则是伸手拍掉了梁小刀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梁小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些个石碑烙印看起来忒没意思,我就跑出来了,然后听说了你的事情就直奔陈留过来,所幸赶上了。”   慕容插话问道:“就你自己?”   陈玄策也是看了过来,不仅是他即便是站在四周的那些人都是四下张望,钱三两也是沉默了下来。   梁小刀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走得匆忙忘记叫人了,而且我又进不去锁天塔,叫不了醉春风。”   “那你来做什么?”   李休无奈说道。   承意巅峰的梁小刀,的确没啥大用。   “你这是啥眼神?在四境修士面前,我和你有差别吗?何况小爷骂人爽快,有我在起码不输阵。”   他哼哼了两声,说道。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孙府四周站着很多人,抬眼望去隐约能够见到许多青衣。   那是听雪楼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李休的话恐怕最先动手杀萧泊如的便是听雪楼的刺客们,只是现在李休要保他,那么听雪楼的人自然就不能动手。   但按照老楼主的意思也不会帮李休,只是远远跟着确保世子殿下不会发生性命之危便已足够。   “梁小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三两看着他,眼神带着阴冷。   “你是聋子还是听不懂人话?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萧泊如,高声道:“今天小爷就是要保他,无论是任何人,记住,任何人敢插手此事,日后都要做好被北地报复的准备,我的怒火也许你们并不在意,但北地的怒火你们绝对承受不住。”   北地。   听到这两个字无数人都是瞳孔猛缩心中惊惧。   在大唐,北地代表了敬畏。   何为敬畏?   尊敬,恐惧。   钱三两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道:“这是江湖上的事情,即便北地势大也不可能仗势欺人,我要杀萧泊如,与世子殿下无关,与小将军也无关。”   梁小刀身子微微前倾,双眼紧紧盯着他,寒声说道:“那你就来试试。”   钱三两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森然:“如果几位非要拦在前头,那我就只好去请几位先死了。”   他的衣衫飘忽,灵气肆虐环绕身体,往前迈了一步。   一股气浪陡然生出朝着四面八法激荡而去。   四周众人都是觉得一股巨力击打在胸口之上,身体不由得往后踉跄倒退。   只是短短刹那所有人便都已经退到了小院之外,为场内几人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脚步停下,气浪消散,最前方的一些人齐齐抬头面色惊骇的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钱三两,心中惊惧。   他们忽然想起了当年钱三两为何会被陈落逐出青角司,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心性残暴,手段很辣,而且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他就宛如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此刻他竟然敢说要杀了李休和梁小刀四人。   当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既然是疯子那就不会忌惮太多,无论是以后的报复还是眼前看似不知深浅的堂堂剑仙。   今日来此的游野修士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目的就是让钱三两做刀。   一把可以试探萧泊如究竟还能不能杀人的刀。   眼下已经试探出来了,萧泊如真的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别说杀人,即便是离开他座下的那个石墩恐怕都难以做到。   李休将梁小刀拉到了一侧,然后拔剑站在了萧泊如的面前,双眼微眯看着疾驰而来的钱三两。   游野修士的实力与三境比较起来的确不可逾越,即便是二人相隔数十步仍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压力直冲面门。   “他说得对,就凭你要杀萧泊如?配吗?”   一道声音从远处出现,然后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但说话之人却已经走进了院内。   站到了李休和钱三两的面前。   他面对着钱三两,抬起一只手,掌心中生出一道光芒。   钱三两的身体倒飞出去。   这一幕发生的极为突然而且难以预料,就像是在生死关头天降救星,充满了戏剧性。   这个人转过了身,回头看向了李休等人,漠然道:“要杀萧先生他自然远远不配,但我配。”   四周再次哗然一片。 第403章 花白发和三条线   钱三两能够在青角司执教,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对他实力的认可。   虽未入草黄纸,但距离草黄纸亦是不远,堪称少有敌手,天下大可去得。   而且由于其心性疯癫残暴,手段狠辣更是让不少人心中忌惮,即便不怕也不想与他为敌。   眼下竟然被人一击而退,而且看那模样已经是身受重伤,只怕浑身骨头都已经碎成渣了。   许多人用余光轻轻地瞥了一眼砸入土中的钱三两,嘴角一抽心下震撼。   只见钱三两整个人的身体都已经嵌入了泥土当中,浑身鲜血淋漓,关节处更是肉眼可见骨头破碎刺破了皮肤暴露出了白色的骨茬。   整个人躺在地上俨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模样极为的凄惨。   若是短时间内无人搭救,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命丧黄泉。   短暂的震撼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面带疑惑,能够一击就险些杀了钱三两,此人的实力堪称恐怖,那么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人并不在意四周之人的看法,只是静静地站在小院当中,距离李休几人还有大概二十余步左右。   无数人的目光微微一缩,那人即便只是站在那里就显得与众不同,因为他竟然是长着一头白发,一身白衣,就连那双瞳孔都是雪白之色。   看起来就像是雪国异人一般。   慕容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苍白,便是陈玄策和梁小刀忍不住身体一僵。   李休抬头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然后对着他轻轻颔首,淡淡道:“花白发,见过世子殿下,见过萧先生。”   平淡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孙府,无数人只觉得耳畔炸开一道惊雷一般轰隆作响。   呆立原地。   “草黄纸第七,城南花白发?想不到就连他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当中,看来今日萧泊如是死定了。”   “这怎么可能,平日里素来见不到踪影的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竟然也会来杀萧泊如?”   许多人觉得不敢相信。   李休看着他,神情冷漠,眸子深处略有些暗淡,即便是未入草黄纸的孙广叡和钱三两他们几人尚且不是对手无法阻拦,眼下这花白发可是排名犹在陈知墨之上的游野强者,那该如何拦?   如果说之前尚且还有一线生机,那么此刻便是连一丝一毫的生机都看不见。   梁小刀苦笑一声,此情此景即便是跋扈如他,也很难在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话语都像是逞强,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要杀他?”   李休看着那个白衣白发的身影,挑眉问道。   花白发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半分犹豫或忌惮,他要杀萧泊如,这就是目的,没什么好遮掩的,无论任何人如此问他都会如此回答。   “为何?”   杀人不是撒尿,总要有个理由。   何况就连撒尿也是有理由的。   花白发想了想,然后道:“能亲手杀死唐国剑仙,这是莫大的荣耀。”   “原来如此。”   李休低着头喃喃一句,觉得很没意思,每个人都如此想,每个人都把杀死萧泊如当成是莫大的荣耀。   这就很没意思。   “一群蠢人。”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花白发,然后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话语掷地有声,认真道:“一群蠢人。”   四周人神情讪讪,却又觉得有些愤怒,抬头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李休早已移开了视线,不由得面色更红,觉得愈发羞辱。   “如果你要杀他,那还要先杀我。”   他长剑斜指地面,负手而立,青衫飘扬,周身剑意点点升腾。   梁小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拔出了腰间弯刀,态度不言而喻。   慕容与陈玄策也没有移动脚步,静静站着。   花白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钱三两,还没有疯,自然不会杀了殿下和三位公子,但你们拦不住我,即便我不杀你们你们也一样拦不住我。”   这话很对。   李休几人的实力与花白发比起来宛如云泥,即便是不下杀手也可轻而易举的将他们逼退,从而让开那条道路。   “那就试试。”   李休握剑的手更紧了些,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花白发目光平淡,在他看来李休此举无异于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四周无数人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们自然也想杀萧泊如,但他们清楚当钱三两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和三境修士无关了。   人群中起码还隐藏着二十几名游野修士,但在花白发走出来之后与他们也是在无半点关系。   因为他们不是花白发的对手。   草黄纸第七代表了绝对强悍的实力。   他往前迈了一步,无数人的心跳跟着齐齐一动,似乎就连呼吸都被他牵引着一般。   但花白发就只是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便停了下来,他雪白的眸子看向了李休头顶,双眼微微眯起。   李休心中一动,紧接着眼中寒芒一闪抬起了左手。   在他的身侧,梁小刀双手持刀用力的朝着萧泊如的脑袋劈了下去。   李休的手握住了刀把,使得梁小刀无法在用力劈砍下去。   与此同时慕容和陈玄策竟然也是各自持剑向着萧泊如的后心和喉咙刺去,招式之凌厉竟是欲要一击必杀。   李休周身剑意昂扬,右手持剑架住了慕容,然后飞起一脚将陈玄策的身体踢飞出去。   阳光从天空当中垂直落下,照在了众人的身上,陈玄策倒飞出去的身体之上隐约可见几条透明的丝线,丝线在半空中越来越长然后自中间崩裂开来,发出啪的一声。   凛冽剑意如同雨点一般向着空中密集生出,不过须臾间众人耳畔接连又响起了两声脆响。   又是两条透明丝线断开落在了地面上。   梁小刀和慕容收起了弯刀和长剑,面色难看得看着环视四周,就连远处的陈玄策都是急促的呼吸着,心有余悸。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三人的头顶竟然是一同出现了三条诡异的丝线操控着他们身体,使得他们几人无法控制自身从而向着萧泊如斩去,幸亏李休反应迅速切断了这三根线。   梁小刀面色阴沉,冷眼看着花白发身后,在那里站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太。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 第404章 齐聚一堂   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   听到这个名字本来十分安静的人群再次响起了哗然之声,即便是花白发都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无数人震撼难明,情绪激动,只觉得今日没有白来,即便是不能亲手杀掉萧泊如能见到此番场面那也算的上是不虚此行。   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草黄纸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在今日竟然一起出现了两位,而且都是为了杀萧泊如。   崔婆走到了花白发的身旁站下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褶皱的面容和佝偻的身躯使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人一般。   “你也想插手这件事?”   花白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能够亲手杀了诸天卷第二的剑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有意思的?”   崔婆咳嗽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   她无论是面容还是身体都满是褶皱,全身都长满了老人斑,一眼看去甚至有些恶心,但唯独那双手却是光滑无比,白皙如玉,如果只是单单只看那双手的话即便有人说那是二八年华的姑娘玉手恐怕都没有人会出声反对。   她苍老浑浊的眸子遥遥看向了萧泊如。   萧泊如瞥了她一眼。   崔婆浑身一颤头低的更低了些,似乎就连腰也弯的更低了些。   “老身多有得罪,还望萧先生切勿怪罪。”   萧泊如闭上了双眼,不屑道:“一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   崔婆面带羞愧,恭敬道:“谢萧先生教诲。”   话音落下她抬起了头看向了李休,目光中带着惊叹:“殿下不愧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剑意之纯粹竟是让老身的木偶线都是无法靠近半步,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如同子非一般的人物,让人敬佩。”   她刚刚可是打算一起控制李休四人一同斩杀萧泊如的,却不曾想木偶线尚未碰触到李休的身体便被那周身环绕的凛冽剑意而斩断。   所以才只控制了梁小刀三人,本以为一切悄无声息间完成,却不曾想还是被李休拦了下来。   这位世子殿下的修为的确让人赞叹。   “狗就是狗,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李休看着崔婆,认真道。   与性情冷傲的花白发不同,崔婆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但凡有一点不顺心意的地方便会杀人,而且最喜欢操控别人让人自相残杀,她则是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一场戏。   最重要的是她是齐秦的人。   “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养了一条快要死的老狗。”   这话很得罪人,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氛围当中那无疑是让死亡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崔婆脸上仍旧带着恭敬之色,缓缓说道:“老身此次前来和太尉大人无关,这是江湖事,就该江湖了,朝廷不会插手。”   李休没有说话,一旁的梁小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骂道:“老杂毛,平日里帮齐秦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江湖人?现在江湖上出点事你就冒出头来,那今天你就把话给萧夜说明白了,你到底是江湖人还是庙堂人?”   崔婆微微一笑,说道:“老身即是江湖人,也是朝廷人,只是此刻是江湖人。”   梁小刀闻言鼻子差点气歪了,合着你想是啥就是啥,好事都他妈让你一个人给占了?   “臭不要脸,臭不要脸。”   梁小刀在原地一蹦三丈高,伸手指着崔婆骂道:“老不死的你给小爷等着,我这就去城外军营调兵,奶奶个熊的,今天非让你交代这不可。”   崔婆淡淡道:“梁小将军不要胡闹,江湖事江湖了,陈留城的军队没有权利插手此事。”   梁小刀冷笑一声,有些鄙夷的盯着她,撇嘴道:“就行你既是朝廷人又是江湖人,就不行别人也是如此?我那几万唐军兄弟也可以是江湖人嘛,大不了把铠甲脱了就是了,多大的事?”   四周无数人愣愣的看着他,神情呆滞,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反驳,却又觉得他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不由得挠了挠头,心想倘若真是如此操作,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了。   崔婆的面色也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梁小刀往前数步,冷眼看着她,寒声道:“如果有人打算玩弄规则,那我就会让这个人知道,谁才是制定规则的人。”   花白发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崔婆面容上的阴沉逐渐淡化,她再度露出一个微笑缓缓道:“我代表个人玩弄规则,梁小将军如果也想这么做那就等于是将朝廷和江湖推到了对立面,事后又该如何处理呢?”   “更何况,老身在这里,梁小将军打算如何离去?即便是四周听雪楼的人可以替你传话,但没有见到你或是世子殿下亲至,陈留城的军队又如何会动?”   “再者说,即便是此刻城外军营开拔,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梁小刀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有些难看,他知道这话并没有说错,崔婆和花白发联手越过他们杀萧泊如恐怕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上,这么点时间城外军队又哪里走的过来?   何况他们根本不可能将朝廷拉到这场浑水当中。   江湖事,江湖了。   便是这个意思。   “好了,废话说了很多,老身年纪大了,出来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累了。”   崔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了身前,青葱白玉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根线。   “咯咯。”   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声十分突兀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使得崔婆手上的动作一顿,无数人同时竖起了耳朵。   花白发淡漠的眼神略微发生变化,然后偏头看向了身侧。   崔婆的视线也落在了那里。   “咯咯~”   又是一阵笑声传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在那里是一片阴影处。   自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逐渐站在了阳光下,那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很大,面色比雪还白,最重要的是她在咧嘴微笑时露出了口中那两排尖锐无比的牙齿。   她背着双手一步一跳的向着人群走去,咯咯咯的笑声不停响起,就像是一个开心至极的小孩子,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四个纸人在抬着花轿一摇一晃的往前走着,薄薄的纸人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   慕容看着这个小女孩,脸上泛起惊容,失声道:“草黄纸第五,纸探花,唐球儿!” 第405章 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萧泊如微微闭合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觉得有点意思。   李休抿了抿嘴唇,握剑的手指微微泛白。   草黄纸前十竟然一口气出现了三个人,而且看样子都是来杀萧泊如的。   草黄纸第九提线偶崔婆,第七城南花白发,第五纸探花唐球儿。   即便只是其中一人李休几个都是难以阻挡,何况现在一口气来了三个,这是真真正正的死局。   而且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开。   他或许平安无事,但萧泊如很难活着。   唐球儿看起来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碎花裙子,两条白藕般的手臂露在空气当中,那张脸很秀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很大,她双手放在腰后轻轻背着,一头马尾长发披在身后,歪头看着李休,雪白的脸上挂着微笑。   就像在看着自己心爱的糖果一般。   “你就是,李休吗?”   她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就如同银铃一般悦耳清脆。   她开口露出了那两排如狗牙一般尖锐的牙齿,在碧玉的外表下看起来竟然是有些狰狞,极具冲击性,尤其是一只面带微笑跟在她身后抬着纸花轿的四个纸人,与其说是纸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在给人送灵时扎的寿衣纸人。   明明是大白天,所有人却感觉到了一股子阴森冷意顺着脚底直充头顶。   李休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唐球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小脸往前一探,整个人的身体极为诡异的跨过了数十步的距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两双眼睛面对面对视着,那两张脸贴的极近,在这一瞬间李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纸探花口中吐出的温润气息。   他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却见到唐球儿的身体竟然是再次回到了原地站立,大眼睛眨了眨,发出一连串悦耳的笑声,开心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真是好看极了。”   她小脸上带着笑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道:“就连味道都是让人着迷。”   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拍,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要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然后对着李休呲了呲牙,说道:“等杀了萧泊如之后,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四周众人纷纷一愣,面色有些古怪。   便是花白发和崔婆都是没有说话,唐球儿性情古怪,而且天生残缺做事喜怒无常,最是多变,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如何。   李休没有说话,何况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他们就像是羔羊,等待着面前那三人随时会落下的屠刀。   这过程不慢,但绝对很难熬。   萧泊如看了一眼远处的唐球儿,对着李休玩味道:“想不到最后倒是成全了你,这小姑娘天生残缺,便是此生结束恐怕也一直都是现在这幅模样,你小子桃花运倒是不错,没有白白辜负这张脸。”   李休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远处的唐球儿则是有些开心的对着萧泊如挥了挥手,喊道:“本姑娘的婚姻大事还要多谢萧先生成全,等会儿我一定让你死的很极为痛快,不会有丁点痛苦。”   萧泊如并未生气,轻笑道:“那倒是可惜不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唐球儿嘿嘿笑着,眼中的寒芒越来越亮,跟在她身后的四个纸人抬着花轿来回晃着。   花白发看着萧泊如,面色复杂,叹道:“萧先生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临死前这份豁达气度倒是让在下钦佩。”   “我的为人?”   萧泊如冷笑一声,冷眼看着他,寒声道:“什么时候我的为人也轮得到你等宵小来评论?”   花白发略低下头,说了句不敢。   崔婆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只有唐球儿满不在乎,像是听不见一般目光始终盯着李休的面容,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盛,一口尖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   梁小刀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开口叫了唐球儿一声,咧嘴笑道:“既然你要嫁给李休那可懂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   唐球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我可以学!”   梁小刀摇了摇头:“不用学,我来教你,特别简单,成亲之后你就要听李休的,夫妻二人应当一致对外,比如现在你未来丈夫要保萧泊如的命,你却要杀萧泊如,这是不是不合道理?”   “那我该怎么做?”   “你应该站在你未来相公这一头,杀了那个白头发的和那个快要死的。”   梁小刀建议道。   唐球儿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没有露齿,所以显得很是甜美。   一阵风吹过,她身后的一个纸人随风飘了出去,飘到了梁小刀的身后,纸人的四肢紧紧贴在了梁小刀的四肢上让其动弹不得。   然后顺着风飘出去很远贴在了树杈上,纸人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脸,甚至能够看到纸人脸上的红色图案以及空洞眼神中的渗人寒意。   唐球儿嘿嘿一笑:“我已经说过了,杀了萧先生之后才会嫁给李休,既然现在萧先生还没死,我也不是他的新娘子,那又哪来的一致对外,你说对不对?”   渗人的寒意侵蚀着梁小刀的身体,一股阴森感觉使得他的头皮发麻,这东西怎么看都像是给人送终的,现在却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这股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他强忍着恶心,讥讽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挫样,还想嫁给李休,人家正牌妻子可是圣宗圣女,天赋地位出身比你好多了,自不量力让人耻笑。”   “你还真是,讨厌极了。”   唐球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中寒意渐起,身后的花轿随风飘着,那张纸人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然后四肢竟然是化作了纸刀毫无阻隔的切进了梁小刀的四肢当中,将他硬生生钉在了树干上。   手脚就像是被刀剑硬生生钉在了那里。   梁小刀面色惨白,口中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四肢之上有着鲜血滚滚落下。   但这还没有结束,那个纸人的口中竟然是吐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自梁小刀的胸口笔直插了进去。   鲜血淋漓。 第406章 见过萧先生   “现在好多了。”   看着被钉在树干上鲜血淋漓的梁小刀,唐球儿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拍了拍手觉得好极了。   慕容与陈玄策面色一变。   心中说了声不好。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树上的梁小刀,然后目光凝视着唐球儿,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变得凛冽起来,在那双眸子深处一抹暴戾气息逐渐升腾而起。   “放他下来。”   唐球儿歪着头,大眼睛眨了眨,说道:“我不。”   李休抬起长剑遥遥指着,认真道:“放他下来。”   唐球儿眼中寒芒更盛,轻轻地摇了摇头,咯咯笑道:“我就不。”   话音落下,那纸人穿过梁小刀胸膛的舌头竟然是泛起了碧绿色的光亮,正一点一点的往外吸取着什么,而梁小刀的面色也在此刻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既然你想找死,那我一定成全你。”   听着不远处梁小刀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李休眸子深处的暴戾气息愈发浓郁,就连透体而出的剑意当中都是充满了让人胆颤的冰冷杀意,四周观看的无数江湖人心中纷纷一惊,知晓这位世子殿下是真的起了杀心。   花白发皱了皱眉头。   崔婆面带探询,心想到了如今殿下即便再如何愤怒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李休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牌放在掌心当中,然后手掌用力将之捏碎,雪白色的光束直冲云霄,然后在天空中炸开,一个大大的李字自空中浮现,久久不肯散去,即便是在此刻白日也能够极为清晰的见到这个李字。   那是听雪楼的令牌。   围在孙府内外的数千人面色纷纷一变,心中惊惧,不是说听雪楼对于此事秉着视而不见的态度吗?   那可是老楼主的命令,即便是李休应该也无法反抗,那他这么做适合用意?   无数人胆战心惊的环视四周,更有甚者还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毕竟听雪楼是最出色的杀手组织,在江湖上曾有一句话形容,倘若听雪楼的人要杀你,那么你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上的李字尚未散去,人群便开始蠕动了起来,一位又一位的青衫从人群中掠出走到了李休身侧的空地上。   孙府之外响起了一连串的声响以及脚步声,前后不过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孙府小院之内便出现了千余名楼内青衫。   近千人并肩站立成为一个巨大的方阵,对着半跪下去,抬手行礼道:“听雪楼弟子拜见少楼主。”   花白发的眉头皱的更深,崔婆脸上的沟壑似乎愈发拥挤了一些。   唐球儿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这千余人,眼中寒芒闪烁。   这千余人一直跟在李休身后,自极西之地开始一直到四九城都是远远跟随。   听雪楼的少主自然不能出事。   “将梁小刀放下来。”   李休说道。   身后走出一位楼内的四境修士走到树旁站下,然后剑光一闪那张纸人便碎成了两半,梁小刀的身体也随之从树上滑落下去。   “好家伙,小爷不死你就不动是不是?”   梁小刀趴在楼内子弟的背上,对着李休虚弱无力的骂了一句。   唐球儿没有动作,也没有阻止,即便是草黄纸第五想要在近千名听雪楼子弟面前杀人那也是绝对无法做的事情。   “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听雪楼打算插手这件事?”   崔婆扫了一眼围在李休身侧的千余青衫,沉声问道。   “江湖事,江湖了,这是你说的道理。”   李休看着她,淡淡道。   “殿下就这么确定听雪楼会插手这件事?”   崔婆开口问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开口,周围的千余青衫也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据老身所知,老楼主亲口说过禁止楼内弟子插手这件事,而且若不是因为殿下的关系,恐怕第一个要杀萧泊如的就是你们听雪楼的人,现在却指望这些人来救他,会不会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休说道:“老头子死了之后,楼内我说的算。”   崔婆微微一笑,道:“但老楼主还活着,不是吗?”   四周的楼内弟子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老楼主还活着,他说的话自然管用,听雪楼不能插手这件事就是不能插手,眼下出手救下梁小刀已经是犯了规矩。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的确可能保不住萧泊如,但如果你们有人杀了他,那就一定走不出这陈留城。”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楼内弟子不能插手保下萧泊如,但等他死后这件事就算了结,老楼主的话也就不再管用,到时候就是李休说了算。   他要杀谁,那就杀谁。   显然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少人面色骇然,脚步不自禁的往后倒退了数步。   崔婆的眸子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隙。   李休扬了扬手。   伸手千余青衣向着四面八方各自散去,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无数人想着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心存忌惮,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花白发仍旧站在那里。   崔婆弯着腰一步一步的朝李休走来。   唐球儿跳到了那个纸花轿之内,原本还剩下的三个纸人身旁竟然是又多了一个重新变成了四个纸人抬着花轿朝李休一步一跳的走去。   李休的神情冷淡,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席卷着全身没一处角落,但他却没有退去,也不曾移动脚步,就这么硬生生的站在萧泊如面前。   听雪楼的千余人或许能够震慑住周围的万余人,但却绝对无法震慑到眼前这三人。   草黄纸前十的强大存在,放眼整个唐国那都是能够站在金字塔顶尖上的人。   崔婆走到了李休身前数步,数百道透明丝线如同密集的拂尘一般绕过了他的身子朝着萧泊如刺了过去。   唐球儿坐着花轿摇晃到了李休身前,四个纸人凭空消失,那顶花轿诡异的飞到了天空之上然后正对着萧泊如的头顶旋转着落了下去。   花白发一步迈出站在了李休的身侧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捏住了那道剑光用力将其扔了出去。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接连砸倒了慕容和陈玄策的身体然后撞塌了墙面方才停顿下来。   李休没有半点停留起身化作一道剑光向着萧泊如身前掠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丝线,花轿,还有花白发的手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着萧泊如的脑袋和身体拍打而去。   三人并不争抢,只要杀了萧泊如,那就是一起的功劳。   李休还有很远。   三人的攻势已经落在了萧泊如的头顶。   四周无数人屏着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一把刀突然从遥远处飞来。   刀光凛冽,刀意冲霄。   只有一刀,但刀势之锋锐却将三人的身体尽数包裹在了其中,若不躲闪的话即便是能够杀了萧泊如自身也会被这把刀斩成两半。   三人面色齐齐一变然后在瞬间罢手抽身后退。   崔婆呼吸急促,眼带惊惧的看着孙府院门口的方向。   花轿裂开两半,唐球儿从中落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露出一口尖牙。   花白发长发飞扬眉头紧皱。   院门口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人从其中走了出来。   他握着一把短刀,长发披散在肩上,双目如星光般炯炯,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洗了无数遍一样略有些发白。   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干净。   他看着眼前三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萧泊如面前站下。   对着石墩上的剑仙行了一礼,尊敬道:“青角司陈落,见过萧先生。” 第407章 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道理   亮眼的剑光消失不见,李休的身体在半路上停顿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那道淡青色衣衫的身影,眉眼略微低下了一些,长出一口气,便是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瞬间都是松弛了下来。   他的身体微微踉跄了几步,拿剑的手都是轻轻抽搐着。   眼中的疲惫之色略淡了一些。   然后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觉得开心极了。   梁小刀趴在那名听雪楼弟子的背上,强烈的痛楚不停袭来,但他却笑了起来,而且笑出了声,笑的极为开心,牵动着伤口再次撕裂流淌出了鲜血,他却不在乎,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震动了整间院子里树叶扑簌簌的往下掉落。   而此时刚刚从墙边起身的慕容和陈玄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惊喜之色,原本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四周无数人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眼中满是骇然之色。   人群中更是响起了连串的惊呼声:“青角司掌教,陈落。”   “他来这里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大半个江湖的压力来救萧泊如?即便是他陈落要做这样的事恐怕也需要细细衡量一下吧?”   “草黄纸第一,当初甚至压过子非一头的人,他若要插手这件事,或许真的能保下萧泊如也说不定。”   无数窃窃私语之声在周遭响彻,议论之声哗然一片。   本就已经有了退意的众人在看到那道身影之后更是心中恐惧,不敢在前。   青角司陈落,草黄纸第一,排名更在子非之上,虽未入五境,但威名声望却比大多数五境还要高。   在唐国西方,陈落的名声绝对要比楚昭南高得多。   “走出来了?”   萧泊如看了一眼身前之人,轻声问道。   陈落想了想,说道:“还没有。”   “还没有?”   萧泊如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觉得有些意想不到,跟着有些惭愧,又问道:“还差多少?”   “差一点。”   陈落回答道。   萧泊如沉默了一瞬,点点头,道:“那就好。”   二人之间的谈话有些神秘,也很是古怪,像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周围许多人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好奇之色,草黄纸第一和诸天卷第二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天下又有谁不感到兴趣呢?   李休站在一侧没有动弹,花白发三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自从那把刀出现之后直到现在都是不曾有任何一人开口说话。   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无话可说。   崔婆弯着腰,面上褶皱像是沟壑一般凹凸不平,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轻微的死气,白玉青葱的手掌发出微不可察的颤抖。   哪怕是这天底下手艺最好的裁缝师,在双手颤抖不停地情况下也无法绣出好成品。   如果连线都拿不稳,那该如何做提线偶?   她目光遥遥看着陈落,浑浊满是污垢的眼中隐藏着一抹极深的恐惧之色,这种表情即便是在唐球儿出现的时候她都是不曾有过。   放眼天下能让草黄纸第九的提线偶崔婆从心里感到恐惧的人可是不多。   唐球儿脸上的笑容自陈落出现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秀气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容,似乎是要将其活活生吞一般。   陈落却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在对萧泊如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过了头看向了花白发。   “你不该来。”   他轻声说道。   花白发沉默了片刻,抬起头与他对视着,淡淡道:“我想过很多种让他从我手下活命的可能,但唯独想不到这一种。”   “你才不该来。”   他看着陈落,自始至终一直都是充满淡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愠怒之色。   陈落说道:“他不该死。”   花白发直视着他的眸子,认真道:“他几乎废了你的修为。”   一言落,满堂惊!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倾天策负责记录着一切的录事人双手一抖手中的笔都是跌落到了地面之上。   觉得难以置信。   没人相信这句话,有甚者更是伸出手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萧泊如几乎废了陈落的修为?   这是怎么回事?   况且事实若是真的如此,那现如今陈落为何要救萧泊如?   “他不该死。”   陈落重复了一句。   花白发看着他,冷笑一声说道:“那年你去朝歌城拜访于他,希冀能够借一道剑意用来蕴养自己的刀意,结果萧泊如却直接在你的识海中斩了一剑,这些年来若不是因为这道剑意在你识海当中需要分神镇压,以你的天资恐怕早在十年前便入了五境,岂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周遭人群听懂了他的话,面色豁然一变,心头大震。   这么多年来心中的疑惑终于是彻底解开,难怪能压子非一头的人十几年来却境界却始终停留在游野巅峰,没有丝毫寸进,原来在他的识海当中竟是有一道萧泊如所留下的剑意存在,这道剑意磨砺了他的实力,但同样也阻碍了他的修为。   原来这才是刚刚那古怪神秘话语的答案。   倾天策那持笔之人握笔的手颤抖的愈发厉害,面色激动的通红,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即便是崔婆都是目光一闪,显然对于这件事普天之下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就只有花白发知晓。   四周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并且越来越大。   显然这件事所带来的冲击性有些太大了。   花白发往前一步,沉声问道:“我知他是好意,意图将你磨练的更为出色,但这一磨炼就磨练了整整十年,十年,这是最重要的十年,他如何不该死?”   陈落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道:“他不该死,起码这时候不能死。”   花白发冷冷一笑,道:“天下就没有不能死的人。”   陈落解释道:“他是剑仙,我唐国的剑仙,又怎么能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握着那把短刀,环视着四周所有人,认真问道:“那算什么道理?”   ……   …… 第408章 万般不由人,那就杀人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是道理。   但对于陈落来说这算什么道理?   李休看着他,眼中带着叹服,他素来敬仰陈落,此刻二人的想法更是不谋而合,原来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但我今天一定要杀他。”   花白发将视线移到了萧泊如的身上,寒声说道。   陈落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萧泊如的面前,并不离开。   态度很明显。   唐球儿朝前走了一步,身后形影不离的跟着四个纸人。   “你只有一个人,却要拦我们三个,拦得住吗?”   “拦得住。”   陈落点了点头,说道。   唐球儿的脑袋再次歪到了一旁,露出一口尖牙笑着道:“如果你非要拦我,那就只好把你一起杀了。”   崔婆看了她一眼,心想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疯子,不过今日若是能将陈落杀了,那也是好事一件。   如此想着,她拿着丝线的双手竟然是停止了颤抖,重新变得沉稳如山。   横竖都是要杀人。   反正都要做一场。   陈落的眉眼低垂,轻轻握着那把短刀,开口道:“既然你们非要如此做,那就都去死吧!”   他抬起了手中的刀向着前方三人斩了过去,陈落的刀取的就是一个直字,一往无前之势,即便是前方有着星辰山川,我自一刀斩之。   不退不让,不闪不避。   就这一刀。   周围无数人屏着呼吸,刀势之锋锐哪怕是他们离得老远都是觉得头皮发麻,暴露在外的皮肤在隐隐作痛。   于是面色纷纷一变脚步不停的朝后退去,脸色苍白,心有余悸擦着冷汗。   同时心中震撼,以一敌三尚且主动出击一刀斩出,这就是草黄纸第一的气魄吗?   这一刀囊括了方圆空间,避无可避,无论是躲到哪里都会被这一刀斩到,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躲。   唐球儿身后的四个纸人同时飘飞上来,她的身体却是不退反进向着那把刀冲了过去,看上去就像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憾钢刀一般。   崔婆手中丝线在空中织成了一张弥天大网,竟然是将四散溢出的刀势尽数敛入网内不停收缩。   与此同时花白发也是动了起来,他出现在了那四个纸人伸手,双手成掌在身前画了个浑圆,而后向前用力退出,一道璀璨刺目的光束自掌心之中爆射而出,射在了崔婆的那张网上。   凛冽刀势随之泯灭,四个纸人碎了两个。   那张网也化作无数碎屑从空中往下飘落。   在刀势消散的刹那,唐球儿的身体刚好跃过了半空,如同一只燕子一般落在了陈落的面前,自她周身突兀间出现了数十个白色纸人,手牵手的围绕着陈落形成了一个方阵。   “你自己会消失哦!”   大眼睛完成月牙,她面对面的站在陈落眼前,咯咯笑着,边笑边说道。   数十个纸人占据截然不同的方位行走舞动,在陈落的眼中周遭一切的场景都随之改变,陈留城消失了,孙府内院也消失了,就连四周的万余人都是消失不见。   这是阵法。   也是纸探花唐球儿真正让人恐怖的地方。   诡异莫测,并且威力惊人。   无法看见就无法攻击。   远处的慕容和陈玄策来到了李休的身旁站下,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有些担忧。   萧泊如依旧是静静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即便是唐球儿就站在面前他的脸上也是看不到半点惧意。   李休的目光平静,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唐球儿眼神明亮,双手掐着印决,数十个之人在场间不停变换,每个纸人的身体都如刀剑般锋利,变换之间竟是让陈落的身体之上都出现了一些血痕。   她没有去在意身后的萧泊如,而是真的要先杀了陈落。   无数人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大骇。   这唐球儿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   崔婆往前移动着脚步,身体如同鬼魅一般带出了道道残影,漆黑的衣衫搭在她的身体上,她的腰弯的很低,数百根线从她的手上生出然后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丝线到了她的手中却成了杀人利器,透明丝线所过之处无论是树木还是砖石都被轻而易举的一穿而过,就如同一张薄薄的纸一般毫无抵挡之力。   陈玄策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个老妖婆,这些线透明而且特别细,极难发现,倘若被一穿而过恐怕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怪不得会被齐秦那老家伙收为己用,手段如此阴狠。   无数道丝线蔓延到了陈落的前后左右然后从四个方向一同朝他刺去,就如同是利箭一般,但比利箭锋利,比利箭隐秘。   而且难以躲闪。   四周的人眼皮齐齐一跳,这老妖婆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她竟是也打算先杀了陈落。   花白发面容冰冷,冷冷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并未理会,脚步用力身体腾空而起,掌印牵动八方灵气发生震动,而后如同漩涡一般向着他吸纳过去。   一个黑洞般的洞口酝酿着极恐怖的杀机在空中遥遥对着那石墩之上的萧泊如,在短暂的蓄力之后猛地爆射出去。   一个粗大数米的巨大光束向着萧泊如轰击而去。   威力惊人,难以阻挡,所过之处就连空气当中都是散发出了轻微的焦糊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场中的变化,丝毫不敢移开。   此刻终于是心头一跳。   陈落被唐球儿困在阵法当中,萧泊如无法动弹,李休等人实力还差的很远,那么谁还能拦得住这一击?   “整座江湖的门面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这道理说不过去,但你们非要如此做,那我只好杀人。”   就在所有人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陈落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他是青角司的掌教,也可以说是青角司的院长,平生所求就是一个理字,既然万般不由人,那就只有杀人了。   他在阵法当中抬起了一只手,这只手握住了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的所有丝线,然后抬起了另外一只手。   那只手里握着刀,他一刀劈了下去。   从上到下,笔直而过。   数十个纸人一分为二,他的刀从手里脱手而出飞了出去,一刀朝着崔婆斩了过去。   崔婆面色剧变数百条丝线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一个圆盾挡在了头顶。   长刀落下,圆盾一分为二,她的身体也跟着断成了两截。   自中间一条血线。   陈落的脚步往前迈出出现在了唐球儿的身侧抬手抓住了她的脑袋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鲜血在大地之上炸开了花朵。   远处漂浮着的两个纸人身上燃起了火焰,跟着化作灰烬。   他的手掌依旧在握着唐球儿的脑袋将其提到了半空当中身体瞬间出现在了萧泊如面前,然后抬起了手。   接住了花白发爆射下来的那道光束,唐球儿被他捏在手里。   光束射在了唐球儿的身上。   碎花裙子破碎不堪,只留下几条碎布条挂在身上,浑身皮肤焦黑,那张脸上满是血污。   她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嘴巴还在上下抖动着,一口尖牙断了七七七八八。   陈落提着她的脑袋,远处的刀飞了回来。   穿过了她的心口。 第409章 以杀止杀   从唐球儿架起了纸人做阵,到花白发光束射出,中间的过程很短,甚至就只有一息不到。   站在四周的所有人都是觉得眼花缭乱根本看不真切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那道光束太过刺眼,使得他们的视线都无法尽数放到其中。   等到光芒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之后,方才浑身一震,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是他们不能接受,实在是眼前情景太过骇人,那草黄纸第九的崔婆竟然是躺在了地上,身体都是一分为二,鲜血内脏洒了一地,显然已经死了。   她是太尉齐秦手下最得力的工具,现在却死在了这里,而且没有掀起半点风浪水花。   这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即便是齐秦恐怕都会感到可惜。   唐球儿被陈落提在手里,就像是一个布偶娃娃一般四肢无力的垂在半空当中来回晃荡着,双眼和口鼻之中向外流淌着鲜血连成几条长线。   眼看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快要死了。   所有人看清楚了这一幕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便一死一重伤,要知道那可都是草黄纸上排名前十的顶尖强者。   放眼天下大可去得的一小撮人之一。   现在就这么死在了这里,而对手却是毫发无伤,甚至就连呼吸都没有丁点紊乱。   这就是草黄纸第一,青角司陈落的实力吗?   孙府内院当中站着许多人,但在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丁点声音,整场鸦雀无声,寂静的甚至有些可怕。   花白发落在了地面,看了一眼死去的崔婆和被陈落提在手中的唐球儿,沉默了下来。   陈落也在看着他,并不说话,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形势已经很是明显,有他在,就没人杀得掉萧泊如,无论孙府之内站着多少江湖人,无论陈留城内站着多少江湖人。   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唐球儿的两条手臂在身侧垂着,鲜血从胳膊流下然后顺着手掌不停地滴落到地面。   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很是凄惨。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变成如此模样,倘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不知会想象成什么样子。   唐球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大眼睛看着陈落,口中尖牙破碎大半,她颤抖着嘴唇,声音如同蚊子一般低不可闻。   “大半个江湖都要杀萧泊如,你却要救他,可想好了后果?”   陈落看着她,淡淡道:“自然。”   “即使这会让青角司成为众矢之的,你也不在乎?”   陈落救萧泊如便是得罪了大半个江湖,青角司自然难辞其咎,恐怕今日过后就会受到诸多大小势力的针对,以后在江湖上也极难行走,不说如履薄冰但肯定是孤立无援。   “如果我没做错事,那就不在乎。”   唐球儿眼中浮现了些许讽刺,断断续续的问道:“何为对错?”   陈落想了想,然后道:“道理就是对错,你们要杀萧泊如很没道理,我要救他自然便是对的。”   “大半个江湖都要杀他,难道大半个江湖都是错的?”   唐球儿竭尽全力的移动着视线,看了一眼在四下周围远远站立的近万人,讥讽道:“这些人都要杀他,难道这些人也是错的?妄图纠正规则那就要让所有人闭上嘴巴,你又能怎么做呢?”   她轻轻的咳嗽着,双肩微微抖动,血花从口中咳出落在了陈落的掌心中。   并不算大的声音传遍了孙府大院当中,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陈落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那双眼很平静,但所过之处所有人尽皆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有时候做一件事不需要看对错,也无需去在意道理,看的只是自己想不想做而已。   世界有规则,但很少有人尊重规则。   唐球儿继续道:“即便你手中钢刀锋利,又能杀几人?”   她的大眼睛当中泛着异彩,即便是此刻重伤垂死在她眼中也没有任何惧意。   陈落沉默了许久,而后突然说道:“在这混乱的世界中,若想守护规则,便唯有拿起手中钢刀,以杀止杀,方能斩出一片青天白日。”   无数人微微愕然。   花白发眼眸一紧急忙开口喝道:“不可。”   唐球儿的嘴巴微微张开,一双眼珠在眼眶内向外凸起,就像是随时都会爆开一般。   陈落的手掌微微用力,提着她的头颅将其远远地扔了出去。   唐球儿的身体在空中化作一道短暂的流星然后砸向了地面,孙府的地面很大,但她砸向的地方却很巧,正是之前被花白发打成重伤的钱三两所躺着的地方。   清脆无比的断裂声响彻全场,血肉如泥。   众人的目光都是忍不住看向了那处地方,心头齐齐一颤,想来所谓的一尸两命大概就是如此了。   空中的太阳逐渐向西,此刻已经是到了下午,初春的凉意化作微风吹拂着每个人的衣衫。   但饶是如此还是无法缓解众人心中的震撼和恐惧。   他们想不到陈落竟然真的敢杀唐球儿,更想不到他用的还是如此残暴的方法。   将人硬生生的砸死。   这些人咽了咽唾沫,面色苍白带着酱紫,就连嘴唇都是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他们惊骇与陈落的杀伐果断,更惊骇于今日过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与带来的后果。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原青角司教习四境修士钱三两身亡。   草黄纸第九的崔婆以及高居第五的唐球儿接连身死。   短短功夫便死了三位游野修士,而且还有两名草黄纸前十之人。   不少人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他们意识到了只怕从今往后这座江湖又要乱了。   钱三两尚且不算什么,死便死了。   但崔婆可是太尉的人,太尉是何人?   掌天下权柄,总理唐国官员调度升迁,对于百官甚至拥有直接罢免的权利。   五境高高在上天下少有,游野修士便是最顶尖的战力。   崔婆就是他用的最顺手的狗。   现在这条狗死了,这就是大问题,江湖事江湖了说得好听,没有人会单纯的认为太尉会这么轻松地罢手此事。   而且唐球儿与五散人渊源极深,甚至有传闻说唐球儿其实就是五散人其中之一的女儿。 第410章 五散人   金玉律,木成舟,温不语,秦难明,方华。   这就是四百年前名震江湖的五散人,每个人都是五境修士,实力不俗,纵横天下难有敌手。   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何事导致五人之间发生内讧,各自散去,五散人也就此分崩离析。   后大唐建国五散人便彻底不见踪影,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五散人或许已经死了,也可能去了虚境又或者荒州。   直到倾天策更新了诸天卷上的排名,五散人的名字赫然名列在上,而且就连现如今的栖身之地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金玉律去了白马寺出家,吃斋念佛如今已成寺内戒律长老,遁入空门,不理世事,对于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曾经所造杀孽极重,如今一心向佛不求不能够昭洗罪孽,但求心安理得,自愿以残生常伴青灯古佛。   木成舟在八百里洞庭泽避世,温不语去了武当山参悟。   秦难明和方华自天下游荡,踪迹飘忽不定。   按理说唐球儿与他们五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但江湖上的确有五散人与唐球儿之间的传闻,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出自金玉律之口。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这话就一定是真的。   所以今日过后,恐怕这座江湖真的会乱。   无数人看着那三位的尸体还没有缓过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竟是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萧泊如仍旧坐在石墩上,就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这不是惺惺作态,他是诸天卷第二的绝世强者,他是横在唐国所有人脖子上的一把剑。   他们突然想起了这一点,然后心中有些释然。   即便是唐球儿与五散人之间关系在如何密切,对于这位站在所有人头顶之上的剑仙来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只有被人怕他的份,他又哪里会对别人感到恐惧?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因为花白发还站在那里。   他是最先来的,却不是最先死的。   陈落已经杀了唐球儿和崔婆,这就证明了他的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且心慈手软的人,以杀止杀。   这就是他对待世间万物的方法。   那他就应该继续杀下去。   花白发在草黄纸上排第七,尚不如唐球儿,自然远不是陈落的对手,他此刻不肯离去,是在找死不成?   他不是傻子,况且即便是傻子也未必会找死,再想到之前花白发说的那些话,他和陈落之间的交情似乎很深。   就连要杀萧泊如听起来好像也只是为了要给陈落报仇。   “怎么?难道想把我一起杀了?”   花白发看着陈落,嘴角微微上扬,讥讽道。   陈落的手中提着那把短刀,没有说话。   “还真好大的威风。”   陈落握着刀,仍旧没有说话。   周遭的气氛显得愈发沉默。   梁小刀从那名听雪楼弟子的背上走了下来,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来到了李休身侧站下,短短的路程却让他胸膛不停起伏着,呼吸急促。   那个纸人不仅仅是穿透了他的四肢,插入他胸口的那条舌头在不停的汲取着他体内的灵气,甚至就连生命之气恐怕都是被吸走了一部分。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其扶住。   梁小刀咧了咧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着称赞道道:“看到没,这就是草黄纸上第一人的实力,霸气,真是霸气。”   “的确很了不起。”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   梁小刀接着道:“学着点,你看看你每次做事虽说结果很解气,但过程总有些拖沓,再看看人家,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老不死的和那个小妖女给宰了,以杀止杀,啧啧,多霸气,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狠话不多,我喜欢。”   他一只手搭在李休的肩膀上,口中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很是欣赏。   一旁的慕容和陈玄策闻言都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都在无形中下降了几个层次?   人狠话不多,意思是没错,但这么说出来实在是有些配不上人家的身份。   人群中剩余的十几位游野修士一格格的都是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膛之内猛烈跳动着,满是劫后余生所带来的庆幸,他们丝毫不怀疑倘若自己之前也是如同钱三两一般欲要出去杀人,现在的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这十几个人能够接的下那把短刀。   场中的两个人还在对峙着。   姑且称之为对峙。   “真没意思。”   花白发脸上的讥讽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他的目光从陈落的身上收回,然后落在了地面上,说道。   这的确很没意思,他想要帮陈落出气,结果现在陈落却要保萧泊如。   那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陈落面上带着惭愧之色,但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   “放下刀,看了就让人生气。”   花白发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喝了一句。   陈落犹豫了一下,但心想就算花白发把脑袋伸过来让他砍他也是断断不能杀他的,既如此拿不拿刀又有什么区别?   不由得将刀收进了纳戒当中,双手负在腰后,安静站着。   “我在青角司等你,处理完了来喝一杯。”   花白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向着孙府之外走去,人群有些发愣的听着二人的对话,但身体却自发向着两侧靠去将中间让开了一条道路。   花白发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梁小刀再次咧了咧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   “好家伙,两个好兄弟彼此闹矛盾,自己倒是转眼就好了,却把别人给坑得不轻。”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传出去了不短的距离,不少人都是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才是有道理极了。   花白发要杀萧泊如,然后牵扯出了崔婆和唐球儿,若非如此的话后来在陈落出现的时候恐怕崔婆和唐球儿未必一定要分生死。   就是因为一旁有个花白发,三打一之下才敢放手一搏。   却不曾想人家转眼间重归于好,自己两个倒是把命丢下了。   陈落回头看了一眼他。   梁小刀身子一颤,嘿嘿笑了两声。 第411章 晋王李广,圆领袍衫   “幸不辱命。”   陈落对着萧泊如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多谢。”   李休回了一礼,说道。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包含了很多意思,比如陈落说幸不辱命指的自然不是眼下这件事,而是指的陈玄策和慕容。   两个人当初被李休送来了青角司。   这就是对陈落的信任。   而李休说多谢则是谢过了这件事,同时也谢过了眼前陈落出手救下萧泊如这件事。   “杀的不错。”   萧泊如坐在石墩上,有些欣赏的说道。   “没什么。”   陈落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做事也从来不在乎后果,倘若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后果那岂不是什么都做不得?   以杀止杀就是要在无数苦难中硬生生斩出一条道路。   萧泊如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在逐渐下落的斜阳中显得有些扎眼,这应该不是劫后余生的笑容。   人群还未曾离去,即便此刻结果已经分明,但尚未落幕。   “能活着是好事,只是我以为您从来不在乎。”   陈落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问了一声。   高人就要有高人的风范,生死摆在眼前都不皱一下眉头,那才叫高人。   就算是捡了一条命,劫后余生也要眼角都不动一下,摆出一张死人脸,那才叫高人。   萧泊如是个高人,所以嘴角扯出的弧度就有些扎眼。   “你以为我在乎?”   萧泊如冷笑一声,反问道。   四周的人静静看着这一幕,无论原本的心中多么想杀这个男人此刻都已经是无计可施。   陈落道:“在乎不是坏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您大可不必如此。”   怕死很丢人,但劫后余生产生的喜悦并不丢人,他就是这个意思。   李休站在一侧并未说话,关于生死之事他经历过很多次,这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寻找到答案的命题。   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人们去讨论和尝试,因为有很多事情并不因为结果而精彩,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一次次失败和磨炼也不失为一种珍贵的东西。   四周的听雪楼弟子眼中的警惕放松了一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倘若萧泊如真的死了,少楼主发疯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那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萧泊如看着陈落,嘴角的冷笑一点点的收敛直至消失不见,他的面色谈不上认真,那双眼很平静,如同一汪死水,一幽深潭。   那一剑斩碎了天上乌云,此刻斜阳落下,渐红的阳光照在孙府内院。   他的目光从陈落脸上移开,看向了李休的背后,淡淡道:“因为现在还谈不上劫后余生,而我也未必能够活着。”   未必活着,换句话来说就是可能会死。   陈落就在他身前站着,那么谁还能杀他?   无数刚刚打算退去的人纷纷愣在了原地,难不成事情又出现了变化?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人从孙府内院深处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这人穿着一身圆领袍衫,面色白净,双目有神,身材略有些消瘦,即便是走起路来都显得有些柔弱。   他的腰间挂着一块玉牌,随着步伐来回晃着,很自然的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这些目光齐齐一变,心中骇然。   李休认识这人,虽然不熟,但总归能够认出来。   梁小刀也回头看了过去,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意,叹道:“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那男子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抬头看向了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夸赞道:“这句诗不错,出自何处?”   梁小刀摇了摇头:“此情此景,有感而发。”   那男子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奇异,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不愧是梁文的儿子,文韬武略尽皆不凡。”   这话很多人说过,但出自眼前男子之口那就是极为不凡的夸赞。   梁小刀收敛了面容上的轻浮,露出一抹严肃,躬身行了一礼道:“谢晋王。”   晋王?   四周不少人眼神略微发生变化,即便是刚刚已经看到了那腰间玉牌,心中有所猜想,但终究不如梁小刀亲口说出来来的震撼。   晋王李广,五境宗师,诸天卷上排名四十四。   虽然极为靠后,但能够登上诸天卷这本身就代表了了不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晋王。   皇亲国戚。   按照辈分李广乃是和李弦一以及李休李文宣几人相同,只是年纪远在几人之上,是唐皇和李来之以及李安之等人的晚辈。   而且关系并不近,只是旁系,早年李来之曾想要亲自将其培养成能够肩扛大唐的擎天之柱,只是可惜李广性情乖张,而且特立独行,对于这些事情没有兴趣甚至并不在乎。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管他,成了一个逍遥王爷。   他虽身居晋王之尊,又在诸天卷上,但对于唐国来说却像是一个画外人,也因此存在感极低,甚至有不少人都没有听说过大唐还有这么一个五境王爷。   但王爷就是王爷。   五境就是五境。   “不错。”   李广继续朝前走着,一步步的站在了李休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的称赞了一句。   “你来做什么?”   李休皱着的眉头并未散去,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广面色一冷,道。   “按辈分,你我并无差别。”   李休淡淡道。   李广摸了摸下巴,砸了咂嘴:“这倒是。”   这话自然没错,宗族子弟之间往往辈分要更重要一些,尤其是皇室。   即便他的修为再高,按规矩也还是要看辈分。   只是李广从来不是一个擅守规矩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无视李来之的要求我行我素。   他往前迈了一步,将目光放到了萧泊如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尽数消失,同样变得很是平静。   陈落侧过了身子,那把短刀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当中。   他看着身前穿着圆领袍衫的晋王李广,一股若有若无的刀势自四外开始震动起来。   李广却对他视若无睹,看着萧泊如轻声道:“看来你命中注定会死在我手里。” 第412章 当年的事又有谁说得清楚   李广是来杀萧泊如的?   即便是众人在刚刚心中便有所预料,但此时此刻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震撼。   无论是先前的三境还是刚刚的游野这些说到底都是可控的力量,是江湖宣泄不满的一个可控出口。   但李广不同,他是晋王,他是五境宗师,他是诸天卷上排名第四十四的顶尖强者。   任何五境都代表了高绝二字。   他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代表了某种力量的牵扯和不可控。   “命中注定?”   萧泊如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讽刺。   天下间又哪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呢?   李广的脸上多了一丝阴郁,说道:“当年你杀了陈婤,就该想到会有现在这一天。”   陈婤?   听到这个名字四周不少人都是微微惊愕,并不知晓,但也有一些资历较老的江湖老人低着头思绪良久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陈婤?红拂女陈婤?”   这一声惊呼声音很高,只是瞬间便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当中。   众人略微晃神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三十年前大罗悲手的女儿陈婤天赋奇高,初入五境便被倾天策录入诸天卷当中,更是被无数人尊称为红拂女,可谓是风头无量。   仅凭女子之身便在大唐有如此殊荣,极为难得。   所有人都认为假以时日红拂女若是成长起来必定能够踏入诸天卷前二十,甚至可入前十,由此可见其天资之高不下于任何人。   但就在她踏足诸天卷上的第二年却诡异的消失在了江湖上,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就像是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要知道即便是进入虚境当中游历也会有痕迹留存下来。   她却没有丁点踪迹留下。   第二年陈婤的名字便消失在了诸天卷上,天下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代表了她已经死了。   只有身死道消才会彻底消失在诸天卷上。   陈婤的死讯在江湖上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被无数人调查揣测,但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服众的答案。   也没人知晓真正的真相。   而今日晋王李广竟然说陈婤死在了萧泊如手中?   便是慕容和陈玄策都是抬眼看了过去,红拂女是个好人,在江湖上的风评向来不错。   李广的视线始终凝视在萧泊如的脸上,不曾离开分毫,面上的阴郁逐渐衍变为恨意。   “陈婤固然行事执拗倔强,但心思单纯,你却杀了她,那时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李广继续说道。   萧泊如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解释了一句:“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即便是真的也不是全部。”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周众人都是支棱着耳朵,侧着脑袋努力听着,不想错过这桩尘封许久的江湖秘闻。   李广没有开口。   “我杀了陈在天。”   萧泊如继续说道。   一个接一个的信息被抛了出来,倾天策负责记录着一切的人早已经是大汗淋漓,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陈在天便是大罗悲手。   也就是陈婤的父亲。   萧泊如杀了陈在天,陈婤自然要为父报仇,所以她破五境之后便去了朝歌城,但失败了。   重伤而归。   重伤就意味着还没死,而当年他也确实没有下杀手。   李广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然后低下了头,喃喃道:“怪不得。”   时间逐渐流逝着,梁小刀面色愈发苍白晃了晃身子似乎是有些站立不稳。   李休伸手扶着他,不化骨的力量顺着手臂传进了他的体内,使得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了恢复。   李休咧了咧嘴,身上的圆领袍衫随风动了动。   圆领袍衫在大唐是全民百姓皆可穿着的寻常衣衫,但皇室一特制。   圆领袍衫也不尽相同,比如李广身上这件就是一般只是在重要时刻或是隆重场合才会穿着的衣服。   他要杀萧泊如,替陈婤报仇,这当然是重要时刻,而且对他来说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萧泊如,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起来像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轻声道:“当年陈婤重伤而回,我陪她在深山当中生活了数月,她本可以活着。”   李广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好看,但明明是在笑放到外人眼中看起来却是那般的悲情。   就像是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我是晋王,大唐的王爷,五境宗师,天下任何人我都能见,任何人都要给我留些面子,即便是草圣再不愿意我也能厚着脸皮请他老人家出手救下她的命。”   “只是她不肯,你知道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李广看向了萧泊如问道。   这也许算不上询问,因为得不到回答,萧泊如的面色平静,对此事并不在乎。   但有人在乎。   李广接着道:“她说剑仙之名名不虚传,举世无双,她与你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恐怕究其一生也是报仇无望,除了报仇人世间再无半点可值得留恋。”   “于是她死了,但她本可以活着。”   他之前并不知晓陈婤要报什么仇,但那不重要,仇人是萧泊如,这就够了。   李广身上的衣袍随烈风鼓动,目光变得无比锋锐:“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替她报仇,我要替她做完她做不到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而后眼眸当中的锋锐逐渐消散,轻声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无论怎么修行也无法胜得过你,眼下趁人之危也的确算不得好汉,更不配做李家之人,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不能错过。”   他看着萧泊如,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起来:“我知道被仇恨蒙蔽双眼是错误且没用的事情,只是我一定要如此做,这是我现在之所以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所以你一定要死。”   他没有自称本王,自始至终都在用我来说话,这就意味着他并不是代表大唐,就如同刚刚话中所说,他愧对唐国,不配做李家之人。   轻轻地叹了口气,话语随着春风远去。   他抬起了一只手,苍穹之上出现了一只大手印。   “你死后,我必紧随其后,以死谢罪。” 第413章 无我无他,无骨无花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得出这不是在撒谎,也不是极为矫情的做作。   而是真的如此想也如此打算。   世间最难得与神秘者莫过于情爱,情爱是很酸腐的事情,即便是常年混迹于京都的游侠士子们都鲜少将其跃然纸上。   不仅酸腐,写出来总觉得俗气,还有些矫情。   但李广就是这样的人,他这一辈子活得久很是矫情。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李休便拔剑刺向了他的后背,这一剑很快,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他面前站着的是五境宗师,只有足够快才能够伤的到他,只有足够快才能将让那只大手印消散在苍穹之上。   但他还是太慢了,李广毕竟是五境宗师,这一剑刚刚拔出剑尖只是稍稍抬起李休的身体便腾空而起倒飞出去撞在了高墙上。   李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多事。”   梁小刀咧了咧嘴,迅速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和这件事无关,然后小跑着跑出去了很远方才停了下来。   慕容和陈玄策也是不动声色的退了数步,这可是诸天卷上的强者,就凭他们大猫小猫三两只如何拦得住?   还是别送死了,李广不会杀李休不代表不会杀他们。   李广面色平静,与萧泊如的目光在空中遥遥对视着,二人同为诸天卷上的强者,对于彼此自然也颇为熟悉。   他抬着一只手,大手印悬浮于苍穹之上,然后轰然落下。   巨大的手掌从空中拍落到了地面,狂风呼啸,空气都是发出了沉闷之声,掌印还未曾落到下巨大的压力便将整个孙府内院摧毁的体无完肤,花草拔根而起旋转着四下纷飞,无数草屑继续飞转向着所有人的脸上打去,原本柔软脆弱的草屑在这时候竟然变得极为坚韧,敲打在身上立刻便出现了一个红点,有甚者还会出现一条细微的伤口。   建筑崩塌,桌椅的木腿跟着折断,碎石共泥土齐飞。   无数人面带恐惧疯狂的朝后方倒退奔跑,希望能够离这里越远越好,五境之间的攻伐一举一动都能够带动着天地之力,极难抵挡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到。   那只手掌在所有人苍白恐惧的注视下终于是落在地面上。   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四溅,漫天烟尘漂浮。   整座孙府的地面都开始剧烈的震动摇晃起来无数,整条街道上的阁楼建筑都是剧烈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下去。   后撤躲得很远的人群身体僵在了原地,双腿都是有些麻木,面如金纸,目光远远的看着那漫天密布飞扬的烟土,眼中的惊惧似乎随时都要溢出来一般。   他们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心中满是劫后余生捡了一条命的巨喜之情。   同时对于传说中的诸天卷强者又多了一层深深地敬畏之意,如此实力,抬手间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梁小刀搀扶着李休,心有余悸:“这晋王李广绝对不止四十四位的实力。”   李休深吸一口气,目光冰冷,没有说话,他没有见过太多的诸天卷修士,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广的实力绝对要在白如梅之上。   他的手里仍旧在握着剑,尘烟漫天不知太过稠密不知何时才会散去。   四下没有风。   那散的就更慢。   他的脚掌用力,身上剑光闪烁便欲冲进去。   但却顿住了。   因为那些烟尘以及飞扬的泥土顿在了半空当中,没有向上漂浮,也没有朝四周飘散,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定格住了一样顿在了空中。   然后开始颤动,接着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纷飞的草屑和树叶在同一时刻化作数个碎片从上往下跌落,像是一场绿色的大雨扑簌簌的落在了地面上,将整个孙府内院的地面尽数铺满。   尘烟中传出了一声刀啸,坚固的刀势禁锢着四方天空。   李休的眸子在瞬息之间变成淡灰之色,目光透过了灰土烟尘看向了里面。   萧泊如仍旧坐在石墩上面无表情。   陈落站在他的身前,右手持刀斩向了苍穹,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掌印,但二人所在的地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的嘴角向外流出一丝鲜血,那把刀在头顶划过一个半圆斩落下来。   四周空间所凝固的刀势如同山岳一般倾倒下来。   无数烟尘轰然下坠重新归于地面,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陈落握着刀,身姿挺拔。   萧泊如在石墩上安静站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在烟尘归于大地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幅场景。   而后便响起了疯狂的哗然之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画面。   天下人皆知三境与四境之间的差距不可逾越。   四境与五境之间更是宛若天壤。   即便是晋王李广这一掌只是随手而为,也断然不是一名游野修士能够抵挡的住的。   但陈落却挡住了,那把短刀被他握在手里,没有丁点颤抖。   强大,震撼,无可匹敌。   这陈落不愧是草黄纸上排名第一的顶尖强者,不愧是当年能够压住子非一头的男人。   鲜血顺着嘴角向外不停地流淌,转瞬间便染红了唇齿。   陈落的身体略微弯下了一些,那双眼眸当中满是坚持,竟是仍旧站在萧泊如面前不肯移动半步。   李广看着他,双目轻轻眯了眯:“青角司陈落,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只是你挡得住我一掌,恐怕挡不住两掌。”   “如果你非要保他,我或许会先杀了你。”   陈落握着刀,冷着脸,四周脱空而出的刀势还在不停地往外渗透,逐渐震动着虚空。   “他不该死。”   李广笑了笑,轻声道:“可是又有谁是该死的?”   当年的恩怨没人知晓,也许陈在天该死,但陈婤不该死。   不该死却还是死了。   所以这世上的事又哪里是单凭道理二字就说的清楚的?   他再次抬起了手,身上袍衫飞扬鼓荡,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向着陈落遥遥点去,苍穹之上出现了一个漩涡,无数灵气席卷而下凝聚在这根手指上,然后轰然迸射而出。   孙府大地裂开两半,整条长街向下坍塌。   这根手指点在了他的身上。   陈落抬起了刀,虚空中的刀势融合在了一起化作刀意,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刀鸣。   迎着那根手指笔直斩了过去。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朵花,一朵看起来像是由森森白骨组成的花朵。   陈落看着李广,目光冰冷满是锋锐,欲破云霄:“无我无他,无骨无花。” 第414章 生死就是俗套   白骨化作的花瓣在他的脚下逐渐生长扩大,然后生长出了四片花瓣。   陈落站在花蕊上,四片花瓣升起闭合将他的身体尽数笼罩在了其中,那把刀上的刀意变得更加纯粹和锋锐,杀意更浓。   刀锋碰触到了那根手指。   一股极为强烈恐怖的灵压自二者碰触的地方轰然炸开,剧烈无比的余波向着四周滚动散去。   完全有灵气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指在空中肉眼可见的裂开两半然后随着微弱的春风消散而去。   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陈落放下了刀,右手垂在身侧,双手不在不停地抽搐着,皮肤与经脉崩裂,鲜血顺着双臂向下流淌,染红了那只手,那把刀。   他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本来洗的发白看起来很是干净的衣服在此刻也变得有些狼狈。   细微的刀意萦绕空中盘旋不落,但很微弱,似乎就连一阵风吹过都会将其折断。   陈落的瞳孔放大,双脚下沉陷入了地面之下。   他的动作很僵硬,自毛孔当中向外渗透着汗珠,可以看出他现在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怕这一指落下他体内的骨头都断了不少。   但饶是如此,眼前这一幕还是让无数人眼皮狂跳,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   不是他们承受力太差,而是这一幕实在是太有冲击性,就连天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不会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君不见就连倾天策负责记录这件事的那名先生都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手上拿着的本本都已经掉在了地上,打上了灰尘。   四境与五境之间永远不存在越阶而战的可能性。   陈落先前挡下了一掌已经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无法相信,那还是归功到李广随手而为的因由上面。   而刚刚他竟然是又接下了一招,众人可是看的分明,这一指李广可没有放水,一身实力少说发挥了七八成,可饶是如此还是被陈落接下来。   即便他因为硬接这一招导致身受重伤的,但接下了就是接下了。   这就是天大的事,很了不起的事。   李广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不错。”   陈落没有说话,颤抖的手掌依旧握着刀,寸步不移。   萧泊如满意的看着陈落,眼中满是欣赏。   他当然不是欣赏陈落死战不退,而是欣赏他以四境抗五境的实力,这就证明了当初放入他识海内的那道剑意是正确的决定。   “我不怕死,生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萧泊如开口道,他其实不喜欢总将这些事情提在嘴边,因为那着实显得太过俗套,只是很多事情逼到了这个地步,躲避不开,那就不得不提。   就像天上逐渐落下的夕阳,人人都喜欢坐在城头上看日落,但当太阳真正落下之后却又觉得有些空虚。   人心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矛盾也是永远无法摆在一头。   这就很俗套。   “所以你该让开了。”   他看着陈落,道。   陈落没有动作,宛如没听到一般。   双目中带着坚持和执拗,他遵从道理,但很多人不尊道理,于是他便走上了一条以杀止杀的路。   绿海与大唐毗邻,虽不犯唐国,但数百年来也杀了不少唐人,甚至就连唐军和朝廷命官也不少有死在绿海妖灵手中。   萧泊如剑压整座绿海,横贯百万里。   斩尽妖王。   濒死而归。   无论是因为私仇恩怨还是其他,这件事的结果对大唐有益,而萧泊如说到底也是一名唐人。   眼下他重伤回了大唐,那就该受到礼遇,而不是追杀。   这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合,又怎么谈得上道理呢?   所以陈落站在了这里,既然天下人不守道理,那就让天下人跨过他这把刀。   跨不过去,那就死。   跨的过去,他就死,仅此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哪怕是面对堂堂五境,晋王李广,他也是不退半步,不让分毫。   “朗朗乾坤,青空白日,总要有说理的地方,也要有讲理的人。”   陈落看了一眼李广,然后将目光移开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脸上带着露出了满意之色:“吾道不孤。”   李休躬身行了一礼。   梁小刀紧随其后。   远处的慕容和陈玄策相继弯腰。   四周人群面色复杂,不少人目光闪烁看着地面,隐隐有些羞愧。   “说的不错,唐国有唐律,自然是个讲理的地方。”   李广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随后顿了顿看着陈落又道:“你不能死,大唐缺你这样的人。”   话罢他调转视线看向了萧泊如,目光一如既往:“但你一定要死。”   他再次抬起了手掌,往前轻轻一推。   掌印推动着天地灵气和四下空间往前平移。   陈落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飘飞出去。   他脚下的骨花跟着破碎,整个人的身体跟着踉跄了一下。   巨大手掌还在向前。   陈落再次举起了刀,悬在天空上的微弱刀意发出铮鸣,他的身体狠狠一颤,一大口鲜血喷洒而出,整个人的气息逐渐萎靡起来。   那把刀落了下去。   掌印还在往前,地面上的碎砖和泥土接连卷起。   遥远的天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破空声,紧接着一个白点破云而入,前后不过是瞬息之间便从天际出现落在了场中向着那道掌印斩了过去。   众人都是被这极为突兀的一幕惊住了,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个白点竟然是一把剑。   这把剑落在了地面,剑气切开了那道掌印。   剑身插在地面来回抖动着。   “子曾经曰过,世界有大爱,不宜多造杀孽,晋王爷还是早些收手的好,以免造成生灵涂炭。”   一道声音从空中响起,然后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店小二打扮,但眉宇之间满是英气,尤其是那双眸子锐利逼人。   这人的背上背着一个人,看打扮像是一个书生,身材消瘦,眉宇无神,就像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书生从那男子的背上跳了下来,上前两步将插在地面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放在手中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   长剑发出一声嗡鸣,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玉牌。   上书四个大字。   关中大侠。   下书三个小字。   吕轻侯。 第415章 指上星光,袖里黄龙   这玉牌上的几个字很亮眼,上面还有出自吏部的官印。   也就是说关中大侠这个称号其实是封自朝廷。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秀才身上,心中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世子李休孤身前往姑苏城,途经两开河与子午谷受到埋伏险些殒命。   最后肃清子午谷的便是这吕轻侯,那时候他还只是关中一书生,尚儒一账房。   后太子打算将慕容英杰悬挂在凌烟阁被太尉阻拦,直到今日仍旧僵持不下,但吕轻侯却被封为了关中大侠。   众人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侧的那名宇轩昂目光锐利的店小二身上,即便只是简单的打扮穿在这人的身上都显得英气勃发。   既然那人是关中书生吕轻侯,那么这人想来就一定是万里摘星白玉汤了。   自从姑苏城一事过后,长林彻底在大唐内销声匿迹,除此之外尚儒客栈却是开始声名鹊起。   一个小小的客栈里竟然有两名五境宗师,如此阵容即便是想让人忽视都难以做到。   白玉汤远远地看了一眼李休,然后目光逐渐冷淡的注视着李广,他的面色略有些苍白,原本尚儒客栈并不想插手这件事,何况还有李休在侧,萧泊如未必会死。   直到前些日子郭芙蓉从家中得到了消息说晋王李广早些日子离开了长安向着陈留城而去。   他这才和秀才一起向此地赶来,能够在短短几日时间从关山赶到陈留,普通之下恐怕也就唯有白玉汤能够做到。   吕轻侯一剑切碎了那道掌印,他来此的目的已经很是明显,他要救萧泊如。   李休松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了如今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五境宗师便是最后的一道门槛,李广胜则萧泊如死。   李广败,则萧泊如活。   老实说,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牵扯到五境宗师,尤其是会牵扯到诸天卷上的强者出来。   本以为游野修士能够插手其中都是极难得。   不成想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比的就是谁更强,而尚儒客栈的确是个靠得住地方。   陈落耷拉着肩膀,惨白的面色宛如金纸,身子踉跄着却还是硬撑着不后退一步,兀自站在萧泊如身前。   李广看着突然出现插手其中的二人,微微眯起的眸中闪烁着冷色:“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们要救他的理由。”   不仅是他如此,即便是四周远处愕然看着这一幕的那些人都是心中疑惑,有些想不通。   吕轻侯与萧泊如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扯出一点的关系的话他或许和晋王李广还要更近一些。   二十二年前他曾去书院得过院长指点,那也是院长留在书院的最后一年。   书院是唐国的书院,晋王是唐国的王爷。   院长的恩情便是唐国的恩情。   所以吕轻侯来此绝对不是因为萧泊如,而是因为白玉汤。   李广偏着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玉汤,微嘲道:“当年的丧家之犬,如今却要翻身了吗?”   当年白玉汤初入大唐,杀了数百人,最后败在萧泊如的剑下,险些身死,后得草圣所救存留下了一条性命,就此隐姓埋名留在了尚儒客栈内。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是想要杀萧泊如的人,而不是来这里救他。   “子曾经曰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白的内心早已经受到了真善美的洗礼,学会了放下仇恨。”   吕轻侯抬手甩了一下头上的发带,对着众人开口说道。   “闭嘴。”   白玉汤瞥了他一眼。   秀才安静了下来。   “当年我虽然差点死在他手上,但那是很公正的决战,我输得心服口服,就是因为从前所造杀孽太多,所以我才很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萧泊如不仅是悬在唐国的一把剑,同样也是悬在天下人头上的一把剑。”   “而且他不该死,起码不该这么死。”   白玉汤看着李广,淡淡道。   绝世强者和高人自然要有对应其身份的死法,就这么死了着实有些憋屈。   “也许对你们来说他应该活着,但对我来说他必须死。”   李广说道。   白玉汤目光冷淡,道:“如果我要杀他,那一定是堂堂正正。”   李广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知晓一朝王爷趁人之危传出去并不好听,只是如果不这么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剑仙萧泊如,当今唐国第二人,谁能杀得掉他?   没人可以。   所以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能错过,即便是搭上这辈子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值得遗憾的。   何况他的名声本也不怎么样。   即便是当初岐山哗变,小南桥被破,雪国威压北地之时,这位晋王爷仍旧只是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寸步不移。   “只是就凭两个拦得住我吗?”   李广抬头看着他们二人,一双眸子渐渐变得锋锐起来,五境宗师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天地之力。   无形的气浪如同骤雨冲刷着孙府府邸,仅剩不多的完好地面和墙壁都是出现了许多道划痕,碎灰与残屑从墙壁上跌落下来。   苍穹上凭空聚起了云雾,李广往前迈了一步,这是他出现在场中之后第一次移动脚步。   头顶云雾散去,四周气浪轰然炸开,他的身体瞬间出现在了白玉汤和吕轻侯的面前,眸子冰寒,背后猛然响起了一道龙吟之声,一股华贵气息自他体内散发向着八方扩散。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条黄龙,龙吟声声震动苍穹。   陈落半跪在萧泊如身前,手中长刀插在地面,刀意立在身前切割着澎湃而来的气势。   李广半侧身子,明黄光芒自圆领袍衫之下绽放而出,脚下黄龙盘踞嘶吼,四周囊括方圆百米的凛冽气浪向着白玉汤二人呼啸而去。   他抬起了右手,衣袖无风却猎猎作响,脚下黄龙消失然后从袖中爆射而出。   吕轻侯横剑在前,双腿在地面往后倒退滑行而出,身上衣衫破碎了许多缺口。   白玉汤瞳孔一缩,身化万千突兀间消失在了原地,但那条黄龙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紧随其后。   四爪锋利闪烁着寒光,龙首随着身躯游动。   见避无可避,白玉汤身体翻转抬起右手捏出了一个剑指。   斜阳仍在下落,他的指尖泛起一抹星光。   黄龙嘶吼,李广长袖飞扬,袖中乾坤呈现。   白玉汤的身体从空中倒退出去十余里,指尖星光消散,那条手臂上的衣袖化作齑粉。   李广站在原地负手而立,空中黄龙重新回到了他的袖内。 第416章 蓄剑   十余里听起来不远,但如果一个人退到十余里之外那么普通人双眼所能看到的也就是一个小点。   哪怕在场的诸位修为最差的都是二境修士,相隔十余里所能看见的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晰。   李广即便再如何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他终究也是李家之人,身负龙气。   更有唐国国运加身,只是因为当年岐山哗变,举国面临倾覆之危的时候闭而不出,所以导致加持在他身上的国运小的可怜,甚至还没有李休身上的多。   国运如同气运,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十分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它却是确实存在的,这一点从没有人怀疑。   并不是说一个国家国运强就可以一直存活下去,国运弱便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根本来说国运其实是能够为唐国所有人带来增幅的一种能力。   倒退的身体从空中停顿,然后呼吸之间再次回到了孙府当中,不少人面露惊色,即便是早就听说过万里摘星的名号,但终究是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到的实际和震撼。   十余里的路程似乎就只是眼前男子一个闪身。   “拦得住我吗?”   李广袖中黄龙盘绕周身,目光冰冷。   吕轻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往后退了数步,他将长剑放回了剑鞘,右手放到了剑柄上,然后便保持着做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且专注起来。   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怪异,很多人愣愣的看着他。   “他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被晋王爷震慑住了,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哼,若是他不敢动手岂会与白玉汤一同过来?堂堂五境宗师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吓住那就怪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赞同,纷纷点头说道:“依老夫看关中大侠一定是在酝酿一记杀招,明知不是晋王爷的对手,所以打算孤注一掷。”   有经验老道的江湖人开口猜测道。   “你说的没错,晋王爷得国运与龙气加持,即便只有很少一部分但却能发挥出极强的实力,关中大侠收剑回鞘看似多此一举实则却在蓄势,此刻在他的体内恐怕有着无比雄浑的剑意在一点点的积蓄,一旦积蓄完毕便会拔剑向天,届时那一剑恐怕即便是晋王爷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一个人看了一眼那些谈论猜测的江湖人,淡淡解释道。   这话有理有据,而且听起来也的确是最大的可能性,瞬间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然后纷纷愣了一下。   “花白发?你不是去青角司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之前花白发与陈落说先回青角司等他,现在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着实是吓了不少人一跳。   花白发淡淡的瞥了一眼开口询问那人,不再说话。   他本就极冷,白衣白发白眸,只是轻轻一瞥似乎都能够将湖水冰冻一般,那人的身体微微一僵,面露讪讪之色,急忙别过了头。   这话本就是废话,李广来到陈留城,只要城中修士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到先前悬在天上的那只大手印。   花白发与陈落本就是极好的兄弟,见此情形在青角司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能够看出来的事情,李广自然也能够看得出来。   吕轻侯不过是最近才入五境,但他是书生,所修浩然气,还走了一半的文圣道路,其战力本就不能以寻常五境视之。   若真的让这一剑积蓄完毕,即便李广身负国运龙气,恐怕也不能正面抗衡,何况他要杀萧泊如,那就不能出现变数。   天地间风云色变,李广身饶黄龙朝着吕轻侯踏步而去,每走一步脚下大地似乎都颤动了起来,他乃是李家之人,即便是要趁人之危那也要堂堂正正,因此每走一步都是光明正大的向前行走。   周身黄龙咆哮,龙须上下浮动,方圆数百米的空气变得粘稠潮湿起来,他竟是欲要以堂皇之资硬生生的战败吕轻侯。   吕轻侯抬头看着他,右手仍旧握在剑柄上,整个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几道剑痕,并且越来越多,他的双目也变得锋芒毕露,即便只是远远看去也能够感受得到那双眼眸当中逼人的锋锐。   这就是在蓄剑,所以他不能动,一动便等于是前功尽弃,再难接续。   但场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万里摘星。   几乎是在李广迈步朝秀才踏去的同时,白玉汤的身体便出现在了二人的中央,拦在了吕轻侯的前面。   堂皇大势碾压倾落,白玉汤站在那里,周身生出了一道雪白色的墙壁隔绝了身后场景,然后双手在身前飞速的掐着印决,四周潮湿稠密的空气骤然一轻,化作清水落在了地面,浇灌在了残存的花草树叶之上,宛如露水一般。   他手中的印决停下,身体如同魅影一般诡异的出现了十余个围绕着李广难分真假。   但李广并不在乎,甚至都没有看向四周,他的目标就只是面前的吕轻侯,他抬起了双掌,天上风云落下凝聚在双掌之上往前推出,狂风呼啸,整条长街拔地而起。   这两掌落在了那道雪白色的墙壁上,墙体发生了剧烈的妖皇然后产生了裂纹。   白玉汤面容冷峻,探手向前成指伸出,天地间忽然一顿,落下来的风云消散而去,方圆数百米所有的风以他的手指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流转而去。   十余道身影同时点向了李广,指力之强悍即便相隔一段距离都是点碎了晋王爷头顶的发冠,满头黑发落下。   这一指还在向前,因为白玉汤还在向前,方圆数百米内的花草残屑高高飘起随着他这一指或作无数飞刀同时朝着李广激射而去。   万里摘星白玉汤,最擅长的便是挪用天地万物化作惊天杀机。   李广冷哼一声,右脚猛踏地面,一股无形波动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而开,那些激射而来的花草飞刀齐齐倒飞而去,他的手掌拍打在了墙壁上,透明墙壁轰然崩塌,吕轻侯兀自不退硬憾这一掌,胸口出现一道血红掌印,口吐鲜血,但却依旧是硬生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此时白玉汤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李广长袖挥舞抬手间抹去了数道残影,而后那条黄龙再次飞出在空中飞速的盘旋一周碾碎了其余的残影而后向着真正的白玉汤游动过去。   龙吟震天。   白玉汤右手成剑指,天地间的风似乎都凝聚在了这一指上,这一指点在了龙头之上。   游动摇曳的黄龙停顿在了半空当中,然后化作碎片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凭空消散。   李广身子一颤,面色苍白,鲜血自口中流出,但手上动作却是不停,袖里乾坤动荡,白玉汤的身体高高的飞上了天空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大地再次轰然一震。   ……   …… 第417章 一指洞玄   五境之间的战斗足以用天地色变来形容,游野与三境的区别在于仙凡之别。   而五境与游野之间的差别则是可以动用天地之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所带规则造化,是以四境与五境之间是为云泥之差。   即便是李广和白玉汤二人没有故意大肆破坏,但脚下孙府以及这条长街都早已经是破碎不堪,就连周遭围观的万余人都是被殃及池鱼,站在最前面的一些人都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也因此所有人开始急速的向后退去,毕竟就算是眼前的场面实难一见,也是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的。   白玉汤的身体砸在地上,一道灵纹波动向着四周扩散而去,强烈无比的气浪冲击着周遭的一切,残骸与碎石一同飞起,先前聚在一起的风顷刻之间释放而出,吹动着四周一切向着后方激射而退。   最前方的人群踉跄摔倒在了地面上,身上青肿一片,发出了一片的哀嚎之声。   强风朝八方呼啸而去,凝缩在一起骤然再爆发出来即便只是普通的风在这时候也显得颇为强悍。   狂风如浪潮一般拍打在了吕轻侯的身上,将他的身体朝后逼退,双脚在地面上滑行拖出了两条长长的痕迹。   但他的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握剑的双手也是纹丝不动。   头上发带高高飘起,自他的身周四方浮现了乳白色的气体,宛若云烟自下而上缓慢升空,而后在抵达头顶之后重新归纳进入他的体内接着传进了右手之上。   他的右手握着剑柄,一股无形之气散发而开。   这就是浩然气。   他还在蓄剑,原本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竟然环绕着一股莫名的意。   自吕轻侯的头顶出现了无数个水墨小字,每一个小字当中都包含着水墨山画,散发着玄而又玄的道韵,他腰间悬挂的那把剑剑身轻颤,握剑的手指节青白。   这就是文圣道路。   场中万余人虽说大部分都是乌合之众,但其中不乏有眼力的人存在,一眼便看出了他这一剑的强大之处。   当年吕轻侯所修浩然气,行走正道,后得院长点拨,半路同修文圣道路,二者合一方才造就了眼前的关中大侠。   蓄势已过半,李广面色一沉,知晓不能再继续下去,但他脚下黄龙已被白玉汤一指点碎,只剩下这袖里乾坤怕是还拦不下他。   在他身前,砸入地面的白玉汤再次站了起来,身上衣衫褴褛,全身上下尽是划痕,那张面庞看起来也是灰头土脸。   长发散落,整个人瞧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实力很强,本应该比李广差不了多少,只是他平生所学首重速度和神鬼莫测,此刻却要硬碰硬的拦下抱了死意一心往前的晋王爷,等于是用自己的短处去硬憾对方的长出。   何况晋王李广身负国运与龙气加持,实力更上一筹。   刚刚抬手一指凝聚春风点碎了黄龙,使得他已经是受了颇为严重的内伤,比李广要重的多。   白玉汤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中觉得有些无奈,这些年来一直在尚儒客栈生活,如今来看倒是过于怠慢了修行,十几年过去修为竟是没有丁点寸进。   李广没有去看站在身前拦路的白玉汤,而是将目光瞥向了不远处的萧泊如,唏嘘道:“天下人都要杀你,但天下人也要救你。”   这很矛盾,没人说得清楚这种矛盾是好是坏,只能相对来说。   “只是他们凭什么救你?”   李广的声音变得冰冷下来,在话语落下的瞬间那双眸子骤然圆睁,整个人带着雷霆之势往前轰然而至。   李家就要有李家的骄傲,他要杀萧泊如,此刻却没有奔他而去,而是冲向了白玉汤和吕轻侯。   他要杀人,那也要胜过这两人之后再杀。   李广身体往前,双袖卷动乾坤,带起了万钧之势,身化雷霆欲要强势镇压二人。   吕轻侯深吸一口气,很是干脆的闭上了双眼,只觉得凛冽狂风卷着雷霆扑面而来,强烈的痛楚席卷着他的全身上下,并且带有轻微的麻痹效果,但他却紧皱眉头不为所动,对身体感受到的一切感觉置若罔闻。   白玉汤面色阴沉,李广这一击显然是动了杀意,全力以赴妄图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两个,但他不能躲开,因为身后就是秀才。   那身浩然气逐渐攀上高峰,现在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容有失。   白玉汤的身体下蹲,衣衫飘扬而起,他的双手放在胸前,指印朝上探出,孙府之内那些花草树叶当中原本覆盖着的一层露水突兀的上升到了半空当中。   西斜的太阳还不曾彻底落下,如血的晚霞照在半空中的数千滴露珠上,映衬着火一样的颜色。   白玉汤体内气息荡漾,双手指印翻转竟是在身前凝聚出了一道符印,天地灵气疯狂涌入符印当中使得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前后不过呼吸时间便变得宛如实质漂浮在他的头顶之上。   那道符印轻轻旋转着,搅动了八方云雾尽数敛入当中。   整座陈留城猛然一阵,无论是修士还是百姓都感到心头一沉,齐齐抬头朝着天上看了过去。   白玉汤周身气息高昂,直破云霄自苍穹而上,一道淡白色的灵气光柱仿佛从乾坤当中接引而出照在了他的身体上。   他抬起了手掌,衣袂飞扬之间万物为之停顿。   而后伸出了两根手指,食指与中指并列而出,一点星光出现在了指尖上。   然后愈发扩散逐渐形成了一个白色洞口,无数修士只觉得脑中轰然一震,竟是不自禁的在原地踉跄了数步险些晕厥过去。   自穹苍落下的光柱吸纳融入进了这一指中,一个白色漩涡在指尖凝聚,万物敛入其中。   便是那凌空漂浮的露珠和洒落而下的红阳似乎都被纳入指上。   他看着身前奔若的雷霆万钧,迎着李广那双堂皇无情的眸子,笔直迎了上去。   “一指,洞玄!”   身前空间宛如镜片般碎裂分离,明明没有半点声音却仿佛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畔,清脆,明亮。   虚空展露漆黑。   这一指势不可挡,一往无前。   李广身上的雷霆消散,面色凝重无比,一股极玄妙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原本顿住的气势猛然暴涨,竟是硬生生的压过了白玉汤一头,但那张脸竟是在瞬息之间变得惨白下来。   无数人大惊失色,失声喊道。   “什么?晋王爷竟然献祭了他身上的国运和龙气,此举之凶险即便侥幸不死,恐怕也会跌落五境,自此无缘宗师之位,他不想活了吗?”   龙吟哀嚎之声响起,那身雷霆再次重聚,轰然落下。 第418章 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   指上洞玄碰触着万钧雷霆,李广竟然破釜沉舟献祭了身上本就不多的国运和龙气,对于李家皇室来说如此举动无异于抽身换血,必然会受到反噬重创,而且还会受到龙怨。   怨龙之气反噬其身,李广从今往后纵使捡了一条命恐怕也会暗疾难治,一身修为跌下五境,自此苦痛缠身。   生不如死。   他此刻选择了如此做,使得无数人再次看到了他要杀萧泊如的决绝,就如之前所说,他这一生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替陈婤报仇。   许多人站在原地纵使风刀拂面也不曾别过头颅,目光复杂的看着那道周身环绕雷霆与明黄气的男子。   李广一生乖张,特立独行,他的眼力放不下任何东西,无论是唐国还是百姓,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只有陈婤。   而陈婤因萧泊如而死,那他就要杀了萧泊如,无关对错,无关是非。   漫城雨露透着红阳化作雾气蒸发而散,天地忽然一暗,原来是飘起的云雾遮住了斜阳,阻断了阳光的照射。   白玉汤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周身气息尽数被李广摄入袖里乾坤当中,他的手臂变形发生了扭曲,手骨断裂而开。   李广的口中往外吐着鲜血,尚未喷出便被雷霆蒸发。   那双眼眸当中流淌出了两条红线,献祭国运与龙气的反噬开始呈现了出来。   但他的脚步却不曾停歇,袖里乾坤摄住白玉汤的身体,漫天雷霆轰击而下,狠狠地轰在了白玉汤的胸口之上。   蓝紫色的雷光在空中闪烁照耀着周围景色,雷光纵横间发出滋滋刺耳的声响。   白玉汤双臂垂在身侧,瞳孔放大,身体顿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无数人的目光注视着场间情形。   萧泊如面无表情。   陈落握着刀,刀意横在身前分割着雷霆余波。   李广停下了脚步,周身雷霆大放,他对着白玉汤伸出了一只手,而后手掌轻轻握起。   白玉汤的身体猛烈颤抖起来,浑身上下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足有数十声之多。   然后他放大的瞳孔逐渐暗淡了下去,自口中射出一道血箭,整个人仰天倒在了地上,气若游丝。   似乎随时都会咽气。   见他竟然还没有死,李广的眉头微微一皱,觉得有些惊讶,他献祭国运与龙气,凝聚而出的强力一击比之巅峰之时还要强上三分。   白玉汤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竟然还活着。   但还不待他继续有所动作,又是一声龙吟自虚空中生出,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这声龙吟当中充满了愤怨之意,李广的身体跟着一震,周身炸开血花,漫天雷霆险些散去。   无数人瞳孔一缩,心中知晓这是怨龙之气开始爆发了。   他还能坚持多久?   没人知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所以李广在这一瞬间放下了李家的骄傲,转身看向了萧泊如,头顶响起一声闷雷。   陈落拿起了刀,身前刀意浓缩笼罩着周身浑圆,确保任何雷霆都无法绕过他。   要杀萧泊如,那就要先杀他。   李广目光一颤,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瞬,青角司陈落乃是草黄纸上第一人,其潜力天赋都是强大无比,这样的人日后成长起来必定能够成为大唐的柱石,而且他身为晋王,虽不理朝事却也知晓一些秘辛,书院的下一任院长有心要让陈落继承。   这是大唐的人才,他一生不理唐国,到了此刻却犹豫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吕轻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左手握着剑,右手握着剑柄。   头上发带高高扬起,那双眼直视着李广的双眸,在这一刻毕露锋芒。   头顶飘飞的水墨小字往下落下依附在了剑身之上,自他周身环绕的浩然气猛然炸开。   无数花草飘飞细碎,在他身后搅动起来。   李广的目光一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万剑悬颈一般,浑身上下汗毛倒竖起来,他的衣衫上出现了许多细微的剑痕。   他咬了咬牙,万千雷霆盘踞身前轰然而去,体内明黄气息进入融入当中使得那些雷光紫的发黑。   雷电的威力很大,并且速度也很快,堪称是转瞬及至。   吕轻侯只觉得身体皮肤开始出现了痛感,并且带着麻痹效果传遍了上下。   这一次他没有在保持原本的动作,而是拔出了剑。   他的眼中剑芒闪烁,腰间玉牌随风而起,这一剑向着雷光斩了过去。   天地有正气。   万千水墨小字融入到了浩然气当中,随着浩然气一同进入了这一剑里。   径自向前劈去。   雷光照着他的脸,吕轻侯面无表情。   “待到春来三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平静至极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竟是压过了喧嚣刺耳的雷鸣之声。   这一剑落了下去,斩过了雷霆,切碎了雷光。   雷声消散而去,这一剑往前站在了李广的身上,浩然之气悉数炸开。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   悬浮在天上遮住斜阳的云雾再次消散。   漫天雷霆消散,场中恢复了平静。   白玉汤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   吕轻侯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头脑更是一阵眩晕身子踉跄了几步方才稳定下来,视线逐渐恢复,他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抬头看着身前男子。   他体内的灵气和浩然气都已经消失殆尽,已是无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了。   李广站在他的面前,胸前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他看着面前的书生,沉默了很久。   然后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萧泊如,眼中浮现一抹复杂:“终究还是让你捡回了一条命。”   “真丢人。”   萧泊如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   陈落放下了短刀,对着李广遥遥躬身行了一礼,长揖及地。   刚刚李广若不是犹豫了那一瞬,只怕他和萧泊如都已经死了。   “还真是一场闹剧。”   李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然后迈步走到了一旁倒塌的建筑一侧,缓慢的坐了下去靠在了残骸上。   他的身体轻微颤抖着,露在衣衫之外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血红的线,那是怨龙之气爆发的征兆,想来他此刻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如此也算不错,活在这苦闷的世上,太过无趣。”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帕,手帕上绣着一个女人,眉目清秀,温润含蓄,众人视线看去,心想那应该就是红拂女了。   他盯着帕上女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收了起来放到了心口上,抬头看向了远方即将落下的太阳。   忽然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他咧着嘴,笑容露在脸上,却是再也没有了生息。   ……   …… 第419章 钱还是要给的   血红色的阳光自天边落下,越过了陈留城的古色城墙照在了孙府内院当中。   李广倚靠在残骸之上,面带笑容就此而逝,那张脸被暮色映的火红。   无数人陡然间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即便再如何高喊着众生平等,当朝王爷和江湖修士的命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用最俗气的话来说那就是王爷的命要更值钱,可以死千百个江湖人,但不能死一个王爷。   只是李广还是死了,吕轻侯那一剑虽是竭尽全力但想要杀他却还是差了一丝,就算再加上怨龙之气反噬也万万要不了他的性命。   只是李广自知再也杀不了萧泊如,是以故意求死。   死前想起了梁小刀之前说的那句诗,放到现在来看也是颇为应景。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杀萧泊如。”   梁小刀远远注视着李广,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   刚刚他明明能下杀手却犹豫了一瞬,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那是因为不想杀陈落所以方才犹豫了一瞬,但李广真正的想法又有谁知道呢?   也许他根本不想杀萧泊如,只是想找死而已,就如同他死前所说的一样,这沉闷至极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吕轻侯扶起了白玉汤,苍白的脸上尽是复杂,他并不想杀李广。   这位晋王爷固然太过不合群,但毕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不怪你。”   白玉汤有些虚弱的宽慰道。   吕轻侯没有说话,书生讲规矩,修浩然气,是非对错一眼分明,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每一位五境都很宝贵。   陈落收起了短刀,对着倚靠在残骸上的那道身影再次行了一礼。   萧泊如坐在石墩上,又说了句真丢人。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幕,此事过后可以说萧泊如便活了下来,自陈留往三圣斋的道路将会一片平坦,再也不会发生任何意外,直到现在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萧泊如自绿海濒死而归,一路走在生死关上,明明一碰就会死,现在却活了下来,而且晋王李广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位五境宗师就此消逝在了陈留城,四周众人看着这一切,似乎还无法回过神来。   李休走到了李广身前站了许久,他和这位晋王爷虽是同辈,却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就连见面也是第一次见。   没有感情自然不会伤感,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有些遗憾。   “来人。”   太阳落了一半隐入山中,陈留城渐渐黯淡下来。   李休开口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方圆数千米。   听雪楼没有动弹,他们知晓这不是在喊他们。   人群面面相觑。   梁小刀身上的伤势好了个四五成,虽说仍旧不轻,但起码能够活动自如,见没人应答他的脸上瞬间涌现一抹烦躁。   “人呢?狗日的长史死哪去了?耳聋了吗?老子看你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他走到李休身侧,扯着脖子仰头大喊道。   “哎,来了来了,下官在这,在这呢!”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长街那头就跟着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和焦急,不过片刻功夫便看到一个身材枯瘦的官员身后跟着数百军士跑了过来。   脚步停下,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冲着李休深深地行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   然后又转头对着梁小刀拱了拱手,脸上强挤出一个微笑:“见过梁小将军。”   梁小刀微仰着下巴,用鼻孔对着他讥讽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看你是当老大当习惯了,忘了这陈留城里到底是谁做主。”   那官员听了这话一张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下来,额头上甚至都冒出了冷汗。   “梁小将军这是什么话,这陈留城做主的当然是世子殿下,我只是一个小小长史,区区别驾,不过是暂时帮世子运筹运筹罢了。”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梁小刀冷哼一声,说道。   李休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好了,郑修元,好生收敛晋王爷的尸身,择日送到长安城,交于太子。”   “得嘞,没问题。”   郑修元对着李休呲牙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跟着忽然想起了眼下不是露出笑容的时候,急忙干咳一声重新浮现了一抹悲哀。   李休也不在意,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郑修元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不和我们聚一聚?”   李休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   郑修元叹了一口气,转身将李广的身体托在玉牌上,对着李休又行了一礼,缓缓退去。   陈留城是李来之的根,这里的官员自然都是自己人,郑修元当然也是。   只是这件事不宜牵扯朝廷,是以自始至终陈留城的一派官员都不曾露面。   目视着郑修元托着李广的尸身远去,在场的万余人都是萌生了退意,身形渐渐朝后退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就凭他们这些人想要在两大五境宗师和青角司陈落手中杀掉萧泊如,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何况晋王爷死了,即便这件事是江湖纠纷,晋王李广也是主动掺和进来的,虽说生死有命与外人无关,但那毕竟是晋王。   谁也摸不清楚震怒之下的朝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散了。”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人群,淡淡道。   听到这话,四周所有人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对着李休拱了拱手,通红着脸匆匆离去,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围绕在孙府以及长街上的万余人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孙府下人早已消失的没有踪影,千余听雪楼弟子从远处归来散在四周,将李休等人围在中央,面带警惕。   即便是大戏落幕,不到终场就不能放弃警惕。   吕轻侯将头上发带向后甩了甩,搀扶着白玉汤走到了李休的面前,三人面对面站着。   李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表示尊敬。   吕轻侯伸手扶住,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算盘,上下不停地扒拉着,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不一会儿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李休认真道:“此次我二人不远万里而来,几乎身死,更是杀了晋王爷得罪了朝廷,按理应当收钱四百万两,鉴于我二人是毛遂自荐,是以相应优惠些许,但三百万两怎么还是要给的。” 第420章 青角司的饭菜大师傅   此情此景可以有万般情绪迸发从而感染在场众人,只是李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吕轻侯会开口要钱。   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梁小刀也是愣了一瞬,然后不怀好意的看着秀才手里的那个算盘,撇了撇嘴嘟囔道:“三百万两,你就是把我卖了都不值三百万两,这么爱钱,你们尚儒客栈干脆改成钱庄算了。”   吕轻侯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确不值三百万两,但他们值,而且钱庄的钱再多也不是自己的,还不如客栈。”   这话有些冒犯,梁小刀觉得有些生气。   心想我可是梁文的儿子,又是书院弟子,而且还是四杰之一,怎么就不值三百万两了?   “什么时候付钱?”   不再理会,吕轻侯看着李休,追问道。   白玉汤嘴角抽了抽,但眼睛却微微发亮,三百万两,那得多少钱?   之前出关山走了一趟子午谷,不仅什么都没捞到反而是赔进去了不少,因为此事这段日子掌柜的他们没少埋怨秀才。   今天开口就是三百万,想必是连着上次的一起捞了回来。   “你杀了李广,虽说这是江湖事,但朝廷颜面毕竟有所失,陛下那里我会去说,确保朝廷的人不会找你尚儒客栈的麻烦,你们还可以继续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生活。”   李休想了想,说道。   吕轻侯沉默了会儿,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最多也只能减去十万两。”   李休看着他,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朝廷震怒就只值十万两?”   吕轻侯不再说话,仍旧握着手里的算盘,这是不要到钱誓不罢休的意思。   李休也不再说话,只是侧目看了一眼白玉汤的伤势,确认不如萧泊如严重,虽是垂死,却还能动,也就不再担心。   转身朝着萧泊如走了过去。   “活着就要比死好一些。”   他朝着陈落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萧泊如说道。   萧泊如不该死,所以他从长安不远万里赶赴了极西之地。   只是他当初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将其救下,只是想着尽力而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如此。   却不曾想竟是真的救了下来。   萧泊如从石墩上站了起来,转头看着陈留城外,斜阳早已不在,那轮太阳也终于是彻底消失在了群山之中,夜色笼罩了大地。   一轮弯月悄然升至半空,散发着柔和洁白的光亮。   “能活着就是好事。”   他轻声说道。   这是好事,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对于天底下九成九的人来说能活着就算是好事,但总会有那么极少的一部分人就如同李广一般觉得有些苦闷。   很多人在追杀萧泊如,如今大部分都聚集在陈留城内,今天的事会以很快的速度传播出去,尤其是自始至终都有倾天策的人负责记录,想来明日一早举国上下各个城镇的茶前录上都能看到关于这件事的状况。   尘埃落定,李休最后看了一眼四周的残骸遍地,离开了这里。   梁小刀与陈玄策还有慕容三人自然是跟在身后。   此处的江湖人已经走了个精光,就只剩下了一个花白发还留在这里,李休与他擦肩而过,二人都并不说话,也并没有什么话好说。   “去哪里?”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大大咧咧的问了一句。   这件事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萧泊如的伤还没有好,三圣斋还是要去,算算日子锁天塔也即将结束了,不得不说这一次锁天塔开启的日子还算合适,否则这一路上来追杀他们的就不会只有这些乌合之众。   游野修士也不会只有这个十几个。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   梁小刀撞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一声闷哼,抬头看去,有些生气。   “青角司的饭菜如何?”   他出声问道。   陈玄策和慕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青角司的饭菜在陈留城里算得上首屈一指,就算是城内白鹤楼也比不上青角司的厨子。”   李休侧过了身子。   “带路。”   明月高悬,此刻已是深夜。   和书院的轻松来说,青角司的规矩极为严格,比如亥时之前一定要熄灯。   早上卯时结束辰时来临之前必须要起床进行半个时辰的冥想。   一日三餐都有着规定时间,错过了就要等下一顿,并且平日里不允许外出,只能留在青角司内修行。   每月的最后三日是假期,可以外出,但月初第一天一定要按时归来,否则就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现在是深夜,早已过了就餐的时间,更过了必须熄灯时间。   但今夜青角司的食阁却是亮着灯光和烛火。   更是有着淡淡的烟雾和香味传出。   四个年轻人坐在食阁三楼最好最大的桌椅上。   向来以严格铁面无私而著称的大师傅点头哈腰的站在桌前,不停地搓着手掌。   “殿下,这佛跳墙味道如何?不瞒您说这可是小人家传菜谱,一年只做几次,放眼整个青角司也就是院长大人曾吃过几次。”   “荣幸。”   李休吃了一口,他对于美食向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于是点了点头说道。   大师傅肚皮上的肉都是颤了颤:“您这是哪里的话,能给您做菜乃是小人的荣幸。”   梁小刀也夹了一口放到嘴里,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之色,觉得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变得大为快畅,忍不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夸赞道:“好菜,好味道。”   大师傅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梁小刀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大快朵颐。   陈玄策和慕容犹豫了一瞬也夹了两块放到嘴里,纷纷眼前一亮。   见他二人如此模样,大师傅冷哼一声,鼻孔朝天,讥讽道:“今天也就是托了世子殿下的洪福,否则就你们两个天天偷懒不用心修行的臭小子,还想吃上我的佛跳墙,恐怕这辈子你们也没有这个福分。”   慕容放下了筷子,有心想要拔剑耍几招剑法,又觉得有些失礼。   陈玄策也是面色一沉。   大师傅却是不搭理他们二人,转身对着李休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道:“殿下且稍坐片刻,我还有两道拿手好菜,分别是香辣肉丝和宫保鸡丁,都是家传秘技,您且稍等,今天小人一定让您大饱口福。” 第421章 再有下次就杀了她   “小人的菜肴能入殿下的口中那是小人祖上修来的福分,我去去就来,您暂且吃着。”   大师傅话音落下,转身面带瞥了一眼梁小刀三人,冷哼一声走下了楼梯。   “这胖子好嚣张啊?”   梁小刀看着大师傅远去的肥硕身影,砸了咂嘴,说道。   “恃才自傲的厨子。”   陈玄策冷哼一声,伸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面,但筷子上夹着的肉却不肯放下去。   小南桥与北地都是大唐最重要的地方,只是论地位和威望来说陈老将军都是比梁文差些,北地所面临的凶险也要远胜小南桥,所以陈玄策的声望比梁小刀也要低些。   慕容摇了摇头,解释道:“胖大厨虽然蛮横了一些,却算不得坏人,而且也不曾克扣伙食,虽然同为三境修士,但他在青角司内算是颇有声望。”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而且他的菜的确很好吃,即便和太白楼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这句话,太白楼是长安第一楼,这些年声望太重所以导致楼内的菜肴味道退化了些许,吃惯了京城名肴再尝一尝这陈留名产,倒是觉得味道更佳一些。   对于很多人来说吃饭就是吃饭,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品尝美味。   但吃饭不可能就只是吃饭,在饭桌上总要谈些事情。   四人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大半夜的麻烦胖大厨。   “这应该是知白的手笔。”   李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青角司的酒还算不错,比不得红烧刀,却也只是略逊一筹罢了。   酒水自壶中流淌进入了杯中发出了水流的声响,他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梁小刀微微一愣。   陈玄策的面色冷了下来,他虽常年驻守小南桥,但与知白之间却并未交手过,唯一的一次就是之前他妄图赌一次换取小南桥十年安稳,但却落入了知白的陷阱里,若不是最后李休破掉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再加上子非入五境出关,恐怕那一次的唐军恐怕会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最后还是付出了吴墨笔的性命,唐军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奇耻大辱,便是生死都没有这次的耻辱重要。   可以说知白是完完全全的戏耍了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所以陈玄策没有一天不在想着雪耻,此刻骤然听到李休如此说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是聪明人,能够制定出当初那样一份堪称完美的计划当然称得上是聪明人,听了李休的提点再联想到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的诡异,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同时心中忍不住有些惊骇,知白远在南雪原,荒人部族当中,竟然能够相隔数百万里操控唐国内部,妄图取萧泊如的性命,堪称是智近如妖也不为过。   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即便萧泊如活了下来唐国内部也会掀起一番风浪。   而事实也的确如同他的谋划一样,萧泊如虽然活了下来,但江湖上却是风波四起,就连晋王李广都是死在了陈留城。   真是好大的算计。   梁小刀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他瞥了一眼陈玄策,淡淡道:“我虽没见过他,但也听过他的厉害,只是你不必妄自菲薄,依我看来知白最强的地方无异于是算计人心,这的确了不起,但同样也可能是他的弱点,人心是天底下最难测的东西,他早晚会出纰漏。”   这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慕容没有插嘴,在座的四人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这一次的十万里追杀是知白的手笔,上一次姑苏城的内乱同样也是。   远在天边却将大唐江湖上的擎天一柱玩弄于股掌,慕容心中的憋屈不比陈玄策差上多少。   虽说最后慕容英杰设下计中计破了知白的棋局,但他还是死了。   “破局容易,反击很难,所以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报复回去。”   梁小刀放下了酒杯,侧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李休,好奇问道。   姑苏城一行李休利用知白,借力打力拔出了内患长林,算是扳回了一局。   那么这一次该如何找回场子?   不仅梁小刀好奇,就连慕容和陈玄策也是抬头看着他。   李休想了想,说道:“他远在雪原,鞭长莫及,而且我现在的时间不多,暂且不理他就是。”   不搭理?   梁小刀楞了一下,挠了挠头有些纳闷。   李休不说睚眦必报,但绝对是不肯吃亏的人,现在被人耍了一道,竟然视若无睹?   陈玄策和慕容也是如此,觉得事有蹊跷。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大师傅端着两盘菜走了上来放到了桌面上。   一盘香辣肉丝,一盘宫保鸡丁。   色香味俱全,而且是胖大厨的独家秘笈,除了青角司之外天下任何地方都吃不到。   菜肴本就极美味,因为天下独此一份那就显得更加美味,而且珍贵。   本以为胖大厨还会啰嗦很多,却没想到他只是将菜肴放到了桌面上然后对着李休笑了笑便转身走下了食阁三楼。   梁小刀惊讶的看了一眼那道肥硕身影,觉得此人在青角司内威望隆重果然还是有着原因的。   “我要去荒州,所以时间来不及了。”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陈玄策和慕容对视一眼。   梁小刀哦了一声,面露恍然,接着冷哼一声,满脸厌恶。   关于谢聪小小当初的事他听李休解释过,知晓那背后有圣宗和阴曹的交易,甚至还和万香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聪小小那一剑故意刺偏应该算是误会,但他心中还是极不自在,对于那个女人并没什么好印象。   今天能因为不得已刺你一剑,明天就能刺第二剑。   只是李休似乎不这么想。   他低头看着那两盘新上来的香辣肉丝和宫保鸡丁,轻声道:“我知道你如何想,但我不是醉春风,不会被情爱冲昏头脑,当初因为阴曹,以及圣宗和万香城的交易,再加上她背后的那件事所以才会如此。”   他看着梁小刀,说道:“从今以后不会了。”   梁小刀脸色略微好转了一些,却不肯放过,继续问道:“若是再有下次要如何?”   李休想了想,伸手夹了一口菜:“那你就杀了她。”   ……   …… 第422章 修行就是欲望   梁小刀点了点头,拿着酒杯认真道:“那我一定会杀了她。”   慕容与陈玄策并没有插话,他们虽然对这件事了解一些,但只限于表面,并不深,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在青角司内受益良多,这段日子陈落每日都会亲自教导他们,没有白来,等到日后修为跨入四境之后从青角司内离开回到南境和姑苏城后必然能够为各自势力撑起一片天地。   李休放下了碗筷,转头看向了一侧,食阁三楼的窗户打开着,视线透过其中能够看到外界夜空中极为清晰的月色。   春来三月的天气通常谈不上暖和,只是今天因为白日里阳光太盛所以带来的温度直到夜晚还是不曾消散。   温润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整座青角司所有建筑的灯都亮了起来,接着能够听到外面响起了吵嚷的纷闹之声,然后便看到很多人从各自居住的房屋当中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穿着,由此可见他们根本就没有脱衣服。   睡觉就该脱衣服。   没脱自然就没睡。   “掌教回来了。”   慕容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许多人,甚至一眼就能看到站在人群中那个颇为肥硕的胖大厨,知晓一定是陈落回来了。   青角司纪律严明,若非此次陈落插手此事过于凶险,让众人担忧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大半夜不睡觉的跑出来。   三楼不算特别高,但视野也很开阔,从窗户往下看去一眼就能够看到青角司的大门口。   陈落就站在门前,萧泊如站在他的身侧。   花白发静静地跟在身后。   白玉汤和吕轻侯并没有出现,看样子应该是离开了陈留城。   “你不下去?”   梁小刀伸手端起了盘子将剩下的香辣肉丝全都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对着窗外扬了扬下巴,说道。   “才见过面,何必多此一举?”   李休站起身子,收回目光朝顺着楼梯朝食阁之外走去。   “真不去?”   梁小刀放下筷子追问道。   “天大的事也要等睡醒再说。”   这段日子他从长安赶到极西之地,再从极西之地途经四九城和陈留城,一路上不敢有丝毫怠慢,那颗心一直悬着不曾放下,此刻一切尘埃落定,当然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饭还没吃饭,睡什么觉啊?”   梁小刀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有些生气的放下了筷子跟在后面。   慕容起身走在最前头带路,青角司虽然不是迷宫,但若是没人熟人带路想要找到睡觉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   陈玄策没有起身,坐在原地安静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黑白轮转,日月更替,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仍旧还是黑色。   现在还是夜晚。   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伸手在空中抓过了一片灵气冲洗着面庞和头发。   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外界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就连灯光也没有丝毫,想来应该已经过了亥时。   门前放着一个大石头,与其说是石头倒不如说是假山。   梁小刀就站在石头一侧。   李休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四天,我也刚醒。”   梁小刀打了个哈欠,冲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李休转头看去,那里是院子的门口,门口没有树木,也没有花草,光秃秃的一片显得很是空荡。   陈落站在那里。   穿着黑色的衣衫,没有半点动静,宛如与黑夜融成一体。   他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赏月,而且今夜的空中也没有月亮。   李休沉默了会儿迈步走了过去。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插手。”   陈落乃是草黄纸第一的强者,更是一手创立了青角司,受天下人敬仰,他若是能够早一些表明态度,也许整件事会轻松很多。   “发生的万事万物都有其道理和轨迹,四境以下那是你的事,四境以上才是我的事。”   陈落说道。   李休与他并肩站着,混迹于夜色当中,请教道:“修行是为了什么?”   陈落是天底下思想最厚重的人,眼下既然有机会李休当然不会放过。   “最简单来说,何为修行?”   陈落反问道。   李休回答道:“修行就是吸纳天地灵气,感悟造化,提升自身的一个过程。”   这是天下人的共知,也是最直接的答案。   修行就是如此。   每到一个崭新的境界人体就会得到升华,最直观的就是实力的增强以及寿命的延长。   陈落伸手了指了指天空,说道:“修行是让一个人的眼界不断开阔的过程,你的实力越强,经历的事情越多,看到的也就越多,也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神秘。”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凡人如果用一天的视野,去窥探拜亿万年的天地,是否就如同井底之蛙呢?”   天空上黯淡无光,见不到月亮,也见不到悬挂的无数星辰。   就像是一个黑黑的盖子扣在头顶。   他抬头看着天空,道:“眼前可见者视为天,可这片天之后又是什么?那里又会有怎样的风景?凡人究其一生也无法窥探分毫,修士跨入五境便可上天探询,这就是修行的意义。”   李休沉默了许久,然后接着问道:“修行就是为了窥探天地,窥探不可知?”   陈落笑了笑,跟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修行对每个人的定义来说都不一样,但却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都渴望变强,只有越来越强,才会越来越有资格窥探天地,做自己想做的,得到自己的想要的。”   “修行其实就是为了心中的欲望,我的欲望是看看天后面的天,你的欲望是什么,那只有你才知道。”   他侧目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了因果便是安己心,那么修行就是顺心意。   李休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不在说话。   他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很多,也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修行就是为了把这些事做下去。   ……   …… 第423章 无处不可去,不如不去   夜色渐浓。   二人站在院门口相互沉默着,两个人并不熟,而且陈落是长辈。   长辈总不能如梁小刀慕容一般对待。   只是李休对他早已经是敬仰许久。   “在决定好如何面对未来之前,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   陈落最后抬头看了一眼苍穹,转身离开了这里。   “唐国很大,天下更大,你何不出去走走?”   李休转身对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   这是真的在询问,并没有其他含义,只是单纯觉得不解。   陈落的脚步没有停顿,声音却传了过来:“天下再大,又哪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既然无处不可去,不如不去。”   “霸气。”   梁小刀走到了李休的身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陈落远去的身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口中赞叹道。   李休眼中带着欣赏和尊敬,心中突然好奇不知他与子非比起来究竟谁更强一些。   想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天下又有谁比得过子非呢?   今夜很黑,天空更黑。   青角司外突然升起了一点光亮,在夜空中炸开了一道白色,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雪花。   那是听雪楼的信号。   梁小刀轻咦一声,道:“这么晚了听雪楼的人找你干嘛?”   “去了就知道了。”   李休看了一眼悬在天上不肯散去的雪花,转身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梁小刀在后面跟着,心中好奇,听雪楼的人通常不会主动来找李休,眼下既然来了,那一定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   青角司四周的墙壁并不高,但从没有人敢从翻墙而过。   司内之人翻墙而出会被处罚,司外之人翻墙而进会死。   李休翻墙跳了出去。   墙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衫的人。   “少爷。”   见到李休出现,这人松了一口气,然后伸手递过了一枚玉简。   “这些日子辛苦了。”   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段日子以来听雪楼的人每日都跟在身后,确保他不会出现意外,不仅麻烦,而且很累。   “少爷客气了。”   手掌用力捏碎玉简,一页信息出现在了脑海当中。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咋啦?”   见此模样,梁小刀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休缓缓道:“你我一共睡了七日的时间,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锁天塔在五日前结束了,醉春风登上了十三楼。”   梁小刀点了点头,心中并无多少惊讶,凭借醉春风的天赋,若不是因为徐盈秀的缘故,怕是要比陈彦彦和满江红还要更快登上十三楼。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李休的脸色变得有些冰冷,淡淡道:“楚恒拿着医天下走出了三圣斋,直奔陈留而来。”   “这是好事啊!”   梁小刀有些惊讶的说道,楚恒这个人性子急躁而且目中无人,虽然天赋不错,也脾性极差,堪称是满身的缺点,只是大是大非上却总能做到对的事。   “但在半路被人拦了下来,姚芝重伤。”   李休说道。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面色阴沉起来,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三圣斋在唐国的地位很高,草圣以及他的大弟子巡游天下不知救了多少人,江湖人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心怀敬仰。   所以眼下竟然有人对楚恒和姚芝动手,这就显得很不可思议,若是下手之人被查出来,恐怕会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幸好春风得到消息及时赶到将他们救了下来。”   梁小刀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醉春风赶了过去,那自当无事。   “谁做的?”   “神机门。”   “号称可探日月,神机百变的那个神机门?”   梁小刀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神机门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方圣地,固然是比不得姑苏城和听雪楼,但也称得上是一方大势力,门内有十几位游野修士和一位五境宗师,如此实力堪称不凡,放眼整个唐国也属顶尖行列。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机门和朝廷有交情。   或者说和太尉有交情。   这就不太好办。   “你打算怎么做?”   梁小刀问道。   那名楼内弟子也是看着他,他来此就是打算询问这件事。   神机门出手欲要抢夺医天下,背后一定有皇后和太尉的影子,这种博弈很难应对,总不能将一怒之下血洗神机门,李休若是真的敢如此做,那就正中太尉等人的下怀。   何况在事情败露的第二天,神机门内执法长老便宣布门内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且将那一日参与截杀楚恒和姚芝的门内子弟尽数驱逐,其中还包括了两名四境长老。   而且江湖不能在乱了,若是此次因为这件小事血洗神机门,必定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李四去拜山,和神机门主生死战。”   李休想了想,对着面前站立的听雪楼之人说道。   梁小刀眨了眨眼,笑了起来,心想自己和李休比起来手段还是不够黑,让李四去生死战几乎可以宣布神机门门主的死刑了,届时没了五境宗师的神机门固然仍旧不弱,但却再也无法入顶尖势力的眼帘当中了。   经此一事恐怕门派声望还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那名听雪楼子弟则是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这时李休继续说道:“派人去倾天策,将神机门截杀楚恒和姚芝的事情发到茶前录上,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遵命。”   楼内弟子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梁小刀则是砸了咂嘴,佩服道:“看来我的手段还是不如你。”   整个天下受了三圣斋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即便没有受到恩惠的人也不敢保证以后不会求到草圣的身上,谁不想在濒死之时吃上一枚医天下?   现在竟然有人敢截杀草圣弟子,此事一旦传出去怕是会引起无数人的激愤。   再加上李休让李四拜山神机门,神机门门主必死无疑,没了五境宗师存在,又犯了众怒,再加上无数人想要趁这个机会巴结三圣斋留下一个好印象,恐怕神机门会被当成落水的老鼠,人人都想插上一脚。   如此下去必定会走向落魄,甚至可能会和拜阴山一样,被迫封山。   短短片刻便计划好了这一连串的事情,梁小刀只能感叹一声。 第424章 第六境   只是他想不通号称与倾天策一般可探天机的神机门为何会做出这样不长脑子的事情。   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知晓原因,无论过程如何又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做了就是做了,那就要承担后果。   “今夜还挺凉。”   梁小刀搓了搓胳膊,吐出一口凉气,感叹道。   初春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前些日子还是如沐春风,今夜倒是显得冰凉下来。   “你如何打算?”   两个人并肩站在墙外,江湖上收尾的事情太麻烦也太费时间,李休从来不喜欢处理这样的事情,剩下的是交给太子和听雪楼处理也没有大碍。   无论是长林还是皇后的人,都有太子与国师以及听雪楼还有姑苏城都在暗中处理,双方的博弈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只是李休懒得理会,小打小闹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许骄人只要在唐国之内那就翻不起什么大浪,因为裴子云一直在找他,断了一臂的许骄人不会是精气神已经跨越巅峰的裴子云的对手。   蚀骨的夜风从遥远处袭来拍打在墙壁上翻转回去落在了二人的身上,衣衫飞扬之间却显得格外安逸。   梁小刀愣了一下,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直接道:“我当然是和你一起去荒州,这还用说吗?”   “这条路并不好走。”   李休轻声说道。   从大唐去往荒州需要经过无尽绿海,萧泊如刚刚剑压整座绿海,此刻唐人若是踏足其中,可以想象会遭到如何的对待。   “我可是唐国的将军,何惧那绿海土著?”   梁小刀面向西方,探臂往前一指,狂声道:“便是荒州蛮夷又能如何,但有挑衅者,尽皆斩之。”   除了青山剑宗之外,唐国为天下第一势力,便是青山剑宗也只是胜在六境的那几人罢了。   所以在唐人看来,天下之大,除大唐之外,尽皆蛮夷,乃是未开化之人,不足为道。   这种令人发指的骄傲形成了极强大而又可怕的国家凝聚力。   “何况就你自己的话,那一路上岂不无趣?”   收敛了满腔豪情,梁小刀嘿嘿一笑,说道。   荒州要比大唐大很多,年轻人哪个不想着在外多走一走?此次既然有机会那就断然没有留下独守的道理。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带上梁小刀当然算不上的拖后腿,何况有他在身边做很多事都会更方便一些。   “啥时候走?”   见他答应了下来,梁小刀面上露出一抹喜色,有些急迫的问道。   “别急,临走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翻墙重新回到了青角司内。   梁小刀咧嘴笑着,美滋滋的跟在身后。   距离万香城试剑的开启之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算不得充裕,何况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再加上到了荒州之后还要熟悉环境,因此这看似足够的时间其实显得就相对紧张了起来。   荒州就在西方,如果想要尽早离开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自陈留城直接走一遍之前来时的路便可,但这不可能,长安还有些尾巴要处理,何况熊胖还在书院。   他要去荒州是一定要带着浣熊的。   夜色渐浓,越来越深。   青角司内十分安静,行走在院内完全见不到半点人影和光亮。   李休和梁小刀二人在路上安静走着,目标很明确,就是前方千米之外的那座小屋,放眼整座青角司也就只有那座小屋还在亮着烛光。   陈落守规矩,当然不会是他。   花白发不是陈落的对手,自然也要守规矩。   那么住在那里的一定就是萧泊如。   二人走到屋前木门之下站立,抬手轻轻地敲了敲,发出三声轻响,在黑夜中传出去了一小段距离。   “睡了。”   屋内响起了萧泊如的声音。   李休置若罔闻,伸手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萧泊如就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   很多人都喜欢看天,因为很多人都想上天看一看。   “睡不着?”   李休出声问道。   萧泊如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有话就说。”   他从极西之地一路归来都在别人的庇佑下行走,他这辈子都没有依赖过别人。   “陈落说修行就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李休在他身侧站着,轻声道:“而你先前说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   萧泊如嗤笑一声,不屑道:“这算什么问题?出口气难道就不是欲望吗?保家卫国是欲望,成亲生子也是欲望,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每个人对修行都有着不同的理解,但全部归咎到一起,无非也就是为了欲望两个字。   这一点陈落总结的倒是很是了不起。   “你在犹豫些什么?”   萧泊如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问道。   李休的反应有些异常,修行是为了什么这种事情算不上什么事情,但他却问了两遍。   他的心乱了。   李休走到他的面前坐下,沉默了半晌,道:“我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诸天卷上排名第二的剑仙萧泊如,天下人无不敬仰尊敬,是唐国最锋利的一把剑,但在他濒死的时候最先要杀他的就是曾经敬仰他的这群人。   这就很没意思。   萧泊如的脸上扬起一抹嘲弄,淡淡道:“你还真是没用,一个人想要变强所要经历的事情数不胜数,这只是必经道路上的其中一条,你天资绝世,通读天下,更能算尽天下,应该早就知道这些道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声道:“一样米养百种人,你不能奢求每个人都如你或是陈落一般品德高尚。”   他侧脸看着梁小刀,问道:“如果是你要如何做?”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道:“这有什么难得,没事找事的都杀掉就好了,唐国需要我们保护的人要更多,而且要多上数千倍。”   萧泊如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李休道:“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会被眼前的一点黑暗所蒙蔽,无论眼前黑暗有多浓,斩破它,露出来的就是光明。”   他伸手指着天空。   天上黑暗凝聚,星云浮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从头顶出现,这是完全由黑云所形成的漩涡,体积之巨大,绵延方圆数千里。   仿佛将整个天空都纳入其中。   黑云之后雷光闪烁,天地之间炸开了一道惊雷,映衬着大地一片光亮。   李休心中震撼。   梁小刀早已失去了言语。   整座青角司的烛光亮了起来,陈落的身体出现在了院子当中。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青角司内的所有人都快速的出现在了门前。   他看着天空,满脸凝重。   “六境天劫?”   话音落下,天上雷声轰然炸开,无数人宛若雷击,神情惊骇。   除了消失已久的院长之外,整个唐国都是没有六境强者存在,而此刻陈落却说萧泊如已经踏足了六境。   所有人的目光震撼至极的朝着萧泊如看了过去。   而此时,萧泊如目光平静,腾空而起迎着倾天而落的雷劫飞了上去。   他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一眼李休,淡淡道:“倘若你觉得没意思,那就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第425章 恭送萧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萧先生不是重伤未愈吗?”   “我也不清楚,刚刚睡得正香,突然一道惊雷将我震醒,急忙起身查看,便发现了这件事。”   青角司的弟子们彼此对视,显然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和陈玄策也是赶了过来站在了李休和梁小刀的身侧,面带询问。   花白发站在陈落身侧,面色惊异的看着扶摇而上的萧泊如,眼中满是钦佩之色。   李休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陈落,他来此地除了因为感到有些迷茫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告诉萧泊如关于楚恒带着医天下赶过来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离开陈留前往三圣斋,只需要留在青角司静静等候即可。   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陈落抬头仰望着萧泊如,敬佩道:“萧先生之才,恐怕天下再也寻不到第二人。”   四周众人听闻此言都是面露不解。   陈落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解释道:“萧先生在垂死之际突破了五境极限,在踏足六境的瞬间浑身精气神合为一体成就巅峰,跨入六境之时的强大力量压制住了体内的伤势,换取到了超越巅峰的力量,简单来说关键之处便在于这场天劫,五境可以调动天地之力,六境却可以操控天地之力,宛若神明帝王,天地万物莫不俯首,是为道所不容的层次,是以天劫极难度过。”   “成功,皆大欢喜,若是失败,天劫之力再加上体内伤势一同迸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非要赌,为何先前身处必死局面之时不赌,反而现在在安全之时选择渡劫?”   慕容疑惑问道。   陈落说道:“破六境并不是想破就破的,在这种境界修行的天赋如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刹那的顿悟和包容大道的理解,或许萧先生也是在前一刻刚刚有所领悟吧!”   他推测道。   “不知结果会如何?”   花白发抬头看着天空之上,数千里风云漩涡卷着雷电散发着恐怖至极的压迫力,即便是相隔遥远站在地面之上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强大而又不可匹敌的力量。   陈落面色平静,轻声道:“既然是萧先生,区区六境天劫,有何惧哉?”   所有人抬头看着天上,李休的瞳孔却是猛然缩成一点。   相较于在场所有人来说他可以说是亲自体验过六境天劫,当初在南雪原之上,被魔种占据躯体之时便有此雷劫从天而降,而且那还不是纯粹的六境雷劫,论起威力来说远远比不上这一次真真正正的六境天雷。   大唐,凌烟阁。   锁天塔早在五日之前便已经结束,守在锁天塔外的红衣卫也已经撤回了凌烟阁,薛红衣盘坐在凌烟阁前,长刀横在膝前,沉默不语。   忽然间,他的眸子陡然睁开,眼中升起了一抹战意然后在一瞬间攀至巅峰。   他转身看着唐国西方,身上红衣鼓荡。   “萧泊如。”   ……   南雪原,荒人部落最深处,天之痕之下站着一个人,他的目光遥望唐国,双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隙,面带笑容,赞叹道:“到底是萧泊如,终究还是率先跨过了这一步。”   知白和江临伞站在他的身后,听闻此言面色齐齐一变。   ……   梅岭书院,陈先生站在屋前,沉默着不发一言,半晌后坐下了身子,眼带笑意。   后山小塘里,那条小白蛇身子一抖,钻进了水里不肯露头。   ……   唐国南境,小南桥城墙之上。   子非站在城墙上头,忽然,他猛地转过身子看向了大唐西方,目光之中在一瞬间绽放出万千锋锐,身上素衫猎猎作响,随风而动。   他的眸子注视着西方天空,视线似乎能够跨越千万里看透一切一般。   定定的看了许久,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意:“可惜不能败你手中剑,倒是一件憾事。”   “不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可不能错过。”   子非目视着陈留城的方向,拔出了剑,他身上的剑意冲霄而起,弥漫诸天,然后一剑斩了出去。   剑光在黑夜中纵横而出,转瞬即逝。   在这一刻,唐国之内的所有五境宗师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有所感应,有人欲要踏足第六境,千年来整片大陆还没有一位踏足六境的强者。   就连青山剑宗里存活的那两位都是辈分极高的老不死人物。   陈留城里,青角司内。   所有人的都在抬头看着那道白衣身影,而此时的萧泊如面对足以毁天灭地的六境雷劫却是不闪不避,身化一道剑光顺着苍穹扶摇而上。   越来越快,渐渐化作了一道光点,他的手里握着那把落仙剑,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还充满了兴奋之色。   一道天雷落了下来,他甚至没有拔剑,身上剑光凛冽,那道天雷还未落下便已经散去。   接着是第二道,一道强过一道,但天雷接连消散,他的身躯还在向上。   此举就像是对天地的挑衅,弥漫数千里的漩涡开始旋转,无数灵气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化作雷劫落下,一道巨大的紫黑色雷龙自空中凝聚盘旋。   威力至强,欲要灭世。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就连萧泊如都是转头看去。   只见到自南方出现了一道剑光,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雷劫下方,而后向着那条雷龙掠去。   剑光一闪,强大无比的雷龙头颅落下,整条龙驱轰然一散。   李休愣了一下。   萧泊如猛地看向了唐国以南,冷哼一声,面带不悦。   小南桥之上,子非身子一震,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整个人的气息变得萎靡起来,但脸上却满是畅快,心中更是舒畅至极,屹立于城墙之上哈哈大笑起来。   以五境之身,斩六境雷劫,放眼天下,只有子非有这样的胆魄。   许多人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泊如却是一清二楚。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李休,朗声道:“既然觉得没有意思,那就去做让自己感到有意思的事情,这就是修行。”   话音落下,萧泊如周身绽放千万剑光,整个人径直冲入到了雷云当中。   璀璨剑光宛如初阳一般破云而出,撕碎了方圆数千里的漩涡,斩开了这道欲要镇压天地的劫云。   太阳自天边升起,阳光照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天上劫云彻底消失,竟是被萧泊如硬生生的将其斩碎。   无数人大惊失色,震撼失声。   “这天下可是大的很啊,小子。”   萧泊如屹立于苍穹之巅,平淡的话语响彻在了李休的耳畔,而后他往前迈了一步,天空当中出现了一扇门。   萧泊如浑身上下生出了无数剑光,然后走进了那扇门。   消失在了人世间。   李休浑身一震。   “我等恭送萧先生。”   青角司内响起了齐声的呐喊,所有人跪倒在地。   “我等恭送萧先生。”   陈留城内数十万修士跪倒在地表示尊敬,口中喊道。   整座唐国无数修士跪在地上:“我等恭送萧先生。” 第426章 同一片天和人间   举国上下无数人都看到了这一景象,那高悬苍穹之上绽放着闪烁光芒的璀璨门户。   还有那跨入门户当中浑身上下散发着夺目剑光的白衣男子。   有人跨过了六境门槛,破碎虚空而去,天地大道自空中浮现无数里,一道道纹络悬浮于蓝天之上,那是大道烙印,是天道的彰显。   跨入六境便等于与天相同。   不仅仅是唐国,整片大陆任何地方的天空都露出了如此景象,无数人震惊无比的走出屋门抬头向上看去,心中震撼不已。   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竟然有人跨过了六境门槛?   是五大派的人,还是阴曹的人,又或者是青山剑宗?   许多人的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久久无言。   绿海之内,祖神祭坛之前,剩余的十六妖王围绕一起,昏暗的大殿内闪烁着妖异的火光,将十六位妖王的面容映衬的五颜六色。   “是他吗?”   有人缓缓开口,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若是仔细听去甚至还能听到其中隐藏极深的丝丝颤抖。   “是他,那些剑光即便只是远远看去便让我胆颤心惊,除了他断没有第二人。”   天空之上的门户逐渐消失隐没,无数剑光夹杂着剑意从人世当中消失,大殿之内的气氛豁然一松。   这话显得很怯懦,尤其是出自堂堂的绿海妖王口中,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一定会贻笑大方,出奇的是其余人都没有嘲笑他,甚至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萧泊如跨打破千年桎梏,入六境魄碎虚空,为天下斩出了一条飞升之路,真是了不起的家伙。”   有妖王开口唏嘘道。   “离开也好,如此我等也不至于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又有人开口庆幸的说了一句,其他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话太过直白,虽说众人心照不宣,但如此直接的说出来还是让人有些挂不住脸面。   没人知晓原因是什么,只知道大概千年之前天道发生动荡,整片大陆之上的五境修士都难以跨过六境门槛,就算有人突破也会身死道消,渐渐地也就无人再敢往前一步。   唐国之内也是如此,就算是深不可测的唐书院院长到底是否跨入了六境没人真正知晓。   这道桎梏需要有人来打破,前不久的慕容英杰可以做到,但他因为老剑神的缘故从而一心求死,所以裴子云和萧泊如几人才会那般遗憾。   但现在萧泊如做到了,他身化剑光走进门户斩开了大道桎梏,用一把剑为天下修士撕开了天花板。   所以举国修士方才跪在了地上,有甚者更是泣不成声。   “萧泊如斩碎了瓶颈,还真是了不起。”   东宫之中,李弦一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那道门户早已消失,感叹道。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人全身笼罩在黑袍当中,还有一人则是国师大人。   “那扇门之后是什么?”   李弦一看着他们,好奇问道。   黑袍人沉默着,没有开口。   国师笑着道:“此刻抬头望去是天,门那头自然也是天。”   “天外有天?”   李弦一挑了挑眉,问道。   国师摇摇头,解释道:“同一片天。”   同一片天?   李弦一楞了一下,就连他身后的那个黑袍人都是愣了一下,既然是同一片天,那为何还要飞升?   “那并不是飞升。”   国师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不是飞升?那为何会出现接引门户?   李弦一挠了挠下巴,有些摸不着头脑。   “简单来说,萧泊如的确离开了人间,但去往的还是人间,而且倘若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说到底其实还是在人间。”   这话像是绕口令,说出来的意思也是前后矛盾模糊不清。   李弦一在其中听出了秘密的味道,有心想要一探究竟,但一看国师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说,索性摇了摇头,也不在意,反正身为太子,自己早晚会知道。   “既然萧泊如打破了天道桎梏,我虽不是宗师,却也知道日后五境再要破除六境无疑会容易一些,国师想不想试试?”   他转头看着国师,那张老脸上满是皱纹,挤在一起像是沟壑一般。   黑袍男子也是看着国师,眼中带着尊敬。   这位国师大人究其一生都在为这个让他无比心爱的国家奉献着,从未有片刻怠慢。   六境,多么强大而又神圣的字眼,天下人无不梦寐以求的境界。   国师抬头看了一眼湛蓝色的天空,看着那道门户消散的地方,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眸深处带着一抹憧憬。   许久之后方才收回视线,轻声道:“我快死了,颜回和许子冀不错,二人联手执掌国师府绰绰有余,我死之后杨飞鸿会接替我来辅佐你,他虽然胆小怕事,但手段却也很是高明。”   黑袍人静静站立,李弦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沉默不语。   “放心,我还能活几个月,这期间我会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干净,世子殿下很不错,有他帮你就代表了北地站在你这头,只要北地站在你这边无论陛下在如何偏爱吴王太子之位终究还是你的,跑不掉。”   国师看着李弦一,嘱咐道。   李弦一神色沉重,眼中浮现一抹哀色,轻声道:“您若是能活着,太子之位即便不坐,又能怎么样?”   他的眼眶有些红,声音有些轻颤。   国师笑了笑,道:“少说这些孩子气的话,吴王手段固然不弱于你,但他太过专注于权谋,唐国若是在他的领导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没人清楚,但你不同。”   “你能带领大唐走向强盛,这是无数人有目共睹的一点。”   李弦一低着头不再说话,国师再次抬头看着天空,旭日东升,朝霞鲜艳,碧蓝的天空浮现着渐渐隐没的天道烙印,汇合勾勒在一起宛如一张绝美的画卷。   “真是美极了,此生不虚。”   国师遥望天边,颇为感慨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出了东宫,回到了国师府。   黑袍男子目视着国师离去,然后抬头看着太子想要说些什么。   李弦一摇了摇头,轻声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人与人也总要分离,我们会感到悲伤和绝望,但也要试着去习惯这一切,因为无论任何悲伤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实,那就要去接受,子安,你懂吗?”   黑袍人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只是眼神仍旧满是复杂。   道理谁都懂,但又怎能那么容易就接受呢? 第427章 三卷诸天册   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情绪是天下最难把控的东西,因为无论你如何告诉自己当事情发生之后要做好准备,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情绪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   “何时破五境?”   李弦一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应子安摇头苦笑一声,心道殿下以为宗师之位是那么容易就突破的吗?   天下间不知多少游野修士卡在那扇门前不得寸进。   “也罢,反正也没指望你破境。”   李弦一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在这七天里关于锁天塔和萧泊如的事情几乎每一天都能够在倾天策的茶前录上看到相关的记载。   尤其是七日前的那晚陈落插手其中以及晋王李广身死的事情更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让无数唐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更让无数人感到恐惧不已,很多人要杀这位剑仙,但却没杀掉,日后等这位剑仙恢复了伤势,天下谁还能拦得住他?   如果说之前这把剑还只是悬在所有人的头顶,那么现在就是已经贴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这些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今日的天道巨变,起初还不明所以,但在询问了身旁的人之后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泊如飞升了,踏足六境,破碎虚空而去。   许多人心中惊骇,但是悬着的那颗心却放了下来,萧泊如离开了人间,自然也就没人会在报复他们。   也就是说参与了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死。   殊不知这短短七天的时间里,整个唐国之内多少个宗派世家悄然间开始准备起了后事。   晋王李广的尸首早在昨日便从已经被送达了长安城,被李弦一命人厚葬,生前身后事无不是妥善处理。   其实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这位晋王爷一生我行我素,就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孑然一身,走的也是干净利落。   关于此事的后续太子没有直说,但那死的毕竟是皇室中人,还是五境宗师,可想而知事情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时光逐渐流失,整个唐国却依旧在沸腾。   无论是锁天塔还是萧泊如这两件事所带来的风波都不会这么容易就消散,再加上今日萧泊如踏六境飞升,明日必定会再入茶前录,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都不会减弱。   仍旧会成为无数人茶前饭后的一大谈资,在江湖上引起的反应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人能及。   而在无数人内心满是波动的时候,陈留城内却是显得要安静许多。   距离萧泊如飞升已经过去了半月,青角司内却总能听到教习与弟子对他的谈论。   李休站在青角司的大门之前,一袭青衫挺立,抬头看着身前这条车水马龙的长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   梁小刀从青角司内走了出来,看到李休愣神发呆,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了一声。   李休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我之所以要去荒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他此刻愣神自然不是在想修行的意义,为何修行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梁小刀皱了皱眉,因为李休此刻的神情很是认真。   “我快破境了。”   “啥玩意?”   梁小刀有些没反应过来,片刻后猛地一跳三丈高,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休,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啥?”   这反应很强烈,使得街道上来回走过的路人都是忍不住将视线看了过来。   修行不过近两年,就要从一个普通人一跃而成为四境修士?这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即便他是传说中的三劫之体,如此修行速度未免也有些骇人听闻了。   李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快破镜,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我的修行速度太快,虽然因为三劫之体不会发生根基不稳的状况,但能慢一些就慢一些,未来一年里我尽量不会破境。”   梁小刀砸了咂嘴,然后颇为不爽的哼哼了两声:“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了几个月我也能踏足上三关,成为三境修士。”   话音刚落,他突然愣住了,看着李休说道:“你所修行的诸天册只有上卷,最多只能修行到四境,再想往上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要去荒州找到另外一卷?”   李休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去寻聪小小是原因,去寻诸天册同样是原因,二者都是不可缺少的。   “可是据我所知,诸天册分为上中下三卷,书院一卷为上,青山一卷为续,荒州一卷为末,如果想要让你的修为更上一步,我们要去的应该是青山才是。”   梁小刀有些疑惑。   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诸天册的存在从来都不是秘密,只是从未有人读懂过诸天册,就如同武当山的九字真言一般。   所以本能够引起腥风血雨的宝物却因为无人能用从而导致无人问津。   现在不同,李休可以。   “其实诸天册并没有上中下一说。”   梁小刀再次愣住,急忙问道:“咋回事?”   李休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方才解释道:“诸天册乃是大道最原始的烙印,可以将其视作为本源,大道本源一分为三,三者同为一体,都是各自的延续,只是如果将其单独分开的话这份延续会有尽头。”   “如果将两块合在一起,就可以在原本的尽头再次延续,三者合一就会成为完整的一块,也就是说无论是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可以修行,也都只能修行到游野层次,将任何两个结合在一起就可以更上一层楼,无所谓上中下之分。”   这话解释的很清楚,梁小刀点了点头,面露恍然之色,心中明悟。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诸天册的解释,但却不会怀疑这个解释是否正确,因为出自李休之口,那就一定是对的。   因为他是现如今唯一能够修行诸天册的人,放眼天下即便是知识最渊博的倾天策掌教也不敢说他对于诸天册的了解会在李休之上。   “那好,休息了半个月,什么时候回长安,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荒州走一走了。”   梁小刀摇晃了一下肩膀,有些兴奋。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在回长安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428章 口若悬河衣上有风尘   话音落下,李休迈动脚步开始行走,穿过了长街向着陈留城南而去。   梁小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身后。   穿过六条长街和二十二条小巷,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江湖人,在见到李休之后都是面色一变低着头急匆匆的避开,萧泊如虽然飞升了,但是这位殿下还留在人间,前不久的风波还没恢复平静,此刻被他看到保不齐一个不高兴自己这条小命就没了。   这一幕在一路走过发生了很多次,李休恍若不见。   梁小刀则是不停地撇嘴,心想这应该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了,自己等人可从没去想过报复的事情,反倒是他们自己先妄自猜测,乱了阵脚。   二人在一处老宅之前停下,这座宅院真的很老,宅门之上带着很老的雨后痕迹,木质的材料看起来坑坑洼洼有些松软,四下角落处裸露着木屑,雪白的木屑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有些发霉,木门之上断了一些边角。   宅门中央挂着两个铁造的圆环,裸露在空气和潮湿的环境下生出了铁锈,春风穿过小巷吹动着两个斑驳的铁环不停地摇晃敲打着木门。   两侧高墙微微倾倒。   府前高宅上方挂着一层青苔,青苔中央漂浮着一层老白,站在宅院之前看去似乎能够嗅到一股子腐朽破败的味道。   这感觉就像当初的老弄堂,虽不完全,却也有一丝风貌。   “来这干嘛?”   梁小刀打量了一眼这间老宅院,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嫌弃,甚至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只是他很好奇李休为何来此,按照行程和听雪楼的消息来看,醉春风和楚恒以及姚芝三人最早还要有一两天的路程才能赶到陈留城,所以此处不会是他们。   那会是谁?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   宅院之内的装扮陈设很普通,就像是荒废许久的破院子,正院很干净,一尘不染,看得出来这两天被人打扫过,角落依旧有不少灰尘,侧院的小湖干涸,湖边的陶缸漏了一个洞,缸檐有着两道缺口,看起来颇为残破。   梁小刀只是大概扫了一眼便知道这间院子一直以来都处于无人居住的状态,只是近日来方才有人住在这里。   院内响着琴声,声音听起来颇为淡雅,却又如同小桥流水一般蜿蜒流转,即便他只是粗通音律也能够听的出这弹琴之人心中的喜悦和那一抹不平静。   还有一丝丝隐藏极深的幽怨。   琴声平静却又滚滚而来。   种种的不一样矛盾般的融合在了一起,梁小刀有些陶醉的晃起了脑袋。   “你听得懂?”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声。   梁小刀说道:“不懂。”   ……   “但我听得出来这抚琴之人是个姑娘,而且是个美人,还是一个相思至极的美人。”   李休淡淡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梁小刀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只是心中更加好奇,这弹琴之人会是谁?   慕容雪去了上清宫修行,梁秋不可能来此,聪小小远在荒州。   想到此处他的面色微微愕然,对着李休咽了一口唾沫,问道:“莫清欢?她也会弹曲子?”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理他,径直走进了屋门前,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梁小刀站在院内摊了摊手,心想美人如甘露,我一介粗人没有这个福分,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走到侧院那座湖前打量着那个破缸,心中觉得此缸不同凡响。   情债最难换,美人恩也最难消受。   李休与莫清欢自小在听雪楼内一同长大,在一起所经历的事情就算让长安城里最好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天一夜那也是说不完的。   尤其是经历了书海那件事之后。   莫清欢坐在长板上,木琴摆在身前,她靠着窗边坐下,身前青帘系在柱子上。   李休站在她的面前,沉默着没有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久过后,一首曲子停下,莫清欢跪坐在长板上,动手整理着琴弦,她穿着一身白裙,就像是大雪中盛开的一朵白莲花。   “我弹得如何?”   她低着头,没有看向李休,却开口询问道。   “很好。”   李休认真道。   “荒州虽然比唐国大很多,势力也是错综复杂,但论起实力却是不如大唐的,此行虽远,却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他看着眼前拭琴的少女,难得的解释了一声。   莫清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荒州以五大派为尊,五派实力虽比不上唐国,却也只是差了一筹罢了,何况相隔甚远大唐也是鞭长莫及,你去了之后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李休没有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然后陷入了沉默,两个人相对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院内站在破缸一侧的梁小刀竖起了耳朵听了半晌,有些不耐的哼哼了两声,心道真是麻烦,堂堂的唐国世子,大不了一起娶了就是,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忒不是个东西。   “你的修为精进了不少。”   李休打量了她一下,突然说道。   原本的莫清欢就已经是上三关修士,并且在沧澜榜上排名十六,颇为不俗,后来于书海当中得到了最大的机缘,圣体二十四桥明月夜,如今半年时间过去,她的修为可以说是有了颇为不俗的精进。   甚至隐隐已经能够和陈玄策以及慕容相提并论。   “老头子想让卫二爷陪你一同去荒州,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莫清欢说道。   李休摇了摇头:“不必了,大唐近几年不会太平静,卫二爷还是留在听雪楼为好,我有熊胖跟着,况且还有李一南在那头,不会有事。”   莫清欢沉默了一会儿,将木琴抬了起来,双手在身前轻轻抱着,窗外的风吹动着圆柱上的青帘,突然说道:“我喜欢你。”   李休跟着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梁小刀趴在窗根上,轻轻地咬了咬牙,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第429章 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   这场谈话注定不会有结果。   莫清欢离开了这间宅院,李休倘若要去荒州,听雪楼在大唐内的一切行动就都要靠在她的身上,老楼主不理事,她这个圣女就要扛得起责任。   “她应该想和你一起去。”   宅院当中,梁小刀目视着莫清欢远去的身影,良久后抬起胳膊轻轻地捅了捅李休,小声说道。   只能看着意中人远去天边寻找另一个女子,而自己却不能跟上去,这样的事情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极为痛苦的事情,只是有些人会将这份痛苦压在心底,不会表露出来。   李休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情爱这东西本就难以处理,接受不是好事,拒绝也不是好事,那就这样放在那里,不管不顾也许才是最好的决定。   时间是一副良药,会冲淡所有事情。   听雪楼的事情其实算不上太多,楼内的运转和暗杀都自有其一套完整的模式存在。   李休的暂时离去带不来什么影响,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楼内的任务反而还要更轻松一些。   “你要不要回一趟北地?”   二人走出宅院,将大门关上,他伸手摸了摸生锈的两个铁环,出声问道。   梁小刀摇了摇头,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用的上特意回去一趟?更何况还是和你一起,我父亲支持还来不及哪里会反对?”   “倒是你,要不要去一次?”   他看着李休,突然询问了一句。   李休的根在北地,北地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期盼着他可以回去一次。   “以后再说。”   李休说道。   二人回到了青角司内安静等候着,这就是之前所说回长安之前不得不处理的一件事,虽说早已经有了去往荒州的打算,但是此刻突然前去显得还是有些突兀。   还有一些善后的事情要处理,李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自然也就讨厌处理这些尾巴。   所以就做的尽量简单一些,做的尽量快一些。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朗星稀,薄薄的云雾浮在苍穹,一眼望去根本无法遮挡天色,四周向着微弱的虫鸣声,行走之间有着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透着淡香的凉意,李休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因为夜色在圆月的笼罩之下会显得格外宁静与安逸,会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在这样的夜晚当中一点点的声响都会显得很是突兀,比如此刻青角司正门处传来的闷响之声。   李休与梁小刀对视一眼,起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此刻,正门之前,醉春风与楚恒还有姚芝三人来到了青角司门前,比原本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两天。   青角司是一个很讲究规矩的地方,夜晚熄灯,入睡,无人开口。   但醉春风不是一个讲规矩的人,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后发现没人出来接他,于是就上前两步踹开了青角司的大门。   身后的楚恒嘴角一抽。   即便是有人拜山门也很少会直接踹人家的大门,这可是撕破脸皮的事情。   青角司守夜的教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阴沉的打算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人。   但当他走到门前的时候确实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嘴角一抽眼皮一跳,只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铁青着脸转身便走。   “金老头儿,我就知道今天还是你看门,哈哈。”   醉春风看到那个人之后则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哈哈大笑了两声。   那老头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闷着头往里走。   醉春风干咳一声,觉得脸面有些挂不太住,于是沉声说道:“老金头儿,你这是不欢迎我?正巧我听说陈落受了不轻的伤,说不得今夜我就要来讨教讨教。”   话音一落,那老教习远去的身子一僵,慢吞吞的转过身子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出来。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还不屑一顾,但说这话的可是醉春风,而且还刚刚在锁天塔观了十九座碑,登上了十三层楼,之前更是去了莫回谷听说还得到了一场大机缘,自家院长虽然实力高绝,但负伤之身是否是他的对手却也两说。   于是只能装模作样的甩了甩袖子,然后抬手擦了擦眼睛,向着醉春风快步迎了上来。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发出了连串的大笑之声。   “哈哈哈,原来是春风少爷,来了竟然也不提前说上一声,老夫这不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吗?”   “老不死的。”   醉春风两只眼睛微微眯起,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青角司虽然规矩极其严格,但是对于教习或是弟子的私生活却不会横加干涉,比如眼前这个老金头,就是一个麻将爱好者,每天修行之时不打上了那么个以一两圈都觉得浑身难受。   门口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踹门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能在青角司修行的岂会是普通人?   “散了,大晚上不睡觉,我看你们受罚的还不够多是不是?”   金老头儿看了一眼陆陆续续赶过来的青角司弟子,横眉竖眼的骂了一声。   不少弟子撇了撇嘴,伸长着脖子朝门口看了过去,然后认出了醉春风那张脸,不少人顿时缩了缩脖子,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这些年来醉春风一共只来过青角司两次,但是每一次都掀起了一番不小的波浪,直到逼得陈落不得不和他切磋方肯罢休。   虽然下场很惨,最近的一次更是被陈落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但他却是锲而不舍。   人群逐渐散去,门口就只剩下了几道身影。   醉春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看向了一侧。   李休就站在那里。   “你命还真大。”   他走过去拍了拍李休的肩膀,眼睛有些发亮,似乎是在啧啧称奇。   “你来的太慢了。”   李休看了他一眼,将肩膀上的手拍了下去。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想办法叫我。”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可能永远护着我。”   醉春风护了他十几年,但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   “荒州虽然很大,但也就是那么回事,我想去很久了。”   醉春风微微一笑,说道。   “你应该去虚境,而不是荒州。”   李休看着他,认真说道。   醉春风脸上的笑容消失,跟着沉默了下来。 第430章 我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虚境所指的自然是一个地方,一个类似于三古之地的地方。   区别不同的是与三古之地比较起来虚境要大上很多,甚至不比大唐要小。   最关键的是虚境自成一世界,自有其天道法则运转,可以将其视作为独立而出的一片大陆。   三古之地还是依附于此片大陆方才形成的,包括莫回谷也是如此。   但虚境却是完全独立出来的地方。   而且它向整片大陆上的所有势力开放,但凡有资格进入虚境的都会得到一枚天赐玉令,无论是深处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手持玉令默念口诀就会落下接引之力,将其带入虚境当中。   而进入虚境的要求只有一个,修为四境以上。   也就是说只有游野修士才有资格踏足其中,那里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无数年来不知多少人踏足其中却从未回来过。   大唐之内有资格踏足其中的人自然也有不少,陈落当然也有,但他却从未去过。   醉春风也是如此,因为踏足虚境有个最大的限制,那就是五年内无法离开。   一去便最少要在其中待上五年。   醉春风想要胜过王知唯和陈落单凭现在还是无法做到的,哪怕他去了莫回谷,登上了十三楼也是一样,比之王知唯还是差了一筹。   比陈落就更差一些。   何况五年时间太长。   醉春风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更知道你该做什么。”   李休看着他轻声说道。   醉春风还是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老金头儿眉毛一竖拿出了教习的威严转身就要训斥两句。   在看清楚了来人之后话还没出口便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   有些酱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掌教。”   陈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了醉春风的面前,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怎么,想打架啊?”   醉春风看着他,咧了咧嘴,眼中有着战意升腾而起。   “你打不过我。”   陈落淡淡道。   梁小刀站在不远处挠了挠后脑勺,觉得有些丢脸,两个草黄纸上最顶尖的强者彼此对话却像是地痞流氓一般。   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醉春风笑了笑:“那也要打过才知道,就凭你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我打你都不用两只手。”   陈落的目光仍旧在看着他,并未搭话。   醉春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缓缓道:“要不要一起去?”   陈落摇了摇头,道:“虚境与天下并无区别,对我来说一般无二。”   醉春风对着他说道:“那好,等我五年后出来,你可不要输得太难看。”   “你打不过我。”   陈落又重复了一句。   醉春风脸色一黑,狠狠地咬了咬牙:“王八蛋!”   轻声骂了一句,旋即摇头笑了笑,转身看了李休,嘱咐道:“我知晓你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和准备,但你太好赌,命只有一条,你可以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了一次那就是真的输了。”   “听起来像是临终遗言。”   李休侧着脸,道。   醉春风看着他,并未说话。   李休沉默了会儿,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可惜了,还没有和徐盈秀道别。”   醉春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他摇头失笑一声,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手心朝上。   大拇指与中指在空中靠近,看起来就像是在捏着什么东西一样,一滴雨露从他的手心之上落下,两根手指之间亮起了一点星光。   接着便看到一块玉牌自虚空中生出,落在了他的掌心上,被两根手指捏在了中央。   那就是通往虚境的令牌。   “荒人大先生就在虚境当中,你此番前去行事自当小心。”   陈落看着他,提醒了一声。   “不仅如此,虽说司乐言是死于苏声晚之手,但毕竟也有你的原因存在,三七崖在虚境当中也有一些强者存在。”   醉春风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本来就不打算去,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那不是给我添堵吗?   “李休,帮我看着点徐盈秀,我可不希望从虚境出来之后就听到她已经和王知唯成婚的消息。”   玉令之上绽放出了一层光幕将醉春风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一点点的消失隐没与虚空之内。   他瞥了一眼李休,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担心个屁?”   李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醉春风楞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指着他就要破口大骂,但身上光幕流转,他的身体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金老头儿站在一旁挖着鼻屎,心想今天自己那副牌就应该死攒清一色,不能看了上家听牌自己就着急,打牌就应该稳如泰山。   楚恒有些惊讶。   姚芝捂着小嘴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休,难以置信这位一向性子冷淡且少言寡语的世子殿下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梁小刀见怪不怪,看了他们一眼心道真是没有见识,这要是被你们看见李休蹲在椅子上满脸通红的吃火锅,还不得把下巴惊掉了?   “你要去荒州?”   醉春风去了虚境,说走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陈落转头看着李休,问道。   他点了点头,将诸天册的原因说了一遍。   陈落想了想,说道:“诸天册对于天下人来说虽然过于鸡肋,但毕竟乃是至宝,想要如此轻松的将其得到很难做到。”   李休说道:“无论做任何事都需要名声,名声大了,该有的自然会有。”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倘若他在荒州的声望如同在大唐之内一般,那么一观诸天册自然不在话下。   但现在的结果恰恰相反,唐人对于荒州来说像是外人,外来之人窥探内家之宝,这无论放到哪里都会受到抵触。   但他说做得到,那就是做得到。   天下人拦在前面也是做得到。   陈落道:“这天下是要讲道理的,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都一样。”   李休挑了挑眉。   “所以若是碰到荒州势力有不讲道理的人,派人知会我一声,我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第431章 收尾   李休想了想陈落远赴荒州去和人家讲道理的场面,发现那不仅很有画面感,而且还隐隐能够嗅到血腥味,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那一定很有意思。”   规矩和道理是天底下最大的规则,所有的一切都要以其为参照从而衍生。   比如唐国的律法就是如此,律法衍生自道理和规矩,虽不一定尽数全都合理,却一定是很有必要的。   陈落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赞同与支持,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他的身体挺拔,即便只是看着背影都能够感受得到那股子顶天立地之感,李休脸上带着尊敬,心想也只有如陈落这般的人才敢对着整个人世间的不公拔刀见血。   他杀了提线偶和纸探花,对于可能会来到的报复置若罔闻,要知道无论是太尉还是五散人都不是好像相与的,只能说不愧是陈落,自有其气魄在身。   “既然没事了,那老夫也就先行离去,殿下与楚公子自便即可。”   见到醉春风与陈落前后离去,金老头儿大松了一口气,对着李休和楚恒点了点头,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的回到了守夜的小屋子里。   李休要去荒州,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   不说天下人人皆知,但却瞒不了站在最顶尖的那部分人。   太尉与皇后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因为不想在这个敏感时候轻易露出破绽,否则逼得李休不得不反击在这种时刻撕破脸双方都不好看。   梁小刀上下打量了一眼楚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淡淡道:“看不出来你现在倒是弃暗投明了。”   “别以为你是梁文的儿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恒看着他,冷声说道。   当初书院大争,楚恒得了剑道第一,梁小刀得了兵道第一。   “就凭你?也是我的对手?”   梁小刀挖了挖鼻屎,竖起小拇指对着他说道。   楚恒嘴角微嘲:“试一试?”   “要不是看在草圣的面子上,我一定要好好管管你这烂嘴。”   梁小刀眼中闪烁着一抹冰寒,寒声说道。   当初在三古之地,楚恒欲要杀李休,虽说后来因为小南桥的事情导致双方和解,但他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个疙瘩存在。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看我师父的面子?”   楚恒往前迈了一步,身上剑意升腾而起,隐隐之间像是要朝四周蔓延。   梁小刀不闪不避,双目微眯,雄浑而又如冰般寒冷的刀势笼罩四周,与那股剑意对抗着。   “师兄。”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的时候,一直跟在楚恒身后的姚芝忽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浑身剑意散去,楚恒急忙回头看去,担心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姚芝的面色还有些苍白,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他二人之前半路上受到神机门的埋伏,姚芝为了替楚恒挡刀身受重伤,若不是醉春风及时赶到恐怕他二人就真的死了。   想到此处,梁小刀突然沉默了下来,散去的刀势敛入身体,一言不发的走到了一侧,眼眸中的寒意消散了大半。   “多谢。”   李休看了一眼重伤未愈的姚芝,对着二人开口说道。   “没什么,师父要救的是萧泊如,与你无关。”   楚恒眉眼低垂,声音平静道。   李休道:“草圣的招牌很大,陈临辞周游天下无迹可寻,天下人就会将目光放到你的身上。”   楚恒沉默了会儿,道:“那又如何?”   李休看着他:“你做的还不错,草圣是天下最好的医师,他的弟子却未必一定要和他走一样的道路,你有自己的路,到目前为止走的还不错。”   这话当然是夸赞,也是李休早就准备好要说的话,他远去荒州不知几年才能回来,临行前要处理很多尾巴,但他懒得做,于是就尽量简单些,比如对熟悉的人提点两句,铺好这几年的路。   “但你的性子太冲动,要改。”   楚恒闻言嘴角扬起一抹不屑,淡淡道:“还用不到你来教我。”   “倒是你,在荒州的仇人可不少,还是先顾好自己再来说教吧!”   这话说得并没有错,圣宗罗浮渊,芮姑娘以及被他斩了一臂的小武王周元,而且还当着他们的面救下了南来剑洛以翁,这仇恨可不算小。   还有上清宫花雨瑶,此次来往大唐欲要扬名,从头到尾却被李休逼得不敢动手,即便是在书海中唯一一次动手也丢尽了脸面。   再加上叶家叶修等人。   更何况李休站在书院门前说的那句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的话语,在唐国或许还没什么,但倘若去了荒州,那些憋了一肚子气的大小势力可不会轻易罢休。   说不得就要借此机会去寻他的晦气。   李休的性子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可以说走到哪里名声就会传到哪里,去往荒州之后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人注意到。   何况他那张脸实在是过于完美,只要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   “陈留城去往三圣斋有一条近路,无需绕路再去长安,你二人就暂且在青角司内住下,等到姚芝伤势恢复之后再走不迟。”   李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   语气平静,并没有任何波动,那双眼中也是古井无波。   楚恒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知晓李休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恐怕在这个妖孽般的青年眼中,无疆范围势力错综复杂的荒州或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眸却是微微抬起。   “此去荒州一路之上多有不平,既然做事那就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他对着李休说道。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萧泊如剑压绿海,得罪了不知多少妖灵。   而去往荒州则必经绿海。   这一路或许没有想象中的寸步艰难,却也绝对算不上好走。   李休回头看着他。   楚恒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药瓶。   看起来很普通,就像是京城同济堂里的伤寒药。   但李休却是瞳孔微微一缩,即便是站在不远处的梁小刀都是忍不住往前一步,呼吸紊乱了一瞬。   “医天下?”   ……   …… 第432章 官位上的屁股和脑袋   梁小刀的声音有些惊讶。   楚恒此刻将医天下拿了出来,其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打算将之赠予李休。   这是一份天大的礼。   制作医天下的材料时间本就罕见,受此限制即便是医道造诣高绝如草圣手中所拥有的医天下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也因此被称之为圣药,号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够救得回来,哪怕是五境宗师也是一样。   由此可想而知医天下的珍贵程度。   即便是之前姚芝重伤都是不曾服用。   现在楚恒竟是要将其赠予李休,当今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李休一般吃过一枚还能存下一枚备用的人。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医天下的珍贵程度要比五境宗师还要高。   此行远赴荒州,种种凶险难以预料,多了一枚医天下,就等于是多了一条命。   “你是我大唐的世子,可不能死在外面。”   楚恒甩手将医天下向着他扔了过去。   小药瓶在空中划过响起了一道破空声,微弱的药香隐隐间传进了鼻子当中。   他抬手接过,白玉般的药瓶在夜色当中显得有些发亮。   “我不会死,无论想杀我的人是谁,无论想杀我的人有多少,我都不会死。”   李休握着医天下,轻声说道。   楚恒忽然笑了一声,心道就是如此,我大唐的世子去往荒州自然而然会成为搅弄风云的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死的呢?   如此想着,他冲着李休行了一礼,说道:“恭送殿下。”   姚芝站在他的身后也是款款一礼,说道:“送殿下。”   李休当初对三圣斋也算是有些恩情,但再大的恩情也比不过这两枚医天下来的重要。   于是他对着二人回了一礼,没有说话。   这一礼回的自然不是他们二人,而是草圣恩惠。   梁小刀站在树下,微微颔首。   这一夜在虫鸣与微风和明月当中流逝过去,太阳还未升起,凌晨的陈留城显得要清冷很多。   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在萧泊如登天而去之后,草黄纸第四的醉春风紧跟着也离开了人间去往虚境,这都是一等一的大新闻,相信凭借倾天策的能力用不上三两日就会将这两个消息宣传的举国皆知。   姚芝受的伤很重,虽说恢复了四五成却并未痊愈,按理说应在陈留城中长留一段日子,待到休养康复之后再回三圣斋亦是不迟。   但他们二人却是不肯停留,在昨夜将医天下交给李休之后便连夜离开了陈留城。   此行去往三圣斋路途遥远,威力避免在发生类似于上次神机门的事情,青角司特意派出了两位四境先生跟随护送。   而李休与梁小刀则是站在城门口目视他们离去。   “本以为今晚能睡个好觉,可惜了。”   梁小刀看了看天边略微泛白的鱼白,睡眼惺忪的打了一个哈欠,感慨道。   “路上再睡也不迟。”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不远处走过来了一位听雪楼弟子,手中牵着马绳,四匹顶尖的好马拉着一辆漆黑的马车。   正是之前那辆工部的马车,先前孙家仆役驾车顺着山路充当诱饵远去,后孙广叡事情败露,听雪楼之人沿路追了上去,抢回了马车。   梁小刀围着马车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眼,夸赞道:“这倒是不错。”   工部的马车可不是谁都能坐到的,尤其是眼前这一辆即便是放到工部当中那也属于品质最上等的那一层次。   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而后靠在车厢一侧的软垫上,他有些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口中不停地哼哼着。   “听雪楼在荒州也有一些人,少爷去了之后若有什么事情要办大可去寻楼内之人。”   将缰绳递给李休,那名听雪楼弟子对着他低声说道。   “看着点圣女,如果她要做什么大事你可以去禀报老头子,或者去和陈落商量。”   李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嘱咐道。   “是。”   那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而后便退到了远处,身影逐渐消失。   太阳自天边一点点的升起,淡金色的阳光照亮了陈留城门,铺洒在了大地上。   二人坐在马车上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驾车而行,疾驰远去,在城门口前扬起了一片尘烟。   守城的军士们齐齐行了一礼表示尊敬,郑修元站在城头上,目视着李休远去,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那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深邃。   陈留城乃是大唐西方最大的一个城池,出了陈留直奔长安按照这辆马车的脚力来算也要走上了十日左右。   这段期间很平稳,什么事都没发生,伴随着萧泊如飞升,整个江湖都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当中,似乎所有的纷争都随之隐没下去,再也不见分毫。   这段日子朝堂上的气氛相较纷乱的江湖来说也是显得不遑多让。   连日来的江湖事牵扯着庙堂跟着动荡。   李休远赴姑苏城一事使得太子一方的声望上升到了巅峰,但紧随而来皇后开启锁天塔,请出陛下之意赐予吴王两州之地,将太子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声望硬生生的砍下去了一半。   朝中百官再次随着风向摇晃起来,并且因为陛下插手的原因更多的人开始渐渐地倒向了吴王和皇后。   待到锁天塔结束之后更是会将本就已经抵达一定高度的浪潮再次退向更高点,所幸李休插手其中,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竟是登上了十四楼。   再次翻转了局面,并且紧接着就发生了萧泊如那件事。   如今这件事彻底落幕,李休竟是真的救下了萧泊如,并且还将青角司陈落牵扯到了其中。   这里面的弯弯绕可是不少,陈落未来必入五境,而且必入诸天卷前十,再加上书院隐隐之间对他的态度众人都能够猜到一些。   此刻陈落与李休有了生死之交,日后对于李弦一的位置青角司的态度会如何?   很多事经不起推敲和琢磨,只要细细一想就能够看得出里面那深深的浑水一潭。   所以原本已经要打算倒向皇后一方的百官们再次犹豫了起来,他们突然发现,似乎还是李弦一的胜算要大上一些。   太子的身后有国师和杨飞鸿,更与李休是莫逆之交,而李休的身后可是站着整个北地。   虽说北地不会插手夺嫡的事情,但日后发展如何谁又说得准?   所以这几天的长安城在锁天塔刚刚结束这段敏感时期竟然是变得安静了下来,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就在所有人拿不定主意打算持续观望之时,突然有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世子回京了。   李休每一次回京都都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做上一些改变大势的事情,上一次杀了江满泉,不知这一次他又要做什么?   无论是百官还是京城大族都是派出了家中最出色的探子,希冀能够尽早得到一些消息。   这些举动落到李休眼里就显得很没用,甚至就连那张脸都没有任何波动。   梁小刀掀开车窗朝四周看了看,冷笑道:“一群没用的废物,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用屁股坐的官位。”   “做官要用脑袋,但很多时候也要用屁股。”   李休想了想,然后说道。   梁小刀不屑道:“很多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用脑袋,什么时候该用屁股,而他们的脑袋大多时候都还是屁股。”   李休目光平静的扫视了一眼朱雀大街的两侧,轻声道:“很多做官的往往就只有屁股,没有脑袋。”   梁小刀有些惊讶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笑道:“了不起,不愧是通读天下的人说话就是有见地。”   李休没有说话,顺着长街向着东宫疾驰而去。   很多做官的都只有屁股,但也有一部分人是明明有脑袋却还得缩着,不得不用屁股。   李弦一和李休二人对于唐国的未来其实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他们只想让天下官员懂得用脑袋做官,而不是只会用屁股。   东宫原本很热闹,这段时间显得有些冷清。   李休将车停在了东宫门口,出自工部的马车一眼就落入了站在两侧的太子六率眼中。   李休与梁小刀二人走下了车,东宫门口站着一名将军。   曾经的左卫率副将,如今的左卫率将军,杨学平。   “见过世子殿下,梁小将军。”   见到李休出现,杨学平长出一口气,急忙迎了上来。   “杨将军客气了。”   梁小刀挺身行了一记军礼,李休乃是陈留王世子,地位奇高,是以能够受杨学平一礼。   但他只是一个小将军,按照官员等级划分如今也只是个从四品。   自然是不如杨雪平这个左卫率将军,军中行事讲究严谨,甚至严苛,他这一礼可不敢随便接。   “太子早已等候您多时了。”   李休当初离开陈留城不久之后京都这头便收到了消息,估算着日子今天也的确差不多该到了。   杨学平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路,伸手朝东宫之内示意。   那张脸色却是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好开口。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   杨学平眼皮一跳,咽了口唾沫开口解释道:“国师也在里面。”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国师这些年来本就常在东宫,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何必犹犹豫豫?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侧目看着杨学平,眼带询问。   杨学平面色微微变幻,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声道:“国师大人就快要死了。”   死这个字是大不敬,也是肮脏话,即便是市井百姓也对这个字颇有忌讳,用在堂堂国师身上自然更不合适。   也只有杨学平这样的粗人才会不加遮掩的直说出来。   梁小刀的瞳孔疼的缩成一点,面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   李休低着头,神情有些恍惚。   他与国师之间的交情并不深,甚至在初次见面之时彼此还存在着一些芥蒂,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老国师的尊敬,大唐建国有三个不可或缺的人。   上一任唐皇,唐书院院长,还有国师。   就像是吴墨笔一般,这个老者将其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让无数人赖以生存并且自豪无比的国家。   眼下却要死了。   “我知道了。”   站在门外沉默了很久,李休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走进了东宫当中。   梁小刀走上前来,二人并肩而行。   东宫大殿之内并没有一个下人存在,走入其中所能够见到的就只有坐在上位上批阅奏折的李弦一以及坐在一侧闭目养神的老国师。   大殿很大,随处可见的黄玉和金铜装饰着大殿四周,没有书画,不显书卷气,也没有磅礴大气的感觉,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奢华,有些空旷。   双脚踩在地面迈步行走都能够带起回音,隐隐耳闻。   李弦一抬起头,放下了手上批阅一半的奏折,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李休和梁小刀二人,见两人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神跟着放松下来。   旋即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世子殿下还真是好大的气魄,只身一人就敢远赴极西之地去救萧泊如,真是了不起,佩服佩服。”   李弦一看着他讽刺道,殊不知他当时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虽说那些江湖人未必敢对李休如何,但万一出个意外,那怎么办?   李休也在抬头看着他,说道:“萧泊如不该死,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萧泊如固然桀骜不驯,但同样是站在大唐的立场上,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站在李弦一的立场上。   这一次朝廷却不为所动选择了漠视,这举动谈不上坏,但绝对算不上好。   李弦一脸上的冷笑逐渐收敛,眼中露出了一抹怒气:“你以为我不想救他?要不是那臭老娘们和齐老不死的看的太紧,我又怎么会寸步难行?”   皇后和齐秦的实力本就不逊色于他,对于此事他能够全力抑制住齐秦便已经算得上尽全力了。   更何况国师出事了。   这一点几人心知肚明。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国师大人的面前。   低头看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轻声道:“还有多久?”   空旷的大殿沉寂了片刻,国师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笑道:“就快了!”   ……   …… 第433章 今天很啰嗦   “人生而则必有一死,无须在意。”   平静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内,国师坐在软垫上,殿外的窗子半开着,窗外如火模样的夕阳正在下落。   白日的光亮正一点点的在长安城中消退,就像是垂扎于暮色中的帝国。   死亡就像是永久的分别,难免会带来伤感,尤其是快要死的人还是这个让唐国无数百姓尊敬爱戴的国师大人。   梁小刀站在最后方,轻轻的低着头,不发一言。   李休低头看着国师那张已经灰败到了没有颜色的脸,深沉的沟壑就像是许多年前未曾平稳的大唐一般,跟着看到了那双眼睛。   较之以往多出了一些无神,和深不见底的浑浊不堪。   这个站在帝国巅峰的老人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垂垂老矣,满是疲态。   李弦一站在窗边,背对着几人,沉默不语。   “殿下认为我死之后朝堂形势会变得如何?”   国师却是并不在意自己如今的状态,抬头看着李休,像是在考究。   他活着就能够制衡太尉,若是死了太尉便如同出笼的猛虎,再无人能够压制,即便是杨飞鸿站出来顶在前面,和齐秦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你死的真不是时候。”   李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出言道。   太子一方能够有把握完全压住齐秦的有三人,国师若是死了就只剩下两个人。   李休即将远去荒州,这就又少了一个人。   无论怎么说,他这话都算得上是不敬,窗边的太子皱了皱眉头。   国师却并不在意,笑着道:“除你我二人之外,太子若是全力出手不说压制太尉,起码可以做到分庭抗礼,只是他肩负监国之责,分身乏术。”   “国师无须担心,孤还不曾将那老家伙放在眼里。”   李弦一的声音顺着晚风淡淡的飘了过来。   国师摇了摇头,并未展颜。   正如他所说,太子需要监国,举国上下大小事情都要亲自处理,如此一来就没办法全心全意去应对太尉,那就总会有疏漏的时候,就会很麻烦。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庙堂事未必一定要庙堂上处理,江湖同样可以插手。”   国师若有所思。   李弦一回过了头。   他继续道:“如果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就要学会先下手为强,唐国的江湖我做主,我走了之后便是弦一做主。”   “听雪楼,姑苏城,青角司,三圣斋都站在弦一这一头,我们凭什么会输?”   李休转头与李弦一的目光对视着。   李弦一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情愿:“我知晓做大事需懂得变通,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依仗江湖势力,总觉得不太舒服。”   梁小刀站在殿下,闻言突然咧嘴笑了笑,说道:“真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只要不是陛下亲自开口撤去你的太子之位,即便是皇后和吴王蹦跶的再高又有何用?”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吴王与太子这么多年的对峙就是为了压制对方然后将自己的声望提上去,从而迫使唐皇做出另立太子的改变。   所以太子一方才会不停地压制吴王一方的声望。   吴王一脉则是在想方设法的提高自身。   但这终究只是双方的博弈,最后决定这一切的人还是唐皇。   但也显得很没道理。   因为双方的博弈实在太大,已经牵扯到了大半个朝廷,倘若真的有哪一方彻底落入下风,到那时即便是唐皇想要偏袒另一个,都是无法做到。   ……   如果所要争夺的一件事实在太大,那么无论是谁都无法真正看得清这个千变万化的局势。   即便是站在至高点的唐皇也未必能够一言而决,左右局势。   所谓画中猛虎能伤画外之人,便是这个道理。   一场关于阴谋声望的博弈是谁也无法完全看得清的。   “我走之后,往东你可以与崔崖思,往西可与郑修元,楚昭南联络,南北无需担忧,有这三人辅佐,长安之外就不用担心。”   李休嘱咐道。   李弦一点了点头,神情并未有所变化,显然李休想到的事情他都想得到。   “杨飞鸿固然行事狡猾不会留下任何尾巴,但大事上欠缺一些果决和狠辣,太子若遇事不决,可去询问丁仪。”   李休继续说道。   御史中丞丁仪的确算得上是老狐狸,有他在侧周旋,配合杨飞鸿二人合力足以与齐秦分庭抗礼。   “朝中事问杨飞鸿与丁仪,江湖事可问陈落。”   李弦一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轻声道:“你今天很啰嗦。”   李休嘱托了很多话,但这些事李弦一自然知晓,论才智他并不逊色李休太多。   这一点在场的几人心中全都清楚,既然清楚还说了这么多废话,那就是啰嗦。   是不同寻常。   李休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国师,问道:“国师府打算让谁接手?”   国师微微一笑,反问道:“殿下以为谁最合适?”   “无论许子冀还是颜回都是很合适的人选。”   李休看着他,轻声道。   “但我觉得陈彦彦更合适。”   李弦一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侧目看了过去。   便是梁小刀也是双眉紧蹙。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的锁天塔观碑登楼之时,陈彦彦所站的立场还是皇后一方。   此刻李休却说要让他执掌国师府?   且不说此事是否可行,单说国师府内之人能否心服,都是一个问题。   李休像是看出了他门心中所想,接着道:“有颜回和许子冀辅佐,国师府之人定无二心。”   李弦一将目光放到了国师身上。   国师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道:“好。”   这个举动堪称大胆,但不得不说是一步妙手。   李弦一不停地点着头,口中啧啧称奇。   “何时走?”   他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帷幕。   夜色降临大地,微亮的星光高悬苍穹之上。   “明日便走。”   李弦一沉默了会儿,然后道:“荒州虽远,却也算不得什么,唐国在荒州也有些势力,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掉的麻烦,尽可前去。”   李休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天也很啰嗦。”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第434章 肩扛着整个人世间   夜色降临并未多久,东宫之内烛火轻红。   太子和国师在大殿之内相对而坐,不发一言。   李休与梁小刀却是已经离开了东宫。   “明天就走啊,会不会太快了些?”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叹了一口气。   “既然明天就走,那你今夜就不要再继续拖沓。”   李休说道。   梁小刀楞了一下,问道:“我拖沓?”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指了指左手一侧的小院,这是一件很普通的院子,就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住所,此刻大门紧闭,屋内隐约可见妖皇的烛光。   大门两侧很干净,一尘不染。   梁小刀看着那间院子,沉默了下来。   红袖就住在这间院子。   李休开口问道:“此去荒州不知要几年光景,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干净,甘心吗?”   梁小刀放下了双手,缓缓道:“红袖苦了十几年,我总不能让她再苦几年。”   李休看着他,有些讥讽:“喜欢就要放手?”   梁小刀再次一愣,道:“喜欢当然要在一起。”   李休摊了摊手,笑道:“那你还犹豫什么?”   梁小刀忽然也笑了起来,然后干咳一声,吐口唾沫吐到手心,往头发上擦了擦,纵身跳到了墙头,回头嘿嘿一笑:“说不定几年之后回来,我连儿子都有了。”   话音落下他便翻过了墙头,跳进了院子。   李休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迈步朝着城外走去。   长安城没有宵禁,但夜晚出城总要严格许多。   但今夜很诡异,城门口安静的有些下人,一眼望去竟是见不到一名将士。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走出了城门。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李休的目光微微变化,接着躬身行了一礼:“二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安之。   他看着李休,虎目之中尽是淡漠。   “可想好了?”   “荒州不是龙潭虎穴,此去也不是寻死,有何担忧?”   李休淡淡道。   李安之没有说话。   李休抬头看着他,双目微眯,问道:“二叔站在哪一头?”   “我与小玉山有些交情,荒州虽不如大唐,但却极为复杂,若是有事可去小玉山。”   李安之探手伸到空中,掌心之内出现了一把飞刀,然后将飞刀放到了李休的手上,转身离去。   李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跟着看向了手心上的这把飞刀,面色微微变幻。   今夜注定不会平凡。   大黑马就站在城门前不远处的道边上,数月未见这匹马变得更加肥硕,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是一颤一颤的。   李休站在它的身前停顿了半晌。   堂堂世子骑着一头猪传出去总归是不太好听。   所幸四下无人。   “等我回来你要是还没减肥,我就把你烤了。”   大黑马浑身一颤,马脸上的肉都是滚了滚,低着头无精打采的朝书院跑去。   心道您怎么能怨我?要不是你那些师兄弟总拿吃的给我,我又怎么会胖成这样?   梅岭内,书院门前。   大黑马低着头有些郁闷的跑到了不远处躺下,抬头看着星星。   李休则是走到了书院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这一次开门的不是钟良,而是陈先生。   李休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表情,就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萧泊如为人间破了桎梏,了不起。”   陈先生率先开口,却是称赞了萧泊如一声。   李休没有说话。   陈先生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着天上,轻声道:“你可知他破碎虚空之后去了何地?”   李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心中虽然隐隐有些猜测,但却不敢无的放矢。   “你要做的事与我要做的事是一样的,所以我不会阻拦你去荒州,人间需要大同,而人间并不单单只有唐国。”   李休抬起了右手。   右手指上带着那朵宛如戒指一般的小花。   当初乔三爷死后二人曾谈过一些事,所谈之事正是此事。   他想起了徐文赋,想起了王不二,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着。   “这件事很难做,但还是要做。”陈先生收回了注视天上的目光,对着他轻声道:“肩扛着整个人世间是很累也很难做到的事情,所以要讲究方法,人力未必有穷,世子李休的名声也不能仅仅只局束在唐国。”   李休说道:“有些事不能只想着目的和结果,那样会很累,等到有朝一日累的撑不住了,那就是一切皆休的时候。”   陈先生停下了脚步,侧目看着他:“你撑得住吗?”   李休咧了咧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自然是撑得住的,肩扛着整个人世间,其实也不累。”   陈先生说道:“也许这件事很难,但它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天下人很多,人间就需要所有人在一起才叫人间。”   “我知道了。”   书院的规矩比不上青角司那么严苛,即便是在夜晚也能够偶尔看到几名书院弟子行走在小路上。   远远看到陈先生与李休二人之后都是纷纷一愣,然后行了一礼表示尊敬。   “人老了总忍不住想要啰嗦一些,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道理,我就不多说了。”   陈先生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身与李休分开。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平静的声音却是随着夜风传来:“这天很高,即便真的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撑着,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倒下去之前,你就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便可。”   目视着陈先生远去的背影,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子。   一条荆棘的小路之所以会变得平坦就是因为有很多同样的人走在前面披荆斩棘。   李休的确肩扛着整个人时间,但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在他的头顶还有一群人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就像是在陈留城里走出来的陈落,白玉汤和吕轻侯。   这就是所谓的吾道不孤,夕死可矣。   ……   …… 第435章 水深时见龙   脚踏着渐浓的夜色向前行走,李休走的并不快,一路所见书录院,画廊,往来庄。   梁秋的院子此刻依旧亮着烛火,那道身影靠窗边坐着,手里捧着画像看的出神。   那画中所画是她自己,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那时苏声晚所画,那就很值得一看。   自从当初在两开河前落下那副画之后,苏声晚就再也没有消息,去向不知,这个脱身与书院却非要混迹天下的浪荡子,能有一个如梁秋一般于深夜中挂念着他的人存在,想来是幸福的紧。   李休并没有停下脚步,此去荒州也只是往前行走的一站罢了,不是生死离别,也不是什么天涯两边,若是和每一个相熟的人都告一次别,不仅显得麻烦,而且也俗气的很。   一路行走出了书院,直奔后山而去。   当初浣熊沉睡破境,一双紫金色骨翼绵延数十里,遍布后山之上,白日里往来行走的书院弟子想不注意到也很困难,时间长了也就逐渐从起初的惊愕变成了最后的麻木,有一些胆子大的姑娘更是走到了翅膀一侧伸手轻轻碰着。   被教习或是师兄们见了就会绷着脸呵斥两句,毕竟那可是五境巅峰的熊灵,一个不小心可不是闹着玩的。   久而久之新鲜感也就逐渐下降,除了画廊的弟子每日里都会坐在山前临摹翅膀与纹络之外,便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李休的身子在山前停了一会儿,抬手轻轻地摸了摸那骨翼上的暗金色纹络。   “平常就能吃,想不到现在更能睡。”   他放下了手喃喃一句,转身顺着小路朝山后走去。   后山本就很少会有人过来,梅岭的景象大多在书院或是书院正门之前,两处之地遍地生梅,淡香萦鼻,那才是梅岭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梅岭的原因。   而且老弄堂就在后山,对于书院弟子来说这是一个颇晦气的地方,很是抵触,自然也就不想靠近。   山路上已经长满了一层小草,算不得高,地面却不在平坦了。   顺着小路往上走,半晌后李休来到了一个湖边,与其说是湖莫不如说就是一个小塘。   因为真的很小。   池塘内绿水轻盈,水面上漂浮着许多绿叶,李休站在塘边一侧,一眼看过去便将整个池塘尽收眼底。   与从前相比并未有任何变化,只是那些绿叶上少了一条小白蛇。   池塘里少了一条龙。   这条龙很懒,自然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李休探首向前往下看去,双目微微泛起灰色,目光透过湖水往下蔓延终于是在一处水草堆里看见了那条小白蛇,细小雪白的身躯绕在了一起,头尾相连,两根小小的龙角在头上轻微凸起,不知为何,见到这幅场面他的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一个怂字。   心中好奇,一向不将天地放在眼里偶尔还喜欢耀武扬威的小白龙,为何突然变得怂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站在塘边想了想,探手伸进了水里轻轻地画了一个圈圈。   四周灵气如同被吸引了一般向着水圈当中飞快的钻了进去,然后水圈开始了缓慢的旋转,接着带动着整个池塘的水慢慢旋转。   那条小白蛇的身体随之晃动起来,继而跟着旋转起来。   起初的速度很慢,逐渐的越来越快。   满天星河悬在头顶,渐强的夜风吹动着山林,远处会有梅花朝此处飘落,而后被树木遮挡落下掉在了湖面上。   湖水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李休抬手下意识的捏住了一片从额头打落下来的柳树叶。   还未握紧便被越来越强的夜风吹动着从指缝中高高飞出,四周许多树木略弯着腰来回摇晃着,湖水变得更快。   风变得更强,穿过指缝带着些许的凉意,他的衣衫开始扬起。   李休心中愕然,然后放下了手,心想这应该便是最是春风留不住了吧!   天地间突然响起了一声龙吟,整个后山的树木往后弯着腰身,枝叶如雨般向着苍穹倒飞而上,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这声龙吟之声堪称震天,使得李休的意识都是模糊了一瞬。   但书院里却没有半点反应,迎春的鸟仍旧高高的踩在树尖上。   这声音就只有他能听得到。   水中的小白蛇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龙首露出了水面,只是龙首便巨大如同小山,龙身隐没在湖水当中,两条龙须随风飘向一侧。   那双眸子在夜色中却比星辰还要明亮,巨龙俯视着李休,漆黑的双眼像是黑洞般深邃。   它的目光平静,带着一丝不耐烦。   四周吹动着整座后山的夜风忽然停了下来,龙须垂下,龙角泛着星光,华贵在上。   李休与之相比就如同一只蝼蚁,他甚至不如龙首上往下滴落的水滴大小。   就像是人类与星空的对比。   就像是蝼蚁与巨树的凝望。   那滴水顺着龙须之上滑落而下朝地面坠落,水滴在空中发出呼啸之声,猛然间砸在了地面上。   大地发生龟裂。   水滴浸入地面染成黑水色。   李休抬头向上望着,一人一龙彼此对视。   像是相隔银河星川!   无比的巨大和渺小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一起。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李休的轻声说道。   湖水滴落地面扬起细碎打湿了青衫一角。   巨龙高高在上,仿佛永远都不会与人间产生任何交集。   “我要去一趟荒州,可能需要几年时间。”   巨龙微微摇晃着头颅,目光淡漠,似乎是在询问这与它有什么关系?   李休看懂了那双眼中的意思,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道:“不辞而别总是不好。”   这条龙先前帮他去过书海,而且不知为何李休总觉得与它相处内心会平静很多。   他不知道眼前这条龙是什么感觉,但想来应该与他无二。   何况这是书院的龙。   巨龙抬头看了一眼苍穹,眼中的黑洞欲要吞噬满天星光,天地忽然一暗。   巨龙的身体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绿叶之上躺着一条小白蛇懒散的晒着星光。   一枚龙鳞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越来越小,最后贴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化于无形。 第436章 林深时见熊   消散的风重新出现,湖水也变得平静下来。   黯淡的星光重新变得明亮,皎洁的雪白色照耀着山林。   李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处,入手一片清凉,似乎就连神魂都变得剔透起来,隐藏在神魂与识海深处的魔种残留正在一点点的消化,他甚至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这个消化退散的过程。   剑心通明,这一瞬间他对于锁天塔内观碑得道的理解竟是又多了一层透彻。   这是一份大礼,重礼。   也是厚礼。   躬身行了一礼,李休转身顺着小路向着山下走去。   绿叶上的小白蛇睁开了眼睛,抬头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   山下有间茅草屋,四周种着竹林,这片竹林在群山当中显得很是突兀,是陈知墨亲手种出来的。   月色之下竹影重重。   陈知墨远去荒州,不知身处何地,木屋之内当然没有人烟。   屋内也不会有烛火亮起,顶上的烟囱更不会燃着青白。   小院里有一处小泉。   泉水潺潺流下清香甘甜,李休弯下腰喝了一口,心想有时候这世上最好喝的并不只有白开水和绣春风。   浣熊就飘在庭院中央。   身体之外围着一圈暗紫色的灵气光罩,强大无比的妖气透体而出席卷着四周,方圆几十里内绝对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在此停留。   一对骨翼朝两侧蔓延而出,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休凝神感悟了一下浣熊的气息,发现它早已经恢复到了五境巅峰,此刻气息已经是不再增长,变得无比平静。   按理说应该早就醒了。   却还没醒,那就有问题。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体内诸天册之力凝聚双眼之上,淡灰色的眸子流转着诸天古字。   抬眼向着浣熊望了过去。   而后变得更加沉默。   片刻后他往前走了一步,抬手穿透了灵气光罩帖在了熊胖的头上。   中指放到大拇指下方,微微用力。   弹了一个脑瓜崩。   弥漫数十里的妖气忽然间凝固下来,而后眨眼间收敛回到了浣熊的身躯当中,它的眸子睁开,猩红的目光透着惊天的暴戾之色。   蔓延而出的两只紫金色骨翼轰然一震,苍穹之上风云为之变幻。   它抬起了脑袋。   然后看到了李休。   跟着愣了一下。   风云散去,骨翼消散。   猩红的眸子恢复原样,两只豆大的小眼睛眨了眨,然后跳到了李休的脑袋上,两只爪子轻轻的捏着他的头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之声。   “熊爷我恢复了,熊爷我恢复到巅峰了,哈哈哈!”   李休面无表情,心中有些难受。   他在前方打生打死,这个胖子恢复之后竟然在此地睡着了。   “实力如何?”   深吸一口气,李休甩了甩头发,问了一声。   熊胖想了想,说道:“若是在碰见那个叫白如梅的家伙,熊爷打他都不用两只手。”   “比薛红衣如何?”   李休又问道。   浣熊的笑声忽然僵住了,捏着他头发的手也是陡然一紧。   片刻后哼哼了两声颇为不忿的嘟囔道:“熊爷正开心,你提他干什么?”   李休伸手捏住了它的脖子将其提到了面前,抱在了怀里轻轻捏了捏脸,轻声道:“你不是最瞧不起人族语言吗?”   “不说就不说,你当熊爷乐意吗?”   浣熊翻了个白眼,反驳了一句。   李休说道:“明天我便要去往荒州一趟。”   浣熊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找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心道去就去呗,区区荒州,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你对荒州了解多少?”   李休继续问道。   他通读天下,对于荒州自然极为了解,但那里势力繁多,宗派世家多如繁星牛毛,数不胜数,仅凭书面上的东西很难了解深入。   浣熊想了想,心道不怎么了解,但你又何必担忧,荒州势力再多,对你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李休笑了笑,道:“当然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怕来不及。”   他抬头看着天际,想起了当初在三古之地内徐文赋说过的话,正是因为害怕来不及所以他做什么事都很珍惜时间,做什么都务必希望快些,再快些。   熊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它乃是上古的熊灵,再加上种族所遗传下来的记忆,对于天地的窥探自然不会少,因此它自然知晓李休口中的担忧所谓何事。   不知该如何说,那就只能什么都不说。   “今晚月色真好。”   李休注视着云雾之后的那轮明月,皎洁的光晕围在四周,就像是当初与聪小小一同坐在屋顶破境的那一夜。   漂亮极了。   浣熊抬头看着,小眼睛眨了眨,它活的更久,见过更多更好看的月亮,当初被封印在塞北,终日来要做的事情除了等死最多的便是看月亮。   它看的腻了。   “你走之后唐国该如何?”   熊胖突然出声问道。   李休收回了目光诧异的看了它一眼,心想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这些事情?   熊胖晃了晃身子,心道唐国还算不错。   李休忽然笑了笑,道:“唐国当然不错。”   熊胖的两只小眼睛微微眯起,心道要不要临走前把那个叫袁文昭的或者是尚凌的给杀了?   或者今晚熊爷悄悄溜进去直接把那个齐老头儿宰了,岂不快哉?   李休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那样太不合规矩。   而且熊胖未必杀得掉齐秦。   “你似乎变得更像人族了。”   他突然说道。   的确,实力与心性恢复到巅峰状态的熊胖变得似乎更像人族了一些,就连暗杀对手首脑这样的事情都想的出来。   浣熊楞了一下,然后哼唧了两声。   “熊爷可不想做人,做人要有人格,那东西太麻烦,摸不清看不透,还是做熊好,熊格这东西,我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   李休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如同春风一般化去了天下冰山。   大地变得明亮,朝露浮在绿叶上,天边升起了一抹火红。   天亮了。   ……   …… 第437章 离别前的一场细雨   清晨的长安城很好看,尤其是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城头之时,那便更好。   李休骑在大黑马上,目视着这一副景象,觉得这天的第一束光亮和最后一束光亮都是极美的瞬间。   初生和结束的刹那总会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   像是开始和遗忘。   徐盈秀站在城门口。   李休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徐盈秀迈步走了过来,一双大长腿若隐若现,她走到了大黑马的身前停了下来,抬手牵住了马绳。   “荒州遥远,少爷此行若要去,我自当在侧随行。”   她抬头看着李休,笑着说道。   先前她与醉春风刚刚离开锁天塔便听说了萧泊如一事,但因为醉春风的缘故徐盈秀留在了长安。   没有前去陈留本就可惜,若是不能同去荒州,那就更可惜。   城门口响起了齐声呐喊,守城军士的声音遥遥传来,跟着有马蹄声逼近。   李休没有回头,知晓一定是梁小刀赶了过来,他看着徐盈秀,目光温和,他自小生长在听雪楼,徐盈秀对他来说完全就像是姐姐一般,甚至可以说放眼天下他最怕的就是徐盈秀。   “荒州路途遥远,你还是留在大唐的好。”   李休轻声道。   徐盈秀脸上的笑容消失,面色也是冷了下来。   梁小刀从身后骑马走过,见到这幅场面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侧静静等着。   李休苦笑一声,道:“荒州对我来说只是远一些,算不得危险,最多多留一些时日,算不得什么,但对你不同,时间对你来说很重要,何况你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一辈子总围着我。”   徐盈秀柳眉一竖:“不过是数年时光有何不妥,何况我都陪了你十几年了,陪你一生又如何?”   李休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是要嫁人的。”   徐盈秀突然沉默了下来,柳眉弯弯如絮,那双眉眼在瞬间变了模样,片刻后方才轻声道:“他未必愿意娶我。”   话虽如此说,她的手却是松了下来。   李休弯腰拿过缰绳,说道:“王知唯想入世却又不敢入世,空有绝顶的天资却无处用力,我一直不明白他哪里胜得过醉春风,只是因为你喜欢,那就很重要。”   徐盈秀没有说话。   她算不得天下少有的女子,也不是什么温婉可人的姑娘,但对于醉春风来说就是极难得。   也许对于王知唯来说也是如此。   “走了。”   李休对着她笑了笑,而后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大黑马的后背。   肥硕的大黑马摇晃了一下脑袋,吭哧吭哧的跑了起来。   原本要陪李休去荒州的乃是东宫太子打小培养出来的绝世好马,但许是它今天倒霉,一大早躺在书院门口偷吃被李休正巧看到了,于是便不由分说的骑上了它。   这千万里的路程跑起来,想不瘦都难。   徐盈秀站在城门前抬头看着李休二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冷意渐渐化作平淡。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从城内走出了一名听雪楼弟子,牵着一匹好马停在了她的身前。   徐盈秀翻身上马深深地看了李休的背影,而后调转马头向着武当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既然你王知唯想入世却又不敢入世太深,那我倒要看看,此去若到武当山,这万丈红尘,你入是不入。   荒州在长安以西,若要前去则必经陈留,四九城,极西之地,过百万里绿海,方可抵达。   “痛快。”   一黑一白两匹大马在官道上纵情飞奔,两侧入眼之处的景色疯狂的往后倒退,前一秒还在眼前的道旁驿站下一秒就被甩出了千米之外,强风迎面而来,吹动着二人头上的长发往后飘飞。   梁小刀却是不顾直奔口鼻的如刀冷风,仰头大笑数声,高喊着痛快。   李休虽未说话,但眼中的神情也是略起波澜,自从他破除三劫踏上修行一道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纵情而驰,这感觉不错。   的确算得上是痛快。   太阳越升越高,二人的速度却是没有半点减慢的迹象。   梁小刀的笑声慢慢平息,说道:“醉春风去虚境之前可是让你看着徐盈秀,眼下倒好,大好的机会你却非让她去寻王知唯,这不是老母鸡给黄鼠狼拜年,自投罗网吗?”   李休说道:“王知唯太过无能,自以为武当行走,想要学陈临辞一般救扶天下,但不入天下又怎么能救天下?明明喜欢徐盈秀却非要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沾情爱不染世俗,他以为他算什么东西?”   “就连无量寺的不戒小和尚都敢号称不戒,他一个臭道士却总是拿捏的紧,满嘴的天下苍生却连一件屁大的事都做不成,虚伪极了。”   梁小刀楞了一下,随后砸了咂嘴觉得有趣极了,李休像是此番模样的讥讽辱骂,就连他也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听他都比醉春风差远了,徐盈秀这啥眼光啊?”   他伸手揉了揉下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李休叹了口气,说道:“情爱这东西,哪里还能用道理去讲明白?”   梁小刀闻言点了点头,回想着昨夜的难忘时光,心中对这句话赞同极了。   情爱的确是这全天下最没道理的事情。   浣熊仍旧挂在李休的腰上,对于二人之间的谈话并不表态,心道人类这东西真是麻烦,哪像我们妖族,看上喜欢的直接就打晕带走,把生米煮成熟饭,哪管你愿不愿意,愿意更好,不愿意咱也不亏。   轻轻地蹭了蹭脑袋,熊胖叹了一口气,徐盈秀跟不跟来对它来说倒是有一些影响,毕竟趴在女人的胸口总比挂在男人的腰上要舒服很多。   二人许久没有好好聚在一起过,再加上梁小刀本就是浪荡的性子,一路之上各种各样的话题自然不会少。   但这条路太长,时间太久,再多的话题也会有说完的时候。   十日之后,二人来到了陈留城,并未去青角司,而是随意的寻了家馆子,也不在乎门面大小,能开饭馆的,味道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吃了顿饭,饭菜简单,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需铺张浪费,随便点了二十来个菜也就算了。   酒足饭饱之后在陈留城住了一夜,并未去拜访陈落或是郑修元,翌日天色刚刚亮起二人便骑马离开了陈留。   除夕夜早就过去,年味也已经消散,但四九城的夜晚偶尔还是能够看到烟花亮起。   两个人勒马在四九城外停了半个时辰,看完了一整场烟花之后方才继续行走。   日出而行,日落而眠,如此这般过了月余二人方才来到了极西之地。   大黑马已经瘦了一圈,模样看起来神骏了不少。   极西之地一眼望去还是熟悉的模样,道路一侧那棵快要枯死的树木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树杈上站着一群乌鸦,浑身漆黑,正歪着脑袋注视着他们二人。   勒马停下,李休回头看了一眼唐国,入眼处除了几个零星的村落之外再无其他人烟,极西之地本就荒芜,又靠近绿海妖灵,称之为遍地恶兽也不为过,每年都会有唐人死在这里。   一望无尽的绿海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   耳畔传来了连绵不绝的乌鸦叫声,梁小刀的眉头微微一皱,面色有些不耐:“远行在即,就有乌鸦叫喊,真是晦气。”   他转头盯着那些乌鸦,语气不善的说道。   乌鸦在唐国的风俗中代表了晦气,是死亡的象征,尤其是要远行的人碰到乌鸦送行,那就更晦气。   梁小刀这些年来在北地见惯了乌鸦啃食腐肉,所以对这种东西发自内心的有些厌恶。   于是伸手拍了拍浣熊的肚皮。   熊胖的双眼在瞬间睁开,有些生气的凝视着他,而后发出了一声叫喊。   声音很轻,但站在树上的那群乌鸦却猛地僵住了身体,然后直挺挺的摔倒了地上,只是一刹那就死的干干净净。   梁小刀长出一口气,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李休伸手捏了捏熊胖的脸,熊胖冲着梁小刀哼唧了一声,转过去打算继续埋头大睡。   但它的身子却猛地一颤,而后瞬间出现在了李休的头顶,抬头看向了天空。   李休微微愕然,跟着抬起了头。   一滴雨刚好落下,打湿了他的额头。   然后整片天空落下了毛毛细雨。   这雨下的并不大,也并不密集,天上甚至没有一片乌云,但整个苍穹却为之黯淡了下来。   大黑马低下了头。   梁小刀面色复杂,握着缰绳的手紧紧用力,指节泛着青白,然后翻身下马,对着长安方向遥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眼带悲痛。   李休也站在了地上,略低着头,眼眶微红。   这一天是让天下人难忘,让无数唐国百姓跪地痛哭流涕的一天。   四九城中,楚昭南正坐在小摊上喝着豆汁,山羊胡站在他的身侧拿着一把扇子不停地煽动着,今天本是个大好的天气,太阳高高挂着显得特别明亮,而且一点都不热。   但现在却突然下起了雨。   楚昭南看着这场雨,放下了手上的豆汁,一言不发的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口喝光了大半碗豆汁儿,咧了咧嘴:“格老子滴。”   ……   青角司内,陈落与花白发站在院中并肩而立,抬头看着天上落下来的这场细雨毛毛。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下场,也是每一个人注定会有的落幕。”   花白发看着这场雨,轻声说道。   陈落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右手探到身前,细雨向下穿过指缝落在了地面上,整个青角司跪在了地上,向着长安城遥遥一拜。   唐国很大,东南西北各不相同,东方下雨,西方也许就是大晴天。   江南烟雨连,塞北却遍布黄沙。   但在今日整个唐国境内却无一例外落下了毛毛细雨,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都会受到雨水冲刷。   晋城当中,崔崖思手里提着一笼包子摇头晃脑的朝太守府走去,这是朱红家的包子,是近日来一个新入场的饭馆,身为太守大人总要去捧捧场子,何况吃东西还不要钱。   免费的东西未必都是极差的,起码在他看来朱红家的包子就是晋城中最好的包子,吃了一顿还想着下一顿。   这不刚刚才吃完,临走时候还要拿上一笼,边走边吃。   行到一半,天上却突然下起了雨,小笼包这东西当然得要趁热吃,沾了雨水受了凉风那味道就变了另外一副模样。   只是崔崖思此刻对此却是浑然不在意,他的身体停顿在了长街中央,宛若雷击一般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细雨落下片刻功夫便打湿了他的衣衫,手中的包子早就掉在了地上滚出去了很远。   雪白的面皮被泥水打的脏兮兮的。   地面自然更脏,但崔崖思却浑然不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完全不顾头顶的风雨,他对着长安方向用力的磕了一个响头,额头碰触地面将青砖震开发生了数道裂纹。   泥水染满了面庞,他浑身上下细微的颤抖着,堂堂的晋城太守,大唐东方第一人,在此刻却跪倒在风雨中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双肩不停耸动着,虎目通红无比,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慢慢变得嚎啕起来,竟是根本不在意长街之上其他人的诧异目光。   这场雨洒遍了天下,天下人有说不完的反应。   陈老将军和子非并肩站在小南桥上,子非的面色仍旧十分苍白,看得出来他强行插手六境天劫所带来的反噬有些严重。   此刻看着这场雨那似乎永远都挂在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散了去。   陈老将军叹了口气,像是有些羡慕:“终于还是让你这老家伙先走了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长安。   太尉与吴王同在一个大殿当中。   吴王站在窗前微微低头。   齐秦半闭着双眼,叹了口气。   而此刻在国师府内,整个国师府挂满了黑白装束。   大殿之内摆放着一张座椅,两侧烛火摇曳,国师大人就坐在座椅上,略低着头,神情安详。   李弦一跪在他的身前,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这一日,大唐国师于府中过世,归于上天。   天道有感,举国之内下了三日的细雨,无数官员与百姓跪倒在地,像是在告别这位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的老人。   恭送国师大人。   ……   …… 第438章 踏足绿海   国师身故的消息逐渐传遍了整个大唐,即便是看不懂这场雨的普通百姓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没有特别大的本事,就只是拿出了一根白布条挂在了自家大门上。   举国望去大唐千余城尽挂雪白,就像当初李来之身死之时一般。   天下官员都是心中悲痛,沉重的气氛蔓延着整座唐国。   即便是与庙堂两不相干的江湖都是沉默了下来。   无论是站在太子这一头还是站在吴王那一头的人在这种时刻都不会去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国师身死,对于太子一方的削弱毫无疑问是巨大的,但李文宣却并不觉得高兴。   大唐少了一位擎天之柱,这哪里值得高兴呢?   就像是荒人会无比尊敬子非一般,尊敬在某种时候无关乎立场,这位生前为大唐奉献了一生的老人,在死后也是化作了春雨用不一样的方式滋润着唐国的每一寸土地。   李休在极西之地站了三日。   梁小刀在地上跪了三日。   直到这场雨彻底落下,阳光隐没山谷。   星河璀璨,就像是国师大人那永远温和的目光一般照耀着大地。   “那老头不错,可惜了。”   浣熊抓着李休的头发,心中轻声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目光重新恢复平静,这世界就是如此,总有一些人会为了自己热爱的事物而付出生命。   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才让这冰冷平淡的大世界变得温暖无比。   梁小刀起身挖了一座坟,就在那颗枯树下,立着一个高高的坟包,他亲手刻了一面墓碑,并没有名字,只是在墓碑下方写着梁小刀立的字眼。   四个小字如同刀削一般刺目,一眼望去似乎能够刺穿双眼。   李休看了过去,双目微微眯起。   梁小刀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转身对着长安城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   一身气息凝实,体内灵气盘旋周天最后流入气海,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愈发锋芒毕露起来。   “恭喜。”   李休看了他一眼,说道。   梁小刀淡淡道:“国师身死,何喜之有?”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两码事。”   国师身故自然不是喜事,是天下同悲的事情,但梁小刀修为突破踏足三境那就是好事。   悲伤可以掩盖喜悦,但你不能因为悲伤就觉得喜悦是件坏事。   梁小刀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轻声道:“的确是两码事。”   极西之地毗邻绿海,相距并不遥远,只需要往前走上百十步就算是出了大唐边境,正是踏足绿海当中。   所谓绿海其实就是绵延数百万里的草原,只是因为尽皆都是草原,遍地绿色,而且绿草极高。   好在数百年来大唐子民与荒州之人也算是互通有无,将百万里绿海硬生生的趟出了一条道路。   二人骑马走在路上,脚下的绿草并未生长,基本只是露出了一个草尖便被来回踩塌进了泥土,行走之间能够很清晰的闻到淡淡的草香味。   草原上的风很大,但却并未有太多吹拂到二人的身上。   因为两侧的绿草真的很高,他们骑在马上本就更高,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比两侧绿草略微高出一点。   梁小刀向着四下张望,口中不停地啧啧作响。   “倒真是不负绿海之名,如此景观的确别致,在唐国之内可没机会见到。”   他伸长着脖子,一眼望去皆是无边的碧绿,虽没有其他景象,但只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绿海也是足以让人顿生豪情,忍不住想要纵马飞驰,征服这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   他抬手伸向一侧,随意的折断了一根青草放到鼻下轻轻地闻了闻,笑道:“这味道倒是和陈知墨门前的杂草没什么区别,看来所谓绿海无非也就是草长得更高一些罢了。”   二人并未疾驰,只是驾马在小道上缓缓而行。   绿海之内满是妖灵,百魅横生,奇形怪状。   而且环境特殊对于这些妖灵来说更适合一些,人类修士到了此地反而会受到一些限制。   所以初次踏足其中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草堂笔记当中曾为绿海妖灵专列一卷,上面记载了八十一种截然不同的妖灵,与真正的绿海妖灵比较起来只少不多。”   李休看着四周,开口说道。   眼下二人只不过是刚刚踏足绿海,这段路已经被唐人走了无数次,哪怕是有再多的妖灵也被杀光了,所以起码接下来的数日时间里是绝对安全的。   “草堂笔记?有这书吗?”   梁小刀摸了摸下巴,闭着眼睛回想了片刻,然后问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妖灵与妖族不同,妖族在天地伊始乃是妖兽与灵兽的化身,属于天生种族,与人族一般。”   “但妖灵则是由动物野兽或是植物常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所产生的灵,在成为灵之后方才拥有修行能力,在修行一途上得天独厚,故此称之为妖灵,他们通常会拥有特殊的能力,让人难以防备。”   梁小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问道:“既然是野兽或是植物吸收精华所衍生而变为的灵,那么数量应该很少吧?”   李休摇了摇头,缓缓道:“并非如此,绿海地势得天独厚,完全像是天生天养的养灵之地,野兽化灵之后所溢出多余的气就会反馈给绿海,也就是将吸收而来的精华反哺而出,而后绿海这片天生的养灵地便会自然而然的将这些吸纳而来的气再次反馈给绿海之内的所有野兽和植物,如此便形成了一个循环,绿海内的妖灵也就越来越多,慢慢地形成诸多势力。”   他的声音停顿了刹那,而后继续道:“并且据草堂笔记记载猜测,绿海之所以会成为养灵地的原因不单单只是因为地势,还可能与祖神有关。” 第三卷 苏幕遮 第439章 生命从不因高贵而美丽   祖神!   这两个字在大陆之上所代表的便是神秘二字。   甚至就连这个极为神秘的种族是否存在都始终存在着争议。   但毫无疑问,若是存在,他肯定还在人族之前,甚至可以和源远的龙族相提并论。   梁小刀或许没有看过甚至没有听过草堂笔记,但他绝对不可能没有听过祖神这个名字。   任何事情只要与这两个字沾上了瓜葛,那就都代表了不同寻常。   “外界关于这件事的传闻颇多,但是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件事,而绿海当中的妖王对此也是闭口不谈,像是在避讳什么事情。”   李休解释道。   梁小刀坐在马背上晃了晃脑袋,嘿嘿一笑:“既然是避讳,那就一定有猫腻。”   百万里绿海太过庞大,即便是数百年来的探寻也总有很多没有人族脚印的地方。   “来都来了,雁过还要拔毛呢,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梁小刀的目光不停地在四周打量,绿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被称之为宝地,而且人族可以和绿海妖灵签订类似契约的东西,甚至有人钻研出了一种可以使用妖灵代替命魂的能力。   试图拥有魂修的力量。   修行路上共有四大体系,魂修,神修,体修,武修。   文圣道路可以算是神修与武修的结合,所修浩然气,属于四大体系之外的东西。   四体系当中魂修要求最为严格,想走这条道路则必须命魂天生,但命魂天生的人实在太少。   倘若能够使用妖灵代替命魂进行修行,对于自身的实力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提升,而且所抓捕的妖灵实力越强,对于宿主的提升也就越大。   这也是数百年来唐国一些狩猎者和荒州之人不停踏足绿海的原因所在。   只是这种手段让人不齿,尤其是唐人生来高傲,若是在战斗之时被人发现是强行窃取妖灵为己用,更是会受到无数人的口诛笔伐,甚至会有江湖侠客提剑斩不平。   所以妖灵虽然珍贵,在唐国反倒是最不值钱,甚至颇为危险,于是数百年发展下来,现今进入绿海当中的唐人大多都是去寻找一些秘境古地,前辈洞府之类的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宝物。   有用的用来提升实力,没有的回去卖掉,也是不亏。   对于妖灵也是不会轻易冒犯,渐渐地也就形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这也是近百年来绿海和大唐彼此安稳的缘故。   甚至还有书院的弟子与妖灵相爱,最终走到了一起的美事供人流传。   这事并不是子虚乌有,而是真实存在,还被长安小书楼里面的杂文先生写在了新志异当中。   所以书院弟子对于妖灵的感官通常不错。   “百万里绿海,若是就这么穿过去,那才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李休说道。   书院里的故事很多,梁小刀在其中生活了不少时间,平日里也是和不少师兄弟插科打诨打成一片的人物,对于这人妖恋的故事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   此刻兴致被李休提了起来,不由得便有些兴奋的问道:“据我所知那聂小倩可是个狐狸化成的妖灵,你说宁师兄晚上和她行房的时候要是突然恢复了真身,那得多刺激?”   他一手提着缰绳,一边说着这件事情,脸上还在露着笑容,看起来十分专注,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一般,片刻后竟是嘿嘿的傻笑起来。   “妖灵褪去了兽身化作人形,除非自愿否则便是到了身死那天也一样会维持人形,何况当初陈先生还赠了聂小倩一点感悟,使其修为更加精进,早就与人无异。”   李休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梁小刀摆了摆手,道:“我自是知晓,这不是随便说说嘛!”   短暂的开了一个玩笑,之前沉重的气氛逐渐消散。   骑马走在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当中,听着两侧传来风吹过草叶的哗哗响声,两个人都是变得平静许多。   大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弥足珍贵的东西,总会有很多景象豁然你豁然开朗。   李休侧目看着草叶之上一只小虫展翅飞到了远处落下,草根晃动一只只有拳头大小的兔子蹦跳走过。   遥远处的青草倒下了一片,一只体型硕大的青牛正在追着一群草羊到处狂奔。   在它们的身后百米处匍匐着一头斑斓豹伺机而动。   这些场面都是天底下最普通的场面,也是普通的人的场面。   对于修士来说即便只是刚刚踏足初境也可以轻而易举撕碎一头斑斓豹,甚至可以让双头狮群不敢靠近。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大自然的残酷竞争。   李休看得出神。   梁小刀跟着看得出神。   二人并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常年行走在高处总是会忍不住忽略底下的风光。   直到一黑一白两匹马走了很远,将眼中的景象甩出去了很远,他们方才回过神来。   对于修行的定义很模糊,总有人说大道无情,太上无情,修行就是一个越来越高的道路,当你走的越来越高,就注定不会和最底下产生交集,也不会付诸情感。   但其实修行就是为了更好地守护这些东西。   起码对于唐人来说就是如此,正因为有了无数的基石累积铺垫,才会让高处的人走的更高。   最后瞥了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梁小刀摇了摇头,笑道:“我现在知晓苏声晚为何非要行走天下去画这些场面了。”   很多场面都会让人难忘,刚刚那一幕很普通,算不得什么,二人也只是在刹那福至心灵罢了。   看得出神也是看,一眼扫过也是看,其实究竟如何看要看的终究还是人类自己。   也就是所谓从心。   “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生命从不因高贵而美丽。”   梁小刀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看的是青牛草羊和斑斓豹,但说的却不是这件事情。   这想来应该是另外一种常提到的境界。   初时见山是山,再到见山不是山,最后见山还是山,其实变化的并不是世界和规则,而是心境和态度。   ……   …… 第440章 流子集,百人川,天养灵   “绿海虽大,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生存明面上逐渐形成了三大势力,分别是流子集,百人川,以及天养灵。”   梁小刀点了点头,对于这三个势力唐人几乎都很熟悉。   三方当中流子集是与唐国关系最好的势力,其内妖灵大多向往文墨,生平最爱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更是多有涉猎。   百人川顾名思义便只有百人,类似于绿海中的苦行僧,但却杀人如麻,所过之处不说血流成河也是神鬼避让。   而广袤存在于绿海当中与天下人接触碰撞最多的则是天养灵。   唐人对于流子集的妖灵往往比较尊敬,甚至唐国一些州郡还存在着一些流子集的官员。   狐妖聂姑娘便是流子集的妖灵。   “你说明面上,是啥意思?”   梁小刀疑惑问道。   三大势力瓜分绿海,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现在听他的意思是另有蹊跷?   李休想了想,说道:“无论是流子集还是百人川又或者是天养灵在这么多年来都形成了一种较为诡异的默契,保持着平和,听雪楼早年便一直怀疑其中另有蹊跷之意,直到前些日子萧泊如剑压绿海,杀的一众妖王死伤殆尽,杀的绿海妖灵闻风丧胆。”   “然后露出了破绽,楼内的人始终在注视着这里,于是便发现了蹊跷,在流子集,百人川,天养灵三大势力之中似乎还有一股势力周旋其中,甚至凌驾在上。”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缓缓道:“祖神宫。”   咔嚓!   绿海上空猛地炸开了一道惊雷,四周骤然大风起兮,狂风猛烈瞬息之间压弯了方圆数千米的高草。   眯成一条缝隙的眸子当中闪烁着一抹锋芒,浣熊在他的腰间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朝天上看了一眼。   修士行走文圣道路成为文圣之后就会拥有微言大义,言出法随的本事。   言出法随是规则,言出惊圣则是触碰规则。   唐国律法是规则,绿海之内同样有自己的规则存在。   很显然,祖神宫三个字在绿海相当于某种禁忌,一旦被人提遥远之人就会于冥冥中生出感应,可以说李休二人虽然只是刚刚进入绿海当中,却已经被那神秘存在窥知到了。   不过二人的脸上却没什么忌惮的表情出现,梁小刀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许兴奋。   “看来这祖神宫是真的存在了,这可是传说中的祖神一族,怎么样,不能白来,要不要去干他一票?”   这话不像个将军,反倒更像是土匪,不过将军不就是这么回事,在进入敌国领土之后上马为将,下马为贼。   李休看了他一眼:“祖神宫隐蔽难寻,没人知晓其真正的所在之地,无垠绿海茫然寻找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的确是这个道理。   梁小刀自然也知晓,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但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去哪?”   绿海当中有很多秘境与洞府,存在神秘并且不停出现,总会有一些是无人探寻过的地方。   这些地方都值得一去,梁小刀懒得去想,反正只要有李休在身边,他就不怎么喜欢动脑子。   二人骑在马背上缓慢行走,马儿最爱吃草,尤其是绿海之内的草料更是可称一绝,白马倒是反应不大,但李休座下的大黑马可是嘴馋的不行,一步三回头不舍的来回张望着。   摆在身前只能看却不能吃,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没道理的事情吗?   李休轻轻地抚摸着大黑马背上的鬃毛,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说道:“生龙潭。”   ……   祖神祭坛之内,前不久聚集在此地的十六位妖王已经散去大半,现如今就只剩下了四位还守在此地。   大地之内空旷且安静,即便是一滴水落在地面都会引起不小的声响。   四位妖王分坐四方,闭目养神,而此刻祭坛大殿之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当中提到了祖神宫三个字。   四位妖王的眸子同时睁开,眼中带有着一抹煞气。   在绿海当中,祖神宫三个字就代表了禁忌,绝对没有任何妖灵敢于轻易提起,因为那是对祖神的冒犯和不敬,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甚至可能会付出性命的代价。   “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口出狂言?”   坐在东方的一位紫发妖王眸中流淌过了一丝雷电,而后转头目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身处大殿之内,目光却仿佛能够穿透一切一般朝遥远处看了过去。   其余三位妖王则是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轻声道:“雷王,心怀不敬之人,杀了便是,无需动气。”   那紫发妖王点了点头,眸中雷电如同溪流一般蜿蜒流淌,目光透过绿海遥遥落在了李休的身上。   然后微微一愣。   心道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于是忍不住看的更近了些,越看心中越惊,而后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腰上,看到了那个懒洋洋的浣熊。   浣熊睁开了眸子,小小的眼睛中掠过一抹惊天戾色,只是瞬息之间,紫发妖王眼中的画面便消失不见。   他的面色一僵,盘坐在地面的身子微微一颤。   其余三人见他如此模样皆是眉头一皱,而后齐齐向着遥远处看了过去,然后面色同时一变。   浣熊双手抱着脑袋心下无语,尾巴轻轻地晃了晃一道透明的气将李休与梁小刀包裹在了其中,消失在了几位妖王的视线当中。   “竟会是他?”   四位妖王对视一眼,同时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愤怒还有一抹杀意。   “当初他老子行事便霸道得很,现在他竟然也来了绿海。”   一位妖王冷哼一声,面色黑如锅底。   “如果咱们收到的消息不曾出错的话,萧泊如之所以能够活命,也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又一位头生双角身有四臂的妖王冷声说道。   雷王则是叹了口气,目光复杂,淡淡道:“暂且不去理会,他的目的应该是去荒州,途经绿海并不会停留太久,吾等权当不知此事。”   其余三位妖王对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显然也是如此打算。   毕竟是李来之的儿子,大唐国的世子,更是救了萧泊如一命,不就是区区祖神宫三个字吗?提就提了,有何大不了的。   四位妖王深吸一口气,坐于四方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第441章 梁小刀的刀   当初李休为了提升修为曾经询问过楼内的意见。   最终得到了两个建议,绿海生龙潭,塞北两窟鬼。   因为徐盈秀和王知唯的缘故,他选择去了塞北。   但两相比较起来,生龙潭其实才是最佳的选择。   “生龙潭为何地?”   二人纵马疾驰在草地之上飞奔而行,两侧绿草转眼即逝,梁小刀跟在李休身后,出声询问。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湛蓝明朗的苍穹之上生出许多云雾,大风吹拂云雾漫天而行化作蛟龙猛虎,奇形怪状,淡淡道:“化龙之地。”   话音落下他猛地调转马头,大黑马高高跃起蹄下生出烟尘,竟是踩踏着草尖行走于高空之上并且飞速狂奔不落分毫。   他曾看过生龙潭的地图,对比一下此刻身处的方位几乎是瞬息之间便确定了生龙潭存在的方向,那是绿海深处,只有横穿绿海才能够以最快速度抵达目的地。   看到李休骑马行走于草尖之上如履平地,梁小刀在心中暗暗庆幸一声,幸好当初离开长安之时有所准备,他骑得这匹马在整个长安城所有达官显贵当中可以排进前十。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马儿,实际上这匹马的修为都已经达到了三境。   三境妖马再加上梁小刀的控马术,要做到踩塌草尖如履平地却也不算困难,因此只是呼吸之间他便跟了上去,一黑一白两匹大马如同两道光束一般穿行在绿海之上。   绿海之内所存在的并不单单只有妖灵,还有人类。   常年进入其中历练冒险的人类数不胜数,不仅仅是唐人,还有荒州甚至就连北雪原之外的那些妖族偶尔也会前来此地。   绿海区别于大唐最直观的地方就是建筑和地势,在唐国山川城池数不胜数,而绿海则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树木的存在就只有少数,比例并不比塞北之地出现绿洲的可能性要高。   所以在绿海当中视线毫无疑问会更加开阔,太阳升起的似乎更早,落下的似乎更晚。   如此这般行进了差不多月余时间,二人的速度终于是逐渐放缓了下来。   太阳自天边落下,火红的光亮照耀着大地,将碧绿的草原映衬成了红色。   李休勒马停了下来,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见过很多次日落,伴随着日落也见过很多次死人,草原的太阳不会更美,他当然不是因为看的痴了所以才会停下来。   梁小刀跟着停下,他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因为很干净,而且很是整洁,但也可以说是旧衣服,因为这是他当年从北地第一次去往书院时候所穿的那件。   在肩膀上还可以清晰无比的见到那一个大大的在夕阳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的北字。   “你困了?”   他走到李休身侧,挑了挑眉毛,面带笑意,调侃道。   每个少年都有纵马江湖英雄情长的江湖梦,即便是出身军旅,对于江湖仍旧是无法避免要充满幻想。   他虽自小在北地成长,但见惯了的就只有肃杀,哪来的儿女情长?   现今在长安别了红袖,又与李休在绿海碧草之上飞驰了月余,只觉得憋郁了二十年的浊气一朝之间从胸口尽数吐出。   怎得一个痛快了得?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目视着天边太阳落下,彻底隐没在地平线之后,天色骤然暗淡下来。   今夜的星辰格外的多,也格外明亮,就连那已经消失了月余的皎洁月亮也是高高的挂在头顶,散发着较之往常还要明亮数倍的光芒。   将整片绿海照耀的如同白昼。   这就很不同寻常。   “如果楼内的消息没有出错,那么此地应该就是生龙潭。”   李休纵马踩踏在草尖之上,目光环视着四周,开口说道。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跟着一点点的隐没下去,眼中出现了一抹警惕。   因为他知道,听雪楼的消息不会出错,一个刺客组织,毫无疑问最重视的便是消息的准确性,更何况得到这个消息的还是他们的少楼主,那一定是经过几次确认无误之后方才会递交到他的手上。   既然听雪楼的消息不会错,那么就是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虽没见过生龙潭,但这名字只要一听就能知晓这是一个水潭,不说很大,起码也要有水。”   梁小刀坐在马背上环视四周,目光透光一人多高的青草看着地面,入眼之处便只有草地,休说潭水,即便是沼泽都是看不到半点。   头顶的月亮亮的出奇,星星还在不停闪烁就像是在眨着眼睛一般。   梁小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面露恍然之色。   伸手摸了摸下巴,笑道:“原来如此。”   李休伸手捏了捏浣熊的耳朵,抬头看着天空,面色平静。   天上的月亮开始旋转起来,无数闪烁的星辰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   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下那轮圆月竟然是变成了一张恐怖的人脸,泛着青白之色,那张人脸之上竟然是没有双眼,只有两个深深地黑洞看起来颇为狰狞。   月亮自二人头顶笔直落下,宛如流星一般划下,张着血盆大口,獠牙生长瞧起来很是骇人。   与此同时悬在苍穹上的无数颗星辰竟是在同一时间化作了无数个眼睛,散发着碧绿幽芒,瞳孔凸出自高而下俯视死死的盯着二人。   天地间狂风呼啸,鬼音四起,森然之意席卷大地,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但李休依旧抬着头,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波动,那双眼如同死水一般平静。   大黑马低头啃着草,两只耳朵来回呼扇着。   梁小刀双臂在胸前环抱,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人脸和从那无数只眼睛当中射出来的无数道光束,轻轻地砸了咂嘴。   “这就是绿海妖灵?空有其形,看起来倒是挺唬人的,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抬手拍了拍李休的肩膀,口中点评了一番,然后将手放到了马背上。   他从马背上抽出了一把弯刀,那是北地标志性的弯刀。   那轮圆月夹杂着恐怖之势落了下来,青草折断,鬼气萦绕似乎能够乱人心神。   梁小刀打了一个哈欠,手中弯刀向上斩去。   一抹刀光亮起,照亮了四周撕开了黑夜。   那轮月亮裂开两半,激射而来的无数光束跟着炸开,悬在天上的无数只眼睛一个接着一个的爆开。   远处响起了一声惨叫。   二人四周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泛起了波动,跟着天地一变。   梁小刀将刀放回了鞘中,四周响起了数百声惊呼。 第442章 李休的剑   四周的景色恢复原貌,梁小刀四下望了望,发现此刻在草地之上站着足有数百人之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笑道:“人还不少。”   跟着他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在那里并没有生长青草,而是一片光秃秃的焦土之地,大概只有方圆数米,而在焦土之上则躺着一条鱼。   这一幕很奇怪。   水里的鱼儿却躺在焦土之上。   梁小刀叹了口气:“还真是世风日下,想不到如今就连一条烂鱼都敢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妖就是妖,上不得台面。”   在唐国之内号称人人平等,但只要出了唐国,放眼整片大陆那就一定要以唐人为尊,唐人行走在外就一定要高人一等。   这就是他心中的信条,这也是他眼中唐人应有的骄傲和尊严。   在一些人眼中看来会有些偏激,但唐人不在乎。   而梁小刀只在乎唐人,那么其余诸多种族势力如何看待,他自然也是不在乎。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响起了一片冷哼之声,不少人的面色都是陡然间冷淡了许多。   还有一部分人目光落在了他肩膀之上的那个大大的北字之上,即便是在黑夜当中仍旧亮的刺眼,这些人呼吸略微急促起来,眸中几乎在同一时刻升起了一抹敬意。   眼前这瞧起来极为跋扈的少年竟然是北地边军的人,他们虽身处绿海,但对于唐国之内发生的事情也算得上是有所耳闻,心头微动便猜出了这是北地小将军梁小刀。   接着他们又看向了一侧的李休,心道既然那人是梁小刀,那么这个青衫之人想来便是世子李休了,如此想着这些人眼中的敬意更浓了三分,甚至不顾周遭绿海妖灵和另外一部分人的诧异目光笔直的走了出去,对着骑在马背上的二人行了一礼。   破除了鱼妖幻象,天上的圆月和无数星辰自然也就跟着消失,入眼处一片无际空白,与这连月来的黯淡如出一辙。   草原之上显得很黑,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没有星光映在草叶上的温柔。   李休看了过去,周遭数百人形成了大大小小诸多集体,但大体上分做三个阵营,很好分辨,就算只是一双肉眼也能够看的分明。   站出来行礼的自然都是唐人,瞧起来大概有七八十人,算是三方势力当中人数最少的阵营。   人数最多的则是绿海妖灵,他们有的化作人身,有的半人半妖,甚至还有的就只是最原始的兽性,他们的目光一直在紧紧注视着他们二人,看得出来并不欢迎这两个不速之客。   若不是之前梁小刀那一刀表现出来的实力让人忌惮,再加上唐人的反应使得他们踌躇恐怕现在已经如同那只鱼妖一般大打出手了。   至于剩下的一方则同样是人族,但区别于唐人,对于李休和梁小刀的出现并没有什么反应,显而易见这些人应该是来自荒州。   只是简单地扫视了一眼,李休在心中便大致判断出了眼下场中的情势。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难道不知晓此地已经被我等设下禁制了吗?竟然还敢驾马强闯,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绿海妖灵当中走出了一头通体碧绿的猴妖,浑身尽皆绿色无论毛发还是身体就连那双眼睛都是散发着绿色光芒,看起来就像是与绿海草地融为一体一般。   猴妖走到最前头,碧绿色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二人,大张着嘴巴,露出了猩红獠牙,一股腥风夹杂着妖气自口中喷薄而出,震得四周青草齐腰而断,颇具威势。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不由得眉头紧皱,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李休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它,只是对着那些走上前来的唐人询问道:“你们为何聚在此地?”   唐国修士刚欲开口,却听得那猴妖冷笑一声,缓缓道:“看得出来你二人在大唐应是个不小的人物,但此地是绿海,是妖灵的地盘,既然走了进来那就要遵守绿海的规矩。”   梁小刀的眉头皱的更紧。   李休仍旧不曾理会,目光始终在看着身前那几十位唐国修士。   有人对着李休拱了拱手,恭敬道:“禀殿下,我等于此地发现了传说中的化龙之地生龙潭,但还未曾开启进入便被那些荒州之人与这些妖灵插了一脚。”   李休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此时却见到不远处那个猴妖纵身一跃跳到了草尖上,半蹲着身子,一条尾巴在身后上下晃着,幽绿的目光满是残暴的打量着他们二人的身躯,而后咧嘴露出一口獠牙,语气高高在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说道:“生龙潭是我绿海的机缘,那就合该我绿海灵族使用,能让你们这些下贱人族分一杯羹就已经是祖神的恩赐,尔等应该心怀感激,俯首涕零才是。”   唐国修士转过了身,目光冷然。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   梁小刀看向了那只猴妖,淡淡道:“你想死吗?”   他与李休之间的关系最好,对于李休的习惯也是了如指掌,自然知晓这位世子殿下皱起眉头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干脆提前说了,说完之后他心中大畅,像是顿悟一般突然之间便明白了李休为何喜欢如此说。   因为这句话实在是让人舒服极了。   远处的荒州之人安静看着,就像是旁观者一般,妖灵固然带着一个灵字,实则却脱不掉大多数妖族的本性,性情自大,鲁莽,暴戾。   尤其是猴妖本就自大。   “师兄,生龙潭机缘百年难得,人多只会徒增变数,要不要?”   荒州阵营当中,站在中心的是一群身穿白衣的宗派弟子,为首是一位少年男子,两鬓垂着黑发,怀中抱着剑,剑眉星目,腰挂玉佩,妥妥的一个少年侠客的形象。   他身侧站着一名女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尤其是在这遍地碧绿的环境当中就显得更白了些。   说这话的也正是那名女子。   抱剑少年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轻声道:“那二人一看便是身居高位,不好对付,眼下就让那只猴子去探探底细也是无妨,这猴妖固然嘴臭,但一身实力却是三境巅峰,不容小觑。”   其余之人都未曾说话,显然都是抱着一样的想法,李休与梁小刀二人驾马穿过禁止,更是一刀杀了那条鱼妖,如此实力放到场中也算得上是上等,自然会吸引绝大多数人的注意。   听到梁小刀的话,那只猴妖脸上的不屑却没有任何收敛,就宛如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那双碧绿眸子微微眯成一条缝隙,鄙夷道:“想杀我?就凭你们两个,做得到吗?”   它站在草尖上向着二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每一步迈出都会有一股浓烈的妖气透体而出。   “既然来了绿海那就要遵守绿海的规矩,而绿海的规矩就只有一条,那就是妖灵至上,似尔等这般卑贱的人族就该对我们的大度感恩戴德,跪地俯首,祈求我等恩赐于你们些许宝物。”   猴妖还在前行,它的身体看起来很是瘦弱矮小,但是自他的背后却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妖猴身影,悬浮于他的头顶上方,捶胸顿足,仰天咆哮。   这就是大多数妖灵都拥有的本领。   类似于人族的命魂。   巨大妖猴俯视着他们二人,眼中满是猩红的残暴。   梁小刀叹了口气。   这叹息声很大,使得那妖猴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时聚在了一起。   猴妖身后的那些妖灵们嘴角含笑,心道死到临头,就算你已经知道怕了,恐怕也是为时已晚。   “求饶吗?”   巨大妖猴在空中停顿了下来,那只猴妖半蹲着身子,侧头看着他,讥讽道。   梁小刀嗤笑一声,微嘲道:“如果我动手你起码还能保住一条命。”   话音落下他摇了摇头,道了句可惜,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数十位唐国修士站在原地眼眸深处带着淡淡的玩味,并不插手。   荒州之人视线微微一凝。   死到临头还是如此模样,不是愚蠢,就是有底气。   那妖猴刚要说话却突然觉得浑身毛发倒竖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席卷着它的全身,就像是有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直充头顶一般,使得它竟是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它猛地抬头看向了李休然后双脚踩踏在草尖之上往后倒退数十步之远。   但这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却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起来,它的身体仍旧在不停地往后退,不停地往后退,直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最后竟是退出去了数百米之遥方才停止下来。   周遭之人全部愣了下来,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回头向着遥远处看了过去,只见那前一刻还在大言不惭无比嚣张的妖猴此刻正匍匐在草尖之上,浑身抖如筛糠,头顶的巨大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它匍匐在地,满身的毛发已经湿的透彻,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那双眸子当中的幽绿之色隐没下去,嘴唇紧闭不敢露出半点獠牙。   见到这一幕,无论是那些妖灵还是荒州之人都是目光一凝,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那个身穿白衣的抱剑少年更是变得严肃起来。   妖猴匍匐的身子渐渐直起,然后跪在了地上,身体大幅度颤抖,那是极端恐惧的表现,就像是野兽遇到妖兽之时的模样。   它抬头了一眼李休。   李休的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那双眼平静无比。   它却颤抖的更加厉害,有心想要求饶却根本无法开口。   “那么现在,你还要和我讲规矩吗?”   李休的声音轻轻响起,于是四周众人方才反应过来妖猴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原来竟是因为这个青衫青年。   站在一侧的数十位唐国修士身子站的笔直,眼带傲然,似乎是与有荣焉,同时心中也在耻笑这些绿海蛮夷,如同井底之蛙一般没见过世面却还要自以为天下第一。   猴妖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再也不敢有半点不敬,颤抖着声音道:“小妖不敢。”   眼下周围布满禁制,便只有数百人存在此地。   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妖灵一族,而且全都是三大势力当中的天养灵。   流子集与唐国交好,百人川所过之处哀嚎一片。   除了流子集与百人川之外,剩余的便都是天养灵。   此刻足有接近二百三境妖灵存在此地,竟被李休一个区区人族压住了气势?妖灵当中立刻又走出了一个女子,完全的人类模样,身材婀娜,肩上披着一层薄纱,使得肉体若隐若现,很是迷人。   “猴子就是猴子,哪怕成了妖也是猴子,真是丢人现眼。”   这女子走到了前头,轻轻地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妖猴,身子摇曳之间似乎带着万种风情一般,迷乱人心,论起实力竟是比那猴妖还要高出一头。   她看着李休,美目流转,而后楞了一下。   身处绿海当中多年,她却从未见过如李休这般好看的脸,不由得有些心中起意,娇笑两声,学着人族的模样款款行了一礼,笑道:“这位公子好俊的容貌,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实在可惜,不如当了我的人奴,认我为主人,终生侍奉于我,我胡媚儿在这场中也算是有些脸面,或可保你一条性命。”   “就凭你一个狐媚子,竟也敢口出狂言?”   她这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唐国修士的不满,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场中气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胡媚儿却像是看不到一般,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面带笑容,望之宛如百媚生。   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骇人。   “狂言?这位公子且安心,今晚啊,除了那个俊脸少爷之外,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   她摇晃着腰肢咯咯笑着,那双弯弯的眸子当中却满是杀意。   四周二百妖灵齐齐往前踏了一步,惊人的浓烈妖气囊括着方圆数百米,它们竟是真的不想留下一个活口,怪只怪生龙潭实在是太过重要。   胡媚儿抬头看向了李休,轻吟一声微笑道:“这位公子以为如何?”   唐国修士身上的气息渐渐高昂,不远处的荒州修士聚在一起冷眼旁观。   胡媚儿笑吟吟的看着李休。   李休目光平淡的看着她。   长夜当中亮起了一道剑光。   胡媚儿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弥漫四周的无数妖气骤然消散,只剩下遥远处那只妖猴不停地扣着头。 第443章 此一幕一如当初   长剑划过黑夜不会出现任何颜色。   剑光亮起才会出现颜色,与之伴随的还有一声剑鸣。   以及人头落下滚动在地面压弯了青草的声音。   今夜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在黑暗当中气氛本就要显得更加紧张和压抑,尤其是当胡媚儿的头颅被斩落的时候。   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即便是那些与人族向来两相厌的天养灵都是停滞了呼吸,觉得难以置信。   胡媚儿早已经站在了三境巅峰,一身实力放到在场所有的天养灵当中不说前三起码可入前十。   现在却被一剑斩掉了头颅。   那具瞧起来千娇百媚的身躯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被青草遮掩着显得有些看不真切,但却可以清晰无比的瞧见那些高草根茎上沾染的暗红血液。   数百人的眼皮很是猛烈地跳了跳,而后抬头看向了李休。   李休坐在马上,面无表情。   他的手里没有剑,但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那是因为他的剑太快的缘故。   数百米之外的妖猴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汗水早已经染湿了毛发,跪倒在地连动都不敢动,和之前的高傲目中无人比较起来很是鲜明。   梁小刀忽然笑了。   笑出了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也让其他剩余的天养灵缓过了神。   “你杀了她。”   有一位牛首人身的妖灵推开人群走了出来,那双眼睛很大,看起来黑白分明颇为的透彻,但在这一刻却充满了冰冷与杀意。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那又如何?”   他不喜欢杀人,却不意味着不会杀人,无论是妖灵还是其他都是如此。   无论做什么是优柔寡断都是大忌。   所以他随萧泊如归来一路杀了数百人从未手软,胸怀是留给朋友的,不管是修行路上还是人间路上,站在你对面的那就是敌人。   生龙潭是至宝,也是机缘,谁都可以抢,所以李休见到这么多人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但你若是主动前来挑衅,那就生死由天。   牛首妖灵注视着李休,冰冷道:“绿海是妖灵的地盘,人族来这里就要夹着尾巴做人,守好妖灵的规矩。”   李休还未说话,梁小刀驾马往前走了两步,上半身微微前倾,俯视着一众妖灵,嘴角微微上扬,淡笑道:“你打算怎么做?”   “对于不守规矩的人在绿海当中就只有一个下场。”   牛首妖灵看着他,并没有继续说话,但其意却是不言而喻。   梁小刀翻身跳了马背,踩踏在草尖之上迈步行走,一身黑衣像是融进了黑夜一般,只有肩膀上的北字还在散发着光芒。   他站在了牛首妖灵的面前,抬头仰视着那张脸。   他甚至只到那妖灵的大腿根处。   “我想试试。”   梁小刀的腰间挂着那把弯刀,右手握在刀把上,轻声说道。   身后的二百天养灵蠢蠢欲动,看得出来这牛首妖灵在他们之间威望最高,只要一声令下,这二百妖灵便会一拥而上。   一侧的数十位唐国修士悄无声息之间散在了四周,隐隐将李休与梁小刀二人护在中间。   剑拔弩张之间,一道震耳欲聋的牛吼之声在四下炸开,就如同惊雷一般巨响,并且在四周凭空生出了一连串的黑色沙尘,沙尘卷着狂风向着身前数十米呼啸而去。   地面上的青草拔地而起,一根根普普通通的草叶在这时候竟是如同利刃一般锋利。   梁小刀拔出了刀,刀刃泛着寒光在黑夜当中一闪而逝。   他早已经凝神以待良久,北地战斗不求花哨,但求一个快字。   用最小的幅度斩出最快的刀,如此才能够在杀死敌人的同时保证自己的体力得到最大保存。   这一刀在刀鞘当中酝酿了许久,刀刃划过黑沙撕开了狂风笔直斩了过去。   牛首妖灵却不闪不退,甚至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梁小刀的刀落在了他的腰腹之间,就像是劈砍在金铁之上发出了摩擦之声,却并未伤其分毫。   一个拳头从头顶落了下来。   散去的黑沙与狂风尽数凝聚在了这个拳头上,向着梁小刀的头顶砸了下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甚至还带有一种特殊的禁锢之力使得其无法挣脱束缚后退身形。   深吸一口气,梁小刀双手用力将弯刀架在了头顶上。   巨大的拳头砸在了刀身上,梁小刀的身体跌下了草尖倒飞出去贴着地面滑行出去很远一段距离,趟出了一条深深地沟壑。   牛首妖灵站在原地,四周黑沙散去,黑白分明的眸子冰冷的注视着李休。   “如果不守规矩,你们甚至进不去生龙潭。”   他开口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二百余天养灵不怀好意的看着四周众人,面带残暴,似乎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够将眼前这些人撕成两半。   看着这一幕,李休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话:“所谓规矩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如果你们所谓的规矩是只能妖灵杀人,而人不能反抗,那这就不是规矩。”   牛首妖灵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但身后的天养灵当中却响起了其他声音。   “绿海本就是妖灵的地盘,你们人族就只配做我等的奴隶罢了。”   “生龙潭此等至宝机缘,分与尔等乃是恩惠,就算是不与尔等又能如何?”   “唐国固然强盛,但既然来了绿海那还是夹起尾巴的好。”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带着轻微的讥讽和嘲笑。   的确,在绿海妖灵遍地的情况下,人族本就要显得式微许多。   这时候就应当夹着尾巴做人,因为那才是明智之举。   梁小刀从土里爬了出来,走到了李休的身后,目光冰冷。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了那一众天养灵当中。   这一次他拔出了剑。   动作不快,明明只是一个拔剑的动作看起来却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剑光再次于黑夜中亮起。   先前开口说话的那几位妖灵的头颅跟着落在了地上。   “找死。”   有妖灵见此模样眼中杀意爆闪,身子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李休激射而来。   然后他的头颅也跟着掉了下去。   所有的天养灵都开始躁动起来,体内妖族的暴戾血脉使得他们在这一刻瞳孔都是变成了血红色。   在同一时刻竟是由十余位天养灵同时动手,大地之上草屑和泥土翻飞,天上下起了火雨。   身前两侧有兽吼之声传来,两道炙热的火焰从身前笔直的射了过来。   地面上的无数青草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迅速的生长最后竟是化作了一双双手掌抓向了李休的身体。   绿海妖灵的战斗方式本就直率且诡异,尤其是在这种对他们极为有利并且熟悉的地方那就更是如鱼得水。   这阵仗很大,足以杀死绝大对数的三境修士,即便是沧澜榜上排名前二十的修士也要暂避锋芒。   不远处的荒州修士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那个美丽少女嘴角带着冷笑,距离打开生龙潭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眼下场中就只有三方势力,他们两败俱伤无疑对于荒州修士来说是最好也是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抱剑少年却始终在看着李休,脸上的表情仍旧那般严肃。   李休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身材高大无比的牛首人身妖灵,接着抬起了剑。   天空当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剑鸣。   地面上蔓延生长的青草拦腰折断,身前两侧的兽吼声消失不见,天空落下的火雨还未落到他的身上便蒸发了个干净。   场中的一切异变全都停止了下来。   然后在所有人瞳孔猛缩的注视下那先前动手的十几位妖灵全都倒在了地上,喉咙之上有着一道红线。   那是被剑光划过的痕迹。   数百人的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数步,面色惊骇无比,随即猛地看向了李休的身影,却发现那匹黑马之上已经是没有了那道青衫。   当他们的视线再次偏转之时却见到李休站在了那牛首人身的妖灵身前。   他的剑握在手中斜指地面,两个人的目光一高一低彼此注视着。   夜色渐浓。   剩余的天养灵脸上带着恐惧,先前的嚣张气焰早已经消失殆尽,此刻竟是连抬头看向李休一眼的勇气都是没有。   李休提着剑,夜风从远处吹拂而过,他身上的青衫轻轻摆动。   黑发束在身后,风吹在脸上有些湿润。   草原的风都是如此,但与此刻比较起来则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是雨前的风,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都会有浅显的征兆。   但雨前与雪前却也有着细微的差别。   春日自然不会下雪,草原上也没有埋葬着万古的冤情。   天上下起了雨。   细细的雨水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落在满地的青草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李休看着他,目光平淡。   “那么现在,你还要与我讲规矩吗?”   牛首妖灵变得更加沉默,双手垂在身侧并未有任何动作。   李休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退开,不要碍我的眼。”   唐国的律法之所以会被无数人推崇遵守就是因为其有着很大的公平性和自由度。   能够同时保证这两点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但大唐做到了,于是才能够成为被无数人视作家园,让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甘愿为其牺牲的国家。   但天下只有大唐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天下就只有一个唐国。   “你要做什么?”   牛首妖灵看着他,突然出声问道。   李休淡淡道:“你说完了你的规矩,我证明那不需要遵守,所以现在我来说说我的规矩。”   他环视着面前的百余位绿海天养灵,继续道:“生龙潭乃是集天地精华方才能够产生的机缘,据我所知这座生龙潭起码有几百年没有被人发现,也就是说其中的潭水应该足够我等一同使用。”   “你的意思是不许争抢,和谐共处?”   牛首妖灵冷笑一声,讽刺道。   那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听声音的确像是在讽刺。   而他也的确是在讽刺。   生龙潭水经过几百年的酝酿固然足够场中数百人使用,但是每个人能够又能分到多少?   何况这东西可不是一次性的,即便是以后对于修行都有着莫大好处,谁不想趁此机会多存下一点?   和平共处听起来无比美好,但其实根本不可能实现。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道:“足够使用,但我并不打算如此使用。”   这话一出,不仅是牛首妖灵疑惑不解,即便是他身后的那些妖灵和不远处的荒州修士都是看了过来,显然并不懂他的意思。   感受着四周所有人的注视,李休沉默了一会儿。   想起了当初在倒悬天时候的事情,觉得很有意思。   既然很有意思那不妨就在做一次。   于是他开口道:“我的意思是除了唐国修士,其余人等不得进入生龙潭。”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   就像是书院梁秋在授课时候的轻声细语,甚至不如天上落下的雨声大。   但还是随着夜风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唐国修士眼皮一跳,心中暗暗叫苦,虽说早就对这个世子殿下的行事颇为了解,但当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   得罪了绿海妖灵尚且足以一战,但倘若连那些荒州修士也一起得罪了,说不得今晚自己这边这七八十人就得交待在这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落下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彻底激怒了除唐国修士以外的所有人,原本尚还有些恐惧的天养灵心中的怒火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点燃了起来,燥乱的妖气开始四下溢出蔓延,看向李休的目光也是愈发不善起来。   “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牛首妖灵俯视着他,身上的气息跟着变得暴动起来。   不远处的荒州修士迈步走了过来。   十余道白衣修士站在中央,将抱剑少年围在中间。   那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少女脸上带着淡淡的冷笑,眼中的高傲和讥讽丝毫不加掩饰。   “杀了两只妖怪就敢口出狂言,就凭你,也配吗?”   她上下扫了一眼李休,面带傲意,眼中的讥讽愈发浓郁,往前迈了一步,淡淡道:“如果你收回那句话,看在大唐的份上我或许不会与你计较。”   李休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环视了一眼四周除唐国修士以外的所有人,轻声道:“你们想死吗?” 第444章 如果说完了,那就死吧   你想死吗?   你们想死吗?   这两句话就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有着天壤之别。   梁小刀拍了拍大黑马的肚皮,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抹萧索,心道自己果然还是比不得李休,这中间差着境界呢!   这话听起来很解气,却也显得格外狂妄。   梁小刀见过这阵仗,觉得熟悉极了,就像是当初在书院门前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李休便号称同境无敌,如今时间过去良久修为更上一步,在场都是三境修士,谁会是他的对手?   但其他人没见过。   于是就觉得这个青衫男子更加狂妄,无论是从人数还是实力上来看唐国阵营都是处于弱势的一方,纵使你的实力的确很强,但却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   这是找死的行为。   百余位荒州修士神情不善的靠了过来,唐国固然强盛,但距离荒州毕竟遥远,鞭长莫及,无论你在大唐的地位如何,放到荒州却是远远不如五大派来的更有威慑力。   “你再说一次。”   那一身白衣面容姣好的女子面若寒霜的注视者李休,自从圣宗这些年在荒州风头无量大有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征兆之后,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   何况她此行进入绿海还是为了陪圣宗五长老的外孙莫云霄。   李休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   那女子本就冰冷的面色微微一沉,还欲说话却见到自天养灵阵营当中走出了六位气息雄浑只比牛首妖灵弱上一丝几可不计的妖灵,尽皆人身,使得外人无法探清他们的底细。   这六个妖灵分别站在牛首人身的大妖左右,目光虎视眈眈的看着李休,眼中满是残暴和杀意。   “无论你在唐国是什么身份,敢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要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只有一个。”狂暴而又血腥的妖气从他体内散发,和其余六位妖灵连成一线,而后猛然暴涨席卷到了方圆数百米铺天盖地的朝着李休碾压了过去,巨大魁梧的牛首妖灵目光冷然的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猩红无比,道:“那就是死。”   数百妖灵庆幸怪状变化万千,妖气冲天而起,使得夜色都是微微荡漾起来。   数十位唐国修士略矮着身子,手中刀剑出鞘,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杀得掉吗?”   李休看着眼前这幅惊涛骇浪一般的场面,身体如同大山一般巍然不动,迎面碾压而来的妖气还未临身便被一股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纵使妖气如同浪潮一般滚滚而来却始终无法近身半点。   牛首大妖眼中的猩红更浓。   “以一己之力挑战两方势力,看来你真是在唐国养尊处优久了,自以为有些本事就目中无人,殊不知若是没有旁人护佑,就凭你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见到李休仿佛被滔天妖气压制,荒州阵营当中的那名女子再次开口说道,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面带轻视。   这女人很让人厌恶。   梁小刀皱了皱眉头,面有不耐。   李休第一次转过了身,那些妖气带着更大的势更浓的意朝他倾落下来,但却还是被一分为二无法近身,这一幕使得那些妖灵的目光纷纷一凝,心头一沉。   见到李休的动作,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淡淡道:“一些绿海蛮夷,死便死了,但你竟敢对我等出言不逊,口出狂言,凭你也配?”   这话很难听。   李休问道:“说完了吗?”   那女子冷笑一声,微嘲道:“你算什么东西?”   梁小刀挠了挠头,双眼一眯,说道:“哎呀我操。”   跟着拔出了腰间弯刀大步向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百余众荒人身子晃动,那十几位身穿白衣的宗派弟子却只是静静看着,不为所动,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李休看着那名女子,淡淡道:“既然说完了,那你就可以死了。”   话音刚落,他的剑跟着抬了起来,凛冽的剑意在夜空中掀起了无数剑光,自天而落的细雨似乎都融入到了剑光当中,化作一条剑龙朝着那名女子飞了过去。   龙吟剑鸣同时响起,撕开了笼罩方圆数百米的浓厚妖气,那些妖灵的身子微微一颤,为首的牛首大妖眼中的猩红都是退去了一些,这些剑光明明和他无关,但竟是让他隐隐生出了不可敌之感。   那条剑龙在空中翱游的并不快,但转瞬之间就出现在了那名女子面前。   一股强烈无比的剑势如同牢笼一般锁定着她的身体四周,让她无法动弹半步,即便是想要躲开都是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剑龙向着她的胸口撞去。   那双眼中的高傲和轻视几乎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俏脸变得苍白无比,隐藏在白衣之下的身体都是隐约发生了颤抖,此刻她方才彻底发现,面对那个男人手中长剑,她竟是连反抗都是无法做到。   恐惧夹杂着难以置信在同一时间涌上了心头,那条剑龙越来越近。   梁小刀的脚步停了下来,有些不大满意的叹了口气,说道:“那臭老娘们你就应该交给我去撕了她的嘴,现在倒好,一剑穿胸倒是便宜了她。”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唏嘘。   话音传到了那名女子的耳中,使得她心头大怒,面色变得红白交加,整个人显得羞愤异常,但却无法开口。   剑龙落下,强烈无比的气势使得她的腰身渐渐弯了下去,雪白的双脚都是陷入到了地面当中。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心中惊叹于这个青衫青年的实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站在了那女子的面前,这个人的手中同样握着剑,目光专注的看着这条俯冲而下的剑龙。   然后拔剑迎着龙头斩了出去。   空气当中发出了滋滋响声。   接着于黑夜中亮起了火花,然后响起了数十声清脆至极的金铁交击之声。   那条剑龙消失不见。   露出了站在那女子身前的身影,他抱着剑,看着李休,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圣宗,莫云霄。” 第445章 剑光,血雾,生龙潭   他的声音落下,使得喧嚣的四周变得安静了一瞬。   圣宗莫云霄。   这个名头很响,甚至已经传出了荒州,数十位唐国修士面面相觑,心头微动。   那些妖灵都是缩了缩脖子,似乎很是忌惮。   圣宗之名本就风头无量,在这个名头之下莫云霄的名字也就变得更响了一些。   “他就是圣宗五长老的外孙莫云霄,听说这一次圣宗打算选出一位圣子,全宗上下呼声最高的便是罗浮渊和这莫云霄,此番深入绿海定然是想着借用生龙潭提升修为,从而胜过罗浮渊,跻身圣子之位。”   有一位妖灵似乎对这件事颇为了解,当即便开口解释道。   “他的实力与罗浮渊应在伯仲之间,若是真的被他得到了生龙潭水,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胜过那人。”   圣宗近年来在大陆之上风头无量,门内的一举一动都被不少有心人盯着,尤其是争夺圣子这样的大事情,旁人若想打听,消息是一定阻拦不住的。   显然不少妖灵都是听说过这个名头,纵使是其余的荒州修士也是一动不动,显然是以圣宗为首。   唐国修士眼中有些担忧,他们虽然听过关于这位殿下的传闻,但是因为常年行走绿海对于很多细节都不清楚。   梁小刀听着四周夸赞莫云霄的那些言语,没来由的楞了一下,脸上露出玩味之色。   和罗浮渊伯仲之间也敢站在李休的面前?   别的不说,这份胆气还是不错的。   “唐国,李休。”   剑龙消散不见,李休看着莫云霄,脸上的淡漠也消散了一些。   绿海妖灵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荒州修士眉头微微一周,脸上的骄傲竟是难得的散去了一些。   那名女子眉头紧皱,用力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如纸。   其余的圣宗修士目光齐齐一变,心头一震,忍不住有些骇然。   莫云霄脸上却是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变得很是复杂,他轻声道:“原来真的是你。”   当初大唐开书海,广邀天下人一同进入其中,罗浮渊是掌门亲传,也就最先得到了这个机会,他本以为会就此被其拉下,从而错失圣子之位,后来却听说唐国出了一个李休。   放出了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的豪言壮语。   并且斩断周元一臂,力挫罗浮渊,花雨瑶,洛以翁等诸多沧澜榜上的高手,最后更是在书海破掉了号称四境以下不可破的冥桥黄灯,一剑穿心了阴曹下圣子封于修。   伴随着无数荒州修士纷纷回程,关于李休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荒州并且在倾天策的宣传之下掀起了一番不小的风浪。   只是大多数人听了都是嗤之以鼻,多有不信。   唐国这些年出了一个子非已经是世所罕见,此刻又多了一位听都没听过的世子李休,谁会相信?   但莫云霄知晓这些传闻都是事实,那些圣宗弟子自然也是知晓。   那名女子略低着头,瞳孔缩成一点,呼吸有些急促,心脏在这一刻剧烈跳动不停。   唐国李休,他为何会来绿海?   类似这等人物,不在大唐之内安稳成长却要行走绿海,难不成不怕别人算计?   李休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而后再度环视四周,又问道:“那么现在,你们想死吗?”   他的声音不大,仍旧随着雨声和夜风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却没人再开口说话。   即便是那些仇视唐人的天养灵一种妖灵都是不曾开口。   牛首大妖松开了手掌,散去了漫天妖气。   荒州修士眼带不忿,但却不敢动手。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面对力压罗浮渊和洛以翁的世子李休,在场数百人当中没有一人敢说自己能够胜得过他,也没有一人有自信说能够杀的了他。   即便是所有人联手也是如此。   没有人说话。   李休回头看向了牛首大妖。   牛首大妖微微低头表示敬意,而后竟是往后退了数步。   站在他左右的六位三境巅峰妖灵也是沉默着退到了后方。   然后李休看向了莫云霄。   莫云霄抱剑的手臂几次想要有所动作最后却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他的脚步也往后退了退。   后退就意味着避让。   意味着将这生龙潭拱手让出。   “生龙潭乃是天地造化,是天下人的机缘,即便你是李休,想要独自吞掉,未免也有些太过霸道了。”   那女子抬眼看着李休,眼中夹杂着一抹隐藏极深的杀机和恨意,冷声说道。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   梁小刀脸上的玩味愈发浓郁。   “就算你的实力绝强,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三百余三境修士,纵使无法杀你,但你身后的那个人以及这几十位唐国修士可没有你这样的实力。”   她继续说道。   话语强迫,这算是威胁。   她乃是亲传弟子,在圣宗当中的地位也算不低,而且因为容貌姣好并且和莫云霄关系不错所以即便是在宗派当中也很少有人会对她如何,甚至还有不少人追求于她。   无论行走在何地都会被人以上客相待,渐渐地她也开始享受起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可如今却碰到了李休,从头到尾这个男人甚至都没有好好地看上她一眼,这种无视的感觉使得她心头的怒火升腾而起,一时间竟是胜过了恐惧,使得那张脸都有些扭曲。   李休终于是再次看向了她,这一次目光停留了很久。   他想不通为何世上总会有这些蠢人。   有心想要学学陈落的样子讲讲道理,却又觉得太过啰嗦。   不如一剑斩了来的痛快,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也是最安静的。   于是他抬起了剑,剑意冲霄而起。   这名女子面色剧变,双手成掌推在身前撑起了一片浑圆。   莫云霄站在了她的身前,面色无比凝重的看着这一剑。   剑光于黑夜中亮起,莫云霄的身体砸进了地面,鲜血淋漓被大雨冲刷而下。   跟着李休抬起了手。   他的掌心当中生出了无数剑光,那名圣宗女子的身子在地面不停颤抖,而后鲜血如雾般喷洒而出。   她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李休瞥了她一眼,转身看向了夜空。   所有人还未从刚刚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面色仍旧是惊骇无比。   天空中响起了一声龙吟。   一汪月湖自空中浮现,那是生龙潭。 第446章 在夜空中炸开的一团星光   今晚的夜空很黑,月色与星光隐没在苍穹背后,没有光亮,四周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梁小刀感受着四周的漆黑,心道或许只有在没有星月的夜晚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夜晚。   然后抬头看向了悬浮在半空当中的那一泊月湖。   不连天空,不接大地,就像是一座孤岛在空中悬浮飘荡,透明的水映着极淡的绿光,水平面上熠熠生辉,就像是在闪烁着无数星光。   潭水流转,首尾相连,看上去只有数百米大小但却始终在来回流动。   没有土壤,没有堤坝。   与其说是流动的潭水,倒不如说是流转的星光。   大雨停歇下来,敲打着青草叶发出的细微响声跟着消失。   圣宗的那名女子声息全无。   莫云霄从地面站了起来,满身血污,雨水打湿了头发披散下来显得很是狼狈,他看着李休,面色铁青不停变换,其余十几位圣宗修士围在他的身前,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连串的动作所带起的响声惊醒了在场所有人。   让所有人从眼前生龙潭的美景当中回过了神,也让他们看清了眼前场中的形势,即便是能和罗浮渊一争圣子之位的圣宗莫云霄,都是抵不过那青年手中的一道剑光。   无论是天养灵还是荒州修士都在这一刻沉默了下来,哪怕生龙潭就在头顶触手可及,却没人敢轻易有所动作。   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压抑的背后潜藏着蠢蠢欲动。   即便李休的修为再高,又如何能够阻拦的了一拥而上的所有人?   生龙潭想要独吞是很难做到的事情,那不是倒悬天,只要守着入口便没人进得去。   它就悬在天上,星光璀璨。   大雨停歇,云雾消散,抬头看不见月亮,但却有月光笔直照下,将大地圈出了一个圆环,看上去就像是天空漏了一个大洞,洒下了一层光亮。   月光照在大地笼罩了方圆数千里之地,将生龙潭包裹在了最中心处。   潭水流动无数星光向上升腾蔓延,就像是蒸发的水气肉眼可见的往高处攀爬。   星光往上升起与月光交融到了一起,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绽放出了耀眼至极的光亮,将四周方圆数千里的绿海之地映衬的如同白昼。   这动静很大,无论是荒州修士还是天养灵又或者是唐国修士都是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一幕。   面带惊叹,心潮跌宕。   梁小刀的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缓缓问道:“这是生龙潭?”   他不是傻子,更加不蠢,因为眼前这个场面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一个生龙潭断然不会产生如此天象。   照耀了方圆数千里绿海,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视,四周布下的禁制也随之破掉。   李休的眸子左右晃动,扫视着天上那夺目至极的亮光,轻声道:“这是生龙潭灵。”   极遥远处响起了一声兽吼,紧接着一只身高数百丈的巨大猿猴妖灵从绿海另一头出现,每一步迈出就有数里之遥,相隔千里正朝此地大踏步的走来。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脚下的尘沙上下晃动,众人的身影都是一个不稳踉跄起来险些栽倒。   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刻脱离了天空上的夺目光华,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数百里外有一条巨蛇破土而出,粗壮的蛇身在地面上滚动前行,宛如惊雷一般迅速。   天空中出现了一声鸣叫,像是鸟鸣,但听起来却比鸟鸣之音要霸道很多,隐隐有些像凤鸟的叫声。   李休抬起了头,长剑已经被收了起来,他看向了那声鸟鸣出现的地方。   自云雾之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并不是鸟,而是一个身披霞彩的女子,从高空俯冲而下,这女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后带起了一束火光,火焰逐渐扩散形成一个椭圆。   天空变得更加明亮。   四周绿海草叶之下响起了数百声狼嚎。   越来越多的妖兽发现并注意到了这一幕。   “这是生龙潭灵?”   莫云霄有些狼狈的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死死的盯着天上的光亮,心中震撼。   听到他的话,其余人眼中的目光逐渐从惊骇转变成为狂热,接着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生龙潭本就是天地机缘,奇遇至宝。   生龙潭水有大用处,无论是疗伤还是精进修为都有奇效,甚至可以修复破碎的丹田气海,一旦得到将会有大好处。   但生龙潭灵则更难得,生龙潭水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的孕育才能够孕育出生龙潭灵。   一旦得到,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没人知晓。   “若是能够得到生龙潭灵,圣宗下一任圣子之争,我必然能够胜过罗浮渊。”   莫云霄的目光略微闪烁着,开口说道。   “只怕你有命拿,没命用。”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侧一直默不作声的牛首大妖突然说道。   莫云霄闪烁的眼神逐渐恢复平静,他没有去看李休,因为他知道牛首大妖这话说得并不是李休。   从天上那道光亮照耀了方圆数千里之后,他就知道这生龙潭的机缘早已经是与在场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兽吼之声越来越近,那巨大猿猴足跨千里转瞬及至。   大地震动的愈发厉害,身后长百丈的大蛇目光猩红,他本就身负龙族血脉,只要得到了这生龙潭灵,潜心修炼,日后可有化龙之机。   天空中的那名女子笔直坠下,身后的火焰在空中拉出一条金黄色的长线。   在场的二百余天养灵尽数跪到在了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飞速而来的三位大妖均是游野巅峰的实力,实力冠绝场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三位大妖出现之后,这生龙潭灵便与在场众人没有了任何关系。   只可远观,却无法接近。   那十几位圣宗弟子齐齐看着莫云霄。   莫云霄低着头,沉默了会儿后迈步退到了远处,其余所有的荒州修士跟着退到了远处。   他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绿海妖灵可不会在乎你的背景如何,他若是敢强行插手,恐怕弹指间就会被那三个游野大妖碾成肉泥。   莫云霄忽然皱了皱眉,然后偏头看向了李休,接着身子一僵,瞳孔缩成一点,像是难以置信一般。   夜风吹着青草向一侧倾倒摇晃,天上的光亮映衬着四周如同白昼,三只游野大妖距离那生龙潭越来越近,显然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李休站在生龙潭下。   他微仰着头,然后抬起了右手。   夜风吹动青草带来轻淡的甜味,他指上的那朵小花动了动,然后四周的风停了下来,青草直起了身子。   那只手上生出了一道光。   天上的生龙潭停止流转,跟着化作无数星光于空中炸开。   光亮隐没黑夜。   ……   …… 第447章 白水中落下的太阳   亮如白昼的夜晚重新归于黑暗。   生龙潭水如同星光朝着天空之上洒了出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李休的右手仍旧抬起在身前空中,掌心的光芒逐渐收缩成为一点。   狼嚎之声消失。   裂开的黑暗重新闭合。   “疯子。”   莫云霄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喃喃一句。   眼下三位游野大妖疾驰而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抵达此地,而李休却打散了生龙潭,这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难道他不怕死不成?   绿海妖灵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即便是那些跪地俯首的一众天养灵都是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李休,他怎么敢?   天空中的鸣叫之声再度响起,声浪轰击在了大地之上,压弯了无数青草紧紧贴在了地面上。   所有人只觉得双腿一软身子一沉竟是险些跪倒在地。   整片大陆五境就是站在最顶上的强者,但放眼全天下五境宗师也就是那么多。   所以游野修士才是真正的可以行走整个人间的境界。   四境与三境之间号称仙凡之隔,这很有道理。   那中间有一道鸿沟,是跨不过去的门槛。   他们知晓李休很强,但又如何是三位已经站在游野巅峰不知几百年的大妖的对手?   这里不是唐国,没人会给你陈留王世子太多的颜面。   那这就是找死的举动。   而且是马上就要死,因为那只巨猿已经到了身前百里。   那条巨蛇如同雷光掠向了在场众人的身后。   天上的火焰越来越近,四周再次变得明亮起来,地面的青草迅速的便枯黄,然后冒出了一丝青烟,跟着燃烧了起来。   一点火花落在草叶上弹了起来掉在了地上。   烧红了一片,方圆数百米的青草开始了燃烧,四周没有风,烟雾笔直升起,像是烽火。   梁小刀看着这一切,心道这应该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书中所描述的场面在如何恢弘终究及不上自己亲眼所见来的透彻和震撼。   火焰旺盛。   滋滋作响。   那个女人离得越来越近,李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那双眼中所夹杂的冰冷和杀意。   她身负凤凰血脉,与那条蛇一样,一旦得到了生龙潭灵或许能够唤醒凤凰血脉,到时候就算姑苏城的那些凤鸟见了她也要低头行礼,表示尊敬。   四周的唐国修士咽了咽唾沫,手中的刀剑都放了下来,一动不动,和等死之间就差一个闭上双眼。   这场面很大,梁小刀自然不会在乎,他甚至在不停地打量着那条蛇,心里想着若是把蛇肉放到火锅里面,那味道该会如何。   他没尝试过,所以想尝尝。   李休也没尝试过,但他不想尝。   消失的星光散在风里,流转的生龙潭蒸发一空。   火焰在地面蔓延,就像是九幽之下的炼狱欲要燃尽一切。   燃烧的范围越来越广。   照亮的空间也越来越大。   跪倒在地的天养灵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些荒州修士面色同时一变。   火光烧尽了青草,照亮了大地,地面上有一小片倒映,天空中只有那越来越近的女子,这倒影却不是那名女子的。   所有人抬头看了过去。   一条幼龙飘在天空,飘在原本生龙潭悬浮的地方。   数百人的瞳孔再次凝成一点,倒吸一口凉气。   那并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完全由潭水精华所凝聚化形而出的灵,没有思想,尽皆混沌。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漂浮着,就像是一枚生长在树上的桃子,任人摘取。   地面上的火焰化作一只大手抓向了那条龙灵,天上的那名女子在身后拉出了一条长线飞速的接近着,似乎触手可及。   身后生出了一股腥风,那条巨蛇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张开血盆大口吞向了那条龙灵。   两位游野大妖都很是接近。   一只巨大的脚掌从天而降踩碎了火焰巨手,然后一只生长着雄厚毛发的手掌捏住了大蛇的尾巴将其用力拽住,同时伸出了另一只手抓向了生龙潭灵。   这是那只巨猿,他眸子狂暴,嘶吼震天,一手抓向龙灵,另一只手用力将巨蛇狠狠地砸在了地面,然后抬起头怒视着天上落下的那名女子。   张开了嘴,自口中射出一道足有数十米粗细的灵气光束,将那女子淹没进了其中。   一股强烈无比的能量波动以巨猿的身体为中心像是波浪一般席卷着四面八方,几乎所有人的身体都在同一时刻脱离了地面倒飞出去,然后落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着。   李休依旧抬着手。   无论是风浪还是火焰都无法接近他的身体,就像是残破天宫仅剩的那根支柱,纵使在如何的飘摇不定却始终无法动摇分毫。   他的手心当中有一点光亮,先前缩成一点,此刻尽数绽放。   这光芒很亮,就像是站在最幽深的深峡使得双眼失了颜色然后突然看见了太阳落入谷地白水当中的那般耀眼。   那会让这世上所有光芒黯然失色。   指上的小花晃了晃,有些愉悦。   那条静止不动的龙灵感受到了这道光亮,看见了那朵小花,然后也变得有些愉悦。   它偏头看着李休,然后消失在了天空之上,巨猿手掌落下抓了一个空,身子踉跄了一下,巨蛇翻滚而上,那名女子落在了地面上。   所有人看着那条龙灵。   龙灵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两个人对视着。   李休放下了手,刺目的光芒消散,他的额前泛着柔光。   一片龙鳞在眉心处若隐若现,那条龙灵没有发出声音,但所有人都能够感受的到它的心情,开心极了。   龙首轻轻地贴在了李休的额头上,天地间响起了一声龙吟。   它的身子化作星光飘落,洒遍了李休的全身,融入到了他体内。   龙灵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所有人有些发愣的看着这一幕,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这个唐国世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梁小刀站在李休的身侧,咧了咧嘴,感慨道:“我和你还真是差着境界呢!” 第448章 手影照惊鸿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黑洞,吸纳着无数星光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四周无比平静,显然谁都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那三位游野大妖都是愣住了一瞬。   暴风雨来临之前会很平静。   平静过后所带来的就是滔天的怒火和杀机。   巨蛇匍匐在地面之上不停地吞吐着蛇信,蛇性阴冷凶残,但也多疑,这青年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从他们三位四境大妖手中夺取生龙潭灵,而且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如果这人不是傻子,那就一定有保命的手段。   凤鸣女子盯着李休,身上羽毛化作彩霞,宛若身披霞光一般,显然也有些迟疑。   唯有那只巨猿高高在上俯视着李休,就像在看一只蚂蚁一般,如果生龙潭灵融入到了这名人族的体内,那趁着他尚未炼化将此人吃掉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远处跪倒在地的天养灵退的更远,牛首大妖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遗憾之色,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没有得到生龙潭灵,可惜这名震天下的唐国世子今日却要死在这里。   莫云霄站在荒州修士当中,遥遥看着李休,脸上略有些讥讽,道:“即便你胜过了我,但不懂得审时度势,明知不可敌却非要敌,又如何活的长久?”   生龙潭途胜变故,照亮数千里绿海,惊动了不知多少妖灵,更是引得眼前这三位四境巅峰的大妖亲自出手争夺,不可敌就要退却,等待时变,谓之审时度势。   李休看了一眼他,淡淡道:“这就是你始终比不过罗浮渊的原因。”   莫云霄的目光冷了下来,面色布满阴沉,旋即展颜道:“死到临头,我看你能嘴硬多久。”   他往后退了数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场中。   李休得到了生龙潭灵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保得住?   “人类,你竟敢在本王的手下耍花样,胆子倒是不小。”   巨猿俯视着他,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震动的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李休抬头看着巨猿的头颅,深夜当中那张脸显得有些模糊,并不能看的真切。   “我的胆子向来不小。”他开口淡淡道:“倒是你,退又不退,进又不进,身子挺大胆子倒是不大。”   轻飘飘的声音回荡在夜空当中,让站在四周安静等死的诸多唐国修士微微一愣,旋即眼带敬佩,心想不愧是世子殿下,就算行事莽撞了些,单单这份死到临头不改面色的气魄便让人为之折服。   浣熊挂在李休的腰上,修为精进之后它挂在那里就真的像是一根皮带。   草原上的风与长安城总归不同,四周的妖灵多了很多,规矩的束缚则少了不少,夜里微微泛着清凉,远处的火焰还在燃着。   凉风吹动着火焰带着温润却又炙热的感觉,熊胖有些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忘了少女的膝。   无论是徐盈秀还是红袖熊胖都很喜欢,因为她们的胸脯很大,枕起来比较软,尤其是躺在她们的膝盖或者坐在肩头,总会更舒服。   眼下就很吵,尤其是面前这只大猴子吵得非常。   它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有些困倦。   李休揉着他的脸,目光平静的看着身前这三只四境大妖。   身后的莫云霄脸上的笑意更浓,眼中的讥讽更甚,即便你是唐国世子,万古一现的天骄又能如何?恐怕今天也是在劫难逃。   迟疑的时间会有越来越短。   三位游野大妖并未争斗,他们很清楚,即便之后要斗个你死我活,眼下也要先将这融合了生龙潭灵的人类弄到手。   巨蛇盘旋身前,欲要化龙。   彩霞女子目光炙热,想要成凤。   他们的野心太大,欲望也会更大,欲望大了会心浮气躁,会无法掌控,他们不在乎眼前这个人族青年是谁,也不在乎他有什么背景,只要得到了生龙潭灵就有机会得返始祖血脉,踏足五境,之后天下大可去得。   谁又能奈何的了?   欲望,野心,贪婪,三者交织在一起就代表无法抗拒。   如龙火焰燃烧着绿海大地,青草成灰,地面干裂,一只土鼠疯狂的挖着洞口向地下钻去,半个身子进入了土里。   半个身子化成了灰。   彩霞女子的身子离开了原地,所有人只觉得眼前略过了一道霞光,那是极快的速度所产生的表象,霞光像水一般波动,惊鸿一现。   带出了彩虹条状的颜色,乱人心,迷人眼。   不少天养灵忍不住面露沉醉,身子匍匐地面,头低的更低,膜拜的更深。   巨蛇挺直身躯,蛇尾深陷地面当中,蛇头高高扬起,猩红的蛇信自口中伸出,他张着嘴,一个强烈无比的风暴漩涡从他的口中凝聚而出,但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四周方圆数千米的一切同时拔地而起向着那血盆大口中飞入,青草,尘土,土鼠,甚至就连一些天养灵和荒州修士的身子都是高高飞起落入了他的嘴里被其吞进了肚子。   李休的身子晃了晃。   这巨蛇竟是想活生生的将他吸进腹中,吞吐而亡。   霞光飞快的接近着,巨蛇口中的吸力越来越强,那只巨猿双手捶胸仰天咆哮,啸声震碎了霞光,紊乱了蛇口。   看得出来在场的三头游野大妖当中这只巨猿的实力无疑是最强横的,他声若洪钟,跟着抬起了一只脚踩住了巨蛇的尾巴,然后伸出了手朝李休按去。   巨手越过了霞光,遮盖向李休。   无法阻挡。   那牛首人身的大妖眼中遗憾更浓,叹了一口气。   其余数百妖灵面上带着不屑,似乎是在嘲笑这唐国世子的不自量力。   莫云霄抱着剑,心头微动,罗浮渊败在李休手中折了圣宗的颜面,他此行纵使得不到生龙潭但倘若能够将李休的尸身带回去,说不得会有更大的奖励。   唐国修士发出一声惊呼。   李休抬头看着身前的霞光,嘶吼的巨蛇还有当头落下的大手,面无表情。   浣熊翻了个身,从他的腰间跳到了肩膀上。   然后转过了头,目光冰冷。   跟着抬起手臂挥了挥。   一只遮天巨手从李休身前陡然出现,碾碎了霞光,拍断了大手,击退了巨蛇。   遮天巨手毫无阻拦的按向了地面,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大地一阵摇晃,四下燃烧的火焰随之熄灭。   女子,大猿,巨蛇同时化作肉泥。   浣熊又翻了个身。   李休偏头看向了莫云霄。   梁小刀打了个哈欠。 第449章 关于无能狂怒的解释   今晚是个多变的夜晚。   没有人能够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像没人知晓这里会有生龙潭。   没人知晓李休和梁小刀会半路闯进来,没人知晓生龙潭会生出龙灵照耀方圆数千里从而吸引了三位游野大妖。   没人知晓李休竟敢从三位大妖当中虎口夺食,也没人知晓这三位站在了游野巅峰的足以横行绿海的大妖合力之下竟然会被一只手拍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接连反转的太快,让人目不暇接,似乎就连思维都无法跟得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坐在他肩膀上的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胖的可爱的小浣熊身上。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这只浣熊抬手碾死了那三只四境大妖,用碾死来形容很是恰当,因为那只手势不可挡,那三位大妖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甚至就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被拍成了肉泥。   那是五境熊灵。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不由得面色泛起青白,不少天养灵更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神情恍惚。   牛首人身的大妖面庞有些抽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跟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贴在地面表示尊敬。   荒州修士们尽皆沉默,低头不语,身体都在轻微颤抖着,心中满是后怕,同时暗暗责骂自己愚蠢,既然明知道那是地位无比尊贵的唐国世子又怎会猜测不到他的身侧会有强者跟随?   遥远处那只猴妖还在扣着头,从始至终都不曾停歇过,青草已经弯曲贴在了地面上,他用力的磕着地面,额前甚至染上了一抹血迹,意识都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但却不敢停下。   李休看着莫云霄。   莫云霄身子僵在原地,如坠冰窖一般面色瞬间惨白无比。   抱剑的双臂有些不自然的放了下来,心头大惊。   即便他是圣宗五长老的外孙,平日里风光无限但身入绿海寻找机缘却也没有五境宗师跟随在侧。   李休还在看着他。   他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有心想要强硬一些却根本无法鼓足勇气,只能强撑着问道:“你要做什么?”   梁小刀呵呵一笑,拍了拍大黑马的肚皮,挑眉道:“怎么?刚才不是挺豪横的吗?现在我倒是好奇死到临头的是你,还是我们?”   莫云霄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梁小刀却是不肯放过,继续道:“莫公子刚刚不是还在说审时度势?恕我眼拙有些看不清场中形势,不然还是请莫公子一展慧眼,帮我分析分析?”   莫云霄还是没有说话,脸色逐渐有些通红。   梁小刀见状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在下是没有这个福分倾听莫公子的高见了。”   荒州修士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十几位圣宗弟子面色难看,却也不曾开口。   莫云霄深吸一口气,终于是不在沉默,讥笑道:“也就只会靠着五境熊灵来逞能,你这唐国世子的名头说到底就只是个名头。”   李休的目光仍旧放在他的脸上,没有移动。   莫云霄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一点点的收敛,但却还是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那到目光的注视,于是那张脸变得更加难看,面庞甚至隐隐有些扭曲起来,他偏头怒视着李休,有些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以为李休会杀他。   而李休也的确应该杀了他。   但这只是简单的一次冲突,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何况李休的心情还不错,自然也没什么要杀人的想法,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到底还是不如罗浮渊。”   莫云霄愣了一瞬,随后扭曲的面容逐渐变得有些疯狂。   身后的那些荒州修士目光闪动了起来,他们听说过这位唐国世子曾与罗浮渊交过手,现在又和莫云霄也交过手,那么他的评价肯定是最正确不过的。   “你再说一次?”   他握住了手中的剑,目光阴冷的盯着李休的面容,眼中逐渐凝聚出一点杀机。   并不加以掩饰,森然杀机透体而出,他摆明了就是要分个生死。   莫云霄自小便和罗浮渊是死对头,二人也始终齐头并进,现在李休却说他不如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不小的打击,甚至算得上侮辱。   愤怒在这一刻战胜了恐惧和理智。   而这次李休却收回了目光,并未在理会他。   不如就是不如,无论你手中的剑握得有多紧,无论你心中的怒火是否足以燃烧苍穹,那都没有任何作用。   不如就是不如。   他这幅模样应该可以叫做无视,也可以叫做漠视。   但无论是无视还是漠视都是最让容易让人生气和愤怒的举动,即便是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顿胖揍似乎也不如前两者来的憋屈。   莫云霄急促的呼吸着,身周剑气四溢,极为紊乱的切割着地面和四周。   草屑飞扬乱舞。   地面上火焰燃尽的草木泥灰漫天飞扬。   梁小刀撇了撇嘴,小声道:“无能狂怒。”   身后的唐国修士因为离得较近,不小心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下意识的脱口问道:“无能狂怒?啥意思?”   梁小刀想了想,解释道:“意思就是你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却非要拿着剑,持着刀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出来,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爆发来一回合生死大战,实则却是动都不敢动,无能的很,只能站在原地呜哇乱叫,是为无能狂怒。”   那些缓缓从地面起身的绿海妖灵听到了这些话,腿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竟是觉得有些道理。   身后的唐国修士们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然后纷纷对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说了声不愧是梁小将军,慧眼如炬,见解独到。   莫云霄口中的怒吼刚刚吼出便憋了回去,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酱紫,然后一口鲜血喷出仰头倒了下去。   梁小刀楞了一下,喃喃道:“不仅无能,气量还不大。”   身后的唐国修士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休没有搭理,融进体内的生龙潭灵并未四散行走,而是尽数被不化骨吸引到了一起,然后一点点的融入到了不化骨当中。   不化骨散发着柔光显得有些晶莹,而后这些晶莹开始蔓延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骨头。   拥有了生龙潭灵之后,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骨骼,似乎都在缓缓地朝着不化骨所转换,可以想象一旦浑身上下尽数转换完成,会有多么可怕。   而此时黑夜开始隐没,绿海尽头,地平线之上升起了一抹光亮。   太阳露出了草尖。   而伴随太阳一同升起的还有一束雷光,正飞速的朝着此地赶来。   转瞬及至。 第450章 白日起惊雷   白日里也会起雷。   最普通的就是下雨,满天乌云将白昼遮成黑夜,雷光在云层中攀爬闪烁。   再有就是青天白日的雷声,偶尔头顶会响起一声闷雷,却只能听见声音,见不到光亮,因为白日里阳光很亮,遮盖住了雷光。   所谓晴天霹雳就是如此。   类似于此刻这般,朝阳初升,旭日东悬之刻,一束雷光却与太阳一同升起,欲要争辉。   这很少见。   倘若是单纯的自然天色那就更少见,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那不是天地自然所留下酝酿而出的造化神工。   而是修士。   御雷而行,那是五境修士。   熊胖蹲在李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打得过吗?”   李休问道。   熊胖心道打不打得过那得要打过才知道。   “那就是打不过?”   熊胖坐在他的肩膀上,尾巴轻轻用力抽了一下他的后背,两个小眼睛瞪得溜圆,心道我堂堂五境巅峰的上古熊灵,会打不过他?   李休轻轻地挑了挑眉:“那就是打得过?”   浣熊哼哼了两声,心想那得打过才知道。   李休的眉目展开,心中了然道:“你就是怂,还死要面子。”   天上雷光转瞬及至,紫雷连接大地缓缓消散,露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男子一头紫发,发丝之上隐有雷电流转,气息浩瀚如深渊大海,高不可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雷光在他的身上跳跃,弹落到了一根草叶上,那根青草之上瞬间便出现了闪烁的雷光。   而后化作齑粉崩碎,雷光落到地面被引入大地,然后消失不见,数百人只觉得脚掌微麻,大惊失色。   他们虽不曾见过这紫发男子,但却敢断定这是一位五境宗师,而且实力在五境修士当中还不会太低,那一身磅礴难测的气息让站在他面前的人如同尘埃蝼蚁一般渺小。   没人敢开口说话。   因为没人敢触怒一位修行雷法的宗师强者。   莫云霄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平复下去,然后轻轻低着头表示敬意,放眼场中他的眼界自然是极高的,眼前这紫发男子给他的感觉竟是比他外公还要强横。   这点发现让他不得不表示敬意,不敢有丝毫懈怠,同时也在心中不断地猜想那究竟是何许人也。   梁小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上下打量着那紫发男子,心头微动,隐隐有些猜测。   李休并未低头,也不想表示什么尊敬,因为来者不善。   既然早晚都要动手,在那之前的客套话就显得多余且浪费时间。   “动手吗?”   李休看着他,开口问道。   打架其实是很流氓的一件事,但交手就很讲究。   做的都是一件事,只要换一种说法就会显得截然不同。   很多人都想要个体面,就像生前与身后事。   生前要脸面,死后也要个脸面,有地位的人要用最好的檀香棺材,还要注重外部雕饰,好棺材的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上空展翅腾飞仙鹤,两旁为青松、柏树,前面是草地,左右分别画着两条黄金龙戏珠。   讲究的就是两个字,体面。   交手也是如此,哪怕明知道接一会儿就要分个你死我活,上一秒也会有的没的唠叨两句。   紫发男子背负双手,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浣熊,然后目光放到了他的脸上。   淡淡道:“殿下在唐国待得腻了,想去荒州走一走可以理解,但你途经绿海却非要闹一闹,这可不行。”   远处的莫云霄眸子微微变化,心中念头一闪。   梁小刀咧了咧嘴,心想原来还真是祖神宫的人。   李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问道:“动手吗?”   紫发男子神情漠然,并不在乎:“你认为本座不敢动手?”   敢或不敢只是一念之间,算不得什么,但权衡利弊却很重要。   “你在祖神宫这么多年,应该不会找死。”   咔嚓!   白日里闪过一道惊雷,紫蓝色的雷光切碎了阳光闪亮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庞,雷声在耳畔炸开让众人的耳朵短暂的失聪,并没有听清楚李休说出来的这句话。   紫发男子漠然的神情变得冷淡下来。   “你以为那只熊灵能够救你?”   李休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儿开口道:“萧泊如还活着。”   紫发妖王沉默了下来。   大唐剑仙还没有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踏足六境破碎虚空而去之后,是有机会可以回来的。   他看着李休,声音凛然:“如果要将萧泊如算进来,那我更应该杀了你。”   萧泊如和绿海之间有着莫大的恩怨,尤其是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之后更是让天下人尽皆知晓。   莫云霄低着头,心头讥讽,觉得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你觉得我怕他?”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没必要这么做。”   紫发妖王脸上露出一个冷笑,话语逐渐变得狂意十足,傲然道:“想当初我等十四位五境妖王一同联手杀他,其余十三位尽皆死在了他的剑下,只有本座逃了出来,你认为我会怕他?”   李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梁小刀抬头有些惊愕的看了过去,一时有些无言。   莫云霄眼皮一跳。   那数百位天养灵头低的更深。   妖族没什么太深的脸面,但在这时候也觉得颇为难为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紫发妖王来此并不是打架或是杀人的。   傲然的声音落下,紫发妖王目视着他,淡淡道:“本座的时间很紧。”   这话意有所指。   李休皱了皱眉,认真道:“如果你要说什么事情,还请尽量快上一些,因为我的时间也不算多。”   天空之上漂浮着一大片白云,云层之中闪烁着一道雷光,像是龙蛇攀爬蔓延。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震动的整个绿海方圆数千里的妖灵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我要你去一次祖神宫。”   平淡的声音隐没在雷声之下。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紧。   紫发妖王看了他一眼,然后化作雷光冲霄而起。   李休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随后将一黑一白两匹马交到了一侧的唐国修士手中,跟着抬手握住了梁小刀的肩膀。   看了一眼浣熊。   浣熊打了个哈欠,二人化作一道流光随着雷光远去。 第451章 想帮忙和有所求   祖神宫这个名字起得很清楚,饶是智商不高性情原始的妖兽都能够听得懂这其中的意思。   那是一座宫殿。   但它不是普通的宫殿。   因为它并没有建设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祖神宫操控着绿海法则,飘忽不定,自虚空而出,自虚空而入。   它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雷光从天空中划过逐渐隐没到了云彩当中,雷光清淡被阳光遮掩。   浣熊跟在后面懒洋洋的飞着。   李休已经习惯,梁小刀则有些惊奇,这还是他第一次随五境修士于空中飞行,这感觉还不错。   “等以后我破了五境,一定要做一把特别拉风特别好看的剑踩在脚底下,再弄一身的武当山道袍,也要做一做那传说中御剑飞行的仙人。”   他脸上带着兴奋,手舞足蹈的说道。   听到他的话李休的脸上露出了极淡的笑容,心中想着那副场面,北地将军却穿着武当山的道袍在天上乱飞,那一定有意思极了。   “到时候我也替你做一把,咱俩一起飞,子非和陈知墨并称为大唐双龙,你和我就是大唐双熊。”   梁小刀嘿嘿一笑,觉得美极了。   李休脸上的笑容刚刚出现便收敛了回去,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有些嫌弃。   梁小刀的笑声戛然而止。   雷光飞的很快。   浣熊在身后无精打采的跟着。   而后雷光停了下来,紫发妖王的身体漂浮在半空当中并未落下。   他的身前出现了一座宫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起来甚至还不如李四的十殿阎罗。   但浣熊却精神了很多,无精打采的模样消失不见,目光甚至变得有些锋锐。   这就很不同寻常。   李休看了它一眼,旋即将目光放到了着做大殿上,面色专注了起来。   “殿下觉得如何?”   雷王出声问道。   李休看了很久,直到看完了整座大殿上的每一处地方,看出了那些其貌不扬但却极为惊人的祖神纹络,心头微惊。   回答道:“很不错。”   雷王斜了他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有些见识。”   “存在于传说中的祖神宫就在眼前,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李休的目光从宫殿外墙移开,落在了紫发妖王的身上,问道。   雷王微微一笑,说道:“我虽深居祖神宫中,却也知晓你通读天下,算力惊人的消息,既如此本座想请殿下猜一猜,我带你来此,所为何事?”   浣熊重新变小趴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挂着,李休与梁小刀落在了地面上。   所谓算力可以算人心变化,可以算事情走向,可以算阴谋诡测。   但却很难算到人心中所想,尤其是一个陌生人心中所想。   但所谓算力便是要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综合前后之事结合一些看似简单的线索和没用的话语来推算接下来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雷王出了祖神宫去到了他的面前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说几句话。   也不会是想要杀他。   如果将这两个可能排除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你有事求我。”   雷王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闻言点了点头,觉得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但有事相求总不好听,于是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这事儿还有另一个说法,我是来帮你的。”   李休沉默了下来,觉得这听起来还有些意思。   帮忙和有所求是两个意思,就像出生和死亡同样是两个意思。   截然相反,却又有所关联。   大陆之下有冥界,冥界有阴灵,传闻阴灵可以投胎转世。   死亡就意味着新生,这就像一个无限制的循环。   只是天下人都知晓,这只是传说,并不实际,会有大能者转世重修,却绝对没有普通人死后再生。   帮忙和有所求也是如此。   想要有所求,就要有所予,只有如此别人才不会拒绝你。   于是他开口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李休的目光很平静,声音同样如此,他的地位很高,天赋也很高,放眼天下没有多少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就并无太多所求。   雷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既然来了就意味着有信心,又或者说不得不来,因为没得选择。   他侧过身子,雷光在风中闪烁,祖神宫的大门向两侧退去。   “我会帮你变强。”   变强是天下所有修士的梦想,即便是胸怀慈悲如草圣或是陈临辞也会想着变强,因为当你越来越强能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梁小刀撇了撇嘴。   李休的面色没有任何波动。   “我本就同境无敌。”   他说道。   这是没有动心的意思,本就同境无敌的他又何须旁人来帮?   雷王看着他,神情严肃,雷光闪烁在身前上下,认真道:“我可以帮你变得更强。”   李休也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对着。   然后李休放下了眸子,想了想说道:“这还有些意思。”   话音落下,他抬手指了指一侧的梁小刀,道:“不过我要和他一起。”   雷王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并未拒绝,直接道:“可以,但你要知道,有很多机缘哪怕只是简单地摆在那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得到的。”   李休并未说话。   梁小刀挖了挖鼻孔,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扁了。   他的天赋自然不低,甚至属于绝高的那一层次,若是在之前锁天塔开启之时他就已经踏入了三境层次,那登上了十三楼从而名震天下的人还会多上一个梁小刀的名字。   “有所得必有所失,所以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李休看着身前雷王,问道。   很多事都有必要在做之前就问个清楚,只要如此你才能够更好的判断这件事究竟能不能做。   祖神宫一事关乎隐秘太大,涉及层次太高,即便是性子淡漠如李休也不敢轻易开口应下这件事。   雷王沉默了很久,天地间惊雷闪现。   空中白云变得漆黑一片,整座祖神宫前黯淡无光。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手指上,双目微微眯起,轻声道:“我要你那朵小花。”   梁小刀歪了歪头,一只手按在了刀把上。   浣熊翻了个身,滔天凶煞开始涌动。   李休没有说话,沉默了很长时间。   ……   …… 第452章 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朵小花的存在是一个秘密,但对于这片大陆上一些顶级存在来说却也能够窥探一二。   祖神宫的历史比人族出现的源头还有悠久神秘。   雷王身为祖神宫之内的人能够得知一些关于这朵小花的秘辛也并不让人意外。   “你应该不想死。”   李休看着宫殿之前的紫发雷王,开口道。   没人想找死,也没人喜欢死。   他这话很冒犯,即便他是唐国世子,是李来之的儿子,面对绿海暗处的主人,祖神宫的支配者,如此说话也算得上是不敬。   只是没人在乎。   梁小刀觉得本该如此,他算的上是最了解李休的人,知晓这位世子殿下对待自己人和敌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态度。   谈不上骄傲或是目中无人。   雷王也是如此认为,能得到那朵小花的认可,那其自身有些脾气和傲意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身后的祖神宫就像一张大口一般深不见。   “我活了很长时间,从萧泊如剑下逃了一命,自然不会想死。”   李休点了点头,认真道:“既然不想死,那你就不应该说那句话,因为那会害死你。”   那朵小花关乎的秘密实在太大,牵扯着天下人间,容不得半点马虎。   气氛有些凝重,浣熊眯缝着小眼睛,心想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才能杀了这个人。   雷王却突然笑了起来。   “殿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整个天下应该没人比你更了解那朵花,自然也应该知晓普天之下除殿下之外再无第二人能够驾驭。”   这话说得很明确,并不是强取,也不是豪夺。   那就一定是借了。   梁小刀放下了手,眼中的冷意尽数散去。   浣熊脚下一滑趴在了李休的头上,意外觉得蛮舒服,索性就这么趴着。   李休想了片刻,问道:“如何借?”   “殿下可知晓祖神宫到今日流传了多少年?”   雷王不答反问,注视着身后的这座宫殿,语气当中有些沧桑。   李休没有回答,因为这件事没有答案。   哪怕是人族历史上的第一部 书籍对于此事也并没有记载,祖神宫的存在太过悠久,根本无从考量。   “具体时间就连本座都不曾知晓,但祖神宫就快要消失了。”   雷王看着那座宫殿,眼眸中带着一些眷恋和不甘,唏嘘道。   消失有很多种说法,但他口中所指想来便是真正的消失了。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甚至是雪国和荒人,任何一个文明所形成的过程都是极其艰难和不容易做到的。   一个文明的覆灭对于天下人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尤其是类似祖神宫这样天地间悠久且神秘的势力。   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纵使你跨越时间长河也无法寻到半点痕迹。   时间是一个循环,此刻的发展影响着漫长的以前,以前不是恒定不变的,长河首尾相连不停流转,你站在岸边扔下一颗石头,所影响的就是整条河流。   “祖神一族自亘古消失,到如今千百亿年过去唯有这祖神宫流传至今,这是最后的希望,不容有失。”   雷王看着李休,话语虽轻,但却极为坚定。   祖神宫居于绿海,世代有十六位五境妖王守护,这十六位妖王通常不会参与插手绿海之内的争斗,之前围杀萧泊如之时,祖神宫内十六位妖王当中仅有八位参与了进去。   死了五位。   如今就只剩下了十一位。   无数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损伤如此之大。   让人唏嘘,也值得悲哀。   李休却并没有太多感觉,他看着雷王,目光平静,那双眼中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祖神宫的消逝的确是一件让人遗憾且可惜的事情,但这就像你站在悬崖上看日落。   远处却有人等不及要看日出。   天边有大雁飞过,飞在最前头的失了力气自高空摔落,然后粉身碎骨。   这都是让人遗憾的事情,但和你没有关系,你还是会站在悬崖上看日落,并觉得此番景色美极了。   眼前这件事也是如此。   如果祖神宫注定会消逝在人间当中,那就没有非要阻拦和挽回的必要。   雷王看出了他的想法,表情难得的郑重了起来,沉声道:“这世上没有注定的事情,所以才需要每个人去做每个人应该做的事情。”   李休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帮你?”   雷王没有说话。   李休抬手解开了头上的束发,满头黑发披散在青衫肩上,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的俊逸。   说出来的却还是那句话:“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唐国江湖上的游侠儿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了心中的正义去拼尽全力。   但雷王不是唐国人,祖神宫也过于神秘,就如同武当山所说,因果一旦沾染就会随之一生无法洗尽。   而李休也不是游侠儿。   雷王想了想,说道:“因为这和那件事有关系。”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意味深长。   那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因为绝对没有其他事。   “这是你的猜测。”   李休看着他,笃定道。   雷王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李休说道:“你凭什么这么猜测?”   雷王依旧没有说话,猜测就是猜测,如果有足够的证据那就不叫猜测,而是事实。   显然这不是事实。   猜测就是因为没有足够表明的证据。   梁小刀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肩膀。   这件事和他有一些关系,但关系不大,也就没有插嘴。   李休沉默了很长时间,浣熊很胖,趴在他的头顶显得有些重,让他忍不住想要点头。   这或许是预兆。   于是他抬起了头,视线透过雷王看向了他身后的那座祖神宫,看向了那深邃看不清容貌的宫殿大门。   “尽力而为。”   雷王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说道:“这四个字有太多的余地。”   李休摇了摇头,道:“在我这里就只有一个意思。”   梁小刀叹了口气,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什么。   雷王身上雷光微微一闪,无奈道:“好。”   ……   …… 第453章 线与线与线   祖神宫的外表看起来很平庸。   但内里看起来更平庸。   李休跟在雷王身后穿过通道安静走着,光滑的墙面上没有任何纹络,墙上挂着火把,每隔二十步一盏,通道很窄,而且别无他物。   看起来不像是一座宫殿,更像是荒人所居住的简陋部落所挖出来的洞口。   梁小刀走在最后面,双手枕在脑后不停地打量着四周,觉得祖神一族没落消失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明是天地间最早的种族,遗留下来的大殿却这么难看,而且空气也不太好,闻起来像是许久不曾流通一般。   他轻轻地抽了抽鼻子,有些嫌弃。   走过长道进入正殿,眼前的场景焕然一新。   比起外表和长道走廊来说,这里面固然也谈不上什么绝好的装饰,无疑却是比外面要好上很多。   大殿之内并无其他人,守护祖神宫的妖王似乎都不在此地。   “祖神一族的能力只有祖神一族才能够使用,外人即便窥探一二也是无法运用于己身。”   殿堂之内很是空旷,四周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就只有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   远处烛台下方有四个蒲团,上面散发着阵阵玄妙,一眼望去倒是和佛法颇为相似,有相通之处。   正殿最前方的墙壁上雕刻着一副画,那应该是一幅画。   紊乱的纹络烙印刻画整面墙壁,没有章法,也无迹可寻,看起来就像是随手而为,但其上却仿佛有大天机,隐含乾坤。   祖神宫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一座空旷殿堂。   梁小刀嘟囔了一句小气,忒含糊。   李休看向了雷王。   雷王微微一笑,解释道:“祖神宫很大,里面记录了关于很多祖神一族的传说,也记录了关于祖神的功法和修行之道,但那是祖神的东西,我等无法修行。”   梁小刀挑了挑眉毛,出声道:“那您老带我们过来,是吃饭还是住店?”   雷王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眼前的这面墙壁,说道:“虽说祖神一族遗留下来的其他东西我等无法参透,但这面墙不同,如果说祖神宫内有什么能帮助你二人提升实力,那就一定是这面墙。”   “你说是就是?要是你撒了谎,我们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帮你那个虚无缥缈的忙,岂不是很吃亏?”   梁小刀看着那面墙,余光却是在打量着雷王。   雷王并未回答,只是盯着他们二人,淡淡道:“世子殿下要去荒州,想来时间很紧,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快一点。”   他转身走到了那个烛台下,盘膝坐在蒲团上。   闭目养神,瞧起来就像是老僧入定。   满头紫发上攀爬着细微雷光。   “你怎么看?”   梁小刀伸手捅了捅李休,问道。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那面墙壁之前坐下,轻声道:“坐着看。”   浣熊从他的头顶跳了下去,落在地上身上的肥肉都是跟着颤了颤。   梁小刀嘴角一抽,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问你这个。”   李休打量着墙壁上那些紊乱没有规矩的线,心不在焉的问道:“那你怎么看?”   梁小刀歪着脑袋考虑了一下,然后躺在了他的身侧,嘿嘿一笑,道:“我躺着看。”   李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专心看着面前这堵墙。   雷王不会无的放矢,关于那朵小花的事太大,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提升实力有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破境。   提升境界所带来质的提升才是提升实力的最佳方法。   但李休不想入四境,起码现在不能入。   那就要走其他途径,于是李休去了生龙潭,只是很可惜生龙潭虽然化灵,但刚刚融入到他的体内便被不化骨吸了个干净,此刻他浑身上下的所有骨骼都开始受到了不化骨的影响,正在一点点的转换。   固然比不上真正的不化骨但是也足以大大提升体质。   到那时只怕单单凭借体魄之力便足以傲视绝大多数的三境修士。   而且恢复力更是会得到大大提升。   日后若有机会全部进化成不化骨,那可真是不死不灭,无异于是行走的医天下。   但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面墙。   墙壁是实体,肉眼无法穿透过去看到后面。   这些纹络就刻在墙壁上,浮于表面,但李休有一种感觉,想要从这些乱线当中感悟到什么,首先要做的就是看穿那堵墙。   他看了一眼梁小刀。   梁小刀趴在地上用手指上下撑着自己的眼皮,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盯着那面墙,像是要看出花来。   “李休,你觉不觉得这些线看似很乱,实则却不是如此。”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何意?”   梁小刀嘿嘿一笑:“实则更乱。”   李休深吸一口气,黑着脸抬手在中间划了一条线,一道淡淡的气从线上升起,像是幕帘一般将二人隔开。   梁小刀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月时光转瞬即逝,大殿内的温度还是刚开始的模样,并未随着外界天气的渐变而发生改变。   李休就坐在这里看了一个月的墙壁。   这些线还是线,乱仍是乱。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急躁,就连呼吸都是十分平稳。   墙还是墙,屹立在那里不会发生任何晃动,那些线就贴在墙上。   又是一月过去。   浣熊躺在地上揉着肚皮,心中觉得委屈极了。   李休却笑了起来。   他看着那些纷乱且毫无规矩的线,然后抬起了手捏住了一块角落朝右侧移了移。   他的手握在空气上,墙自然还是墙,线还是那些线,不会发生任何移动。   只是在他的眼中却变得不一样了起来,整面墙被分成了数百个小方块,他的手在空中每一次移动都会有一个小块在脑海中的墙壁上发生改变。   线与线在不停地交换位置。   李休的身上散发出了一道光晕,坐下起了烟尘。   四周响起了风声,地面尘灰扬起形成了小型龙卷。   中间的幕帘一分为二随之破掉,露出了梁小刀的身影。   自他的身下发出了呼啸,那些风便是由他身上所产生出来的。   二人互相看着,相视露出一个笑容。   开心极了。 第454章 四十七,二十二,二十五   这些线很乱,也很不规矩。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它没有按照规矩来排列,这就像是一首诗词,把所有的字全都打乱放到了一起,它还是一首诗,却没了规矩。   没了规矩就无法参透。   那就让它变得规矩。   所以李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看透了那堵墙,看穿了那些线与线之间所存在的微弱关联,那背后所可能存在的千丝万缕。   于是他如此尝试,然后便成功了。   梁小刀也是如此。   他天资之聪慧不下于陈知墨醉春风等人,自然也能想到此处。   宫殿大门紧闭,当然不会有任何风吹进正殿。   但此刻殿内却有风起,梁小刀双目紧闭,在其周身环绕着一道风墙,风墙宛若漩涡飞速的旋转着,卷动着殿内烛火来回的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雷王睁开了双眼,紫色雷光掠过眼帘,浮现出了一抹震惊。   李休坐在梁小刀身侧,身上什么异象都没有发生,但却能够清晰无比的听到宛若潮汐海浪一般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一浪胜过一浪。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就如同真的海浪在猛烈撞击着四面八方的墙壁,殿堂之内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就在潮汐之声达到顶点之时,一切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殿内的温度猛然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四周墙壁上的烛火飞快的消融着,就连不远处的桌面都发出了轻微的糊味。   一股暗黑色的火焰自李休的体内陡然生出,然后迅速的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火焰炙热无比,却没有伤他分毫。   浣熊往后挪了挪,小眼睛中出现讶色,认出了这乃是冥火的一种,传闻生长于九幽之下,黄泉尽头的一种火焰。   它回头看着雷王。   雷王的脸上也带着极浓的震惊,知晓这并不是他的算计,微微放下心来。   不过那双小眼睛里却充满了浓厚的兴趣,看样子这两个小子应该是从中得到了什么机缘和领悟,只是李休领悟的要更离谱一些。   潮汐代表着水,冥火自然就是火。   水与火两个并不相容且互相克制的属性规则竟然会同时领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事情。   领悟规则是一件很耗费时间的事情,而浣熊却是一个耐不住时间的性子,它在塞北被封印的时间太长,早已经磨光了性子。   李休与梁小刀陷入了内世界,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浣熊走到了雷王的面前站下,小小胖胖的身子显得有些滑稽。   但雷王却很凝重的看着它,目光中不敢有半点小觑。   “绿海原本有多少五境?”   浣熊好奇问答。   雷王想了想,说道:“去掉我不知晓的,共有四十七位,流子集六位,天养灵十一位,百人川九位,祖神宫十六位,祖神祭坛五位。”   当初萧泊如飞升之时,雷王等剩余的十一位祖神宫护殿宗师便在祖神祭坛之内与那五位商谈。   浣熊又问道:“那现在还剩多少位?”   这一次雷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方才说道:“二十二位。”   浣熊走到了李休身后靠着他的后背一屁股坐了下去。   四十七位五境宗师只剩下了二十二位,死掉了二十五人。   毫无疑问这都是萧泊如的手笔。   饶是它活了数千年听了这个数字还是忍不住心中骇然,不敢说话。   这无疑是极为可怕的数字。   大唐自建国以来三百多年,所死去的五境宗师加起来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绿海竟是在短短时间里死去了二十五人。   大殿内很是安静,李休身上的火焰很危险,但对于浣熊来说还算不得什么,只是觉得热乎乎的,很是舒服。   “我想不通,你们到底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才敢对那个人出手。”   这是在正常不过的问题,只是现如今听起来有些诛心。   雷王苦笑一身,浑身缠绕的雷光似乎都跟着黯淡了下去。   “这是一桩交易。”   熊胖的小眼睛轻轻眨了眨,想到这其中可能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幕,不由得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知白曾联系过我等。”   雷王说道。   熊胖楞了一下,它自然是认识知白的,也听李休说过萧泊如被追杀的事情和知白脱不掉干系,但猜测和亲耳听到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的。   “正如我之前所说,祖神宫可能会消失,这个过程纵使在如何缓慢最晚也不过只能再坚持百年不到,百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浣熊呵呵一笑,讽刺道:“所以你就同意了下来?”   雷王并不在意它的笑声,解释道:“知白没有能力帮我,但从浦有,若是得到荒人部落的神树天之痕的话祖神宫起码能够多维持百年。”   这理由很充分,熊胖的笑声更加讥讽:“天之痕会借给你?难怪祖神宫会越来越没落,有你们这样的领导者想不没落也很困难。”   它当然知晓天之痕的名头,整片大陆即便是最遥远的青山剑宗对于这个名字也不会陌生。   那是能够屠戮一切的神树。   荒人以此为依仗,那也是他们最大的底牌。   “当穷途末路的时候,你会做任何事,哪怕光亮只有一点,明知握不住,也会试着去握住。”   雷王转身看着大殿之外,感慨道。   宫殿大门开启,走进来了三位五境妖王,正是之前与他分作四方的那三位。   浣熊本还想说什么,却又突然觉得一打四不是对手,搞不好还要吃亏,索性闭口不言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希望能吓住他们。   三位五境妖王进入正殿之后再次坐到了蒲团上,与雷王对视了一眼之后一齐看向了李休。   “不愧是李来之的儿子。”   “不愧是三劫之体。”   “不愧是那朵花所选中的人。”   三位宗师各自说了一句话。   浣熊甩了甩尾巴,觉得这话不太中听。   雷王沉默了会儿,说道:“不愧是李休。”   这是与之前三句话全然不同的意思。   浣熊来回甩着的尾巴停了下来,靠在李休的背上满意的眯起了眼睛,觉得这话听起来还算入耳。 第455章 谈大事当然要吃火锅   李休很出色,很多人会将他的出色归功到三劫之体上,归功到李来之又或者是听雪楼的身上。   但熊胖很清楚,雷王说的很对,李休出色仅仅是因为他是李休,与那些有的没的并无太大关系。   这话就很有道理,它的小眼睛中带着欣赏,觉得这一头紫发看起来要比之前顺眼的多。   “看来你们应该做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熊胖回头看了一眼身体表面之上浮现着暗色火焰,但却给人一种湿润感觉的李休,知晓这是对规则有所感,即将大成圆满的表现。   身侧的梁小刀也是如此,整个人驾驭着风力竟是短距离的离开了地面,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形的风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有形的椭圆,将他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显然也已经到了最要紧的罐头。   熊胖的话一直不多,只是今天有些多,就像子非总是守礼,最后面对萧泊如的六境雷劫之时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剑。   每个人总会有被压抑许久的另一面。   就像李休蹲在椅子上大口吃肉,这都是很有意思的一面。   时间没有尽头,也没有开始,总在不停的往前流逝,也许人从未真正走在时间的马背上。   空旷的大殿泛起浪潮,风还在起,潮汐无形无意,得遇风起却变得更加澎湃。   殿内的烛火只剩下一丝,似乎会随时熄灭,使得屋内颜色暗了下来。   雷王等四位护殿妖王盘坐在蒲团之上同时睁开了眼睛。   即将熄灭的烛火重新变得旺盛起来,熊胖躺在桌子上,四脚朝天,亮着圆滚滚的肚皮,尾巴顺着桌边垂落下去,看样子睡得很香。   但它也睁开了眼睛,眼睛很小,只有豆子那么大,但的确睁开了,因为李休和梁小刀睁开了双眼。   潮汐水浪之声消失,大风落兮,那一身暗色的火焰也跟着退散。   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二人都是从对这面墙壁的感悟当中苏醒了过来。   “看样子殿下的感悟颇深。”   雷王从蒲团上起身,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身前这面墙,看着墙上那些仍旧纷乱不成规矩的线,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感悟不能用颇深来形容,因为那不够准确,意思也不够深。   没办法表明清楚,但这的确是一份大礼,之前的尽力而为也就变成了一定要做,这就很麻烦。   而他很讨厌麻烦。   他看了一眼梁小刀,梁小刀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漩涡形状的命魂一闪而逝,然后身子自空中落到了地面之上,兴奋地神情恢复了一些。   命魂者分为两种,天生及剥夺。   天生者拥有莫大的潜力可以无限进化成长,剥夺者则永远都只能停留在被剥夺之时的那个层次,得不偿失。   而这面墙给他们二人所带来的好处便是天生命魂。   通过感悟规则从而使得自身产生出了命魂,也就是说二人此刻尽皆拥有了魂修的能力。   这是莫大的机缘,也是天大的礼物。   李休转身看向了那四位妖王,轻声道:“现在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四位妖王彼此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仍旧是以雷王为首出面。   他看着李休,看到了那双眸子当中所想要表达的含义,不由得心头一松,笑道:“好。”   无论是谈论还是谈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都是要针对一件事从而确定一个让双方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出来。   这样的事对双方都很重要,所以往往会很庄重且严肃。   李休性子淡漠,不喜欢如此。   目光在大殿之内环视一周,然后落在了那张长桌上,熊胖躺在那里。   很胖。   李休咽了一口唾沫,觉得有些饿,他不是特别爱吃鱼,但这时候如果能有一条炖好的鱼汤再加上新鲜的紫苏叶那味道一定很不错。   “紫苏叶还是新鲜的比较好吃。”   如此想着,他也就如此说了出来。   雷王微微一愣,往前行走的脚步顿了一瞬。   熊胖浑身一激灵,在桌面上翻了个身,有些警惕的看着李休。   梁小刀知道了他的意思,但却不敢认同他的意思,反驳道:“若论味道来说,还是腌好的更重一些,如果放到干笋猪蹄汤当中用以提味,那味道才更不错。”   熊胖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熊掌,然后身形一闪跳到了梁小刀的面前抬手在他的头顶用力的锤了一下。   臭小子,想吃你家熊爷?   梁小刀捂住脑袋哀嚎一声,低头看着浣熊觉得委屈极了,自己哪有这个意思?   李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沉默了一会儿,坚持道:“新鲜的要比腌好的好吃。”   梁小刀摊了摊手,也不争辩,只是道:“反正也吃不到,争论这些也没什么用。”   这话说的还不错,李休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就说一些能吃到的事情。”   修士对于食物的需求算不上特比大,只是人生下来就要吃饭,就像人生下来就要睡觉一般,习惯两个字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发生改变的,也没人愿意改变,口腹之欲是一种并不奢侈也没有坏处的欲望。   没坏处就是好事,既然是好事,那就不必避讳。   长桌中央摆上了一个铜炉,两侧摆着一些鹿肉梅肉,还有出自绿海边界的羚羊以及一些绿菜。   铜炉冒着热气,锅内的水开始逐渐沸腾起来,淡白色的雾气一点点的升起漂浮到了大殿上方。   梁小刀随手扔了一块红料进去,不一会儿便开始融化,微辣的味道传进了众人的鼻子当中。   这是很熟悉的阵仗。   谈大事之前总要吃一顿火锅。   李休找了个位子随意坐了下去,抬手拿起了一盘鲜丸子洒了进去。   梁小刀瞥了他一眼,拿起了一盘鹿肉大把大把的放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半个锅底。   这味道很不错,闻起来比较吸引人。   雷王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不由得坐在了李休的对面学着他的样子调了一碗蘸料,然后夹起了一个鲜丸子吃了下去。   “不错。”   他点了点头,有些满意。   李休舀了一勺辣椒油放到自己的碗里,又加了一点醋,有些得意。   ……   …… 第456章 两件事   他当然应该得意。   火锅这种吃法便是他当初自听雪楼内发明出来的,传播范围很窄,当初即便是太白楼都没有听说过这种吃法,但现在却流传的广泛了一些。   起码在书院和长安之内很是流通,被不少达官显贵所津津乐道。   能被人认可且追捧,这就代表了那是好东西,而火锅的确很好吃。   “殿下打算如何谈?”   雷王的筷子拿起来就没有停下过,直到吃下了一盘鹿肉和两盘羊肉再加上一碟金针菇和银耳之后方才放缓了速度,对着李休问道。   身后的三位妖王也早已经来到了长桌两侧坐下,吃东西的姿势并不雅观,但看得出来对这火锅的味道和吃法很是新奇和满意。   李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那头生双角身有四臂的妖王一眼,在场算上熊胖一共七人,就属他吃的最快,也吃得最多。   要不是梁小刀带的食材足够多,恐怕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   这吃相很难看。   但很香。   既然是商谈那就一定要先确定一件事。   “如果能够做到,我就一定会做到。”   李休将筷子放在碗上,看着锅内沸腾的汤底,说道。   这话就代表着承诺,也是挑明了的承诺。   雷王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开口说道:“那就没得谈了。”   梁小刀自顾自的吃着,嘴唇染上了红油,看起来吃的很开心。   其余三位五境妖王也是如此,对于二人之间的交谈并不插话。   没得谈在很多时候往往都是代表谈不了的意思,但在这时候代表的却是不用继续的意思。   二者有差别,后者意味着谈判成功,双方达成了一致,自然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我有两件事,想请几位前辈帮忙。”   李休拿起了一盘毛肚,为几人解释了一下七上八下的说法,他虽然不喜欢,但起码听起来很唬人,谈事情的时候说一些很唬人的话往往很有用。   听着他的说法,四位宗师妖王学着他的动作跟着尝试了一遍,然后放到嘴里尝了尝,意外觉得味道还算不错,不由得点了点头,再次夹了一筷子。   “祖神宫一事很大,所以两件事并不算多,你且先说。”   雷王比较喜欢吃豆腐,尤其是梁小刀精心准备的冻豆腐,放进锅内涮好之后带着浓厚的汤底味道,再蘸上蘸料,味道无疑更上一层楼。   李休想了想,身后捏了一片菜叶放进嘴里,略有些苦涩的味道冲淡了毛肚的怪味,说道:“第一件事,我想请绿海当中的五境前辈在虚境中帮我照看一个人。”   “什么人?”   “醉春风。”   梁小刀停下筷子看了他一眼。   雷王的眉头微微皱起:“醉春风的实力放到四境当中几近无敌,虚境之内固然强者不少,但能杀他的恐怕还没有。”   李休道:“四境之内自然没人杀得了他。”   这话很清楚,雷王听懂了他的意思,放下手中的筷子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会让人进入虚境,保他不死。”   李休拿出了一坛红烧刀,为四位妖王分别倒了一碗,表示感激,然后接着道:“那我们来谈谈第二件事。”   “我想请雷王去一趟南雪原,见一见知白。”   这一次梁小刀彻底停下了吃火锅的动作,偏头看了他一眼,心道到底是李休,报仇从不隔夜。   之前因为要去荒州的缘故,哪怕明知道姑苏城和萧泊如两件事都是出自知白的手笔,却没办法报复回去,因为时间不够,同样也因为鞭长莫及。   只是他有些好奇,李休打算如何做,毕竟知白远在南雪原,仍旧是鞭长莫及。   其余三位妖王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同时看向了李休,显然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考量的因素有很多。   雷王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休淡淡道:“并不需要做太多事,只要雷王向他透露我的行踪即可。”   他离开大唐去往荒州自然瞒不过知白,但还需要一个加重此事的筹码和诱饵,雷王显然很合适。   萧泊如杀了二十五位绿海妖王,与绿海之仇可谓是不共戴天。   而李休救了萧泊如,这就是裙带仇怨。   “知白不会信。”   雷王沉默了会儿,说道。   知白智近如妖,算无遗策,这件事一定瞒不过他。   “他的确不会信,但一定会来。”   知白可以猜到这是一个诱饵,却绝对猜不到他与祖神宫联手,最多会认为这是祖神宫不甘心使下的猫腻,想要让他们双方两败俱伤。   没人能够做到真正的算无遗策。   而且知白心高气傲,他太想胜过李休,那就一定会来。   不在唐国,不在南雪原,以荒州为棋盘,真真正正的下一盘棋。   雷王这一次没有立刻应允,而是抬手拿起了放在碗上的筷子,伸进锅中夹了一个鲜丸子。   汤底已经添了两次,对于桌面上的这些猫腻浣熊自然不会在乎,它抱着碗趴在锅边吃的爽快极了。   鹿肉已经吃光了,纳戒里应该还剩下一些,不过看梁小刀的样子应该不会拿出来了,四位宗师妖王的肚子就像是无底洞,填不满。   那就过过嘴瘾算了。   省得浪费。   墙壁两侧的烛火还在燃着,蒲团上的烛台向下流着烛光。   四周的一切显得十分安静,就只有汤底沸腾的声音和几人大快朵颐的碗筷敲击。   那四臂宗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嘴,抬头看向了李休。   他叫千观,虽是妖灵却擅佛法,与佛教当中所记载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有着一些联系,地位在一众妖王当中也属上等。   “我希望殿下明白一件事。”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像是浑厚带着一些粗糙。   李休与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千观接着道:“这是你与祖神宫的交易,与大唐无关,与绿海无关。”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然后点了点头。   千观也点了点头,抬手添了一些汤底进去。   然后雷王看向了李休:“好。”   这是答应了他第二件事的意思。   李休举起了红烧刀,再次颔首。   梁小刀摩挲了一下嘴,环视了一圈众人,笑道:“一会儿吃完记得把自己的碗刷了。”   他不爱刷碗。 第457章 国家和人间都是如此   想来也没有太多人喜欢刷碗。   李休也不喜欢。   就像他认为人间值得,然后戴上了那朵小花,那并不是喜欢,而是一定要做。   如果非要说一个真正值得的地方那就只有听雪楼,无论是唐国还是书院对于李休的馈赠都没有太多。   只是任何人都没办法选择出身,你生在这个国家,并长大成人,一路上会有很多坎坷和不公,但你没得选择,当你在这个国家落下地面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扛起了相对应的责任。   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人间未曾给李休什么馈赠,但他生长在人间这就是最大的馈赠。   就像国师大人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永远不要问你的国家为你做了什么,多问一问你自己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人间也是如此。   所以当年站在老弄堂里的时候李休才会坚定且义无反顾的说出了那句人间值得的话。   以小见大,见微知著。   刷碗这件事也是如此,不喜欢,却不得不做。   但只要做了,那就一定要把它做好,任何事都是如此。   这顿火锅吃的未必愉快,却一定非常合适。   长青菜与红肉片在红汤上下来回浮着,这一上一下便是整个过程。   “荒州势力错综复杂,牵扯甚多,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千观放下了碗筷,四条手臂放在身侧,对着李休说道。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这些话他听过很多遍,还有很多人也想对他如此劝说。   千观的声音有些厚重,听起来既冷却又让人觉得十分安稳,他的目光很淡,与雷王不同,那双眼看起来就像是漠视与慈悲共存,生与死之间的两极反转。   “但你如果想戴起那朵小花,做一做天大的事,就不要去想这些势力背后的勾结和龌龊,因为无论牵扯的有多么广,多么庞大,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踏过去,那才重要。”   千观说道。   他精佛道,擅佛法,取自千眼千手观世音菩萨,对于万事万物的理解与雷王等其余妖王往往有着不同的理解。   这话有道理极了。   梁小刀忍不住站起身子拿起酒坛恭恭敬敬的为其斟满了一杯酒,有些人的话不算多,但开口就能受益良多。   李休也是如此,因为他本身的想法就是这样。   “现在看来祖神宫能够存留至今,总归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他轻声说道。   千观默然不语。   雷王眼皮一跳,觉得有些下不来台,神情微怒目光不停地在那个铜锅上打量着。   梁小刀很熟悉这个场面,前几次他掀桌子之时都是如此做派,不由得赶紧起身对着几人吆喝了几声,熄灭了炉下火焰,速度飞快的收起了长桌上铺满的盘子与碟子。   红汤已经变得很淡,并逐渐平复下来,不再沸腾。   饭凉了。   人也就该走了。   祖神宫快要消失毁掉,但应该还能撑一些年,四位妖王坐在长桌上,想着之前那顿称得上是上佳的火锅,心中出现了一些满足,紧接着就变成了遗憾。   那两个小子已经离去,火锅就能吃这一顿,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只是看起来制作的过程并不繁琐,反而很是简单,日后若有闲暇不妨试着做一做。   “真要去南雪原?”   大殿内重新安静下来,碗筷还摆在桌面上,他们没有刷,梁小刀也没有带走。   有人出声问道。   南北雪原同气连枝,雪国冷淡无情,荒人最是倔强而且智计如妖,二者南北呼应可谓是一体共存。   无论动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知白智计如妖,从浦更难对付,那是一个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老怪物,更是持有天之痕那样的神树,称他是普天下最难对付的人之一也不为过。   雷王没有说话,将目光看向了其余两个人。   千观盘坐在地,四手朝上承接天地,并不做声,但态度很明确。   另一位宗师妖王想了想,说道:“既然应了下来,那就要做,只是南雪原不好去,如何去还需计较一番。”   雷王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那面带着纹络紊乱至极的墙壁,想起了那两道身影。   “萧泊如尚且杀不掉我,从浦自然也不能。”   他说道。   千观睁开眼睛,三位护殿妖王对视一眼,知晓他已经下了决定,不由得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祖神宫历史悠久,甚至无迹可寻,长久的存在代表了曾经的辉煌和现如今的没落,祖神宫内甚至找不出一位能够和萧泊如匹敌的五境强者。   只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放眼整个天下,能够与萧泊如匹敌的又有几人呢?   祖神宫在绿海当中飘忽不定,踪迹难寻,并无特定的地方,自虚空而入,自虚空而出。   眼下很合适,也很幸运,因为这段时间祖神宫所存在的地方正是绿海的最边缘,也就是紧挨着荒州界线的地方。   李休与梁小刀走出了祖神宫门,看起来高大且普通的祖神宫跟着隐没到了云雾当中消失不见,露出了绿海边缘,大概只有数千米距离,一眼就能够看到边际。   数千米之后的平路和那绵延漫长闪烁着星星之火的小镇想来就是荒州大地了。   绿海是一座大宝藏,进入其中探险的不仅仅只有唐人,还有荒州修士,常年来的探寻和供求所带来的交易自然而然会产生集市,随着名声和人数的传播集市慢慢成为坊市,最后形成了规模庞大的镇子。   一旦有人需求或是有人想要售出出自绿海的宝物都会第一时间来到此地,往往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浣熊仍旧坐在李休的肩膀上,无精打采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昏昏欲睡。   “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材,胖的和猪一样。”   梁小刀想起了刚刚挨揍的事情,不由得心头火起,出声讥讽着。   熊胖却是没有看他,就连理都没理。   梁小刀撇了撇嘴,讨了个没趣。   数千米的距离算不上长,对于二人来说无非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天空仍旧暗淡,还未亮起,镇前灯火摇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祥和无比的小村子。   风还是一样的风,并未带过来什么特殊的味道,也没有唐国不曾有过的甜味。   “这就是荒州?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梁小刀看了一圈,淡淡说道。 第458章 茶,好茶,上好的茶   大地永远是一样的大地,不同的只是地面上的风景。   李休开口问道:“你觉得荒州应该什么样子?”   梁小刀想了想,道:“没想过,只是天下修士总说唐国不如荒州。”   “那你现在怎么看?”   “咱俩不过刚到这里,哪能看得出太多?不过也无须看上太多,荒州自然是比不得大唐的。”   二人一问一答,并肩而行穿过了镇口。   粗略的算一算时间,现在距离万香城试剑大会开启的日子大概还有这十个月左右的时间,算不上长,也谈不上短。   这个镇子很大,蜿蜒盘踞就像是一条大蛇,那些闪烁的灯火烛光就像是一片片蛇鳞,整个镇子五脏俱全,应有尽有。   茶楼,客栈,摊贩,甚至是青楼妓院也能看见几座。   建筑分类与唐国一般无二。   其实仔细想想也差不到哪里去,与唐国唯一的差别就是在荒州走能看到各个门派世家的独特标志。   一条长街当中一眼扫过的宗门家族没有二十也有十五,每个宗派的势力并不强,大多数只是门内就只有一名或者几名游野修士小门小派。   与其说在镇子当中设有驻地倒不如说只是拥有一间房子罢了。   进出的人也有很多,形形色色来来往往,没人会去关注在意两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公子哥,混着深沉的夜色并不能看清李休的脸,自然也就没人会为之发出惊叹。   此刻已经是快要夏末,夜色微凉,走在街上晚风拂面很是舒服。   起码要比绿海里要来的舒服一些,镇上的景色很独特,平整的长街路面偶尔会破出一个洞口,洞口上生长着一刻参天大树,比两侧的房屋还要高,树叶茂盛浓密,绿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两侧可见乱石和荆棘,还有一些荒草叶子或是浆果。   行人房屋凸显却又有自然植被混在其中,使得这个小镇看起来颇具味道。   饶是对大唐以外有着一些偏见和骄傲的梁小刀见了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啧啧称奇。   这样的布局算不得奇特,但在这充满冒险者和商号还有诸多世家宗派的复杂镇子竟然会有看起来这么和谐的一幕,那就算得上是奇特了。   “李一南这家伙还真不够意思,咱们都到荒州了,他竟然不来接驾,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看着两侧那些门面不大的客栈或是酒楼,梁小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感慨道。   李休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你那张嘴早晚得出事。”   即便是倾天策是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想要时时刻刻把控他们的行踪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尤其是他们中途经历了祖神宫这个变动,使得原本的行程变得更加无法预料起来。   街上行人常在,时而还能看到浑身笼罩在斗笠当中的身影,藏匿于夜色之中,身怀重宝交易总要尽量的藏头露尾,避免把真实身份暴露出来,毕竟此地人多眼杂,不小心就可能会招来祸端。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二人没有特别急迫的事情,并不至于星夜兼程赶路,走出了这条长街迎面便是一间客栈,建造奇特悬于半空,与地面相接的就只有一根根算不上复杂的木桩柱子。   客栈不高,抬头望去就只有三层,建筑所有材料都是一些干竹筒,瞧起来颇具特色气息。   店口两边高高挂着灯笼,灯火明亮,顺门内往里看去能够看见许多客人热火朝天的大吃大喝。   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使得这微凉的深夜变得温暖了一些。   只是两个人却并没有口齿生津,因为火锅吃得很饱,当你吃饱了之后哪怕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摆在眼前,也不会产生多大的欲望和诱惑。   做店小二最重要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分辨客人的眼力价也是基本功。   当李休与梁小刀二人走进门口的同时,早已留意半晌的小二哥便迅速的迎了过来。   二人的打扮谈不上奢华,无论是北地还是听雪楼走的都不是奢华的风格,但李休那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一些。   哪怕是见惯了形形色色来往客人的店小二都是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了恭敬之色,没有半点做作,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眼前二人虽然穿着并不奢华,但仅凭那张脸便能知晓天底下的普通人家哪会生出如此人物?   恐怕这位公子少说也是出自顶尖的一流势力才会如此,甚至说不定会是五大派的弟子。   即便不是,单凭容颜去找那些大势力的寡妇,那也是极了不起的事情。   要了一间客房,走上了最高楼,将门关上隔绝了楼下的吵嚷喊声,屋内显得十分安静,普通的家具平淡的陈列房中。   浣熊跳到了床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梁小刀推开窗户,小镇本就不高,站在三楼窗口能够很开阔的看到身后一望且茫茫无际的绿海草原,哪怕是在此刻深夜也能够依稀看到不少修士来回穿梭在两方界线当中。   小二哥送来了一壶茶,一壶好茶,一壶上好的茶。   梁小刀爱酒,李休爱酒也爱茶。   “一间小店能有这种层次的茶水,也算不错了。”   梁小刀瞥了一眼壶中清茶,开口夸赞了一句。   他虽然不喜欢喝茶,但自小长在北地,那些老军师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煮茶喝,探讨军策的屋子每日从外面看去都能够瞧见萦绕茶气,闻见透窗茶香。   茶水如何也是因人而异,这样的好茶自然不可能人手一杯,想来也是那店小二察言观色,根据客人身份不同所提供的上下茶。   “徐盈秀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武当山。”   李休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绿海远望着唐国方向。   梁小刀点了点头,道:“算算日子怕是早就到了,只是王知唯那德行,就算真的到了恐怕也还是见不到面。”   李休没有说话,路是徐盈秀自己选的,该如何走她心里有数。   王知唯很聪明,但不会拔剑,不会杀人,看不破酸腐人间,太执着固执。   他想救世,是真正的想救全世界,无论是唐人还是荒人又或是长林与雪国他都想救。   那就都救不了。   李休沉默了许久,看着窗外轻声道:“我早晚一把火烧了他的武当山。”   ……   …… 第459章 纸画碎成鸿雁桥   唐国的江湖上有三个威望最高的地方,听雪楼,姑苏城,三圣斋。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同样声望颇高受人敬仰的存在,青角司和武当山。   自从数月前那件事情之后,陈落的名声再次变得如日中天起来,挥手间斩杀钱三两,提线偶,纸探花,更是以四境修为硬抗晋王李广,那在圆月下盛开绽放的白骨花朵,深深地烙印在了无数人的脑海深处,那副场景恐怕会跟随他们一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后来萧泊如破碎虚空而去,李休回到了长安告别,然后去了绿海,唐国下了一场雨,国师大人化雨滋润着每一寸土地,那日后陈落与花白发在青角司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便再没出现过。   花白发离开了陈留城,那日后也是不知去向。   唐国却是渐渐有传闻说陈落是在闭关破五境,欲要成就宗师之位。   子非的伤还没好,草圣让楚恒星夜疾驰拿了一枚医天下去了小南桥,子非却没有服下,而是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信并将医天下放入了信纸当中拜托楚恒前往陈留城要他交给陈落。   没人能见到陈落。   但楚恒拿着那封信还未曾踏足陈留城距离大概还有百余里的时候就看到陈落站在了路边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接过了那封信,取出医天下递还给了楚恒,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身形就像是一个泡沫,没有留下或者露出丁点痕迹。   楚恒有些恍惚的在原地站在了一天,然后见到了踩踏着笔墨而来的苏声晚。   这个浪迹天下行事不拘一格的画廊教习站在那里闭目感受了一夜的痕迹,而后提笔画了一幅画出来,画中景象正是之前陈落站立拿信的模样,明明没有见过,但却画的不差分毫,就连最细微的神态和眼神甚至衣服上的褶皱都半点不差。   画完之后苏声晚仰天大笑数声,伸手将画纸撕成碎屑扔到空中,这时吹过了一阵风,无数碎屑漂在天上竟是变成了无数只鸿雁。   鸿雁在空中首尾相连化作一道桥,苏声晚起身水墨飞舞环绕,脚踏鸿雁走进了云层之中,就此不知去向。   楚恒站在原地变得更加恍惚,拿着医天下踉跄回了草堂,回到三圣斋的他整天变得浑浑噩噩,精神无法集中,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草圣并未搭救,因为这不是病,他也没有药,这位心怀天下,慈悲为怀的老人反而是笑的很是开心。   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大唐将会再多出两位五境宗师。   在这有关于陈落和苏声晚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唐国的时候,徐盈秀早已经到了武当山前。   她一路前行,哪怕是路过了山亭镇也未曾停留,骑着马径直来到了武当山脚下。   武当山虽是在唐国境内,但却是化外势力,不入世,不染红尘,不沾因果,自带几分仙气,山顶直入苍穹之上,云雾缭绕仙气腾腾。   山脚下的动物与人亲善,哪怕是凶残的荒兽与妖兽在这里都变得温驯许多,植被遍布,山腰处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湖泊,湖水碧绿,被树木与云雾覆盖围绕着,湖水上游走着许多白鹤。   每一日上下山的修士都能够听到清脆悦耳的鹤鸣声,偶尔还能够看到有武当道士坐于鹤背周游山川,好不潇洒。   这是真正的圣地。   就好似不在人间一般,让无数人为之向往。   山脚下屹立着九字真言石碑,每年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江湖人来此领悟企图能够从中领悟一二,但从未有人成功,每一天都会有自视甚高的年轻人大言不惭的打算尝试,接着再心灰意冷的以失败告终。   徐盈秀就站在这座九字真言石碑一侧,她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大长腿总是露在外面,而这里的江湖人很多,总会有不少人抬头看着她。   然后为之惊艳。   有人想要上前搭句话,再不济也要离那双大白腿近一点,闻闻那身上的香气也算是不虚此行,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些常年在武当山脚下修行的老人给拉了回来,面色凝重无比的告诫了一番不准去招惹那个女人。   有的人听了压下了心中的花花想法不在去看,有的人不听冷笑着继续朝徐盈秀走去,只是还没走到一半就被几名穿着青衫的人拦住了去路。   然后不甘心的退去,再有狂妄者仗着自己或是家中有些本事非要往前的都死在了那些青衫弟子的剑下。   人们认出了那是听雪楼的人,接着打听到了这女子就是时常跟在世子殿下身侧的那个人,名叫徐盈秀,据说与世子李休胜似姐弟,更是和武当王知唯有一些说不清的关系。   知道了这些关系,那些从天南地北赶过来的修行者们都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也不敢再看,哪怕那双腿再长,再白,没了命也就什么都没了。   徐盈秀将马儿递给了一名听雪楼弟子,然后走进了武当山中。   一路上碰见的江湖人不多,毕竟武当山规矩很严,如无要事山外之人往往禁止踏足山内。   但道士很多,武当山上的台阶更多,一名年纪不大的小道士拿着扫帚清扫台阶,刚扫干净便会有叶子落下,似乎永远也扫不干净。   徐盈秀踩着台阶朝山上走去,路过之时伸手摸了摸小道士的脑袋。   那小道士抬头一看那身姿玲珑登时便红了脸,眼中有些恼怒。   “你这人,为何扰我修行?”   徐盈秀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那小道士先是一愣,跟着脸上的恼怒悉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兴奋和开心。   “徐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道士跑到徐盈秀面前,十分高兴的说道。   他的个子不高,只到徐盈秀的腰间,年纪也不大,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这次来要待多久?”   小道士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期盼。   徐盈秀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待很久。”   “真的吗?太好了,哈哈!”   小道士蹦了一下,再次确认了事实之后一把将手里的扫帚扔到了地上,也不在理会清扫山门的事情,一溜烟的朝山上跑了过去。   “徐姐姐你慢慢走,我先上去告诉小师叔,他一定高兴坏了。” 第460章 共着春衫,吹絮江南   武当山上,碑亭之内。   小道童顺着石龟脚掌攀爬而上站到了龟壳背上,山风吹过道袍并没有扬起,而是紧紧贴在了皮肤上,竟是已经湿了个透彻。   那张小脸变得通红无比,双眼之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还有些许的焦急。   他看着碑亭里面目光不停地来回扫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但看遍了所有角落也是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小脸变得更红,眼神也愈发迫切起来。   “小师叔,小师叔!”   小道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跳下了石龟背部绕着碑亭四周跑了起来,一边跑嘴里一边大喊着。   通常来说站得越高,风也就越大一些,但即便是足以吹弯大树枝丫的山风也吹不走他身上的急迫和滚烫。   “好,你不出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看看咱俩谁心疼。”   小道童跑到了山崖边站下,此处的视野很是开阔,站在这里能够很清晰的一览山脚下,最重要的是能够将半山腰的那处湖泊看的清清楚楚,便是云雾也无法遮挡此处的视线。   他站在山崖边,眼中的兴奋消失,小脸却变得更红,两条胳膊前后摇晃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流淌,小道童低头看着悬崖下方的云雾,他没去过下面,但可以想象从这里摔下去除了粉身碎骨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可能。   “好,王知唯,你好狠的心,我要死了,看掌门爷爷怎么打你。”   小道童对着群山之间大喊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哭腔,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双目紧紧闭着,一个用力就朝山下跳了下去。   武当山顶很高,但下坠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下方能看见那座游荡着白鹤的美丽湖泊,其上漂浮着雪白色的云雾,宛如仙境一般。   他的身体并没有掉进湖里,甚至都没有穿过那层云雾,双脚只是刚刚脱离地面便被一只手抓了回去。   那只手攥着他的衣领将其提在半空当中,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着。   “你小子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威胁我?”   那只手很白,比青葱白玉还要白,他将小道童提到面前,两个人面对面注视着。   小道童瘪了瘪嘴,泪汪汪的看着面前这个人,骂道:“你就是变心了,之前徐姐姐去巫山救你,结果你却连理都没有理人家,掌门爷爷说得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王知唯挑了挑眉,双眼紧紧地盯着小道童。   他的眸子很黑,即便是深渊下最不见光亮的夜晚都不如那双眸子之万一,他的眼很亮,即便是朝阳初升最璀璨的阳光都不如那双眼明亮。   道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他站在悬崖边上,身上道袍随风起势,哪怕是见惯了这一幕的小道童都是忍不住目光呆滞,有些痴了。   “掌门师父教你的东西那么多,你怎得就偏生记住了这句话?”   王知唯轻轻地晃了晃手臂,被他提在手里的小道童在空中来晃晃荡,小嘴一瘪觉得委屈极了,但想想山下的徐盈秀,还是强忍着很是倔强的喊道:“我只记得有道理的话,掌门爷爷这句话说的就很有道理。”   王知唯轻笑了一声,转身将他放到了地面,调侃道:“你下个月方才满九岁,哪里懂得大人间的那些情爱?”   小道童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擦了擦眼泪,辩解道:“我虽然不懂情爱,可我懂对错,小师叔你也常说要还这世间一片清明乾坤,怎得到了徐姐姐这里反倒变了模样?”   山风凛冽,吹动着崖下云雾散开了一些,湖水清澈倒映着太阳光芒,朝下看去就像是闪烁着的无数星光一般耀眼夺目。   王知唯看着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轻声道:“我此生做事不分黑白,只看对错,但情爱太难缠,沾上了就会不分对错,不辨是非。”   那就不沾。   小道童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可徐姐姐已经上了武当山了。”   武当山很高,但也就这么高,即便走的再慢也早晚会有走完的时候。   那该如何是好?   山崖上生长着许多花草,身后的石龟抬头看着天空。   王知唯弯腰在脚下掐断了一株蒲公英捏在手里,他抬手举在身前,山风吹过蒲公英飘絮向着山腰上的湖泊飞去。   山风吹拂的越来越强,整座山崖上的蒲公英在同一刻尽数脱离了花蕊。   漫天遍野的蒲公英朝着湖水当中飞去,逐渐隐没到了云层当中。   王知唯摸着小道童脑袋,沉默了很长时间方才说道:“她不会上来。”   小道童在山顶待了很长时间,徐盈秀此刻却还没有上来,那就是不会来了。   而她也的确没有走上山巅。   半山腰的湖泊很好看,一望无际,清澈见底。   水至清未必无鱼,起码这座湖里的鱼儿就有不少,也许是受到武当山的沾染,水中鱼儿看起来要比别处的更大一些,也要更鲜一些。   水波微漾,倒映着清澈阳光。   四下安静得很,没有任何人来到此处,湖上有数十只白鹤,身上雪白没有任何杂质。   徐盈秀就站在湖水边上,静静地看着身前湖水,安静站着。   她的目光有些恍惚,嘴角却带着笑意,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足够美好的事情。   当初她在听雪楼内接取任务前往江南杀人,中途便遇到了下山行走的王知唯,那时候两个人的修为都还只是三境而已。   一路共同走了两年时光,对于她来说那是很难忘怀的两年时间。   谈不上经历太多事,但绝对是很让人舒服的平静日子。   烟雨江南总是让人回味无穷,若是碰巧在春日里遇到一起,然后踏遍山水,拈过梨花,那才是更美也更加让人难忘的事情。   湖水里响起了鹤鸣,清脆响亮穿透了云雾。   徐盈秀回过了神,抬头看向了云雾之上,无数飘絮从白云上落了下来,就像是一场梨花雨。   徐盈秀的目光透过云雾看到了山顶崖边一闪而逝的道袍衣衫,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走进山中拿起木头准备搭建一个小屋子。   如若忘不了当年的梨花春白,烟雨江南,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多久都可以,直到日后一起共着春衫,吹絮江南。   ……   …… 第461章 剑拔弩张的唐国   徐盈秀的想法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许王知唯也知道。   天下人其实也应该猜得到。   她的动作并不快,武当山上冬暖夏凉,何况她的时间很多,并不急迫。   王知唯站在山顶山变得更加沉默,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比朝阳还要明亮的眸子仿佛却是黯淡了一些。   小道童终究太小,看不懂也看不穿这里面的事情,只是气鼓鼓的踢了王知唯一脚,口中骂了句薄情寡义的小师叔,活该下山就被人家追杀。   然后就一溜烟的朝半山腰跑了下去。   王知唯躺在石龟背上,右手放在额前遮着阳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武当山是个绝佳的修行圣地,却只有山脚下十分热闹,山上清冷的就真的宛如仙宫一般,许久见不到人烟。   武当避世不出,自然也就没人会去主动关注这样一群化外人,徐盈秀上山就像是在半山腰上的那座湖泊扔下了蒲公英,固然好看,却掀不起任何波澜。   唐国许多地方都是如此。   锁天塔一事已经结束很长时间,但皇后以及李文宣的威望却是日益渐高,江湖人都在承他们的情,朝堂上也因为陛下的原因态度变得暧昧了不少。   再加上国师去世和世子离国,使得数月以来长安内的暗潮再次涌动起来。   百官们无不翘首以盼,有心想要去太尉和吴王府中示好却又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因此都在观望当中。   国师过世,太子失去了掣肘太尉的一大砝码,在很多人看来原先或许半斤八两,但在以后的博弈当中太子殿下或许还不是皇后一派的对手。   而且最让百官们心潮浮动的原因是国师去世这么重大的事情,陛下却依旧没有露面,还有世子李休仓促离京,这一切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吴王很聪明,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做什么拉拢人心的事情,但就是因为如此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太尉这段期间一共下达了两个命令,都是和官员调动有关。   第一道命令就是派遣太尉府门客常天庆去晋城给崔崖思做副手,大笔一划直接分走了大唐东方三分之一的军政。   第二道命令则是对京城官员的上下调动,几乎是来了一个大洗牌,各个势力都安插上了太尉府和吴王的人手。   一时之间太子一脉的官员无不人人自危,每天上下行官都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般。   御史中丞丁仪更是被太尉以年老体衰行动不便的借口给硬生生的撸了下去,接替那个位子的人则是让所有人出乎意料,难以置信。   刑部侍郎朱奎。   众所周知刑部尚书宋大仁乃是太子一脉的人,可谁想得到之前那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刑部二把手侍郎朱奎竟然是太尉的人。   如今一朝发难,让人猝不及防,难以防备。   百官们被这一连串的消息震撼的无以复加,同时心中的担忧更甚。   国师过世,世子离国,太子一方似乎真的没人是这个老谋深算的太尉的对手。   直到大唐东方传来了一个消息。   太尉派去晋城的别驾常天庆在半路被长林妖人所袭击,整个护卫队上下数百人无一活口,就连随行在侧的数位游野修士都是死于非命。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位在草黄纸上排名前三十的强者。   晋城太守崔崖思得知消息之后率人赶到却已经是为时已晚,长林妖人遁走不知去向,此刻正在全力搜查。   消息被传到了长安城,朝中百官得知之后都是宛若雷击呆立当场,旋即有些颓废的摊倒在椅子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家都是在深水潭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谁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这常天庆以及那数百人包括数位游野修士的死亡都是崔崖思带人干的。   所谓长林妖人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崔崖思这是在用最强硬的态度告诉太尉,告诉皇后,告诉天下人,大唐东方永远是他崔崖思的东方,永远都是太子的东方,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谁敢过界半步,就得死。   百官们震撼与崔崖思的狠辣和果断,同时也震撼于太子殿下的人脉之广泛和牢固,竟是能够获得执掌大唐东方军政抓在一手的崔崖思的支持,如此内外呼应,或许能够掣肘太尉,让心里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的皇后等人为之忌惮。   同时也有有心人发现,这段日子辅臣大相杨飞鸿整天也不遛鸟了,每日都会审查各个部门的调动和工作,然后在做出细微的调整和更改。   而且据说群龙无首的国师府有了新主人,好像那个书院弃徒陈彦彦,他在上位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给京城当中数千位大小官员每人家中都送去了一件黑衣。   有官员看懂了这件黑衣的意思,然后看到了院落当中安静站着的国师府黑袍。   登时面色惨白浑身大汗淋漓,再也不敢有半点异想。   许子冀和颜回竭尽全力的执行着新任国师府主人的每一个命令,而陈彦彦也与杨飞鸿联手控制着京都内外。   太尉安插的那些官员悄无声息间被拔掉了半数。   京城之内似乎再次变得势均力敌起来,同时也更加的势如水火。   李安之执掌长安城防,巡城卫每一日都增派了数倍的人手,皇后这是在以行动告诉所有人,政治或许二分天下,但长安城的军防却被她一手把控。   而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唐皇却还是没有露面,甚至就连一张旨意都没有,没人知晓这位陛下的想法。   偌大的唐国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北地自然无事,南方却似乎充满了凶险,安荆城也不复平静。   四九城始终如一的安稳,楚昭南整天挺着个大肚子来回游街,看见吃的就要尝上一尝,美名其曰体察民情,为四九城日后的建设做准备提前了解。   陈留城倒是安静的可怕,就像是一汪深潭死水,没有半点波动和涟漪,在这个独属于世子殿下和拥有着青角司的城池,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似乎都有意无意的选择了忽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危险的边缘逐渐蔓延。   而太子却始终坐在东宫当中,不发一言。 第462章 当年那件事的原因   自从当年唐皇闭关之后,大唐就被无形中一分为二,以太子和皇后为首开始了暗中的博弈。   虽说没有大生死出现,但彼此势力的扩张和收缩都是一次次不见刀光的交锋,只是之前双方还有所克制,心中都有一条线,彼此清楚,没人会随便走过那条线。   直到李休前往姑苏城,慕容英杰以身设局平定了大半个长林,大半个江湖为之平定下来,太子的声望一朝之间达到顶峰,几乎是快要将皇后和吴王等人挤下了那个一直以来十分平稳的天平。   就在百官们打算有所表示的时候宫内传出了皇后开启锁天塔的消息,而且还是和陛下旨意有关。   从那时候开始所有人就都清楚,新一轮的交锋再次开始,这一次双方心中的那条线无疑会变得模糊许多。   然后李休归京,设计杀了江满泉,在大势上强行压了皇后派系一头。   再接着就是现在的模样,随着国师身死,崔崖思撕破脸,太子与皇后之间的交锋开始充满了明显的火药味,最重要的是双方心里一直存在的那条线消失了。   之前纵使在如何模糊,却总归是有的。   有和没有那就是天大的差别。   这些事愈演愈烈,即便是与庙堂两不相干的江湖都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不少人更是在心中感慨,将士们用血肉戍守边关,这些当官的却在温室里勾心斗角,真没意思。   一阵风可以从姑苏城吹过晋城。   可以从武当山顶的那座碑亭吹到半山腰的清澈湖泊。   但风总会有停下的时候,大唐的风也不能掠过百万里绿海吹到荒州。   对于大唐境内发生的事情李休与梁小刀自然是不知道的。   二人在这个边缘镇子住了三日,景色算的上是不错,只是当初时的新奇结束之后也就只剩下了还不错而已,谈不上绝好,与梅岭比起来要差上很多。   三天里二人都没有离开屋子,只是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些,窗外的绿海一望无尽,虽说庞大且广阔,但总归是万般无二,渐渐也就看的腻了。   “打算先去哪里?”   店小二送上了几盘饭菜,梁小刀随手从怀中取出了一片金叶子扔了过去,关上了门对着李休问道。   李休靠在窗沿上,目视着下方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说道:“等消息。”   等消息自然是在等李一南的消息。   这一点梁小刀自然知晓,闻言后轻轻地撇了撇嘴,说道:“还倾天策呢,就这效率,抢小人书都赶不上限量的。”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等太久。”   李休从窗沿上起身做到了椅子上,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虽然简单,但色香味俱全,称得上是不错。   梁小刀楞了一下,就连吃饭的动作都是停顿了一瞬,不解道:“啥意思?”   李休的双眼轻轻眯了眯,抬头看向了门外。   梁小刀转过了身,目光透过门上的白纸能够隐约看到后面站了一个人。   那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意思了。   房门被推开,那个店小二重新走了进来,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中道:“倾天策,王十一,见过二位公子。”   窗外的行人络绎不绝,街上的吵闹声即便是在三楼之上也能够隐约听见。   李休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反而像是早有预料。   梁小刀则是微微愕然,这三天来他一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不过既然一早就发现了,为何今日才说?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店小二笑了笑,解释道:“少主吩咐过,打算先让二位公子休息个三五日,有什么事三五日过后再做也不迟。”   梁小刀轻哼一声,然后道:“那家伙就会故弄玄虚,我且问你,既然知道我们来了,李一南怎么没有亲自出来迎接?”   王十一挠了挠头,知晓这是他们兄弟间的玩笑话,也就没有解释,并未开口。   “他带了什么话?”   李休打断了梁小刀的调侃,出声问道。   王十一整理了一番言语,说道:“少主让我给您带了两件东西,还有几句话。”   他上前几步走到李休的面前,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袋子递了过去,同时开口道:“少主说聪小小虽是圣宗圣女,但其身份较为特殊,当初那么做固然有原因存在,但至今为止造成那件事的原因却依旧存在着,公子行事应当小心。”   那件事指的自然就是小南桥时穿胸而过的那一剑,行事小心是在嘱咐他小心圣宗,同时也在隐喻聪小小。   李休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还有下文。   果然,只听王十一开口继续说道:“这个原因固然在圣宗之内,却和阴曹还有万香城都有一些关系,公子如果想从此次的试剑大会上做文章,还需谨慎谋划。”   李休接过了那个灰色布袋,问道:“还有吗?”   王十一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句,少主说您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这件事上是一定不屑耍什么阴谋诡计的,而且他说您要扬名,踩着万香城扬名无疑是最快的途径,所以出了事您自己能解决自然最好,解决不了倾天策会帮着解决。”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嘟囔道:“这听起来还算是一句人话。”   “在下告退。”   王十一躬身对着二人再次行了一礼,然后关上了门,缓缓退去。   “这下好了,有倾天策罩着,这荒州虽大,咱俩还不是横着走?”   梁小刀往椅子上靠了靠,脸上挂着笑容,美滋滋的说道。   李休拿着那个灰色袋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轻声道:“我何尝不知?李一南突然回了倾天策定然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你我来此他没有亲自前来那就证明这件事情不小,所以无论是万香城还是圣宗又或者是阴曹都要我们自己去解决,不能牵扯到他。”   这些事很隐蔽,甚至只有一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线索和征兆。   但二人都知晓这就是事实。   “我曾派楼内的人去无量寺问过不戒,知晓是倾天策内部出了一些问题,李一南未必是唯一的那个少主,行动也受到了不小的限制,倘若这时候再为他招惹到万香城与阴曹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定会让他更加被动。”   李休看着窗外,说道。   也正因为如此,倾天策这棵大树固然无比庞大,却是一棵可能会砸到自己人的大树,那就不能抱。   ……   …… 第463章 先要去见一个人   梁小刀叹了口气,有些不爽的说道:“等我以后知晓了是谁与一南争掌教的位子,一定亲自提刀劈了他的脑袋。”   这才是他现在想说的大实话,明明有天大的后台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动用,这才是最让人憋屈的事情。   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后台与关系没有用的话语,哪怕你有人在丞相府里做马夫,那也是靠的上关系,说后台和靠山没有用或是厌恶这一切的人一定是没有后台的人。   这话很难听,但就是事实,想靠个人走出一条路很困难,就算是天赋不逊色与梁小刀的寒门陈思宁,想要有出路也需要考进书院,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李一南给你送了啥?”   梁小刀抱怨了几句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王十一递过来的那个布袋子上面,好奇道。   李休将其打开,从中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个小令牌,还有一张布纸。   令牌的材质特殊,摸起来像是金铁,却又有着细微的差别,哪怕是李休通读天下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材料制成的,令牌正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李字,背后从上到下刻着倾天策三个字。   这是李一南的令牌,但凡有倾天策之人,见令如见人,可想而知这份礼物该有多么厚重。   梁小刀伸手拿起摆弄了一番后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抬头继续看向了李休手中的那个布纸。   那是一张地图,是整个荒州所有一流势力的分布图,并且描绘的很是清晰,将地图铺在桌面上,用手随意的点了一个势力名字,那个名字就会发出一道蓝光然后在空中形成一篇小字,上面介绍着那个一流势力的基本信息,和门中顶尖修士的信息以及实力。   这是一份天大的厚礼。   李休的面色凝重,梁小刀则是沉默了下来。   李一南送的礼物越重,就代表了他的处境越艰难,恐怕这一次倾天策内部发生的争斗要远比他们二人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倾天策离得挺远的,要不然我还想先去走一遭。”   片刻后,梁小刀伸手指了指地图边上那倾天策三个小字,笑道。   万香城在地图偏中央的位置,按照比例算起来的话,二人从小镇出发走到那里最少也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就少了半数,路上可供耽搁的时间也就所剩不多了。   “试剑大会还有不到十个月,荒州之上所有想要参加的势力数不胜数,离得远的想必都已经开始动身。”   李休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地图上那些标记出来的势力,开口说道。   “任何地方都要分东南西北,如果以万香城为中心,你我二人所站立的这个小镇便是在东方。”他伸出手指顺着地图上的那条长线往上蔓延,继续道:“南方,西方还有北方无暇顾及,但你我从此处赶赴万香城的一路上可以经过四十六个一流势力。”   梁小刀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问道:“从哪里开始?”   李休想了想,道:“那不重要,因为一个都跑不掉。”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逐渐浓郁起来,说道:“那就从最近的来,这一定非常有意思。”   四十六个一流势力,门中起码有一位五境宗师坐镇,才可以被称之为一流势力。   由此可以看出荒州武道之强盛,如果论总体的宗师数量来说唐国自然远远比不上荒州,但唐国是一个势力,荒州是无数个势力。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单一比较起来,即便是五大派亦是不如大唐。   唯有大陆最东方的青山剑宗有资格与唐国较量一二。   想要让试剑大会无人参加,那就要在开始之前与那些想要参与的势力达成一致,如何才能达成一致?   胜过他们,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如此才算得上达成一致。   李休将地图和那枚令牌收了起来,目光望了望窗外,沉默了会儿开口道:“只是在那之前,还要先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梁小刀楞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李一南自是不可能,不戒和尚离得更远,难不成你在荒州还有其他朋友?   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交友变得如此广泛?   李休没有回答,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吃饭。”   这顿饭很简单,但味道还不错,尤其是即将踏上征途,姑且称之为征途,吃起来除了不错之外就多了一层别的味道。   这顿饭吃的很饱。   二人走出了客栈,在店小二尊敬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小镇,渐行渐远。   荒州之上的城池极多,数不胜数,并不像大唐每个城池都有各自的县令和知府,在荒州一定范围内的城池都是一个大势力的附庸。   就比如以万香城为中心,方圆十万里内都算得上是他的领土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允许你建立宗派,但要上书请求万香城审核批阅,即便通过了名义上也是万香城的附属势力,要随时听候命令和调遣。   比如荒州之上时常会出现妖兽或是邪修肆虐地方,这时候大势力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爱面子都要派遣人手去解决掉这个隐患。   诸多附庸势力就成了他们的刀剑。   此行往前有两条路,都是往万象城方向,路线却是一左一右,二人走的右边,前面是一个叫做巴山的小地方,算不上大,大概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安荆城大小,这也是通过绿海前往荒州所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称得上是人类城池的地方。   原本预计的速度是三天左右便能够抵达,但他们却足足走了七天的功夫。   因为梁小刀很慢。   飞的很慢。   自从通过感悟那面墙壁从而觉醒命魂之后,梁小刀就开始了学习在空中飞行。   他的命魂属性是风,并且还不是普通的风属性。   通过操控可以达到让自己低空飞行的地步,只是很可惜,这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或许是和他如今只不过才是三境修为有关,飞起来甚至还不如正常赶路来的快。   经过七天来不停地琢磨和改变,他在空中的速度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起码算是不弱于平常了。   “我现在知道你要见谁了。”   二人在巴山城前停下,梁小刀拿着之前的那副地图看了看,说道。 第464章 巴山,深巷,老酒馆   去往万香城共有两条路,李休走的是右边。   他先前以为只是随意而为,现在看到地图上的标志才发现是有意而为。   巴山城是上清宫的势力范围。   李休来此要见的自然也就是上清宫的人。   当然不会是花雨瑶,他们和这个上清宫圣女之间虽谈不上仇敌,却也没有太多的交情,所以此行要见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是慕容雪。   “慕容英杰以身设局,平定长林,安稳江湖,这是我欠他的。”   李休看着面前的巴山城墙,轻声说道。   自从那件事过后,他虽然从未开口提过,但从心里却是极为的佩服慕容英杰,那种敬佩比他尊敬陈落还要高上一筹。   梁小刀脸上出奇的没有露出轻浮之色,很显然他的看法也是如此。   当初姑苏城事变之前,慕容曾将慕容雪托付给了上清宫的人,在老剑神和慕容英杰未死之前,姑苏城的实力还要在上清宫之上,慕容雪身为姑苏城大小姐,上清宫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上清宫当然不在巴山城,此去还需要走上十日的路程才能够抵达。   无论是修行还是做其他事时间总是在悄无声息之间便逐渐流逝,他们离开长安之时还是春日,现在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夏末。   巴山是个小城,固然是与绿海接连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城,但城内却并不繁华,反而显得落寞,来往行人很少会在城内停留,久而久之以来原本的落寞到了现在就显得有些凄凉。   街道上没有密集的人群,在雨幕之下显出一片青白色,雨水顺着房檐朝下滴落,遍布裂纹的青石和砖墙充满了久远的气息。   这是一座带有独特味道的小城。   又或者说小城烟雨大都是如此,只是很少会有人关注。   李休和梁小刀只是初来乍到,自然不清楚巴山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又经历了什么事方才导致了如今的凄凉。   行人很少,城内的生意也就谈不上好,终日劳作大部分也就只是勉强度日,只有少部分才能有些盈余,年年都是如此,日日跟着往复。   二人走在街道上,天降大雨并不适合赶路,尤其是梁小刀最近喜欢飞着赶路。   雷电还在头顶发出轰鸣闷响,这玩意儿总爱劈一下高的东西。   长街无人,两侧的酒楼紧闭着大门,外表谈不上破败,却也算得上是破旧,就连挂在两侧的红灯笼都是碎了一个小洞。   这样的酒馆很差。   李休伸手拍了拍熊胖的脑袋,熊胖的小眼睛眨了眨抬手指向了身侧小巷。   酒香不怕巷子深,李休闻不到,但浣熊闻得到。   二人走进了巷子里。   空无一人,两侧由上往下落着水幕,行走间宛若当年江南。   巷子最深处差着一杆红旗,红旗在雨中耷拉着帷幕。   旗杆下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老酒馆三个大字,木牌下方裂了几道缝隙,最根处有些腐烂,看得出来年头很长,被雨水和淤泥浸泡,已经快要烂了。   里面是一个小屋子,门外支着一个软棚,棚子下面摆着四张小桌,桌上坐着七八个客人。   其中半数的衣衫很湿,看得出来应该是冒雨前来所致,一间酒馆值得客人冒着大雨前来,这就证明这里的酒不错。   李休的脚步顿了一瞬,想起了当初小南桥上的那坛竹叶青。   梁小刀脸上挂着笑容,雨幕,青砖,酒客,木牌。   这些景色集中在一起会变得很是祥和,他想起了红袖,自从与红袖相识之后他总会去蹭顿酒菜,那时候窗外也会偶尔下起雨来。   二人没有进屋,而是坐到了外头软棚里唯一的空桌子上。   其他客人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巴山不大,这间酒巷就更小,像他们这些熟客彼此之间大多相熟,走南闯北回来喝过一碗老酒馆的酒简直比去一趟青楼找个小娘们还要来的痛快。   李休和梁小刀是生面孔,不仅是第一次来这酒巷,看那模样也像是第一次来这巴山小城。   老酒馆里就只有一个老掌柜和他的小女儿,看样子不大,就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见到李休二人坐下也不说话,只从屋子里拿出了两坛老酒放到了二人的面前,然后便走回了屋内看雨。   “二位公子不要疑惑,老酒馆就只有一种酒,客人来此也就是为了喝这一种酒,所以无需搭话询问。”   或许是担心这两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哥觉得受了冷落心中不快,一旁有客人开口解释道。   老酒馆就只有一种酒,那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菜单可以拿出来供客人选择。   李休抬手打开坛封,从桌上取过两个碗接连倒满,一个碗放到了熊胖面前,自己端起另一个碗喝了一口,然后喝了一大口。   “好酒。”   他说了一句。   天下再也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比这两个字更能用来夸赞。   梁小刀早已是痛饮了半坛,只觉得心中畅快,却又无比宁静。   这的确是好酒,而且与其他酒完全不同,此酒很柔,喝进口中并不烈,反而十分香醇,并且在香醇当中带着一股子陈味。   陈味并不是发霉和灰的味道,而是带有时间和年华的沉淀,虽不烈,却回味无穷。   安静,祥和,种种平静的意味在同一时刻涌上心头。   这酒喝的不是醉,而是陈酿和独特,是安心,也是那个所谓的老字,像是过完了一生再重新回首往年。   梁小刀放下了酒坛,对着一旁的几位客人问道:“我二人初来乍到,心中好奇,这巴山城是毗邻绿海的第一座城,按理来说应该很是繁荣,可现在看来却是连绿海边上的那个小镇子都差之甚远,这是为何?”   酒助谈性,何况是好酒。   回答他的仍旧是先前出言解释的那个人。   “所谓巴山城其实并不是城。”   “不是城?”   梁小刀与李休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讶和不着头绪。   “你二人应该不是荒州修士吧?”   那位客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   梁小刀打量了一下自己,好奇问道:“何以看出?”   那客人道:“因为只要是荒州修士,无论是哪里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你二人不知,自然也就不是。”   梁小刀倒了一碗酒放在身前平举着:“请赐教。”   那人回了一碗,似是有些惆怅道:“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这是一座牢狱,一座困了刘先生二十三年的牢狱。” 第465章 没头没尾的故事和两片金叶子   这话听起来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邻桌的其他人脸上都是跟着出现了一丝惆怅,还带着尊敬和遗憾,很是复杂。   这一幕让梁小刀更加的好奇起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山城,竟像是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这刘先生是何人?”   他出声问道。   巷里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落砖墙的声音有些刺耳和吵闹。   老掌柜的女儿从地上站了起来跑到了屋内关上了四面的窗户,同时走到棚子四周费力的撑得更宽了一些,让雨水不至于打到他们这些食客的身上。   李休这才发现这小姑娘的模样瘦瘦的,皮肤也显得有些黑,看起来就像是小树苗一般纤弱,却又很是坚强。   哪怕撑起软棚的时候很是费力也没有出声求人帮忙,也许在外人看来这一幕显得有些柔弱和可怜,但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是如此,老酒馆的营生还算不错,每个月都能赚上一些钱,老掌柜的身体这些年渐渐变得差了,日后的营生注定是要交到她的手里的。   赚了些钱,找一位家世不错的男人嫁了,这就是她未来的生活。   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总有些事是无法避免和一定要做的。   对于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来说,所谓成长就是要学会妥协,在一次次的磕绊当中找到最好的那条路,那条路未必最适合你,但一定是在其他人眼里最适合你的,成长无非就是要变成其他人眼中你所谓该有的样子。   这也就是所谓普通人的生活。   这酒很好,很助谈兴。   也许是这巴山城很久没有出现过新面孔,很久没有出现过如同李休和梁小刀这般一看就是来自大家族势力的公子哥。   邻桌的几位食客都打开了话匣子,彼此谈论着当年的那件事情,语气激昂,神情激愤,最后又化作无奈,只能坐在桌椅上,端着酒杯徒呼奈何。   他们的谈论只有一些细小的片段,像是支离破碎的故事,没有开头结尾,只有偶尔两句的亮眼反倒是愈发的吊人胃口。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那七八个汉子推杯换盏不停地感叹着当年的刘先生。   李休自饮自酌,自始至终都是安静听着。   梁小刀则是心里痒痒,忍不住想要知晓这件事的原委,开口打算仔细询问,却发现那些客人已经是趴在了桌面上。   醉了。   再柔的酒,再陈的酿也避免不了涌上心头的醉意。   这件事听了个一二三四,没头没尾。   梁小刀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金叶子放到了桌面上,起身便准备离去。   那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钱匣子,打算把剩余的钱找给他们,梁小刀摆了摆手,说了句就这样,打算转身却看见李休还坐在位子上,不由得微微愕然。   李休拿起金叶子放到了那小女孩的钱匣子里,轻声问道:“那刘先生还在这巴山城里?”   小姑娘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是经营酒家一定要学会与人打交道,何况李休这张脸实在太好看,她轻轻低着头,略黑的脸上涌上了两朵红霞。   她点了点头。   李休又问道:“他住在何处,能否告知于我?”   小姑娘抬起了头,那双眉轻轻簇了起来,有些犹豫。   “不能说?”   小姑娘摇了摇头,解释道:“刘先生住的地方巴山城里人人知晓,只是他很少会见外人,听我爹说这二十三年来与刘先生见过面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巴山是座牢狱,刘先生是狱中人。   “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机会,前些日子从汝南来了位公子,那位公子每隔三年都会来见一次刘先生,这二十三年来见过刘先生的一只手里那位公子自己就占了四根手指头。”   许是李休那张脸太过好看,那身气势太出尘,使得小姑娘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汝南的公子?”   李休想起了那张地图上的标记,汝南原本也是在他要去的四十六个一流势力的其中之一。   那是叶家的地盘。   “那位公子也曾来喝过酒,虽不如您长得好看,但衣衫却是华丽的很。”   梁小刀眨了眨眼。   李休起身问道:“他在哪里?”   巷里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有两侧的屋檐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雨后的巷子里带着一些泥土味,却又显得很是清新,混合着老酒的味道,闻起来别具一格,让人难忘。   小姑娘将脑袋探出了软棚,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那条陋巷,说道:“那位公子这些日子就住在那条巷子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多谢姑娘。”   李休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欲走,而后脚步顿了顿偏头看了梁小刀一眼。   梁小刀摊了摊手从怀里又取出一枚金叶子放到了那小姑娘的钱匣子里。   “今天很开心,这酒很不错,他们的账我也一起付了。”   话音落下,李休便走出了软棚转身向着那条陋巷走去。   梁小刀自是跟在后头。   胡同老巷往往都比较普通和破旧,即便是长安城的深巷也无法避免变旧这件事。   但眼前这条巷子是在是太过简陋,就连两侧的砖墙都是倒塌了一截,毫不愧于陋巷二字。   “你对这个刘先生好像挺有兴趣的。”   梁小刀打量着四周,开口道。   李休想了想,道:“一个以城为牢狱的人,却又能够让城中人敬仰遗憾,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梁小刀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是如此觉得。   “只是那女孩说这刘先生被困在巴山城里已经二十三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见到他的人却只有不到一手之数,你怎么确定他能见咱俩?”   这里不是大唐,无论是他还是李休都没有什么声望。   一个那般神秘的人会见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吗?   显然不会,哪怕那张脸的确很好看。   但刘先生也不是小姑娘。   “他不会见你和我,但他会见那个人。”   李休的脚步停下,二人站在了陋巷的最深处,一个有些破旧的院门之前,院门并没有闭合,而是打开了一条大约有两人宽的缝隙,露出了院子里面的身影。   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站在院子里,手里提着一屉包子和两坛好酒,正要往外走。   李休伸手指着他。   梁小刀抬头看了过去。   锦衣青年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   …… 第466章 苦海众生之所求   三个人面对面对视着。   中间隔着一扇门,门中间裂开着两人宽的空隙。   梁小刀没有说话。   李休说了句好久不见。   那锦衣青年的手里还提着包子和美酒,听了这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与你算不上是朋友,所以也无需如此寒暄。”   这话谈不上拉开界线,但也绝对算不上亲近,李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包子,说道:“有件事。”   锦衣青年将包子往身后挪了挪,问道:“何事?”   “我想见刘先生。”   “为何要见?”   “好奇。”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李休很少会对其他事情感到好奇,但这件事的确让他有些好奇。   再加上叶修也在这,那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眼前这锦衣青年正是叶家叶修,当初在唐国败在了李休的手上,看着他说出了天下人为一境的话语后默然退去。   叶家在这荒州之上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势力,最重要的是叶修是被典狱司看中并选为弟子的人,这就很了不起。   荒州五大势力当中典狱司是极特殊的一个存在。   叶修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开口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的包子,如果想吃出门左转走到头有一家包子铺,这是我为刘先生准备的。”   于是李休移开了视线。   叶修走出院门与二人擦肩而过往前走着。   “跟我来。”   只是因为好奇,这个理由很扯淡,但那是李休说的,叶修与他并无太多交集,却也知道那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他说是因为好奇,那就一定是因为好奇,没有其他的意思。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叶修走在前头,出声说道,声音平静,却又有些感慨。   李休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这问题不错。   叶修想了想,回答道:“好事。”   雨水在两侧滴落在地面,打湿了三人的鞋面。   梁小刀突然插话问道:“为何是好事?你上次可是被他打的很惨。”   “只要不是坏事,那就是好事,唐国世子远赴荒州,能够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我很渴望亲眼见到。”叶修走出了小巷胡同,穿过长街尽头拐进了另外一个胡同之内,偏头看着李休说道:“而且我也很好奇你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来到荒州又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我在唐国输的很惨,那一次所有前往唐国的荒州修士都输的很惨,但这次你来到了荒州,没有了唐国庇佑,又能做什么?”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你认为我不能做什么?”   叶修摇了摇头,笑道:“你可以做任何事,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且坚信,只是我想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何况我觉得你很不错,我与你应该算不上敌人,既然算不上敌人,那么应该可以做朋友。”   “做我的朋友很难。”   李休说道。   叶修问道:“有多难?”   李休道:“挺难的。”   巴山的风吹进胡同里吹动了叶修身上的那身锦衣,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原来也不算太难。”   ……   ……   刘先生就住在胡同的最里面,巴山城本就不大,刘先生所住的地方方圆五里之内就只有他这一户人家。   那些原本还住在这里的人家并不是嫌弃或恐惧,而是害怕打扰和冒犯,于是便搬到了城那头,渐渐地这方圆十里的就只剩下了刘先生一人居住,此处也因此得了一个名字。   无人巷!   “在老酒馆有人说这巴山城是一座牢狱。”   三人走在路上,李休开口说道。   叶修点了点头,表示的确是如此。   李休看着他,面带询问。   任何传闻或是特殊的事情总要有原因存在。   叶修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方才开口解释道:“其实这件事算不上秘密,整座荒州的上的修士都知晓。”   “他其实是我的老师。”   他接着说道,说出来的话却让李休和梁小刀微微一惊。   “其实这里面没有什么太过坎坷或是传说的事情,老师曾有一子,名唤刘巴,只是刘巴出生就带有先天之疾,难以活过成年,老师对其极为疼爱,见其日渐衰弱濒临死亡自然是于心不忍,于是便远赴圣心泉夺了一枚圣龙心。”   这话比刚刚的那句还要来的震撼一些。   李休挑了挑眉。   梁小刀失声叫了一声卧槽。   圣心泉远在极北之地,也就是在雪国之后,妖族的地盘上,而且圣心泉所在的地方还是妖族大势力之一的圣龙族,这一种族极为特殊,因为身负龙族血脉所以导致了极难生育,如今圣龙族所有族人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寥寥几百人,因此每一个都显得极为珍贵。   圣龙一族虽然人少,但论起实力来说并不逊色于荒州上的五大势力,在妖族当中的地位也是绝高。   而且圣龙族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每当族内有新生之人诞下之时,族内圣心泉里都会出现一枚圣龙心,只有当新生儿与圣龙心二者结合之后方才能够拥有完整的生命,并且在修行路上高歌猛进,勇往直前。   一旦缺少了圣龙心,新生儿便活不过一年。   刘先生为自己的儿子夺走了圣龙心,圣龙族那刚刚诞生的新生儿便会死亡。   圣龙族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天下也从未有人敢去圣心泉夺取龙心。   “这件事并不能隐瞒多久,很快便被圣龙族查了出来,圣主亲临荒州,举泼天之水,水淹七十六城,数千万人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当年的那副场景,他虽然是没有亲眼看到过,但只是从书上的只言片语以及口口相传之下便能够感受一二。   “那时候圣龙心已经被老师送入了刘巴的体内,得知此事之后已经是为时已晚,数千万普通人危在旦夕,就在圣主打算泼水而下的时候,老师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托着那颗龙心,上面还挂着鲜血。”   “刘巴的血。”   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叶修继续道:“为了平息圣主的怒火,老师亲手挖出了圣龙心,刘巴也因此而亡,但总算是挽救了数千万人的性命,算是值得。”   李休没有说话,这事情谈不上对错,站在刘巴的立场上来说刘先生并未做错,可站在圣龙一族和那七十六城数千万百姓的身上来看刘先生错的非常离谱。   也许本就没有对错,这样的故事也很老套,但这恰恰就是苦海众生穷其一生所求之事。 第467章 院内的一棵杏树   “此事虽未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却险些危害了数千万人的性命,后典狱司出面审判,将老师囚禁于巴山当中,永世不得出。”   五大派的实力并不逊色与圣龙族,当年却并没有出手阻止,一来是因为此事圣龙族占着理,二来则是因为刘先生乃是典狱司的长老。   所以这事情自然就该典狱司出面。   “你们典狱司还真是没用,连自己人都护不住。”   梁小刀撇了撇嘴,有些鄙夷。   叶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当年典狱长曾给了老师两个选择,第一则是归还圣龙心,自囚巴山,永世不出。”   “第二则是斩杀圣主。”   “杀了圣主所带来的后果太严重,即便典狱司愿意承担也难免会发生天大的动荡,何况圣主并不是那么好杀的,老师也不愿意一错再错,于是便选了第一种,也就成了今日的局面。”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这还像五大派该有的样子。”   叶修继续道:“我也是因为老师的举荐才有资格进入到典狱司当中,这二十三年来与其说将他困在这里的是典狱司的审判,莫不如说是他自己将自己困在了此处,走不出心结,便走不出这巴山城。”   所谓心结很复杂,和刘巴有关,和那数千万百姓有关,和圣龙族有关,也和他一生所信奉的道路有关。   身为典狱司长老,要做的当然是那惩恶扬善之事,可自己却亲手做了恶事,并险些造成生灵涂炭。   这才是心结最难除的地方。   巴山城是牢狱,但真正的牢狱却在心中。   无论是亲手挖心还是因偷心而带来的一连串后果都深深地烙印在刘先生的心头无法驱散,天下人都知道那是心结,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看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是不修今生只修来世的无量寺佛门弟子,也很少能够做到真正的空,天地之大,总会有看不破的事情。   哪怕是如李休这般,也有走不出的情障。   “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破了四境。”   结束了关于刘先生的话题,叶修回头看了一眼李休,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一抹惊讶,当初在书院门前的时候这位唐国世子便已经站在了三境的顶峰上,后来他时常关注倾天策的消息,知晓李休先后进了书海,登上了十四楼。   再加上陪萧泊如走了那一路,可谓是连番的机遇和磨砺,实力一定会精进不少,甚至就是踏足四境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在他看来都不为过。   “因为试剑大会,所以我暂时不能破四境。”   李休解释道。   叶修轻轻地挑了挑眉毛,觉得有些惊讶,不由得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在意这场试剑?”   当初所有前往书院打算进入书海的荒州修士,只要提到李休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目空一切这四个字。   像这样骄傲到了极致的人,会为了区区一场试剑而压制境界吗?   即便这是万香城所举办,天下人所瞩目的一场盛会。   他也不会在意。   李休朝前走着,淡淡道:“我不在乎,所以才不能破境。”   这话听起来很难理解,梁小刀知晓他要做的事,所以能理解,叶修不知道,便觉得很是疑惑。   无人巷总不可能真的无人,一路上还是能看到几个快步而过的身影,这些人并不住在这里,只是行走之间路过而已。   刘先生就住在前面那间最大的院子里。   三人在院门之前停了下来。   叶修上前几步将门上的套环松开,随手推开了门,他当年年幼途经巴山城无意路过此地碰见刘先生在院内浇花,于是便开口要了杯水,自那以后就成了刘先生的弟子。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说是已经亲如父子都不为过。   “老师不喜人多,所以平常不见外人。”   叶修推开了门,同时轻声说道。   梁小刀偏头看了李休一眼,脚步却是不曾停顿,叶修既然带他们来了,自然不会止步门外。   “但你们终究是与众不同的人,我想老师很愿意见到。”   叶修走进了院内,站在院门一侧抬手做了一个引进的姿势。   李休与梁小刀先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院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农家小院,左侧空处上种着一棵杏树,下面生长着野草和野花,右侧则是用长木板搭建出了三层平台,上面摆满了盆栽种植的花,品种并不算多,一眼望去就只有四五种的样子。   这间院子很大,除了这些花草之外后面更大的空地上则是栽种着一些农作物,生长的很是不错,现在虽只是夏末,却已经接近成熟。   十成的前院八成都栽种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余下两成才是可供居住的地方。   这是一间小木屋,屋子很小,一左一右只有两个房间,原本就只有一个,后来还是因为叶修的缘故方才多准备出了一间。   “学生叶修,拜见老师。”   巴山小城的大雨刚刚停歇不久,天上的乌云还不曾散去,院内的杏树挂满了水露,树上的几十颗黄杏还在随风来回晃着。   好在这风不算大,黄杏挂在树上也很结实,并不会掉下来。   雨后的风吹在身上总会带来不同寻常的凉意,李休的头发散在肩上,并未束在一起,徐盈秀没有跟来,眼下也没有架要打,头发披在身上总要比束在一起要来的舒服。   屋门被推开,发出了嘎吱的摩擦声,那是木头老化和底边不整齐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身材谈不上魁梧,只能算是正常,略有些消瘦,穿着一身雪白衣裳,明明只是中年,那张脸上却有了一些褶皱,尤其是眼角的纹络更深。   院内铺着一些青砖,他的双脚踩在砖面上,有雨后的积水顺着缝隙往上涌着。   他看着叶修,双手藏在衣袖当中,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那双眼中却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显然能够见到这个弟子使得他有些开心。   外表很普通,看不出任何五境宗师的模样和威严,许是这二十三年来磨光了气度,如今只剩下了平凡和平淡。   这就是刘先生。   叶修对着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李休和梁小刀也是行了一个晚辈礼。   没有半点逾越。   “进来坐吧!”   他对着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第468章 人家看得上你?   院外很简单,屋内的陈设更简单,就只有一张桌子还有四张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刘先生端起茶壶从炉上接了一壶热水,跟着翻过了桌上的四个茶碗,将水倒半碗,分别递给了几人,他笑着道:“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寒舍简陋了些,二位公子见笑了。”   李休接过茶碗,说了一声不敢。   叶修低头看了一眼碗中清亮亮的热水,起身走到一旁的炉灶上掀开了一个小陶盒的盖子,发现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早已是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   不由得问道:“老师,我上次来给您带的茶叶都哪去了?”   刘先生呵呵一笑,解释道:“转眼已经过去三年了,早就喝光了。”   叶修将盖在放下,沉默了下来,他上次留下的茶叶很多,足够喝上四五年不是问题,如今三年不到却已经喝光了。   因为孤独,所以喝得快些。   他将手中一直提着的那屉包子和两坛好酒放到了桌子上,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轻声劝道:“您不如去学生家里住段日子,宗门的审判令也就是个幌子,又没造成多大的乱子,何况视人命如草芥的是那圣主,您就是离开了巴山城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刘先生摇头笑了笑,并未说话。   类似于这样的话叶修每次来都要说一次,答案从来都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虽说以数千万人的性命如草芥的乃是圣主,但事情的源头毕竟是因他而且,这就是逃不掉的责任,也就是罪孽。   又哪里会说扔的掉就扔的掉的?   叶修沉默了下来,桌上的四碗水还在向上冒着热气。   “那两年后学生成亲您总是要出来的,否则我就把婚宴办到您的小院里。”   梁小刀微微愕然,似乎想不到倨傲如锦衣叶修也会有如此小男儿模样。   刘先生则是叹了口气,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好。”   叶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从一旁的橱柜里拿出了一双碗筷放到了刘先生的面前,替他添上了酱油和陈醋,夹了一个包子。   斟了一杯酒。   “看上了哪家的女孩子?”   刘先生接过包子吃了一口,发现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韭菜鸡蛋馅,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觉得很是畅快。   叶修起身将酒杯再次倒满,淡淡道:“洛阳城的,叫邱小离。”   刘先生拿包子的手在身前微微一顿,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宝贝徒弟,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人家堂堂帝族后裔,会看的上你?”   李休眼皮轻轻一跳。   梁小刀干咳一声,面色略有些红润。   叶修放下了酒壶,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学生又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人,怎么就配不上人家了?”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好奇,人家就真的看得上你?”   “看得上,而且还非学生不嫁,缠人得很。”   刘先生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这话挺起来怎么有点不像是真的,和其他一流势力势力范围囊括方圆数千里不同,帝族后裔身为最顶级的一流势力,论起底蕴比上清宫还要深厚,他们的势力范围却只有一座洛阳城。   所谓帝族并不是异族或者妖族,而是人族的一个分支,当年帝族辉煌之时还并未产生如今的五大派格局,只是到了现在时过境迁斗转星移,帝族也开始走向了没落,但即便如此却还是屹立于所有一流势力的最顶尖,实力不可小觑。   而叶家在近些年才勉强进入一流势力,能在方圆几十万里内站稳脚跟靠的还是叶修这个典狱司亲传弟子的身份。   一个刚刚爬上线的新势力,想要迎娶一个野心勃勃想要重新跻身荒州最顶尖和五大派并肩而立的帝族后裔,这很难。   “这邱小离在帝族当中是什么身份?”   “公主。”   “那一共几个公主?”   “就这一个。”   ……   ……   “就这一个,还能看得上你?”   刘先生喝了一杯酒,用余光斜了他一眼,有些质疑。   梁小刀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修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问道:“您好歹就我一个弟子,犯得着如此诋毁我吗?”   刘先生吃了一口包子,解释道:“我就是挺纳闷,人家一个帝族公主,怎么就看上你了?”   叶修深吸一口气,有些生气的坐在了椅子上,沉声道:“感情这东西,说得清吗?”   这句话还有些道理,梁小刀看了一眼李休,然后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感情这东西的确是最说不清的事情。   就像眼前这位被人刺了一剑,还眼巴巴的要去娶人家。   他们二人最有默契,李休看懂了他的意思,眼皮轻轻一挑,嗯了一声。(二声!)   梁小刀缩了缩脖子,低头喝着热水。   刘先生笑了笑,摇了摇头,叮嘱道:“帝族与人类结合所孕育的子嗣会完美的继承父母的天赋和优点,如你所言,邱小离是帝族公主,那么必然是被帝族赋予厚望,她的婚姻不由自己做主,你想娶她没有那么容易,拦在前头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叶修再次沉默了下来,他今天沉默了很多次。   刘先生所言他又何尝不知?   “老师不必担心,学生的天赋并不弱于他人,我想娶她,没人拦得住。”   叶家只有一位五境,面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帮不上忙的。   他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刘先生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生长在大世界上,总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你不仅要学会适应,还要懂得解决。”   叶修满脸正色,起身行了一礼,恭敬的说了一声是。   刘先生满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眼角的褶皱看起来更深了些。   李休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这两师徒之间的谈话。   只是简单地倾听便能够感受得出这位刘先生是一个不错的人,并且看起来很正常,纵使心结缠身也没有整日里郁郁寡欢。   这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所谓心结就存在那内心深处,它平日里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但当你想要迈出那一步,往前面对的时候才会真正了解心结的恐怖。   看得破,身处巴山中却不在巴山中。   看不破,纵使离了这巴山小城,却还是在心结之内。   这是很玄妙的一个东西。   而此时,刘先生放下了包子,抬头看向了李休。 第469章 原来这才是问题   “我不喜人多,能让修儿破例带你们过来,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他上下打量着李休,目光透过桌上的白雾将其看了个真切透彻,旋即微微一惊,失声道:“活着的三劫之体?”   叶修抿了抿嘴唇,脸上满是畅快之色。   梁小刀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刘先生,憋了半天方才忍不住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敬佩道:“先生说话还真是不同凡响。”   活着的三劫之体,这话能从一位五境宗师的口中说出来,就是显得极为不同凡响。   刘先生大手一挥,道:“我讲话向来不拘一格。”   喝了一口酒,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对着李休继续道:“人皇册曾有过关于三劫之体的记载,声称其为天下间一等一的修行体质,只是自古时代大劫破灭过后,直到如今这三劫残命虽然出现了不少次,但却无一人成功,大多数拼死也只能破掉初劫,余者尽皆死在了第二劫之上。”   “因此就算世人皆知三劫残命乃是绝顶的修行体质,却从未有人亲眼见到过,所谓三劫之体到底如何绝顶,也从未有人知晓。”   他看着李休,那双眼在这一刻变得很亮,像是看到了天工所雕琢的最完美的杰作。   就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想不到今日我竟是有这个福分能够亲眼见到,了不得,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和刚刚见面时候那第一印象中的淡泊形象不同,那一身白袍不曾彰显仙风道骨,反而使得他变得有些古怪。   李休没有说话,前辈盛情,难以阻挡。   叶修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帮刘先生将酒杯斟满,小声道:“您注意一下形象。”   刘先生拿起酒杯看了他一眼,感慨道:“你若是三劫之体,我倒也就不担心你和那邱小离之间的婚事了。”   叶修自讨了一个没趣,铁青着脸将脑袋调到了一边,一声不吭。   “你是哪里的人?”   刘先生眼下对李休的兴趣好像要比自己的学生还要高一些,尤其是在看了一眼趴在李休肩膀上的熊胖之后,便继续追问着。   他这二十三年来都生活在这巴山小城当中,更是连院门都不曾出去过,对于外界的消息当然是一无所知。   “唐国,李休。”   “大唐?不错。”   刘先生点了点头,语气当中带着一些敬佩,唐国与荒州之间相隔数百万里绿海,所以导致荒州修士对于这个强国了解不深,但他当年乃是典狱司长老,不折不扣的五境巅峰修士。   对于唐国自然是极为了解。   “前些日子乾坤崩断,日月变色,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是唐国有人入了六境,方才使得天地开一线。”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将萧泊如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他并没有谈论太多的细节,只是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但刘先生却听得很是认真,最后听说了萧泊如以垂死之身破而后立,与天劫赌命的壮举之后更是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想当年我也曾与他交过手,那时候我还能接个几十剑,如今看来我却是连一剑也接不下了。”   叶修眉头微微一皱,他自然是最知晓自己老师的本事的,如今听刘先生如此推崇萧泊如,不免觉得有些怀疑。   李休并未说话,也不觉得惊讶,别说是面前的刘先生,即便是放眼荒州,乃至整座大陆,能接下萧泊如手中长剑的,又有几人呢?   像是想起了当年景色,刘先生脸上的笑容隐没收敛下去,沉默了很长时间。   窗外起着风,吹动着院内的那棵黄杏树落下了成片的露水,打湿了花草和盆栽。   院门外很安静,无人巷未必无人,但这间院子四周却是一定无人的。   与世隔绝二十三年,当年种种都已是物是人非,谁能想到最先破六境的竟会是萧泊如?   他的剑太利,本以为会跟随时间磨平了些才会有机会触碰到那层天花板,想不到他竟是硬生生斩碎了那层天花板。   “这包子不错,就是小了些。”   刘先生吃下了笼屉里的最后一个包子,似乎是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遗憾道。   “太大的蒸起来不通透,味道就差了些。”   叶修起身将碗筷收起,解释道。   刘先生点点头,道:“这话还有些道理。”   话音落下,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问道:“你来这里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好奇。”   “起初只是因为好奇。”   李休解释道。   刘先生露出一个笑容:“那么现在呢?”   李休抬头看着他,认真道:“现在我想请教一件事情。”   “何事?”   “修行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天下?”   叶修刷碗的动作微微一顿,梁小刀低头捧着那碗白开水,心里在不停地琢磨这东西又没啥味道,为啥李休却这么爱喝。   刘先生抿了一口酒,屋外的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梁上结着蜘蛛网,一只黑色的小蜘蛛顺网攀爬。   “这问题不错。”   “那该如何解?”   刘先生沉默了下来,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后方才开口道:“唐国将士戍守边关,以血肉筑起城墙抵抗来犯之敌,他们修行是为了唐国百姓,这就是为了天下。”   “先生的意思是修行所为者不是自己,而是天下?”   刘先生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一旁低头喝水的梁小刀,问道:“如果在他和一个陌生人之间选一个活着,你会选谁?”   李休回答道:“他。”   “那倘若是他和十个陌生人之间选一个呢?”   “他。”   “百人,千人?”   “他。”   “十万人,千万人又该如何选?”   李休面无表情,淡淡道:“还是他。”   刘先生不再说话,喝了一杯酒。   李休又问道:“那修行是为自己?”   刘先生放下了酒杯,目光中带着一些追忆,轻声道:“当年我也如此问过萧泊如,他回答说修行乃是顺心意,所做之事无非就是心中所想,你要救他是因为他对你来说比那千万人还要重要,唐国将士以血肉筑起城墙是因为身后的唐国百姓比他们的生命还要重要。”   “修行为了什么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所以你最应该清楚地就是什么是自己要做的,什么对自己来说是值得的。”   修行就是顺心意,修的便是值得二字。   而做什么才是值得,那才是真正所需要修行的地方。   李休仰头将碗里的白开水一饮而尽,目光锋锐而平静的注视着身前男子,淡淡道:“既然道理都摆在这里,先生何以自困牢笼,迈步不出?”   不远处的叶修浑身一颤。   刘先生看着他,目光复杂:“原来这才是你要问的问题。” 第470章 就从现在开始   所谓修行,如何修行,李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便是当初萧泊如飞升之时也曾说过提点他的话,他又哪里会对此感到疑惑?   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既然不是问题,那就是答案。   “你很有意思。”   刘先生对着他说道。   这话并不是在讥讽,他说有意思就真的是有意思。   “天下间的道理很多,每个人都懂得一些道理,只是我碰巧懂得多了些。”他对着李休平静道:“懂的道理很多,只是天底下又哪有这么多一是一,二是二的道理?”   刘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了木窗之前,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你明知该如何做却不愿意那么做的。”   李休转过头注视着他,认真道:“但我们应该清楚该如何做。”   刘先生笑着道:“有些事清楚该如何做,却未必一定要去做,修儿无需我担忧,除他之外我在这世上已经是孑然一身,看得破和看不破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李休没有在继续劝说,也终于明白了这位刘先生心里真正所想的是什么。   有的人终其一生无法看破心结。   而有的人终其一生却不愿意看破心结,二者之间有着绝对的差别,这也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刘先生就是后者。   坊间有句俗话,叫做千金难买我愿意,用在这里虽不完全,意思却也是大概相同。   巴山是座牢狱,只是这座牢狱并没有上锁,上锁的是刘先生的这间小院子,是他自己。   ……   ……   刘先生的小院子里就只有两间屋子,自然住不下四个人,好在今日天色尚且未晚,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唐国与荒州之间相隔百万里绿海,李公子前来荒州所为何事?会下棋吗?”   窗外的乌云已经散了,晚霞露出天边静静悬着,院外的风柔和了许多。   刘先生站在窗边轻轻地挥了挥手,院内的无数水露尽皆化作白雾蒸发消散,他转过了身看着李休,结束了之前的话题并且问道。   “略懂一二。”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梁小刀。   梁小刀心领神会,起身将桌面上的茶壶和茶碗收了起来放到一旁站下。   “那不知李公子可有兴趣陪我下一盘?”   刘先生走到他的对面坐下,饶有兴致的问道。   “敢不从命。”   “好。”   刘先生轻轻地挥了挥袖子,桌面上便出现了一张棋盘,二人身前各自出现了一个棋罐。   黑棋在李休这头。   这是让他先行的意思。   李休微微有些惊愕。   叶修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经过刚刚的事情后他对这位本就佩服的唐国世子更加的敬佩起来,见此模样不由得开口解释道:“殿下无需惊讶,放眼整个荒州在棋道上能与老师较量的不过两手之数,你若是输了也无需在意。”   梁小刀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可要领教了。”   听到叶修称他为殿下,刘先生似乎有一丝惊讶,旋即便释然。   李休伸手捏起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轻声道:“这些年来鲜少有人让我先行,此番倒是谢过先生了。”   刘先生并不在意,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殿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抬手放了一枚白子占了对侧一角,双方开局一步,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优劣之差。   “来荒州迎娶一个人,顺便闯些名头出来。”   李休放下了第二子,并未解释太多,只是随口说道,而这也的确是事实。   “娶亲?”   刘先生挑了挑眉,然后偏头看了一眼叶修,这可有些意思了,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情情爱爱的,忒不爽利。   “哪家的姑娘?”   “圣宗的圣女,聪小小。”   刘先生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旁的叶修也是一脸惊容。   “强娶?”   李休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位刘先生的确有些不太靠谱,轻声道:“两情相悦。”   刘先生点了点头,砸了咂嘴:“可了不得。”   叶修则是紧皱眉头,插话道:“可是我听传闻说聪小小虽贵为圣女,但在圣宗之内的地位却有些特殊,圣宗也是通过她与万香城开始接触,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   若是如此说来的话,圣宗态度如何是否同意尚且不说,这聪小小秉性如何,也是神秘的很,关于她的传闻有很多种,而且都不一样。   “两情相悦。”   李休又重复了一句。   “若是圣宗长辈不同意又当如何?”   “那不重要。”   叶修不再说话,刘先生则是眼带欣赏,心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得了,单单这幅视圣宗于无物的气度便让不知多少人自愧不如。   “圣宗不比其他势力,即便是帝族都是不如圣宗,尤其是近年来风头无量,若是底蕴再厚一些几可堪称第六大势力,倘若真的如修儿所言,聪小小不仅是普通的圣女,她的存在可能关乎着圣宗和万香城之间的一条纽带,想娶她,可不容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先生的目光渐渐不再脱离棋盘,面容也是逐渐凝重了起来。   李休又放下了一枚黑子,拿下了三枚白子,淡淡道:“那不重要。”   “你这是视圣宗如无物啊!”   “我的眼里本就没有圣宗。”   这话狂妄的有些吓人,梁小刀拿出了一个小本本记录着这场棋局,叶修在心中对李休的骄傲所认识的更深了一些。   刘先生却是并不表态,只是盯着棋盘,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就算你在大唐的地位很高,到了荒州终究需要新的名声,所以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扬名,准备如何做?”   李休的手指在腿上飞速的敲打着,逐渐只能看清楚一道道残影,他的眉也轻轻地皱了起来:“万香城的试剑大会天下瞩目,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刘先生点了点头,那双眉越皱越深:“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若是能够在试剑大会上取得不错的名次便能够获得苍山负雪的机会,在苍山负雪中表现优异的话,自然就能够扬名天下。”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在那之前还要做些小事,奠定些许声望。”   刘先生的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细汗,闻言脱口而出道:“殿下准备从什么时候开始?”   李休将目光放在棋盘上,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抬手放下了最后一枚黑子。   “现在开始。”   刘先生的手臂僵在半空,满脸错愕。   他输了。 第471章 我们当然是朋友   “承让。”   李休收好棋子,在桌前端坐,轻声说道。   梁小刀也放下了手中的小本本,这一场对弈虽比不上与两年前与陈知墨的那一场,却也是极顶尖的水平,看来叶修刚刚所言非虚,刘先生的棋艺放眼整个荒州能与他较量的最多也就只有双手之数。   叶修则是愣在了棋盘一侧,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是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幅场面。   老师竟然会输?   最重要的是老师竟然会在棋道上输给一位年轻人,即便这位年轻人与他人不同。   “好棋。”   刘先生的目光始终放在棋盘上,纵使那些黑子已经被李休收回了罐中却依旧不曾离开,足足许久之后方才将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放下,叹了一声好棋。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鲜少有人让你先行了。”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并未将白子收起,反而是先前李休收回罐中的那些黑子重新飞出落回了棋盘上。   “我这一子若是在谨慎些,或许可拖几手。”   刘先生伸手指了指棋盘中第一百三十六手,说道。   李休搭眼看了一眼,淡淡道:“胜负手是第二百零一手,当你欲吞我龙首之时,便已经输了。”   “妙,妙啊!”   刘先生盯着棋盘,脑中迅速的回想着先前的画面,开始快速的复盘起来,复盘自然能够看出先前的缺陷,知晓的确正如李休所言,一百三十六手尚且不足为道,胜负的天平是从第二百零一手方才分出的。   “殿下的棋艺便是我也为之赞叹,放眼整个荒州,能与殿下在棋道上争锋者,或许只有倾天策掌教以及无量寺住持,除此二人之外再无他人。”   这是很高的赞誉,虽然不是武道,只是棋道,但能与倾天策掌教和无量寺住持放到一个水平上,这就是极高的声誉,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一位典狱司的五境宗师。   此事倘若传出去,李休的声望无疑会在瞬间达到一定的高度。   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荣幸之至的表情,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长得一般,别人说你貌似潘安那你可能会很高兴。   但你长得比潘安还好看,别人再说你貌似潘安,你的心里就不会产生任何波动。   此事也是一个道理。   “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   梁小刀偏头看着窗外渐渐淡去的晚霞和只剩一个边缘的落日,此情此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出言感叹道。   李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视线跟着望到了天边:“这句诗不好,以后不要念了。”   李广的尸身被葬进了皇园里,白玉汤和吕轻侯并未受到什么惩罚,原本也不该有什么惩罚,那件事早已经过去了。   这位身处唐国之内却游荡在唐国之外的晋王爷身死之后并未带起什么惊天动地的波澜,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人会偶尔想起。   然后感叹一句这还真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那该说什么?”   梁小刀愣了一下,问道。   如此晚霞天红总是要感叹一句,否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李休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刘先生仍旧沉浸在棋盘里,身后的叶修则是微微一愣,心中觉得这句诗好极了,放到此处实在是最适合不过。   梁小刀轻声嘟囔了两遍,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开怀道:“这真是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啊!”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   小屋里没有多余的床位,刘先生虽然姓刘,却也没有留人的打算。   桌上的棋盘仍旧摆在那里,看来从今往后每一日他都要复盘一次,钻研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变化出来。   晚霞露出,乌云自然早就散尽。   今晚月色不错。   “年轻人就要走年轻人自己的路,做你们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前院木门之前,刘先生站在院内看着门外的三人出声说道。   四人之间隔着一扇门,隔着的却是一座牢狱。   叶修对着他行了一礼,而后缓缓起身。   “去吧!”   刘先生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木屋当中,两侧花草竟是开始缓缓移动起来,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院落中间的那唯一一条道路。   叶修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他本应该多陪刘先生一段日子,以往每次前来少说也要住上两个月。   这次却只待了一天。   此乃憾事。   “你大可多陪你师尊一段日子。”   三人行走在无人巷里,皎洁的月光照在漆黑的巷中,现在的无人巷才是真正的无人巷。   李休说道。   叶修想了想,回答道:“但那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看着他,问道。   叶修想了想,回答道:“唐国世子远赴荒州,如果不能掀起一番风浪出来,那才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所以你打算与我一同行走?”   “能亲眼见到潮汐起落,总要比道听途说来的爽快些。”   李休又问道:“可我为何要与你一起?”   梁小刀也是看着他,他心中对这个叶家少主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反而觉得此人还算不错。   叶修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梁小刀抿了抿嘴唇,心想这话还真他妈是有道理。   李休却依旧在注视着他,并未说话。   叶修沉默了会儿,说道:“下个月上清宫有一场寻梅宴,方圆数十万里内有些名声并且受到邀请的年轻一辈都会参加,我也在名单当中。”   李休的目光平静,还是没有说话。   叶修继续道:“寻梅宴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可以参加,哪怕殿下实力再强,没有邀请函也无法入内。”   话落,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邀请函,轻声道:“巧得很,每一位受到邀请的人可以带两个朋友一起进入。”   他偏头看着李休,笑道:“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朋友。”   梁小刀看了一眼李休,心道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能够避免自己到处去拜山门,倘若能够参加这荀梅宴,没准儿可以直接一网打尽了。   李休看懂了他的意思,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当然是朋友。”   ……   …… 第472章 这还真是从善如流   “殿下还真是从善如流啊!”   叶修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变得浓郁了许多,颇具调侃的说道。   李休说道:“我与花雨瑶虽算不上熟人,但倘若我欲参加寻梅宴的话,应该也有些颜面。”   叶修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梁小刀则是有些玩味的看着他,心道这下好了,让你嘚瑟,出事了吧!   走出了无人巷,四周的夜色渐渐开始浓郁了起来。   “叶公子还有事吗?”   李休轻声询问,似乎是有些疑惑。   巴山本就是小城,又因为刘先生的关系导致城中人更少一些,与其他地方的不夜城相比较起来巴山就要显得静谧许多。   得到了消息就要卸磨杀驴?   叶修略黑着脸,身上的锦衣在深夜中映衬着月光,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度。   他的嘴角轻轻扯了扯,挤出一个微笑:“殿下初来乍到,荒州对你来说完全称得上是一片陌生之地,身旁若是能有个熟人,那想来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方便许多。”   李休闻言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道:“原来叶公子才是真正的从善如流啊!”   叶修走在最前头,没有说话,心中对这位世子殿下又多了另外一层看法,记仇。   而且报仇不太隔夜。   今夜渐浓,哪怕天上的月亮再圆,四下的长街再亮,那也终究是夜晚,既然是夜晚最适合的就不是赶路,而是睡觉。   刘先生的院子只有两张床,但叶修的小屋却很大,足够三人睡下并且还有足够的空余。   老酒馆这时候还在营业,虽不曾看见,却能够闻到那飘荡在巷间门前若有若无的老味道。   今晚很安静,小城里最难得与常见的就是安静。   一夜无事。   巴山城外永远也无法用车水马龙这四个字来形容,站在城门口朝前张望方圆数十里内能见到的行人都是屈指可数。   李休不喜热闹,所以这还不错。   梁小刀站在道路一侧,斜靠在一棵槐树上,手里拿着包子和豆浆,吃的不亦乐乎。   只是看起来却有些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   “你在想什么?”   李休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   “离开大唐已经差不多四个月了,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一发即中。”   他砸了咂嘴,觉得有些遗憾。   李休自然知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道:“最好别中,否则你留红袖一个人在长安,多有不便。”   梁小刀一向很听李休的话,这时候却是撇了撇嘴,微嘲道:“你懂个屁,对于我这个迫切想要胖儿子的人来说,这事情中了就比不中好,何况只要提我的名字,京都虽大,还不是横着走?”   李休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孩子打算起什么名字?”   梁小刀嘿嘿一笑,并未被问住,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此刻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儿子就叫梁凉,女儿就叫梁小凉。”   “你叫梁小刀,女儿叫梁小凉?”   这名字像是兄妹,哪里像父女了?   梁小刀却是并不在意,反而是觉得十分骄傲:“咋滴,不行吗?”   李休没有说话,梁小刀也突然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方才轻声道:“我不可能永远让你护着。”   李休看着他,却还是没有说话。   梁小刀笑了笑,说道:“所以之后再有打架的事情,应该让我先来。”   李休点了点头:“好。”   城门口有马蹄声响起,三匹马从城内走了出来,叶修坐在其中一匹身上,看了他们一眼。   梁小刀一口将手中的包子和豆浆吃了个干净随手扔到了地上然后翻身上马,打了个饱嗝。   巴山小城是上清宫的势力范围不假,但这方圆万里都是上清宫的势力范围,起码要走上数日的功夫才能够抵达。   骑马总要比走路舒服一些。   梁小刀也没有炫耀的飞在空中,就像叶修所说,初来乍到总要留些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这条路正常要走上数日,但三人却走了十余日光景,一路上碰见了许多见闻,听到了不少传说。   谁在秘境得到了宝物,谁前些日子突破了境界,谁挑战沧澜榜上的哪位公子最终战而胜之,其中最多的则是有关于万香城的消息,甚至还有人一幅神秘的样子出售什么有关于苍山负雪的小道消息,只要能有能力在试剑大会上取得前百名的好名次,再拿这小道消息进入苍山负雪,那一定会大放异彩。   这消息自然是假的,上当的人基本都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又或者是只图一乐的人。   “荒州与大唐不同,最大的差别就是荒州之上万宗林立,千百世家种族犹如繁花,虽说论实力比不上大唐,但却多了多样性,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也是需要注意的地方。”   三人骑在马上缓慢行走,叶修开口说道。   这段日子梁小刀带着叶修一起吃了两次火锅,三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迈进了一大步。   荒州就像是一个更大的江湖,在这里不会有唐国法律约束,即便是典狱司也不会轻易对别人作出审判。   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凭借的就是三点。   声望,实力,背景。   何为背景?五大派,一流势力,这些就是背景。   没有唐律约束,毫无疑问也就会更加残酷。   “所以在做事之前一定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他对着二人叮嘱道。   梁小刀挑了挑眉:“承受得住该如何?”   “那就去做。”   “那要是承受不住?”   “那就尽量不做。”   “可我若是在咽不下这口气,明知不可为也要为,咋办?”   叶修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在抬杠,于是道:“要么做完之后等死,要么就想办法连他们身后的人也一起做了。”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感慨道:“我现在开始越来越喜欢你了。”   三人行在路上,前方远处出现了一座城池,这座城很大,远比巴山大上很多,而且但从外表看去便极其繁荣,城外路上来往修士络绎不绝,在城池正上方飘着一团仙霞云雾,那是一流势力才会拥有的标志。   这就是上清宫所在的城池,云露。   ……   ……   单从城外看去就极为繁华,走进城内之后却发现除了繁华之外更多的则是带有仙气。   唐国虽强,但偏重的更多则是世俗,以百姓为基业,以百姓为先重,所以放眼整座唐国便只有武当山和三圣斋才会生出类似这般的仙气出来。   荒州极广阔,修士对世俗凡尘并无多少偏重,时间长了久而久之便自行生出了仙气,远望之宛若缥缈仙宫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与敬仰。   三人牵马行走在城内,抬头望去仿佛别有洞天一般,天上的漂浮着白云,云朵却并不高,而是低低的悬在城上头顶,给人一种朦胧之感。   天空之上凭空生长着许多阶梯,时常能够看见上清宫的弟子在上方行走,然后踏入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这些阶梯名为踏空,并不是实物,而是囊括在上清宫护城大阵当中的一种,只是阵法一刻没有停止运转,这些阶梯便一直存在,供上清宫弟子行走。”   叶修领着二人寻了一间酒家,将三匹马交给了酒家下人,开口为二人解释着。   “还有那些低低的云朵虽然是真正的云朵,但却是被大阵之力所吸引下来的,云朵之内藏着几道门户,类似于传送的阵法,通过行走那些门户可以前往上清宫的任意地方,只是如何操控还需要宫内特有的法门才可以做到。”   “这可比大唐有意思多了。”   梁小刀看着天上行走的上清宫弟子不停探入云雾当中然后消失的身影,耳边听着叶修的解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唐国尚武,没有这么多你来我往的复杂东西,修的就是一个杀人技,如何胜过人,如何杀人才是唐人每天接触最多的东西。   “想不想去试试?”   将马儿寄方在了酒家当中,三人却没有再次居住的打算,他叶家底蕴即便是再怎么薄了些,终究也是一流势力,来到这云露城自然会被上清宫奉为座上宾,哪里用得着住在外面?   梁小刀摇了摇头道:“不了,因为我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去做。”   “更有意思的事情?”   叶修皱了皱眉,旋即看向了李休,此刻他方才意识到,这两个人要做一件大事,而且并未告诉他。   李休看着街道上纵横交错的人影以及屹立在整个云露城最中心的那座仙宫,轻声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就并未提前告诉你。”   这话有些敷衍,叶修并不吃这一套,只是接着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我和万香城有些仇怨,所以我很愿意做一些让他们下不来台的事情,比如毁掉这场很了不起的试剑大会。”   叶修的瞳孔猛然间缩成一点,双眉深皱。   李休淡淡道:“依你所言寻梅宴上会来不少年轻一辈的杰出子弟,如此更好,省得我一个个的找上门去。”   ……   …… 第473章 就是很解气   上清宫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仙宫,叶修仍旧走在最前头引路,只是这一路上却变得沉默寡言,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因为李休的想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又或者说是太过危险。   纵使他仗着高绝的实力胜过了那些想要参加试剑大会的选手,迫使他们无法参加,事后又要如何对万香城交代?   五大派之一的怒火又该怎么承受?   这不是在唐国,远在荒州大唐鞭长莫及,总不能让北地边军踏平绿海然后再踏平荒州吧?那算什么样子?   “这很难做到。”   三人来到了上清宫门前停下,叶修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但这么做很解气。”   李休说道。   叶修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你是因为解气才这么做的?”   李休点了点头,他要如此做的原因的确就是如此,仅仅只是因为解气二字罢了。   当年那件事背后有圣宗,阴曹以及万香城三大势力的影子,阴曹远在天边,圣宗暂且不急,那就先拿万香城开刀。   叶修沉默了会儿,忽然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有只为出一口气而做傻事的时候。”   在他看来李休身为唐国世子,更是在棋道上胜过自己的师尊,那么做事不说走一步看百步,起码也应该滴水不漏才对,像这般意气用事,实在是少见的很。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何况这算不上傻事。”   李休抬了抬手,守在上清宫门前的女弟子便走了过来。   叶修说道:“如果得罪万香城算不上傻事的话,这世上恐怕就真的没什么傻事了。”   李休又问道:“你要娶邱小离,帝族一定不会同意,这算是傻事吗?”   叶修沉默了一瞬,忽然理解了李休的做法和底气:“不算。”   他距离帝族固然有一段距离,却谈不上天壤,万香城对于叶家来说自然是庞然大物,但对于这位大唐世子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这就算不上傻事。   那名女弟子走到了三人的面前,也不说话,面上表情也是冷得很。   李休一言不发,叶修还在想着刚刚的事情,梁小刀走到了这位上清宫弟子的面前,双手环抱,同样是不发一言。   他最瞧不上这些目中无人的人,尤其是自己没什么本事,却一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模样。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梁小刀脸上带着讥笑,上下扫视着这名女弟子的身体,脸上的笑容逐渐放肆了起来。   “如果你管不好自己的眼睛,我可以替你管。”   那名女弟子冷眼看着梁小刀,脸上的倨傲之色丝毫不退。   李休皱了皱眉,想起了当初在长安客栈时候的事情,似乎上清宫的弟子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着实玄妙。   梁小刀很嚣张,也很狂妄,称他是整个大唐年轻一辈中的第一纨绔也不为过。   面对这样的话语当然是不放在心上,只是目光仍旧在不停上下打量着,而且不加半点掩饰。   那名女弟子的眼神越来越冷,浑身上下逐渐有杀意透体而出。   叶修感受到了这股杀意,转头看了过来,然后抬手从怀中拿出了寻梅宴的邀请函递了过去。   女弟子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然后脸上的冷意消散了大半,对着叶修行了一礼后将邀请函还了回去,同时道:“寻梅宴还有十日便正式开始,叶师兄可去宫内住下,随处走走。”   她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眼中甚至有些讨好。   这名女子在上清宫内只算得上是普通弟子,连亲传都不是,否则也不至于过来守门。   上清宫不是书院,每个人都要轮着看守,在这里只有地位较低的人才会来看守门户。   叶家再怎么说也是一流势力,况且这位锦衣叶修可是典狱司的亲传弟子,而且据说因为刘先生的力荐导致典狱长对其极为看好,可为是前途无量。   修行界就这么点苟且,不说攀上高枝,即便只是成为朋友那也有不少的好处。   叶修没有说话,类似于这样的人他遇到过不知多少,在荒州这很常见,为了资源和地位女性修士去寻求庇佑的事情并不少见。   梁小刀脸上的讥讽更甚,嘲笑更浓:“我还以为上清宫的弟子都是极骄傲的。”   那名女子面色一白,却是不敢说话。   “真没意思。”   叹了口气,梁小刀显得有些遗憾,他本以为这名女弟子会恼羞成怒,然后叫上一群人过来教训他,如此他就可以借此机会打上一架,搞不好能在寻梅宴之前就把这劳人的事情给解决了。   也省的还得多等十天。   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一件总会发生在身边的小事,只是以前并不在意,眼下想要借题发挥而已。   叶修当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对着那女弟子点了点头。   女弟子朝一侧让开,将上清宫门让了出来。   她低着头,并未看向李休,即使那张脸再如何好看,羞耻心每个人都有,前一刻的趾高气昂到这一刻的退让恭敬。   进入宫门之后立刻便有弟子迎了上来,在第二次查验过邀请函之后便带着三人走到了一处宫殿之内。   “这便是为三位公子准备的修行之地,内里准备了一些修炼资源和宫内藏书,可供三位公子观看使用,只是切记不要错过了十日后的寻梅宴会。”   叶修点了点头:“有劳师姐。”   “叶公子客气了,这十日里三位公子可在宫内随意行走观看,只要不是禁地都可前去。”   话音落下,这名弟子对着三人行了一礼,而后缓缓退去。   宫殿之前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梁小刀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身影,摸了摸下巴,惊讶道:“我还以为上清宫弟子每一个都是目中无人,如今来看倒是我狭隘了。”   “你就没宽广过。”   叶修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梁小刀斜着他:“啥意思?想打架?”   李休没有理会他们,抬手推开了身前宫门,露出了殿内的景象。   宝器霞光,丹气缭绕,晦涩纹络雕刻四周,倒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处福地。 第474章 那是你的事   “到底是最顶尖的一流势力,底蕴深厚,便是待客也如此大方。”   梁小刀四下打量了一圈,感叹道。   宫殿内的这些东西几乎全部都是最顶尖的修炼资源,一些出身较低的寻常修士甚至都不曾见到过。   “荒州一流势力共有三百余,上清宫在其中可算顶尖,固然比不上帝族,却也是底蕴深厚。”   叶修走到桌旁随手拿起了一枚灵果咬了一口,开口说道。   “叶家比之上清宫如何?”   梁小刀也不客气,找了一处柔软地方随意坐下,伸手掀开了面前的甘露闻了闻,同时问道。   “自然是比之不上。”   “那你怎么娶那个邱小离?”   “有些事与家族有关,但更与自己有关。”   叶修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梁小刀抬手满满饮了一大口,道:“你倒是自信的很。”   叶修说道:“这是一个大世界,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梁小刀想了想,将手中的甘露喝光,随手拿起了两枚灵石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敲,道:“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无论是家族宗派还是朋友都是能够依靠的,但最有用的永远都是自己。   殿内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修炼资源,李休却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他转身朝宫门之外走了出去。   “我去见见她。”   梁小刀心知肚明,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并未多说。   叶修有些不明就里,问道:“花雨瑶?”   “慕容雪。”   李休轻声说,跟着关上了门,走出了宫殿。   云露城很大,上清宫自然也不小,先前那位宫内女子说过只要不是明令禁止的禁地,偌大的上清宫皆可去得。   他并不知晓慕容雪住在何处,但他知晓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上清宫内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其中之一便是诸多长老以及圣女所居住之地,也就是前清宫。   前清宫建筑谈不上奢华,却带着上清宫独有的缥缈之气,让人望而生敬,走在其中更是如履云端,四周墙壁之上雕刻着龙凤壁画,就真的宛若天宫一般。   李休并未见过荒州之上其余的一流势力如何,但他敢肯定,如此模样的恐怕也就只有上清宫一家罢了。   就真的像是宛若仙境。   门前站着两名弟子,目光有些警惕的看着来人,直到李休迈步走到近前,身体从云雾当中出现,露出了那张脸。   左右两名女弟子齐齐晃神了一瞬,眼神慌乱了一瞬后出声说道:“前清宫乃是圣女以及长老居住修行之地,轻易不可进入,还请公子留步。”   虽是警告,但这声音相较以往来说却要显得柔和了许多。   女人长得漂亮无论做什么都很有优势,男人若是长得漂亮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李休就很好看,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还要好看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要见花雨瑶。”   他的脚步在入口之前停下,淡淡道。   “圣女正在为十日后的寻梅宴进行筹备,这期间恐怕是见不了外人。”   左侧的女弟子说道,像是害怕李休误会这只是托辞,她小脸之上的表情很是认真。   “就说唐国故人来访即可。”   李休看着她,轻声说道。   唐国?   这两位女弟子同时楞了一下,她们自然是知晓绿海一侧的强大帝国,却从未亲眼见过。   “公子且稍待,容我前去通报一声。”   唐国来人可是稀客,而且最近能够出现在上清宫内的应该全部都是拥有寻梅宴邀请函的人,可她们却从未听过圣女往大唐发过什么邀请函。   前清宫内仙雾缭绕,看起来美不胜收,李休一袭青衣站在门前,长发散在肩上,长身而立。   剩下的那名女弟子微张着嘴巴,一时间竟是有些看得痴了。   直到身后传来了轻微脚步声,门后地面上的白雾朝两侧退散露出了地面上的长块地板。   那名女弟子已经重新回到了门侧站下,对着李休施了一礼。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是看着站在门内的那道蓝裙身影。   “我与你应该算不上故人。”   花雨瑶看着李休,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和异色,旋即说道。   李休道:“可你还是来了。”   “我只是想看一看来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不是你便杀了,若是你便找机会杀了。”   “可你杀不掉我。”   二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道门户,左右两侧的上清宫弟子面色有些苍白,深深地低着头不敢说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唐国公子与圣女之间不仅算不上朋友,反而称得上是敌人。   那她二人作为传话以及看守之人,一旦出事就要承担极大的责任。   李休的话自然是再有道理不过,花雨瑶的确杀不掉他。   这一点二人心中都是心知肚明。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叙旧。”   花雨瑶没有问他为何能进上清宫,因为那算不上问题,普天之下只要眼前这个青年想,那就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我来见一个人,顺便做一件事。”   云雾散到两边然后缓慢的卷了回来,干净的地面上重新出现白色雾气,一点点的笼罩过来。   李休直接了当的说道。   花雨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皱起了眉头,这就代表了询问。   “我想见慕容雪。”   花雨瑶注视着他,却是仍旧没有说话,因为李休的话还没说完。   李休不再开口,因为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当云雾淹没了几人的脚腕后,花雨瑶偏头看向了左侧那名女弟子,吩咐道:“你带他去。”   李休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转身朝着前清宫外走去。   “李休,寻梅宴是上清宫的盛事,同时也是在为万香城试剑做准备,这期间我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   花雨瑶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道:“我会参加寻梅宴。”   花雨瑶目光微凝,微嘲道:“我可不记得给过你邀请函。”   没有邀请函便无法参加寻梅宴,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道理,拥有邀请函的人可以带两个朋友进入上清宫,却无法让两个朋友参加寻梅宴。   李休并未理会,依旧往前走着,同时淡淡道:“那是你的事。”   花雨瑶站在原地,云雾淹没了膝盖,她沉默了下来。 第475章 阳光下的两个人   当天地间第一个人开始吃蓝龙虾之前,从未有人知道蓝龙虾也可以吃。   在见到李休之前,芳容也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公子与慕容姑娘是旧识?”   走出了前清宫,芳容走在前头,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   这副模样就像是前些日子老酒馆的那个小姑娘一般,又或者是如同天下间大多数姑娘一般,都是羞涩时候应该会有的小动作。   “算是。”   李休回答道。   上清宫内最突出的便是一个仙气,无论走到哪里朝两侧四周看去都能够感受得到这股仙气。   余光偷偷瞥到了李休的模样,芳容笑着解释道:“其实上清宫内云雾缭绕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云露大阵的缘故所以才导致了如此场面。”   “云露大阵?”   李休侧目看着她,心头微动。   芳容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轻声说道:“云露大阵便是围绕着云露城所摆出的上清宫护城大阵,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着,因为阵法的特殊性所以导致了云露城多云雾,看起来宛若仙宫一般。”   宫内很大,二人行走的速度却并不算快。   “唐国是什么样的地方?”   芳容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   李休想了想,道:“还不错的地方。”   芳容说道:“能让慕容姑娘魂牵梦绕的地方,一定很不错。”   从书海开启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不长,但其实也很长。   上清宫里的生活看起来应当不错。   “慕容雪在宫内生活的如何?”   “不太好。”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嗯了一声。   芳容仍旧低着头,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宫内长老对她很好,但是她初来乍到便得到了几乎等同于圣女的地位和资源,让许多弟子们看不过去。”   妒忌是欲望的一种,欲望则是所有不平衡和难控制的原因。   “而且慕容姑娘性子太冷,从她加入上清宫后直到今日大多数宫内弟子也只是在第一天之时才见过她一面,除了圣女之外更是从未见她与人说过话。”   李休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听懂了芳容的意思,所谓的不太好其实就是人缘极差的意思。   那就还不错。   人生来孤独,一辈子总要走自己的路,可以抛却那些完全没必要的交集和应酬。   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人,无论是上清宫弟子还是那些拥有邀请函的年轻一辈杰出修士尽皆有之,他们看到了芳容,知晓那是专门守护前清宫的弟子,地位颇高。   跟着又看到了芳容身侧的李休,对着那张很好看的脸同时愣了一下。   然后这些人看见他们二人停在了一座宫殿身前,经过这么多天的熟悉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知晓这座宫殿里住的是一名来自遥远唐国的女子,并且很受宫内长辈重视,据说还和花雨瑶关系不错。   只是很可惜那女子从不见人,无论是宫内弟子还是外人,让不少人感到遗憾同时又更多的好奇起来。   这些目光很复杂,包含了很多种意思。   李休却置若罔闻,并不在意。   “还有多远?”   “已经到了。”   芳容的脚步停下,抬手指着身前的宫殿,回答道。   “叶公子自便即可,芳容告退。”   她的目光从李休的身上移开,俏脸微红,旋即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四周的人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同时在心中猜测这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但也有不少人眼带讥讽,暗自嘲弄他的不自量力。   上清宫内大部分都是女弟子,几乎占据了七八成左右,但终究还是有三两成是男弟子的。   此刻四周便有不少男弟子冷眼看着李休,瞧他那模样就是个浪荡子,一定是听人说这从大唐来的慕容姑娘是个冰美人,所以打算过来拜会一下。   一定会吃个闭门羹。   恐怕也就只能看到门了。   ……   ……   慕容雪此刻就坐在宫殿之内,却并未修行,在她的身前摆着一张琴,并没有弹奏,只是静静地对着木琴发呆。   上清宫的长辈对她堪称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她知晓这其中固然有着姑苏城的关系,但同样也是因为那位长老对她是真心看重,只等找个机会便收做亲传弟子,日后甚至成为圣女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前段日子姑苏城派人送来了消息,慕容英杰身死,老剑神也死了。   事情的缘由经过写的十分详细,再清楚不过。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她的天赋上佳,性子却是倨傲,这一点倒是和上清宫的风格十分相像。   只是再倨傲的性子也无法将伤痛遮掩下去。   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从小到大宛若一座山峰横在身前的父亲死了,而且在死之前还一直被她误会着,世上还有比这更要悲痛的事情吗?   在慕容雪看来并没有,只是她远在荒州,无法回去,每日能做的便是对着身前木琴发呆,或是走到窗前遥遥望着唐国方向。   有时候只有当你失去了才会感到其原本的弥足珍贵,无论是人还是其他都是如此。   这也是很多人明知道却永远也做不好的道理。   在冰冷的宫殿窗边也是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所带来的一丝暖意似乎可以驱散伤痛所带来的冰寒。   芳容总能看到她一个人站在窗边远望唐国的模样,她并不知晓其中因由,只当做是慕容雪心念大唐,朝思暮想罢了。   寻梅宴是一场盛会,她身为上清宫弟子不需要邀请函也有参加的资格,但慕容雪却没有半点打算前去的意思,这些天来对着木琴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面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今日也是如此,此刻日上三竿,她从早上苏醒的第一眼便坐在此地,看着那把琴。   那把慕容英杰和慕容两个人当年一起为她做的琴。   有些晃神,一直到现在,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是置若罔闻。   直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与寻常的敲门声不同,这三声带着特有的节奏和力度,整个宫殿之内都在同一时间回荡着清脆亮耳的声响。   她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同时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忙起身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子跑到了门前。   门开了。   金黄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了地面上。   李休站在光亮当中。   慕容雪捂着嘴,小声的哭了起来。 第476章 你哭起来真好看   阳光透过云雾落到宫内所剩不多,慕容雪略弯着腰,眼中兀自还有些难以置信。   宫外的其余人都是愣在了原地,他们也曾见过这唐国姑娘一眼,知晓这是个极美丽的女子,而且性子冷淡倨傲,就像是一座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那些手持邀请函的年轻一辈杰出修士只是从那些宫内弟子的口中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古怪却极漂亮的唐国女子,却从未见过,当然也不曾见过此时这梨花带雨的模样。   大哭的女人很招人烦。   但掩嘴哭泣小声抽噎的姑娘却很让人怜惜,尤其是漂亮的姑娘。   一些人面色不善的看向了李休,心中有些妒忌,能让女人流泪的男人,那一定就是她深爱的男人。   只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何之前从未见过?难不成是今日才来的?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上清宫的弟子都闻讯赶了过来,慕容雪这一年在宫内的名声不可谓不高,平常更是难见首尾,此刻竟是哭了起来,虽说是件小事,但却是极难得的小事。   这些人的反应说不出的精彩和复杂。   更多的还是好奇。   李休却并不在意他们心中如何猜想,只是看着身前的女子,生出了一抹恍惚之意,想起了当初梅岭之外的事情。   “你哭起来真好看。”   四周一众人齐齐愣在了那里,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忍不住琢磨起来难不成唐国姑娘都喜欢这个调调?   荒州与大唐虽隔着百万里绿海,但应该也不会差这么多。   慕容雪却没有在意他的话,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只是觉得这一年里心中所有的憋闷和委屈都在同一时刻涌了出来。   于是哭的更加厉害。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你哭起来很好看,但若是一直哭下去就没意思了。”   这次他的声音比刚刚大了一些,慕容雪听的很清楚,然后直起了身子让开了门后的路。   李休走了进来,宫门重新闭合,阻挡了外界那些不停注视此地的目光。   墙壁遮挡了穿过云雾本就所剩不多的光亮,使得屋内变得有些柔和,内里并未飘着云雾,房间内显得空旷且冷清。   丹药和灵石被堆在屋内角落,上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看便是许久都不曾被人碰过。   灵石都能浮灰,这个许久应该是真的许久了。   关上了门,两个人都显得十分安静。   李休并不在意,懒的开口。   慕容雪收敛了哭声,重新恢复了倨傲的模样,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人的关系本就谈不上好,甚至多有摩擦,彼此看不顺眼,只是经过了小南桥一事磨平了这些冲突,变得有些像朋友。   像朋友当然算不上朋友,更遑论男女之间的那些猫腻。   打开门还好,关上门就显得不太舒服。   男女独处一室通常会感到一些暧昧,但李休对此并未感受,甚至都没有产生过类似那般的想法。   沉默是需要打破的,男人来做会更好一点。   “这段日子慕容在青角司,想来距离四境已经不远了。”   慕容英杰死后,当今天下最让慕容雪挂怀的自然就是她这个哥哥。   慕容雪点了点头:“青角司是个不错的地方。”   李休看着她,感受到她已经迈过了三境门槛,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地方,于是便说了一声恭喜。   就像当初在书院门口临行分别之时说的一样。   慕容雪见到他哭当然不是因为见到他,而是因为见到他便想起了慕容。   大唐坊间流传着人生四大幸事,乃是寻常百姓总结出来的四句话,放到修士当中显得不太中用,但仔细品味却也觉得有其一番道理。   其中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   异国他乡遇到故友当然算是喜事,倘若是父亲身死之后悲从中来无法言喻之后再遇到,那就是更大的喜事。   “姑苏城的事情已经平定了下来,你若是觉得上清宫没意思大可以回去,而且你父亲临死之前取得了源魂链,如果我估算没错的话,要不了多少时日你母亲便会灵魂重聚,再度苏醒过来。”   这是一件好事,就像是黑暗天空当中裂开缝隙所流露出来的一抹光亮。   慕容雪的面色柔和了许多,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只是当初在姑苏城内乱之际加入上清宫清静躲避,如今内乱平定便转头回去,这说不过去。   “等我修为入了四境后,再回去也不迟。”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李休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慕容雪的天资不错,但想要入四境还要过些年,即便是慕容最少也要两三年后方才能够做得到。   宫内无人说话。   熊胖从他的腰上跳了下来蹦跶着走到了屋内角落里,翘着脚看着那些摆在案子上的丹药灵石,以及一些其他散发着厚重道韵的宝物。   眼神有些垂涎。   李休可从未给他吃过这些东西。   “小丫头,我能吃不?”   熊胖回头对着慕容雪喊了一句。   慕容雪对着它行了一礼后说了声前辈请便。   李休看了它一眼,没有阻拦。   凭借浣熊的境界实力吃这些低级的宝物完全没有半点用处,甚至在他看来都不如一顿火锅和二两白酒来的痛快。   熊胖也是如此想,只是几千年不曾吃了,再看到总忍不住要打打牙祭。   慕容雪往屋内走了数步然后盘膝坐了下来,伸手摸着身前的木琴,片刻后出声问道:“你是何时来的荒州,怎么会到这上清宫来?”   她虽与李休关系寻常,但对于这位世子殿下却是极为了解。   李休性子骄傲,行事淡漠,荒州虽大却还入不了他的眼,别人还可能来此历练,但对于这位世子殿下来说有这几年历练的时间莫不如前去北地多杀一些雪国妖人来的爽快。   原本不会来,此刻既然来了那就一定有事要做。   “打算去万香城做件事,路过上清宫便顺便看一看你。”   李休说道。 第477章 寻梅宴会   看就是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慕容雪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并不完全相信,她双手轻轻按压着琴弦,侧目注视着他,露出探询之意。   李休想了想,说道:“我与万香城之间有些因果,所以打算来还一场因果。”   慕容雪皱了皱眉:“所以你打算拿试剑大会作为踏脚石?”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关于这件事他提到了很多次,只是每一次面对的都是不同的人。   “我打算在见过你之后便拜山上清宫。”   无论是对任何宗派来说,拜山都是一件很不尊重人的事情,就如同当年书院开书海之时,荒州来人欲要踩着唐国天骄扬名之时一样让人厌恶。   但拜山同样是扬名速度最快的一种方法,也是很得罪人的一种方法。   拜山过后,无论胜负,基本上你和这个势力之间的关系都会冷淡下来,甚至会产生仇怨,所以拜山不是一件小事。   慕容雪很了解他,所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于是微嘲道:“就像当初倒悬天一样?只是这次参加试剑大会的足有数十万人之多,你难不成还能一个接一个的打过去?”   李休看着她,淡淡道:“参加试剑大会的人很多,但一流势力却不算多。”   万香城作为五大派之一,典狱司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很多修士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典狱司的人。   三七崖都是一群儒生,无量寺是一群和尚。   倾天策不理事。   万香城便是荒州之上声望最高的势力之一。   他举办的试剑大会足以让所有一流势力趋之若鹫,何况还关系着苍山负雪的机会。   一流势力不多,只有三百余,一个一个打过去固然浪费时间,却不算难。   这就是李休的意思。   慕容雪脸上的嘲弄逐渐消失,这话狂妄的让人心惊,但她却知晓这是事实,李休真的敢这么做,而且也做得到。   “那你打算何时开始?”   距离试剑大会还有九个月左右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若是要挨家挨户的打过去,那一定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十天后。”   李休回答道。   慕容雪问道:“你打算在寻梅宴上动手?”   寻梅宴是上清宫的盛事,李休若是在这上面做文章后果想来要比拜山还要严重。   “谈不上动手,只是想和他们打个赌。”   他没有多说,慕容雪也就没有多问,只是继续道:“寻梅宴会共邀请了周围四十六位一流势力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即便你胜过了他们,那其余势力该如何?”   这指的自然便是三百余一流势力当中的其他家族或是宗派。   一流势力也分上中下等,类似于上清宫即便放眼整个大陆也属顶尖。   类似于叶家放到荒州之内做比较也就属于中等,这些年出了一位叶修,勉强算是中上等。   其余实力遍布荒州,有的甚至比倾天策还要远,自然不可能一个一个的找上门去。   李休解释道:“我会提前两个月抵达万香城,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一流势力都会齐聚一堂,如此便简单得多。”   慕容雪不再说话,就像是在唐国之时一样,无论要做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前这位世子殿下都会在瞬间想好以后的一切。   宫殿之内就只剩下了熊胖咀嚼丹药和灵石的声音。   “你的琴想来不是摆设。”   李休看了一眼她身前的木琴,并不是当初在书院里被他弄断的那一把,但瞧起来却比那把还要好上一些。   慕容雪压在弦上的手轻轻用力,木琴发出一声铮鸣。   “想听什么?”   李休想了想,说道:“百战衣。”   慕容雪没有说话,淡淡的琴音却在宫殿之内响了起来,绕耳回荡。   李休站在原地听了会儿,觉得很不错,百战衣是极难的曲子,通常被用在边军将士厮杀疆场之时用作提升士气,特定场合还会被用来作为凯旋的曲目。   这曲子很难弹,最重要的是弹奏之时要带上一股杀气和暴戾,还要夹杂着哀愁,缅怀以及喜悦。   这都是极复杂的技巧。   很多人会弹百战衣,却很少有人弹得好百战衣,尤其是很少上沙场的女子便更难弹奏出。   但慕容雪弹得恰到好处。   李休听了片刻只感到了两处不妙和略差的地方,这就已经是极其不错。   他随手取出了一把椅子放到了地上,然后躺了上去。   阳光从窗户上照了进来,二人离窗边都很远,阳光自然落不到他们的身上,只是照在了地面上,使得殿内变得更亮了一些,光跟着更柔和了一些。   百战衣在不停的响着,琴到中途,尚未停歇,正是高昂。   李休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日晒三竿的阳光总是会让人充满倦意。   熊胖儿吃光了角落上的丹药和灵石,打着饱嗝摇晃着一身肥肉跳到了李休的肚皮上,四脚朝天仰面躺下,同时在心中发誓下次再也不会贪吃了。   百战衣到了尾声,随着最后的激昂和喜悦还有尾梢上遗存的怅然彻底停了下来。   李休已经睡得沉沉的。   慕容雪将木琴轻轻推开,双臂抱着膝盖蜷缩般的坐在那里,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李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寻梅宴是一场盛宴。   由于是上清宫举办,而且又是在万香城试剑的前夕,宴会结束之后前来参加的四十六个一流势力的传人以及随护修士都会与上清宫一同出发前往万香城。   因此寻梅宴也被是作为试剑大会之前的开胃菜,而且是一盘不小的开胃菜。   云露城内的人在这段时间显得格外的多,无数修士朝此间涌入着,即便不能参加,能够亲眼看上一看,亲身体验这场盛会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前来参与的一流势力共有四十六个,但得到邀请函的却总共有二百余人。   其中包括一些二流势力的天之骄子以及一些散修,还有沧澜榜上排名前百的修士。   上清宫宫门大开,云露城内更是人声鼎沸。   每个人都期待着能够在寻梅宴上出一出风头,再不济也要让那棵梅树开上几枝梅花如此也算是看得过去。   时间就是在等待中悄然而逝,十天就只是一个弹指和眨眼便已经过去。   云露城在这一刻轰然一震,紧接着城内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在城中心上清宫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投影,其内奢华壮丽,数不尽的顶级修炼资源摆设桌前,其内有人影闪动,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了投影当中。   那是一间院子,院内种着一棵梅树,一棵光秃秃只有梅枝的梅树。   无数人神情陡然间凝重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之上。   那就是寻梅宴的投影,里面出现的人便是参加寻梅宴的人。   被无数人翘首以待许久的上清宫盛会,于此刻正式开始。   而李休却仍旧躺在慕容雪的宫殿当中,睡得很沉。 第478章 区区唐国修士?   这一觉睡了十天,十天的时间在睡梦中转瞬即逝,今天便是寻梅宴正式开始的日子。   也是上清宫内少有的大日子,方圆四十六个一流势力都会受邀前来参加,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平日里颇有声望的年轻天骄都会得到一张邀请函。   这不单单是上清宫的盛事,同样也是他们这些人的盛事。   既然是盛事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声势自然是越浩大越好,所以在寻梅宴正式开始的这一天里,云露城的上空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映衬着上清宫内,寻梅宴会上的场景,宴会之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整座云露城的人看在眼里。   无论是内里还是外面都会有倾天策的专人负责记录,在如此盛举之下,一旦在寻梅宴上有什么亮眼表现几乎都会被记录下来,从而一举扬名。   今天的天色算不上好,天空当中乌云密布遮盖着整座苍穹,这样的天气很是压抑,但放到今天却是极好且极恰当的。   镜面高悬在云露城上,漆黑反倒是会让人看得更加清楚。   够资格进入寻梅宴的只有二百余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放到一起却很是热闹。   叶修走了进来,梁小刀跟在他的身后,没有邀请函的人不能参加寻梅宴,却并不会被阻止进入寻梅宴会。   寻梅宴会与寻梅宴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两码事,二者自然是不同的。   锦衣叶修的名声不小,即便是放到这场宴会当中那也是属于声望顶尖的那一层次,最重要的不是他被典狱司看中收做了弟子,而是他被刘先生举荐,被典狱长有意收做亲传,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进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注视,宴会上的谈笑声跟着齐齐的顿了一下。   “叶修?”   这些人注视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讶异然后重新恢复平静,按理说这时候叶修应该在巴山陪伴刘先生,毕竟在他看来刘先生要远比一场寻梅宴重要。   只是短暂的惊讶过后众人便不再细想,叶修的名气固然不小,但实力却算不得最顶尖,倾天策都曾评价过他只有在进入典狱司踏足四境之后方才能有质的提升,那时的叶修才真正有资格跻身荒州最顶尖天骄当中。   如今只能算是一流,谈不上绝顶。   “听说你在唐国输给了一个叫做李休的人?”   叶修走入宴会之内,寻了一处位子便坐了过去,只是刚刚坐下便听到在最前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于是他转头看了过去。   宴会的罗列很整齐,上方一个横台,下方左右两侧竖着长桌,留出了中间的过道。   花雨瑶坐在最上头,寻梅宴乃是由上清宫举办,身为圣女的花雨瑶坐在主位上自然没人会反对。   而开口说这话的则是坐在花雨瑶左侧首位上的一名男子,能来参加寻梅宴的都是天之骄子,自然也都是一群很骄傲的人。   一群天才坐在一起不会是其乐融融的探讨玄机,而是互不干涉,互相瞧不起,然后爆发冲突,最后一定要分个胜负输赢出来。   这人能坐在首位上而不被众人反对,这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了不起。   他看着叶修,声音平淡,并未夹杂半点讥讽,那张脸上也没有任何嘲弄的表情。   因为他不是在讽刺,而是真的在询问。   即便倾天策的评语说叶修在四境之后才会踏足最顶尖行列,但这并不代表他现在就不强。   当年他在去往大唐参加书海之时,在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八十四位。   很低。   但当他从大唐回来之后却被倾天策在新一轮的榜单排名当中上升到了第三十九位。   这是极大的跨度,沧澜榜上囊括着天下英才,整座荒州上的上三关修士只有最出色的人才能够登的上去,而叶修却从八十四一跃成为了三十九。   这样的跨度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眸。   所以很多人都在猜测他在书海当中得到了什么好处,于是便四处打探消息,然后倾天策的消息传了出来,他竟是根本没有参加书海,只是在三圣斋前败在了李休的手里。   然后无数人开始好奇这个李休是何许人也。   接着倾天策又爆出了猛料,洛以翁,罗浮渊二人联手竟仍是不敌李休,于唐书院面前惨败。   所以李休的名声虽在荒州不显山不露水,但在他们这些沧澜榜天骄当中却是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象。   许多人都在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之前没有机会,眼下见到了叶修,所以楚阳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楚阳便是这个坐在首位上的年轻人,出自一流势力紫薇山,虽不如上清宫,但这楚阳的实力却是极为强悍,在沧澜榜上排名第十六位,无论出不出意外都能够在试剑大会上取得前百名的名次,从而获得苍山负雪的机会。   这几乎是公认的事情。   叶修点了点头,淡淡道:“是。”   失败很丢人,但他败给的是李休,这就谈不上丢人。   楚阳又问道:“他的实力如何?”   叶修想了想,说道:“四境以下无敌。”   整个宴会唰的一下安静了下来,甚至安静的有些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的看向了他,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异色。   楚阳沉默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   一旁却是有人出言讥讽道:“我知晓叶公子败在了一名区区唐国修士手中有些挂不住脸,但也没必要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为自己开脱,让人瞧不起。”   叶修偏头看向了说话这人,知晓这是三十六洞的圣子计之华,在沧澜榜上排名第四十七位,实力极强。   “怎么?难不成是我说错了吗?即便是那人胜过了罗浮渊和洛以翁,实力颇为不俗,但若是说他四境以下无敌,未免太过笑料了吧?”   四周并无人开口,显然也是对叶修刚刚说的这句话有些意难平。   输了便是输了,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叶修掸了掸身上的锦衣,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并不理会。   计之华面色微沉,刚要开口却听得有个极轻佻的声音在叶修身侧响起。   “我说,小子,你刚刚说什么?爷没听清楚,劳烦你再说一遍?”   这话很突兀,而且态度极其嚣张,可谓是目中无人的很。   计之华偏头看了过去,面色更沉。   四周宴会上的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想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竟敢如此讥讽计之华。   叶修耷拉着眉眼,默不作声。   梁小刀站在他的身侧,一只脚踩在桌子上,面色玩味的看着计之华,那双眼却是极为冰冷。   “你刚刚说区区唐国修士?小子,爷好像没听清楚,你要不再说一遍?” 第479章 不是要亲嘴   梁小刀的这番话使得本就十分安静的四周变得更加寂静起来。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这个肩膀上写着一个北字的青年,荒州之上所有的一流势力当中没有以北为姓的家族。   顶尖的二流势力倒是有几个,可寻常二流势力的人纵使再如何出色又怎么会轻易得罪三十六洞的圣子,为自己的家族或宗派轻易树敌?   除非二者本就有恩怨,年轻一辈间的恩怨轻易不会牵扯到各自背后的势力,只是这人瞧着眼生的很,在座的各位都是天之骄子,对于彼此之间固然不熟却也曾见过几次。   这人倒是从未见过,难道是哪家不世出的传人,今日方才露面?   花雨瑶眉头轻轻皱了皱,她对梁小刀有些印象,当年在书院门前之时,李休一人独战荒州三境修士,梁小刀和陈思宁以及齐元彬三人则是拦下了所有的二境修士。   知晓这人论起天赋来说甚至不下于她,如今看样子已经是入了三境,修为更上一层楼。   只是这性子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张狂,她看了一眼四周,来参加寻梅宴会的人已经全部到齐,而李休却还没有来。   计之华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不善的看着梁小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被人如此呵斥,这是一件很没面子也很下不来台的事情,尤其是寻梅宴被投影到云露城上空,被无数人瞩目着。   “你是何人?”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语气有些森然。   宴会上的其余人都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有冲突那就代表着有热闹可看。   每个人都喜欢看热闹。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与玩味一点点的消失不见,踩在桌子上的那只脚也跟着放了下来,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北字,淡淡道:“唐国,宣威将军,梁小刀。”   唐国?   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在四周秉持着看戏想法的那些人再次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片刻之后方才回过了神。   一个个脸色都变得精彩极了。   刚刚才提到那个唐国李休,想不到现在就看到了唐国之人,难怪他会对计之华刚刚的言语冒犯而感到生气。   荒州之上虽然错综复杂,但却也有着所谓的门户之见,大唐虽强,在荒州修士眼中却只是一群悍勇之辈,何况相隔着无尽绿海,纵使唐国在如何强盛,铁蹄也是踏不到这里来的。   在听到梁小刀的话之后,计之华面上的阴沉和难看陡然消散,那张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微笑,看上去带着淡淡的不屑:“唐国修士?”   “是。”   “那又如何?”   这里是荒州,不是大唐,既然来了那就要想明白这一点。   梁小刀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摊了摊手,道:“不如何,就是没听清楚你之前说的话,心中疑惑,所以想要问个清楚。”   计之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学着梁小刀之前的样子一只脚踩在桌面上,想了许久,一字一句道:“我说一名区区唐国修士!”   四周突然响起了嗤笑之声,只是刚刚响起便消失不见,但紧接着两侧同时响起了一片笑声,似乎觉得有意思极了。   听着耳畔传来的这些嘲弄声音,叶修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环视四周,所过之处一些人都是闭上了嘴巴。   花雨瑶坐在最上方,一直都没有插话,这是李休的事,而她最不想插手的就是李休的事。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变得浓郁了不少,随后在不少人略带讥讽的注视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向了计之华,最后在计之华的身前停了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梁小刀长身而立,北地衣衫穿在身上,熠熠生辉。   “你刚刚说什么?小爷我离得远了些,没太听清?”   他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侧耳贴了上去。   二人离得极进。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如果不是要亲嘴,那就一定是要打架。   计之华脸上的笑容也浓郁了不少,他盯着梁小刀的双眼,眼中的冰冷寒可刺骨:“我说区区一个唐国修士,如何?可听清了?”   梁小刀点了点头,微微前伸的身子收了回来,笑容灿烂如同阳光,使得这仙气缭绕的院子似乎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听清楚了。”   他轻声笑了起来,然后声音渐渐扩大。   计之华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双眼神却愈发森然。   二人的笑声越来越大,逐渐震动的那棵光秃秃的梅树上的梅枝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然后响起了一声清脆至极,及其响亮的巴掌声。   笑声都在同时戛然而止。   计之华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掌印,梁小刀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地甩着右手。   冷声道:“再说一次?”   周遭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跟着响起了几个人的小声哀嚎,所有人都极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唐国小子,竟然敢动手?   敢在寻梅宴上动手,他难道是嫌自己命长活腻了吗?   寻梅宴上的人尚且如此,更别提此刻云露城内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了,原本还在街上偶尔行走的人群都是在同一时刻呆立原地。   有人敢在寻梅宴上动手?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计之华脚下的桌子断开成了两半,四周的灵果以及琼浆倒飞破碎落在地上散发出浓厚的灵气,混入了四周的云雾当中更是显得仙意盎然。   自他的身上升腾起了一股极浓烈的杀气,目光如虎狼一般盯着身前的梁小刀。   三十六洞本就是杀伐极重的实力,他作为其中圣子更是不知沾染了多少杀机,死在他手中的人更是无法计量。   眼下一个区区唐国之人也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   “你在找死。”   计之华冷眼凝视着梁小刀,霸道森然的杀机席卷四周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挤压蔓延过去。   如果你要找死,那我一定成全你,不过一唐人,死便死了,又能如何?   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了出来。   梁小刀甩了甩手腕,淡淡道:“你刚刚说什么?爷耳背,没太听清。”   花雨瑶眉头皱的更深,楚阳偏头看了过来。   四周不少人的脸色都是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计之华面色铁青,整个人已经是暴怒无比,体内杀意再也没有半点保留,院内四周陡然之间变得昏暗起来,一双手诡异的从地面伸出,抓向了梁小刀的双腿。   而与此同时,计之华踏前一步,单手握拳轰出,竟是牵动了四周空间微微荡漾起来,他这一拳,欲要将其硬生生的镇杀掉。 第480章 起风与风停   寻梅宴上并没有什么禁止动手的禁令,只是寻梅是一件雅事,一旦动起手来那就是不雅。   会被人耻笑,所以自从第一届开始举办直到现在也从未有人动过手,渐渐地也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宴会之上不能动手,有冲突就要用寻梅宴上的形势决出胜负。   但梁小刀先动了手,而且还是打的脸。   是真正意义上的脸,这就很麻烦,想来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要脸的人。   计之华身为三十六洞少主,脸面自然是更为重要。   有人打了他的脸,他不会打回去,而是要杀了那个人,如此才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   在寻梅宴上杀人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尤其是此刻被整座云露城观看,何况还有着倾天策的人负责记录,这件事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的人尽皆知。   计之华的动作很快,昏暗之色只是瞬间便笼罩了整个院落,将所有人囊括其中,其内杀意冲霄,却是奔着梁小刀一人碾压过去。   拳势沉重,拳锋惊人。   四周众人都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可以感受得到梁小刀身上的气息并不浓厚,看上去应该上最近一段时间方才破的三境,想要和在其中浸淫已久的三十六洞圣子对抗,无疑是不可能做到的。   叶修眉头微微皱着,身上的锦衣边角诡异的飘扬了起来。   刚欲起身突兀的感受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   他偏头看向了坐在首位上的楚阳,眉头皱的更深,锦衣边角却是重新恢复了平静。   楚阳没有看向场中,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并不移开。   这一拳转瞬及至,尤其是下方那两只宛若来自幽冥的鬼手隐藏在昏暗当中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计之华的实力不弱,放到今日在场的二百余人当中也处于上游,尤其是三十六洞的功法十分诡异,战斗之时总是出人意料让人难以防备。   这些人的面色很平静,甚至就连眼眸都没有起半点波澜,一个唐人,不去管他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主动挑衅,杀便杀了,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昏暗笼罩大地,平静的院内忽然起了一阵风。   吹动着梅枝上下摇晃,叶修的锦衣再次飘扬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他故意为之。   楚阳轻轻皱了皱眉,视线离开了叶修的身体看向了场中,花雨瑶的蓝裙轻轻拂动着。   四周本无风,突然起风那就意味着不简单。   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所有人便看到了梁小刀的身体诡异的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站在了身后五步之外。   从地面深处的鬼手抓了个空,计之华这一拳也落到了空处。   这一幕有些突兀,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目光齐齐的盯着梁小刀的身体,这堪称是移形换位的一幕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惊愕持续了短暂的时间,然后有人想起了刚刚的那阵风,旋即看见了梁小刀背后那在一片昏暗当中仍旧显得有些耀眼的淡白色漩涡。   心中纷纷一惊。   那不是水的漩涡,而是风的漩涡,无形的风在他脚下旋转着,四周的云雾往上攀爬了些许。   “命魂天生?他竟是魂武双休?”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也是如此,瞬间便在这场宴会上掀起了一番不小的波动。   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专修一门,兼修者最多的则是体武双修,或者是神武双休,魂武双休则要少很多。   一来命魂天生者本就少见,二来命魂天生者很少回去浪费时间修习武道,专修命魂成长的会更快,也会更加纯粹。   刚刚那一瞬间的错乱和不可能便是那命魂所带来的特殊能力。   计之华一拳落空,并未急着继续,而是站在那里有些森然的凝视着梁小刀。   “即便你是魂武双休又能如何?杀你,并不难。”   梁小刀轻轻地抽出了腰间的北地弯刀,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弯刀在昏暗中泛着寒光,并未说话。   但意思很明显。   你过来啊!   四周人看懂了他的意思,这一次脸上却没有什么讥笑,一个魂武双休踏足三境的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出言讥讽的。   计之华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半眯的眸子陡然射出一道寒光,身体化作烟雾在黑暗中不停游荡,地面上生出了数百只手,小院之内响起了幽幽哀鸣,听起来就像是百鬼夜行,让人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是忍不住握了握双手。   楚阳轻轻地点了点头,在荒州年轻一辈的三境修士当中也属上佳,其性情阴冷残暴,搭配上三十六洞的功法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此刻动起手来声势可谓不凡。   院内的风渐渐开始大了起来,从一开始只能吹动发丝拂起衣角变成了现在渐渐发出了呼啸声。   那棵梅树上光秃秃的梅枝不停摆动。   梁小刀抬起了手中弯刀,刀身上的寒芒更盛,照亮了昏暗院落方圆空间。   他右手拿刀,左手扬起横在半空,感受着风从指尖流逝,然后微微偏过了头。   注视着昏暗中的那些幽魅身影,轻声道:“起风了。”   呼啸的狂风拔地而起,吹动着所有人前后踉跄了一下,梁小刀身上的黑衫随风飘扬,肩膀上的北字熠熠生辉。   风吹着他,弯刀在大风之中纹丝不动。   百鬼越来越近。   就像是食人骨髓的魅影。   云露城内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这一幕,双眼连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难得一见的画面。   三十六洞圣子计之华对抗唐国宣威将军梁小刀,这可着实算得上是极难得的一幕。   梁小刀轻轻闭上了眼睛,一瞬后再度睁开,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锋芒毕露起来。   他想了李休当初在书院门前时候的模样,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扬起了弯刀,天地间寒芒闪烁。   呼啸狂暴的大风渐渐小了下来,四周众人的衣衫重新落了下去。   叶修身上的锦衣不在摇晃。   梁小刀放下了刀,寒芒隐没下去,四周的昏暗凝固下来,百鬼的身体从中折断,地面上探出的手臂化作齑粉。   昏暗的院落中射出了无数亮光。   他身上的黑衫轻轻摇晃,计之华的胸前露出了一道刀痕,鲜血往外流淌,如水一般。   梁小刀的左手轻轻抬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风停了。”   ……   …… 第481章 玲儿山,春秋雪   这场风起的毫无征兆,但停的却很有征兆,而且征兆十足。   梁小刀的刀在计之华的胸前开了一道口子,不深不浅,不至于要他性命,却奠定了胜负输赢。   四周没人惊叹,哪怕这是一件很值得惊叹的事情。   所有人都感受得到这位来自唐国的宣威将军只是刚刚破三境不久,这一点从那身并不算浑厚的气息当中便能够感受得到。   但就是这样一个刚刚破境不久的人却胜过了在三境浸淫许久并且在沧澜榜上排名不低的三十六洞圣子计之华。   而且胜的干净利落。   哪怕是占据了敌人轻敌和自己命魂的特殊性,掌控了先机,但胜利就是胜利,容不得任何狡辩。   一件值得惊叹的事情却无人惊叹,那就一定有猫腻。   因为梁小刀是唐人,是外来之人,外来之人就一定要安分守己,起码别太露头。   何况这件事还是梁小刀率先发难,那两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再加上这干脆利落的一刀,让寻梅宴上的人面色都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露出头的钉子就要拍平。   计之华铁青的面色有些苍白,胸膛之上鲜血淋漓,瞧起来有些凄惨。   他伤的倒是不重,只是皮外伤,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刀是那唐国青年留手的后果,人家留了你一条命,哪怕这时候计之华再如何怒不可遏终究还是得强忍着不能再次动手。   输了就是输了,最重要的是这一幕正在被云露城内所有修士看在眼里,输了却不认输,那才是最丢脸的事情。   身为三十六洞圣子,这也是必须要考虑到的事情。   道理是如此,但心中的郁结之气却不会消散半点,他的嘴角扯了扯,鲜血自口中流淌而出,将苍白的脸染的通红。   梁小刀放下了左手,弯刀在右手上划了一个圆圈重新插入了刀鞘之内。   “叶修,这人在沧澜榜上排多少名?”   安静至极的寻梅宴上响起了梁小刀的疑问声。   让不少人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变得更加不善起来。   叶修也是荒州人,但在他看来这些是谈不上门户之分,在他眼中唐国也就是一个势力而已,与万香城无异,与上清宫无异。   大部分荒州修士其实都是如此看。   “四十七。”   他出声回答道。   梁小刀砸了咂嘴,哎呦呦的叫了一声,道:“四十七位,想不到我一个在唐国连沧澜榜都上不去的人竟然能胜过荒州沧澜榜上排名第四十七位的强大修士,可了不得。”   这话实在让人生气。   叶修没有再说话,因为周遭已经有人站了起来。   梁小刀瞥了那些起身的人一眼,并不理会,只是看着身前定定站着的计之华,挑了挑眉:“不服输?”   计之华咬了咬牙,身体轻微的颤抖着,显然是在强忍着极大的怒气,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并未说话。   “不过仗着命魂之力,侥幸胜了一场罢了,何足道哉?”   花雨瑶坐在最上方,楚阳坐在左手首位上。   而开口说这话的却是坐在右侧首位上的一名女子,她看着梁小刀,唇齿轻启,淡淡说道。   这语气听起来并不尖酸刻薄,反而十分平淡,就像是没有半点波动一般。   仿佛她说的话就是事实一般。   那张脸上也是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梁小刀。   这是不在意,也是最大的挑衅。   梁小刀的视线从计之华的身上移到了这名女子的身上,问道:“未请教这位姑娘?”   “玲儿山,春秋雪。”   梁小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在荒州沧澜榜上排第几?”   “三十五位。”   梁小刀又点了点头,有些欣赏的说道:“这倒还不错,比他强。”   春秋雪没有说话,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表露出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她自然是要比计之华强的。   四周不少人的脸上带着愠怒之色,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竟然居高临下的对春秋雪表示欣赏?   计之华已经退了下去,既然已经输了,若是还站在原地硬挺着那才是最丢脸的事情。   “动手吗?”   梁小刀看着右侧首位上的春秋雪,挑眉问道。   他扯着嘴角,笑的有些肆意,如果能在李休过来之前和这些荒州之上所谓的天之骄子们打上一场并且战而胜之,那才称得上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以为自己胜了计之华便可以目中无人了?”   “终归只是井底之蛙罢了,唐国修士固步自封,又能取得有多高的眼界?”   四周响起了几个带着嘲弄的声音。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微微上挑,扬起了一个有些危险的弧度。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他偏头看向了那两名出言讥讽之人,目光中闪烁着极危险的弧度。   唐人性子骄傲,而且国家荣誉感极强,最容不得的便是有人出言侮辱自己的国家。   尤其是梁小刀出身北地,这种荣誉感就更强了许多。   若有若无的寒气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平地并未起惊雷,而是起风了。   四周再次吹拂着淡淡的微风,这一次所有人都知晓这是眼前这个唐国青年的杰作。   被这双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二人的面色都是有些一窒,手中端着的酒杯也是僵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忽然想起了这一幕会被整座云露城的修士看在眼里,还会被倾天策记录起来。   不由得面色难看了一些,放下酒杯有心想要找回场面,却发现梁小刀的目光已经从他们的身上移到了别处,于是那两张脸变的更难看了起来。   梁小刀的视线重新落到了春秋雪的身上,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了两眼,让得春秋雪面无表情的脸上产生了一丝波动。   然后他将目光又放到了楚阳的身上,笑着道:“反正距离寻梅宴正式开始的时间还差上一些,不如你们两个一起来?我也好省些时间。”   寻梅宴是在今日开启,但等人到场还需要时间,于是便定下了巳时三刻正式开启。   现在距离巳时三刻还差一刻钟的时间。   春秋雪眼中涌上了一抹厌恶之色,觉得这人有些不自量力,过于狂妄。   楚阳并未搭理,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就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第482章 唐人的骄傲   视若无睹,熟若无物便是这个意思。   寻梅宴上的其余人冷眼看着他,眼中再次涌上了些许讥讽,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一般。   放眼整个寻梅宴,即便是作为东道主的花雨瑶都不是楚阳的对手,就凭你一个初入三境的唐国小子,不过是仗着命魂之力占了一筹先机罢了。   见到二人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梁小刀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叹道:“以前在唐国之时总能听到荒州修士如何如何,今日看来却是闻名不如见面,什么武道昌盛,百花齐放,原来不过是区区荒州修士罢了。”   这话是在感叹,但听起来却不是在感叹,反而像是极大的挑衅,便是一直站在他这头的叶修都是轻轻地挑了挑眉,心道怪不得这家伙能和李休成为朋友,这性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之前还不是全部,但他这句话落下不仅仅是周遭的二百余位前来赴宴之人,便是云露城内的数百万正在抬头看着这一幕的修士都是愕然了一瞬,旋即心头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便是一些在外观看的上清宫长老都是面色微沉,被人家指着鼻子说荒州无人,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   在场众人的脸面可都是有些挂不太住。   有人站了起来,心中琢磨着就算动手也未必是这位宣威将军的对手,赢了倒还好说,若是输了那可就不只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但这口气要是不出出去,就这么憋在心里,那可是极难受的事情。   于是这些人将目光放到了左右两侧首位上的楚阳和春秋雪的身上。   寻梅宴乃是上清宫举办,梁小刀在如何狂妄那也是宴会上的客人,作为东道主的花雨瑶自然是不能插手什么。   场中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梁小刀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就是他要达成的效果,有时候让对方骑虎难下从而不得不接招,也可谓是好办法。   这个办法也真的很好,因为楚阳终于是偏头看向了他。   春秋雪身上的长裙拖地,刚欲开口便听得楚阳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唐之强盛便是我远在荒州也有所耳闻,只是我很好奇,唐人都像阁下这般不讲礼数,目中无人吗?”   他轻轻抬着眼皮,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动,但那话语中的质问之意却是十足。   的确,从这一连串的对话来看完全是梁小刀在出言不逊,主动挑衅,如此行径的确算不上好,难怪落人话柄。   “大唐有唐律,唐人做事讲究一个理字,只是我看不出,这件事阁下的道理在哪里?”   唐人最爱讲道理,当年书院开梅会,因为子非的缘故整个荒州所有的一流势力和绝大部分二流势力还有五大派全都派了最杰出的弟子亲至书院,欲要压过子非。   结果可想而知,子非用绝顶之姿压下了天下人,横压同辈,天下无敌。   让整个荒州记下了这个名字。   因为子非讲规矩,守礼,也守道理,于是那些败在他手上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唐人最爱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了,那才要动手。   梁小刀眯了眯眼,淡淡道:“阁下想必不是聋子。”   楚阳点点头:“我自然不是聋子。”   “那既然阁下不是聋子,为何却听不见那人口中所说区区唐国?”   他伸手指了指盘坐在地修养伤势的计之华,嘴角的笑意微微上扬。   楚阳皱了皱眉。   春秋雪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一些,倘若这么论的话自然是荒州修士口出不逊在先,梁小刀反击讥讽在后。   楚阳沉默了会儿,然后道:“计之华口出无意,何况那只是口舌之争罢了,宣威将军若是听不顺耳纠正一声也就罢了,何至于打人脸面?”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那是粗人才会做的事情。   四周众人闻言都是看着梁小刀,饶有兴致,既然唐人喜欢讲道理,那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样的道理?   梁小刀低下了头,沉默了好长时间后方才重新抬起了头,身体原地转了一圈,目光跟着环视四周众人。   他转的很慢,环视的目光自然也就很慢,他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停了一瞬,最后回到原点确保没有被自己落下的,然后将视线扫过了春秋雪。   落在了楚阳的身上。   停留了很久,那双眸子一眨不眨,巳时三刻已经快要到了,就在所有人那都是见后眉头不耐烦的时候,梁小刀的声音终于是响了起来,传入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澈,底气十足,朗声道:“我想诸位或许都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言语讥讽的乃是唐国。”   他的目光陡然之间冰的冷冽无比,一股无形的气势自体内散发而出。   “论疆土广阔,我一国可抵你们一洲,论整体实力,便是尔等荒州之上实力最强的五大派面对唐国也需缩首苟且,退避三舍,即便是放眼整片大陆,又有谁敢挡在我大唐面前,又有谁敢指着唐国鼻子骂上一句,区区唐国?”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冷。   那双肩膀宽阔,身体挺拔笔直,就像是一柄利剑插在大地一般。   “区区唐国?就凭在座诸位?也配提我大唐二字?”   梁小刀站在宴会中央,长身而立,北地黑衫随风飘扬,目光凛冽,话语掷地有声。   叶修坐在位子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嚣张和狂妄,什么叫做发自骨髓来自灵魂深处的骄傲和目中无人。   这就是唐人的底气,哪怕身在千万里之外,那股子自信和骄傲也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四周众人尽皆沉默了下来,他们忌惮与唐国的强大,但并不恐惧,何况这只是小事,难道大唐还能因为这件小事发兵踏平荒州?   梁小刀的话足够惹怒在场所有人,甚至就连云露城内的人都觉得心中有些憋闷。   楚阳看着他,微嘲道:“说了这么多,这就是你要讲的道理?”   梁小刀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唐人很多都喜欢讲道理,但我不是一个喜欢也不是一个擅长讲道理的人,也许阁下不知,本将军出自北地,乃是一介武夫,粗人,最喜欢的事情自然不是讲道理。”   “那是什么?”   “是问候。”   “问候什么?”   “你妈逼。” 第483章 紫光和剑鸣   这不是正经的三字经,而是坊间与江湖上多能用到的三字经。   庙堂之上很少会有人使用,或者根本没人屑用。   因为这话很难听,直指人心,而且粗鄙不堪,比下三滥还要下三滥,一旦说出口,那基本不是要分生死,也是要决高下。   楚阳的脸很冷,那也是自他进入寻梅宴会之时直到此刻第一次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春秋雪眼中的厌恶更浓了一些,果真是粗鄙之人尽说些粗鄙之语。   能来参加寻梅宴的人不说每一位的素养都和书院教习一般出色,但最低都是方圆几十万里之内名气不小的人物,足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若是真有冲突大不了动手就是,何至于如此言语?   有辱斯文。   面对着四面如潮水而来的鄙夷和不屑,梁小刀的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其他表情浮现,有的就只是漠然和骄傲。   唐国之人就是要做他人不敢做之事,你们不屑骂那就我来骂,北地出武夫,梁小刀虽然读了很多书,但骨子里却不是个读书人。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才是他的本性,只是平日里要么留在书院,要么跟在李休身侧,鲜少有机会单独出来。   这看起来就像是伫立在浪潮当中的巨石,任你左右风浪再大他也是站在原地屹立不动,不受分毫影响。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阳仍旧坐在椅子上,只是身子微微前倾了些许,面色冰寒,目光愈冷。   梁小刀没有说话只是半侧着身子面对着他,二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碰撞着,他摊了摊手,轻声道:“我不是很懂,要不你来教教我?”   正面挑衅楚阳?   寻梅宴会上的其他人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有些惊惧,曾经也有人挑衅过楚阳,后来都变成了尸体,有的人甚至就连其背后的势力都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因为紫薇山很强,而且楚阳很强,沧澜榜上十六位的排名足以让他傲视荒州同辈中九成九的人。   若是放到这场寻梅宴上,即便是作为东道主的花雨瑶那也是比不上他的。   可以说他就是此间年轻一辈当中的第一人。   无论是威望还是实力都极高,这样的人即便是放到不久之后的试剑大会上也会受到万香城的重视和厚待。   梁小刀摊开的双臂放下,左手轻轻横在胸前,右手放到了腰间弯刀的刀把上。   他略低着身子,握在弯刀上的右手暗自用力,整个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紧绷起来,那双眼凝成一点。   他并不知道楚阳的实力,但只是远远感受着那股气息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那不重要。   他死不掉,所以想试试,这才重要。   身上的气息凝成一点,背后一点雪白若隐若现,起初像是一个小圆点,然后雪白圆点开始旋转起来,囊括的范围也逐渐扩大,最后形成了一个云雾一般的漩涡悬在头顶。   院内开始起风。   刚刚平静下来的梅树再度开始晃动,可惜树上没有梅花,自然也就没有梅花飘飞满天而落的场面。   树枝碰撞在一起发出轻轻地响声,听起来并不刺耳,反倒像是溪水冲刷鹅卵石一样的声音,听在耳中显得很有节奏,明明是响声却给人一种十分宁静的感觉。   梁小刀凝视着座上的楚阳,侧耳听着这些宁静,渐渐的有些入神。   风越来越大。   然后突然停了。   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征兆,但即将掀翻院墙的大风却突然停止了下来,这又怎么可能没有征兆?   梁小刀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始终在看着楚阳。   楚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起一只手往前轻轻推着,就像是在推一堵无形的墙。   风也就在此时停了下来,疾走在满院里的大风就这么被一只手轻轻地推了回去,散于无形当中。   这就是沧澜榜上排名十六的实力。   梁小刀拔出了腰间弯刀,背后轻旋的漩涡似乎凝聚了更多的云雾,他点了点头,夸赞道:“不错,比我强些。”   “比李休如何?”   楚阳一只手负在身后腰间,淡淡问道。   看得出来他性子很是自傲,而且十分自信,就如同之前询问叶修一般,话语当中并没有任何的敌意和讥讽,就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询问。   梁小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如果不是我非得这么做,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楚阳眸光一闪,显然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有人理解,叶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方才明白了为何梁小刀会无故挑衅至此,倘若打计之华的脸是因为他出言侮辱唐国,那么再继续挑衅春秋雪和楚阳就显得没必要而且多余。   他知晓胜不过楚阳,但却还是在挑衅,就是想输。   梁小刀输了,李休才有借口做一直想做的那件事。   有借口和没借口是两码事。   这也是占了道理和不占道理的区别。   “原来如此。”   叶修沉默了起来,身上轻轻拂动的锦衣归于平静,既然看懂了打算,那就不要再插手,否则就同样显得很多余。   楚阳并不懂他的意思,但也懒得计较,只是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梁小刀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比你差一些,你比他差很多。”   四周人齐齐愣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起来,即便是云露城内的那些修士都是忍不住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   叶修没有笑。   花雨瑶也没有笑。   春秋雪看着花雨瑶,眉头轻轻皱着。   楚阳也没有笑,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前去讨教。”   “会有机会的。”   弯刀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背后的命魂轻轻旋转着,梁小刀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向着楚阳飞了过去,他双手持刀,刀势如风雨一般笼络而下,纵横而出切割着院内四周。   楚阳重新抬起了手,掌心之中出现了一点紫光。   然后光芒大放,四周的刀势崩裂,那把弯刀发出了一声铮鸣然后剧烈颤抖起来。   梁小刀的身体向着原地倒飞出去,院内风已经停了下来。   他半跪在地上贴着地面向后滑行,弯刀插在地面止住了退势,然后抬起了头。   一点紫光出现在了头顶,向着他的眉心飘了过去。   四下皆惊,有些人捂着嘴巴发出一声惊呼。   院外响起了一声剑鸣。 第484章 我想和你们打个赌   那点紫光如同跗骨之虫一般紧紧跟着梁小刀,一旦落在了眉心上,便会受重伤。   只会受重伤,不会死,因为这点紫光上没有杀意。   而且梁小刀也不是这么好杀他的,他从地面拔出了弯刀打算横在额前,却突然听到院外传来的剑鸣声。   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抬起的手臂也重新放了下去。   四周人同样听到了这声剑鸣,但却不明所以,同样不懂他此举的含义,难不成他以为楚阳不敢杀他?   但有人懂。   叶修站了起来,转头看向了院门之外。   花雨瑶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站起身子,要知道哪怕是楚阳起身动手她都没有任何表态,眼下却因为一声剑鸣站了起来。   这很耐人寻味,也让一直看着她的玲儿山春秋雪眉头皱的更深,同样跟着站了起来。   花雨瑶不会做没用的事情,那此举不是有深意,就是为了表示尊重。   玲儿山和上清宫之间的关系不好不坏,但同样作为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又同样是女子之身,实力也是难分伯仲,春秋雪和花雨瑶之间一直都有着一股子竞争的味道。   都想把对方压下去。   只是更趋向于良性竞争一些,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   这一声剑鸣很清澈,院内的风再次刮了起来,楚阳的手却还没有放下来,这就很奇怪。   那点紫光并未落在梁小刀的额头上,而是随着风飘到了别处,落在了地面上,散于无形。   于是楚阳跟着转过了头,视线掠过了梁小刀的身体看向了院门之外。   在那里有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   宴会上的二百余人同时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起来。   有上清宫的弟子发出了一声惊呼,伸手指着并肩而来的二人当中的那名女子,喊道:“慕容雪!”   这一声喊的很响亮,在本就安静的寻梅宴会之上显得十分刺耳。   不少人都看了过去,然后想起了这段时间里在上清宫里听闻的种种事情,知晓前些日子圣女花雨瑶从唐国带回来了一名女子,据说不仅容颜倾城,天赋也是奇高,只是性子太冷也太过孤僻,许多宫内弟子都只是在刚来之时见过一眼,自那以后便再未见过。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尤其还是以为冰山美人,这段日子可是让不少前来参加寻梅宴的天之骄子们心中痒痒,倒是谈不上什么想法,只是不得一见,终有遗憾。   却不曾想今日竟是能够见到。   那么她身旁的那名男子便是十日前走进宫殿,听说还是让这位冰山美人梨花带雨的那个人?   如此想着,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云露城上方的投影里也映衬着李休的身影。   天下人在这一刻同时看到了那张脸。   然后齐齐愣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嘈杂的气氛为之一静。   花雨瑶安静看着他。   春秋雪有些愕然,心道好好看的男人,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   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如果人的双目能够散发出光亮的话,那么此刻的李休一定是一个小太阳。   “李休?”   楚阳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   语调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像是新奇,又像是好奇,还有些压抑不住的战意。   他听说过李休的名字,自从罗浮渊和洛以翁还有那妖族的夜凌云以及阴曹封于修接连败在李休手上之后,他就开始关注起了倾天策上所有对于这位唐国世子的报道。   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倾天策所形容的那张脸,简单来说就是这世上本不该出现如此完美且好看的脸。   倘若你走在路上见到一个好看到了极致没有半点瑕疵的男人,不需要询问,那一定就是李休。   他以前走在想那张脸会有多好看才会让倾天策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见到了真容,发现这的确是最真实也最恰当的评价。   李休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大唐的世子来荒州所谓何事?”   见到他承认了下来,楚阳继续问道。   不知晓大唐的人大多都是三流势力。   不忌惮大唐的大多都是二流势力。   能够成为一流势力的存在对于整片大陆上所有强盛的势力不说了如指掌,起码能做到心中有谱。   所以对于一流势力未来的掌舵人来说,不会惧怕唐国,毕竟鞭长莫及,却也不会对大唐有任何轻视,大唐这些年来出现了不少人。   院长,薛红衣,萧泊如,乃至前些年横压一代的子非还有声名鹊起的陈知墨都是如此。   李休身为世子却不在唐国而远赴荒州,这就没那么简单。   “有件因果要了结。”   李休走到了梁小刀身侧,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轻声说道。   “因果应该是无量寺和武当山的说法。”   楚阳说道。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看来你很了解大唐。”   楚阳点点头:“略知一二。”   “我不想杀你。”   李休突然说道,话锋急转,很是突兀,一时间让众人有些无法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开口就是骂了两声狂妄的小子。   花雨瑶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面色罕见的带着一丝急迫,张口便欲说话。   李休抬头看了她一眼,花雨瑶脚步一顿,面色微微一白,闭上了嘴。   见到这一幕的春秋雪瞳孔缩成一点,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掠过了一抹骇然,她可是极为了解自己这个竞争对手,知晓花雨瑶不仅实力天赋不凡,而且还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从不做无准备的事情。   眼下竟然是被李休一眼便阻止了话语,当初在唐国和书海发生的事情难道就真的这么可怕?   还是说这位世子殿下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四境以下无敌?   楚阳却并未生气,只是脸上的战意更浓了些。   李休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想和你们打个赌。”   他目光环视着周遭寻梅宴会之上的所有人,开口说道。   二百余人面面相觑,觉得有些没有道理,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眼前这个青年只要站在那里便是一切的最中心一般。   甚至让人无法反驳。   “赌什么?”   沉默片刻之后,楚阳率先开口问道。   “我若输了,任凭处置,但你们若是输了,便不能去参加试剑大会。”   所有人霍然起身,大惊失色。 第485章 千树万树梅花开   如果说寻梅宴是上清宫方圆数十万里内的一场盛会,那么万香城所举办的试剑大会便是整个荒州的盛会。   没人想要错过,即便是知晓自己没有能力进入前百取得苍山负雪的资格,但那种足以让整个天下为之瞩目的盛事,即便是无法取得优胜,那也是一定要参与的。   这就是扬名的好机会。   也是历练自身的好机会。   甚至临到试剑大会开启前两年,都会有本可以破四境却强压境界想要参加这次试剑的修士存在,这是没有任何人想要错过的一次机会。   试剑并不单单就只是为了最后的苍山负雪而已,在其中提升自己,扩展人脉,修行资源,信息对换等等事情数不胜数。   一次万众瞩目的盛事所引起的连锁反应是强大而又恐怖的。   现在就凭李休一句话就想让他们放弃这件事?凭什么?   就凭你是李休?   那恐怕还差点意思。   很多人都是如此想,甚至有一些人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不满和嘲弄。   你以为你是谁?尊你一声世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世子殿下的命是一定比试剑大会值钱的,这一点我不否认。”楚阳看着李休,轻声道:“只是我要殿下的命没有用,而试剑大会对我却很有用,既如此我凭什么用对我没用的东西去赌对我有用的东西?”   “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他的声音不在平静,却也谈不上激动,只能算是略有波澜。   而且这话也很有道理,唐人讲理,守规矩,那就要先把道理讲通了,才好做之后的事情。   “你打了我的人。”   李休看着他,说道:“就连我都没打过他,所以这是大事,无法和解。”   楚阳听懂了他的意思,跟着点了点头,同样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即便我同意了赌约,又干他们何事?”   这的确是个问题,李休想了想然后道:“在座只有二百余人,不算多,所以选择很简单,要么同意赌约,要么与我打一场。”   四周人沉默了下来,哪怕是刚刚面带讥讽嘲笑他不自量力的那些人同样跟着沉默了下来。   云露城上空的镜面陡然间安静了下来,数百人云露城修士齐齐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位世子殿下实在是猖狂极了。   竟想要凭一己之力对抗二百余位天骄,实在是自视甚高,狂妄非常。   但寻梅宴上却陷入了死寂,尽管众人对于大唐了解不深,对于唐国的诸多传闻也是不甚知晓,但却耳闻过倾天策上对李休的评价。   也看得出楚阳虽然眼中战意十足,却迟迟不肯动手,那就是在忌惮眼前这个青衫男子。   当初书海只内,李休万剑悬空破了号称四境以下防御无敌的冥桥黄灯,被倾天策记载评价,一出便技惊天下,在一流势力当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对于楚阳这种话对大唐了解颇深的人来说更是给出了攻伐无双的评价,由此可见他心中的忌惮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能胜过妖族夜凌云,以及圣宗罗浮渊和洛以翁二人联手的,他们纵使对唐国再如何不了解,却也是知晓此人绝对不是他们能够胜得过的。   与其百分百会输,不如赌一赌,那么也许会赢。   如此的想法渐渐在人群中扩散,逐渐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结果,两相比较起来这很好选。   “既然没人说话,那便是同意了。”   李休环顾四周,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的清楚,且没有异议。   春秋雪沉默了会儿,向前走了数步,站到了李休的对面,问道:“如果殿下输了,那么就写一封信,让我等可以前去书海一观。”   李休偏头看向了她,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而且身上带着一股子书卷气,还有一股子清冷。   正是人如其名,所谓春秋雪便是如此。   他没有回答说书海入口已经关闭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那反倒是显得落了下乘。   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四周所有人的面色都随着这句话重新恢复了平静,试剑大会固然珍贵,但毕竟只取前百名,在场众人当中恐怕也就只有十几位才有资格进入前百从而获得苍山负雪的机会。   如果两相比较起来,毫无疑问,进入书海百分百获得机缘,和参加试剑大会未必能够获得机缘比较起来,书海自然会更划算一些。   梁小刀之所以刚破三境便能够胜过计之华,除了在祖神宫获得的命魂和本身天赋奇高之外,和他在书海内获得的六色机缘关系同样不小。   “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赌?”   春秋雪再次问道。   所谓赌约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尤其是对双方公平,那么如何赌就成了关键。   春秋雪问出了所有人都想要询问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注视着他。   云露城外的数百万修士响起了一片的哗然之声,如同声浪一般震动全城,这些人当中只有极少数一部分出自大势力,听说过李休这位大唐世子的名声。   大部分都不曾知晓,只是觉得那青年长得很好看。   如此罢了。   但伴随着楚阳沉默,春秋雪插话,以及四周二百余人的死寂当中能够看出,这位青衫青年不仅来头不小,实力也是不凡。   就算在何如愚蠢的人也能够看得出那些人对李休的忌惮。   尤其是在听说这个赌约之后,无数人更是震撼于李休对万香城的挑衅,在荒州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针对万香城的人不说没有,但很少。   而且通常不会在试剑大会这么巨大的事情上做文章,因为那是撕破脸的事情,逼急了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更遑论是李休这个唐国世子,但在荒州之上却如同无根浮萍一般的人物。   难道他就不怕走不出这云露城?   要知道万香城作为荒州之上的五大势力之一,其本身实力强大无比赞且不谈,单单只是追随其下的宗派家族就是数不胜数。   春秋雪的问题很简单也很清楚。   李休抬头看向了站在上位的花雨瑶,花雨瑶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也看向了他。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着。   花雨瑶看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阳和春秋雪也看懂了他的意思,面上表情稍稍有了一些变化,在心中对这位世子殿下却是多了一些敬佩。   四周人的脸上还是带着疑惑和费解。   李休开口了:“这是寻梅宴,那么当然要用寻梅宴的方式来解决,这是最公平的,也是最能服众的。”   四周不少人再次愣住,刚刚还觉得这位世子殿下可能会借机提出什么对他有利的赌约方式,却不曾想最后竟是如此。   在寻梅宴上使用寻梅宴的方法自然是最公平也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楚阳和春秋雪对视了一眼,然后回头看向了花雨瑶。   花雨瑶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最公平的方式,我没有异议。”   楚阳和春秋雪接连点了点头:“我也没有异议。”   其余人面面相觑,心中知晓的确再也不可能找到比这更合适的方法了,于是都是相互对视着点了点头,齐声道:“我等也无异议。”   花雨瑶看了一眼四下众人,心中知晓能让所有人达成一致的不仅仅迫于李休的实力,唐书院书海的诱惑之力毫不下于苍山负雪。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再次看向了李休,轻声道:“希望殿下清楚,此次赌约是你一人面对我们寻梅宴上的所有人,我等当中只要有一人盛开梅花的数量高过你,那便算是你输了。”   这话并没有什么纰漏,而所谓赌注也的确就是如此。   但李休的眉头却是轻轻地皱了起来,问道:“花开数量?何意?”   花雨瑶目光微微一凝,楚阳和春秋雪齐刷刷的将目光移了过去。   四周不少人张大了嘴巴,露出了极惊愕的表情,即便是云露城外的哗然一片都整齐无比的陷入了平静,呆呆的看着天空倒影中的那个身影。   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原本盘坐在后方的计之华突然从原地站了起来,竟是看也不看胸前兀自还在流血的伤口,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难道根本就不知道寻梅宴上所要比较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都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休。   李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不知。   计之华沉默了下来。   二百余人沉默了下来。   旋即脸上涌现了一抹敬意。   就连寻梅宴会之上要比较的是什么事情都不知晓,却敢开口用自己的命做赌注,别的不说,就单单是这份气魄便足以让人震撼和尊敬。   “不愧是李休。”   楚阳看着面前这个人,面上终于是路出现了一抹叹服,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李休没有说话,将目光放到了花雨瑶的身上,带着探询。   花雨瑶深吸一口气,抬手指了指院内的那棵梅树,解释道:“所谓寻梅宴意便在寻梅二字之上,梅树之上没有一朵梅花,参加宴会之人要做的便是让其开花。”   “每人有一次机会,通过计算让其开花的数量和时间决定胜负输赢。”   花雨瑶说的很明了,这规则也的确很简单。   “那该如何让梅树开花?”   梁小刀将弯刀放回了鞘中,扬了扬下巴开口问道。   “很简单,这可梅树乃是天工道人的手笔,在建造之时便在树干之内注入了意,简而言之只要感悟的意越深,梅花绽放的就越多,时间也就越长。”   梁小刀点了点头,不在询问。   感悟了意便会让梅树开花,也就是所谓寻梅,听起来倒是有意思的很。   只是看周围那些人兴高采烈地样子可以知道,这事情做起来应该没有听起来那么简单。   花雨瑶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树干的意有千百种,稍稍领会便足以让梅树开花,但若是想让它开的更多就要领会更多以及更深的意,只是越想如此做便越是容易受到反噬,感悟得越深,难度也会随之倍增。”   这倒的确算得上是极困难的事情,难怪那些天之骄子们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要知道同时领会多种意和领悟单一的意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其困难程度用倍增来形容都算不得准确。   “既如此,也好,那就让我先来试试,看看这所谓寻梅究竟奇在哪里,难在何处。”   梁小刀挽了挽袖子,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迈步朝着那棵光秃秃的梅树便走了过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便被花雨瑶拦了下来。   “啥意思?”   梁小刀看着她,问道。   “没有邀请函的人,不能够参加寻梅宴。”   花雨瑶回答道。   寻梅宴会和寻梅宴是两件事。   他能来参加寻梅宴会,却不能参加寻梅宴。   “别闹。”   梁小刀笑了一声,朝一侧迈了两步打算绕过去。   却发现春秋雪拦在了他的面前,不由得面色一黑,他本都算替李休试试水,也好有个经验,毕竟这事没有尝试过,哪怕他知晓李休天资亘古,却也并不保险。   “谁先来?”   阻止了梁小刀之后,花雨瑶看向了场内的其他人,出言问道。   场中共有二百余人,够资格感悟那棵梅树的也就只有二分之一罢了。   “一个一个来很麻烦,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耽搁。”   李休开口说道。   花雨瑶看着他,面色微冷,他的时间很珍贵,这话她已经听了不止一次,很难听,也很不想听。   “这是寻梅宴的规矩,如果你不打算遵守,那么就不要来参与。”   她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李休却并未生气,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我先来。”   这话出口,四周所有人都是愣住了,按照常规来讲,李休只有一个人,自然是要最后尝试,前期给他一些观望和调整的时间,免得传了出去说他们胜之不武。   现在可好,他反倒是想第一个尝试?   那就等着看他的洋相。   如此想着,不少人抱起了胳膊,好整以暇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花雨瑶看着李休,发现那张脸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就如同当年书院门前之时一般,不由得恍惚了一瞬,然后沉默着让开了道路。   楚阳和春秋雪跟着侧身。   李休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走到了那棵梅树身前,抬起一只手放到了树干上。   感受着其中紊乱不堪的意,心中知晓让梅树开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今日天空之上乌云密布,将大地映的暗沉昏黑。   李休站在梅树之前,那只手贴在树干上,掌心中出现了一点星光。   四下有风起。   他指上的那朵小花晃了晃。   身前梅树的梅枝跟着晃了晃。   然后开出了一朵花,接着是千百朵。   无数梅花盛开,挂满了梅树,犹如花团锦簇。 第486章 天下有很多皱一皱眉头的事情   除了美丽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眼前发生的这件事。   这一幕也实在是来的过于震撼和不可思议。   以至于当巳时已过,午时到来,李休的手从那棵梅树上离开许久之后,寂静无声的寻梅宴上方才发出了一点动静。   那是呼吸声,在场的都是三境修士,呼吸不可能会发出声音,如果听得到那就代表着情绪很激烈。   叶修脸上带着拜服之色,心道果然还是当年在书院门前时候一般,无论是唐国还是荒州,这位世子殿下都能够淡然如行云,平静似流水,似乎无论是什么事情放到他的手上都能够变得游刃有余,不在话下。   计之华大惊,露出了极难以置信的神色,开口大喊了数声不可能。   声音很大,震动的梅树上的千百颗梅花都是不停晃动起来。   也惊醒了其余人。   二百余位天之骄子目视着那棵绽放如同花朵的梅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言语,那是上清宫宫主亲自出面请来天工道人所做出来梅树,其内包含了不知多少意。   想要让花开一枝都称得上是很了不起的事情,眼下李休竟然使其花开满树,而且前后只用了须臾时间,这是自从寻梅宴第一届开启直到现在从未出现过的场面。   数百年来不知多少天骄前来参加这场盛会,不知多少人希望能够利用天工道人的这课梅树来磨练自己。   从未有人做到过花开满树。   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   数百人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心下骇然无比,却是根本不敢说话,全场就只剩下了计之华兀自还不肯相信的喃喃自语之声。   寻梅宴已经变了模样,不复如初,或者说此刻方才刚刚开始,但却已经结束了。   因为没人能够做到李休做到的事情,即便是春秋雪和楚阳二人都是偏头看着那棵梅树,目光复杂,一动不动。   就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这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有自知之明,遇到困难迎难而上是好事,但遇到抵抗不了的事情还是选择迎难而上,成功了就叫勇气,失败了那就是不自量力。   这件事不可能成功。   距离李休松开手已经过去两刻钟的时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人移动半步,满树梅花仍在开着。   在以往,梅树开花只会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长的或是一盏茶,一炷香。   眼下却已经开了两刻钟,而且是满树花开两刻钟。   这位大唐世子初到荒州便以不可一世之资傲立在所有所谓天之骄子的面前,并且让他们只能低着头,哑口无言。   寻梅宴上是如此,云露城里同样如此。   数百万人看着那梅花遍树的美丽景色却没有半点欣赏的表情和想法,难言的震撼充斥着心头无法言喻,即便是那些跟随万香城的附属宗派家族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觉得荒唐极了。   一位唐人,从未接触过寻梅宴甚至都不知晓天工道人的唐人,就只是用了须臾功夫便花开满树,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要荒唐的事情吗?   他们觉得没有。   但花雨瑶的脸上却并未有太多震撼的表情,那张脸就只是恍惚了一瞬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与李休关系寻常,彼此也只是见面数次,但对于眼前事却仿佛是司空见惯一般,就像是天底下再不可思议再如何让人津津乐道的大事情只要是发生在李休的手上,那就是小事。   不知为何,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从李休的手放到那棵梅树上之后,春秋雪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哪怕场面再如何安静,哪怕梁小刀的目光再如何挑衅。   她现在明白了花雨瑶的想法。   也知晓了这位世子殿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阳看着叶修脸上的拜服之色,目光低垂,身上的战意渐渐消失,他知晓自己不会是李休的对手,那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我输了。”   他开口说道。   春秋雪低着头,默不作声。   四下无人开口,李休环视四周,目光所过之处那些人都是有些异样的避开了视线。   他看向了花雨瑶,轻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遵守承诺。”   赌输了,那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而他们的后果很简单,那就是禁止参加万香城所举办的试剑大会。   方圆数十万里四十六个一流势力的天之骄子和唐国世子李休做了一场豪赌。   赌输了。   “唐人最守承诺,一直以来都有一诺千金的说法,输了就要认,如果有人反悔,我便会前往拜山门,相信没人愿意走到这一步。”   李休的声音在院内响起,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让这些人的面色再次一变。   被李休拜山门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输,这样的面子丢不起,何况因此事和唐国世子结下生死大仇怨着实不值得,而且这场赌约的确是他们输了。   “殿下无需担忧,输了便是输了,我等自会遵守承诺。”   楚阳深吸一口气,面上的平静终于是泛起了更大的波澜,轻声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看向了其他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看了一眼那直到此刻仍旧盛开着的满树梅花,终于是不敢说出去任何反对的意见,齐声道:“我等自会遵守承诺。”   李休又看向了花雨瑶。   花雨瑶面上挂着一抹苍白,她这一生所求便是扬更大的名声,从而将上清宫带到不下于圣宗的位置上,眼下输了便等于是失去了一次机会。   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放心,上清宫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雪,心道这倒的确是实话。   这或许是历届以来结束的最快的寻梅宴会,而且因为这场赌约存在,让得场中二百余人都是没有心情在继续下去,一个个的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晃神,似乎还没有从这场震撼中缓过来,就像是一场大梦。   楚阳面色恢复了平静,但眼中却带着敬佩,开口道:“这件事很快便会传遍天下,万香城不好惹,何况是试剑大会这样的大事,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因果是什么,但既然是因果那就不可能提前停下,所以你还是会继续去做这样的事,但这很危险。”   紫薇山是个光明磊落的势力,楚阳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这话是在劝诫,也是在提醒。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那是我的事。”   ……   ……   楚阳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不是与你无关的意思,而是我能解决的意思。   不由得微微颔首,说道:“那就好。”   二人应该谈不上一见如故,那这就是对对手的尊敬和敬佩了。   李休罕见的多看了他一眼,能够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这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于是难得的开口道:“多谢提醒。”   “殿下客气了。”   寻梅宴还在继续,但四周的人却已经是如坐针毡,恨不得早些离席,这场赌约结束过后,他们可不单单只是遵守这么简单,回去之后要如何像师门长辈解释,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一个不好即便他们是各自势力当中的圣子圣女,那也没有好果子吃。   梁小刀一直抱着熊胖没有开口,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极好,没有再火上浇油的必要。   “这场宴会不错。”   李休站在梅树一侧,手中端着一个酒杯,里面斟了半杯酒,他举在胸前对着四周的人示意了一下,说道。   众人连忙跟着举起了酒杯,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连声客气。   即便是三十六洞的圣子计之华都是收敛了先前的锋芒模样,默不作声的端着酒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竟是想起了当年横压一代的子非。   或许这人就真的如同子非一般,拥有绝代风华。   开始就会结束。   只是今日的寻梅宴结束的太快了一些,巳时三刻开始,午时三刻结束。   这期间作为东道主的花雨瑶什么话都没说,除了与李休的几句话之外。   所谓不欢而散想来便是这个场面,只是眼前的不欢而散看起来有些欢乐,起码临走之前众人脸上都是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李休拱手行礼后方才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这间院子。   院内起了风,春秋雪抬头看向了梁小刀。   梁小刀将浣熊放到头顶然后摊了摊手示意和自己无关,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这场风应该是快要下雨的前兆。   任何事在发生之前总会有一些预兆存在。   就比如这场风,和梁小刀还有楚阳的那一战。   以及此刻随风飘散满天洒落地面的无数梅花,都是一些事情即将要发生的征兆。   那棵梅树还在静静开着,树上的梅花随风而起,原本的地方就会瞬间再次生长出来。   花开满树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寻梅宴已经结束,前来参加的二百余位天之骄子神情恍惚的回到了各自的住处,看那样子应该还会恍惚一段日子。   上清宫的长老们面色铁青的关掉了云露城天空之上倒悬的镜面,哪怕是失去了那间小院里的画面和声音,云露城里的数百万修士还是有些没缓过劲来。   花开满树,持续一个时辰还未凋零这都是让人惊讶甚至惊骇的事情。   但最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这位唐国世子口中所说的那场因果,他们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这位在唐国养尊处优地位尊贵的世子殿下不愿千百万里远赴荒州,就只是为了针对万香城,针对这场试剑大会?   而且他成功了,即便只是第一步。   四十六个一流势力在今日退出了试剑大会,其中甚至包括底蕴深厚哪怕是在一流势力当中也属于最顶尖的上清宫和紫薇山,以及稍差一丝的玲儿山与三十六洞。   而且看这位世子殿下的意思他是想要让所有的一流势力都退出这场试剑。   没有了一流势力的参与,哪怕这场试剑再如何万众瞩目,又有何用?   珍贵无比的苍山负雪名额难道就这么让那些二流势力的所谓天之骄子得到?那才是真正贻笑大方丢尽脸面的事情。   这是打万香城脸面的大事,可不会这么容易放任他行事,何况那万香城少城主雪无夜更是个狠角色,李休招惹了他,纵使眼下风光一时,恐怕之后也是举步维艰。   但饶是如此,数百万人心中的震撼却是不曾消失半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在荒州这片土地上从未有人敢挑衅五大派的权威。   即便是近年来风头最盛的圣宗,面对五大派也是要暂避锋芒。   上次作为花雨瑶的随护陪她一同前往唐国的那名老妪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间小院,阴沉的目光始终凝视着李休的背影,早前在大唐便见识过这位世子殿下的骄傲自负,想不到到了荒州竟是没有半点收敛。   这可是荒州,万家林立,错综复杂,如果你以为到了这里还能如同在唐国一样,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荒州可没有唐律,没有北地边军,没有书院。   这次的寻梅宴草草收尾,得罪万香城的不仅仅只是李休一人罢了,这些不去参加的一流势力恐怕都会受到牵连,谈不上记恨,但以后若是和万香城见了面,皱一皱眉头却是肯定会的。   而天下间往往有很多事就是皱一皱眉头。   作为东道主的上清宫更是首当其冲,尤其是李休本是没有资格参加寻梅宴的,之所以能够参加完全是因为花雨瑶默许的情况。   如此想着她本就阴沉的目光变得更加阴冷起来。   她乃是五境修士,境界本就高绝,更是站在暗处,李休当然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有人能。   熊胖双脚踩在梁小刀的头顶,一双小短腿微微用力把梁小刀踩了一个踉跄,然后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骑在了他的脖颈上。   将脑袋趴在李休的头上,并未回头看,只是垂在背后的尾巴轻轻地甩了甩。   空间如同水面一般发出了波动。   阻隔了一切探视,那名老妪微微一惊,因为在她眼中已经是没有了李休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叹了一口气。   转身离去。   唐国就是唐国,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唐国的世子。   ……   …… 第487章 万界之灵   乌云越来越浓,压抑的云露城更显黑暗,因为云露大阵的关系使得城内晴天之时显得仙气飘渺,但阴天引纳下来的自然不是白云,而是黑云,黑云被大阵吸引落下看起来就像是在压迫着整座云露城。   这在以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众人早已经是少见多怪,熟视无睹。   但放到今日,放到眼下这个场景,这些倾轧而下的黑色云朵就显得不一般起来。   倾天策的人早已经是拿着自己的小本本离开了兀自处于混乱当中的人群,今日的事情注定要流传出去,而且他们这些倾天策的内部之人可是知晓这位来自唐国的世子殿下可是和自家少主亲如兄弟。   哪怕是如今的倾天策动荡不堪,但李一南毕竟还是少主,这么多年下来整个宗派上下所积累的人脉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可以比拟的。   李休既然是少主的兄弟,那自然就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今日这场寻梅宴就得再润色润色了。   十余位负责记录的倾天策执事前后脚的回到了一间小屋里,相互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然后聚到了一起交头接耳的商讨着该如何为今日的事情润色润色。   寻梅宴是一场盛事,而且被誉为是万香城试剑大会的开胃菜。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可以说盯着这里的眼睛绝对不单单就只有云露城和那四十六个一流势力这些人,而且因为天工道人的存在间接的导致了更多人关心此事,都希望看一看哪家势力的晚生后辈能够让梅花开几何。   寻梅宴是巳时三刻开启。   到现在已经结束了三个时辰了,那些前来赴宴的二百余位天之骄子只是对着上清宫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强挤着笑容盯着黑压压的云朵离开了云露城。   上清宫的弟子以及长老都是不好多说什么,硬着头皮恭送出城。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滑稽,这二百余位天之骄子在离开的时候都是垂头丧气的,就连脚步都是缓慢了很多,显然是在为回去之后如何像师门长辈解释而感到头疼。   而此时,宫内小院子里的那棵梅树还在开着,梅花随着凉风倒向一侧,花香扑鼻而来,梅花的香味很特殊,是那种明明闻起来淡淡的,但感觉却又很浓。   所谓近之则淡,远之则浓就是这个道理。   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不算多,却都是此次宴会之上最顶尖的几人。   李休,梁小刀,花雨瑶,慕容雪,叶修,楚阳,春秋雪还有计之华。   这位三十六洞圣子并未跟随那些人一同离去,而是选择了留在这里,数个时辰都不为所动,他身上的刀伤已经开始恢复了,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梁小刀那一刀不算重,只是皮外伤。   “倒是小看你了。”   梁小刀看了一眼尚未离去的计之华,开口说道。   能留下来的未必一定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有眼光的,这些人留在这里一定不是为了和李休讲道理,找场子。   那就一定有后续的事情。   “三十六洞有教无类,同样尊敬强者,尤其是值得让人尊敬的强者。”   计之华偏头看着那棵梅树,到现在已经快要四个时辰过去了,那颗树上仍旧开满了梅花,半点也不曾凋零,树干之上映衬着杂而复杂的意在不停的交织显现。   那就是天工道人的意。   “如果你们有事情,那最好说快一些,我的时间虽然还有一些,但我更想用来睡觉。”   三个多时辰过去,这些人没有说一句话,李休能够陪他们待上如此长的时间已经是极为不易。   梁小刀与他并肩站着,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有些没意思,三个时辰对他来说倒是算不得什么,想当初在北地之时还未曾踏上修行路的时候便被梁文扔到军中管教栽培,每天戍守边关所站立的时间可比这要多得多。   “这件事不算完,万香城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会很难处理。”   花雨瑶对着李休说道。   李休并不在意,面色平静:“我说过,那是我的事。”   这就是能应对的意思。   “与五大派对立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哪怕你是唐国世子。”   花雨瑶继续道,他们二人的关系算不上好,自然也就不值得如此多费唇舌的说一些关心之语。   所以李休偏头看向了她,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事情?”   花雨瑶却是沉默了下来,苍白的面色变得有些犹豫。   其余人也是如此。   梁小刀有些不耐烦的打算催促几句,却见到叶修走了过来,于是闭上了嘴巴,侧目看了过去。   叶修站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侧,面对着楚阳春秋雪等人,挑眉问道:“你们为何留在此地我心知肚明,既然留下了就意味着想要做那件事,既然想做那就不要犹豫,反倒丢人。”   这话很有道理,都已经留了三个时辰,事到临头却不发一言,那还有什么意思?   楚阳默不作声,那张面容彻底恢复了平静。   春秋雪看着花雨瑶。   计之华伸手揉了揉胸前的伤口,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我们想请殿下帮个忙。”   帮忙?   李休的眉头轻轻一皱,眼带探询。   计之华却是后撤了一步,偏头看向了楚阳和花雨瑶,这件事事关重大,以往每一次都禁止带外人进去,虽说凭借李休的实力能够帮上很大的忙,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快?   所以这邀请人的话他牵个头就够了,正式的还是要楚阳或者花雨瑶二人之一开口说明,毕竟论起实力和地位来说。   三十六洞都是比不得上清宫以及紫薇山的。   “万界之灵。”   楚阳注视着李休的双眸,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   听到这四个字,饶是一直淡泊如李休都是忍不住瞳孔一缩,微微有些惊讶。   “万界之灵自亘古以来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据说天下间万界之灵只有一个,其强大程度足以让轻易摧毁五境修士,乃是非六境修士不可用的神物。”   他有些怀疑。   因为这万界之灵实在是太过强大而且玄幻,如果非要说珍贵和难得程度的话,估计就只比他手上的这朵小花要差上一筹。   如此神物不可能现世,就算是现世也不可能不露出半点痕迹,纵使是这普天之下最强悍的封印大阵,长安城的护城大阵都是无法封锁万界之灵的气息。   此乃神物,只要出世便会掀起真正的腥风血雨,除了无量寺和倾天策这样淡泊名利的宗派之外,其余势力恐怕都会争一个你死我活不可。   听到李休一句话便说出了关于万界之灵的信息,楚阳眼中的敬佩之色更浓了一些。   解释道:“这当然不是真正的万界之灵,早便听闻殿下通读天下,那自然也该知晓万界之灵早在上古一战当中随着人皇的陨落而彻底消散,但万界之灵毕竟是天地当中屈指可数的神物,就算是消散而去所化作的无数碎片也足以让人受益匪浅。”   梁小刀恍然的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你们手中有关于这万界之灵残骸碎片的线索,但是却未必能够得到,所以希望我和李休加入,一同联手取得万界之灵碎屑。”   “正是如此。”   楚阳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竟是同时沉默了三个多时辰方才说出了这件事,毕竟关乎着万界之灵,即便只是碎片那也是极为珍贵的存在。   黑云压在头顶,被云露大阵吸引所凝聚的越来越多。   黑云便是乌云,乌云中就是更多的水分,此刻全都聚在一起当然会下雨。   上清宫内固然有阵法存在,但却不会阻碍雨水或是雪花的降临,就如同雷霆雨露皆是恩泽,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没必要隔离。   一众人就站在院落当中谁也没有离开。   对于李休和梁小刀来说这是秋天的第一场雨,所以显得弥足珍贵,但就算是再如何珍贵那也没有必要站在院内淋着身体,人类的情感表达偶尔也不需要如此直接。   梁小刀熟练的打起了一把伞,一把很大的大黑伞,高高的举在头顶,将他们两个遮在了下方。   这场雨落在了地面上,顺着院子里的砖面流淌进了缝隙当中,染着些许淤泥,漫天飘落的梅花花瓣落在了雨水和泥泞当中。   这场雨遮盖了似淡似浓的香气。   雨时独有的味道传进了所有人的鼻子当中。   李休想起了当年喝过的那杯茶,明明只是一杯茶却有雨前雨时雨后三个不同的味道,这很难得,也很好喝。   便是今日想起也觉得颇有味道,不由得砸了咂嘴,觉得怀念极了。   “万界之灵碎片有几个?”   李休看着楚阳,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道。   若是只有一两片,那就没有合作的必要。   楚阳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轻声道:“千百片。”   万界之灵当年在人皇手中那可是神挡杀神的大杀器,即便是阴曹当中那强悍无比的冥桥都是被人皇使用万界之灵硬生生的轰碎的。   人皇死后万界之灵碎成了星光,何止千百万?   如今只有千百片。   李休点了点头,目光在其余人脸上环视了一周,淡淡道:“那还不错。”   ……   …… 第488章 浮云岛在哪?   如果严格来说,这不算是还不错,完全算得上是很不错。   万界之灵这样的存在即便只是得到几个碎片那也是受益匪浅的事情,何况有千百片之多?况且话说回来,倘若不是碎片的话也轮不到他们这几个三境修士前去争夺。   万界之灵和小红花比起来在争斗之时的作用会更明显一些,小红花相对来说显得比较懒,李休不动它也不动,李休动了它还是不动。   “详细说说。”   李休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轻声道。   楚阳和花雨瑶等人应该早便知晓,而且就连计之华都知道这件事,那就意味着这件事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秘密,甚至绝不是第一次。   “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这件事谈不上很多人知晓,只是彼此有着默契不会对外宣之于口,刚刚离去的那些人其中也有几人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因为藏匿着万界之灵碎片的东西就在那座岛上,离不开也抢不走,所以那几人并不急迫。”   楚阳说道。   李休问道:“抢不走?”   如果万界之灵夺不走,那就没有任何参与的意义。   他的眼界本就很广,不需要通过这件事再来增加。   楚阳解释道:“万界之灵的碎片所藏匿的地方叫做浮云岛,浮云岛四面浮云,而且悬浮的乃是雷云,非四境以上修士不可入,我等若是要进入其中还需要等候每月一次雷云散去的时候,那时浮云岛东方的雷云会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条入岛之路我,我等方可进入其中寻得万界碎片。”   “我等于三年前偶然间进入了浮云岛遇见了万界碎片,岛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花草树木之外就连一只野兽的身影都不曾见到,万界之灵碎片就悬浮在小岛中央,四周环绕着一圈结界,我等不能入,后小棋圣以棋盘推算说再过六个月这碎片四周的禁制便会变得薄弱,到了那时就是我等踏足其中的机会。”   哪怕如今就只剩下了碎片,万界之灵仍旧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千百枚碎片聚在一起所引申出来的能量会本能的在四周形成禁制结界,从而保护自身不受伤害,谈不上其他,就只是法宝破碎之后所带有的本能罢了。   但毕竟只有千百枚碎片,万界之灵当初破碎分解何止千万?   如此数量聚在一起固然能够形成不弱的禁制,却终究会因为力量无法持续供给而逐渐衰弱直到彻底消失,到了那时才是取得碎片的时机。   “还有多久?”   李休挑了挑眉,再次问道。   这自然是在问六月之期还有多久。   小棋圣的名头很响,因为那是整个荒州年轻一辈当中棋道第一人,即便是那些老怪物对其都是礼让有加,自出道以来,每年只下三盘棋,所对弈者从无庸人。   就连三七崖里面的那些骄傲自负的儒生在提到小棋圣的时候都是面带敬仰,尊一声先生。   擅棋者擅算,最基本的通常都是走一步看百步,更何况是小棋圣这样无人能够出其左右的人?   他既然说六个月,那就一定是六个月。   楚阳没有说话,花雨瑶却是开口回答道:“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那就是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去了浮云岛少说也得待上两个月的时间。   “我等不了。”   李休看着她,强调了一句。   浮云岛一行充满了不确定,何况要去取得还是万界之灵碎片,距离试剑大会还有八个月左右的时间,一来一去最少要五个月,再赶到万香城又要一个月。   这时间算得上紧凑,倘若中间过程出现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错过试剑,这是李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我们也等不了。”   花雨瑶与他对视着,说出这一句让李休和梁小刀同时觉得有些疑惑的话。   他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站着,静待下文。   这场秋雨从天空落下,落在了其余人的身上却并未打湿衣衫,三境修为虽无法做到灵气外发太多,但只是简单地阻隔秋雨却是不难做到。   只是有人爱打伞,有人不爱打伞。   天上的梅花还在飘着,这不是普通的梅花,而是由意所凝聚而出的梅花,有实质,却不受实质所约束,纵使天上的雨再大,梅花还是满天飞着。   花雨瑶走到了梅树前方,抬起手放在了树干上,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抚在上面,她知晓,只怕是从今往后这棵梅树再也不会凋谢了,从今以后也就再也没有了所谓寻梅宴了。   “所以我们要提前去。”花雨瑶背对着李休,轻声说道。   梁小刀撑着伞,四下的雨渐渐大了起来,秋天的第一场雨总要下的霸道且凌厉,如此才能彰显出万事开头的气魄。   “那要如何去?”   雨水落在黑色的伞面上滚动到了地面,他皱眉问道。   梁小刀会下棋,虽谈不上精通却也只知晓棋修最擅计算,小棋圣既然是荒州当中年轻一辈的棋道修士第一人,那断然不会有算错的道理,既然他说六个月,那就一定是六个月。   现在只过去了四个月,就算是长安城私塾之内刚上两天学的幼子也知晓六减四等于二的道理。   那就是过不去。   除非小棋圣算错了。   花雨瑶看着那棵梅树,没有应声。   春秋雪却是开口接过了话茬,淡淡道:“小棋圣没有算错,他口中的六个月并不是六个月后禁制结界会自动消失,而是六个月后禁制会衰弱很多,凭借我们的实力联手一起便可以将结界破开。”   “现在只过了四个月,我等联手当然破不开,但世子殿下若是肯加入其中,那就能破开了。”   她看着李休,轻轻颔首。   李休的实力她并未亲眼见识过,但从花雨瑶和楚阳以及叶修的表现中都能够看的出这位来自唐国的世子殿下只怕有着沧澜榜上排名前十的实力。   他若是肯加入,自然能够破的掉那个结界。   这算是一个很好的解释,也是一个很说得通的解释,倘若能够省去两个月的等待时间,那纵使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也是来得及的。   如此想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浮云岛在哪?” 第489章 城门口的数十人   浮云岛很远,起码要比万香城还要远,而且方向并不一致,若是从上清宫出发大概需要二十余日方才能够抵达这座岛屿。   整片大陆之上最大的海洋自然是雪国以北,妖族以北的无尽海域之上。   但荒州并不全都是陆地,就像唐国有八百里洞庭泽,荒州同样也有海,就在最边缘,海面之上飘荡着无数岛屿,计之华所在的三十六洞便是海上岛屿的一流势力。   浮云岛常年屹立在荒州海域之上,地处偏僻,而且浮云岛之外常年被雷云所笼罩,即便是闯过了雷云也无法看见岛屿,还需要再往里面走上七天七夜方才能够看到浮云岛的影子。   所以这些年来从未有人进去过,他们上次还是为了追一头极难得一见的蛇妖方才穿过了雷云追杀了七天七夜最后方才斩杀了蛇妖,同时也发现了这座藏着万界之灵碎片的岛屿。   “如果是乘坐云舟的话,十日便可抵达海域。”   春秋雪突然说道。   其他人闻言不由得都是齐齐皱了皱眉头,云舟固然珍贵,但对于他们这些一流势力的圣子圣女来说若是想要动用却也不难,只是倘若动用云舟那就一定会被人发现,如此以来想必会有不少人好奇如此多的圣子圣女聚集在一起所谓何事。   到了那时恐怕事情就没这么好办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天上的雨已经不在增长,渐渐得到了控制并且有缓慢减弱的迹象。   这场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时辰,众人在这间小院子里站了将近四个时辰。   慕容雪站在李休身侧,另一侧的梁小刀举着大黑伞遮挡着三人的身体。   伞面很大,自边缘垂下一股无形的气墙,阻隔着可能斜斜打进来的雨水。   “我知道有人会知道如何做。”   楚阳在雨中抬起了头,头顶落下的雨水向着两侧分离落下,他看着在场几人,开口说道。   ……   ……   无论是从上清宫到浮云岛又或是万香城都是极遥远的距离,需要走上好一段时间,但从上清宫到夷陵却不算远。   满打满算需要走的路程也就只有三五日罢了。   这很近,尤其是对于修士来说这个距离只能算是一次去往朋友家的一次做客。   寻梅宴早已经结束,这些日子云露城的东西两个城门口内外都若有若无的聚集了不少人,做江湖打扮,猜不出到底是哪个势力的人,但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猜得出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要杀李休。   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当李休与梁小刀二人向着西城门走去的时候,长街之上的行人似有意似无意的跟在身后。   城门外的道路上同样站着一群人,或是在修理马车,或是在原地休息,还有的人在对日当歌,你来我往的说着一些足以入流的诗词。   很是热闹。   当李休走出城门口的时候这些人手上的动作和嘴里的声音全部都停了下来。   修理马车的人站起身子擦拭着手掌,原地休息的人靠在树木上抬头看了过去。   诗词歌赋的摇头晃脑的打开了扇子,想要请教一二。   李休站在了城门口,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距离,只要再进一步身后的人便会持刀剑冲出来。   前方的人一样会持刀剑杀过来。   你来我往,夹在中间一定不好受。   这些人都是三境修士,人群中能够看见数名游野,只是远远地靠在后头,并未动手。   李休看的很清楚,那张脸十分平静,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前后的人看着这一幕皱起了眉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毕竟这是上清宫的地界,如此做着实有些不给上清宫的面子,不好动手,只是在心中不停咒骂这人太过贪生怕死。   前后数十人沉着脸,直着腰,心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能在那里站多久。   梁小刀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砸了咂嘴:“就这?”   前后加起来不过只有数十人罢了,他觉得有些好笑,这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不知天高地厚,别说是荒州,就算是当初在大唐,李休护送萧泊如走那一路所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才叫一个血流成河。   眼前这小场面,吓唬耗子呢?   他撇了撇嘴,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身后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几声轻咦,然后便有脚步声带着些许迟疑的向着两侧分开退去。   梁小刀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有些无聊。   李休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是谁来了。   “你们来的还真慢。”   那些暗持刀剑的人退到了两侧,露出了花雨瑶,楚阳,春秋雪,计之华,叶修还有慕容雪的六人的身影。   他们约好了今日离开上清宫一同前往夷陵去寻小棋圣,太阳早已经升起,李休不习惯等人,所以故意醒的晚了些,起得晚了些,自然也就来的晚了些。   想不到这些人比他还晚。   “如果我们没有一起去喝完粥的话,应该不会来的这么慢。”   叶修看了一眼李休,淡淡说道。   李休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这才知晓原来他们几人早便到了,只是没有等到李休于是便去吃了个早饭。   “早饭很重要,多吃一点是好事。”   李休轻声说道。   春秋雪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她的师尊也曾说过对凡人来说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其中以早餐更是尤为重要。   “看来你的人缘不怎么样。”   叶修走到了李休的身侧,目光环视了一圈,看了看那些不怀好意的数十人,感慨道。   李休想要否定,因为这话并不准确,在他看来自己的人缘还算不错,在唐国更是有那么多人喜欢他,这如何算得上人缘差?   想要解释一句,但看了看四周的情形便闭上了嘴巴,懒的开口。   “走吧,小棋圣应该在夷陵抓蛐蛐,若是去晚了,或许就错过了。”   楚阳开口打断了几人之间的谈话,催促了一句。   这话倒是没错,小棋圣行事天马行空,能够寻找到他的踪迹已经极难,若是错过了或许就真的要等到两个月以后了。 第490章 生平有三好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后方的人退到了两侧踌躇不前,前方的人同样阴沉着脸没有动作。   只要眼睛不瞎便能够看得出此刻这唐国之人是与花雨瑶和楚阳等人是站在一起的,这时候动手就等于是得罪了上清宫,紫薇山,玲儿山,叶家,还有三十六洞。   万香城不怕,但他们怕。   李休仍旧朝前走着,脚步不快也不慢,就像是平日里的稀松平常。   修马车的还在修马车,原地休息的闭上了眼睛从腰后拿出了一个草帽扣在了脸上遮挡着视线,对日当歌的一群人随手指了指路旁的野花,脱口而出几首颇为不错的诗词。   梁小刀的眼中浮上了一抹冷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来荒州就是荒州,穷乡僻壤的鬼地方,除了少数几个之外大多数都是如此没有眼界,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比得上唐国?   如此想着,他眼中的冷意更甚,就像那聪小小,又哪里比得上红袖?比得上梁秋?   夷陵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小镇子。   荒州不比大唐,唐国讲究,唐人更讲究,有的人喜欢住在大城里,有的人想要住在小城,还有人喜欢住在镇子里,同样还有不少人喜欢村落的恬淡生活。   大唐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和荣誉感,其内部的多样化是有着不小功劳的。   荒州则不同,多城池,少村镇。   通常方圆几十座城当中才会有一座小镇出现。   而夷陵便是上清宫势力范围之内的唯一一座小镇子,特殊,但并不强大,夷陵之所以是小镇完全是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   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没用地带,往后走三五日是云露城,往前走三五日是临淄,往左走三五日是咸阳,往右走三五日是成都。   四个大城池相互拱立促就了上清宫的强大底蕴,四城之间的必经之地夷陵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彼此距离太短,要它没用,也完全没必要将夷陵也塑造成一个大城池。   但是说短其实也不算太短,却还有个七八日的路程,中途走上个三五日若是能够有地方休息片刻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因此夷陵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中转站,就类似于唐国官道一侧驻扎的驿站一般。   只是除此之外夷陵还有一个比较有名气的地方,盛产蛐蛐儿!   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个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群人爱玩蛐蛐儿,巧得很,小棋圣方良就是其中之一。   他生平有三好。   第一好棋,第二好茶,第三便是好蛐蛐儿。   他不爱修行,但修行速度却远超常人,有人问起过为何,方良说只有修为高了才能和更强的人下棋,才能喝更好喝的茶,玩更好玩的蛐蛐儿。   夷陵不大,但很美。   高楼庙宇的美磅礴且震撼,夷陵小镇的美则是自然且平常。   镇子不大,方圆只有四五里,整个夷陵里的建筑甚至都没有超过三层楼的高度,最高就只是三层楼。   建筑风格并不奢华,整体突出的就只是普通二字。   所有的普通汇聚到了一起不会成为不普通,只会变得更普通,但却很好看。   夷陵的人很少,固然处于中转站,但来往于四大城之间的人却很少会选择停留,所幸人少就意味着安静,而李休最喜欢的便是安静的地方。   “这个小镇还不错。”   一行人走在道路一侧,看着来往并不多却很有烟火气的场面,李休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难得的夸赞了一句。   “夷陵是个不错的地方,否则他也不会来。”   花雨瑶并未看向两侧的风景,夷陵距离云露城很近,她这些年来过很多次。   这话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小棋圣,方良。   几人穿过了长街,向着左侧拐了过去,一片由纯正木瓦搭成的民居,不算大,更谈不上是几进的院子,排在一起只是给人一种十分整齐的感觉,看起来颇为的舒服。   李休很喜欢这样的场面。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夸赞旁人。”   他说道。   当初花雨瑶去大唐,高调进入姑苏城,欲要胜过慕容从而扬名,最后却未曾出手,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在书院门口也是如此。   因为害怕失败,索性不出手,这样的做法谈不上坏,但绝对算不上好。   所以花雨瑶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李休对她的印象也是中规中矩。   “因为那人值得夸。”   花雨瑶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能让这个害怕失败的女人承认不如,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那么那个小棋圣方良应该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不知道他的棋和你比起来,如何?”   梁小刀抬手怼了一下李休的胳膊,有些好奇。   他可是从没见李休输过,当年陈知墨或许能赢他,但初次大意让了先,于是便输了。   旁人听到了他们两个的话。   楚阳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道这位世子殿下固然武道修为强横高绝,但是论起棋道是绝不如方良的,荒州年轻一辈棋道第一人,让那些老怪物都要另眼相待,只要懂得下棋之人在见到方良的时候都会拱手行上一礼。   小棋圣之名并不是浪得虚名。   春秋雪沉吟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世子殿下固然了不起,但想要在棋道上胜过方良,恐怕还是差了一些。”   这话里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花雨瑶没有说话,叶修眨了眨眼,计之华走在后头默不作声,他此行就是抱着躺赢的心态过来凑个数,同时借着这个机会和这个唐国世子缓和一下关系,之前还以为是盛名虚士,见了面才知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李休并未说话,安静的跟在花雨瑶的身后,面色平静,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梁小刀嘿嘿的笑了一声,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却是极为了解这个好兄弟,知晓李休如此模样是完全没有将那个小棋圣方良放在心上,说的也对,当今天下能够胜过他的或许也就只有执黑子先行的陈知墨而已了。   其余人等或许很强,却终究是差了一丝。   夷陵很小,走起路来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宅院里。   院子很安静,地面长满了野草和花朵,院子里摆放着一面石桌,桌面上生长着青苔,一看便是很久无人居住。   而此刻石桌之前一个白衫青年正趴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双眼死死的盯着地面的野草草根。   院子里响起了几声蛐蛐儿叫,煞是好听。 第491章 当然能谈   这样的姿势很不雅,而且滑稽,倘若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尚且没什么,但周围有其他人那就变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周围的人当中有女人,而且还是三个很漂亮的女人,那就会更加的尴尬。   但方良却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对于就站在院门之外的众人视若无睹,只是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那几根野草,那几根野草的草根。   头低的更低,屁股撅的更高。   花雨瑶的脚步停了下来,其余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就是小棋圣?”   梁小刀看着院内有些滑稽的方良,轻轻地挑了挑眉,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叶修点了点头:“方良有三好,其中之一便是斗蛐蛐儿,对他来说一只品相绝佳的蛐蛐儿比天下任何宝物都要重要。”   “比万界之灵碎片还要重要?”   “还要重要。”   叶修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梁小刀挑起的眉毛并未放下,而是挑的更高,啧啧称奇。   一只蛐蛐儿竟然比万界之灵碎片还要重要,看来这天下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人与人的秉性也是截然不同。   在外人看来为了蛐蛐儿放弃万界之灵碎片这完全是因小失大的事情,但你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就像你不知道对你来说称得上很重要的事情对别人来说究竟重不重要。   很多事要看的无非就是值得二字,而对于方良来说眼前的蛐蛐儿就是值得。   众人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方良趴在地上的时间不长,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便见到他双腿用力往前纵身一跃,压弯了野草,草浆的味道再空气当中若隐若现。   他的手里抓着一捧泥土,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缓缓地从地上站起,双手并拢在一起虚握着,三境修士的眼力都算是不错,即便是站在院门之外还是能够看得清楚他手中泥土里面的那只蛐蛐儿。   斗蛐蛐儿终究只是少数人喜欢玩的东西,长安里倒是有不少名门望族的公子哥儿成日里提着个小草笼到处行走,模样跋扈的很。   梁小刀也玩过几次,知道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品相,头要大,头部颜色最好是真青色,眼睛要凸出来,灼灼有神,眼角要黑,脸要长而方,牙齿更要干亮,色金或是银白。   如此方才算得上是好蛐蛐儿,值钱的蛐蛐儿。   此刻方良手中捉来的这一只便是极难得的好东西,难怪能让堂堂小棋圣趴在地上撅屁股。   臭味相投的人哪怕隔着千百里也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方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草笼,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那只蛐蛐儿放了进去,大松一口气然后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你也懂蛐蛐儿?”   他扫视着众人,目光在李休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放到了梁小刀的身上,开口问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如果略懂也算懂,那我应该懂一些。”   方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不再理会,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又哪来的什么略懂?   “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他看着花雨瑶和楚阳等人,轻声问道。   他的衣袖和裤腿上都沾染着许多泥土,尤其是一身白衫看起来显得更脏,只是那张脸很平静,就像是对此完全不在意,平静和自信是有感染力的,会不由自主的让其他人忽略那身泥土。   小棋圣方良,沧澜榜上排名第七,无论是实力还是智慧都少有人能与之比较。   和这样的人谈论一定要实话实说,因为你一定骗不到他。   而且众人也没有打算撒谎的意思。   “在唐国,迎接客人应该先把门打开。”   李休看着身前紧闭的院门,突然说道。   将客人放到门外是很失礼数的一件事,无论是在唐国还是在荒州都是如此。   方良将目光移到了李休的身上,淡淡道:“首先我不是这里的主人,其次你们也不是我的客人。”   自古实力天赋高绝者为人处世往往会更加高绝。   很显然,对于方良来说李休花雨瑶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有可无那就是不必在乎。   梁小刀砸了咂嘴,觉得眼前这人好生狂妄。   楚阳等人却是早已经见怪不怪,小棋圣的性情本就是古怪多变,难以预测,算不得什么。   叶修却觉得马上就要有一场好戏要看了,方良的棋道修为固然无比精深,足以称得上是荒州年轻一辈第一人,但是放眼天下却也有那么几个老人的棋力在他之上。   如果真要比较起来小棋圣的棋道修为应该和他师父刘先生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而李休胜过了刘先生,孰高孰低一眼分明,只是这件事极为隐秘,并无外人知晓罢了。   “我们的确不是来找你做客的,而是来找你做一场交易。”   李休轻声说道。   这话同样不算客气。   身后的春秋雪等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并不想得罪方良,但同样不想得罪李休,于是便默不作声,安静看着。   “和我做交易?”   方良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像是听见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话,他转过了身面对着李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我现在对你有一些兴趣了。”   李休说道:“万界之灵碎片。”   方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看向了楚阳和花雨瑶几人,问道:“你们说的?”   楚阳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   方良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笑着道:“你用我的东西来和我谈交易?”   他的笑容有些灿烂,也有些冷,就像是在嘲弄眼前这几人的无知和不自量力。   李休并不在意他的表情和注视,淡淡道:“你的东西在两月之后,而我谈的东西现在就可以取出来。”   现在和两月之后,这就是差别。   方良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小草笼藏到了袖子里,跟着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那身白衣重新变得一尘不染。   “这话听起来倒是还不错。”   李休问道:“能谈?”   方良点了点头:“当然能谈。”   他抬手轻轻地挥了挥,紧锁的院门随之打开,向着两侧避开,让出了通往院内的那条路。 第492章 所谓交易便是彰显实力   关门不是谈事情,开门才是谈事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的意思是因为有了你的加入所以我们就能够提前两个月破掉结界,取出万界之灵残骸,是吗?”   院门打开,李休等人走了进来,这间院子不算大,容纳他们几个却并不成问题。   方良看着他,继续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这是事实,所以不需要否认。   方良朝他走了过来,然后围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他的面前,轻声道:“阁下认为要谈成一桩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并没有等李休回答,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在他的问题刚刚落下的瞬间他的声音便接着响了起来:“是筹码,寻常百姓谈生意要看筹码,踏足修行路的修士谈交易同样要看筹码,我有筹码,阁下有吗?”   这样的谈话总是漫长且墨迹的。   李休很讨厌这种啰嗦过分的来回,于是直接抬起了手,那只手对着方良,然后自掌心当中生出了无数道剑光。   他长得很好看,抬起手臂伸在身前同样很好看,但这个举动很不雅。   哪有人来找人帮忙还要打架的?而且就连一点提示都没有上来就直接打?   方良有准备,在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有了准备,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直接抬起了右手,生出了剑光。   与以往不同,这些剑光的最外围包裹着一层淡黑色的火焰,是本就锋芒毕露的剑意变得灼热了许多,威力更上一筹。   方良同样伸出了手,在他身前出现了一张棋盘,感受到棋盘上传来的强大力道他觉得有些惊喜。   然后棋盘上出现了数十道剑痕,剑痕之上传出了焦糊味道,有的比较深的剑痕更是燃起了几道火焰。   方良觉得有些惊吓。   今天很热,太阳老高的悬在头顶,没有半点白云遮挡,四下也没有风起,这样的天气最是闷热,尤其是此刻那些在棋盘上燃烧的火焰让四周变得更热了起来。   剑光不在生出,李休的手却并没有放下来,仍旧悬在身前,只是摊开的手掌缩回了一起,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院落中落下了一场雨。   雨水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驱散了炙热,雨水洒在了地面浇灌在了所有的花草之上,远远瞧起来愈发的鲜艳碧绿。   雨落在地面,化作蒸汽朝天空升腾,最终化为乌有。   院内变得凉爽了许多。   李休的手放了下去。   方良也放下了棋盘,这场转瞬即逝的雨水浇灭了棋盘上的火焰,他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消失不见。   “这应该就是筹码了。”   他对着李休点了点头,开口道。   “该谈正事了。”   李休说道。   交易和谈判就是一个显示你我实力的一个过程,即便是没有实力那也要说清楚你能为对方带来什么好处,否则凭什么与你谈判?   就像眼前这般。   花雨瑶和楚阳等人带他过来,这就是对他实力的认可,方良擅算,自然一瞬间便能狗想清楚这一点,但他想要亲眼看看。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亲眼看看还要更有说服力。   既然已经同意了下来,那就好办许多,春秋雪往前走了一步,开口打算解释。   却见到方良抬手示意了一下,于是春秋雪便闭上了嘴,没有开口。   方良对着他们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所以也能够猜到你们的疑虑,这件事不难解决。”   他的话说的很清楚,众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还未开口便听小棋圣继续说道:“我对修行的兴趣不高,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在意,我可以帮你们找到理由前往海域而不被人怀疑,但那千百片的万界之灵碎片,我要三成。”   在场算上方良一共有八个人。   他一人要占三成,也就是说其余人每人只能有一成。   算不上少,却也绝对谈不上高。   几人脸上刚刚出现的喜色立刻便消退了下去,互相对视着,一时之间并未开口。   三城算不上狮子大开口,小棋圣很值这个价钱。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能做到,便分你三成,倘若你做不到,不仅分文没有,我还要你全程帮忙。”   分文没有还要做免费劳力?   方良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我说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   “那么你的办法是什么?”   “暂且不急,相对于这件事来说,我更好奇你是什么人?”   交易全程都是眼前这个长得青衫青年开口,即便是与他三成这样的大事都可以一言而决,就连骄傲如同楚阳和花雨瑶都没有出言反对。   这样的人不仅实力强,而且声望一定也很高。   但声望很高的人自己不可能没有见过,如果没有那眼前人就一定不是荒州的人,何况之前李休还提到了唐国二字。   “唐国,李休。”   “李休?”   方良轻咦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惊讶,他听说过这个名字,虽没有特别注意过但也有些印象,好像是胜过了罗浮渊和洛以翁的唐国世子,天资实力都很了不起。   今日一见的确很了不起。   “那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我的办法了。”   方良眼中的兴趣之色浓郁了不少,然后伸手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张海图,上面密集遍布着诸多岛屿。   他的手指在海图之上不停地移动着,最终在一个岛屿上停了下来。   那是三十六洞。   众人都是不明所以,即便是计之华都是眉头紧皱,看不懂方良打算做什么。   “我是小棋圣,一年只下三盘棋,今年还剩两盘,我想可以用一用。”   其余人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计之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间变得十分难看,有些铁青。   方良继续开口,不咸不淡的说道:“棋魔就在三十六洞修养,如果我去挑战他那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而你们作为我的朋友,想和我一起去观看这场难得一见的棋局,这当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吗?”   梁小刀点了点头,这算不上什么高深莫测的计谋,但的确是很有用的计谋,而且也是非小棋圣不可用的计谋。   值得一试,而且也没有半点瑕疵。   他偏头看去,却发现其他人都是面色凝重,眼神惊惧有些不敢相信,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梁小刀这才发现这其中似乎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然后他看向了李休。   李休看着计之华。   计之华低着头,身体抖如筛糠,面色惨白且难以置信,他想不通也猜不到,方良究竟是如何知晓棋魔就在三十六洞的?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三十六洞会有灭门之灾。 第493章 高高在上,坐在云端上的那些人   有小棋圣就会有棋圣,有棋圣就会有棋魔。   世间万事万物存在都有所平衡和对立。   就像三百多年前唐国建国之时出现了一位诗仙,醉宴斗酒便有百篇诗,绣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当时整个唐国上下百万读书人莫不以能够请教诗仙为荣,就算只能得到一点墨宝那也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更有人言大唐以武立国,最缺的便是文化底蕴,而诗仙一人,便撑起了整个唐国。   唐皇有一间小屋子,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据说里面挂满了诗仙的诗词,陛下每隔数日都要进去住上一晚。   就连大唐军神,已经逝去的被敌军帅李来之,生前都是贴身带着诗仙一篇亲笔,打仗之时都是小心翼翼,放进储物戒指害怕玷污,放在怀里又怕被损坏。   只是很可惜这位诗仙就像是一颗流星,固然耀眼璀璨,却太过短暂,只是绽放了短短数十载便归于尘土,自那以后出现了数位诗圣和诗鬼,却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有诗仙就会有诗鬼。   就像有棋圣就会有棋魔,这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李休通读天下,但总不能将天下间前后五百年的事情全都了解一遍,自然也不会知晓棋魔这个名字,但从叶修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大人物。   而且应该是一个很有特殊的大人物。   “棋魔是一个坏人。”   几人同时陷入了震惊和沉默当中,叶修瞥了一眼浑身抖如筛糠的计之华,开口对着李休解释道:“天下的坏人有很多,但如棋魔那样暴戾且残忍的人却很少,他这一生痴迷棋道,比方良还要痴,但却极其恶毒,与他对弈的人一旦输了便会被他斩杀,在他成名的那几十年里死在他手中的棋手没有几千,也有一万,但他的棋力的确高超,固此得出了一个棋魔称号。”   “但这还算不得什么,让其真正名震荒州的是在四百年前的一次秘境探险当中,棋魔以天地为棋盘,凝练法阵,用大能力一举坑杀了数十万前去争夺秘境的修士,其中不仅包括了数千名五大派的弟子,更还有几十位五境修士被一同坑杀,最终棋魔虽然得到了秘境当中的宝物,却也酿下了滔天之祸。”   叶修的脸色有些凝重,继续道:“此事太大注定无法隐瞒,几乎是在秘境结束不到半月的时间便已经败露,棋魔坑杀数十万人造就大杀孽引得天地色变,血气冲霄,最终引来了典狱司的注意,典狱长派遣双司勾魂使谢必安和范无救持典狱令追杀棋魔,棋魔不敌用秘法重伤远遁,到如今已经有了数百年的时间未曾出现过。”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想不到竟然还活着。”   他的话音落下,侧目看向了始终低着头面色铁青的计之华,其余人的目光也是聚在他的身上,带着询问。   棋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道魔头,而且是大魔头,无论是出于正义还是恐惧他都是荒州之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最重要的是他在秘境中坑杀了数十万人,得到的宝物数不胜数,一旦将他杀了,这些宝物就都是无主之物。   这世界上没有太多的正义,要看的就是立场和价值,还有利益。   “如果他是在三十六洞之内,倒也解释了为何这数百年来都没人发现过他。”   花雨瑶意有所指的说道。   三十六洞之所以称之为三十六洞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他们所在岛屿的特殊性,其内洞口暗道无数,而且天然拥有隔绝气息的特性,如果棋魔这数百年来一直藏身在三十六洞所在岛屿的地底深处上。   自然而然的就能够瞒天过海。   计之华始终都没有说话,或许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阳的眉头紧紧皱着,倘若是发现了棋魔的踪迹,这可是一件大事,是一定要报告给师门长辈不可的大事,他对着方良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棋魔就在三十六洞的?”   方良微微一笑,解释道:“当今天下没有双司勾魂使找不到的人,如果有,要么在大唐凌烟阁,要么就在三十六洞。”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天下之大不可量也,但能够阻拦双司勾魂使脚步的地方就只有两个,大唐凌烟阁双司使不敢去。   三十六洞双司使不屑去。   棋魔自然不会在凌烟阁,否则一定会被薛红衣一刀砍成两半,那么就只能在三十六洞。   “似你这般解释倒也说得通,只是天下人想来也有不少能够想到这件事,却为何从未有人提过?”   春秋雪找到了一处一点,开口问道。   方良脸上的笑容转化为冷笑之意,讥讽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大人物作壁上观,高高在上,可不会为了去杀一个棋魔钻三十六洞不知几万米深的地洞,而那些愿意钻地洞的却没能力诛杀棋魔,除了送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能杀他的不屑杀,想杀他的不敢杀,所以他才能够苟活数百年直到今日。”   方良转身走出了小院当中,迈步行走在街道之上,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气。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情挑明,这样无论是不屑杀的还是不敢杀的都会去杀他,他们高高在上,他们坐在云端,那就要为了大义为了天下人去动手,哪怕那些人再不愿意也要去做。”   他双手负在身后,面上的冷笑此刻瞧起来冰寒刺骨。   其他人从刚开始的沉默转变成为了惊惧,然后再度沉默了下来。   这小棋圣,竟是要以一人之力,玩弄天下人与股掌之间。   李休看着方良,觉得这人与知白很像,算得上是很了不起。   “至于你,是死是活,全凭你自己选择?”   方良停止了脚步,回头看向了计之华,面上的冷笑收敛归于平静,他淡淡道。   计之华铁青的面色逐渐转为苍白,他抬起了头,眸子当中布满血丝,就连声音也是沙哑起来:“我该怎么做?”   方良轻声道:“三十六洞包庇棋魔,掌教崔嵬联合门内十三位长老和两位五境上人庇护棋魔数百年之久,如此滔天罪恶自然是死不足惜,门内圣子计之华无意间知晓了此事,于是借着参加寻梅宴的名义逃了出来,联合我等一共揭发崔嵬的阴谋,并托付小棋圣方良棋战棋魔,大胜,棋魔身死,三十六洞被世人唾弃,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掌教崔嵬以及门内三十位长老还有五境上人身死,门内弟子死伤大半,余者在计之华力保之下留存性命,远赴海外,永不归来。”   他看着计之华,似乎是在询问:“如此结果,计兄可还满意?”   “你想让我背叛师门?”   计之华面色惨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了出来。   方良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只是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万界之灵碎片的好处计兄应该很了解,而且你主动说出了棋魔的藏身之地,并不惜大义灭亲,这可是天大的名声,以后对你的修行之路也是有着大好处,这一点计兄想来比我清楚。”   计之华没有说话,只是双拳紧握,眼中的血丝更加清晰起来。   “当然,计兄若是觉得心中不安,也可与师门一同赴死,博一个更大的名声。”   方良还在看着他,不咸不淡的讥讽着。   梁小刀看着方良,心头微凛,觉得这小棋圣的行事未免有些太过薄凉,不近人情,做事没有善恶,只看利益和结果。   三十六洞包庇棋魔,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天下所有人得目光都会放到这里,对于他们这几位区区圣子圣女的年轻一辈当然不会搭理,万界之灵碎片也是唾手可得。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翻掌之间覆灭一个一流势力,而他却表现的平淡如水,就像是捏碎了一只蚂蚁一般不动声色,让人恐惧。   其他人无论是楚阳还是花雨瑶都是不发一言,他们很了解方良,知晓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这些年来早已经见过不少次,只是,每一次都会觉得心惊。   倘若和这样的人物为敌,那才是最让人头痛的事情。   “计兄,可想好了?”   方良看着计之华,催促了一声。   “如果我拒绝,你要如何?”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计之华抬头与方良对视着,沉声道。   方良点点头,浑不在意的说道:“那就只好请你先去死。”   他说的云淡风轻,而的确也是真正的云淡风轻,凭借他的实力倘若要杀计之华绝对算不上难。   计之华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显得张扬且放肆,就像是之前面对梁小刀时候的表情一般:“棋魔虽然藏匿在三十六洞,但掌教却并不是在庇佑他,而是用护岛大阵将其镇压在岛屿深处,数百年来的镇压和磨砺,如今的棋魔早已经是虚弱不堪,只需再过百年便可将其彻底灭杀,现在你一个包庇棋魔的帽子扣上来,你说谁会相信?”   这就是事实,三十六洞并不是在庇护棋魔,而是在磨杀棋魔。   方良闻言却仍旧是毫不在意:“天下很多事需要看的不是他的对错,需要看的就只是一个说法,而天下人要看的并不是这个说法的对错,而是这个说法对他们是否有利。”   “那些人端坐云端和高楼,如果你想说服他们就要懂得他们想要听到什么,想要看到什么,也许你的说法是事实,但那未必是那些大人物想要看到的事实。”   他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让众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话很好理解,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只要动一动脑子就能够想的通前因后果。   三十六洞镇压磨杀棋魔,此事传了出去三十六洞的名声无疑会提高数倍乃至数十倍,同时还会得到棋魔手中那数十万修士的修炼资源,这可是让五大派都为之眼红的资源。   倘若在这种时候声望高绝的小棋圣振臂一呼,提供了另外一个说法,三十六洞实则是在庇佑棋魔,这样一来那些三十六洞的竞争对手以及眼红棋魔手上拥有的资源的那些人立刻便会倒向这一边。   而那些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会坐视不理,静观其变。   最后所落得的下场就是棋魔会死,但三十六洞一样会被灭门。   这件事无关对错,就只是利益驱使罢了,荒州不比大唐。   唐国讲道理。   荒州看利弊。   他们并不在乎谁的说法是对的,谁的说法是错的,这些大人物看的就只是那种说法对自己更有利,仅此而已。   这就是人性之根本,也是小棋圣对待这个世界的看法。   计之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他低头想了很久,然后道:“如果做对的事却要承担错事的责任,那我想这个世界应该很糟糕。”   自古以来有很多文人墨客,也出现过不少的小说家,就像一千年前曾有人写过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这样的话。   以前只是觉得无病呻吟,现在想想其实还有些道理。   计之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态度已经很明显,他不会做方良要他做的事情,也不会背叛三十六洞。   方良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你是现在去死,还是到时候与崔嵬等人一起死?”   春秋雪忍不住皱了皱眉。   楚阳往前走了一步,开口警告道:“适可而止吧方良。”   花雨瑶没有说话。   叶修看了一眼李休,觉得他今天实在是沉默的有些反常。   “除非你有更好的借口。”   方良侧目看着楚阳,淡淡道。   楚阳摇了摇头,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否则又何必来找小棋圣?   “我们不拿人命做交易。”   他对着方良沉声说道。   方良轻笑道:“既然是交易那就要付出代价,我每年只下三盘棋,每盘棋都会惊天动地,如果只是杀了一个棋魔那就很没意思。”   这话还有半句没有说出来。   能够抬手间玩弄天下人,覆灭一个顶尖的一流势力,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小棋圣也是棋圣,棋圣做事就要有棋圣的场面。   恃才自傲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但这件事必须要用到方良,无论这个所谓摆脱他人视线的理由和借口还是破除浮云岛禁制所需要的方法都只有方良才知道。   没有人说话,但各自的态度已经摆在了这里,如果方良坚持这么做,楚阳等人一定不会同意。   到最后这件事就会一拍两散。   李休迈步走出了院子,然后一步步的朝着方良走了过去。   这是在众人争执以来李休第一次有所动作。   他走到了方良的面前,然后抬起了手,自空中落下了无数道剑气插在了地面,将他们二人包裹在了其中。   春秋雪忍不住要过去看看,刚走两步便发现梁小刀站在了院门口,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既然他去了,那就不会有事。”   春秋雪的动作停了下来,站在院中安静等候。   计之华眼眸当中的血丝一点点的淡化了下去,却还是铁青着脸,没有开口。   无数剑气围绕着四周,笼罩着李休和方良二人的身影,让外界的视线无法探视过来。   “殿下这是何意?”   方良看了一眼四周,好奇问道。   “我想和你做一场交易。”   “我们的交易不是刚刚才做过?”   李休纠正道:“刚刚是我们之间的交易,现在要做的是你我之间的交易。”   方良闻言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于是便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休说道:“在唐国,攻取城池之时曾有过一种围三阙一的说法。”   这话听起来很不着边,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但方良听懂了他的意思,玩味道:“殿下想让我放了棋魔一命?”   李休没有说话。   方良继续道:“还是先前的话,既然是交易那就要有筹码,如果我放了棋魔一命,殿下准备的筹码是什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我可以和你下一盘棋。”   方良愣了一下,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微嘲道:“殿下的脑子想必没有出什么问题,那何以说出如此丢人现眼的话来?”   “我胜过了刘先生。”   李休并不在意他的嘲讽,轻声说道。   声音很轻,甚至还没有四周围绕的剑气呼啸声大。   但方良的笑声却是戛然而止了起来,那双眼中的玩味也是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正色。   他看着李休,问道:“哪个刘先生?”   “巴山城。”   方良沉默了下来,偏头朝院内看了过去,那是叶修所在的地方,只是此刻四周有剑气阻隔,他看不见叶修,叶修也感受不到他的注视。   他沉默了很久方才收回目光,认真道:“若如此,那倒的确算的上是天大的筹码。”   李休与他对视着:“做吗?”   方良笑了笑:“做。”   四周呼啸的剑气随之消散,二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靠在门旁的梁小刀,跟着又看了一眼其他人,淡淡道:“去三十六洞。”   楚阳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计之华铁青的面容恢复了一抹红润,长出一口气。   叶修隐约能够猜到一二,天下间能够打动方良的就只有三样东西。   棋,茶,蛐蛐儿。   李休不斗蛐蛐儿,茶也不太可能,如此来说那就是下棋。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李休来荒州的目的便是为了扬名,倘若此时当着众人的面前将他胜过了自己师尊的事情说出去那就是天大的名声。   若是再借此机会胜过小棋圣,那他的声望可就真的是一时无两了。   二人走在最前头,方良负手而行,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容,他没有去询问李休为何要救棋魔一命,因为他对这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在放了棋魔,取了万界之灵碎片之后与这位唐国世子下一盘棋。   至于那作恶多端坑杀数十万人的邪道魔头,是死是活,又干他何事?   ……   ……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这一夜月朗星稀,天空当中没有半片乌云遮挡,月光笔直落下照在了夷陵小镇的正上空,那些万香城的附属以及一名万香城的长老人物在今夜同时出现在了夷陵小镇当中。   抬头看着悬浮于苍穹之上一闪而逝的云舟。   那是小棋圣方良的云舟。   白日里花雨瑶和李休等人来到了这夷陵小镇,晚上便乘坐云舟离去,这一幕被万香城及其麾下的有心人看在眼里。   八九名在各个势力都称得上是圣子圣女的人物秘密的聚集在一起想来一定不是去野餐,何况其中还有那来自唐国明言要和万香城了解因果的男人。   那就一定有秘密存在。   当下立刻便派人跟随并且传信与云舟一路沿途之上的所有万香城麾下的势力一定要将来龙去脉给打探清楚。   只是此事太过仓促,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头绪,就在所有人忙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的时候。   一个消息通过倾天策的途经突然传到了天下人的耳中。   小棋圣方良于十五日后前往三十六洞以棋道修为挑战棋魔,一决胜负。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瞬间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暂且抛开小棋圣本身的声望不谈,单说棋魔这个名字便让无数修士面色一白,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似乎就连头皮都要炸开一般。   即便是数百年过去了,这位最顶尖的邪道魔头的名字仍旧烙印在无数人的心头不曾消散,一个设计用大法阵坑杀数十万修士的存在,其血腥残暴程度堪称一绝。   让无数人恐惧的同时恨不得生啖其肉,可称得上是人人得而诛之也不为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棋魔早已是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想不到竟然会在今日被人提起,而且还是出自小棋圣方良的亲笔。   那此事断无作假的可能,只是棋魔为何会在三十六洞?   就在所有人疑惑不已的时候,又是一则消息再度传出,原来当年棋魔被双司勾魂使追杀重伤跌入了三十六洞消失不见,后背三十六洞掌教崔嵬无意中遇到,举全派之力将其困住磨灭,硬生生困了数百年之久,据说如今已经是虚弱不堪。   三十六洞掌教心生慈悲仁义之下方才答应了棋魔最后的遗愿让他与小棋圣方良对弈一盘,了此残生。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无数人对于棋魔痛恨之余,又忍不住敬佩崔嵬的为人,一时间天下各处都有人感叹三十六洞掌教的仁慈之心,让人敬佩。 第494章 飞到天上去   “多谢。”   众人坐在云舟之上,计之华走到了李休的身侧,轻声说道。   “如果做对的事情却要承担错事的代价,那这世界岂不是太过无趣?”   李休站在云舟边缘,脚下云烟过眼而逝,地面上的一座座城池在这一刻看起来渺小不堪,就仿佛随便拿起一块石头扔下去都能够摧城断山。   这是之前计之华曾说过的话,现在他只不过是重复了一遍而已。   所谓名言便是出自名人的口中,但普天之下同样有很多普通人也说出过很多有道理的事情,只是因为不是名人,所以这些话无人记载,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这句话就很不错。   从地面抬头仰望苍穹,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太阳,高悬于空,就像是真正的可望不可即,小孩子总会眯起眼睛伸手指着那轮太阳,然后高喊着以后一定要踏上修行之路,要高高的飞到天上,去把太阳摘下来。   每个人都如此想过。   但当你真正站在天空上的时候却发现太阳还是悬在你的头顶,你还是站在下面。   你们之间永远都隔着距离,你永远也摘不下太阳。   就像此刻站在云舟之上。   计之华算是聪明人,只是平日里行事素来无所忌惮惯了,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往往会很简单。   他知道李休在想其他事情,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了一声多谢,便转身走到了别处。   “这可不像你。”   云舟很大,一行人并未站在一起,各自行走其中。   梁小刀来到了李休的身侧,抬手抓着眼前的云雾,云雾无形,触手即散。   就像以前他总会想云扑面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云本就没有感觉,云扑面也是如此。   李休为了唐国几经生死,他将大唐放到了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位置,这种归属感和荣誉感是天生的,你生来就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情,这没什么理由。   但他和计之华毕竟不熟,而且还有一些小摩擦。   按照李休的性子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我的时间不多,人间的五境也不多。”   李休想了想,解释了一句。   梁小刀看着他指上的那朵小花,不再说话。   三十六洞是一流势力,门内共有三位五境宗师,这算是不错,而且掌教崔嵬磨杀棋魔数百年,无论是出于惩奸除恶还是贪图利益都无法否认这是一件好事。   那就不该死。   就像当初他救萧泊如一般,有很多人本不该死,李休想做的就是让这些不该死的人活下来,仅此而已。   当年在三古之地之时,徐文赋曾说过要他在大劫到来之前完成人间大同,李休不在乎人间是否大同,他只在乎大劫到来之时人间的力量是否足够应对。   云舟巨大足有数千米,这还只是最小的一种,倘若是五大派那些大人物出巡一次,所乘坐的云舟少说也是数十里乃至数百里大小,这东西就像是身份的象征,轻易马虎不得。   方良并未站在外面,云舟这东西李休和梁小刀是第一次坐,但他已经坐了不知多少次,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看景色的想法,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连数日都不曾走出来。   叶修就站在这间屋子里。   “我想不通。”   方良坐在床头,低头看着这张棋盘,数日时间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   叶修站在他的面前,淡淡道:“但这就是事实。”   方良的目光在棋盘上那些黑白子之间不停流转,脑海里早已经是推演了无数遍:“刘先生输了,而且输的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输的很彻底,便是我也未必能够让他输的这么利落。”   “他很优秀。”   叶修想了想那道青衫身影,开口说道。   方良伸手触摸着棋盘,面上隐隐带着些许的兴奋之色,数日不眠不动的他在此刻却是显得愈发神采奕奕起来。   “真是一盘好棋。”   他感慨道。   叶修点了点头,想起了师尊输棋时候的惊愕模样,笑道:“的确是一盘好棋。”   方良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的拿了出来,然后将黑子重新放了上去,他在跟着放上一枚白子,走的正是李休和刘先生那一天里的复盘。   但到了第一百四十一手的时候他却将白棋放到了另外一处,紧跟着又将黑棋移动了位置,如此走了十余步后方才停止下来。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他口中不停地嘟囔着,那双眼却在泛着精光,并且越来越亮。   叶修转身打开了门。   方良头也不抬的道了声多谢,自然是在谢过叶修肯将那一日的复盘告知与他。   叶修则是没有说话,走出屋子回手关上了门。   身前一篇广阔,没有人。   李休和梁小刀以及慕容雪三人站在云舟边落并肩而立,三人同样是来自大唐,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李休不是话多的人。   梁小刀懒得搭理慕容雪,慕容雪性子骄傲更不会开口。   与其说是叙旧,莫不如说是沉默要更加准确一些。   我们就这样静静站着,不说话,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以前有人曾说过这样的酸句,只是放在这里想来是不太合适的。   叶修走了过来。   “方良一直在看你和我师尊的复盘,从未眨眼。”   梁小刀有些惊讶:“一眨不眨?”   “一眨不眨。”   “那他眼睛不干吗?”   叶修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能被称之为小棋圣,棋道修为自然无比精深,他看了你的棋局,你却还没有看过他的,这不公平。”   李休没有说话,下棋这件事就是如此,能够事先了解一些对手的习惯总能为自己增添几分胜算。   但他不在乎,下棋这件事说到底比的还是算力。   “你能胜过我师父,自然也能胜过他,这点我并不怀疑,我只是好奇你与他谈了什么事情?”   在夷陵镇内,周遭剑气环绕之间,李休与方良说了什么话没人知道。   但他们一定达成了共识,这是众人好奇的地方。   李休双手撑在云舟边缘,注视着面前云海翻腾,默不作声。   “我就是好奇,那么长时间不眨眼,眼睛不会干?”   梁小刀拍了拍叶修的肩膀,皱眉问道。 第495章 爱棋又怕死   “我能揍他吗?”   叶修面色一沉,出声问道。   李休点了点头,说了句随你。   梁小刀缩了缩脖子:“莫闹。”   ……   ……   无论什么时候时间总会过得很快,但在打闹的时候往往会更快一些。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云舟在天空当中不急不缓的飞着,飞出了荒州陆地来到了大片空阔无际的海域之上。   太阳从天边落了下去,带起赤红色的晚霞映衬着海面相互交汇,天色渐渐变得暗了下来。   云舟却不在往前飞驰,而是悬在了空中一动不动,在前方十里之外的那座孤岛,便是三十六洞的宗派实力所在。   原本很安静,或者说海域之上的势力都很安静,大海固然辽阔,海水之下深不见底神秘莫测吸引着无数人得冒险,但总归是陆地更让人喜欢一些。   而且那些探险者喜欢的是那些从未有人去过的地方以及猎杀海域之下的妖兽。   类似于三十六洞这样的强大势力躲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主动凑上来?   无尽海域飘悬孤岛,无论是怎样描绘和书写都会让人感到孤独和恐惧,这就像当年李休与乔三爷行万里白雪一般,苍茫天地只此一人,那除了孤寂所拥有的便只有凄凉。   只是眼下有所不同。   三十六洞很热闹。   四周漂浮着近百艘云舟,云舟之上站满了人各个宗派的长老和弟子。   自高而下放眼望去便是三十六洞所在的岛屿上都是站满了人,说上一句人山人海也毫不为过。   “诛杀棋魔是很大的阵势,但这阵势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大一些。”   李休看着四周场面,开口说道。   各个宗派的云舟都不尽相同,上面都刻画着各自宗派家族的独特烙印,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能够清晰无比的辨认出来。   方良的云舟自然也很特别,他在荒州没有宗派,也没有家族,能够修炼至今得到一个小棋圣的称号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硬生生闯出来的。   周遭的白艘云舟认出了方良。   原本在四周将三十六洞岛屿围绕的死死的白艘云舟齐齐向着两侧推开避让,让出了正中间的道路。   他们来此是为了杀棋魔,但同样也想看一看这场旷古绝金的精彩对局,究竟是小棋圣风头更胜,还是老棋魔老谋深算?   无数人都在期待着这场对局,再加上棋魔的恐怖名声,在今日三十六洞竟然聚集了近百个一流势力,数不清的二流势力,甚至抬眼望去还能够看到三七崖的白纸和无量寺的金莲。   一时之间此地的风头竟是隐隐盖过了数月之后的试剑大会。   在场加起来差不多有数万人,无论是天空还是地面数万人齐齐抬头看着他们这一行人,如此可谓是万众瞩目了。   方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十日时间他都不曾离开过那间屋子,此刻出来面上不仅没有半点憔悴,反而显得神采奕奕,一身气息比之初次见面之时竟是精进了些许。   他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云舟最前方,迎接着那些本就属于他的万众瞩目。   云舟往前行驶了数里,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阳光逐渐消失,暮色笼罩天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了方良的身上。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三十六洞岛屿,然后迈步坐在云舟最前方,抬手扔出了一面棋盘浮在身前,安静盘坐,不发一言。   这就是在下战书,棋盘就摆在那里,你来是不来?   棋魔怕死,所以被三十六洞掌教崔嵬用大阵磨杀了数百年却还是吊着一口气,硬撑着不肯咽下去。   “他若是不来该当如何?”   春秋雪看着下方岛屿上的平静,皱眉问道。   方良已经在云舟前方坐了半个时辰,下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出现。   棋魔怕死,会不会因此惧战?   叶修摇了摇头,淡淡道:“无论他下不下这盘棋,都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赴约,他在临死之前还能下一盘棋,或许还能胜过方良,不赴约,便只能等死。”   直接死和下一盘棋再死,二者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我想没人会选错,尤其对棋魔这样又爱棋又怕死的人来说那就更加容易选。   “那他为何迟迟不来?”   春秋雪又问道。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梁小刀:“老狗一样的人物,总想着要离死远一点,自然便会想尽可能的拖延一点,可他又能拖多久?终究还是要死的。”   他偏头看着天上的那些云舟。   三七崖的白纸已经浮现了一层墨色。   无量寺的金莲开始轻轻地旋转起来,大日如来的金辉在这黑夜当中如星光一般璀璨。   五大派当中,万香城最世俗,典狱司最孤僻。   倾天策不争,无量寺寡欲。   三七崖我行我素。   棋魔是大魔头,如果说五大派中有谁是真心为了万民除魔的那就只可能是那群不修今生的和尚,以及那群狂傲自负的儒生。   典狱司注重的是审判,对一切的审判,并不单单包括邪恶,何况棋魔本就是从他们手中逃出去的,此刻再来脸面上总归挂不住。   所以五大派当中只来了三七崖和无量寺。   地面岛屿上无数人屹立原地抬头看着天空。   三十六洞的掌教崔嵬也是屹立于一座云舟之上,视线隔空与计之华对视着,眼带询问。   如果说场中最憋屈的人是谁的话,那可能说除了棋魔之外就是他崔嵬了。   生生磨了数百年,眼看着这棋魔就要油尽灯枯了,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谁受得了?   计之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示意此时不便,日后再说。   崔嵬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地面。   三十六洞的护岛大阵他早就已经解开了,棋魔不受压制已经是恢复了自由身。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岛屿之上还是风平浪静。   “世子殿下。”   天地间都是安静极了,就在这时候一声响亮中气十足的喊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那是无量寺金莲所在的方向,无数人侧目看去,见到一个小和尚正满脸兴奋,十分激动的朝着一个方向挥手。   无数人朝着小和尚挥手的方向看去。   然后便看到了方良身后的李休,不由得齐齐愣了一瞬,心中说了句好俊俏的青年。   李休则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不戒。”   小和尚显得开心极了,就像是他乡遇故知的那种开心,也顾不得身后大和尚的劝阻,起身踩着其余宗派家族的云舟便朝他这里跳了过来,很是欢快。 第496章 做狗和做人   “想不到竟是会在这里见到世子殿下,实在是让小僧欢喜非常。”   不戒来到了李休的身旁站下,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竟是让这夜色都为之一亮。   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李休也是如此,他伸手摸了摸不戒那光秃秃的脑袋,解释道:“来做件事情,做完就走。”   还是熟悉的手感。   小和尚眯起了眼睛,觉得舒服极了,也没有去问什么事,就只是在他的身旁安静站着,一言不发。   这一幕被四周各大门派的人看在眼里,心头惊讶,不知那青年究竟是何人,竟敢对无量寺的佛子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   无量寺此行只来了三个人,一个大和尚,两个小和尚。   此刻那大和尚坐在金莲之上,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说了句红尘难断便不再理会。   这终究只是很小的一场插曲,众人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过后便不再理会,毕竟今天的重头戏可是小棋圣和棋魔之间的对决。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下方的岛屿当中还是没有丁点动静,四周的人早已经渐渐急迫起来,尤其是那些云舟之上的大人物更是面露不耐。   早死晚死都要死,既如此还拖什么?   三七崖的那群儒生站在白纸上,眉头紧皱,为首一位长衫大儒站在白纸前方,低头冷眼看着下方的岛屿之上。   然后提起了一支墨笔,在身前轻轻一点。   天空之上瞬间出现了无数水墨,如同雨滴一般密密麻麻的漂浮在三十六洞岛屿之上,悬而未落。   他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三七崖的文圣大儒已经没了耐性,意思很明显,要么现在出来下棋,要么就死在岛里。   岛屿之上还有很多人,只是出手毕竟是文圣大儒,谁也不会担心被其误伤,纵使那漫天水墨泼洒下来也绝不会有一滴落在他们这些旁观者的身上。   “几百年没见面了,你这老儿还是这么没有耐心。”   就在这时,从下方岛屿的最深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被镇压了数百年的样子。   三十六洞所在的岛屿生出了无数黑雾,使得天地间的夜色变得深邃了许多。   黑雾冲霄而起形成了一张宛如黑洞般的巨口,巨口之大囊括方圆千里,像是要将屹立空中的那些云舟全部吞入腹中一般。   三七崖的那名大儒冷哼一声,悬于头顶的无数水墨朝着下方激射而下,就像是一道道剑光一般硬生生洞穿了黑洞巨口,将其刺出了无数个窟窿。   千里黑雾轰然散去,一个身穿青衣的老人出现在了半空之上,他的面色红润,身材有些佝偻,一头的短发稀疏不堪,他转头看着那名大儒,露出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寒暄笑容。   他的嘴中缺了几颗牙齿。   棋魔现在只有五百多岁的年纪,放到五境宗师当中算不得什么,哪怕样貌再如何衰弱,也不至于掉了几颗牙齿,这就证明三十六洞掌教崔嵬并没有说谎,他的确被镇压磨杀了数百年,饶是此刻看起来中气十足但也无法遮掩他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你的命很大,但往后不会再这么大。”   那名大儒冷眼看着眼前这位之满面红光却快要死的棋魔,当年他设计坑杀数十万人,其中便有百余名三七崖的弟子,这是大仇恨,不能不报。   棋魔抬手摸了摸自己头发稀疏的脑袋,笑着道:“正所谓祸害遗千年,天意难测,也许我今天死不掉也说不定。”   大儒手中捏着毛笔,笔锋惊人,蓄而不发。   “下完这盘棋,你就会死。”   “谁知道呢?”   两个人在空中对视着,棋魔摇了摇头然后来到了方良的身前,在棋盘的另一头坐了下去。   方良坐在云舟上,棋盘悬浮在云海里,云雾没有形状,不能着力,但棋魔就这么盘膝坐在了云雾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多谢。”   他说了一句。   “何来感谢?”   方良回了一句。   棋魔解释道:“如果没有你出现与我棋战,恐怕再过几十年我就真的要被那个姓崔的给硬生生磨死了。”   活了一命,那当然要感谢。   “我只是想下棋,你的生死与我无关,何况下完棋之后你还是会死,谈不上感谢。”   “那是两码事。”   之后会死那是之后的事情,眼下还活着,起码走出了那个困死人的大阵。   二人面对面坐着,头顶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棋盘投影,足以让四面云舟以及地面岛屿之上的所有人看个真切。   方良抬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网罩扔到了头顶,网罩悬浮在二人的头顶洒下了如同佛门金钵一样的光芒笼罩着他们的身体,将二人从此方世界隔绝出去。   四面云舟上的那些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知晓这是小棋圣方良对弈之时的怪癖,用法宝将自己和对手隔绝出去,如此一来便等于是隔绝了外界,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不会透露出去,外界的人看不见里面。   但二人行走的每一步天上的棋盘倒影都会分毫不差的浮现。   “我听说过你。”   棋魔看了一眼四周被隔绝所产生的虚幻,然后对着方良笑道。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方良抬手示意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是让先,让棋魔先行的意思。   棋魔也不拒绝,抬手捏起了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道:“这几百年过得很乏味,每天要做的除了等死之外便是尽量的晚死,无趣之余便忍不住好奇这几百年来大陆之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崔嵬还算不错,知道我快要死了也不吝啬,每天都会来与我说些新鲜事,所以老夫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消息却算得上灵通。”   “听说三百多年前绿海那头兴起了一个国家?好像是叫唐国,老夫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不过挺崔嵬说这个大唐的实力比五大派还要强大,只是内忧外患之下疲于奔命。”   “管他呢,反正离荒州远得很,听说你没有师门,修行至今全靠自己的福运,就连这样的宝物都能拥有,实在是了不得。”   他伸手指了指二人头顶上的网罩,夸赞了一声,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方良,继续道:“我听说过你,你也应该听说过我,这盘棋你赢了倒还好说,要是输,那可是会死人的。”   ……   ……   方良开口说道:“我不会死。”   二人下棋的速度并不快,通常半晌才会落上一子。   棋魔以为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问道:“你以为一定能胜过我?”   方良点了点头,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论下棋,他又怎么会输?   “无论输赢,我都不会死。”   这话就有意思多了,棋魔知晓自己先前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道:“我要杀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所以你要怎么活着?”   “我觉得如果能够活着,那就没人想死。”   这话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就像是意有所指一般。   棋魔手上的动作更慢了一些,双眼微微眯起,没有说话。   方良淡淡道:“你被困在三十六洞数百年不肯死去,这就是怕死,如果你从今以后还想要活着,那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能让我活着?”   棋魔觉得有些好笑,暂且不提外界那近百艘云舟上站着的近百位五境宗师,单说那三七崖的大儒和无量寺的大和尚他都没信心能活着逃出去。   现在不是几百年前,刚刚恢复自由的他一身实力恐怕就只能发挥个二三分左右。   方良摇了摇头:“不能。”   但紧接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说道:“但他能。”   棋魔将指尖棋子放到了棋盘上,抬头看向了他手指的地方,李休就站在那里。   方良解释道:“既然你听说过唐国,也就省的我在多余解释,他是大唐的世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跟了他,就能活。”   这是很浅显直白的道理。   棋魔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讥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跟他做狗吗?”   方良看着他,目光平静,即便是面对臭名昭著数百年来的第一魔头也是没有半点恐惧:“你不就是一条老狗吗?何须去做?”   棋魔脸上冷笑一点点的消失,那张脸陡然间变的无比冰冷,一团黑雾自四周浮现,头顶悬浮的网罩开始摇晃了起来。   方良却是并不在意,淡淡道:“做狗,去死,两个答案摆在你的面前,我想并不难选。”   棋魔怕死,否则不会在三十六洞大阵当中硬撑数百年,怕死就不想死。   不想死那就只有做狗。   “的确不难选。”   棋魔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四周悬浮的黑雾也随之散去,然后道:“只是做狗也是要有讲究,要看主人的。”   方良嗤笑一声,抬手放下白子,棋盘之上凝聚出了一把弯刀,锋芒毕露。   “狗就是狗,就算给你穿上在华贵的衣服那也是狗,你没资格看主人,也没资格讲究。”   这话很强硬,也是在玩命,他面对的可是杀人如麻的棋魔,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摁死在这里。   但他不会死,因为棋魔不想死。   只有没得选择的人才会去做狗。   “如果你能换个说法,我一定会答应的很痛快。”   棋魔看了一眼棋盘,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二人并未分出胜负,但天平已经渐渐开始出现了倾斜。   做狗很难听,如果能换成追随或是帮忙等字眼那就很好听。   方良问道:“难不成你现在会拒绝?”   棋魔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是会答应,但答应的不痛快,而且很生气,我轻易不生气,一旦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有多严重?”   “很严重。”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然后同时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完全放到了身前的棋盘上。   “小棋圣名不虚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上一些。”   棋盘之上,黑子已经开始进入了守势,并且箭箭有些不支起来,无论是岛屿还是云舟之上只要会下棋的人看到现在的局面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方良要赢了。   那名大儒提起了手中笔,一点墨色在胸前凝聚。   无量寺的大和尚盘坐在金莲之上,双眸开合。   近百艘云舟调转了方向,云舟之上有着极强大的能量波动缓缓凝聚,诸多五境宗师的注意力都开始从棋盘之上移开,棋局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那时候就是棋魔身陨的时候。   棋盘前后,棋魔回头看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那些一流势力,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讥讽之色:“说什么匡扶正义,这百余一流势力当中真正想要匡扶正义的人又有几个?”   这些人之所以来杀棋魔完全是因为棋魔一定会死。   放在当年棋魔实力巅峰的时候又有几个敢来杀他的?   现在来这里走个过场,高喊一声匡扶正义,混个名声。   “这盘棋就快要下完了,我很好奇,他打算如何救我。”   棋魔抬头看了一眼云舟之上默不作声的李休,出声问道。   “他如何救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活命之后会不会想要做回人。”   如果实力恢复到巅峰的棋魔不想做狗了,那就有意思了。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棋魔目光闪烁着,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种事没有约束,就算你对着天道立下毒誓,像他这样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又怎么会有约束力呢?   方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他,淡淡道:“将这东西含在嘴里,然后你便可以出去受死了,只是他托我给你带了一句话,希望你能记清楚。”   “什么话?”   “他能救你,就能杀你。”   棋魔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脸上,定定的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沉默了下来,将小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个药丸含在了嘴里。   “好。”   话音落下,他放下了最后一枚棋子。   然后方良跟着放下了一枚棋子。   棋盘之上白色光芒大放,头顶的网罩旋转着飞回了他的手中。   二人的身体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胜负已分。 第497章 渡你去西方极乐   这场棋战远比众人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一位当世荒州棋道年轻一辈第一人,便是一些老怪物都是有所不如,还有一位是恶贯满盈几百年前设计用大法阵坑杀数十万修士的邪道魔头。   两个本应该毫无关联的人在今日下了一盘棋,想象中起码也会有很大动静,像天地震荡,风云巨变,石破天惊一类的大场面。   但事实就只是你来我往的扔着黑白子,区别只是速度越来越慢罢了。   其实说到底,下棋比的是算力,又不是修为,哪里会产生那种大场面?   只是因为二人身份太高,旁观者自然而然会脑补出来,事实与期望差很多,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即便是三七崖那些狂生都是露出了一分叹息。   抛却棋魔的身份不谈,这盘棋局下的很通透,也很精彩,在场数万人当中起码有半数掏出了小本本将整个棋局一步步的记录了下来。   “此盘棋局,已是巅峰,前后百年无有人能及得上。”   三七崖的白纸之上,一位年轻儒生面带叹息,感慨说道。   小棋圣和棋魔完全由资格代表荒州棋道修士的巅峰能力,这一盘对弈固然不如想象中的惊涛骇浪,却也是不虚此行。   其余人等都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觉得此言不虚。   方良抬手在身前轻轻一握,那张棋盘与棋子折断崩化作齑粉,网罩被他收入体内。   齑粉遍布二人四周,密密麻麻笔直落下。   方良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棋魔看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化作一阵黑雾冲霄而起,卷刮着无数齑粉向四周蔓延飞舞。   云舟往后退去很远。   方良站到了李休的身侧,说道:“话已经带到了。”   李休点了点头,道:“多谢。”   “没什么,只是别忘了你欠我一盘棋。”   今天的棋局很精彩,但他觉得日后二人之间的对弈会更加精彩。   方良的云舟退到了十里之外,那其余的百艘云舟却依旧是悬浮在此处没有动弹,其内所凝聚的能量波动让人感到可怕,纵使是五境宗师怕是也无法硬接。   百艘云舟之上升腾而出无数气机,遥遥锁定着那团黑雾。   黑雾扩散方圆百里朝天空当中不停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所囊括的范围也是越来越广,棋魔的身影已经是消失不见。   此刻夜深,黑雾融进黑夜当中更显深邃,上下数万人只觉得后背之上传出了阵阵凉意,头皮开始发麻,恍惚间似乎感觉有一只巨手伸向了自己的喉咙一般。   恐怖至极的感觉席卷着每一个人。   “这就是棋魔的实力?”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有些事很可怕,有些人更可怕,但你只是听过就只会觉得也就那样。   但你若是亲眼见过,那才能真正切身实际的感受到那些人为何可怕。   “崔掌教,看来这几百年,贵派过得也不容易。”   有人看了一眼崔嵬,淡淡道。   这人的面色很平淡,眼中却挂着一抹讥讽之色,被大阵硬生生的磨了数百年还能有如此实力,也不知是这棋魔太强,还是你三十六洞的大阵太弱。   “能为天下人出去一个祸害,就算是过得艰难了一些那也是值得的。”   崔嵬看都没有看说话那人,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遍布百里囊括方圆的黑雾之上。   大雾之中难以辨别棋魔的真身在哪里,又或者说棋魔的真身无处不在,但凡有一丝一毫的雾气泄露出去棋魔都会随之逃之夭夭。   但这不是问题。   尤其是放在今天半个荒州的顶尖强者都聚集在此地的情况下,这些黑雾或许算得上是困扰,但绝对算不上问题。   无量寺的大和尚从金莲之上站了起来,他的胸前挂着一串佛珠,手里拿着一个金钵,然后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有句话叫做佛光普照,李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幅场面,心想大概就是如此了。   那金钵像是一个耀眼的小太阳往外射出了一道道璀璨的光亮,在这深夜当中显得十分清晰。   佛光从高空往下照在了地面上,就像是夜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无数金光遮盖着苍穹像是一张柔软的绵纸一般包裹下来,那些向着四面八方蔓延飘荡的黑雾就像是肉体受到了灼烧吃痛着开始快速的收缩了起来,金光不停逼近落下。   黑雾也从刚刚的方圆百里浓缩成了数百米大小并且还在向内不停地收缩着。   大和尚一手拿着金钵,另一只手捏着胸前佛珠,开口高喊了一声佛号。   金光骤然大放,数百米大小的黑雾瞬息之间化作了一个人形大小,然后如同水泽之气一般缓缓蒸发。   露出了一道青衫身影。   棋魔站在空中,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目光阴冷的注视着手持金钵的大和尚。   无量寺和三七崖的功法对于邪恶之物本就有着天生的压迫力,何况这大和尚乃是下一任的戒律院首座,一身实力即便是在强者如林的无量寺当中也足以排进前十,不可为不恐怖,饶是棋魔巅峰之时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当然棋魔的最强大之处不止如此,能够布置法阵的棋魔,那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渡海,数百年不见,你的实力倒是比老夫想象中的进步了许多。”   大和尚收起了金钵,对着棋魔行了一礼,轻声道:“浅薄修为,入不得前辈的眼。”   “听崔掌教说,你是下一任的戒律院首座,倒还要说上一声恭喜。”   “前辈客气,在佛眼中,众生皆平等,戒律院首座也只不过是多做一些事罢了。”   棋魔点了点头,问道:“戒律院首座可以多做很多事,但不远百万里前来插手我的事,会不会有些太多事了?”   无量寺距离三十六洞很远,能够以短短十日时间赶到这里除了金莲之力强横之外,与渡海那高深莫测的修为也有极大的关系。   “除魔卫道,我所欲也,不宽,不宽。”   渡海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脚下金莲开始旋转了起来。   “佛家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倘若我今日收手,并承诺日后再也不会为祸人间,你可愿渡我?”   四周百艘云舟虎视眈眈,只等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便会轰然射出。   作为五大派的无量寺自然算得上是这领头人。   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一言便抓住了佛家的破绽。   梁小刀不由得看向了李休身侧的小和尚不戒,好奇问道:“不戒,如果他问这话的人是你,你会如何回答?”   不戒摸了摸脑袋,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地笑容,小声道:“我法号不戒,当然是万事不戒,万法不遵,什么立地成佛苦海无涯的,干小僧何事?”   梁小刀楞了一下。   方良高看了他一眼。   花雨瑶和楚阳多看了他一眼。   叶修啧啧称奇,心道不愧是能和李休交朋友的人,果然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那渡海大师会如何说?”   梁小刀好奇之心更浓,忍不住问道。   不戒想了想,说道:“师叔自然要比我强些,道理也比我懂的多些。”   众人抬头看着前方天空之上,佛光的余晖还未消散,此刻的夜空显得更亮了一些,起码能够清晰无比的看见四周那些人脸。   渡海面对着棋魔,眉头紧皱,那张脸看起来很是纠结,片刻之后方才说道:“众生皆平等,渡自然是愿意渡的,既然施主诚心悔改,那贫僧也就只好渡你去西方极乐,聊表心意。”   棋魔面色一沉,环绕周身的黑雾开始如同水面一般发出了波动,显然他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极大的波动。   不仅仅是他,便是四周上下的数万人在这一刻都是齐齐楞了一下。   梁小刀抬手指着大和尚,手指哆嗦着哑口无言。   李休看了一眼不戒,心道无量寺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不戒低下了头,耷拉着脑袋觉得有些羞愧,不敢开口。   “渡海,你安敢如此欺我?”   棋魔面如黑铁,仰天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黑雾凝聚成煞气化作一张滔天巨口吞掉了周围所剩不多的佛光,夜空忽然间变得重新黯淡了下来。   渡海闭着双眼,胸前佛光大放,脚下金莲,呼吸间便刷去了大半黑煞。   二人口舌之争实在是太过啰嗦,三七崖的那名大儒发出一声冷哼,手中笔墨遥遥点出,自空中接连写出三个巨大的困,杀,绝三个字向着棋魔镇压而去。   文圣拥有微言大义,言出法随,此刻这名大儒更是亲自提笔,这三个字所拥有的能力可要比言出法随远远高出许多。   棋魔的身体在半空当中忽然一僵,飘散四溢的黑雾也随之顿住,这便是困字。   紧接着便是杀字当头而落,森然杀机化作万千刀剑如雨坠下,棋魔双手抬起撑在头顶,黑雾弥漫散去了半数杀机,并且在同一时间身化万千朝着那名大儒以及其身后的三七崖弟子扑了过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早已悬在四周凝神以待的百艘云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射出了百道光线,只是眨眼间便摧毁了那身化万千之残影,凝为一点朝着棋魔激射而去。   在场的百余一流势力所等待的便是领头之人的动手。   无量寺作为五大势力足以配得上这个领袖一词,但三七崖同样作为五大势力自然也配得上。   所以在见到大儒抬起手中笔墨的刹那,这些人便心照不宣的同一时刻将云舟之上积蓄已久的能量狠狠地爆射出去。   于是便摧毁了那些残影,而此时的棋魔真身刚刚脱离了困字诀,正在全力抵抗杀字诀,无法动身。   参与的云舟之力齐刷刷的射在了他的身体之上,即便是被那些黑雾磨去了大半的力量却还是无法尽数抹去。   而且随着时间的拖延他的实力也变得渐渐不支起来,数百年的磨杀他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三两成的实力。   云舟射出的光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数个淤青和红色烙印,并没有伤口裂开,但鲜血却从皮肤表面往外渗透,一个又一个细小的血珠往下滑落。   棋魔周身的黑雾开始了剧烈波动,那张老脸也是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比。   杀字诀随之消散,但紧跟着最后的绝字便落了下来。   何为绝字?   绝天,绝地,绝人,绝生,绝活路。   这便只剩下了死路。   强大无比的压迫力席卷而下,棋魔身上的青衫在瞬息之间崩碎,整个人的身体从空中朝下足足降落了百丈有余,他抬头看着那个绝字,目光绝望,须发皆张。   黑煞之气从身体当中疯狂的朝外汹涌而出,如同海浪一般澎湃击打。   鲜血自口中喷出,然后自十指指尖喷出,十道鲜血形成的血柱在空中拉出了长长的痕迹最终融合成了一体,化作一个鲜血圆球,滚烫血腥的鲜血凝聚在他的头顶。   脚下的海域轰然一震,整个三十六洞岛屿往下一沉,四周的近百艘云舟齐齐向后掀翻而去,云舟上的人一时不察被震了个人仰马翻。   浣熊跳到李休的头顶,伸出小爪子在身前推了推,强大无比的波动到了身前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方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瞧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有些胖乎乎的浣熊,目光微微一凝。   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前方响起了一道轰然巨响,在身前十里之外炸开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夜空变得很亮。   比之前佛光普照的时候还要亮,巨大的爆炸化作的火光点燃了空气,夜空如火海一般盛开绽放。   所有云舟都退的远远地。   火焰从空中朝地面坠落砸在了三十六洞岛屿之上,将整个小岛烧的火红。   那名大儒皱了皱眉,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个雨字。   然后天地生起了一场大雨,雨水覆灭了祸害露出了身前空空如也的半空。   棋魔的身影已经是消失不见。   所有人定了定神然后面色剧变,要是今天这么大的阵仗还能被棋魔跑了,此事传了出去他们这些人出去行走都要抬不起头来。   大儒看向了渡海。   渡海闭上眼睛,一股玄而又玄的无形波动从他的体内生出,无数人只觉得自己的浑身上下像是在一瞬间就被看透了一般。   这是无量寺的心眼,拥有探查人心的能力。   用来追捕敌人也是十分好用。   片刻后,渡海睁开了眼睛,转身看向了遥远处,接着脚下金莲旋转,他已经是化作一道金光掠了出去。   大儒抬笔拂舟,脚下白纸拉出一道水墨跟了上去。   李休看着远方。   方良的面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不仅是他,其余人除了梁小刀之外,面色都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那个方向很熟悉,尤其是他们再熟悉不过。   那是浮云岛的方向。 第498章 天地不仁与众生平等   李休给了棋魔一颗医天下,可保他死而复生。   这是大筹码,但总不至于就什么也不做站在空中等死,因为那样很不正常,一个苦熬了数百年不想死的人却站在原地等死,这就很不正常。   所以等死就会真的死。   只要你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气息,医天下都可以将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但终究还需要一点点气息。   棋魔不是在演戏,他是真的在拼尽全力逃脱,一身实力只剩下三两成,接连接下了云舟和三字诀的他几乎称得上是强弩之末了。   何况还有渡海金钵普照,更是将他一身实力强行刷去了一半。   所以现如今的棋魔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拼尽全力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所以在挣脱了绝字诀之后他便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逃命,那是个不错的方向,在海域深处,距离陆地越来越远,荒州之上的势力蔓延也会越来越远。   那就代表有成功逃生的机会。   但渡海在这里。   那他就跑不掉,魔头行走天地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有的肆无忌惮,有的很浅。   可就算是在如何浅淡的痕迹也无法逃得出心眼的注视,黑雾如风,飘扬在天地之间无孔不入,速度飞快。   只是转瞬间便跃出了数千里之地,夜晚当中深蓝色的海面上掠过一丝黑雾。   跟着有金光照下,一尊金莲旋转着追了过来。   然后又有一页白纸紧随其后,再往后还有百艘云舟跟随。   棋魔注定无法逃脱渡海和大儒二人的掌心,那这份大功劳当然是人人都想要插上一脚,以后传了出去那也是能给自己门派脸上贴金的好事。   这是一片空旷至极的海域,四周没有岛屿也没有势力存在,广阔无边的海面之下所隐藏着的凶险比之大陆之上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海面前方陡然出现了一道道蓝光,看起来就像是行走在云层当中的雷蛇,在这无边的海面和黑夜当中显得十分扎眼,众人坐在云舟之上,一眼望去便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片雷云,一大片漆黑如墨的雷云。   雷云环绕海域之上如同墙壁一般从高空遮挡到了下方海面,乌黑翻滚,雷蛇闪烁。   黑雾触碰到了雷光停止了前进,棋魔的身影暴露在了黑夜当中,他的面目阴沉,须发焦黑散乱,身上衣衫凌乱破碎,满身的淤青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佛光照耀夜空,金莲随之停下,渡海站在金莲之上抬手将金钵扔了出去,自高而低照耀下去,金光成圆环圈住了方圆十里,形成了铜墙铁壁,让棋魔无法穿行。   大儒跟着停下身子,手中墨笔宛若刀剑,杀伐惊人。   身后紧随而来的近百艘云舟齐齐停下,这一次并没有积蓄气势,渡海金钵封锁方圆,大儒持笔宛如刀剑。   如此情况下棋魔根本没可能活着离开,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一个旁观者,凑个数,沾个光即可。   “这就是浮云岛?”   李休目光注视着这片雷云,开口问道。   他的脸上有些惊讶,因为这四周的雷云实在太强,那其中隐隐散发出来的可怕压力,即便是五境宗师想要平安无事的走过都是一件难事。   他们这些三境修士如何进得去?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四周方良楚阳等人的面色却显得愈发阴沉起来。   “这的确是浮云岛,但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浮云岛。”方良看着那些宛若铁壁般的雷云,解释道:“我等之前所遇到之时这遍布四周的雷云充其量不过只相当于四境修士的威力,等其威力减弱之时便可进入,现在的雷云比之数月之前增强了数倍不止。”   其余人没有说话,显然全都是这个意思,眉头紧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地的地势谈不上好,自然不会产生什么能够吸引增强雷云的能量气场,但雷云就摆在那里,它只会缓慢而均匀的消散,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增强。   还是增强到了如此地步。   便是棋魔的黑雾都无法穿透,渡海的佛光都不能渗透,这就是问题。   “看来你的三成碎片,要泡汤了。”   李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环绕着闪烁雷光的黑云,轻声说道。   方良没有说话,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这浮云岛的秘密已经是无法遮掩,待到棋魔身死之后附近这近百艘云舟上的人是一定要进入其中探查一番不可的。   面前黑云的异常情况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最要紧的就只有一件事。   杀棋魔。   废话已经说了太多。   渡海不想再说,三七崖的那名大儒更是雷厉风行的速度,他与棋魔对视了一眼,开口说了一个落字。   天地间的忽然一沉,便是脚下汹涌澎湃的海面都似乎是往下下降了一些,四周为之一静,飘散四溢的黑雾彻底消散,棋魔的身体猛地一沉,浑身上下像是被绑上了千万斤的重量一般,周身皮肤表面青筋血管崩现。   “你活的时间很长,所以就算是此刻死了应该也没什么。”   大儒抬笔看着棋魔,笔锋凌厉,杀意丝毫不做掩饰。   三七崖尽是文人,全都是书生,所走的绝大部分都是文圣道路,但文人并不孱弱,书生敢以笔做刀,纵使苍穹之上再如何的浑浊凶险,他们也是不在乎的。   文人自由风骨,却绝不迂腐,该杀者就要杀,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和讲究。   你作恶多端,那就要死,这是在正常也在简单不过的道理。   大儒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棋魔就是那个必须要死的人。   秋天的第一场雨下的很让人温暖,只是那场雨早已经散了十余天,总不可能总会下雨,但如此凝重且压抑的场面总会自然而然的聚集出许多乌云。   乌云愈发浓郁,海面上升起了风浪,四下的风带着大海独特的味道。   雷光总黑云之内攀爬升起,像是要与天空之间生出联系一般。   夜空中闪烁着一道电光,跟着有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响起,那是暴风雨的前兆。   棋魔抬头看着天上压抑的黑云,没有说话,这一幕就像是在为他这个苟活了数百年的人送行一般。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身体之上没有任何动作,千万斤的压力压迫着他的双肩,使得他从空中一点点的向下坠落。   “朱点墨,亲手杀了我是什么感觉?”   棋魔看着三七崖的那名大儒,儒衫踩在白纸上,手提墨笔,目光如电,长发飘扬,看起来极具威势和震慑力。   大儒没有说话,眼中精光渐浓,默不作声。   他不屑与这样的魔头搭腔,那样有损圣人威仪。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像佛家所言,众生皆平等,善与恶又哪来的高下之分?像我这样的人是杀不光的,永远也杀不光。”   棋魔也不生气,脸上笑容始终挂着,周身黑雾消散,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反抗。   朱点墨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能杀一个就是好事。”   棋魔脸上的笑容一僵,微微愕然,似乎有些意外堂堂大儒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出来,但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可惜了。”   朱点墨皱了皱眉,但却并没有询问可惜什么。   因为他不在乎。   笔墨似刀剑从手中飞出,然后从空中化作一张大网朝棋魔罩了过去,网线如刀剑,锋锐切割着空气发出呼啸刺耳之声。   狂风卷积着海浪,浪花往高空升起,然后被笔网切割成无数个细小的水滴,跟着变成水雾。   这世上总有一些能够欣然面对死亡的人,就像是当初坐在崖边喝茶的乔三爷。   姑苏城里抬手触碰雨滴的慕容英杰。   还有陈留城内静看日落的晋王李广。   但棋魔不是这三人,整个天下也没有多少这样的人,所以他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感到恐惧,他的眼中满是惊恐,强顶着身上千万斤的压力拔空而起便打算继续逃走。   方良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阴沉稍稍消散了一些。   李休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棋魔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无论是处世还是经验都是当世顶尖,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够做得很好。   无论是做狗,还是装死。   大儒面无表情,笔网扩散如影随行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他偏头看了一眼渡海。   渡海低头颂了一声佛号,抬手轻轻地往天上遥遥拍了一下,空中金钵发出一声轰鸣,就像是寺庙之内的晨钟震耳欲聋,却又让所有人精神大振。   棋魔则是刚好相反,在听到这声钟声之后他双手捂着耳朵再次从空中坠下,飞奔而逃的身影随之一顿。   那张笔网毫无迟疑的落了下去,罩在了他的身上。   网线如刀剑。   罩在棋魔周身切散了黑雾,在其身体之上留下了一道道网状般的痕迹。   笔网不停收缩着,佛光也在凝聚。   棋魔身上喷洒出了一团团的血雾,整个人仰天发出凄惨至极的喊声。   大儒面无表情,抬手轻轻点了点头。   笔网收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   棋魔的身体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从空中落下。   血肉与白骨如雨般洒进了大海。   空中响起了闷雷声,轰隆作响,昏昏沉沉。   金光普照海域,渡海打开心眼感受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儒收起墨笔,踩踏在白纸之上,转身离去。 第499章 人间多是腌臜事   朱点墨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雷厉风行,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杀棋魔,现在棋魔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再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三七崖的弟子们并没有随着白纸一同离去,而是与崔嵬一同站在了三十六洞的云舟之上,棋魔身死所产生的影响不会小,也就是所谓麻烦的善后。   只是善后毕竟是后面的事情,眼下却是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处理。   棋魔身死,血肉白骨化作碎屑落入深海之中,他手上带着的那枚戒指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儒用如椽之笔切割成了碎片,内部空间失衡破灭,里面纵使有再多的宝物恐怕也已经彻底损坏了。   那是拥有着当年数十万修士修行资源的宝库,现在就这么被毁了,要是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在场前来参与的近百个一流势力当中,有一半是为了奠定声望,剩下的一半就是为了棋魔手中的宝物。   现在倒是好,人财两空。   尸首残骸早就被海水不知道冲刷到了哪里,应该是已经喂了鱼了。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显得有些虎头蛇尾,苟活数百年,坑杀数十万修士,更是从勾魂二司手中逃脱的棋魔,竟是在今日就这么死在了朱点墨的手中。   众人显得有些晃神,各自站在云舟之上不曾说话。   “不戒。”   渡海金莲轻旋,偏头遥遥望向了不戒和尚,开口喊了一声。   不戒低着头,没有应声。   渡海看着他,又喊了一声:“不戒。”   不戒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并不说话。   渡海面色一沉,开口发出了一声巨吼,这是佛门的秘技狮子吼,威力颇为不俗。   吼声将方良的云舟碰撞的微微震动摇晃起来,不戒叹了口气:“师叔,弟子耳朵不好使,您可轻着点喊。”   渡海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做事记得小心些,有什么不好决断的便多多询问世子殿下,可听懂了?”   出门在外总要多注意些,何况不戒和尚的性子有些过于单纯,当初为了一个姑娘偷偷跑出无量寺孤身跋涉去了唐国,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住持发了金刚之怒,惩戒了原本的戒律院首座。   但那不重要,无量寺上下没人在意,就连原本的戒律院首座也不觉得生气,在所有僧人看来,能让不戒这位佛子按照自己本心去修行,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弟子知晓。”   不戒点了点头,应声道。   渡海调侃了一句:“这你倒是听的清楚。”   不戒觉得有些惭愧,头低的更低了些。   人们不知道渡海口中所说的世子是谁,但隐约能猜到应该是刚刚那个抬手抚摸佛子头顶的男人,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奇,好奇这人是谁,好奇这人为何能够让佛子亲近,还能让渡海大师信任,更是能和方良站在一起。   但人们只是好奇,并不会追根究底,因为这里的事情还没结束,因为眼前浮云岛四周的雷云更加稠密起来,其内闪烁的紫蓝色雷蛇发出了震慑人心的声音。   生活不只有远方的事,还有眼前的事。   这些雷云没有一处角落不在透露着诡异,现在棋魔身亡,在场足有近百个一流势力,五境宗师也是如此,没道理停在外面不进去看上一看。   “诸位可有人知晓,这是何地?”   云舟之上有人开口发出了询问,问出了在场几乎所有人心底的疑惑。   众人闻言都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海域之上本就资源匮乏,除了少许海上特有的修行资源之外,其余自然是大陆之上的要更受欢迎。   “崔掌教也不知晓?”   那人偏头看向了自始至终一直默不作声的崔嵬,接着问道。   崔嵬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附近虽是三十六洞的海域,但我却从未见过,无论这些雷云之后隐藏着什么,应该都是这一年里刚刚生出的。”   “崔掌教的意思就是不知了?”   崔嵬看着说话男人,眸子微微眯了起来,那人名叫许邱,乃是云鹤阁一位长老,两人之间相识不知多少年,仇怨也不知有多少年,无论崔嵬真正的想法和打算是什么,棋魔身死道消,这其中三十六洞的功劳可是不小,崔嵬更是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大大扬名,在荒州之上的地位无疑也会更高一些。   而和三十六洞一想不对付的云鹤阁对此当然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如果许长老真的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何不亲眼去看上一看?”   无论是打架还是冒险,只用嘴无疑是胆小且没用的举动。   许邱没有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冷淡了许多,偏过了视线淡淡道:“一些事可以亲眼看,一些事不能亲眼看,这一点我想崔掌教应该比我更清楚。”   崔嵬看着他,说道:“我还真有些不太清楚,要不然还请许长老不吝赐教?”   势力不合与争锋相对的事情无论在哪里都算不得新鲜,就算是名义上属于一个国家的大唐内部还是免不了会勾心斗角,又何况是各自为政的荒州诸多势力?   今日聚集了近百家一流势力,近百位五境宗师,摩擦和争吵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若不是刚刚死了棋魔再加上渡海大师在这里没有离去,说不定现在就会有人驾着云舟撞在一起。   普通百姓之间总会有说不清道不完的腌臜事,他们争的是一口气和市井利。   修士之间也会有,争论的同样是一口气和天上利。   因为这人世间本就是充满了腌臜的地方,无论是百姓又或是修士都身处生长在人世间,那就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   来来回回的争吵和算计就是为了占上风,将对方踩下去。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很没意思。   起码在李休看来很没意思,因为他不喜欢。   只是这里不是唐国,他总不能往前迈上一步然后说一句闭嘴,那样没人会听。   争执总会结束,因为雷云就摆在那里,在场足有近百位的五境宗师,人数几乎占据了荒州所有五境的三分之一,这是极庞大的阵容。   没道理会被区区一片雷云遮挡在外。   夜色被映衬的很亮,雷光不间断的闪烁着。   梁小刀觉得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今夜不错,四下谈不上安静,但听着时有时无的海浪声也是极为适合入睡。   一位苦海居的五境修士来到了雷云之前,抬手闪烁着刀光声声的将雷云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就只是空出了一瞬便立刻被重新填满,并且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的雷云仿佛变得更加强盛了一些。   那名五境修士眉头一皱,身形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能够修行到这个境界的人没有几个是傻子。   眼前这一幕无不在透露着诡异,还是提防警惕一些的好,总归没有坏处。   磅礴无比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而出,凝聚在双手之上遥遥伸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朝着那团雷云握了过去,看样子他是想将其硬生生捏散,一气呵成免得这雷云还会重新再次聚集。   这只手很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只手上。   苦海居与无量寺有一些渊源,这名苦海居的五境宗师实力放到在场当中属于顶尖,和崔嵬不相上下。   巨大手印缓缓握紧,但也就在此时异变突生,自那雷云之内猛地射出了一道雷光,滋滋作响的同时更是奇亮无比,照耀了四周的夜空,雷光如蛇蜿蜒先前,看起来明明很细,但却是瞬间就穿透了那只大手,并且于是不停的朝着苦海居长老劈了过去。   雷电本就是这世上速度最快的本源之一,眼下更是异变突生让人来不及反应,好在从一开始苦海居长老便心生警惕,几乎是雷电穿透巨手的瞬间他便闪身掠向了一侧,但却还是晚了一步,雷蛇顷刻间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一个瞬间这名苦海居的五境宗师的身体便僵在了原地,于半空中一动不动。   雷蛇消失不见,四周所有人定定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蹊跷。   远处金莲之上的渡海大师突然叹了一口气,眼带悲色低声颂着佛号。   “他死了。”   不戒抬头看着那名五境宗师的身影,开口说道。   不少人眉头轻轻一皱,要不是说这话的乃是无量寺佛子,恐怕他们早就出言训斥了。   但还不待他们说话,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个魂不附体,即便是在座的五境宗师都是面色剧变,眼中流露出了骇然之色。   海上最多的便是海浪,除此之外就是海风。   海风无时无刻不在吹着,变换着各种方向而且从来不停。   眼下便有一阵海风吹过,吹拂着天空自南向北。   那名苦海居的五境宗师一动不动的身子化作了焦糊的黑粉随着海风飘洒进了大海之内。   无数人宛若雷击一般呆立原地,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一位五境宗师就这么死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而且就只是因为那雷云当中一道手臂粗细的小小雷蛇。   此地究竟是何物?   那可是五境宗师,屹立在天地间最顶层的强大修士,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于非命。   没人能够也没人敢接受这个事实。   苦海居跟随而来的数名三境弟子跪倒在云舟之上失声痛哭起来。   隐隐约约的哭声在这海面之上显得刺耳无比,气氛在陡然之间变得无比压抑。 第500章 欲望和道理   在场聚集了三分之一的荒州最顶尖修士,此刻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那苦海居长老死的太蹊跷,也太干脆,堂堂的五境巅峰宗师就这么死在了一条雷蛇的手中,不止生死间才有大恐怖。   眼前同样也有。   尤其是因为不知缘由,这份放在眼前的恐怖就显得更大了一些。   苦海居的弟子们跪倒在云舟之上,他们收敛了哭声,转身冲着渡海大和尚跪了下去,面带祈求,眼有哀色。   苦海居本就和无量寺的关系近一些,此刻突逢大变,自当要寻渡海庇佑。   其他人的目光同样看向了渡海,朱点墨离去,在场一众人当中声望最高的便当属无量寺下一任戒律院首座,渡海。   因为这一次诛杀棋魔几乎称得上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前来的近百个一流势力当中所派遣而来的五境宗师几乎全部都是刚刚破境或是破境不久这种资历尚浅的新晋长老。   威望实力都不逊色与渡海的那些老怪物们都留在各自的宗派家族之中不曾出现。   渡海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休说诸位道友未曾见过如此架势,便是贫僧也不曾听过如此诡异之事,这些雷云就像是一层保护膜,在保护着什么东西不受侵犯。”   云舟之上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但紧接着所有人的心底却又升起了一抹异样。   如此程度的雷云作为保护膜,那其中被保护的东西会如何珍贵?   可想而知。   如此想着大部分人的眸子都是微微闪烁了起来,原本弥漫心头的恐惧随之消散了不少。   对于人类来说,欲望永远是比恐惧更要难以抵挡的毒药。   哪怕是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那也会尝试着跳下去,就像此刻在场近百艘云舟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余人,凭什么死的就是自己?   千分之一的概率总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吧?   这是赌徒心里,同样也是在场绝大部分心中所想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厚厚的一层雷云,该如何过?”   这是三十六洞的是势力范围,崔嵬自然是无可置疑的东道主,他看着四周众人,问出了一个目前还没有答案的问题。   不少人沉默了下来,眼中原本刚刚浮上来的一抹异色很快便淡了下去。   的确,就算那层雷云背后的东西再如何诱人,进不去,那就没用。   没有人说话,就这么离去更是不甘心。   这就是进退两难,难以决断。   “殿下怎么看?”   寂静的云舟之上,遥远处的渡海突然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出声问道。   所有人齐齐楞了一下,即便是李休都是愕然了一瞬。   先前渡海曾对不戒说过,遇事不决,可问李休。   众人都以为那是客套话,不成想现在他竟是率先开口询问。   世子殿下,这是他们第二次从渡海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荒州之上没有世子,哪怕是帝族当中也是没有。   放眼整个大陆,如此称呼便只有一个地方,大唐。   如此想着,不少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那个容貌堪称完美,和方良花雨瑶等人并肩而立,并且还得到无量寺佛子和下一任戒律院首座的青睐的人,竟然是个唐人。   谈不上无法接受和鄙夷不屑,在场的千余人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同时也更诧异这样一个来自唐国的青年是如何与方良叶修等人混到一起的?   而且看起来还颇受尊敬。   不戒偏头看着李休,那双眼神很明亮。   他是一个心性单纯至极的人,佛家不修今生,但不戒却只修今生。   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脸上带着一丝探询,像是要看看这位得到渡海大师另眼相看的人究竟有多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无量寺最无求,即便是当今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十的那些顶级怪物出现在这里,渡海都不会去有什么特别关注。   梁小刀砸了咂嘴,知晓要坏事。   花雨瑶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一些,叶修摇头笑了笑。   方良定定的看着李休,在看到那张没有任何波动的面容之后放下了眼眸,移开了视线。   这件事可以不说,只是看样子李休一定会说。   他们不会阻拦,也不会责怪,因为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注定无法遮掩的住,那不如早些说出来。   李休看了一眼渡海,然后伸手摸了摸不戒和尚的脑袋,他不在乎渡海问什么。   但他在乎不戒。   就像是当年在塞北初次相遇的时候,那个腰里揣着纸画的小和尚,愿意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的小和尚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那姑娘死了,这是醉春风说的,那就不会有错。   小和尚今天还在找,李休知道真相却不能说,这就是愧疚。   一个心怀愧疚的人是没资格去正视那双纯净无比的眸子的。   所以他只是用手摸了摸不戒的脑袋,抬头对着渡海轻轻地行了一礼,轻声道:“这座岛名叫浮云岛,正如大师所说,外界所围绕的这层雷云正是这座岛屿的保护罩。”   “那这浮云岛内有什么?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李休看了一眼说话那人,正是之前与崔嵬针锋相对的云鹤阁长老,许邱。   “浮云岛内有万界之灵碎片,前段日子只有千百片,但如今看这雷云规模,此刻应不会少于万片。”   万界之灵碎片?   听到这个名字,纵使在场各个门派的领袖之人都是五境宗师,却还是避免不了心头的震撼。   当年人皇率领人间战天,身陨之后其手中法宝万界之灵化作数千万碎屑散落天下各地,这些年来从未现世,也从未有人遇到过。   眼下这座小岛却有万余?   在惊喜之余,更多的还是怀疑。   许邱眉头紧皱,俯视着李休质问道:“还是先前的问题,你一个唐国之人,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这是在质问,语气自然谈不上好,就像是前辈对后辈的高高在上。   慕容雪眉间微寒。   梁小刀双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这个叫做许邱的人。   “我如何知晓,与阁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四下众人再次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道这还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区区三境修士竟敢对五境宗师如此说话,未免有些过于狂妄了吧?   “这里不是唐国。”   许邱身侧,一名云鹤阁的弟子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李休开口喝道。   五境宗师自然不可能拉下面皮与一个小辈计较,这时候要出场的当然是同辈之人。   许邱面容稍缓,有些欣赏的看了一眼这名弟子。   这里不是唐国,又岂容你唐人撒野?   这想来就是他要表达的意思。   “那又如何?”   李休轻声问道。   那名云鹤阁弟子神情一滞,的确,这里的确不是唐国,但那又如何?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素闻唐国有唐律,所行之事都很是讲究,更是喜欢以理服人,今日你身为后辈对前辈如此出言不逊,可说的过去?”   李休点了点头,道:“说不过去。”   云鹤阁弟子面色好看了很多。   李休却是接着说道:“但那又如何?”   那人的面色一僵,目光冰冷的注视着李休,泛着寒意。   李休这话并不是在挑衅又或是出言不逊,而是真的再说一个事实。   在唐国,论起地位他并不在五境宗师之下,对待自己人尚且不需要举止尊重,对待外人又何须多礼?   “晚辈尊敬前辈,这很重要。”   那名弟子走到了云舟最前头,俯视着李休,言语冰冷,气息外露。   李休摇了摇头,缓缓道:“那不重要,如何进得去这浮云岛,得到万界之灵碎片,那才重要。”   那名云鹤阁弟子再次愣住了,旋即面色有些难看,却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四周其余势力都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前小岛神秘莫测,倘若真的如那唐国世子所言一般,里面所隐藏的乃是万界之灵碎片,那眼前的争吵和云鹤阁那上不得台面的下马威就显得都不重要。   能够进去,然后得到万界之灵碎片,那才是最重要的。   而想要进去就还要听这个唐国世子如何说。   “够了,退下。”   许邱对着那名弟子挥了挥手,说道。   “弟子遵命。”   云鹤阁弟子不甘心的看了李休一眼,然后缓缓退到了后方。   “若依你所言,此地藏着万界之灵碎片,你要如何证明?”   李休平静道:“无法证明。”   许邱面色一沉,冷声道:“此地雷云厚重,凶险极深,殿下就只是一句无法证明,恐怕难以服众。”   李休抬头看着他,然后目光环视四周众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说它在那就一定在,你们相信与否,和我无关。”   许邱面色更冷,却是没有再继续出言逼迫,四周的人同样是沉吟了起来,并未说话,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   若是事实的确正如李休所言,浮云岛之内隐藏着万界之灵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便是眼前雷劫万重也值得冒险。   但若是他此言有假,这万重雷劫,可不是闹着玩的。   舍不得贪念,放不下性命。   这就是矛盾且冲突而又充满希望的聚合体,也就是所谓纠结。   “大师如何看?”   许邱的目光突然看向了渡海大师,恭敬地行了一礼,出声问道。   渡海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打量李休。   然后看了一眼不戒。   李休的手还放在不戒的脑袋上,小和尚面带笑容笑的很是开心。   渡海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就是一层雷云,贫僧破了他一看究竟便是。”   ……   …… 第501章 好茶   这些黑云厚厚一层,其上更有雷蛇攀爬,纵使是渡海大师想要将其完全瓦解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或许可保自身出入无忧,却难保他人。   不过虽无法完全清除,但就只是用大法力短暂的清出一片空白出来,却还是不难做到的。   云舟之上没有什么能够让人分神和感到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云舟是战舟,其中堆放了很多修行资源用来面对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很多意外状况。   这就没什么意思,因为没办法打发时间。   这层雷云很厚,渡海大师乘坐金莲站在黑云最上方,心眼不停地在雷云之内探查,希冀找到一个薄弱且完美的方位,在破除掉的同时能够清晰无比的看清楚浮云岛内的景象。   万界之灵碎片很诱人,纵使是在场的五境宗师也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因为一旦得到万界之灵碎片不仅能够借之提升修为,更重要的是碎片与碎片之间所拥有的明明感应。   那就意味着有机会集齐所有的万界之灵残骸,最终修复这件人皇当年所使用的宝物,这才是最大的诱惑。   好在方良的云舟还不错,里面除了围棋和蛐蛐儿之外还有茶。   而且是不错的茶。   渡海需要时间,其余一流势力的五境宗师都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眼下大家势均力敌,谁也不敢也不想做出头鸟,那就只能安静等着。   李休不喜欢等人。   这一点众人皆知。   梁小刀将浣熊从他的身上拎了下来,有些无聊的抱在怀里。   熊胖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己人,谁抱都一样。   慕容雪沉默了会儿走到云舟之内的小屋里拿出了一包茶,跟着从云雾中抓出了一团水放到了茶壶当中,淹没了茶叶,茶水沸腾。   方良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出自荒州茶庄圣地,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当初他胜过了茶庄主人方才得赠了几包,平日里自己都是不舍得喝。   茶水极好,片刻可饮。   她走到李休身旁倒好一杯茶递了过去,李休伸手接过,轻轻地品了一口,说道:“不错。”   慕容雪站在身侧,不再说话。   她知道李休讨厌等人,那就只好在等待的过程中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方良有些看不过去,微嘲道:“到底是些蛮人,不懂茶道,此乃绝佳的上品碧螺春,泡茶之前不说沐浴焚香,那也一定要净手,准备一套干净的茶具,似你这般粗俗,也配品茶?”   他这话是在说慕容雪,同样也是在说李休。   慕容雪并不理会,双手放在身前腰间,安静站着,自从突逢大变之后她的性子变得更冷了些,从前的那些目中无人却消失了不少。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然后递了过去。   方良脸上的嘲讽收敛了下去,沉默了会儿伸手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好茶。”   ……   ……   品茶需要仪式感,但喝茶就只需要一个一个茶杯即可,茶叶很好,从云雾中抓来的水也还不错,那这茶就很好喝。   方良是爱茶之人,能入他口的就一定是好茶。   现在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天,昼夜交替的瞬间,朝阳从遥远的海面上升腾而起,照亮了屹立在云舟之上的所有人,下方的雷云似乎淡了一些,像是错觉,但这不是错觉。   几乎所有人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这个变化。   黑云的确再变薄,就连那些攀爬在上的雷蛇都变细了一些。   无数人抬头看去,无量寺的渡海大师仍旧坐在金莲上,金莲悬浮在黑云上空,他盘坐在地没有任何动作,双眼轻轻闭合,看得出来这雷云的突然变化并不是渡海大师所为。   那就是自然变化,不少人心头微动,觉得这雷云之下似乎有规律可循。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盘坐在金莲之上的渡海大师突然动了,他抬起了手,这一次手中并未拿着金钵,而是双手结印做出了一枚佛莲。   九瓣莲花旋转飘荡缓缓落进了那雷云当中,短暂的沉默过后莲花猛地绽放出了金光,金光透过漆黑云层向着天地八方射出。   这一幕很美,胜过了初升的太阳。   李休抬头看着这一幕,心中想起了曾在唐国坊间流传的一句话,纸包不住火。   这是形容事情的话,但如果是用来形容景色,那想来便是眼前这一幕了。   熊胖爬到了梁小刀的肩膀上,瞪大了一双小眼睛看着这一幕,觉得这大和尚有些本事,比刚刚死去那人强得多。   这金光很耀眼,但所有人的视线还是聚集在那里,不曾移去。   光亮规避了雷蛇,驱散了黑云,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道裂缝,也露出了浮云岛内的景象。   雷蛇攀爬,黑云翻滚,金莲很快便被碾成了碎片。   但那些缝隙却并不是转瞬即好,透过黑云看过去,岛内的风景很不错,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印象,紧接着便是觉得这座岛没有生气。   哪怕足够花红叶绿,但却还是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因为所有的生气都被强行掠夺到了一个地方。   所有人的视线随之望了过去,那是岛屿的最中央,那里有一层湛蓝色的光罩如同碗碟一般扣在地上,光罩当中悬浮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碎片,飘在半空当中,通体雪白透明,散发着晶莹剔透,就像是在夏夜草地之上盘旋的萤火虫一般,美丽极了。   众人看的专注,目光逐渐有些痴了。   修道之人自然不会被凡尘俗景而迷惑,他们痴的也不是这些花红叶绿,而是那些漂浮着的晶莹剔透。   那就是万界之灵碎片,上面甚至还流动着那独属于人皇的气息。   绝对不会错。   谁能想的到?原本只是一次除魔卫道为了诛杀棋魔扬个名声,最后竟是将万界之灵牵扯了出来?   而且看上去绝不只有万余枚碎片,怕是足有十余万枚碎片之多。   黑云翻滚重新闭合凝聚,遮盖住了浮云岛内的场景,但所有人早都已经将岛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已经在无形中热切了的起来。   甚至一些人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那可是人皇遗宝,若是将其得到日后没准有机会与五大派并驾齐驱。   没人承受的住如此诱惑。 第502章 贫僧就要镇镇场子   金莲从空中落下,渡海对着李休微笑道:“看来殿下所言非虚,只是这万界之灵碎片可不仅仅只有万余枚,而是有着十万余。”   十万余听起来仿佛很多,实则却算不上太多,要知道当初万界之灵破碎成了数千万之多,十万余不过就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但就只是这冰山一角,便足以让天下人趋之若鹫,难以割舍。   就宛如眼前这般。   只是眼红是一回事,能否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浮云岛外界的雷云深厚,威能惊人,便是五境宗师都难以跨入,不可入又要如何得?   渡海大师可以驱散黑云,但只能维持片刻,片刻功夫不足以进入岛内。   他们进不去,但有人或许可以,如此想着,不少人再度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与之前的平淡不同的是这一次却夹杂了些许的狂热。   李休自然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解释道:“浮云岛外界的这层雷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裂开一道缝隙,那时候修士便可进入其中。”   “要隔多久?”   许邱凝视着他,出言问道。   云鹤阁在各大一流势力当中只属于中上游,比不得上清宫和紫薇山,甚至就连与玲儿山相比都是稍逊一筹。   若是这一次他能够得到万界之灵碎片,通过冥冥之中的牵引得到更多,未来绝对会更上一层楼,甚至会带领云鹤阁走到如今圣宗的层次也说不定。   李休在云舟之上负手而立,低头看着翻滚如浪的黑云,并未说话。   许邱面色一沉,身后的云鹤阁弟子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方良朝前走了一步,说道:“浮云岛外周的雷云原本并不强烈,只能阻拦四境以下修士,现在碎片与碎片之间相互牵引聚集了十万余,导致雷云增多变厚,如今的浮云岛恐怕即便是五境修士也不能硬闯。”   这是小棋圣,可以说在场前来参与诛杀棋魔的近百个一流势力当中有十之二三对他都极为尊敬。   他说的话自然是能信的。   只是在场所有人的眸子都是微不可察的闪烁了一瞬,先前他们还在疑惑为何李休一个唐人会知晓这浮云岛之事,现在看来与小棋圣方良脱不了关系。   并不是鄙夷唐人,而是大唐远在千万里之外,能对荒州之事了如指掌,那才是奇了怪了。   不仅是方良,看样子那座云舟之上的其余人对此事好像都略知一二。   叶家叶修,上清宫花雨瑶,慕容雪,玲儿山春秋雪,紫薇山楚阳,三十六洞计之华都是如此。   崔嵬心神微动,并不开口,他现在已经隐隐猜到了为何自己这个得意弟子会和方良等人站在一起,宁可暴露棋魔让数百年功夫功亏一篑也心甘情愿。   的确,若是能够得到万界之灵碎片,与之相比,棋魔那数十万修士的资源固然珍贵,又算得了什么?   许邱看着方良,咄咄逼人的态度松缓了一些,问道:“距离下一次出现裂痕,需要多久?”   这件事注定无法再吃独食,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任何手段瞒天过海,那就实话实说。   于是方良想了想,回答道:“从前是每月一次,现在的话时间会久一些。”   许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有方法算出准确时间?”   “有,只是有些事要说在前头。”   “何事?”   “这些碎片该如何分?”   许邱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四周近百位五境宗师都没有开口。   就像是有着默契一般,浮云岛上共有数十万枚碎片,如果要平分的话绰绰有余,但没人愿意平分,谁都想着要多拿一些。   有些事是注定没有办法在发生之前就做出定论的。   “有些事在发生之前无法做出任何承诺,但这件事不同,在座诸多门派家族都有五境宗师在侧随行,我方良只是孤身一人,比不得诸位。”   方良环顾四周,说道。   这是实话。   如果没有利益保证,谁会愿意去卖命?   放在江湖市井当中是这个道理,放到修士争天当中同样是这个道理。   “若是你算出具体时日并且引我等进入,万界之灵碎片便分你万枚。”   沉默了许久之后,许邱开口许了一个承诺。   四周无人开口,那就是默认。   这是很大的条件和让利,但方良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想前辈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也误会了这座浮云岛。”   这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许邱眉头一皱,其余人也是面露不解。   崔嵬看了一眼计之华,计之华面色平静,于是便收回了目光不准备插手。   渡海大和尚并不插话,万界之灵也好,万界之灵碎片也好,佛门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之所以没有与朱点墨一同离去便是因为不戒在这里。   而现在看样子还需要一个威望高绝的人镇一下场子,他认为自己威望还不错,常年憋在寺院里,日后更是要做那无趣的戒律院首座,即便是再如何不修今生,那也太过无趣了一些。   既如此就趁着没成戒律院首座之前多做一做有趣的事情,比如镇一镇场子,就很有趣。   “岛外四周雷云固然会每隔一个时间段便会散开一条道路,但这条道路四周仍旧存在着雷场,只有修为略低的人进去之后方才有可能活下来,反之修为越高则约会引起雷云的排斥,所以这浮云岛诸位前辈进不得。”   “放在以前四境修士可以进入,但放到现在四境修士恐怕也会引起排斥,想要进去取得万界之灵碎片,一定要是三境修士才可以做到。”   方良看着四周近百艘云舟,解释道。   许多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怀疑之色,摸不清这是实话还是方良故意所说。   方良也不在意,而是从怀中拿出了棋盘,然后放上了黑白子进行推演,片刻之后开口道:“再过四十七天的时间这座浮云岛便会裂开一条道路,届时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一试,只是那时候生死有命,怨不得在下。”   云舟之上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没人能抵挡万界之灵碎片的诱惑,前提是能够活下来。   这事情注定无法讨论出来一个结果,就像是方良所说一般,四十七天之后一试便知。   金莲洒下光辉,渡海对着他问道:“你想让他们承诺什么事?”   “大师能做主?”   这话有些不敬,却不得不问。   渡海点了点头,道:“做得。”   “好,四十七天之后浮云岛开启道路,那时所有的三境修士一同进入其中争夺碎片,无论多少,出岛之后便不可争抢,但有违背者,死。”   许邱瞳孔微微一缩,四周嘈杂的议论声也是跟着消失。   这样一来便是年轻一辈之间的争夺,五境宗师和四境游野都不能插手,这很公平。   渡海点了点头,金色佛光照亮了所有人,朝阳升到天空,云海翻腾。   “好。” 第503章 浓雾中走出的小船   渡海是无量寺的高僧,下一任戒律院首座,在场所有人当中声望最高的那个人,他说能做主,那就一定能做主。   而且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因为方良说的是事实。   云层环绕四周,就像是一座天然运转的大阵,修为低微者进入不会引起注意,但只要修为精深高绝者靠近都会引起反应。   所以五境宗师进不去,游野修士也进不去。   进不去就得不到,得不到则等于没来过。   那还不如应了此事,门下弟子再如何弱,总能够得到千百片。   “既然万界之灵碎片能够相互牵引,我等为何不多等一些时日,让这些碎片增长的更多一些,那时再进入其中,收获岂不更大?”   有一位南天宗的弟子开口建议道。   四十七天很久,这期间自然不能离去,吃住都要在云舟之上安静等候,消息并没有封锁,但也没人会傻到说出去。   数十万碎片不少,但场中足有千余人,去掉五境与四境修士还剩下八百多位,平均每人也就几百余片,这很少。   所以这样的提议很不错,值得考虑。   很多人点了点头,觉得是个很好的点子,如果按照李休与方良二人的说法来看,前段时间这里就只有千百枚碎片,如今短短数月时光竟是聚集了十万余,那若是再等数月,岂不是更多?   但这个想法只是说出来瞬间便被方良否定了,他开口道:“浮云岛四周的雷云厚度与岛内万界之灵碎片多少有着直接关系,碎片会无时无刻增加,黑云与雷蛇也会无时无刻的增多,到了那时就算岛内有数百万的碎片也没用,因为我等根本进不去。”   “现在是个好时机,数量不多不少,还没有达到临界值,等到四十七天过后恐怕还会增加数万枚,那时候便是我等三境修士能否进入,也是未知。”   相较于南天宗那名弟子的建议,毫无疑问方良的话要更加现实也更加真实一些。   四十七天的时间对于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修士来说都算不得长,甚至就算是四十七年,对于这些五境宗师来说也只是盏茶时光。   但对于一小部分人来说,四十七天是很长的时间。   这足够李休做很多事,也足够浮云岛内再多吸收增加数万的万界之灵碎片,雷云会变得更厚,渡海若是再想要看清楚里面的场景那就需要多扔一朵莲花。   三境修士已经是最低的限制,雷云若是再度变厚就连上三关都会受到排斥,那时或许只有承意和初境才可进入,只是承意和初境修为终究太低,就算进去了又如何取得到万界之灵碎片?   真到了那时候除非是荒州诸天卷上的强者一同过来半数,否则绝破不开这越来越厚的雷云。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这件事的关键,于是原本平和的心态变得急迫了起来,现在很多人觉得,四十七天的时间有些长久。   “如果我等在浮云岛外设下一座大阵隔绝此地气息,暂时切断那些碎片之间的联系,此法是否可行?”   零陵秦家的一位四境长老开口问道,他并不精通阵法一道,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便如此问了出来。   方良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以,但得不偿失,而且效果欠佳。”   布置阵法刻画纹络是一件很难也很需要小心翼翼的事情,而且浮云岛很大,想要布置出能够隔绝万界之灵碎片气息的阵法根本不存在,只能最大程度的进行削弱,但饶是如此也需要在法阵一道极为精通并且拥有高深造诣与经验的人主阵。   而在场没有这样的人,或许死掉的棋魔算是一个。   李休通读天下,懂得不少阵法,但绝对谈不上造诣精深,何况他只是三境修为。   即便是最后联手将大阵成功布置了出来恐怕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剩下那十几天的运转完全不值得如此费尽心思的去做。   就像是鸡肋,用之无味,不用可惜。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近百艘云舟横在半空,远远望去十分壮阔,好在这海域距离陆地极远,即便是偶尔会被人看到也是敬畏声威,不敢靠近。   四十七天,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方良低头想了想,淡淡道:“你们可以做很多事,修行,打坐,吃饭,看书,睡觉,甚至彼此之间打一架都可以,但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那人看着他,疑惑问道:“何事?”   方良看着李休,说道:“和他下一盘棋。”   和他下一盘棋?那名唐人?   不少人闻言之后都是微微一愣,有些惊愕,要知道小棋圣一年只下三盘棋,这是规矩,虽不知原因,但规矩就是规矩。   也因此每一盘棋都显得尤为重要,今年稍早一些的时候他与人下了一盘。   然后昨夜又与棋魔下了一盘,所有人都以为这剩下的最后一盘棋不说在年底起码也要过数个月再说,可现在方良竟然说要现在便开始。   而且打算对弈之人并不是荒州之上声望隆重的人,而是一个来自唐国名不见经传的所谓世子殿下。   方良是小棋圣,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就不会看错人,难不成这唐国世子的棋道修为比之棋魔还要精神?   如此想着不少人颇为震撼的重新开始打量起了李休,然后摇头失笑着否定了这个猜测,那个青年看起来比方良还要年轻几岁,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学棋,也不至于强过方良吧?   许邱看着李休,脸上的冷淡淡去了一些,无论如何,能让小棋圣如此重视,那就是本事。   渡海大师倒是并不惊讶,只觉得本该如此。   “世子?你难道就是那个胜过了罗浮渊和洛以翁的书院弟子,李休?”   南天宗的那名弟子站在云舟边缘看着李休,眉头紧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然后忽然一惊,开口问道。   李休在荒州之上的名声比不得沧澜榜上前十的那些人,却也还是有一些的,尤其是当年书院开书海供天下人进入其中,备受瞩目的圣宗罗浮渊,芮姑娘以及小武王周元等人无功而返,尤其是小武王更是断了一条胳膊,当初这一幕可是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   后倾天策有消息传出,书院有一弟子名唤李休孤身拦在书院门前扬言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以一己之力挑战所有前来参加书海的荒州修士,并全部战而胜之,其中包括了妖族夜凌云,圣宗罗浮渊,南来剑洛以翁等人。   一时之间声名大噪,不说人尽皆知,起码在座的这些一流势力对此事都或多或少有着印象。   之前还没有朝这个方向想,此刻突然听到南天宗这名弟子口中所言,再联想到方良花雨瑶楚阳等人的表现,想来这人一定便是李休。   即便是许邱和崔嵬这些五境宗师都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多了一些计较,当年子非横压一代,这李休被誉为是子非的接班人,其重要程度可想而知,若是想要对付他恐怕就先要掂量掂量书院又或者是子非了。   听闻子非前段日子已经入了五境,后更是斩了萧泊如一道六境雷劫,如今受了不轻的伤势,不知何时能好。   一些人面带尊敬,一些人则是皱起了眉头。   比如三七崖的那群儒生便是显得冷淡许多,去年司乐言远赴唐国欲要挑战陈落,结果连青角司的大门都没进去便被醉春风打了一顿然后挂在了门柱上。   丢尽了脸面,后来更是丢了性命,被书院教习一页白纸斩成了两半。   这件事注定无法隐瞒的住,大唐也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司乐言要杀李休,要杀陈知墨。   那就要做好死在唐国的准备。   司乐言主动出手,虽不知因由如何但却化解不了双方的仇怨。   唐国不去找三七崖的麻烦已经是万幸,三七崖心中纵使不太舒服也是不好发作,毕竟这件事是他们理亏。   只是理亏归理亏,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书生讲道理,同样也迂腐。   四周有议论声响起,纵使在半空当中也显得有些刺耳。   李休却并不在意,甚至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注视目光,他看着方良,认真道:“我会和你下棋,但不是现在。”   方良也在看着他,并未说话,他自然知晓此刻这么做有些过于急迫,但还有四十七天的时间,总要做些事情来打发。   何况昨夜与棋魔下的那盘棋固然精彩,却并不爽快,棋魔将死,又被崔嵬用护岛大阵磨杀了数百年,现在的棋风太过拖沓,也太过怕死,那就很没意思。   也不尽兴。   “等到时候,我自会与你下棋。”   李休接着说道。   这就是天下善恶常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时候很模糊,无法用之谈论远近。   方良想了想,说道:“希望这个时候能快一些。”   李休点了点头,道:“会很快。”   然后方良也跟着点了点头,二人站在云舟边缘,身处云层之上注视着海面景色,目光透过云雾和白鸽,很好看。   广阔的海面上风平浪静,海水不起波澜,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遥远的海面上还漂浮着浓密的雾气,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那些尚未消散的浓雾。   然后齐齐一凝。   那里的云雾泛起波澜,一艘小木船从云雾当中缓缓驶出,向着浮云岛走了过来。   海面升起波澜,就像是遥相呼应一般,自东南与西北两个方向竟同时驶出了两个木船向着此地走了过来。   无数人的目光盯着这三个方向,场中气氛微微再度变得诡异起来。   ……   …… 第504章 要杀人   浮云岛的事情应该算得上是一个秘密,固然还有其他人知晓,但万界之灵这样的大事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青衣对外宣之于口,即便是自家宗派也未必会提起半句。   也就是说浮云岛的存在应该不会泄露出去,那这三个方向行驶而来的五只小船为何而来?   这里方圆几千里就只有一座浮云岛,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广阔海面,此刻还在映衬着暖色阳光,这五艘小船行驶在湛蓝平整的海面上就显得更是扎眼。   他们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钓鱼。   五艘船分别出现在三个方向,几乎是同一时刻抵达,按理说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势力,起码也应该有着什么关系。   “这是三波势力。”   李休俯视着海面上,开口说道。   三股势力自然是在说他们彼此没有联系,但若是没有联系又怎么会同时出现,难道是巧合不成?   那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方良也在看着那五艘缓缓驶来的小船,点了点头赞同了李休的说法,道:“这的确是三股不同的势力。”   听到他也这么说,不少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逐渐消失了下棋,众所周知小棋圣擅算,也善观察,他说的话一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五艘船分别从三个方向朝着浮云岛行驶,目的是一样的,但速度却明显有了下降,显然也是发现了彼此的存在,下降意味着警惕和摸不清楚状况,这就代表了他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势力的人,对另外两方的到来也并不清楚。”   听到方良的解释,众人都是急忙偏头朝海面之上看去,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五艘船的速度的确变慢了一些,而且船上的气息似乎凝重了许多,自高而下看去船只行驶过程中在海面上所带起的波纹弧度有些许的紊乱。   这种种迹象都在证实着他们两个说的话没有错。   这些都是很平常也很简单的线索和迹象,但能够在遥远云舟之上看向海面,并且只是短短瞬间功夫便观察出这一切并且得出结论,这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看着李休,面带惊讶,毕竟这话是这个唐国世子先说出来的,就连方良都略作其后。   其他不说,单单就是如此眼力和判断便很了不起。   但紧接着想到眼前这人可是力压洛以翁和罗浮渊的存在,如此想着心中的惊叹便释然了不少。   这李休的实力若是放到荒州沧澜榜上起码应该可以排到前十位,纵然比不得方良,应该也不会差上太多。   五艘小船的速度的确下降了一些,但纵使再慢也终究会有抵达的时候,而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何况那些海上云雾与浮云岛距离也算不得太远。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那五艘小船在距离浮云岛大概还有十里距离的时候竟然同时诡异的停了下来,然后齐齐调转船头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最终彼此相隔数里之遥汇聚在了一起,并不靠近,显然是有所忌惮。   来自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最终却汇聚在了同一个方向,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云舟上的人再度愣了一瞬。   然后看向了李休。   李休懒的开口,瞥了一眼方良。   方良想了想,解释道:“四十七天之后雷云散开通道的位置,便在那里。”   他伸手指了指那五艘小船停留的方向,目光变的深邃了一些。   他是小棋圣,棋道修为高绝,天赋自然同样了不起,擅棋者擅算,所以他能够推演出具体的时间和雷云裂开缝隙的位置。   李休胜过了刘先生,棋道修为未必在他之下,能算到也属正常。   但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方良,就像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李休,现在突然出现了三方不明势力,不仅知晓浮云岛内拥有万界之灵碎片,还能够准确推演出具体方位。   这很奇怪。   听到他的话后云舟之上的其他人也是面色微微一变,心中多了一些警惕,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那五艘船里修为最高者不过是四境修士,并没有五境宗师的存在。”   许邱俯视着下方海面,开口说道,话虽如此,那张脸上的凝重却并未消失。   事关万界之灵碎片那就容不得半点马虎,何况这几艘船的确显得太过诡异,云舟飘悬与苍穹之上,百艘云舟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这几艘小船竟是视若无睹。   “许长老不必太过在意,纵使这些人来路不明又能如何?没有五境宗师在侧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且随他去。”   南天宗的五境长老扫了一眼下方,并不在意。   的确,别说没有船上没有五境宗师,就算是有又能如何?眼下可是集齐了荒州三分之一的五境宗师,如此阵容可谓恐怖。   “这可不行,来历不明那就问出来,问出来自然便是来路明朗了。”   许邱盯着那几艘船,目光微冷,旋即起身向下飞了过去。   来历不明就意味着来者不善,来者不善那就要多多提防,毕竟事关万界之灵,哪怕有半点节外生枝都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事情。   自高往下很容易,只是呼吸功夫许邱便出现在了木船上空。   宗师威压磅礴落下,压迫的海面轰然一沉,五艘木船却是屹立在海水之上,巍然不动。   见到这一幕不仅是许邱双眼微微眯起,便是云舟之上的千余人脸上都是出现了一抹正色。   五境以下皆蝼蚁。   这话可不单单只是说说的,没有五境宗师随行却能硬憾宗师气息,这很奇怪,能做到这一点要么是身处阵法当中,要么便是身怀异宝。   而且还是不一般的法宝。   “你们是什么人?来自哪个势力?”   木船之上无人应声,也没有人从船舱之内走出,看起来就像是五艘空船。   许邱目光轻轻一闪,旋即面上露出冷淡冰寒之色,他抬起了手,掌心之中向外散发着强烈的灵压,他遥遥对着木船,灵压凝聚掌心似乎随时都会爆开。   “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木船之上无人应声,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许邱面色一沉,眼中杀意渐起,灵压自掌中排出在身前轰然炸开。   木船上挂着船帆,随着海风轻轻摇曳,灵压炸开掀起了巨大的风浪,船帆却还是在轻轻晃着。   自船舱里探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白皙,纤长,这只手的掌心同样在遥遥对着许邱,灵压在木船上空轰然炸开,嫌弃的风浪高达百丈遮盖天地。   海水分开裂痕,向四周如浪潮般退去。   但木船却是纹丝不动,不知是不是视觉错误,那只手好像变的模糊了许多,一股平淡的微弱波动自其手掌之上散发而出,就像是这秋天当中的一阵微风向四面八方拂过。   海水平息如镜,浪潮退去,灵压骤然而散,天地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只手却还在对着许邱,轻轻一握。   半空之中出现了一座完全由灵气凝聚而出的牢笼,透明色的灵气锁链在摇晃当中逐渐缩小,并且越来越小最后竟是紧紧贴合在了许邱的身上似乎要将其硬生生的捏爆而去。   不仅如此,这座灵气牢笼似乎带着某种禁锢的能力让被困在其中的人动弹不得,根本无从反抗。   他竟是要杀许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住了,觉得有些震撼,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如此行径着实可怕,而且按理来说那几艘船里应该并无五境宗师才对,之前不只是许邱,在场众人都不曾从中感受到五境宗师的气息。   “放肆,安敢如此?”   南天宗那名长老开口大喝一声,同时身形一闪便离开云舟出现在了许邱身侧握拳对着那座牢笼便轰了过去。   与此同时零陵秦家的五境宗师也是飞跃而下,他并未去解救许邱,而是手持长枪,搅动漫天云龙向着那艘木船呼啸而去。   在场近百宗师,他们与云鹤阁的关系算是不错,何况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战线上,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三位五境宗师同时出手,四周海水可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只手掀开了船舱舱帘,然后一个人从中走了出来,这人一身白衣,面貌之上满是英气,行走迈步之间不急不缓对于那当头而下直捣黄龙的一枪视若无睹。   他转过了身,伸出一根手指朝前轻轻一点。   那座牢笼猛地炸开,一股惊天动地的灵气波动从中炸开,许邱的身体出现了无数道伤口,衣衫褴褛破碎,满头长发披散,浑身鲜血淋漓,身子在空中不停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摔落下去。   南天宗的那名五境同样受到了不轻的伤势,身子于半空中倒退出去十余里方才停止下来,嘴角溢血,双臂垂在身侧不停地颤抖着。   秦家长老长枪当头而落,口中大喝一声,满天白云形成长龙落下,海水爆射而起,这一枪的气势竟是再度高涨三分。   白衣人双脚如扎根在木船之上一般,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浑圆,一道浓厚无比的精神力在身前双手之间形成了一张大网。   大网朝空中飘飞上去圈住了无数长龙,那把长枪落在了大网之上。   无比锋锐自枪尖之上迸发而出,将海水射出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巨大洞口,大网也随之破碎,那艘木船在海面上滑行数百米方才停止下来。   而此时在那秦家长老四周竟是再度生出了两座牢笼朝着他笼络过去。   秦家长老面色一变,长枪飞舞盘旋卷起狂风形成了两道屏障短暂的阻隔了那两座牢笼一瞬,他则是趁着这个时间抽身急退,退出了方圆千米之内。   牢笼无形散去。   几人的动作都是停顿了下来。   四面天地鸦雀无声,云舟之上更是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目光震撼难明的盯着那个站在船上的白衣人,心中惊骇无比。   即便是李休梁小刀花雨瑶等人都是面露惊色。   那白衣人以一己之力对决三位五境宗师击退一位,击伤一位,更是差点硬生生的镇杀许邱,如此实力恐怕已经是站在了五境巅峰之上。   “五境神修?”   秦家长老持枪退到了许邱身侧将其隐隐护在身后,面色凝重的看着那白衣人。   “不愧是零陵秦家,比那两个废物强得多。”   木船重新回到原地,白衣人双手负在身后,夸赞了一句。   五境神修?   听到秦家长老的话语,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愣,旋即心中的惊骇更浓了一些,五境宗师当中,武修与体修最多。   魂修次之,神修更少。   在场百余位当中就连一位都没有,可想而知这个比例该有多么稀少。   神修战斗起来诡异莫测,难以防备,同境当中普遍要强过寻常武修和体修。   荒州之上的五境神修不多,却也是有一些的,但那些神修在场众人都认识,最起码也能混个脸熟。   他们可从未见过这白衣人。   如此想着,不少人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若是荒州没有,那便只能是唐国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许邱铁青着脸往前走了数步,视线死死的盯着那白衣人,声音当中满是森然。   金色佛光当空而落,渡海乘坐金莲出现在了半空当中,闭目盘膝并不开口,但态度却已经摆明了。   白衣人抬头看了一眼渡海大师,旋即看着许邱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并不清楚。”   他伸手指了指另外的几艘木船,海面上共有五艘,此刻大战刚落便分成了三个阵营。   两艘,两艘,一艘。   白衣人所在的木船便是两艘阵营当中。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眉目间的英气浓郁至极,笑着道:“但我是荒人,大祭司从浦二弟子,大家都叫我二先生。”   海面上卷起了一阵腥风,扑入口鼻有些难闻。   渡海睁开了眼睛。   许邱瞳孔缩成一点。   秦家长老握着长枪的指节泛着青白。   云舟之上死寂一般,没有半点声音。   许邱不再说话。   李休朝前走了几步,低头凝视着木船之上的白衣人,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了一抹波动,他开口喊了一声。   二先生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李休对着他认真道:“你想死吗?” 第505章 三位先生   李休并没有见过二先生,当初在小南桥之前荒人游野统领使用锦囊唤出了二先生的投影,后被子非一剑斩断。   所以他未曾见过,是以刚刚并没有认出来,那时候梁小刀率领平镇军镇守三里峡同样不曾见过。   荒人,雪国与大唐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可以缓解的地方,这是几百年来堆砌而出的血海深仇,见之则必分生死。   就像当初三古之地破碎,李休被传送进入雪原,遇见荒人村落老弱妇孺尽皆杀之,那不是残忍,而是必须这么做,因为死在荒人手中的唐国妇孺更多,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和仇恨远远不会结束,直到一方彻底灭亡才会终止。   你打累了,打怕了,一声不打了投降了就要走?   唐国不会承认这一点,因为盛世唐朝没有这么懦弱,也不会假仁假义的想要以德服人。   来了就要死,走进来的是人命,离开的一定会是尸体。   这是无数唐人用性命换来的铁律,李休同样尊敬且推崇。   二先生的脸上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也不生气,他同样没有见过李休,但却认识他,因为荒人部族家家户户当中都有关于这位以一己之力破掉了万里雪飘的大唐世子画像。   “想杀我的人很多,但能做到的还没有几个,你杀得掉吗?”   他看着李休,轻笑道。   在场众人的目光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不停打量,荒人的知名度比大唐还要低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凡事总有例外,大祭司从浦以及他的六个弟子在荒州之上的声望很高,就像陈落醉春风子非等人在荒州之上的威望同样不低。   每个地方都会有那么几个出彩从而站到高处上的人。   而这些人便会让所有人知晓。   唐国与荒人之间的博弈和战争即便他们远在荒州也是有所耳闻。   “书院的人最喜欢打赌,那么二先生不妨与我赌一赌。”   “赌什么?”   二先生一只手垂在身侧,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休俯视着他,平淡的目光中泛起了寒意:“赌你的命,还有我的命。”   梁小刀往后靠了靠,熊胖从他的身上跳回了李休的肩膀,心道你还真能给我惹事。   “打赌是需要筹码的,我很好奇殿下的底气是什么,难道就依仗那头胖熊?”   二先生伸手指了指蹲在他肩膀上的浣熊,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李休身上的熊胖。   心头微凛,这才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浣熊竟然是一个五境妖王,但也难怪,堂堂的唐国世子远赴荒州历练,身旁又怎么可能没有宗师随行?   熊胖抓了抓自己的尾巴,一双小眼睛森然无比的盯着二先生,开口道:“熊爷杀你,如杀鸡。”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股独属于凶兽的荒古煞气自云舟之上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过去,所过之处近百艘云舟同时摇晃起来,在李休脚下正中央的海面下海水凭空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洞,紧接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自海水中央旋转起来。   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吸引着方圆数百里的海水朝其中疯狂涌入,海面上的五艘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被吸纳进入海底万劫不复一般。   如此场面何止可以用浩大来形容?   所有人都是震撼无比的看着李休,心中有些难以置信,那只浣熊甚至就连本体都没有显露出来便有如此威势,如此实力恐怕早已经是五境巅峰的凶兽,如此实力只怕都不在渡海大师之下,派出这个级别的强者随行护卫,这李休的地位只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重要一些。   二先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有些惊讶的看着熊胖,然后点了点头,道:“的确,这还有点意思,只是还差一些。”   他说差一些,那就一定差一些,因为他是从浦的弟子,放眼整片大陆无论是荒州还是唐国他都是能够站在最顶尖的那些人。   那他的话就一定是对的。   李休拍了拍浣熊的脑袋,熊胖眼中的暴戾之色平息了下去,四周变换的风云以及脚下翻腾的海水重新恢复平静。   “南雪原来了多少人?”   李休开口问道。   “三个人。”   二先生并不打算隐瞒,而是干脆利落的说出了答案。   李休不在询问,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那两艘船上,二先生微微一笑侧开了身子,抬手掀开了另一艘船的舱帘。   今天的天气原本很好,阳光明媚称得上是让人舒心的日子,只是刚刚熊胖搅动风云和海水,乱了大道。   青天白日隐没下去,弥漫千里的深沉乌云凝聚着海水水气悬在所有人的头顶,没有雷声,也没有电光。   但却不会影响下雨。   海面上的雨总会带着狂风一同落下,只是此刻没有风,雨水笔直而落,落在了云舟和木船上。   从舱帘中走出了两个人,同样身穿白衣,一个少年站在前头,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看起来有些羞涩。   另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一些,手里撑着一把伞放到二人的头顶上,遮拦着头顶落下来的风雨。   李休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更冷了一些,梁小刀也是如此。   慕容雪眼中出现了一抹恨意。   “看来你输得不够多。”   李休开口道。   “承蒙殿下相邀,我自然要来走上一遭。”   知白对着李休拱了拱手,说道。   和李休相同的是,知白的画像在大唐谈不上家喻户晓,但各大顶尖势力都会拥有,慕容雪当初自然也看过。   后来姑苏城一遭虽说慕容英杰以身为引借着知白的刀一举大败长林和阴曹,称得上是大胜,但他却死了,这是很多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比如慕容雪。   何况看起来是大胜,但事实如何呢?   知白远在南雪原,不损分毫便让姑苏城损失了慕容英杰与老剑神,即便是长林覆灭对他也是没有任何影响,这算得上是输是赢?   “二先生,四先生,六先生一同前来,如此场面未免太大了一些。”   李休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淡淡道。 第506章 审正南   那面色冷峻的撑伞之人,正是号称阴面的四先生,江临伞。   “殿下亲自相邀,自然是值得的。”   知白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很儒雅,甚至可以说很文静,但眼眸深处的战意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他和李休下了数盘棋,谈不上输,却也不曾胜过。   大祭司共有六位弟子,但天下人都清楚未来能够领袖南雪原继承大祭司位置的不是实力最强的三先生,而是这个如沐春风的六先生,知白。   而知白同样清楚未来能够领袖大唐的除了皇宫里那两位继承人之外,便是李休。   所以他一定要在未来到来之前压过他,甚至杀了他,如此才算是值得。   李休道:“我很好奇,若是三位先生同时死在了这里,从浦会不会气的多射出两道天之痕出来?”   知白摇了摇头,无奈道:“殿下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们谁也杀不掉谁,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他无法在唐国杀掉李休,李休也无法在南雪原杀掉他。   所以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来到了荒州,但同样无法奈何的了对方,所以只能分胜负,却难分生死。   “你不如我,所以你永远也胜不过我。”   李休淡淡道。   知白笑了笑,笑容露出在脸上看起来是那样的腼腆:“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荒人大祭司下方的三位弟子以及作为宿敌的唐国世子李休碰面对峙,这一幕让在场的荒州势力都是愣住了片刻并未插话。   李休同样没有说话,因为那话还有下文。   果然,只听知白继续说道:“我来了这里,那就是要和你比一下谁能活着离开浮云岛,如果侥幸都活了下来,那就比一比谁得到的万界之灵碎片更多,如何?”   他没有提赌注,因为没什么可以用来做赌注的。   李休点了点头:“好。”   知白再度对着他笑了笑,说道:“那就静候殿下了。”   二人算是熟人,只是并没有太多值得叙旧的地方。   知白从纳戒当中取出了一根鱼竿,挂上鱼饵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说道:“当初我打算用萧泊如的人头为师尊庆贺寿辰,只是因为你的插手害得我仓促之间没来记得准备寿礼,我是个尊师重道的人,这份仇可不算小。”   当初他设计让萧泊如与绿海之间进行争斗,后萧泊如重伤而归唐国,本该身死,后因为李休和陈落等人的插手所以活了下来。   李休说道:“阴谋算计很有用,但永远不要试图去控制自己无法掌控的敌人,若非萧泊如懒得计较,在他入六境之时你师尊便已经死了。”   这一次知白不再说话,将鱼饵挂在了鱼钩上甩手扔进了海里。   即便是再如何聪明的人也总会有算不到的地方,就像李休算不到知白会来这里,就像知白算不到萧泊如会破六境。   六境是整个大陆真正的巅峰,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那是无敌的存在,也是可以称之为仙的存在。   “这海很大,海水很深,六先生做事还是要小心一些,免得陷进去,出不来。”   知白握着鱼竿,并不说话。   二人之间的谈话停止了下来,不在有人开口,说来很长,其实不过只是片刻功夫罢了。   许邱此刻有些凄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就连体内的骨头都是断了几根,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却是不敢开口说什么,荒人二先生的实力放到今日场中都是顶尖,这样的人尽量不要去得罪。   他云鹤阁也得罪不起。   渡海始终在安静听着,在听到萧泊如这个名字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尊敬,胸膛也是挺直了许多,他抬手放出一道佛光,金色光亮照在了许邱的身上,恢复治疗着他体内的伤势,无量寺的僧人本就喜欢悬壶济世,掌握如此手段并不让人惊讶。   迷雾中一共行驶而来五艘木船,两艘来自南雪原,是荒人当中的三位先生。   那其余三艘船来自哪里?   许邱盘坐空中闭目疗伤,渡海垂眸看着那三艘木船,轻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若有若无的梵音响彻在天地当中,震动着四下来回晃动,海水起波澜,鱼儿低头潜的更深。   知白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   有两艘船靠在一起,然后一个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那张脸棱角分明,冷峻非常,宽大的袖袍垂在身侧,一头黑发用束带缠在脑后,额前鬓角两侧各往前垂下一缕,一股寒霜一般的冷气从他的体内散发而出,木船四周的海水上结了一层冰霜。   他走到船只角落,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黄色的小灯挂在了船尾。   前两艘船里走出了三位先生,抬手间险些捏爆许邱,所以这一次没人敢抱有轻视之心。   但见到那个黄色小灯之后所有人的心头还是忍不住狠狠跳动了一瞬。   那是冥桥黄灯,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拥有这样的东西。   想到那个地方即便在场的全都是一流势力还是忍不住心生骇然,同时升起了强烈的警惕之心。   黑衣青年转过了身,对着渡海大师行了一礼,道:“阴曹小圣子审正南见过渡海大师。”   果然是阴曹,即便是刚刚就有心理准备,但在亲耳听到他的身份的时候在场所有人还是忍不住眼皮一跳。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阴暗面,光是门中圣子便有三十六位,论起实力来说恐怕比之五大派还要更胜一筹。   阴曹对于大陆上所有势力来说就像是长林与唐国之间的关系一般。   只是唯一差别的就是没有那么严重,长林妖人若是出现在大唐几乎是人人喊打的场面,但阴曹固然难堪却只是被人厌恶,更多的还是恐惧。   荒州势力会警惕和拒绝阴曹,却不会见面就一定要分生死。   这就是很大的差别。   阴曹十二位小圣子之一,而且是排名小圣子之首的三境巅峰修士审正南,据说他前几年便能够破境游野,只是因为其想要在同境当中寻得一败,故而不曾破境。   他虽未入荒州沧澜榜,但论起实力绝对会在前五当中。   这四艘船里是荒人和阴曹,那么剩下的那艘船又会是何人? 第507章 小船上走出来的最后一个人   最后揭开面纱的未必是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引人瞩目的。   只有一艘木船,船里的人应该不会多。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阴曹来了几个人大家并不知晓,因为只出现了一个审正南,但没人敢去询问,何况那也不太重要。   这艘船里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如帝王一般的人。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便似乎剥夺了天地间的一切光彩,让无数光亮黯然失色。   天空中的乌云在他头顶裂开了一道缝隙,大雨自天地间倾盆而落却唯独不敢落在他的头上,无数人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炸竟是愣在了那里神情恍惚。   场中气氛安静的可怕。   那是一个青年,身着华服,头戴金冠,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自其周身一个若隐若现的王字在其身体四周盘旋飞舞,来回周转。   审正南侧过了脸。   知白抬起了头,他手中的鱼竿在不停晃动,看样子应该是有大鱼上钩,但他此刻却是视若无睹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一般,视线始终放到了那华服青年的身上,面上带着凝重和奇异。   梁小刀并不认识这人。   方良也不曾见过。   楚阳慕容雪花雨瑶叶修等人都是面色凝重,不敢小觑。   有些人不需要提前知晓他的名声,但当他真正站在你面前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感觉到这个人的不同凡响,就比如眼前,就比如此时此刻。   在场没人认识或者听说过这个人。   李休认识。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道:“好久不见。”   阴曹,南雪原,荒州之上百余一流势力,还有五大派之一的无量寺下一任戒律院首座都在这里,这是很大且足够大的阵仗,但那华服青年对这一切却像是置若罔闻一般。   他听到了李休的声音,脸上的骄傲和冷厉似乎消融了一丝,只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很轻,无法判断是不是中气十足,但可以判断他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   “你恢复的很快。”   “我是王辰,王族王辰,那些伤算不得什么。”   李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的确,他是王辰,即便那些伤很重,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初为了破除莫回谷禁制,王辰丹田破碎,经脉崩裂,气海消失,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一辈第一人,注定要率领王族压过暗裔的人会就此没落,想不到他竟是重新走了出来。   那样的伤势没人能够好的这么快,就算是李休体内不化骨生长完全也无法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恢复如初,所以他很好奇。   “怎么做到的?”   王辰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天空。   然后李休再度沉默了下来,半晌过后道了一声恭喜。   王辰乃是天选之人,这话并不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话就是天的话,他的命就是天命,故而才被称之为天命王辰。   莫回谷的禁制还有数十年才可彻底破除,即便修为略低者可以提前出入那最少也需要等上十年时光。   但王辰想要出来残存的禁制一定拦不住。   “你想要万界之灵碎片?”   王辰点点头,说道:“那是我的东西。”   李休想了想,说道:“我会帮你得到。”   万界之灵碎片的诱惑很大,天下很少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李休自然也想得到,否则又何必来走这一遭?   但他见到了王辰,而且当初破除禁制之时欠了王辰一条命,是错就要认,是情就要还。   王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旋即转过了身朝着那厚厚的一层雷云走了过去。   这又是一个李休的熟人,这大唐世子还真是交友广泛,不知为何,众人的心头突兀的升起了这句话。   那人似乎叫王辰,只是三境修为,而且看样子是独身一人前来,想来应该也是唐人,既是唐人,看样子和李休关系还不错,那应该卖个面子。   如此想着,无论是秦家长老还是那南天宗的长老都是收回了目光,不予理会,一个三境修士,还翻不了天。   即便是刚刚睁开眼睛的许邱也是难得的没有开口。   但紧接着所有人便都看见了王辰朝雷云走去的举动,不由得纷纷愕然,然后皱起了眉头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   难不成这人打算强闯雷云?他真以为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不成?   他进不去,一定会为自己的无知承担结果,而结果就是灰飞烟灭。   这是几乎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他进得去,因为他言出法随,他是天命。   这是李休心中的想法。   莫回谷里只有他一人走出,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去了岛内的万界之灵碎片,那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要知道提前夺取和到时间之后所有人进去一同夺取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有件事。”   所以李休开口说道。   王辰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偏着头,问道:“何事?”   “我和他打了个赌。”   李休伸手指了指知白,说道。   王辰点了点头,道:“我听见了。”   “所以你要与我一起进去。”   李休这话很讲究,他并未说所以你不能提前进,而是说要随我一起进,这就掩盖了王辰能够提前进去的事实。   方良看着李休,眉头皱着,觉得有些古怪,梁小刀也是如此,他可没见过李休这副模样。   知白若有所思。   王辰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并不在意。   “你应该知道对我来说先后时间并没有太大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就与我一起。”   木船在海面上停止了前行,然后掉头回到了原来站立的地方。   王辰站在甲板上,不再说话。   这就代表了同意的意思。   李休点点头,说了一声多谢,然后便不再开口。   渡海盘坐在金莲之上看着在场众人,也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自从王辰出来之后,审正南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赤裸裸的直视是很不尊重人的表现。   也是挑衅的意思。   于是王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审正南目光一凝,两鬓发丝断下了一根。   他的双眸微微眯起,身上黑衣无风自动,王辰身上的华服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线口。   王辰移开了视线,安静站着。   审正南低垂着眸子,眼中战意攀升到了巅峰。 第508章 雷云散开   这两个人之间的交锋很隐秘,能瞒得过绝大多数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却绝对瞒不过知白方良等人。   便是那些五境宗师都是忍不住往下多看了一眼,心中觉得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荒州距离大唐虽远,对于唐国境内的沧澜榜上的人物却也是知晓一些的,固然实力不凡但顶多能够在荒州排进前二十,即便是陈彦彦都只是排名十四。   固然眼前这位世子李休实力高绝可入前十,但这华服金冠的青年又是何人?   须知那可是在阴曹十二位小圣子当中排名第一,数年不破境只为求一败的审正南。   二人虽只是一个隐晦的交锋,固然是平分秋色也无法代表什么,但那可是审正南。   放眼天下同辈修士当中又有几人能与他平分秋色?   毫不夸张的说,在场所有荒州三境修士当中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包括沧澜榜上排名第七的方良。   浮云岛就屹立在大海中央,很大,四周包裹着浓厚的漆黑色雷云,原本会显得更大,只是此刻天降大雨乌云密布使得四周雷云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瞧起来反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扎眼。   “他是谁?”   梁小刀瞥了一眼站在下方的王辰,方圆千里天降大雨,却唯独不会落在他的头顶上,这一幕充斥着怪异和匪夷所思,也格外的引人眼球。   他没见过这个人,无论是小南桥还是姑苏城又或者是塞北都不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李休转身朝着云舟之内的小屋走去,四十多天的时间很长,总不至于一直在这里等候。   他没有回答那华服青年到底是谁,来自哪里,这不是不能说,因为他和梁小刀之间的关系可谓生死至交,亲如兄弟,既然不是不能说,那就是不好说。   梁小刀很聪明,李休这几年去过的地方他心知肚明,抛却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答案无论有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答案。   这人来自莫回谷。   梁小刀看着王辰,眼瞳微微一缩,旋即转身拍了拍慕容雪的胳膊,跟着李休一同回到了屋子。   慕容雪是上清宫弟子,她不喜欢李休,对梁小刀也是无感,但他乡遇故知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于是便也跟着走进了云舟屋内。   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在挑衅闹事,浮云岛就在眼前,里面漂浮着数十万枚万界之灵碎片,每个人在此时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能够尽可能的多得到一些。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还有在等待同时的观察。   在场近百个一流势力当中共有八百余位三境修士,大家的实力基本都处于伯仲之间,纵使不敌也不会差上太多。   除了那顶尖的一些人,无量寺自然是不会参与到这样的事情当中,那剩下最顶尖的当然就要属三七崖的那群儒生了。   朱点墨离开之后三七崖还剩下四位三境修士不曾跟随离去而是选择留在了云舟之上。   这四人的实力都很强,基本上属于傲视绝大多数人的那种,但最强的还是他们的领头人,也就是三七崖年轻一辈的三师兄,傅云霄。   傅云霄在沧澜榜上排名第六,犹高出方良一位。   其余人像楚阳,春秋雪,花雨瑶,叶修,计之华等人都是难缠的角色,还有大唐的那几个人,以及荒人和审正南等等。   这些人基本都是不可力敌的存在,众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了一瞬便在心中暗自打算进入浮云岛之后一定不能和这些人硬碰硬,等他们之间斗的两败俱伤之后方可在渔翁得利。   眼下没人说话也没有爆发冲突,但从他们闪烁的目光中便可知晓这些人的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四十七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在这期间众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云舟仍旧漂浮在天空之上一动不动。   这期间下过几场雨,刮过几次风,海面上的风纵使呼啸且巨大,可惜无论是木船还是云舟都不曾摇晃半点。   四十多天其实过得很快,无非就是太阳的几次升起和落下。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万里无云,晴日当空,火辣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云舟离天空更近一些,也就要更热一些。   “还有多久?”   许邱回到了云舟之上,视线尽量不放到下方的木船上,今天刚好就是第四十七天,也就是浮云岛四周雷云散开的日子。   此刻正午,天已过半。   所有人早都从云舟之上站起了起来,而且是从早上开始站到了现在,翘首以盼。   有句话叫做好饭不怕晚,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那就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   只是此刻众人已经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虽然面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出现,但那一双双眼中的急迫却是已经要溢了出来。   将所有的万界之灵碎片据为己有的话日后就有机会重新将万界之灵恢复如初。   但在场众人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起码眼下不可能,只能够暂时得到一些,对修为的增进大有脾益。   而且真正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是万界之灵碎片所带来的不确定性,那毕竟是当年人皇所用之物,更是用其硬生生的毁掉了阴曹的冥桥,其强悍程度可想而知。   万界之灵这种程度的至宝,若是能够将其得到,谁也不知晓其所能够带来的功效究竟是什么。   这一点就是未知,值得无数人去赌。   方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伸出手指在云舟边缘敲打了几下,开口道:“还有半个时辰。”   众人心头的急迫略微散去了一些,半个时辰不算长,弹指即过。   太阳略微西斜了一些,海面上倒影的阳光还是那般金黄。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躺在河边草地睡上一觉,又或者去梅岭踩踏一番秋风。   眼下却在盯着那座浮云岛。   知白收起了鱼竿站了起来。   审正南抬起了头。   李休双目微微眯起。   王辰面无表情。   浮云岛上的黑云和雷蛇陡然之间剧烈翻腾起来。   方良凝视着眼前雷云,轻声道:“开了。”   ……   …… 第509章 这道理说不通   黑云在海面上翻转腾挪,若隐若现的紫蓝色雷蛇攀爬闪烁,无比磅礴的气息席卷着四周空间,将近百艘云舟逼退出去百里之遥远。   反倒是那几艘小船处于风暴中心,倒是不曾受到什么影响。   海水倒悬,浪潮高达千百丈,黑云如蛟龙一般顺着浪潮朝四面八方疯狂涌动,所有人站在云舟之上,震撼无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堪称灭世的场景。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会很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同样会很平静。   眼前的狂暴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一点点的平息下来,而眼前的浮云岛也是变了一个景象,之前的黑云蔽日漆黑一片已经消失,此刻的四周固然还有黑云笼罩却是已经减轻了不少。   目光甚至能够隐约透过云雾看到岛内的景象,尤其是此刻所有人的面前,浓厚的黑云露出了一条缝隙,一条足有数十米宽的缝隙。   与其说是缝隙不如说是一条道路。   海面道路之上的黑云并未完全消失,而是铺盖着一层薄薄的黑云,就像是清晨散去的最后一缕雾气。   道路有数十米宽,在左右两侧不停地闪烁着雷蛇,看起来就像是守卫门前的护卫一般,要将所有的闯入之人拦在门前。   当这条道路没有开启之前,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   但当这条大路真正开启的时候,反倒是没有人争先恐后的一拥而上。   那条路没人敢走,即便先前说的再好却终究没有人尝试过,两侧的雷蛇虎视眈眈,走在上面一个不小心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下不下来?”   王辰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李休。   众人的云舟早已经飞了回来,只是并未有所动作,李休看了一眼方良。   方良点了点头脚下云舟从空中落下,几人从云舟上跃下,双脚踩踏在海面之上。   三境修士都能够做到蜻蜓点水。   但能够长时间留在水面上的人却不多,只是叶修楚阳等人都是其中翘楚,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不难。   有了领头羊,其余人自然是纷纷跟上。   “与我一起。”   李休朝着王辰走了过去,梁小刀安静的跟在身后。   二先生笑盈盈的看着他,知白腼腆的点了点头。   王辰淡淡道:“希望你不要耽搁我太长时间。”   越来越多的人落在海面上,密密麻麻在浮云岛前站了一大片。   审正南的目光从王辰脸上移开,落在了李休的身上,问道:“你是李休?”   李休看了他一眼,知晓这是十二位小圣子当中排在首位的阴曹圣子,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   审正南道:“我与封于修的关系不错。”   李休觉得有些遗憾,说道:“如果他没有去书海,我想我和他的关系也应该不错。”   “封于修还活着。”   审正南轻声说道。   李休猛地偏头看向了他,平静的目光在一瞬间冰冷了起来,便是身侧的梁小刀都是眉头紧皱的看向了他。   当初在书海李休万剑悬空以无双攻伐之力硬生生的刺穿号称四境以下不可破的冥桥黄灯,并且用最后一剑对封于修穿心而过。   五境以下,那样的伤势没人活得下来,即便是李休有不化骨的存在若是被一剑穿心也未必活得下来。   审正南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却也解释了原因:“他的心脏在右边,所以捡了一条命。”   李休眼中的冰冷隐没下去,没有说话。   审正南却是继续道:“我和他的关系不错。”   这是他第二次重复这句话。   李休挑眉道:“那又如何?”   “所以我会杀了你。”   审正南轻声说道。   李休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淡淡道:“你做不到。”   “阿修曾说过你四境以下无敌,所以这一次才会由我亲自来。”   “既然知晓我四境以下无敌,你来又能如何?”   “因为我也是四境以下无敌。”   “可真正的无敌只能有一个。”   “所以我们之间一定会死一个。”   李休看着眼前浮云岛上散开的宽阔道路,轻声道:“死的人一定不会是我。”   审正南这一次没有说话,身上黑衫随风而动:“这一次是你和知白之间的事情,等离开了这里便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只是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杀你。”他偏头看着李休,接着道:“因为我和大红袍之间的关系也不错。”   当初李休行走姑苏城途经两开河,大红袍想要杀他却败在了陈知墨的手上,只是最后李休等人却没有杀他。   审正南的目光凝聚在李休的脸上,认真道:“他欠你的命,我来还。”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道理说不通。”   你欠别人一条命,然后某一天你来拿着刀放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然后对他说我现在不杀你,就当做偿还了人情。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不在乎。”   审正南说道。   阴曹行事想来肆无忌惮,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行万般事求得就是一个顺心。   可以说现在的阴曹与从前的阴曹不同,当年人皇率领人族强者战天之时,阴曹则是暗通上天,所行苟且,并自称为神仆。   经过数十万年的发展到了如今阴曹的味道已经渐渐有了变化。   说不清楚变成了何种模样,所以只能用亦正亦邪来形容,门中三十六位圣子也有一些风评上佳的存在。   只是这也只局限在三十六位圣子当中,至于阴曹之内的长老和执事等却还是以神仆自居。   所以阴曹仍旧还是整片大陆的阴暗面,并且被绝大多数人厌恶和忌惮。   “你应该庆幸知白提前和殿下约定了赌局。”   梁小刀瞥了一眼他,淡淡道。   “那又如何?”   “否则你连这浮云岛都走不出去。”   这不仅仅是李休和审正南之间的事情,叶修以及楚阳等人都站在李休的身后,虽未曾开口说话,但其意却是不言而喻。   论关系他们自然是和李休近一些。   何况对方乃是阴曹之人,阴曹是个矛盾的势力,只是矛盾点不高,风评上佳的圣子固然有,但相对有整个阴曹来说只是沧海一粟,这无法影响他整个势力。   就像应子安是长林的人,但长林几百年来就只有一个应子安罢了。 第510章 对错与亲疏   浮云岛的路就摆在眼前,这时候还没有人率先走进去。   因为他们在等,等别人先进去。   世上的道理有很多是说不通的,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应该有一杆秤去衡量这些事情。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并未做任何遮掩,清晰无比的传进了四周所有人的耳中,人们这才知晓原来这位大唐世子与阴曹之间竟是如此多的过往和纠结。   只是从只言片语当中便能够听出,阴曹有两位圣子都是险些死在了李休的手中。   瞬间便让所有人对这位唐国世子殿下本就已经足够高看的心情变得更加高看了一些。   知白始终在笑着,对二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掺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直到二人之间的对谈结束他才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李休的面前轻轻地侧了侧身子:“殿下先请。”   这当然不是在玩什么幼稚的探路或是胆识的把戏,只是因为请君入瓮,自然要君先请。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很好奇的你的准备是什么。”   知白露出了一个笑容,卖了一个关子,说道:“我只准备了一件事,殿下进去自然便知。”   李休点了点头,迈步踩在水面上朝浮云岛内走了过去。   梁小刀和慕容雪自然是跟在身后。   方良的动作也没有什么迟疑的地方,他对自己的算力很自信,既然算准了三境修士可以过,那就一定可以过。   “方兄。”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方良前行的脚步顿了顿,跟着回头看去。   李休的脚步却并未停止,对身后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四个身穿儒衫的人来到了方良的身侧站下,为首一人对着他点了点头。   见到这人方良脸上的骄傲淡了一些,回了一礼说道:“傅兄。”   眼前这人正是三七崖年轻一辈弟子当中的三师兄,也是沧澜榜上排名第六位的傅云霄。   “这盘棋很精彩,只是我观你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书生除了读书之外最喜欢的便是琴棋书画,其中又尤其爱棋。   傅云霄也是一个爱棋之人,并且棋道修为深厚,在年轻一辈当中仅次于方良,被誉为棋道第二人。   所以说二人之间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   想起了之前的那盘棋,方良淡淡道:“棋魔垂垂老矣,待死之人早已经失去了棋道杀伐,下棋布局太过求稳,没有魄力以杀破局,正如你所说,这盘棋固然精彩,却不尽兴。”   “你想下一盘真正尽兴的棋很难。”   两个人并肩朝着岛内行走,便走边说道。   “其实不难,只是要等一段时间。”   方良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傅云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变得冷淡了些许。   方良问道:“你好像对他有意见。”   “司乐言师叔便是死在了唐国,死在了苏声晚的手里,间接来说是因为他所以才会死。”   司乐言是草黄纸上的强者,而且排名不低,方良自然是知晓他的名声,只是却未曾听说这位在草黄纸上高居十四位的顶尖强者竟是命丧唐国。   他皱起了眉头,询问道:“错在谁?”   傅云霄沉默了一瞬,说道:“错在师叔。”   方良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着他道:“既如此,你何必摆出如此姿态?”   傅云霄想了想,说道:“有些事要看对错,但同样也有一些事要看亲疏,这件事错在师叔,我可以不去追究,但很难将他如朋友对待。”   方良沉默了下来,不在说话。   天地之间很多事都是如此,势力与势力之间也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立场不同。   就比如这件事错的毫无疑问是司乐言,但和傅云霄无关,只是苏声晚杀了司乐言,傅云霄无法避免会有些生气。   这也就是所谓人之常情无法避免。   二人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继续讨论下去。   傅云霄抬头看着李休,轻声问道:“这个人能让你下的尽兴?”   这当然是个问题,但他却不是在怀疑,方良的眼光不需要怀疑,他只是有些疑惑。   方良点了点头,那双永远冷淡的双眼当中似乎出现了一抹热烈,让得傅云霄微微愣了一瞬,他从未见过眼前人如此激动地模样。   虽说方良此刻看起来与平常一般无二,甚至就连呼吸都不曾有分毫急促,但二人作为多年的朋友和对手他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此刻方良内心的激动。   那像是发自灵魂一般。   “他胜过了刘先生。”   傅云霄眉头轻皱:“巴山城?”   方良点了点头。   傅云霄眸中瞳孔猛地缩成一点,心中掀起了一番风浪,然后抬头看着遥远前方的李休,在那里,浮云岛裂开的缝隙道路当中,李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在黑云尽头。   走进了浮云岛内。   “先前在云舟之上时我还很疑惑你为何会将最后一盘棋用来与他对弈,原来如此。”   ……   ……   在李休知白审正南以及王辰等人通过其中之后,越来越多的三境修士开始朝其中走去。   浮云岛内的景色很不错,花红叶绿在这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很是迷人。   “比不得晋城,更不如梅岭。”   梁小刀用力的在岛上蹦跳了一下,感受着四周的微风和脚下的踏实,旋即打量了一眼四周,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万界之灵碎片就在浮云岛中央,殿下不急着赶去吗?”   越来越多的三境修士走了进来,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抬头看向了岛屿中央那片湛蓝色的光幕,在光幕当中盘旋飞舞着数十万枚透明碎片,通体散发着光晕上下翻飞。   那就是万界之灵碎片。   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这些人便开始朝着那里飞速奔驰着。   知白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李休,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先下手为强,这句话用到类似夺宝的这种时刻那就显得更加合适了不少。   “万界之灵就摆在那里,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分别?”   李休轻声说道。   知白说道:“先去先得。”   李休问道:“那你为何不去?”   知白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不在开口。   此时二人都是孤身一人,四先生和二先生不能进来,熊胖也是跟在不戒的身上留在了外头。   时间逐渐流逝,此刻所有人都已经走了进来。   方良和傅云霄也在不远处缓慢而行。   楚阳以及春秋雪还有叶修等人站在李休身侧,面色淡然。   碎片就摆在那里,但那些人能否进去,可还两说。 第511章 秋风和刀光   浮云岛的外界围绕着一层雷云屏障,同样,在浮云岛内,无数碎片四周同样存在着一层湛蓝色的光幕,将所有的万界之灵碎片笼罩其中。   只是这一层光幕与外界相比较起来要弱上很多,也要淡上很多。   李休对万界之灵很感兴趣,但王辰来了这里他便知晓了最终的归属。   知白与李休并肩走着,二人距离并不远,大概只有三两个身位的距离,梁小刀的手一直按在刀把上,眉眼之中杀意森然跳动,若有若无的微风环绕着他的周身。   知白是下一任的大祭司,若是能够将其斩杀在此处,对于未来唐国无疑是有着大好处的。   李休看了一眼知白,这个人还是一如当初在南雪原上初次见面之时的模样,自信,淡然。   “你最好离我远一些,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不喜欢与别人靠的太近,尤其是和敌人靠的太近。   知白却是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轻轻地耸了耸肩,道:“你杀不掉我,我也杀不掉你,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所以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不仅多余,而且没用。”   知白杀不掉李休,因为他不是李休的对手。   李休杀不掉知白,因为知白有大祭司所送保命之物,有那保命之物存在便是五境宗师想要杀他,也很难做到。   他的话音刚落,审正南偏头看了过来。   李休不再说话,面无表情的朝前行走。   一道刀光却突然亮起,即便是在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当中,这道刀光依旧显得那般明亮。   浮云岛上是一片青草与黑土,两侧四周还有数不尽的红花和松柳树。   每一种平常而普通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就显得不再普通,四周吹拂而来的秋风很好闻,刀光闪过地面花草,花草成碎屑于空中翻飞,这一幕很好看。   它也可以更好看,因为在刀光亮起闪耀的同时一阵微风忽而出现,竟是卷动着原本的秋风融为一体吹出了诡异的痕迹。   花草树叶围绕着这个痕迹在四周划出了一个椭圆。   四周来往的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虽说争夺万界之灵碎片时可能会发生争斗,但谁也不曾想到在还未曾抵达浮云岛中央便已经有人提前起了战斗。   外界所有人的宗派都有五境宗师跟随,所以如非必要的话没人愿意出人命。   固然修士之间争夺异宝动手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在场百余家总有那么一些是原本彼此之间就有恩怨存在。   人总喜欢看热闹,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都是如此,尤其是这个热闹双方还是本就惹人注目的两个存在。   唐国与荒人。   这两个堪称世仇不死不休的地方,提前动手也就能够让人理解了。   在所有人看来大唐此行前来的只有四个人,那华服青年似乎骄傲至极就连看都不曾看旁人一眼,更别提动手了。   李休一动不动,慕容雪静静地跟在身后。   那动手自然只能是梁小刀,人们也是这才发现这个一直跟在那位世子殿下身侧的黑衣青年修为竟也是如此了得,观那身气息明明只是初入三境,但看那刀光和命魂其战力恐怕足以在沧澜榜上排名前三十。   如此实力堪称可怕。   刀光就是亮光,亮光就会迷人眼。   但知白的眸子却并未闭合,甚至就连轻微的眯起动作都没有出现,他冷眼看着这道刀光,手中出现了一把扇子,扇面上写着五个大字。   就不告诉你。   扇面开合于眼前遮住了刀光,同时也挡住了那当头而落下来的弯刀。   那是北地的刀。   专杀雪国与荒人的刀。   但却破不掉这把扇子。   只是就在弯刀落下被遮挡住的瞬间,四下的风更大了一些,漫天花草碎屑遮蔽天地和视线,梁小刀突兀的从知白的眼前消失。   消失通常会出现在身后,因为那样攻伐起来会更加容易一些。   但知白却没有转身,他扇面轻挥,漫天花草化作齑粉,梁小刀的身体从花草之后出现。   刀光再次亮起。   知白身上的白衣衣角裂开了数道口子,上好绝佳的布料并未开出任何线头,也看不出做工的痕迹。   折扇在手腕当中翻转带出了道道玄妙的隐晦波动在身前凝聚出了一层屏障,弯刀落在屏障上就像是伸手去碰触一层面皮一般。   只是弯刀不是手指,屏障也不是面皮。   所以这把刀斩不过去。   知白打开了扇面,身上白衣轰然一震,一股灵气浪潮以他为中心朝四周蔓延而开,四下不少人都是面色一变忍不住一连倒退十余步方才卸掉了这股劲力,不由得一个个面色骇然的看向了他。   地面上的黑土裂开,露出了里面的沙石不停滚落,刺耳的石子碎裂与摩擦声不停响起,石头与地面滚落碾碎了花草根茎在黑土之上带起了一条条的痕迹。   知白握住了折扇,右手成拳朝着梁小刀挥了过去,无形的波动凝聚在了拳身之上,梁小刀的身体轰然倒飞出去。   他目光冰冷的看着知白,命魂自其背后出现,整个人竟是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凭空飞了回来。   这一次没有亮起刀光。   因为秋风遮住了刀光。   这一刀刀意凌厉,刀势在空中笼罩锁定住了知白的身体。   这一次知白没有抬起折扇,因为那雪白刻着五个大字的扇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再度抬起了手,握掌成拳,这一拳没有任何壮大的场面,但天地间的意却被他握在了掌心当中。   弯刀与拳意交织在了一起。   知白的眼中却突然掠过了一丝雷光,地面隐有青雷闪烁。   梁小刀面色微微一变,想抽身却已经来不及,背后命魂剧烈旋转欲要硬拼。   知白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审正南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   梁小刀抽身退去,知白握着意的右手摊开,左手上的折扇已经破碎不堪,上面的五个大字也化为乌有,只是那只手里却还握着一枚印玺。   他偏头看着身前。   李休站在那里,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   …… 第512章 一群快要死的人   “这是什么扇子?”   李休看着知白,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梁小刀从后方走了过来,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眼中的杀意却消散了一些。   知白的实力很强,但算不得顶尖,放在荒州沧澜榜之上可进前二十,比不得李休,甚至就连方良和傅云霄陈彦彦等人比较起来都稍有不如。   但他真正强就强在布局和谋略。   梁小刀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但明年一定能胜过他。   能胜过就有机会杀人,能杀人就不急在一时,所以他眼中的杀意散了些,先前李休一直没有插手一来是因为杀不掉知白,而来也是想让梁小刀练练手。   知白将手里握着的那枚印玺系在了腰带上,看起来就像是长安读书人总爱带的香囊。   他将扇子在面前打开,此刻的折扇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就不告诉你。”   四周不少人微微一愣,本就还未从战斗当中缓过神来的模样再度变得呆滞了许多。   他们看着知白,觉得有些纳闷,这荒人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略有些顽皮。   李休心中并未出现什么古怪的心思,他知道这是那把扇子的名字,而不是简单地字面意思。   梁小刀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他见过那扇面上的五个字,他看着知白,微嘲道:“堂堂下一任大祭司,手段可是低了些。”   知白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衡量一个人的手段有很多种方法,武力只是其中一种。”   梁小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他腰间的印玺之上扫了一眼,知晓有那东西存在同境当中根本没人能够杀得掉他,难怪敢只身一人独自面对他们,果然有所依仗。   当初在雪原之时,知白曾一剑斩碎了他的印玺,如今却完好无损,想来是被从浦重新修正于好。   “梁小将军的试探结束了?”   梁小刀伸手掸了掸肩膀上的北字,淡淡道:“结束了,下一任大祭司不过如此。”   知白的度量很好,或者说他不会被如此浅显的激将法激到,梁小刀自然不认为如此简陋的方法会游泳,但起码能过一过嘴瘾。   “吴墨笔死后,小南桥少了一个还不错的人。”   梁小刀脸上的表情冷厉了许多:“南雪原死的人更多。”   知白笑着道:“值得。”   “如果守卫小南桥的是北地,似你等这些荒人早就已经尸骨无存。”   “小将军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南桥边军不行?”   这话传出去就是离间两地边军。   但南桥边军不如北地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正如梁小刀所说,若是守在小南桥的是北地,荒人早已经被灭族了。   只是同样,雪国也会从北地破开防线,侵入大唐。   梁小刀淡淡道:“南桥边军能覆灭你荒人百万大军,你是从哪里看出不行的?”   此间争端已经停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着浮云岛中央走了过去,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成功抵达了那里。   嘴皮子上的争斗最没意思,因为谁也无法说服对方去死,到最后还是要动手。   审正南一直站在一侧没有插手的意思,也不着急进去争夺万界之灵碎片,宗门让他来此务必得到万界之灵碎片,但他来此就只是为了看一看李休。   李休初入荒州,但却逃不过有心人的视线。   比如知白和阴曹。   甚至就连万香城等势力恐怕都已经对他有了很深的印象。   王辰则是有些不耐烦,若不是当初的确败在了李休的手上,他此刻可不会这么安静的等在一侧。   秋风卷着草屑从空而落,四下方圆看起来有一种颇为杂乱的美感。   “我想看一看你的局。”   李休对着知白说道。   知白说道:“局之所以是局就是要等你走进去,然后再看你能不能破。”   提前将布局公之于众,那不是局,而是公式。   这句话透露出了一个信息,李休听懂了他的信息,眼中闪过一抹惊色,旋即归于平静。   “好,既如此,那我就在等一等。”   浮云岛不算小,却也不算大。   头顶四周的黑云遮盖了绝大部分的日光,只是此刻黑云变淡了许多,日光也就多照进来了许多。   岛中央的湛蓝光幕变得更透明了一些,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够看的清楚。   “走吧。”   李休不在看向知白,迈步朝前方走去。   花雨瑶和叶修等人跟在身后,岛中央站了很多人,密密麻麻看上去拉出去长长一片。   有几人的尸体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应该是之前起了什么冲突。   虽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作罢了,自古以来修士之间的争斗哪有不死人的?   李休四周囊括了此行前来所有三境修士当中最顶尖的一小撮人,包括审正南知白傅云霄等等都聚在一起。   虽说站位各自分散,但说到底还是聚拢在一个圈子里。   见到他们到来,四周的其余修士都是停止了尝试和议论,偏头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云鹤阁的那名弟子看着李休问道:“殿下可有方法进入其中?我等尝试了数次,这道光幕固然不强,但却超出了三境修士的范围,轻易不得进入。”   身临宝山却不能入手。   这是很扫兴也很让人无奈的事情。   李休没有回答,偏头看向了方良。   “想要进去有两个方法,第一则是要劳烦殿下和审公子联手以无双攻伐之力硬生生破开,第二则是耗费一些时间找到这道光幕的弱点和漏洞,合众人之力以点破面,将其破开。”   方良想了想,解释道。   四周众修士对视一眼,并未立刻开口,而是考虑了起来。   第一种方法无疑是最快的一种方法,但这样一来的话且不说会不会对里面的万界之灵碎片产生什么影响,即便是没有任何影响这事后的人情也是不小。   第二种固然浪费一些时间,却是众人一同从四面八方共同出手,谁也不欠谁。   “其实你们不用费尽心思考虑这件事,因为还有第三种方法。”   就在众人踌躇不已的时候,知白突然开口说道。   方良转身看着他,眉头一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知白脸上再度露出了一个十分腼腆的笑容:“一群快要死的人,进不进得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513章 杀阵以起,磨灭春秋   众人看着知白,看着那个脸上带着腼腆笑意的青年,一时之间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所有人的面色便是微微沉了下来,那双眼中隐有怒气升腾,即便从浦和他坐下六位先生的名声在荒州之上不低,让众人有些忌惮,但他们也不是泥捏的没有半分火气。   “知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愤怒之下,就连尊称的六先生都无人说出口,显然此刻他已经是犯了众怒。   知白脸上的腼腆已经消失,笑容却还是存留在脸上,他解释道:“没什么特殊的意思,我要杀的人是李休,至于你们只是一群附属品罢了,不过放心,也许有运气好的最后或许能活下来几个,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大家生死有命即可。”   有人心中怒火更胜,有人眼带讥讽面露嘲弄。   “六先生,就凭你一个人,要杀我等,会不会有些痴人说梦呢?”   计之华冷笑一声,出言讥讽。   当初李休拦住了方良,算是对他有恩,如今再看到这知白大言不惭,他心中可是不快的很。   以一己之力对抗在场八百余人并且扬言灭杀,他不是李休,也不是审正南。   自然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疯子。   可知白不是疯子。   那他说的话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方良眉头始终皱着,他身旁的傅云霄也是如此,二人精通棋道,为年轻一辈当中的前二人,算力强大对于天地间即将发生的事情都隐隐有其感应。   他偏头看了一眼李休,李休的脸上带着凝重之色。   这知白并未说谎,他的确想这么做,也的确敢这么做。   只是他的底气是什么?   方良的眉头越皱越深,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抹烦躁,这就像是答案就摆在你的眼前,但却隔着一张纸,明明一捅就破,你却根本无力抬起手。   这种感觉最是让人心烦。   知白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向四周那些人,目光流转最终停留在了李休的身上,说道:“这场局我布置了大半年,在你还未曾离开长安之时我便已经布下了此局,现在你是局中人,我是局外人,你要如何破?”   这话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让四周不少人都是从盛怒当中收敛了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听不太清楚。   李休是个聪明人,听到他这句话再联想起之前的话只是一个念头便想通了前因后果,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钦佩,轻声道:“不愧是六先生。”   知白摇了摇头,惭愧道:“以有心算无心,尚且还能数次被你破局,应该由我来说,不愧是世子殿下。”   二人的对话听起来像是云里雾里,让人听之不懂。   方良的眉头越皱越深,心头猛地剧烈跳动,那一层始终阻隔着答案的白纸骤然消散,他像是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事情,那永远平淡的脸上出现了轩然大波,面色剧变。   这还是傅云霄第一次看到方良如此模样,也是其余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似乎永远都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小棋圣如此失态。   这的确很失态。   可方良却顾不得其余人的眼光,目光震撼的看向了知白,难以置信的问道:“从一开始,这所谓的万界之灵碎片便是你为了杀李休所布下的局?”   他的声音很大,足够传到附近所有人的耳中,让不少人瞳孔一缩,不敢相信。   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知白却是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你等所追杀的那头妖兽便是我故意抛下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引你们发现这座藏匿着万界之灵碎片的浮云岛,天下没人能抵挡万界之灵的诱惑,所以你们一定会再次前来。”   “可即便我等发现了浮云岛,你难道就不担心我们率先进去取走了万界之灵碎片,又或者是李休根本无法得知这个消息?”   知白笑着道:“浮云岛四周的禁制只凭你们几个根本无法破除,而想要破除就需要等上数月时间等到雷云自行散开,这数月时间足够李休从大唐来到荒州,至于他是否能得到这个消息,答案当然是一定的。”   “我本打算在他的历练过程中派人散发关于浮云岛的消息出去,只是惭愧,我算错了你们的城府和心机,将这个时间大大提前了两月时间,害得我险些来不及赶过来。”   知白似乎觉得有些羞愧,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的确如此,即便你在如何聪明,又怎么能够算的准天下所有事情?   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方。   “只是万幸,万界之灵碎片相互吸引,四周雷云也加厚了许多,我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得及。”   听到知白的话语,四周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阵悸动,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充头顶。   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太过骇人,大半年前便开始布局,并且将方良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固然是有心算无心,但如此算力也堪称恐怖。   方良苍白着面容,目光惊骇没有说话。   从当初的妖兽直到现在突然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被人设计好的事情,自己等人只不过是一盘棋上的一棵棋子,这样的打击着实让心高气傲的他有些难以接受。   知白却没有看他,重新看向了李休,轻声道:“些许小伎俩,瞒不过殿下,只是这场局殿下已经入了,那么现在准备要如何破局呢?”   这样的谈话过于恐怖,数十万的万界之灵碎片到了他这里就只是布局所用的饵料,在场不少人都是头皮发麻。   南天宗的一名弟子对着他喝道:“纵使这一切都是你的布局,但那又如何,难不成你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诛杀我等不成?”   知白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想杀的是李休,至于你等只不过是恰好身处阵法当中,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关我何事?”   阵法?   大阵?   听到话语中的这个字眼,不少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齐齐一变。   紧接着便看到知白拿出了腰间的那枚印玺,在空中轻轻地敲了敲。   浮云岛开始震动,自那湛蓝色光幕当中无数碎片停止了飞舞摇晃,一阵阵强烈无比的能量波动轰然间席卷四周。   四下有光起,天地间轰然一震,一个巨大无比的半圆形大阵从遥远处升起,笼罩了方圆百里,将所有人囊括在了其中。   秋风萧瑟,百花凋零。   阵法之上传出了一阵阵的森然杀意,还有浓厚的暮气。   知白的身体凭空飘飞拔地而起屹立在了天空之上,他摊开双手,目光俯视着下方所有人,最后停留在了李休的身上:“杀阵以起,磨灭春秋,殿下,你要如何破?” 第514章 白日下的斗兽场   这就是他的局,他从大半年之前就料定了李休今年一定会离开唐国,前往荒州,所以他就利用这万界之灵碎片为诱饵,单独吸引李休一人前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知白自负,他要杀李休,那就一定要有观众。   至于这些观众最后是否还能够活着,他不在乎。   四周已经响起了一片糟乱之声,所有人都是面色阴沉的看着漂浮在天空之上的白衣飞扬的知白,那一双双的眼眸深处甚至藏着一抹恐惧。   他们在恐惧出不去,他们在恐惧得不到,他们在恐惧死亡。   知白当初提前进入了浮云岛内不下了一座惊天大阵,这阵法的能力不算太强,毕竟他只有三境修为太强的话无法完全掌控,但却已足够,因为这座大阵的知名度很高,在座的身份最低的都是一流势力当中的亲传弟子,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阵法。   惊雷破野。   顾名思义此大阵的根本就是引雷轰杀游野修士。   这是足以灭杀四境修士的大阵,而在场八百余人全部都是三境修士,那要如何破?   破不掉。   无数人面带惊恐,堂堂荒州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在这一刻却宛若是待宰羔羊一般瑟瑟发抖,完全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浮云岛之外,云舟之上的近百位五境宗师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现了岛内的变化,一个个面色大变,眼中生出了凛然杀意,低头看向了二先生。   “二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质问的声音随之响起。   二先生坐在船上不动如山,淡笑道:“正如诸位所见到的一般,这是小师弟为李休设下的局,至于其他人不过是附属品罢了。”   “放肆,区区荒人竟敢行此卑劣手段,老夫弟子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我定要用你们师兄弟的人头来祭奠。”   这话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想法,知白等人身处岛内他们没有办法,但你二先生和江临伞可还是在外面,任凭你再如何惊才艳艳也避免不了身死道消的下场。   “就凭你们,也配杀我?”   二先生始终在看着岛内,甚至都没有回头,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忽视着他们。   他抬手在船头之上敲了敲,一个同样巨大无比的阵法围绕着整座浮云岛升腾而起,将他和江临伞包裹在了其中,将其余所有人隔绝在了外面。   “这是浑圆阵,很普通的阵法,只是我稍稍改动了些许,用了数十倍高绝上佳的五境巅峰材料和百万块灵石,固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阻拦你们三个时辰却是不难做到的。”   他看着岛内悬浮于天的知白,脸上露出了一抹骄傲,劝道:“现在你们能做的就只有两件事,要么转身离开,要么在这里安静看着。”   不少人目光阴沉的凝视着那座浑圆阵,有心想要尝试一番却被渡海制止住了。   “他说的没错,这阵法纵使我等一同出手最快也需要三个时辰才可将其击破。”   渡海乘坐金莲坐在空中,面上无悲无喜,偶尔开合的眸子望向二先生的时候却很是冰冷。   现在能做的就是看李休如何破局,仅此而已。   ……   ……   “如何,可破的掉?”   见李休半晌没有说话,知白又问了一句。   梁小刀有些后悔没把熊胖抱进来,那只熊虽然胖,却还是极靠谱的,说不定能混过雷劫也未必。   李休看了一眼四周,惊雷破野大阵虽是引雷入阵,但却是通体金色,看起来更加神圣许多。   而且这大阵身处浮云岛内,受到四周雷云加持,再加上岛内的数十万枚碎片作为能量供给,可以说这是一个加强版的惊雷破野也不为过。   非四境修士不可破,而且就算是四境修士也未必破的掉。   换而言之这是三境修士绝对没有办法破掉的阵法。   李休想了想,说道:“你应该知晓,阵法一道我也极为精通,你用阵法设局,会不会太轻易了些?”   知白也不介意,又问了一遍:“破的掉吗?”   李休摇了摇头,道:“所谓破局是因为此局可破,纵使遍地杀机却也有一处可逢生,那才叫破局,惊雷破野非四境修士不能破,我自然也破不掉。”   知白是个很自负的人,他想要堂堂正正的胜过李休,那就不会布置出必死的局,总会留下一线生机,当初在雪原之上时所布置的万里雪飘就是如此,眼前的惊雷破野同样如此。   “当初你我在雪原,姑苏城还有陈留城下了三盘棋,皆是不分输赢,所以我还想和你再下一盘。”   他甩手在空中轻轻一点,惊雷破野当中生出了一张巨大无比的棋盘,李休的面前有一座高台,台上放着白子。   “这是我当初与师尊对弈之时所下的一盘残局,我输了,但是师尊曾说在第二百三十一手的时候我若能有变化,就能赢,所以我将这盘棋局退到了第二百三十一手,殿下可有兴致?”   他俯视着李休,笑吟吟的问道。   这就是他给李休留下的生机,胜了这盘棋,惊雷破野大阵自会破除,胜不过,便会被天雷落下,轰杀而死。   李休看着他,说道:“既请之,敢不从。”   知白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做一个请势,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下方所有人说道:“对了,忘记说了,在对弈的过程中,每被吃掉一枚白子便会有天雷随机落下带走一个人的性命,各位自求多福。”   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一惊,虽说相比较在场人数棋子数量要少上很多,但可没人在这时候还愿意抱有侥幸心理。   一时之间群情有些激愤。   而这时候知白却是再度开口阻拦了打算上前的李休,他高悬于空,双臂摊开,对着所有人说道:“但你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了李休,只要杀了他我自会解除惊雷破野大阵,你们也无需担心他能否破的掉这盘棋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愕然了一瞬,旋即低下了头目光闪烁着。   王辰眉头一皱。   审正南抬头看了一眼知白。   方良叶修等人目光流转。   梁小刀往李休身侧靠了靠,拔出了刀。   李休面无表情,知白俯视着他,没有说话,笑容满面。   这就是他的局中局,所谓人性不过就是如此,翻手之间便可操玩把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苍穹悬白日,下方人群骚动,像是一个混乱不堪的斗兽场,这一幕美极了。 第515章 抚平人性之扭曲绝非神圣   人性就是一盘最精彩的棋,知白最擅长的恰恰便是算计人心,将人性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漂浮在空中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好戏,并不认为如此能杀了李休,只是看着这群身处绝望当中的人为了生存而垂死挣扎。   这样的大戏很好看,而且永远不会落幕。   “你们想死吗?”   看着缓慢而不停靠近过来的那些人,梁小刀身上升起了一股刀意,目光冷淡的看着那些人。   “这位兄台,我等也是为了活下去没有办法,你也听到了那盘残局可是他和从浦所下,从浦的棋艺高绝便是我等也有所耳闻,想赢过这盘棋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就是,更何况这件事明明就是因他而起,一个唐人不留在唐国却非要将祸水引到荒州来,难道他不该死吗?”   说这些话的人越来越多,起初声音很小,最后越来越大,就想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梁小刀点了点头,刀意凝聚于弯刀之上:“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就凭你们杀得掉我们吗?”   这些人固然都是各自宗派家族当中的天之骄子,但排在沧澜榜上前百名的却并没有太多,一对一别说李休,就是梁小刀他们也不是对手。   “没错,我们自然不是你等的对手,但他们呢?”   说话之人偏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方良楚阳审正南等人,若是有他们一同出手,李休必死。   这惊雷破野自然也就破了。   梁小刀双眼微微眯起,背后命魂若隐若现,却是并未说话,众人只不过是简单相处了一段时间,固然有一些交情却谈不上至交,在这种非生即死的时刻会怎么选没人知道。   这是关于李休的一场斗争,但他本人对此却是无动于衷,还是目光平静的抬头注视着知白,似乎是在嘲讽他这见不得人的把戏。   “殿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知白对着这双眼眸,开口说道。   李休淡淡道:“下棋就是下棋,不要在对弈之前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戏,你我都清楚,这样的手段不仅没用,而且上不得台面。”   就凭这些人想要杀他,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梁小刀。”   李休轻声道。   梁小刀一言不发的站在他的身侧,冷眼看着其余人。   “慕容雪。”   一侧的慕容雪没有任何犹豫的走了过来。   “叶修,花雨瑶,楚阳,计之华,方良。”   他又说出了五个名字,叶修第一个走了过来,花雨瑶眉头紧皱根在后头。   计之华叹了口气也走了过来。   方良和楚阳对视一眼同样靠了过去。   李休侧脸看向了三七崖的那几名书生,三七崖讲理,眼下那些要杀他的人道理说不过去,这群骄傲的儒生自然不会站在那些人那头,何况还有一层关系。   那就是吴墨笔算是半个三七崖的弟子,却死在了荒人手中。   傅云霄沉默了一会儿,迈步走了过去。   审正南并未移动脚步,只是转身背对着李休,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缓慢而接近的那些人。   王辰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这实在是人间最没意思的事情,那张脸上愈发不耐烦起来。   在场共有八百余位修士,有能力杀李休的就只有他开口叫到的这些人,而恰恰就是这些人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想法,反而是围绕成了一个圆圈将其护佑在了身后。   这自然不是命令,更多的还是尊敬和人情。   四周缓慢靠近的那些人脚步同时停了下来,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围绕在李休身侧的最弱的都是沧澜榜上前三十的排名。   毫不夸张的说自己这几百人纵使一同出手也未必敌得过这区区十来个人。   他们杀李休就是为了活命,眼下若是再继续强行动手的话恐怕不用等那知白启动惊雷破野大阵,他们便会死在眼前这几个人的刀剑之下。   若要终结一场人性的扭曲所需要的绝不会是神圣光辉的救赎,而是更大的大到足以碾压所有人的恐惧。   死亡就是恐惧。   只有以杀止杀,才是抚平一切邪恶的最好方法。   李休的目光仍旧在看着知白,知白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对这一幕好像没有什么惊讶的地方,就像是早有预料。   他拍了拍手,夸赞道:“不愧是世子殿下,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一群甘愿陪你一同赴死的人,让我好生羡慕。”   “你今天的废话很多。”   “惭愧惭愧,我害怕你就要死了,以后这世上只剩我孤单一个人,总会有些孤独,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李休不再说话,迈步朝前走去,但只是刚刚走了一步便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拉住了胳膊。   “让我来。”   方良看着他,开口道。   李休眉头一皱,并未拒绝,他本就懒得动手,若是方良能够破局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见到他同意了,方良迈步走到了前方小台上,抬手捏起了一枚白子,目光冷淡的注视着知白,说道:“还从未有人如此戏弄过我。”   知白有些腼腆的笑道:“凡事总有第一次,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所以我会破了你这残局。”   “你的棋艺很不错,我看过你的对局,和我不相上下,但不如我师尊,破不掉。”   方良不再说话,捏起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惊雷破野大阵生出异象,金色雷光在苍穹之上闪烁,大阵宛若苍天一般。   知白眼前一亮,说了一句不错,然后伸手一点,天空上的棋盘便出现了一枚黑子。   这事关生死,所以二人下的很慢。   “可惜了。”   知白又放上了一枚黑子,吃掉了三枚白子,天空之上降下了三道惊雷,瞬息之间便轰杀了三人。   所有人神情一震,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浮云岛外,寰宇门的长老身躯一阵,面上涌现出大怒之色,开口骂道:“小儿,老夫定要将你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死去的这三人竟然全部都是寰宇门的弟子,四周的人并未有丝毫幸灾乐祸,因为谁不知道下一瞬间死去的人会是谁。 第516章 敢问天地可敢让我死?   黑白棋子不停落下,苍穹上的金色雷霆也在不停落下,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   已经死了数十人。   但这只是开始。   棋盘上的对弈已经到了尾声,知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如何,你要怎么选择?”   方良没有说话,目光闪烁间像是在做着什么权衡一般。   现在的棋盘上双方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知白占据着大优势,方良处于劣势,但却还有着一战之力,或许能够再多撑一段时间。   接下来落子的选择有两种,一种是鱼死网破,但如此行事最后并不能保证胜利,反而会让己方再度死上数十人。   另一种方法要稳重些,胜率却是更低。   他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将手中的白子放回了棋罐,他选择了第三种。   “我认输。”   金色雷霆闪烁在苍穹之上,所有人却在同一时刻呆立原地,宛遭雷击。   小棋圣竟然输了,数百人的面色齐刷刷的变了模样,更有甚者面上竟是涌现出了灰暗之色,心底满是绝望。   小棋圣乃是荒州年轻一辈棋道修士第一人,纵使放到那些老人当中也可排进前十,但就是这样一个顶尖的棋道高手竟是输在了棋盘上。   与生死之间输在了棋盘上。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件事,也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方良输了,谁还能赢?   不少人将视线放到了傅云霄的身上,在场所有人当中他的棋道修为只比方良弱上一些,那残局并未动过,若是吸取了方良之前的教训说不定有机会能够赢下来。   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注视傅云霄却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未开口。   他知道李休的棋力要在方良之上。   “有把握吗?”   他侧脸看着李休,说出了第一句话。   李休目光平静,道:“五成。”   傅云霄沉默了一瞬,敬佩道:“了不起。”   他是懂棋之人,那残局过于凶险,若是自己去下最多只有两成胜算,强如方良不过只有三成左右,这大唐世子竟有五成把握。   自然是很了不起。   方良从小台前起身,沉默着往回走去,他的面色无悲无喜,但所有人都知晓他的心情很不好,他输过棋,却还从未主动开口认输过。   不少人面露惭愧之色,他们虽不如方良,对棋道也是懂得一些,知晓刚刚若是鱼死网破或许还有机会,只是方良不想付出他们其中数十人的性命所以才选择了放弃。   “不愧是小棋圣,了不起,只是我之前有件事忘记说了。”   知白的声音再度从高空当中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去。   他抬起了手臂轻轻地挥了挥,自苍穹之上猛地落下了百道惊雷瞬息之间便夺去了百人的性命。   就连灰都没有剩下。   所有人只觉得浑身肌肉神经紧绷,额头之上冷汗不听流下,背后的衣衫瞬间便湿了个透彻。   他们看着知白,看着那张略带腼腆的笑脸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充头顶欲要炸开一般。   那就像是一个魔,谈笑间便夺走了百人的性命他就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输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方良行走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双眼在瞬间圆睁,磅礴之气透体而出震动的四周地面轰然下沉。   “你找死。”   他转身怒视着天空之上的知白,喝道。   方良是个无情的人,死上多少人他都不在乎,但如果是因为自己输棋的原因导致死了这么多人,那他就在乎。   面对着他的怒火知白却是毫不在意,淡淡道:“上来下棋就要付出代价,否则若是每个人都来下一盘棋,我难道还陪你们一起拖下去不成?”   所有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虽怒意冲霄却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跳梁小丑。”   安静的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人们循着看了过去,发现是那后来的木船之上的华服青年,他头戴金冠抬头看着知白,淡淡道。   他的声音很冷,并不是因为生气和愤怒,就像是天生就是这么冷。   苍穹上的阳光和金色雷霆还在闪烁着。   知白看向了他,这是一个他摸不清也看不透的人,但他并不在意,惊雷破野阵下,谁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这是我的局,也是我的游戏,既然走进来那就要玩下去。”   王辰冷哼一声,说道:“你的把戏太简陋,我没兴趣陪你玩下去。”   “你身处局中,玩不下去也要玩。”   “可我不想玩。”   “那你就会死。”   “我不会死。”   王辰看了他一眼,旋即迈步朝着那湛蓝色光幕之内走了过去。   李休沉默着,没有阻拦,他知晓王辰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光了。   知白也不阻止,就这么看着他,想要看看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王辰走到了湛蓝光幕之前,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让所有人同时愣了下来,那道光幕竟然没有阻止这个华服青年?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失效了?   如此想着,立刻便有人学着他的模样朝光幕之内穿行过去,只是刚刚触碰的瞬间便被弹飞出去,已经是身受重伤。   这光幕的作用并未消失,那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知白也是眸子一缩,觉得似乎有些事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辰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理会他,兀自继续朝着那些碎片走去。   “再往前一步,你会死。”   知白冷眼看着他,苍穹之上金色雷霆闪烁不定,一股强烈无比的威压席卷而下,让所有人都是心头如遭重击一般,面色惨白不已。   王辰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抬头看着知白,淡淡道:“我不会死,这世上无人能杀我。”   “大言不惭。”   知白眼中掠过一抹冷意,旋即抬手轻轻朝他指了指,一道数丈大小粗细的雷霆朝着他的脑袋便劈了下来。   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不敢有人和动作。   王辰却是躲都不躲,反而抬起了头,双臂摊开像是要硬生生承受这一击一般,凭借血肉之躯承受雷霆之危,除了灰飞烟灭之外不会有其他结果。   原来是个疯子。   金色雷霆朝他落去,但却在即将落在头顶的时候忽然偏向了他处,无数人纷纷错愕,心道难不成是知白在故意戏耍他?   可旋即看到知白那张阴沉下来的面容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而王辰对此却是见怪不怪,他继续朝前走着,一只手负在身后,须发飞扬。   天空之上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然后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竟然同时又百余道金色雷霆朝着他劈了下去,但却无一例外全部没有落到王辰的身上。   四周大地狼藉一片,沟壑横生深不见底。   王辰一身华服行走其上面无表情。   无数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知白面色凝重无比,举全阵之力凝聚出了一个方圆百丈的巨大雷球再度向着王辰碾压过去,这一次雷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阵风吹过。   雷光散去。   王辰依旧站在那里,毫发无损。   他伸出了手,天空当中漂浮的数十万万界之灵碎片尽数融合凝聚成为了一片然后飘落到了他的掌心当中。   他脚踏大地,抬头看着苍穹之上,金冠华贵,平淡且霸道绝伦的声音从其口中传了出来:“敢问天地,可敢让我死?”   话音刚落,浮云岛外的青天白日猛然间黑云凝聚,惊雷之声轰然炸开,震动的方圆数千里天地都是隆隆作响。   王辰华服飘飞,黑发皆扬,声音平淡宛如人间帝王:“敢问天地可敢让我死?”   咔嚓!   惊雷破野大阵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517章 他就是天命   震撼,惊恐,难以置信。   类似于此般的言语早已经无法准确描述众人眼前所发生的这件事情。   这是超出了认知范围的一件事,在场的全部都是一流势力的弟子,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都要比寻常人高的多,看过的书和听过的秘闻更是数不胜数。   再光怪陆离的故事都听闻过。   却从未听过眼前的事。   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听闻的场景。   三境之身,四境惊雷不敢落,落下而不敢伤,天地乌云密布,磅礴威压悬在所有人的头顶,这幅场面却不是要灭杀王辰,更像是在恐惧王辰。   他就是天命,而天命不可违。   惊雷破野裂开了一条缝隙,大阵之内的一切都开始疯狂动荡起来,整座浮云岛宛如天翻地覆一般。   知白悬在天上手中印玺光芒大放,尽全力的将惊雷破野大阵稳定了下来,目光无比凝重的看着王辰,其中甚至带着一丝惊惧。   布局天下之人最害怕的不是破局之人,而是不可测,意料外,难掌控的人。   而王辰就是这样的人。   浮云岛内的震动停歇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他的掌心当中,在那里漂浮着一枚碎片,那是数十万万界之灵碎片融为一体所变化而出的产物。   这一幕并不比之前那质问天地的场面来的小,甚至更为震撼。   众所周知万界之灵那是人皇之物,世人难以掌控,可这人竟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便让数十万碎片自行归于掌中,他到底是何人?   现在回想起王辰之前说的那句话所有人都是忍不住恍惚起来。   跳梁小丑。   的确,强势算计所有人的知白在这一刻对王辰来说的确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那碾压困住所有人的惊雷破野他似乎弹指可破。   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李休面无表情,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你到底是什么人?”   知白悬浮于天,目光死死的盯着王辰,涩声问道。   三境修士只凭一句话便险些破了惊雷破野大阵,放眼前后百万年可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更是让天地避其锋芒不敢杀。   这就像是神,人间的神。   王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轻轻握了握手掌,身上华服平息下来,转身对着李休问道:“有意思吗?”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天下有意思的事情很多,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而忽略了其他的事。”   王辰点了点头,道:“离开谷内之后我看过很多关于你的消息,这人间很值得,但却没意思。”   “既然值得,又怎么会没意思?”   “因为没意思的人太多。”   “现在不是曾经,你如今是王辰,那就不能以曾经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事情。”   王辰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人间很庸俗,但往往如此才更有意思。”   “用帮忙吗?”   王辰突然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可以算是关系之间的一次进步。   或者说是还个人情。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事要做。”   这就是不用帮忙的意思。   “我见过徐文赋。”   二人间沉默了片刻,简单的对谈之声压过了所有人,在此刻竟无一人敢于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李休的目光微微一凝,然后想起了那个三古之地坐在血海一侧,肤如白雪的黑衣男子。   李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道:“那很好。”   王辰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这关乎当年那件事,是最远古的那群人。   李休自然无法提出什么好的建议,但他还是想了很久之后方才说道:“可以去见一见王不二。”   徐文赋刚刚苏醒,太过霸道,王不二在人间生活了很多年,他的话会更客观一些。   “你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王辰低头看了一眼李休指上的小花,没来由的夸赞了一句,然后又问道:“在哪?”   这自然是在问王不二在哪。   “青山。”   李休回答道。   王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朝着浮云岛之外走去,只是片刻便穿过了惊雷破野出现在了浮云岛外。   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满脸惊色的那群五境修士,目光在渡海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停留在了二先生的身上。   “格局终究太小。”   这是很突兀也很没来由的一句话,而且他的目光太淡,他的话语太轻视。   刚刚浮云岛内发生的事情被外界所有五境宗师看在眼中,毕竟那些黑云现在只是若隐若现的状态,自然是无法阻隔他们的视线。   即便这些人活了不少岁月,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你是何人?”   二先生眸子微微眯起,看着王辰的身影,却是并未有所动作。   “一个天地不收的人。”   王辰看了他一眼,旋即迈步离开了浮云岛四周,浑圆阵自行散开一道缺口供其离去,他并未乘坐木船,而是踩踏在海面之上。   无数鱼儿灵龟从海下露出海面,驮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没有一个人说话。   即便是云舟之上的这些五境宗师都是不曾开口,他们隐隐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但却不敢相信,因为那实在是太过骇人,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震撼和惊骇持续了很长时间之后方才逐渐消失。   浑圆阵依旧还没有消散,也就是说三个时辰的时间并未过去。   惊雷破野刚刚裂开了一道裂痕,但此刻早已经被知白重新修复了,浮云岛内的数十万枚万界之灵碎片就这么被人堂堂正正的取走了,却无人敢出手阻拦。   也就是说众人不仅白来了一趟,甚至还有可能将性命丢在这里。   “他刚刚应该有能力破掉大阵。”   梁小刀想了想之前二人之间的谈话,很确定的说道。   其余人也是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那个神秘莫测的华服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历,恐怕就只有这个大唐世子才知道。   “有。”   “那你为何不让他破?”   梁小刀有些生气。   李休轻声道:“因为我破的掉。”   这话很自信。   但梁小刀还是很生气,他看着李休,忍不住骂了句:“你他妈的,就喜欢玩命。” 第518章 胜天半子   梁小刀很少骂李休,但每一次骂他的时候都很有道理。   其余人虽然没有开口,但那一双双眼眸当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在清晰明显不过,那是和梁小刀同样的意思。   李休也不生气,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梁小刀缩了缩脖子,干咳一声抬头看着金色苍穹,觉得这些闪烁的雷霆实在是好看极了。   “这场戏该结束了。”   他迈步走到了那方小台之上,抬头看着知白轻声说道。   知白脸上的笑容隐没消失,经历过刚刚的事情他此刻已经是没有了戏谑的心思。   数十万万界之灵碎片被收走,惊雷破野大阵的威能却并未有丝毫减弱,这仍旧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带走每一个人的性命。   李休拒绝了王辰的帮助打算自己动手,所以无论是出于责怪还是期盼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这算得上是万众瞩目。   “你认为这是一场戏?”   知白俯视着他,此刻他的心情谈不上平静,毕竟见过刚刚那一幕的人没人能够轻易平静下来。   但这个局还在继续。   “在你给我留下一条生路的时候就应该清楚,你胜不过我。”   李休说道。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知白很骄傲,已无心算有心的情况下纵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不愿意。   那么就要留出一条路来让李休走,就像是滔天巨浪当中的一片木筏,无尽大海当中的一小片,很少有人能够抓得住。   但李休绝对抓得住。   知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以前没有机会,但现在你我都在荒州,有很多机会摆明车马,如果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在为你留下一条生路,但前提是你今天能够活着离开。”   “有些事有准备和没准备是截然不同的,现在你我都在荒州,你如何布的下死局?”   李休反问道。   知白说道:“我知道你的棋道修为很好,当初更是胜过了陈知墨,但你破的掉这盘棋吗?”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上的那盘残局,出声问道。   从浦说过这盘棋纵使退到了第二百三十一手仍旧是九死一生,想赢很难,往后的每一步都需要无比慎重。   “破的掉。”   李休看了一眼天上的棋局,说道。   四周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刚刚就连小棋圣方良都落在了下风,处于绝对的劣势,现在你竟然说破的掉。   虽说知晓李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死亡悬在头顶所有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和胆颤心惊。   破的掉和破不掉是两回事,带来的也是截然不同和正相反的结果。   生或死摆在左右手。   知白从天而降落到了小台的另一侧,盘膝坐在了李休的对面,这是他的尊重。   “请。”   他伸手示意道。   李休拿起了一枚白子,他的手臂轻轻悬在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那只手上,集中在了那枚白子之上。   就连呼吸的声音都下意识的压低,生怕传出什么异响从而影响了前方的对局。   知白看着李休,就像是在看一位多年的老友。   那枚白子之上散发着星芒,淡淡的光亮出现在了他的双指之间。   白子放到了棋盘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这是第一子。   也正是与此同时,那天空之上高悬于顶的金色苍穹跟着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苍穹裂开了缝隙,惊雷破野大阵断去了一道缺口。   无数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旋即爆发出了一片哗然之声,只是一瞬便强行收了回去,甚至还有人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激动地满脸通红。   傅云霄看着李休。   方良低着头,眼中的战意从未有过的攀升到了极致。   一子,只是一子便让苍穹裂开了缝隙。   知白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大惊,片刻后整理心情脸上露出一抹钦佩,叹道:“果然不愧是你,若我非荒人,你非唐人,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人世间有很多值得可惜且遗憾的事情,只是却很少会有如果。   “生而在世,朋友很难得,惺惺相惜的敌人更难得。”   李休说道,知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这一点他不止一次说过。   知白无奈道:“可惜,大唐可以出第一个李来之,却绝对不能再有一个李休,所以你一定要死。”   “但你杀不掉我,就注定永远不如我,荒人也永远无法跨过小南桥。”   “总要试试才知道。”   这是书院弟子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今天却出自知白之口。   李休不再说话,二人你来我往的摆放着棋子。   二百余手本就快到了末尾,这盘棋更是极为复杂,二人下棋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头顶之上的金色苍穹破裂出了十余道裂痕,且如蛇般蔓延,看起来就像是崩裂的镜子仿佛只需要伸手轻轻碰触便可化作齑粉碎片。   李休伸手轻轻敲了敲棋盘,轻声说道:“这盘棋很不错,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去天之痕下与大祭司亲自对弈下一盘棋。”   知白笑了笑,道:“好啊,只是南雪原路途遥远且天寒地冻,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说服师尊与殿下在长安城中对弈一盘。”   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目光平静,却针锋相对。   李休去天之痕,从浦去长安,这两件事的意义截然不同,要么是唐国铁蹄碾碎了雪原荒人,要么是荒人大捷兵临长安城下。   二人下的是棋,谈的却是日后。   梁小刀松了一口气,觉得身心舒畅极了。   “你这是做什么?”   计之华见到他的动作有些不解的问道。   梁小刀瞥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之前的冲突,笑道:“二人都已经开始谈论日后了,那么我等眼前自然是死不掉了。”   计之华微微愕然,他虽谈不上精通,却也算懂棋,此刻棋盘之上黑白二子不停交织盘旋,明明是势均力敌之势,哪里就谈日后了?   “赢了。”   他刚要说话,却听到身侧的方良突然开口,转身看去只见到小棋圣的目光死死的凝视着天上棋盘,眼中异彩连连,原来棋还能这么下。   好棋,实在是好棋!   方良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足以让看出他内心当中的不平静,那是遇到对手和目标才会出现的模样。   “你输了。”   李休放下了最后一枚白子,旋即将双手放到膝盖上,注视着知白说道。   那双眼平静宛如深渊,且毫无波澜。   “好棋!”   知白沉默了很长时间方才开口说道,因为这盘棋很不同寻常,李休前期并未急着破局而是在不停的纠缠让黑棋无法占据优势,然后在最后关头一举反超,这是很危险的举动,但他成功了,所以胜了半子。   胜天半子。 第519章 大海无量   半子的优势很微弱,但的确是赢了。   金色苍穹之上的裂痕开始扩大并且加深,最后所有的裂痕全部连接到了一起,整个苍穹如同镜面一般轰然破碎。   雷声滚滚而落。   万籁俱寂。   惊雷破野大阵破了。   人群沉寂了一瞬旋即响起了惊天般的呐喊声,三七崖的几位儒生显得很是激动,此刻也来不及庆祝正在低头将这盘棋局的每一步都给记录下来,同时那张脸有些微微发烫,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说方良与棋魔之间的那盘对局未来百年无人能够及得上。   不成想前后不过是不到两月的功夫便出现了一盘更为精彩的对弈,对于这群书生来说,观此棋局如饮琼浆,如饮甘露。   知白放下了手,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他的面上无悲无喜,只是眼中带着一些遗憾和庆幸。   他遗憾李休并未死在这里,也庆幸李休并未死在这里。   人生在世总要有个对手,否则该会有多么枯燥?   “他是什么人?”   两个人都坐在小台之前没有起身,知白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问的自然是王辰。   “不能说。”   李休摇了摇头,道。   知白露出一抹恍然之色,笑道:“这就够了。”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永远不需要太过直白。   所谓点到即止变是这个意思。   知白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应该知道。”   “万香城?”   现在距离试剑大会开启就只剩下了数月时光,很短。   知白又道:“你去万香城,或许会死。”   “以后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   这场谈话不会有结果,两个人都想将对方杀死,只是可惜谁也没有办法杀了对方。   那就只能等以后。   听到李休的话知白突然再度笑了起来,点头赞同道:“的确,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   当初小南桥一役,荒人阴曹再加上圣宗联手,其背后甚至隐约可见万香城的影子。   要说知白和万香城之间没有什么关系这话传出去没人会信。   那李休倘若前往万香城处境自然就更加危险了一些,只是他不在乎,原本与万香城便是讨一场因果,注定会有大摩擦,无法善了,既如此又何必在意这份仇怨和算计更多一些?   “走了。”   相顾无言,知白从小台上起身,抬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朝着浮云岛外走了出去。   万界之灵碎片已经被人取走,笼罩在了浮云岛外的那些雷云黑雾也已经跟着消失不见。   岛内起初共有八百余人,现在只剩下了六百左右。   也就是说死在知白手中的竟有二百余人,这些可都是各大一流势力当中的天之骄子。   “阁下杀了人就想走,未免有些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人群移动拦在了知白的面前,这些人手持刀剑,杀意森然,眼前这个六先生不仅将所有人算计到了局中,更是操弄人性让他们自相残杀,如此手段着实让人感到气愤。   杀意渐起。   知白却是笑吟吟的看着这些人,就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想杀我,凭你们很难做到这一点。”   明明眼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不知为何看在众人眼中却显得更加让人怒火冲霄。   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就是对人最大的挑衅。   “让他走。”   说这话的不是李休,也不是方良叶修傅云霄等人。   而是审正南。   他一身黑袍长身而立,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审公子,你要救他?”   有人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刚知白大阵囊括天地,他审正南也是其中的待宰羔羊,此刻可没道理要救仇人。   “我不是要救他,而是因为你们杀不掉他。”   如果杀不掉,那最初就不要做,那样不仅浪费时间而且也浪费体力,最要紧的是还会丢了颜面。   数百人杀一个人却还杀不掉,世上还有比这更没面子的事情吗?   “审公子今日落入陷阱当中,难道就不想杀了这个罪魁祸首吗?”   审正南偏头看着那说话之人,淡淡道:“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说话之人面色难看,却是不敢在多说什么。   审正南转头看向了知白,目光平静的让人感到可怕:“我不在乎荒人与阴曹达成了什么合作,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一次我会杀了你。”   知白有那方小印护体,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但能打败法宝的只有法宝。   审正南作为阴曹十二位小圣子当中的首位,其身上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能够抑制那方小印也说不定。   知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他淡淡道:“阴曹的圣子很多,死上几个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审正南目光中泛起了一抹冷意,道:“从浦的弟子也不少,死一个最小的也没什么。”   二人对视着,然后齐齐移开了视线。   阴曹当中共有三十六位圣子,不算大圣子,其余二十四位在知白眼中几乎全部都是碌碌之辈,有勇无谋,有谋无算。   能够让他重视的也就只有一位审正南罢了。   “散了!”   李休看了一眼拥挤的人群,轻声说道。   他的话现在对这些人来说还是很有用的,何况既然审正南和李休都认为他们杀不掉知白,那么自然没必要再去尝试。   只是这口气终究咽不下去。   “六先生,还望以后在荒州之上行走的雪原荒人多注意一下,免得走到哪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丢了性命。”   知白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没有搭理。   狠话他听多了,但那没用。   人群朝两侧散开,知白缓慢而慵懒的静静走着。   其余人则是回头看着李休方良一行人,如今的万界之灵碎片已经被尽数取走,众人等于是白白的浪费了四十多天的时间最后不仅一无所获甚至还险些丢掉了性命。   李休和梁小刀并肩走在前头,心情波动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修士的世界就是如此,哪有十成把握一定会得到的机缘?   岛外的浑圆阵已经散去,木船之上的二先生和江临伞已经消失了身影。   大海无量,无迹可寻。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 第520章 值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无论是从阵容还是过程又或是结果来看这都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场大戏。   在三七崖和无量寺的领导下,近白玉一流势力联手诛杀了数百年前横行天下坑杀了数十万修士的大魔头棋魔。   而后又是遇到了天底下最珍贵的万界之灵碎片,可谓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但咫尺往往与天涯相邻。   荒人六先生知白竟是早已经设好了滔天大局,所有人的性命都是危在旦夕,可半路却杀出了一个华服青年,负手而立之间放出了敢问天地可干让他的死的狂言。   又或者说不是狂言,而是事实,因为他不仅让苍穹同悲,更是抬手间收走了数十万万界之灵碎片,而后踩踏着灵龟仙鱼绝尘与海面之上,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忌惮同时也好奇不已的人。   后李休胜天半子,赢过了棋局破了这场大戏,所有人在这一刻方意识到这个唐国世子的恐怖之处,也明白了为何之前方良毫不犹豫的便将一年来剩下的最后一盘棋放到这里。   因为值得。   值得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但放大到这个不算太美好的人世间当中就变得很困难。   你可以过得还算是舒服,但却很难发现一件真正所谓值得的事情。   一行人从浮云岛内走出,各自站在海面之上不发一言,对失去宝物的叹息以及落入陷阱的愤怒还有最后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过程中所带来的震撼全部在同时会聚在一起涌上心头,最后所呈现而出的效果就是沉默。   只是沉默会被打破,那些留在心里的震撼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那是什么人?”   云舟之上所有的五境宗师几乎全部都靠了过来,进去的弟子死了近二百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寰宇门此次进入浮云岛的人竟是全部都死在了里面。   这些都是各自势力当中的天之骄子,是极大的损失。   寰宇门那名长老从云舟上落下,凝视着李休沉声问道。   “不能说。”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是一如之前时候的答案。   “如果你要报仇,应该去找知白,而不是王辰。”   这是实话,四周不少五境宗师已经皱着眉头靠了过来,这些人能活着走出浮云岛便等于是欠了李休一个大人情,人情债可是不太好还。   寰宇门那名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和烦躁,轻声道:“是老夫失礼,望殿下莫怪。”   李休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伸手接过了熊胖挂在了腰上。   荒州近年来并没有什么大事,数月后的万香城试剑就已经是最大的事情,所以在浮云岛结束之后在场的近百名一流势力在回到各自的宗派家族之后只是稍作停留便会朝万香城而去。   那样的盛事没有开始之后到的,基本都是提前一二月前去。   “你很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上一些。”   审正南走回了木船之上,对着李休开口说道,阴曹派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取得万界之灵碎片,但他只是为了来看李休一眼,现在觉得这一眼还不错。   “我一直很不错。”   李休淡淡道。   审正南问道:“万香城试剑,你会去吗?”   要胜过李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胜过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会让万香城试剑无人参加。”   审正南闻言微微一愣,想了想那副场面,旋即点了点头说道:“那应该很有意思。”   话音落下他伸手敲了敲船上的小黄灯,两艘木船齐齐调转船头向着大海深处行驶而去,另一艘的船里始终无人出来,但却没人敢上前拦住,阴曹使人厌恶的同时也让无数势力为之忌惮。   “帮我给封于修带一句话。”   木船还在往前,审正南却已经转过了身子。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我会取他的命,祭奠我书院弟子在天之灵。”   审正南的身子转了回去,木船消失于海面迷雾当中。   浮云岛前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之前岛内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世子殿下年少有为,让人钦佩,日后若有时间来无量寺一坐,贫僧欢迎之至。”   金莲从空中落下悬浮在了李休的身前,渡海对着他轻声说道。   无论是二先生还是阴曹来人渡海始终都未曾插手,并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因为无论是二先生还是那跟随审正南一同前来的阴曹宗师论实力境界都不在他之下,何况还有那浑圆阵存在。   “大师客气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去叨扰。”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尊敬道。   无量寺的大师很让人尊敬,这一点天下人都是心知肚明。   轻轻地点了点头,渡海将目光放到了不戒的身上,然后伸手指了指座下金莲。   不戒躲到了李休的身后,略低着头,半闭着的眸子,对他的指引视而不见。   李休眼中浮现出一抹无奈,抬头看去见到渡海大师的脸上同样满是无奈,叹道:“若你不想回寺里,切记在外面万事要听世子的话,知道吗?”   不戒点了点头,十分开心的应承了一句:“弟子知晓。”   “还要麻烦殿下费心。”   “大师客气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话之后,渡海便带着另外一位小和尚乘坐金莲而去,场中的势力也是逐个离开了浮云岛。   此间事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何况还要回去准备试剑大会的事情。   留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少。   傅云霄走到了身前,沉默了会儿问了一句:“司乐言师叔可是因你而死?”   李休看着他,想起了当初两开河前的事情,点了点头:“是。”   傅云霄再次沉默了起来,他身后的那三名三七崖弟子脸上则是并没有露出什么责怪的表情,毕竟此事也怪不得李休。   “吴先生也是因你而死?”   他再次开口问道。   吴墨笔是为了守护小南桥而死,自然不是因为李休,但李休却还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   因为责任这东西是说不清的。   “那你还真是一个扫把星。”   傅云霄看着他,语气微嘲道。   梁小刀双眼一眯,觉得这群书生可能是在找死。   近百个一流势力在遥遥对着李休拱了拱手之后全都已经离开了浮云岛前,此刻还留在此处的除了李休他们原本的一行人之外,就只有三七崖以及三十六洞掌教崔嵬。   “你之前说要让万香城试剑无人参加,是什么意思?”   想起了之前的话,傅云霄突然问道。   上清宫里面的事情已经传出去很远,只是在传播的期间三七崖来到了浮云岛,因此对那件事没有耳闻。   “我与万香城有一场因果。”   李休不想说太多,所以就解释了一句。   两个人之间谈不上交情,甚至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   “我很尊敬吴先生,曾去过小南桥求学数次。”傅云霄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侧脸想了想,然后继续道:“所以这次试剑大会我三七崖不会参加。”   话音刚落,瞬间就吸引了其余人的目光,就连他身后的那三名三七崖弟子微微为之惊愕,旋即露出了急迫之色,我的三师兄啊,这话是随便说的吗?   纵使此次欠了这李休一个人情,也没必要偿还如此之大吧?   都是五大势力,虽说三七崖不惧万香城,却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外人做出得罪之事。   可想而知,今日过后,当整个荒州之上所有势力的人收到三七崖退出试剑大会的消息之后,那场面该会有多么震撼?   “既如此,我无量寺也就不掺和了,反正每次都是去走个过场,没什么效果还很累。”   不戒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楚阳以及春秋雪等人的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个小佛子还真是不靠谱,如此大的事情能说不去就不去?   这下好了,等日后三七崖和无量寺再加上他们这四十多个一流势力一同宣布退出试剑大会,可想而知那万香城的脸该会气到多黑?   “此事凶险,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犹豫了片刻,计之华上前对着李休嘱咐道。   他们这些人退出也就退出了,不如李休赌斗失败,纵使传了出去顶多会丢些脸面,不会被万香城牵连怪罪。   但作为一切事情的发展源头,李休将会独自一人面对暴怒的万香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了。”   李休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见到他心里有数,计之华也是不再多言。   方良想了想说道:“我这一年里的最后一盘棋已经下完,与你之间的约定只能等到明年,不过这也刚好给我留下了一年的时间,现在的我尚不是你的对手。”   李休犹豫了一瞬,开口说道:“以后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四周众人齐齐愣了一下,方良眼皮微微一跳,咧了咧嘴道:“雪无夜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要多注意他,过段时间我会去万香城与你汇合。”   他们固然不会去参加试剑大会,但是去万香城看一看热闹却还是可以的。   话音落下,方良与傅云霄等人便一同转身走回了云舟之上,花雨瑶楚阳以及春秋雪等人也是对着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别之后一同回到了云舟之上,然后破空而去。   叶修并没有走,慕容雪也不曾跟随花雨瑶一同回到上清宫。   梁小刀摸了摸熊胖的尾巴,浣熊不耐烦的甩了甩。   明天尚未到来,但今天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很没意思。   崔嵬从空中落下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此刻的天空之上再也没有了一艘云舟。   计之华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惭愧道:“弟子无能,不仅没有获得万界之灵碎片,还暴露了棋魔,请掌教责罚。”   崔嵬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个弟子,要知道所谓知子莫若父,他对自己这个徒弟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平日里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事情可没少做。   怎么现在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别,你这样我不适应。”   崔嵬轻轻地往后跳了跳,然后一挥手将其从地面上扶了起来,满脸惊奇的看着他。   计之华嘴角一抽:“您干吗这么看着我?”   崔嵬则是不理他的话,只是围着他不停转圈,目光上下打量着,同时啧啧称奇:“变了,真是变了,看不出来小伙子,你的心境进步了不少嘛!可以,现在已经有了为师的三分风范,你小子果然有钱途。”   李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不戒小和尚眨了眨眼睛,慕容雪多看了一眼。   梁小刀则是摸着下巴双目放光,怎么感觉这三十六洞的掌教有点不太正经的感觉,怎么看也不像是五境宗师。   “师尊,当着外人的面,您得注意一下形象。”   计之华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崔嵬的身前小声说道。   本是好意提醒,谁知崔嵬却是大手一挥,颇为豪气的说道:“外人?哪来的外人,这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走,今天老夫高兴,带你们回三十六洞吃香的喝辣的,殿下,别说老崔我不够意思,咱三十六洞的海鱼那可是方圆万里独一份,那味道才叫一个香。”   “一会儿别给我留面子,敞开了肚皮吃,管够儿!”   他伸手拍了拍李休的肩膀,哈哈一笑说道。   这一幕看的梁小刀慕容雪几人一愣一愣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只有叶修站在一旁神情平静,同为荒州修士,对于三十六洞的掌教崔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是听说过。   那是一个,嗯,很不正经的好人。   “多谢崔掌教。”   短暂的惊愕过后李休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哎,你和我客气啥,想当初我和陈先生也算是有些交情,如今你既然来到了荒州,我自然是要设宴款待,免得传了出去那老头子说我不懂礼数。”   说着,他抬起手臂挥了挥袖子,伸手从头顶摘下了一片云彩,抬手之间白云凝为飞舟,将众人纳在了其中朝着三十六洞所在疾驰而去。   有着五境宗师的加持纵使只是一片云朵也能够飞的极快,前后不过是半日功夫便重新回到了三十六洞所在的岛屿所在,只是此刻岛屿之上已经见不到如同之前那便密集的人群了,放眼望去除了来往海商之外也就只有三十六洞的弟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类似于云鹤阁南天宗秦家等宗派家族并未做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各自所在。   “这就是我三十六洞的山门所在,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则下面却是内有乾坤,若是没有熟人领路,陌生人一旦进入其中甚至可能会活活困死在里面。”   白云随风散去,一行人的身体重新降落到了地面,崔嵬站在最前头,伸手指了指四周的三十六洞建筑摆设,面上带着骄傲之色,开口介绍道。   李休点了点头,目光四下看着,并未有任何小觑之心,作为荒州之上唯一一个能够阻断典狱司的藏身之地,容不得旁人不心生重视。   崔嵬很热情,而且是出乎意料的热情。   从初入山门一直到后方禁地都逛了个遍,这位掌教大人的嘴从头到尾就没有停下过。   李休有些不太适应,热情这东西很麻烦,因为他出自好意,既然是好意尤其是德高望重的人所带来的好意无论你喜不喜欢那都要硬着头皮接下去。   天色已晚,太阳从海平面上消失,整个三十六洞岛屿之上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   要比白日里冷上许多。   众人在一间院落当中停了下来,院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台子,上面摆着二十几个盘子,这些都是崔嵬命人精心准备的菜肴,全部都是鱼,而且全部都是同样的鱼,只是做法不同,年份不同,所带来的味道自然也就有所差别。   这想来就是之前他口中那极为骄傲的海鱼了。   李休站在桌前沉默了一瞬,然后想起了徐盈秀,这时候已经快到了冬季,天气会越来越冷,也不知道王知唯会不会与她见面,若是不见就不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我李休的姐姐,还怕嫁不出去不成?   醉春风在虚境当中待了半年了,如今应该收获颇丰。   子非不知道伤势如何,以五境之身斩六境雷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样的后果很严重。   还有陈知墨早年便已经来了荒州,也不知如今在哪。   国师身故,只剩下李弦一一人在京都监国,杨飞鸿固然不错实力比之国师却是差了不少。   好在有陈彦彦辅佐,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人最怕回忆和念旧,那不仅会走神,同样会心情低落。   好在这里的鱼的确很不错,哪怕像李休这般不爱吃鱼的人也觉得味道独特且上佳。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期间酒自然也喝了不少。   修士喝酒很难喝醉,但同样也有不少人压制着体内的灵气避免化解酒意,毕竟喝的就是那个晕晕乎乎的感觉。   比如三十六洞的掌教崔嵬。   此刻他正抱着一个酒坛子,在计之华阴沉铁青的目光当中摇摇晃晃的朝李休走了过来。   崔嵬站在了李休的身侧,打了一个酒嗝儿然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醉眼朦胧的说道:“兄弟,哥跟你说句实话,这话我憋了好多年了,今天不吐不快。”   不戒和尚低着头,有心想笑却又不敢,就只能低着头,憋得难受极了。   “崔掌教请说。”   自古以来最难缠的就是酒鬼,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独特思路,而且听不见别人说话。   “为兄和你说,我早就看那万香城不顺眼了,一天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得,你不是要让所有的一流势力都无法参加试剑大会吗?告诉你这事儿哥哥我帮定了,明天我就放出话去,说我三十六洞退出试剑大会,让他们自个儿玩球去。”   李休有些无奈,偏头看了一眼身后面色黑如锅底的计之华。   计之华急忙走上前来伸手搀住了崔嵬,轻声道:“师父,你喝醉了,徒儿已经输了,咱们三十六洞早都已经退出了。”   谁知崔嵬听了这话之后抬手就朝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骂道:“小兔崽子,这天大的好事全让你一个人给占了,不行,你明天就去万香城说咱们三十六洞照样参加,等你说完之后为师再宣布退出,我和你说,这把瘾可我一定得过一过。”   计之华的面色已经开始变得酱紫,这要是真的一来一回搞这么一手,要不了第二天,万香城就会来人把三十六洞灭掉。   “来,喝酒,明天我就去万香城杀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崔嵬猛地一拍桌子,神情激动,大声喝道。   叶修捂着额头,不戒吃了一口鱼。   慕容雪觉得没意思,起身回到了屋子里。   梁小刀则是猛地起身跟着用力的拍了一下桌面,大喊道:“好,痛快,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哥,哥罩着你,不就是区区一个万香城吗?过两天我就回北地把大军调过来,他妈的,用不了三天我就踏平了他。”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听到这话崔嵬眼前一亮,转身看着梁小刀拍着胸脯说道:“哥,不是老弟和你吹,这事儿都用不着麻烦北地的将军们,我一个人就给他们收拾的明明白白,我现在就去,你等弟弟好消息。”   他抱着酒坛子,身体不停的摇晃着,双颊通红,那双眼早已经是看不清东西。   梁小刀同样如此,甚至比他喝得还要醉。   听到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说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今天这事还真用不到你,我当盘菜就给他拌了。”   计之华冷眼看着梁小刀,眼中甚至渐渐起了杀意。   李休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叶修,叶修心领神会起身扛起了梁小刀将他背进了屋子。   “计兄,舍弟喝多了,还望见谅。”   他冲着计之华行了一礼,赔罪道。   和五境宗师称兄道弟的人不多,却也有一些,但指着五境宗师的鼻子喊弟弟的人却只有梁小刀一人。   这很丢脸。   计之华强挤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道:“殿下客气了,毕竟是我师父开的头,你先慢用,我送师尊回房休息。”   说着他对李休回了一礼,然后强行架起了崔嵬的胳膊,将其硬生生拖了回去。   “你拉我作甚?莫非是觉得我不是那万香城的对手?”   崔嵬半倚在计之华的身上,对着他破口大骂道。   计之华叹了口气,旋即只听得黑暗当中响起了一声闷哼,破口大骂的声音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李休和不戒两个人坐在院落当中,各自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觉得好看极了。   就像远方的佳人一般,沉醉的让人心碎。   ……   …… 第521章 理想和现实总有差别   今晚的星辰很亮,耀眼且夺目,李休突然想起了陈瑶,王辰已经离开了莫回谷,要不了多长时毛匿翟烛等人或许都会走出莫回谷。   陈瑶应该也会,这个小妮子最喜欢的便是看星星。   “睡个好觉,明日便离开这里。”   李休起身回到了计之华为他准备的客房当中,同时对着不戒说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却是并没有起身,只是摊开着手中的画像,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屋子里有一个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如今在场当中就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慕容雪。   “有事?”   李休看着她,并没有将门关上,夜空中的月光透过门户照射在了那一身淡裙之上,很好看,只是这天下好看的女人不少,而且眼前的女人再好看也与他没有关系,所以他的目光很平静。   “没事。”   慕容雪没有回头,她跪坐在身前的一张小木桌上,桌上摆着四个茶杯和一壶茶,三十六洞的人很少会喝茶,所以这自然谈不上什么好茶,只是能够用来接待客人总归还算是过得去。   没事就不会在大半夜走到别人的屋子里,那就还是有事,李休虽然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懂得不多,却也知晓很多时候女人说不要其实就是想要。   那没事就是有事了。   但他不想理会,于是道:“既然没事,那就出去。”   慕容雪没有起身,她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杯,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想杀他。”   并没有说杀谁,但李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   “这是我和你兄长的事情。”   慕容雪回头看着他,俏脸之上满是严肃:“杀父仇人,如何与我无关?”   为父报仇的确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就像当初李休回归京都杀了一些人一样。   “知白很难杀,他身上有从浦留下的宝物,便是寻常五境也未必杀得掉他。”   “没有办法?”   “除非我回书院取一件宝物回来,否则没有办法。”   他的剑很不错,是乔三爷生前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但这把剑却只是世俗的锋利,面对那足以分离空间连同虚无的印玺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何况如果你要报仇,最应该做的就是先提升自己的实力,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知白不如李休,也比不上审正南和王辰等人,但胜过慕容雪却是再轻松不过。   理想总是会被现实击垮,就像你无比渴望去做一件事情,到最后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努力的朝着这个目标一点点的爬过去,争取里的越来越近。   可当你真正距离很近的时候却发现这时候你已经老了,老的快要死了,那么年轻时候的理想又有什么意思呢?   甚至都不如坐在榕树下看一看落日来的要舒服一些。   慕容雪想起了从前,然后陷入了安静当中,人总是喜欢怀旧,时间也是在这样的时刻过得越来越快。   “想听琴吗?”   她喝了一口茶,很突兀的问道。   这话很不合时宜,而且十分突然,况且她的琴艺本就比不上李休。   李休皱了皱眉,本想拒绝,但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走到了屋内木床上躺下,轻轻地合上了双眼。   当初在上清宫的时候她弹了一首曲子,现在来到了三十六洞同样弹了一首曲子,只是区别之处在于这一次并不是百战衣,而是朝天阙。   琴音缥缈如同仙境,华贵宫阙隐露眼前,圆月当空,仙子白衣长袖,似淡似浓,无悲无喜。   如坠仙境,如观仙宫。   这就是朝天阙。   李休睡得很熟。   不戒和尚坐在门外长桌前的木椅上,将那副画贴身收在了胸口,抬头看着天上的皓月当空,然后露出了一个开心到了极致的笑容。   “真好看。”   小和尚眯缝着眼,在他的眼帘有一名女子长身而立,回眸婉转,煞是好看。   李休经历过很多的不眠夜,但今夜是个让人很舒服的夜晚。   ……   ……   从前的善意未必可以一直留到以后,但昨日的尴尬和特殊却是能够留到今日。   昨天的鱼很好吃,深夜的气氛也足够使人留恋至今。   而且今天的天色很不错,火热的太阳悬在头顶炙烤着大地,三十六洞地处海域之上,缺少山林遮挡,本就会更热一些。   此刻李休等人站在岸口之前,目视着船只来回行走。   三十六洞并未曾兴师动众的来太多人,就只是来了计之华一人而已,掌教崔嵬并没有来,听说是昨夜喝得太醉此刻还没有醒,这话自然是托词,昨天的梁小刀喝得更醉,现在还不是清醒得很,低头站在李休身侧,觉得有些丢人。   昨天的事情很狼狈,满是窘态,他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尴尬,遑论身为五境宗师的崔嵬了。   想必在他今日睡醒睁眼的时候很不得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送别之时能来就怪了。   “等殿下的好消息。”   目送着李休几人走上了船,计之华站在岸口之前对着他们几人遥遥的拱了拱手,大声喊道。   岸口的海浪之声很大,声音若是轻了很容易便会被遮掩住。   大船脱离岸口向着海域中心疾驰远去,从三十六洞离开前往万香城,途中所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一来二去便更加耽误不得。   大船逐渐成为一个小点消失在了视线当中,计之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掌教崔嵬诡异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你这次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   “我交的朋友向来都很不错。”   计之华轻声说道。   崔嵬微微一笑,也不否认,只是问道:“唐国世子和万香城,你觉得走到最后的会是哪一头?”   “师尊觉得呢?”   “不好说。”   两个人并肩而立,目视着身前那一望无际的海域之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有句话说的很好,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此看来李休的结局似乎注定了,毕竟这里是荒州,不是唐国。   只是龙到底是龙,而蛇终究就只能是蛇。 第522章 桂花糕和桂阳戏   人总要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而中途的风景再如何好看却也只是一闪而逝的烟火一般,固然绚烂,却难以恒久。   这艘船乃是计之华特意为他们一行人安排的,上面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就只有几个驾船的船夫,再无其余人打扰。   从三十六洞回到陆地之上,最近的地方便是桂阳城,桂阳城依山傍海,地理位置绝佳,无论是风景还是风俗都独具一格,让不少来往的江湖人都喜欢在此停留,久而久之也就造就了桂阳城的繁荣和热闹。   “闻多了海风的怪味,回到了地面之后感觉要舒服得多。”   几人下了船后行走了一段时间,梁小刀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怀念的说道。   以前可从未想过,就连最普通寻常不过的空气也会有一天被用来怀念。   “小僧倒是觉得各有千秋,大海广阔如同心胸,看得多了,心胸也就宽广多了。”   不戒开口说道。   梁小刀横了他一眼,觉得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佛家都是一个德行,那就是喜欢抬杠,于是他问道:“大海看多了就会心胸宽广,那我月亮看多了是不是也会千里相思了?”   不戒想了想,然后想起了昨晚时候的心情,不由得点了点头,满脸赞叹道:“梁公子慧根深重,与我佛有缘,月亮看得多了自然会生出几分相思出来。”   这小和尚有点听不出好赖话啊!   梁小刀揉了揉下巴,觉得像是在对牛弹琴,干脆别过了脸不去理会。   一行人走进了桂阳城中。   “桂阳城里最出名的有两样东西。”   叶修领着众人走在前头,边走边开口解释。   “哪两样东西?”   梁小刀好奇问道。   每个地方都会有每个地方的特色和习俗,尤其是桂阳城这样风俗极重的城池,对于外来之人来说最想要看看的便是这些。   叶修从怀里抽出了一张雪白的手帕,然后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面容平淡,身上的锦衣看起来华贵非常。   在城内行走了片刻时间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甚至还有一些姑娘频频侧目,然后掩嘴轻笑,意有所指。   “桂花糕,还有桂阳戏。”   “荒州也爱听戏?”   梁小刀觉得有些愕然,同时问道。   叶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天下有很多人都爱看戏,就像天下有很多人都喜欢下棋,这都是同样的道理。”   梁小刀耸了耸肩,示意他继续说。   叶修领着几人走进了一条街道,行到半中而后再次折向一侧,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不止一次来过这桂阳城,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   “但桂花城里的本地人最喜欢做的却只有一件事。”   “何事?”   “吃着桂花糕看桂阳戏,他们称此为人间一绝。”   听到这话,梁小刀楞了一下,旋即忍不住问道:“桂花糕好吃吗?”   “好吃。”   “桂阳戏好看吗?”   “好看。”   “既然桂花糕好吃,桂阳戏好看,那你为何还不带我们去看?”   这是发自灵魂的疑问,梁小刀很无聊,这一路上都很无聊,所以他一直在说话,争取找到一件能够打发时间的事情,这件事听起来就还不错。   叶修沉默了会儿,解释道:“街上卖桂花糕的人很多,戏园和书楼唱桂阳戏的人同样很多,但如果你想在吃最好的桂花糕的同时听最好听看最好看的桂阳戏,那就跟着我,仅此而已。”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嫌弃,梁小刀笑了笑也不在意,安静的跟在后头。   穿过了数条长街,走过了一道桥,绕来了城南的那片桂花海,叶修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片古宅群之前。   这片古宅四周并没有吵嚷至极的商贩行走,就连茶楼酒馆都是少得可怜,四周很安静,而且来往的行人也很少会从此处经过。   “这里就是整个桂阳城做桂花糕最好吃,唱桂阳戏最好听的地方。”   叶修抬头看着眼前这片古宅群,开口说道。   李休环视着四周,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身前头顶的那副牌匾,皇甫。   这是一张上好的淮南木所制作而成的牌匾,如果论起珍贵程度甚至不比他脚上穿的这双履云靴来的便宜。   皇甫是一个姓氏,看样子这应该是一个家族。   叶修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上前两步抬手敲了敲门,他敲门的节奏很特别,那是同样身为一流势力之间独特表明身份的方式。   好处就是能顾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冲突,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门开了,一个身穿黄袍的青年站在门内,抬眼环视着众人,目光在李休的身上停顿了一瞬,旋即对着叶修拱了拱手说道:“一别数年,叶兄今日到访我皇甫家,皇甫极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叶修躬身回了一礼,说道:“皇甫兄客气了,今日登门冒昧叨扰,望皇甫兄不要见怪才是。”   “诸位请进!”   皇甫极测开了身子,扬起一条手臂做了一个请势,说道。   皇甫家乃是桂阳城内的主家,也是方圆数万里之内的一流势力,只是皇甫家人丁不多,对于外界之事向来插手不多,因此并未前往三十六洞与他们一同围杀棋魔。   “一别数年,老爷子身体可好?”   “有劳叶兄挂念,爷爷他身体硬朗,还能再活些年。”   叶修点了点头,说了句如此最好。   皇甫家之所以说人丁不多是因为真的不多,偌大的皇甫家如今便只剩下了四个人。   老家主皇甫敬尧活了很长时间,没人知晓具体时日,但据一位活了两千年的五境宗师提到过,在他还是幼童之时皇甫敬尧便已经成就了宗师之位,直再到如今两千年过去了,可想而知这位老家主到底活了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孙子以及一个孙女。   大孙子皇甫理乃是大子所生,如今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的年纪,修为却是已经入了五境,被誉为年轻一代最顶尖的天之骄子,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能够让暮气沉沉的皇甫家硬撑下来从而避免其余势力的觊觎。   小孙子则是眼前的这位皇甫极,乃是二子所生,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剩下的一个小孙女也是二子所生,和皇甫极是龙凤胎,同样二十四岁。   只是可惜皇甫敬尧的两个二子全部都已经死了,如今就只剩下了他们爷孙四人。   四个人撑起了一个一流势力,这很难做到。   也很难管理,何况老爷子已经活不长久,每日来最喜欢做的就是听听桂阳戏,对于其余身外事并不理会,也没兴趣。   也正因为如此,寻常一流势力动辄数万里方圆到了他们皇甫家这里名义上虽然没变,但实则却也就只有这么一座桂阳城罢了。   四人也没什么野心,只想着能够在这里安心生活便也足够。   “婉儿可在?”   走进了府内,听着遥远处隐约传来的戏曲声音,叶修忽然想起了当年那个小丫头,不由得问了一句。   皇甫极苦笑一声,推开了院内回廊的门,然后伸手指了指碧湖一侧的长亭之上那座方台,指着上面唱独角戏的那个女子,说道:“舍妹喜欢唱戏,此刻正在那里逗老爷子开心。”   众人望去,只见到在方台之前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人靠在椅子上不停地点着头,瞧起来极为满意的样子,另一个少年只是不停地说着什么,同时将桌上摆放着的坚果剥开放到老人的面前。   台上的女子还在唱着。   这一幕很好看,像是寻常人家的温馨时刻,李休很少见过这样的场景,他不善于表达感情,觉得如此这般不仅麻烦,而且很是抹不开颜面,就像当初在听雪楼他也没有对老楼主表示出什么感情。   “极儿,有客人?”   听到身后的声音,老人回过头看了一眼众人,枯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慈祥的笑容。   “原来是叶家小子,可真是许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老不死的。”   叶修闻言急忙上前几步口中更是连胜说道不敢,不敢。   皇甫理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只是对李休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友好,便不再说话。   李休和梁小刀以及慕容雪还有不戒和尚一同回了一礼,无论如何眼前这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五境宗师,而且如今不过只是而立之年,如此天赋几乎不在醉春风苏声晚等人之下。   这自然值得尊重。   “怎么今天有雅致来我这里?”   皇甫敬尧笑眯眯的看着叶修,问道。   叶修不敢怠慢,恭敬道:“关于棋魔的事情想必您也听过,这次我等从三十六洞回来途经桂阳城,便想着来此给您请安。”   老爷子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他说道:“少来这一套,我看你是想听婉儿唱戏是也不是?”   叶修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也不否认。   的确,皇甫婉儿的年龄虽然不大,但是放眼整个桂阳城,她的桂阳戏唱的绝对是最好的,再无一人能够比得上她。   “这几位是?”   简单的寒暄了一句,皇甫敬尧回头看了一眼李休等人,问道。   叶修介绍道:“这位是唐国世子李休,北地小将军梁小刀,姑苏城慕容雪,以及无量寺的佛子不戒。”   皇甫理多看了一眼,皇甫极目光平静,脸上并未露出什么诧异之色,老实说,在他打开府门看见李休的第一眼之时就已经知晓了这是何人。   皇甫家的事情不多,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事要处理,闷在家中是一件很苦闷无聊的事情,所以他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倾天策的信息,无论是茶前录还是其他都是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其中甚至包括了唐国的一些事。   自然也就知晓倾天策对于这位大唐世子的评价,其中最扎眼的一句就是那张完美至极的脸。   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张,何况前不久李休大闹上清宫寻梅宴的事情也已经被倾天策传了开来,据说那棵梅树直到今日还是盛开的铺天盖地,没有一点萧瑟的迹象出现。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来我果然是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慕容敬尧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爷爷。”   见到他这副模样,慕容极有些嫌弃的说道。   这样的嫌弃自然不是真的嫌弃,而是在嫌弃这个老爷子总是装出一副感叹流年的模样,其实桂花糕吃的比谁都多。   “看戏,既然你们来了那可不能错过,我皇甫家的桂花糕是桂阳城最好吃的桂花糕,婉儿唱的戏也是桂阳城里最好听的桂阳戏你们今天不仅有口福,还有耳福。”   见到自己的这点小把戏被二孙子拆穿,皇甫敬尧哼哼了一声,整理了仪态,对着台上的女子扬了扬下巴,说道。   “诸位无须客气,但坐无妨,我命人去做些吃食,待到舍妹唱罢后便去吃些东西,诸位也不妨现在桂阳城里多歇息一段日子再赶去万香城,也是不迟。”   一直坐在一侧未曾开口的皇甫理突然对着几人轻声说道。   “有劳理公子。”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   “无须客气,等吃饭之时,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李休微微愕然,旋即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众人依次而坐,桂花糕就摆在各自手边的桌面上,长方形,通体雪白,看起来软软的,却并不粘牙,有点粉状的感觉,吃在嘴里却是极为香甜,而且别有韵味。   不戒偷偷地藏了一块放到了袖子里。   慕容雪浅尝即止。   梁小刀侧着身子大快朵颐,李休盯着身前的桂花糕,觉得如果能让小小也吃上几块,那一定是好极了。   所谓桂阳戏其实不是一种戏曲的名字,而是一个派别的统称,在荒州之上桂阳戏的知名度和好评程度可以排进前三,皇甫婉儿更是其中翘楚。   “如何?”   叶修看了一眼李休等人,开口问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赞道:“不错,好听极了,真是不虚此行,只是和我媳妇比起来还要差上一些。”   他向着红袖唱戏时候的模样,两个都是绝代佳人,不由得便放到一起做了比较,也就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唱戏之声戛然而止。   台上的女子停了下来,侧目凝视着梁小刀。   场中气氛有些尴尬,梁小刀放下了桂花糕,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手,解释道:“平分秋色,平分秋色,嘿嘿!” 第523章 饭桌前的两个书柜   李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其余人总避免不了会有些怀疑。   皇甫家的小孙女皇甫婉儿,今年只不过二十四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每一道都是大家,但真正让她引以为傲的却还是她的戏曲。   无论是桂阳戏还是宣黄,老调,又或者是花鼓戏和柳子戏她都极为擅长,所谓一曲通则百曲通,皇甫婉儿在戏曲一道上的成就不仅是名扬桂阳城,更是在荒州之上都有着不小的名气,在戏圈儿之内更是被人称为顶尖的高角儿。   四大声腔,四功五法,掐弹词,手眼身法步,内心独白等等要素她都已经掌握的极为熟练,胜过许多老人,而且更是将戏曲和修行结合到了一起,独创一门。   皇甫家一门只剩下四个人,但老爷子这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却是个顶个的天之骄子,人上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让不少人远远敬仰,守着桂阳城这样的风水宝地却无一人敢来此觊觎窥伺。   某种程度上来说皇甫家的性质要和小玉山差不太多,走的都是精英路线,门内弟子不多,却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区别只在于小玉山是故意如此,每次招收的弟子屈指可数。   而皇甫家是被迫如此,人丁不旺。   无论是生活还是修行皇甫婉儿都做到了一个大家闺秀该做到的一切标准,甚至超出了标准一大截,在戏曲上的成就更是独创了一个衡量尺。   现在梁小刀却说他的妻子比皇甫婉儿唱的还要好。   未来能够接管北地的人不会说出如此不经过大脑的谎话,那这就是真的。   皇甫婉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长袖朝身下轻甩,轻声道:“日后若有机会,还要与嫂夫人请教一番。”   梁小刀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婉儿姑娘客气了,我对戏曲懂得也不多,日后若是去了唐国,你们可以自己讨论。”   轻轻的施了一礼,皇甫婉儿从方台上走了下来,这场戏本就已经到了末尾,只是恰逢梁小刀出言罢了。   “爷爷。”   走到了皇甫敬尧的面前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不错,比上次进步了不少,看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够破四境了。”   皇甫敬尧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   短短二十四岁的年龄便能够破四境入游野,无论放到哪里这都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夸了孙女一句,老爷子又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坐在一侧吃着桂花糕的皇甫极,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自己的哥哥不过而立之年便成为了五境宗师,妹妹也要破四境,就只有你是个废物,现在还在三境卡着,不上不下,丢尽了我皇甫家的脸面。”   皇甫极面色一红,解释道:“大哥天赋异禀,便是当年横压一代的子非也对大哥另眼相看,小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甫家一门总不能个个都是天骄,总要出一个废物,您说对不?”   “对个屁。”   皇甫敬尧噌的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抬手在他的脑瓜上敲了一下,老脸之上露出一抹震怒之色。   堂堂皇甫家,满门天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皇甫极捂着脑袋后撤了两步,目光之中带着一些委屈,然后伸手指了指一旁幸灾乐祸的叶修,说道:“像大哥和妹妹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你看就连锦衣叶修如今不也是三境修士,而且还和帝族有仇,他都没突破,孙儿急什么?”   “你还敢犟嘴?等明年叶小子去了典狱司修行,势必会突飞猛进一路高歌,到时候只怕比你妹妹都要先入四境,你再看看你。”   皇甫极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叶修看着他,满脸玩味,只是眼中带着一抹忧虑,很淡,淡到几乎看不见。   “好了爷爷,当着客人的面,不要闹了。”   皇甫理走到二人的中间,笑着阻止道,然后伸手拍了一下皇甫极的后脑勺,转身对着李休等人做了一个请势。   “府内下人应该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殿下和梁公子从大唐远道而来,对于荒州之内的一切应该还没有彻底习惯,今天就只是简单的一顿家宴,大家尽兴即可。”   皇甫理示意皇甫极引在前头,自己则是随李休等人走在一起,谈笑间让人如沐春风倍感亲切。   但李休却是始终沉默着,一直在想皇甫极之前提起的那句话。   与子非同时代,横压一代后且另眼相看。   能让子非另眼相看的人不多,在这世上也没几个。   这就很了不起。   “慕容姑娘来自姑苏城?”   皇甫理对着慕容雪问道,几番言谈下来他对在场每个人都问了几句话,不算多,却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到冷落。   “是。”   慕容雪点了点头,回答道。   皇甫理听说过姑苏城里发生的事情,他不喜欢看这些事情,但因为子非的原因也时常关注着唐国境内的变化,再加上皇甫极总在他耳边唠叨,因此有些事想不知道都很困难。   “令尊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不如他。”   他钦佩道。   慕容雪看了他一眼,那双眼很真诚,那张脸上没有丝毫做作和客套,看得出来这就是皇甫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能得到理公子的夸奖,父亲泉下有知,定会欣喜不已。”   皇甫理笑了笑:“六境是一个大门槛,整片大陆千年来无人跨入其中,就连五大派或是青山剑宗也是无人跨过,直到前段日子令尊明明拥有破入六境的能力却因心怀愧疚而不愿入,这当然了不起。”   可入六境而不愿入,可以活却非要死。   这句话就是当初倾天策用来形容慕容英杰的话,很准确,也再合适不过。   慕容雪不再说话,能让天下间每一个人都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同样这也是她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姑苏城内乱于那一日,也升华于那一日。   皇甫家的古宅很多,但吃饭的地方却并没有半分古意,反而像是书香一般,饭桌一侧有一池小塘,塘里摆放着并不高的假山,绿叶飘在水面上,青色的古朴地砖前头放着两个书柜,上面堆积着纸书和木质卷宗。   院内放着一棵槐树,槐树这东西很突兀,但摆在这里却恰到好处。 第524章 怎么也不想输第二次   很少有人会将槐树和池塘放到一起,就像同样很少有人会将堆满纸书和卷宗的书柜放到外面。   而且是放到饭桌之前。   扶着老爷子坐在最上头,皇甫理伸手做了一个请势便自顾自的坐在了左手首位上。   皇甫极和皇甫婉儿对着几人点了点头纷纷坐下,各自拿了碗筷盛满了饭。   正如他们口中所言,不必拘束,也不必谈一些形式上的东西,这就只是一场家宴,无论是氛围还是饭菜都是如此。   简单的九个菜,没有什么讲究,四荤四素,还有一碗翡翠蛋花汤。   家宴的味道自然谈不上奢华,无论是味道还是摆盘都很朴实,但很好吃。   李休吃了一口青菜,觉得十分不错。   “吃饭的地方通常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讲究,但桌子前放着两个书柜的确很少见,可有缘由?”   不戒小和尚夹了一块肉吃的满嘴流油,那番模样将皇甫兄妹看的一愣一愣的,哪见过和尚吃肉的?   不愧是法号不戒,果然啥都不戒。   皇甫极开口解释道:“没什么特殊的缘由,只是因为我和小妹喜欢看书,但又懒得动弹,于是便直接将书柜移到了这里,饭后可以坐在树下直接看,省力的很。”   皇甫婉儿脸色微微一红,低头吃着面前盘子里的青菜,也不说话。   也难怪,皇甫极这话好像将她说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一般。   皇甫婉儿很漂亮,而且是那种真正的温柔知性,书香世家独有的温婉儒雅,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没人不喜欢这样如水温柔的女子。   “先前理公子说要问我一件事情,何事?”   李休吃光了一碗饭,然后将饭碗递给了梁小刀。   他则是抬头看着皇甫理问道。   许多地方都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但是皇甫家并不在这些事情,何况也的确没什么道理。   皇甫理一只手端着饭碗,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子非的伤好些了吗?”   子非入五境的时间比他晚,但刚入五境便在诸天卷上高居第七,一剑斩出千万里来到了从浦的门前,后更是以五境之身斩六境雷劫,这份气魄放眼天下也是无人可比。   荒州之上的人很少会提起这个名字,但每当有人提起总会露出尊敬之色。   他口中提到的伤势自然是在说子非斩六境雷劫之时所留下的伤势,那样的伤很重,妄图挑衅天地法则,若不是萧泊如太强硬生生的撕碎了劫云,恐怕最后子非会受到不小的牵连。   梁小刀盛好了饭递了过来,李休伸手接过,回答道:“我走的早,并不知晓他的状况如何,但有草圣在,即便再重也算不得什么。”   这话倒是没错,皇甫理点了点头,心中认同。   草圣在医道之上的手段即便是放到荒州那也是处于绝对顶尖的行列,何况还有医天下这样的圣药存在。   “只是可惜,自从当年梅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皇甫理叹了一口气,目光之中满是遗憾。   “荒州和大唐很远,但我想对你来说并不算远。”   李休看着他,说道。   对于一个三十岁便已经是五境宗师的人来说,尤其是皇甫理在入五境的时候甚至还不到三十岁,对于这样一个绝对的天之骄子来说,要去一次唐国算不得什么。   皇甫理沉默了一瞬,解释道:“当年书院梅会聚集了整片大陆之上年轻一辈所有的所谓天骄,即便是青山剑宗和妖族都有人参加,但最终却无一例外都输在了子非的手上,也就是从那一日之后倾天策上关于子非的记录当中写上了一个横压一代的词语。”   这话的确不假,横压一代就是横压一代,同代当中没有一人能够比得上他。   饭桌之上无人说话,显得很是安静,过往就只有风吹过树叶吹过池水的声音。   还是那柜纸书随风而翻动的清爽。   这声音很好听。   李休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显然还是之前那个问题,荒州与大唐固然距离遥远,但是对于五境修士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   如果真的想去直接去便好,哪里还用得着在此刻不停地遗憾着。   看出了他们几人心中的想法,皇甫理露出一个笑容,眼中也出现了一抹不服输,轻声道:“我与他第一次见面之时便输给了他,没理由第二次见面还要输给他。”   这话说的并不直接,但李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他现在没有胜过子非的把握,所以哪怕再如何想见,那也是不如不见。   “我很好奇,当年的梅会发生了什么。”   李休开口问道。   关于当年梅会的记载有很多,无论是倾天策还是书院,甚至就连听雪楼以及江湖上都有不少关于那个过程的传闻和记载。   他每一处都看过,但总觉得差在哪里。   就像是有所纰漏,中间的什么过程有意无意的被人选择了忽略,一场波澜壮阔的盛宴却缺少了最为重要的东西,那无论是读起来还是听起来都会差上很多意思。   他曾经问过子非,子非却从未说过。   所以这事儿也就再未提起过。   皇甫理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了极为复杂的神情,带着追忆和怀念,还有尊重和敬仰,最重要的是那双眸子深处的钦佩和惊艳。   种种复杂不一的眼神竟是在同一时刻出现在眸中。   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就如同这双眼一般复杂且难明。   “当年梅会发生了很多事,倾天策的记载也没有出现太大的纰漏,只是那件事情很难用文字和语言和叙述。”皇甫理的目光不停流转,就像是在沉吟措辞一般,直到许久之后他方才说道,话语中带着由衷的敬佩和拜服,也有一丝向往,道:“子非是惊艳了时代的人,无论是前十万年还是后十万年,天下间都不可能再出现如他那般优秀的人。”   “有多优秀?”   梁小刀忍不住插话问道,他的脸上带着一抹骄傲之色,子非就是大唐的颜面,天下间任何人提起对他的敬仰都会让唐人露出骄傲之色,与有荣焉。   “言语无法形容。”   皇甫理想了想,说道:“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无论是荒州还是唐国,又或是东方的青山剑宗,所有与他同时代的人站在一起,也不如他的一条手臂,子非生在当代,他的敌人却站在从前。”   梁小刀沉默了下来。   即便是慕容雪和李休也是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评价实在太高,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的敌人只在从前,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同代人中无人是子非的对手,后代自然也无人及得上,那么他的敌人就只能是上一代人,那些早就已经破了五境并且在诸天卷上成名数百年乃至千年的大人物。   那些真正地老妖怪老不死。   这话出自皇甫理的口中,也是最真实的评价。   他还是没有说当初梅会之上到底有怎样的场景,李休也就不再问,只是内心深处的好奇却是愈发浓郁,再也无法淡化下来。   饭桌上聊天是一件很让人痛快的事情,无形中你会发现一顿饭下来彼此之间都是热络了不少,即便是话并不多的皇甫婉儿偶尔也会插上几句。   今天的风不大也不小,秋凉之日吹在身上显得有些冷,只是在场众人最弱的都是三境修士,对于这些寒冷自然是直接忽略了,只是与风同来的还有桂阳城的花香。   桂花不仅好看,而且很香,小乔木上的生长着一团锦簇,每一个花朵之上都生长着三五片黄白色的花瓣。   桂花的香气很独特,尤其是聚在一起之后的香味就更显浓郁。   桂阳城里生长着很多桂花,而且关于桂阳城这个名字的由来有很多种说法,其中最有说服力的便是因为桂花和桂阳戏的缘故。   城内随处可见,此刻漫天花香随风而来吹进了皇甫家小院,这味道很好闻。   这很不错。   淡淡的花香会让人感到愉悦,似乎就连入眼可见的一切都在陡然之间变得明亮了不少。   宴已过半,临近尾声。   叶修靠在椅子上偏头看着池塘内绿叶下游动的几尾锦鲤,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这些大户人家院子里的池塘下最喜欢养的鱼好像就是鲤鱼。   其实说来也对,无论哪个地方凡事总喜欢求个吉利。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特殊,很有节奏,就像是之前叶修来时的敲门声一般无二,这就证明了来人同样出自一流势力。   几人之间的谈笑声微微一顿,叶修回过了神。   李休夹了一口菜,并不理会。   皇甫理放下碗筷看了一眼皇甫极。   皇甫极低着头扒拉着饭菜也不搭理。   皇甫理咳嗽了一声。   皇甫极撇了撇嘴,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家里嫡系就只有四个人,老爷子自然不会动,这个大哥仗势欺人。   小妹也不舍得让她去,接待一流势力让下人开门太没礼数,那最后就只有自己动了。   从饭桌庭院走到门口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只是几人有些好奇这个时候谁会来皇甫家拜访?   尤其是来的还是一流势力当中的人,要知道平日里桂阳城里固然来往不少大势力的弟子,但这些人都知道皇甫家性情孤僻,不喜结交外人,除了一些关系好的之外旁人也不愿意上门来用热脸贴冷屁股。   片刻功夫,皇甫极带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他引路走在最前头,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目光与几人对视的时候特意在李休面前停留了一瞬,然后挑了挑眉。   李休放下了碗筷,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三个人。   一个中年男人,一名少女,还有一个老妇人。   这是很奇怪的搭配,而且看这三人走路之时的模样,显然那个老妇人与那少女的关系要更为密切一些,老妇人走路之间都是隐隐将那少女以无形之气护在其中,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个身份很重要的女子。   饭桌之上刚好还有三个空缺的位子。   皇甫极领着他们三人来此之后便开口介绍道:“这位是羽化门的大长老何安在。”   他看着那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说道,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了那个老妇人身上接着道:“这位是万香城的长老姜柏归,这位则是万香城的大小姐雪凉云。”   无论是羽化门的大长老还是万香城的姜柏归以及雪凉云,毫无疑问皇甫家以及叶修都认识,即便彼此算不上熟络但是认个脸熟却还是不成问题的,那么此刻这些话自然是在问李休等人介绍,同时也在提醒。   显然关于李休要搅黄试剑大会的事情现如今恐怕早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三人此番前来皇甫家当然不是为了给皇甫敬尧老爷子请安,而是来问罪来了。   还剩三个位子。   那老妇人姜柏归背着双手朝着座位走了过去。   何安在和雪凉云跟在后头。   场中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渐渐开始变了味道。   熊胖蹲在李休的腿上,尾巴在半空中来回晃着。   皇甫理抬了抬手,三把椅子同时滑入到了桌底。   三人行走的动作同时蹲了下来,老妇人更是双眼微微一眯,朝着他看了过去。   皇甫理将身前的碗筷整理的十分整齐,然后抬头看着她,淡淡道:“这是皇甫家的家宴,既然是家宴,哪里有外人中途坐下的道理?”   皇甫极看着自己的兄长,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老爷子,也不插口,安静的站在一侧。   “理公子的意思是,他们也是你皇甫家的人?”   姜柏归抬手指了指李休和梁小刀,问道。   她的声音有一些尖细,听起来总归是不大舒服。   这是话里有话,也是在提醒皇甫理这是万香城和李休之间的事情,他皇甫家最好不要插手,毕竟五大派的愤怒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起的。   “家宴也可以是朋友。”   皇甫理想了想,说道。   这时候老妇人身后的那名年轻女子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冰冷,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万香城不配做你皇甫家的朋友?”   皇甫极面色一沉,皇甫婉儿的眉头微微一皱。   皇甫理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他抬头看了一眼雪凉云,然后目光平静的凝视着老妇人姜柏归,淡淡道:“如果你管不好她的嘴,我可以替你管。” 第525章 唐国和万香城的规矩   万香城的地位很高,用举足轻重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先前便说过,典狱司和倾天策不理事,三七崖俱是一群书生,无量寺不修今生,不插俗事。   荒州天下五分,但其实真正做主的还是万香城。   所以没人愿意得罪万香城,一流势力很强,但对于五大派这种层次的势力来说弹指可灭。   所以无论行走到哪里雪凉云都是让认尊敬且忌惮的一个千金大小姐。   万香城的年轻一辈当中声望最高的自然便是少城主雪无夜,而雪凉云便是雪无夜的亲妹妹,可想而知其地位身份会是多么重要。   可现在皇甫理竟然直视着姜柏归,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恐惧,就连声音都显得很是冰冷。   这是在警告,是在提醒,这里是皇甫家,不是万香城。   雪凉云的目光微微一沉,眼中有冷意浮现,她看着皇甫理,寒声问道:“你说什么?”   皇甫理没有理会,平静的目光始终落在姜柏归的身上。   雪凉云见他并不回答,往前走了一步,面带傲然之意:“我让你再说一次。”   其实漂亮的女人是否都会骗人这一点还有待商榷,但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目中无人的,而且很明显是娇生惯养习惯了,行走天下这么多年始终是高高在上,竟然敢对五境宗师这么说话。   五境之所以被称之为宗师就是因为其受人尊重。   无论是境界还是实力五境都意味着不同寻常,即便是万香城的实力很强,但如此狂言的确落了下乘。   这是一个很蠢的女人。   李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清淡,饭后喝一口最是合适。   皇甫理仍旧没有看她,只是凝视着姜柏归的眸子当中渐渐地泛起了一抹冷意。   就只是这么平淡至极,只是浮现出一丝的冷意却让的姜柏归老脸之上神情豁然一变,那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的不曾说话的羽化门大长老何安在更是身子一颤,额头鬓角之上都是有着冷汗流淌而下。   他是羽化门的大长老,而羽化门则是所有一流势力当中最顶尖的那一层次,几乎可以和上清宫和紫薇山等相提并论,他的修为更是在几百年前便已臻化境,达到了五境巅峰。   更是在荒州诸天卷上排在第六十一位。   荒州五境较之大唐要多出不少,因此,在后来的商定计较当中将荒州诸天卷扩展到了七十位。   何安在能够在其上拥有名声,其本身在荒州各个宗派之间的影响力都是极深。   即便只是临近末尾,但须知那可是诸天卷,只要能够在上面有所名声,就都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皇甫理眼眸当中升起的微毫冷意之时,却是浑身泛起冷汗。   雪凉云还要开口却见到姜柏归猛地偏头看向了她,目光当中满是凝重和警告,还有严肃和冰冷。   姜柏归是她兄长雪无夜专门为她安排的贴身随护,固然未入诸天卷却也是实力不凡,平日里对她虽称不上言听计从,却是呵护有加,可现在却忽然露出了这幅模样,她纵使再蠢,却也看得出来这背后是什么意思。   于是面色难看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皇甫理眼中的冷意逐渐消散,一股无形的气势从皇甫家古宅群之上轰然一散,众人只觉得肩膀一轻便恢复了原样。   姜柏归眼中的凝重终于是缓缓消散了一些。   “理公子,我们来此打扰的目的你应该也清楚,所以老身也就不绕弯子了。”她偏头看向了坐在位子上安静喝茶的李休,冷声说道:“世子殿下难道不打算解释什么吗?”   当着天下人的面前扬言要让万香城还一场因果,并且阻挠了上清宫方圆四十几家一流势力参与试剑大会,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得罪人而已,而是已经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也难怪万香城会不远万里派遣一位五境宗师和自家大小姐一同前来议和。   表面上看是问罪,但实际上是议和。   问罪带上一名诸天卷强者很正常,但没人问罪会带上一个目中无人的小姑娘。   既然不是问罪,那就是来讲条件,议和的。   但李休不会和万香城讲条件,他也没有与其和解的欲望,欠下的因果就要还,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端着茶杯,就连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比雪凉云还要目中无人。   几乎是瞬间姜柏归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只是忌惮皇甫理就在桌上坐着,不敢动手。   于是便继续开口道:“李休,我万香城与你唐国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如今殿下来往荒州历练我万香城自然是欢迎之至,但你初来乍到便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讲道义?”   “还是殿下当我万香城是柿子做的,谁都想要捏一下?”   李休仍旧没有说话,抬眼示意叶修将刚沏好的茶壶拿过来,自顾自的又倒满了一杯,然后伸手抬起放到嘴边轻轻的吹着。   风乍起,吹皱茶水。   姜柏归老眼并不昏花,反而渐渐起了杀意,一侧的那棵老槐树晃了晃,牵动着枝丫树叶往下落了几片。   梁小刀却是忽然转过了身,有些讥讽的对着她说道:“当初小南桥事变,荒人暗通阴曹以及长林设下弥天大局,其中有圣宗圣女的聪小小的参与,她一剑穿胸而过,事后散于无形,但她没有回到圣宗,而是去往了万香城。”   “圣宗与阴曹达成了交易,而万香城又和圣宗有着秘密协议,而你却说万香城和唐国井水不犯河水,是不是有些太过滑稽了?”   姜柏归的面色微微一变,便是那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太爷皇甫敬尧都是睁开了一条缝隙。   万香城和圣宗联手暗通阴曹,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其背后所隐藏的水,恐怕会深不见底。   “这位公子应该知道,饭可以乱吃,而话是不能乱说的。”   “是不是乱说,恐怕姜长老心知肚明吧?”   梁小刀挑了挑眉,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今天是李休和万香城的第一次交锋,那就不能退半步。   “既然阁下说我万香城与圣宗还有荒人等有勾结,可有证据?”   姜柏归凝视着他,眼眸当中闪烁着极危险的神色,她的声音有些冰冷,语速却是缓缓而出如同娓娓道来一般:“唐国做事看证据,讲道理,如果要踩着我万香城扬名直说即可,何必编造这莫须有的罪名出来,倒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梁小刀忽然笑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   李休转过了身,目视着姜柏归,认真道:“我说的话,就是唐律。”   梁小刀笑容更浓烈了许多。   桌上的皇甫理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觉得子非的目光很是不错。   皇甫婉儿抬头看了李休一眼,面上闪过诧异之色,似乎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少年公子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旋即继续小口的喝着茶。   气氛陡然间变的沉寂了起来,若是放到往常时候雪凉云一定会开口说上几句话,然后用自己万香城的身份压过去,以前无论是什么人这时候总要说两句软话才可以。   但显然今时不同往日,这个长得异常好看的人对万香城并不忌惮,甚至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再加上之前皇甫理的态度使得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看着身前的老妇人。   姜柏归神色阴沉,似有似无的杀意席卷着四周,深深道:“这里不是唐国,殿下莫非真的以为老身不敢杀你?”   很少有人能够面对万香城之内的五境宗师出言用性命威胁,因为没人敢保证自己躲得过万香城的追杀。   但李休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波动,那双眼如同一汪水潭般清静,甚至就连刹那的波澜都未曾升起。   “我并不认为你不敢,我只是认为你做不到。”   他看着姜柏归,淡淡道。   姜柏归的面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了下来,她今日来此找上门来的确是存了议和的心思,再加上自家大小姐雪凉云姿色上佳,若是能够和大唐世子成为道侣那也是极为完美的事情。   只是万香城要有五大派的尊严,所以他忽略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蠢事,然后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前来质问和打压。   这就是五大派的行事作风。   只是今日碰到了一个更要高高在上,更要目中无人的人。   所以这一切想要压一头的作风就成了矮一头,那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了议和的空间,因为万香城从不会求人做事。   姜柏归目光轻轻落在了他腿上的熊胖身上,目光流转了一瞬并未说话,而是偏头看向了一旁的何安在。   何安在整理了呼吸,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身上,双眼微冷。   羽化门本就是万香城的附属,也正是因为万香城的扶持才能够成为不逊色于上清宫的存在,这大人请自然要还。   皇甫理放下了茶杯,白瓷做成的杯子落在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   何安在身子一震,瞳孔猛然缩成一点,迈出的那一步竟是硬生生的再度撤了回去。   姜柏归面色突兀间变得十分难看。   “理公子打算插手万香城的事?”   她看着皇甫理,缓缓问道。   皇甫理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是在教你什么叫礼貌。”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身前的桌面,接着道:“这是家宴,李休是我的客人,你闯进我的家中质问我的客人,现在还要杀我的客人,姜柏归,你说这会不会有些不讲道理?”   他的声音很淡,就像是在轻语,但就是如此平淡的声音却让这位来自万香城的五境宗师无话可说。   且不敢反驳。   荒州之上的一流势力很多,足有三百余,其中也有强横足以让五大派不敢忽略的存在,比如圣宗,比如小玉山,比如上清宫。   还有便是眼前上上下下只有四个人丁的皇甫家。   因为皇甫理很强,十二岁修行,二十二岁入初境。   二十二岁入二境,二十二岁入上三关。   沉寂十年,一朝破三境。   惊艳了天下人,然后再次陷入了沉寂期,这一次长达六年,六年里未破一境。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后皇甫敬尧以及荒州之上其他势力的人对此都是并不急着表态,都保持着观望态度,毕竟当年梅会之时皇甫理是少有被子非另眼相看的人。   果不其然,六年时间过去,皇甫理早上在湖边吃了顿饭,饭后罕见的从书柜上抽出了一卷卷宗翻看了一遍,然后在桂阳城里走了一圈。   那时候桂阳城本该是花落的季节,但那一日他所到之处城内所有的桂花全部都盛开的极为灿烂。   中午走到了城门口,修为已经破了游野抵达四境。   傍晚从城门口走回皇甫家,已经是更上一层楼成就五境宗师之位。   一日之间成就了旁人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皇甫家的声望如日中天,即便是上上下下只剩下了四个人,却也无一人敢于小视。   后来倾天策的掌教来了一趟皇甫家,和皇甫理促膝长谈了三天三夜,离开之后不久便更新了诸天卷。   皇甫理高居第十二位。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两年很短,但对于这个朝夕破两境的人来说,谁也不知道他如今的实力已经强到了什么地步。   也只有诸天卷上高居十二位的决定强者,才能够让强如五大派为之忌惮。   “你不可能一直保他。”   沉默了良久,姜柏归开口说道。   李休总要离开皇甫家,而且皇甫理虽强,却并没必要因为大唐世子和万香城死磕到底。   何况诸天卷十二位虽强,却还比不过万香城。   “我没打算一直保他,但你和他的事要在桂阳城之外解决,我想姜长老应该不会忘记桂阳城里的规矩。”   五境宗师不准在城内动手,否则哪怕只是损坏了一片花瓣,他皇甫理都会追究到底。   每个地方都有规矩,只是并不是每个地方的规矩都能够让人遵守。   但皇甫理很强,他的天赋很高,所以在桂阳城里的每个五境宗师都要守规矩。   她姜柏归自然也一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姜柏归心头的烦闷却是并未有丝毫减轻,反倒是浓郁了不少,她来此自然考虑过皇甫家的颜面,但却想不到皇甫理会如此保李休。   要知道之前可从未听闻皇甫家和这位大唐世子之间有什么关系存在。   她偏头看向了李休,苍老但并不浑浊的视线凝实在他的脸上,缓缓道:“桂阳城是个好地方,鸟语花香,人杰地灵,但殿下总不可能永远留在桂阳城。”   这算是在放狠话,而且并不是无意义的狠话,因为这话很有道理。   李休当然不可能永远留在桂阳城,他总会离开这里。   到那时候没有了皇甫理的庇佑,又该如何?   雪凉云脸上的神采恢复了一些,眼中的傲然之色再度浓郁了不少:“不过是唐国区区一世子罢了,还以为自己是太子不成?既然来了荒州,那就要守荒州的规矩,而荒州的规矩很简单,那就是我万香城的规矩。”   这是一个蠢女人。   即便之前早就有了这个认知,此刻众人的心底还是忍不住浮现了这句话。   虽说五大派管理世俗最多的就是万香城,但这件事说到底有个模糊地带。   你可以这么做,但你不能这么说。   放眼偌大荒州,你万香城还做不到只手遮天。   “万香城的规矩?”   李休低头想了想,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手腕上取下一个草绳将头发束在了脑后,对着皇甫理以及皇甫敬尧行了一礼,说道:“李休初来乍到,承蒙二位前辈以家宴之礼款待,不胜感激,待日后试剑结束,自当回来叨扰。”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婉儿终于是抬头认认真真的看向了他。   姜柏归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诧异。   雪凉云则是觉得此举十分突兀,难不成是打算逃命?   梁小刀只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个蠢女人心中在想什么,目光略有些讥讽的看着她,心道果然是个蠢女人,看来是自小娇生惯养习惯了,日后总要吃大苦头才能有所收敛。   就像当初行事无所忌惮的慕容雪,在被乔三爷斩了凤鸟之后又在梅会之上败给了重伤的李休,从那以后这位姑苏城的千金大小姐便收敛了很多,直到今日经过几番磨难更是已经将之前的坏毛病改掉了不少。   “既然姜长老谈规矩,本世子今天兴起,所以想领教一下万香城的规矩,究竟是如何?”   他对着皇甫家几人说了几句承蒙招待感激不尽的言语之后便起身向着府门之外走了出去。   皇甫理微微笑着,眼中的欣赏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皇甫敬尧睁开了眼睛,偏头看了一眼皇甫极。   皇甫极心领神会起身走到了李休前方为其带路。   他没有出言劝说,虽只是见过这位世子殿下一次却也知晓这位殿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一个很聪明的人是不会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将自己陷入绝境。   既如此那他做这件事就不是赌气,更加不会是送死。   “殿下可有把握?”   只是知晓归知晓,却难免会有些担忧,于是犹豫了片刻后皇甫极还是出言问道。   对方乃是万香城的五境长老,任何一位五境宗师的实力都很强,更别说能够成为万香城长老的人。   遑论一侧还有随护跟随的羽化门大长老何安在,这位可是不折不扣的诸天卷强者,若是李休走出了皇甫家,走出了桂阳城。   是否能够承受的住?   就凭那只熊?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熊胖,总觉得有些不大靠谱,心中便开始忍不住嘟囔了起来,眼中的犹豫更甚,牵连的脚下的步伐都是不自禁的缓慢了不少。   “殿下,要不然还是在我家多留一些日子,有我哥在,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对你如何。”   一个人对自己的怀疑总是慢慢产生的,并且这种念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看不到希望而语法增重。   就比如眼前的皇甫极,起初对李休很有信心,但是每当他用余光看到一脸懒散的浣熊之时这份信心都会衰弱一些,心底的担忧也就会更强一些。   脚下的动作自然也就变得越来越慢。   而李休却始终没有回答他。   这时候叶修忽然快步走了几步来到了皇甫极的面前,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然后回头指了指李休。   皇甫极抬头看去然后忽然一愣,眼中的担忧逐渐归于平淡最后彻底消散。   因为在那张脸上看不见任何的担忧和恐惧,而李休之所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是因为懒得回答,而是似乎正在想什么事情想的入迷,此刻已经走神了。   “装腔作势。”   雪凉云等人跟在后头,见到此番模样冷哼一声微嘲说道。   死到临头却还要装出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在给谁看?   每个人的心境在这一时刻都有不同的变化,皇甫极只觉得脚下步伐轻快了不少,片刻便已经走出了皇甫家。   但他却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陪李休等人一同走在城中。   皇甫家的古宅并不是在桂阳城的正中心,而是偏城南一点的方向,距离南城口自然更近。   只是他领的路却并不是往南,而是截然相反,正在往北走。   这自然不是为了拖延一些毫无意义的时间。   而是因为万香城的方向就在桂阳城往北。   既然世子殿下胸有成竹能够平安无事,事后从北走自然是最快的路线。   桂阳城里人来人往,有人闲散有人匆忙。   但无论是多么忙的人见到皇甫极之时都会停下来,离得远的远远看上一眼。   离得近的则是点点头叫上一声极少爷。   皇甫家在桂阳城里的声望颇高,皇甫极更是在外上下打点的领头人,因此城内人对他都很是尊重。   穿过了万千桂花,皇甫极的脚步停了下来。   众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李休面无表情。   雪凉云眼带不屑。   北城门到了。   ……   …… 第526章 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城门通常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那就只是一扇门,供路人来回穿行而过。   小南桥的城门刻画着极强的符箓可供防护之用,但桂阳城的城门就只是在普通不过的城门,简单来说就是一座门户而已。   只是门内与门外所代表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除了门就等于是走出了桂阳城,五境宗师在城外发生的争斗皇甫家并不会管。   “怎么?死到临头犹犹豫豫,之前不还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吗?”   雪凉云看着李休停在门前的动作,轻轻哼了一声,讥笑道。   若是平时她倒也不至于总是说出如此愚蠢的话,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李休对万香城又或者对她的态度都是爱搭不理,甚至就连多看一眼都是没有。   这让这位千金大小姐感受到了蔑视和侮辱,自然而然的就会总想着在嘴上占一些上风,从而将心理上的优势逐渐扳回去。   “闭嘴。”   李休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说道。   “你放肆。”   雪凉云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这还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如此直截了当的开口呵斥于她。   懒得理会这个女人,李休将目光放到了何安在以及姜柏归的身上,淡淡道:“二位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出了这道门,生死便会摆到台面上来。”   生与死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生要么死。   区别只在于死的人是谁,李休的目光很平静,因为他知道死的人一定不会是他。   浣熊只是一位五境,而万香城此刻来人有两位,更是有一人登上了诸天卷,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们这一头的胜算更大一些,但迎上那双毫无波澜和情感的眸子,姜柏归的老脸之上的皱纹却是没来由的轻轻抖了抖。   面前仿佛屹立的也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座桥。   一座通往黄泉的冥桥。   这是很没来由也很没道理的预兆,就像是突兀之间出现在心底一般,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当她想要往前走动的时候一股更强烈的危机感却是瞬间暴涨包围了她的身体。   姜柏归偏头看向了蹲在李休肩膀上的浣熊,只见熊胖正在静静的盯着他,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身躯,但是这一眼却让她的脑海当中出现了一个幻觉。   那就是身前屹立着的是一个足有数千丈大小的荒古巨凶,似乎只要轻轻一动便可将自己硬生生的撕碎一般。   这是错觉,又或许不是错觉。   她无法判断,但并不敢冒险。   此刻方才发现原来万香城自始至终都是小瞧了这位唐国世子,也小瞧了跟在他身侧随护而行的那只熊灵。   “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便是试剑大会开启的日子,从桂阳城距离万香城还要走上月余时光,何况我还有一些事要做,所以我的时间从来都很宝贵。”   李休看了一眼姜柏归,声音顿了顿后接着道:“年轻一辈之间的事情就要有年轻一辈来处理,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如果有人想要逾越,那么最好先想一想后果。”   熊胖从他的肩膀上跳到了地面,双脚轻轻着地,豆子大小的一双眼睛闪烁着一抹猩红,浩瀚如海洋一般的煞气如同潮水一般包裹着四周。   他小小的身体仍旧站在那里,或者说是半蹲在李休身前没有任何动作,不远处来往的行人见到也只是觉得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很惹人喜欢,怎么也想不到此刻的城门口正在发生一场惊天的博弈。   这股子独属于凶兽的暴戾之气很熟悉,要远远胜过人族,也让姜柏归确认了之前那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如此。   于是面色不由得铁青难看了下来。   五境之间的实力感受虽说没有绝对直观,但若是彼此实力差距过大还是能够轻而易举便感受的到的。   这只熊很小,人畜无害。   但他很强,姜柏归不是对手,就算再加上一个何安在也是胜负难说。   赢不了就不要动手,因为万香城的名声很重要,万里迢迢命五境强者来对付一个三境后辈本就已经足够落人口舌,若是还杀不掉,若是还大败而归。   若是连自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死在了那里,这传出去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是大唐与万香城之间的事情,何长老觉得羽化门凭什么插手?”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何安在的身上,开口问道。   言外之意很明显,那就是你羽化门没资格的意思。   何安在没有说话,只是略低着头表达敬意,眼中并没有什么杀意,他要做这件事只是因为万香城想做这件事。   何况当初萧泊如破六境,斩碎了天道桎梏,为全天下的五境宗师打破了那页纸。   为所有人降低了破入六境的难度,可以说这是一个大人情。   “试剑大会是天下瞩目的事情,更关乎着苍山负雪的名额,万香城不希望这期间发生任何意外。”   沉默了很久,姜柏归终于是软了口风,缓缓说道。   李休说道:“那又如何?”   大唐有两个最危险的地方,分别是北地和小南桥,这两个地方都不容发生任何意外,重要程度可是要比你区区一场试剑要高的多。   “若是殿下就此罢手,便可成为我万香城的座上宾,往后在荒州之上就会受到万香城庇佑,无人敢轻易冒犯殿下。”   能够得到五大派之一万香城的友情,这毫无疑问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力。   但李休仍旧是无动于衷,淡淡道:“两个月后我会抵达万香城去所有的一流势力当中拜山,若我输,完事皆欢,若我赢,则万事皆休。”   “殿下是铁了心要和我万香城作对到底了不成?”   姜柏归阴沉着脸,寒声说道。   李休想了想,说道:“倘若整个荒州年轻一辈无一人是我的对手,那么这所谓试剑又有什么举办的必要呢?”   这话很诛心。   这也是没得谈的意思,所以姜柏归沉默了下来。   何安在静静地站在一侧。   不戒和叶修等人抬头望天。   北城门就在众人的身前十步之外,李休收回了目光一只手负在身后,迈步走了出去。   梁小刀等人跟在身后。   除了这座城就以为和皇甫家的规矩无关,可以自然而然的动手分出一个你死我活,但姜柏归却停在城门之内没有离开。   直到李休等人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之后方才开口道:“此行麻烦何长老了。”   何安在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人不好对付,要么化解仇怨,要么便找个机会一劳永逸。”   这是两个能够解决问题得办法,他与李休只见过一面,但是就这一面就能够感受得到这个青年对于大势的操控和借调。   那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意识到这一点的不仅是他,姜柏归同样知晓。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何长老出言提醒,只是最终如何决定还是要让少城主决断。”   少城主自然便是雪无夜,如今领导整个万香城的便是这个踏入四境多年的少城主。   何安在点了点头,沉默了一瞬,显然对于这个雪无夜心中多有复杂,也就不再开口,转身踏空而去。   身为诸天卷上的强者,即便只是一流势力也足以让五大派为之尊重。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姜柏归对着雪凉云说道:“云小姐,老身希望你下次说话的时候可以动动脑子。”   雪凉云面色微微一沉,却是没有出声反驳,在任何势力,五境宗师的地位都不在圣子圣女之下。   “这件事我会和少城主说。”   她轻轻地挥了挥衣袖,带动着二人的身体飘到了天空当中然后朝着万香城的方向飞掠而去,很快便超过了在地面上行走的李休等人。   雪凉云眼中闪过一抹急迫,说道:“姜长老,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我兄长。”   姜柏归面上的冷意消散了一些,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在空中行走的速度更快了些。   从桂阳城到万香城若是从陆地之上行走的话需要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但若是五境宗师踏空而行最快只需要五日功夫。   ……   ……   目送着李休等人分别离去之后,皇甫极快步的回到了家中。   此时的家宴早已经结束,只是皇甫敬尧等人并未离开,仍旧是坐在椅子上,区别只在于桌面上的饭菜已经被撤了下去,而是换上了一些饭后甜点之类的小东西。   少见,却足够精致,味道也是尚佳。   固然比不上桂花糕,但是吃惯了的东西偶尔换换口味也未尝不好。   “走了?”   见到皇甫极回来,皇甫理挑了挑眉,出声问道。   “走了。”   皇甫理点了点头,冲着桌上的小点心扬了扬下巴,说道:“今天的点心,味道不错,尝尝。”   皇甫极伸手拿了一块,发现的确不错,然后想了想问道:“咱家如今就只有四个人,若是因为此事交恶了万香城,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皇甫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冲着皇甫婉儿问道:“小妹,你觉得那李休怎么样?”   皇甫婉儿想了想,说道:“是个还不错的人。”   皇甫理说道:“在唐国他被誉为是下一个子非,能够得到如此评价的人自然是很不错的人,既然是很不错的人,那么为了他而小小的得罪一下万香城,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甫极有些似懂非懂,皱眉道:“大唐的确是个强国,单论实力来说要比任何一个五大派都要强上不少,但毕竟鞭长莫及远在天边。”   有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此刻这个道理。   皇甫理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小塘一侧,目光凝视着随风而微微皱起的湖面,轻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做事也无需去看太多的利益,对于其余一流势力来说抱着得罪万香城的风险去交好大唐自然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但对于咱们皇甫家来说却算不得什么,我们无需去交好唐国,万香城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得罪我等。”   “我是皇甫理,我不去怪罪别人就已经是别人的幸运,谁又敢怪罪我?”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湖面上移开,最后抬起头注视着天空当中的云展云舒,目光柔和而平静。   皇甫极不在说话,他也听懂了自己这位兄长的意思。   他兄长本就是当世最了不得的人之一,做事随性而已,又何须去在意他人的目光,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之所以帮李休一方面是因为与叶修的交情的确不错,另一方面则是完全因为子非的缘故。   可以说与大唐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小妹真觉得这人不错?”   沉默了一会儿,皇甫极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忽然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道。   皇甫婉儿看了他一眼,斯文守礼的轻轻咬了一口小点心,说道:“我也曾看过倾天策关于唐国的分卷记载,知晓他为小南桥和书院做过的事情,总觉的这位世子殿下仿佛生下来就要背负莫大的使命和责任,固然看起来十分风光,却是艰辛非常,就如同大哥一般。”   “那你觉得他是不是还不错?”   听到皇甫极再度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皇甫婉儿轻轻地皱了皱眉,身子弱弱的往后缩了缩,说道:“世子殿下是个不错的人,二哥你如此问,是何意?”   皇甫极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也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小妹你看,这李休不仅是大唐的世子,还是听雪楼的少楼主,更适合李一南是生死之交,手下还有北地边军那样的大杀器,据说还有着萧泊如的人情,其本身天赋也是上佳,在棋道上更是让方良甘拜下风,武道修为也是极为了不起,让审正南都正眼相看。”   “小妹若是觉得不错的话,二哥我这就去万香城找他,然后给你提亲如何?”   满脸兴奋地铺垫了一大堆,最后却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来。   皇甫婉儿楞了一下,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旋即面色微微一红,眼中露出了恼怒之色,起身便将自己的小点心扔到了皇甫极的脸上,然后跑到了皇甫理的身后,说道:“大哥,你也不管管他,哪有人整天想着把自己妹妹嫁出去的。”   这声音表情都有些娇憨,逗得皇甫理也是笑了起来,他抬手拍了拍皇甫婉儿的脑袋,模样认真道:“小妹不妨考虑一下,若是能够嫁给李休,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怎么连你也这样。”   皇甫婉儿气的跺了跺脚,转身跑到了皇甫敬尧老爷子的身前一把扑倒了老头儿的怀里,也不抬头。   “丫头大了,知道害羞了,看来你似乎并不反对。”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道。   “爷爷,哼,不理你们了。”   皇甫婉儿从老爷子的胸口跑开,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们几个,走到书柜上抽出了两本书后转身便跑开了这里。   剩下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哈哈一笑。   几个人平常本就无聊,而婉儿的性子太过恬淡,今日可是少有的露了如此模样出来。   “理儿似乎很看好他。”   皇甫敬尧走到了老槐树下的一刻摇椅上缓缓躺下,身子前后摇晃着,缓缓说道。   皇甫理站在湖边看着那来回游荡的橙红色鲤鱼,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说道:“爷爷不也是如此吗?”   老爷子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并不说话。   只剩下皇甫极还在那里吃着点心,对于二人的对谈充耳不闻。   反正有兄长站在前头,万事无需费心。   ……   ……   万香城是整个荒州之上最大的城池,任何地方与之相比都要差上不少,平日里来往拜访会是前来求教的修士数不胜数,偌大的万香城可谓是热闹不已,如日中天一般。   尤其是最近因为临近试剑大会的缘故导致城内的一切变得就更加热闹起来,再加上前不久众人从茶前录上看到了一剑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一位唐国世子穿越绿海横跨近千万里就是为了来万香城搅黄这场试剑大会。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不识好歹的滑稽小子,直到他们看到了下文当中以上清宫和紫薇山玲儿山四十余个一流势力联名宣布退出了此番试剑大会的参与,让不少人可谓是惊掉了眼球。   往下去看原因方才知晓原来是被李休在寻梅宴会上赌赢了赌斗,四十余家一流势力迫于颜面和承诺逼不得已之下方才退出了此次试剑。   要知道一流势力的人情和承诺可是极为重要,何况是赌斗这种事情,要么干脆就别参与,既然参与了还输了,那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可即便如此这些荒州之上的大小势力还是认为这位来自唐国的世子李休只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恰巧赢了一场赌斗而已,何况只是让梅花绽放,算不得真本事,试剑大会可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的。   可就在今日早晨,倾天策的茶前录竟然是再度更新了关于这位世子殿下的信息,上面清晰无比的提到了两个关键消息。   第一,方良在棋道上不如李休。   第二,阴曹审正南视李休为生死对手。   前者在算力智谋上给出了极大的肯定,后者在武道修为上给出了更高的肯定。   二者结合为一,不少势力的领头人面色已经隐隐有些不太好看了,尤其是之前参与了浮云岛一事的那些势力这几天更是辗转反侧,心中憋屈无比。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浮云岛前承受了李休一个大人情的,不管他们险些身死是否是因为受到了李休的牵连,但那和李休无关,只是知白有关。   反倒是后来李休胜天半子,破了棋局将他们救了出来,这就是大人情。   若是日后李休找上门来,他们是参加不参加?   这人情是还是不还?   不少人都极为头疼,后来即便是离开了宗派乘坐云舟前往万香城的路上还是在不停地头疼着。   尤其是听说了万香城派了姜柏归和雪凉云去和谈,结果没谈成。   一个小小的人情,怎么也比不得五大派来的更有威慑力,不少人的目光闪烁着,在心里暗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就在所有人暗自准备的时候,一个月后茶前录上又是传出了两个劲爆至极的消息。   同为五大派的三七崖和无量寺先后宣布退出这次的试剑大会。   这两个消息一经传出让不少人都是头皮发麻,眼皮都是狠狠一跳,终于是在此刻彻底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不同寻常。   这绝对不单单只是一位唐国世子和万香城之间的冲突,三七崖和无量寺的退出是不是在隐隐表达着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对万香城长久以来的霸道而做出的警告?   而且同样重要的还有倾天策的态度,听说这个叫做李休的世子和倾天策的少主李一南乃是至交好友,再加上这段时间的茶前录总在有意无意的扩大着这件事的影响,让不少人也在暗自揣测起了这个同样身为庞然大物的心思。   只是很多事情在没有浮出水面之前就绝对不会露出任何真相。   对于这些半真半假的推测作为其中主角的万香城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依旧井井有条的进行着试剑大会的布置,同时热情招待着来往参与试剑的各大宗派世家。   如此手段让不少明眼人暗暗拍手叫好,倒不是他们向着万香城,只是这招以不变应万变着实了不起,不仅彰显了身为五大派的心胸和大气,更是在不经意间表露了对于那位大唐世子的不屑。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那些本来有些惴惴的势力的心安稳了许多。   时间从来都不缓慢,它永远都是匆匆的朝前流逝着。   整个荒州修士在这样的议论和猜测当中再度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转眼距离试剑大会开启之日便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月。   各方势力都已经开始齐聚一堂,在这一刻方才能够切身的感受到何为千百世家,万宗林立。   而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起,一行人从远方出现,缓缓地走进了万香城中。 第527章 用嘴说道理和用拳头讲道理   万香城很大,其内高楼宇厦数不胜数,但若是说最高的还是万香城雪家主家所在的宫殿,也被世人称之为凌霄殿。   因为雪家所居住的宫殿并不在地面,而是漂浮在云雾之间,若是有不知情的人抬头看去或许还会以为是天上宫阙,仙神居住之地,但万香城不敬仙神,反而欲要凌驾其上。   故此得名凌霄殿。   如今的城内很热闹,繁华宛如仙境的城池拥挤着熙攘前后的人群,城内的酒楼客栈早就已经住满了,偌大个荒州所有宗派家族都不想错过这场盛事。   一来为了扬名,二来则是为了机缘。   试剑大会上的机缘不仅仅只有苍山负雪而已,最重要的是这个大会提供了所有诸多势力聚在一起的机会,结交,计算,人情。   这些都是没人想要错过的机缘。   何况再加上这段时间传闻四起的那件事,让本来一些荒州上的闲散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到了万香城,可以说这一次的试剑大会有着空前的盛况。   今天清晨有一群年轻人走进了万香城里,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并未引起过多人的注视,城内的客栈和酒楼早已经住满了,只有一流势力才能够得到万香城接待的待遇。   其余势力就只能自己找地方居住,大多数都住在了城内的民居里,也有一些性子恬淡的宗派掌教领着自家弟子远远地住在了城外山川平地当中。   反正又不会错过试剑,何必进里面遭那份罪。   这一行年轻人自然便是李休以及梁小刀等人。   他们并没有去往凌霄殿,也没有去那些已经住满了人的客栈询问是否还有空余的房间。   “什么时候动手?”   梁小刀看着李休,眉眼之上满是兴奋之色,想要让那些一流势力无法参与试剑大会就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做到。   拜山门。   打上去,和他们各自宗派世家当中实力最强的年轻一辈分胜负,赌上这一次的试剑资格,只有如此方才能够做到。   若是想要上去只靠一张嘴讲道理去说服人家,那才是最不讲道理的事情。   行走天下最需要拎得清的就是什么时候该用嘴讲道理,什么时候该用拳头讲道理。   “再等等。”   李休想了想,然后说道。   梁小刀眼中的兴奋淡化了一些,叹了口气,在还没有进入万香城之前,行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便不止一次询问过李休关于进城之后的计划和打算。   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这三个字,再等等。   “我的耐心可不好,要等多久?”   梁小刀有些不耐烦,能够和荒州之上的一流势力当中的圣子圣女交手,这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尤其是他在入三境,生命魂之后。   “再等等,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李休想了想,然后说道。   他是第一次来到万香城,但却并没有让叶修或是不戒和尚在前头引路,而是自顾自的走在最前头,七拐八弯的来回绕着,看起来就像是在漫无目的的行走一般。   直到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茶摊,和四周林立堂皇的大茶楼比起来眼前这个小茶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且还略有些寒酸,但即便如此茶摊内外的十几张桌子还是坐的满满的,不仅此地,整条长街看起来都有一种人满为患的感觉。   店小二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来回不停地跑着,即便是在快要接近冬天的凉日当中他的脸上还是密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显然很是忙碌。   十几张桌子坐的很满,只有最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李休的目光就停留在了他的身上,然后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茶虽然不错,但殿下喝起来总有些配不上您的身份。”   中年人看着茶水从茶壶中流淌到茶杯里,闻着那略有些劣质的茶水味道,有些感慨的说道。   “茶就是茶,好茶有好茶的喝法,凉茶有凉茶的喝法。”   李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所谓凉茶除了解暑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静心。   能让心清凉下来的茶就是好茶。   “如此观点也算正确,只是既然喝茶还是要讲究一些才好。”   中年人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李休那句话的意思。   李休看着他,说道:“我这二十几年讲究过很多东西,尤其爱讲道理,爱担责任,但这次我想为自己的事情任性一次,所以就不能讲究太多。”   梁小刀等人并未进入茶棚之内,只是站在长街之上安静伫立。   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中年人是谁,但梁小刀认识,所以他明白了李休口中的再等等究竟指的是什么。   中年人抬眼注视着李休,那张很普通的脸上带着很普通的神情。   “殿下的事,就是唐国的事,自然还是讲究一些的好。”   这话不是在劝他罢手,而是在告诉他世子的事就是唐国的事,大唐永远都是最坚固的后盾。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却是没有接这个花话茬,因为现在的大唐并不是完整的大唐,国师刚刚过世,内部还有皇后和太尉掣肘。   外有雪国牵制着唐国最强的北地边军。   无敌于天下,红刀染红衣的薛红衣使命在身护佑着凌烟阁轻易不得外出。   唐皇的态度捉摸不定。   所以说大唐固然无敌于天下,却是分身乏术。   “朝堂上的那些烂事无需我多说,何况现在远在荒州,所以我的事还是要我自己来解决。”   听到这话,中年人眼中闪过一抹厌恶,这自然不是对李休的厌恶,而是对庙堂上权利中心那些人的厌恶。   二人相顾无言,同时沉默了会儿后,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信封上面没有什么亲启等字样,泛黄的信封上就只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李字。   中年人皱了皱眉,问道:“听雪楼?”   李休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说道:“青角司。”   中年人微微一惊,不解问道:“万香城的事情很难解决,若是老楼主或者卫二爷来了或许还能帮忙,但你要我送信去青角司,纵使陈落天资之再如何妖孽,如今也只不过是四境之身,要如何帮你?”   李休解释道:“如果我没算错日子,他现在应该已经破了五境。”   中年人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有些担忧道:“即便是陈落已经入了五境,但毕竟只是刚刚破境,实力较之卫二爷应该要差一些。”   李休笑了笑,拿起茶壶为对方斟满,说道:“当年子非刚刚破境便登上了诸天卷第七的高位,陈落既然已经破境,又怎么会差太多呢?”   这一次中年人没有说话,紧皱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当初在草黄纸上,子非排第二,陈落排第一。   在大唐不算萧泊如和薛红衣那一代人,共有八位天资绝顶的惊世之才。   陈落,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陈知墨,李休,子非,梁小刀。   其他诸如陈思宁,慕容等人终究要弱上丝毫。   比不得这八个人。   中年人伸手将那封信揣进了怀里,问道:“多久?”   李休想了想,现在距离万香城试剑大会开启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五境宗师从大唐赶到荒州估计也差不太多,于是便问道:“最快多久?”   中年人并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瞬后说道:“如果走咱们自己的路线最快需要五日的时间,但如果能够得到倾天策的帮助,只要两日便能够将这封信送到青角司。”   五日和两日只差了三日,但这种时候三日的时间就显得异常重要。   “没问题。”   李休轻声说道。   然后起身走出了茶摊,继续在长街上来回晃着。   中年人低头看着那杯再次斟满却并未喝一口的茶杯,心道果然还是要讲究一些。   他能够找到中年人是因为唐国官员与他身上所带有的陈留王大印能够产生隐隐的共鸣,固此能够从遥远距离感受到彼此的到来和远近。   但他和倾天策之间并没有这样的共鸣,只是倾天策的人很好找。   一身黑衣再加上那身独到特有的气质,可以说在人群当中一眼便能够准确无比的认出来。   只是长街之上的人太多,而倾天策的人则太少。   “带路。”   片刻之后,李休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在一旁面无表情行走的叶修。   在走进了万香城后叶修无论是行走还是言谈都变得极负贵气,那一身锦衣在人潮之中穿行而过却不染分毫,俊逸的面容让不少人为之侧目惊叹。   这一刻梁小刀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得到锦衣叶修这个称号,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去哪?”   突兀之间听到李休开口,叶修愣了一瞬旋即问道。   “倾天策。”   ……   ……   作为同样身为五大派之一的倾天策自然是受到了万香城极大的礼遇,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其他方面都得到了最高的待遇,倾天策此次来人也是有求必应,只要能够解决的都答应了下来。   只是倾天策的人要求向来不多,清淡无比,最好接待。   凌霄殿是一处很了不起的地方,这个了不起不进取决于雪家的地位和实力,同样取决于建造这座宫殿所需要用到的材料和符箓阵法。   每一样在这片大陆之上都是极为珍贵,同时汇聚到了一起那就显得更加珍贵,据说当初建造之时还特意请到了天工道人亲自设下印记方才能够使得整座绵延数百里的巨大宫殿悬浮于白云之上。   放眼整座荒州也就只有万香城才有如此财大气粗的手笔能够建造出如此宏伟的宫殿。   这里接待外客,但却只接待身份足够高的外客。   比如叶修,比如不戒小和尚。   众人行走来到了凌霄殿之下,身前往上朝着白云之间延伸着一条长长的白玉阶梯。   这条阶梯便是通往宫殿的唯一一条通道。   叶修走过一次,此刻在走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不戒虽未曾来过,但他乃是无量寺的佛子,寺院内的舍利塔不比这个要差上多少,自然也就不会被这一幕所震撼到。   眼前也没人会被这一幕所震撼到。   白玉阶梯左右各自站着一个人,身材挺拔,器宇轩昂,这就是万香城的弟子。   能够镇守白玉梯左右的全部都是四境修士。   也就是游野强者。   他们认识很多人,自然也能够认识叶修这样来自一流势力的圣子,何况他还是典狱司掌教所点名看中的亲传弟子,最迟明年便会前往典狱司修行,身份较之现在无疑会更加高贵。   但他们只是点了点头,并未露出什么谄媚之色,毕竟这二人也是万香城内的亲传弟子,地位也是不低。   “叶公子。”   见他们到来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二位师兄。”   叶修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有件事想去拜访倾天策,想问一下他们所住何地?”   左侧那人抬眼看了一眼凌霄殿左侧的那处华贵宫殿,轻声道:“倾天策此次一共来了三个人,是李一南和两名五境长老随护,只是我听说这段时日倾天策不见客人,叶公子若是去了还要做好无法见面的准备。”   “多谢师兄。”   叶修对着他行了一礼,迈步登上了白玉阶梯,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李休等人跟在身后。   那二人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先后上去的众人,在看到不戒和尚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同时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了李休的身上,然后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大唐世子要搅乱试剑大会的事情这段时间可谓是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身为万香城弟子自然是倍加关注,何况两月之前姜长老与凉云小姐回来之时曾经带了消息。   与李休一同行走的一行人当中便有叶修和不戒这二人。   此刻见到断断不会出错,看来倾天策的少主李一南果然和李休之间相交莫逆,竟是在万香城的眼皮子底下商量如何对付万香城。   待到李休等人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之时,守在白玉阶梯左右的两人已经只剩下了一人,显然另一人是去禀报消息去了。   “想来现在雪无夜一定收到了我们来此的消息。”   梁小刀笑了笑,然后说道。   叶修同样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从咱们踏足万香城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以前这种当面和五大派作对的事情就只能在心底想想罢了,现如今不仅做了出来,而且感觉十分舒畅。   他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浑身念头前所未有的通达。   凌霄殿上居住的势力不仅仅只有五大派,三百余一流势力自然也在其中,只是以上清宫和紫薇山为首的四十余一流势力并未来到凌霄殿,只是在万香城内随意寻了地方住下。   毕竟他们已经退出了试剑,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住到凌霄殿上去。   走过白玉梯,一行人登上了凌霄殿,即便是在半空云霄当中,行走起来却平坦宛若平地,数百里宫殿不仅广阔,而且足够震撼人心。   凌霄殿内有很多人,有很多熟人。   不仅仅只是万香城的弟子,还有其余的一流势力都聚集在这上面。   其中三分之一李休都见过,因为这三分之一都是前往参加狩猎棋魔以及浮云岛一事的那些人。   这些弟子远远见到李休之后先是一愣,旋即有些不敢相信,似乎在诧异这个明明和万香城是死对头的大唐世子却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在了凌霄殿当中。   眼前一幕实在是有些荒唐,可当他们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发现这不是幻觉之后齐齐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对着他远远的行了一礼后便走开了。   那些离得近的没法离开,就露出了一个十分尴尬的笑容,然后说了两句殿下来了之类的客套话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算不上是虚伪客套,只能说有所忌惮,毕竟这是万香城的主场,要是在这时候正大光明的和李休叙旧,即便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其身后的势力关系网。   所以说这也不能去责怪什么。   只有梁小刀发出一声冷笑,眼中本来隐藏极深的不屑变得明显浓郁了许多。   他本就有些瞧不起唐国之外的那些人,此刻见了心中这个印象变得更深了许多,旁的不说,若是受恩惠承人情的乃是书院弟子,他们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走吧!”   李休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跟在叶修身后缓缓走着。   这一路上慕容雪显得很是安静,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冷淡且骄傲,冷淡的人话都不多,何况这一行人基本都是较为冷淡。   除了不戒之外。   只是这个小和尚总是东张西望多一些,心中感慨多一些,面上的话语自然相对就要少一些。   倾天策的居住之地要远一些,只是数百里宫殿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长远。   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后走在前头的叶修便在一处宫殿之前停了下来。   然后微微侧身,将正中央的道路让了出来。   李休走了过去,抬眼打量了一眼此番宫殿。   华贵,宛若仙宫,上清宫的宫殿是引纳云雾落下,云雾缭绕宛若仙宫。   凌霄殿则是身处云雾之上,他就是仙宫。   抬手轻轻的在门前敲了敲,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门并没有金属的沉闷刺耳声响,反而是显得十分清脆,就像是有白鹤展翅穿行于云朵之间,然后扬颈发出一声嘹亮之音。   这就是凌霄殿的敲门声音,听起来甚至能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就连灵魂都得到了洗涤一般。   四周有人行走,见此一幕都是眉头微微一皱,这段日子想去拜访倾天策和李一南搭上关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无一人能够进去,甚至有不少人在门外站了好几个时辰都得不到一个回复。   这李一南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想见人。   但这次门却很快开了,因为李休敲门的声音很特殊,那是当初在书院独特的扣门之音。   李一南也听过,而且听过不止一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兄弟见面同样红了眼睛。   就在大门开启刚刚一人宽的时候,梁小刀便一个纵身跳了进去,然后一下子骑到了李一南的脖子上两只手抓着他的头发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幕很滑稽。   也显得有些用力过猛,即便在如何长久不见,心有喜悦,也没必要如此形态。   李休却只是微微笑着并不阻止,梁小刀此举的确有些用力过猛,因为三人都是不善表达的人,很少会用如此激烈的肢体动作去表达相见的欢喜或者离别的愁绪。   只是这段时间倾天策内部出了问题,有人要和李一南争那个位子。   梁小刀如此做只是想表达一件事。   老子都开始骑你脖子了,你难不成还等着我继续在你脖子上拉屎不成?   李一南不想让别人在他的脖子上拉屎。   于是抬手握住了梁小刀的衣袖,甩手将其砸在了地上,华贵的地板发出一声滋滋声响。   梁小刀哀嚎一声,口中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年在书院还带我去看月亮,叫人家小甜甜的。”   李休面色一黑。   叶修和慕容雪齐齐眨了眨眼,不戒小和尚低声颂了一句佛号,不停地说着莫怪莫怪。   院内的茶桌左右坐着两位倾天策的五境长老,此刻听到这话都是面色一沉,眼皮一跳觉得有些憋闷。   怎么少主这朋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李一南走到了梁小刀身面前抬脚用力的踹了几下,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清理了一下灰尘,走到李休面前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笑道:“我以为你会来的更快一些。”   李休的脸上也露出了极罕见的笑容,有些温暖:“原本可以来的快一些,后来遇见了些事情。”   “有事情一起解决,不算麻烦。”   李一南说道。   二人对视着。   李休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有事情应该一起解决,不只是我的事,你的也一样。”   李一南沉默了下来,许久没有开口。 第528章 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   修士身处天地之间总会遇到很多万般不由己的事情,只是有些人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些事情,而有的人则只会选择躲避。   李休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他的个性自然也不会对旁人宣之于口,何况其中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揽在肩上的,只是他毕竟是李来之的儿子,遇到的麻烦事虽多却总会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为他解决这些麻烦。   但李一南不同,这件事也不同。   这是倾天策内部的事情,倾天策与大唐不同。   所以内部的事情外人无法插手,就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不过看起来应该很难解决,否则凭借李一南的能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这场内乱。   其实很多人都是如此,可以帮别人一起扛坏事,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想着所有坏事都自己来扛,不连累别人。   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就很有道理,就像李休本是这样的人,李一南自然也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坊间流传过很多话,前后矛盾的也有不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还有一句叫出淤泥而不染。   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究其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其实最后能否达成看的还是自己。   沉默的时间很长,四周没有半点声音,倾天策的宫殿正门早已经重新闭合,阻拦了外界那些想要探入当中的诸多视线。   梁小刀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呈现着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显然便是刚刚李一南踹出来的。   “以后再说。”   李一南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抬手拍了拍李休的肩膀,引在前头走进了殿内。   凌霄殿里有花草树木,但却不是寻常普通的花草树木,而是完全由天地灵气以及白云浓雾所凝聚而出的花草树木。   在好看的同时会变得很是虚幻,尤其是生长在凌霄殿当中看起来就更加如同仙境一般。   数百里大小宫殿灵植甚至还有完全由灵气凝聚而出的灵河与瀑布,可以说放眼望去整座凌霄殿内可谓是极尽奢华,让人眼花缭乱。   也就是一流势力的人见此模样心惊的同时还能够镇定下来,若是换做二流势力又或者是荒州散人,恐怕会迷失在这仙境殿堂当中,无法自拔。   李一南不愿意说,这就代表现在还没有事,他还撑得住,这也是不想多说的意思。   但李休却还是多说了一句:“如果最后很难,我帮你解决。”   李一南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算太难,我只是下不了手。”   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又道:“放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解决不了,到时候就给你送封信,等你带着北地铁骑来踏平倾天策山门,救我出去。”   那两个对饮的五境长老眼皮又跳了跳,相互对视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脸上的那一抹无奈,这倾天策可是你自家的势力,哪有人会想着请别人家的铁蹄来踏破自家山门的?   恐怕放眼天下少主你这也是独一份了。   李休想了想,说道:“好。”   北地边军很强,强到能够在抵挡整个雪国的同时还能威慑南雪原,强到了让长林几百年不曾将手段用到北地当中。   一军可灭一国。   若是一个完整的北地边军放到荒州之上,那才是真正的所向无敌。   通常来说老友见面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寒暄几句,对过往和未来做出遗憾和打算。   但他们见面之后并未做这些事情,因为也的确没有什么好值得寒暄的。   “叶公子,佛子,慕容姑娘。”   在和李休对话结束之后,李一南偏头看向了在他身后的三人,轻声道。   “李公子。”   三人同时回了一礼,道。   不戒是佛子,整个无量寺就只有这么一个佛子,如果论起地位来说的话并不比在场任何一人低。   “早就听闻佛子诸事不戒,行事随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小和尚,略有些讶异。   要知道无量寺退出试剑大会的决定可以说是这个小和尚一个人做出来的,听说住持知晓之后倒还没什么情绪波动,倒是这一任的戒律院首座成了怒目金刚,暴跳如雷扬言要把不戒带回来好生教训一番。   幸亏被渡海劝住,否则还不知会如何。   不戒摸了摸脑袋,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说道:“李公子客气了,我与殿下私交甚好,这有些事自然是能帮一些就多帮一些。”   李一南闻言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那你这可算是公报私仇啊!”   用无量寺的地位来解决自己的事情。   这当然算得上是公报私仇。   不戒闭上双眼颂了一声佛号,故作疑惑道:“小僧听不懂你的意思。”   李一南哈哈一笑,说道:“佛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出家人慈悲为怀,行走天下就是要平不平事。”   二人相视一笑都是很有默契的将话题停顿在了此处,不再往下继续。   倾天策所居住的宫殿足够大,作为同为五大派之一的最顶尖势力,万香城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尊重。   一行人走进了宫殿之内踩踏着灵河白雾铺成的地板穿过正堂,两侧的花草往外溢着逼人的灵气。   众人来到了内堂当中坐下,四周应有尽有,一切你能想到之处这里都有存放,甚至两侧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很多不知名的小物件。   看起来像是古董,在修士的世界里能够被称之为古董的起码都会有十万年以上的年份。   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价值不菲,最起码也能够换取十几件四境法宝,可眼前就只是简简单单一间屋子竟然堆放着数百件之多,可想而知万香城的底蕴该会有多么深厚和强大。   “我的事谈完了,那么现在该来谈一谈你的事了。”   李一南看着李休说道。   众人在屋内随意的寻了地个地方坐下,或者是随地行走欣赏着那些珍贵的古董字画。   李休与李一南二人相对坐在一起,现在还不是闲聊的时候,因为有件事还没解决。   这件事指的自然是这次的试剑大会,李休这么做他可以理解,因为他知晓当初聪小小被迫刺出的那一剑对李休所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虽说聪小小留了手并未刺中要害,但刺了就是刺了。   所以他与万香城之间的这场因果却注定要延续下去。   李休说道:“我的事要比你的事简单一些。”   李一南道:“再如何简单的事情都是事情,既然是事情就总要解决,无非是简单的快一些,困难的慢一些。”   李休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得不错,然后道:“我想让你帮我送一封信去青角司。”   “没问题。”   “我要在两天之内送到。”   “可以。”   很多时候商谈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说出问题,我提供答案,一拍即合,仅此而已。   “信在哪里?”   “在我的人手上。”   李一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如果是倾天策的渠道在加上大唐的内部运行,时间可以在提前半日。”   也就是说只要一日半的时间便能够将信送到青角司陈落的手中。   谈过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便放松了下来,各自斜倚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靠着,说着之前在书院里的几件趣事。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聊了一会儿,李一南突然问道。   “我请陈落帮我杀些人。”   “他会来?”   “会来。”   李一南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这当然不是在问陈落什么时候动手,而是在问李休什么时候动手。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此刻身处宫殿当中,自然看不到天色,但他却是已经知晓了时辰,在心中大概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道:“明天。”   “现在只不过是晌午不到,距离天黑则是更远,足够你胜过几家,何况就算是到了天黑也不会影响拜山吧?”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普通人家的生活方式。   但对于修士来说外面的太阳是否悬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拜山就是拜山,分胜负就是分胜负。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对此都并不影响。   “天黑自然不会影响拜山,但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拜山门这件事只能留到明日。”   更重要的事情?   李一南楞了一下,旋即与那双眸子对视着,然后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满足至极的笑容,说道:“的确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何意。   慕容雪能够猜到一些。   不戒也是完全不懂。   只有梁小刀嘿嘿一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口铜炉,跟着又取出了许多绿菜和白肉一盘盘的放到了桌面上。   “和拜山门这种体力活比起来,还是吃火锅要显得更重要一些。”   他升起了灵火燃烧了铜炉,然后又取出了一个小碟,碟中放着一块肉。   李一南抬眼看了过去,笑容满面。   那是一块熊肉。   ……   …… 第529章 太阳会落山,明天还是会到来   这就是当初李一南在后山宰了的那头熊,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只是熊肉还剩下一些,梁小刀始终留了两块准备日后重逢时候再吃,现在自然最是恰当。   “开心的日子就应该做一些开心的事情,那些不开心的就留到以后再说。”   铜炉内的水很快便沸腾起来,梁小刀招呼了两声其他人后便坐在了李一南的身侧。   “今天的确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李一南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笑的很是开心。   他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但今天的确是回到倾天策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如此喜悦。   叶修和慕容雪还有不戒小和尚相继坐下,一人一副的碗筷早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铜锅内的清水已经开始逐渐沸腾起来,李休想了想后取出了一点微辣锅底放了进去。   麻辣太辣,清汤太清。   也只有微辣才是最好的选择,除了偶尔的心血来潮想吃白汤之外,他最喜欢最想吃的便是微辣汤底。   蘸料也很讲究,都是当初自己动手亲自调出来的,他拿出了一个小坛子放到桌面上,对叶修和不戒解释了一番如何使用之后便给自家盛了一小碟,自顾自的等待着火锅彻底沸腾起来,然后一股脑的加进去了一大堆的东西。   熊肉虽然只有两块,但份量却很足,加入锅内不过是须臾功夫便已经熟透。   这水很热。   这火锅很简单,但很好吃。   慕容雪早前便知晓这个吃法,一个人居住在上清宫时候也曾偶尔吃过几次。   只是味道却不如这一顿来的正宗,毕竟她当初也张开口去朝李休询问锅底和蘸料的秘方。   叶修吃的很开心,锦衣叶修很注重形象,只是此刻没有外人,吃的也是大快朵颐,不过看样子他好像不太习惯吃辣,尤其是身前还有热乎乎的蒸气不停往上飘着。   所以前后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他那张脸上就已经密布了一层细细的汗水,嘴唇也是跟着变了颜色。   不戒和尚倒还好些,佛门也兼修金刚体术,他对于这热辣之感的承受能力倒是要优秀的多,吃起来荤素不忌,只觉得这时候要是再有一壶美酒,那才称得上是完美极了。   念头刚刚升起,便见到李休从那朵小花当中取出了三坛上好的红烧刀,他去过大唐,也去过京都,都不需要闻味儿,只需那么轻轻看上一眼便知晓这是唐国第一楼太白楼里最好的美酒,红烧刀。   今天可是有口福了,不戒眼前微微一亮,取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金钵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看了一眼李休。   心道殿下与我果然是心有灵犀的好朋友,那我这一个眼神,世子一定能懂。   李休取出红烧刀并不是因为猜到了不戒之前心中的想法,他取酒只是因为吃火锅就该喝酒,如此才算得上是符合气氛。   然后他看到了小和尚的眼神。   这并不难理解,很容易便可以看得懂。   于是拿起了一坛红烧刀为他倒了满满一金钵,酒香四溢,这味道好极了。   “两位前辈?”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院外正在下棋的两名五境长老,开口询问了一句。   这当然是在做表面功夫,两位长老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因此听到这话都是眉毛一挑,然后道:“我二人此局正酣,何况这是你们几个小辈之间冲锋的是接风宴,老夫二人就不参与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李休没有再继续多说,抬手夹了一块熊肉,觉得味道虽然算不得顶尖,但毕竟有着特殊的含义,吃起来倒也不差。   这一顿火锅吃了很长时间,从清晨吃到了晌午,然后灵火逐渐熄灭,桌上的食材也已经几乎全部消失。   铜锅里沸腾的汤底开始恢复了平静,上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残余,看起来有些让人倒胃口。   众人又喝了一下午的酒,从刚开始的不甚熟络到最后的侃侃而谈,酒能助兴,尤其是在座的几人基本都是性情相近,彼此脾气相投,所以才能够聚在一起吃上这一顿火锅。   只是火锅已经吃完,就像这几坛红烧刀也总会喝完。   太阳会落山,明天还是会到来。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李休等人的到来在万香城中并未掀起太多风浪,但是在凌霄殿里却是早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尤其是在有人目睹他们进去了倾天策的宫殿之后。   现在距离试剑大会开启的日子还有不到两个月,总共还剩下二百七十一个一流势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也就是说每天起码都要挑战五个宗派世家并且获得胜利才能够将这一切进行下去。   所有的一流势力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时间来不及,不够用,而李休又是一个很珍惜时间的人,那他最早明天便会开始拜山。   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就像谁也没有信心能够胜过这个来自遥远大唐的世子殿下。   沧澜榜前十的人或许有资格与他一战,但是在场所有的一流势力当中除了小玉山和圣宗之外,其余诸多势力门内圣子圣女都是要在十名开外。   所有没人有必胜的把握,输了就要退出试剑,自家宗派的损失尚且不谈,在凌霄殿里宣布退出试剑,此举无疑会让万香城颜面上过不去。   但人家拜山门如此挑衅打脸的事情却又不能闭而不出。   可以说对于这些个一流势力来说,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无人入眠的夜晚。   今夜特别漫长。   ……   ……   如今的万香城很热闹,很多人来这里都是为了同样一件事,用鱼龙混杂来形容最是合适不过。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要是不插上一脚,那就太没意思了。”   万香城外的一片山林之内,已经消失多日的知白二先生以及四先生三人就坐在山林之内的一块大石头上,目光远远地看着面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城池已经天空云霄之上被月色映衬的宛若仙宫的那座凌霄殿。   “小师弟,万香城毕竟和师父达成了合作,我等袖手旁观不帮忙也就是了,现在还要从中浑水摸鱼,谋取利益,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二先生坐在石头的最后方,抬头看着天上那座宫殿露出了一抹陶醉的神情,荒人之所以会不断的谋取大唐进攻边境根本原因便是南雪原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终日飘雪万里雪白,天气更是寒冷至极。   荒州距离太远鞭长莫及,那么唐国自然而然便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为了族人的未来还是为了他们的现在攻取唐国夺得生存之地,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人愿意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只能生存在一片满是白雪的不毛之地。   “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盟友,万香城之所以会和我们合作与我等并无关系,他只是因为圣宗和阴曹才会答应和我南雪原合作,而阴曹是为了搅乱大陆,圣宗是为了成为第六大门派,我们是为了谋取唐国,所需所求的都是一个乱字,只有天下乱了我等才有机会进而取之,否则凭借南雪原的实力永远不可能颠覆唐国。”   “所谓合作说到底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你瞧不上我,我瞧不上他,他瞧不上你,看似稳定的合作关系其实就只是因为彼此间没有利益冲突罢了。”   “但现在我们之间和万香城有了利益冲突,所以这个看似平稳的联盟就只不过是一张触手即破的白纸罢了。”   知白远远地看着这座雄伟壮阔的天下第一城,目光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道:“或许就连一张白纸的都不如,而我要做的也不是浑水摸鱼,而是坐山观虎。”   坐山观虎?   二先生收回了仰望天穹上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知白,所谓坐山观虎斗要等的自然便是两败俱伤从而坐收渔利。   这两只虎指的自然便是李休和万香城。   “如何观?”   观虎也需要一个说法,如果你只是坐在山头上看,那就真的变成了观虎而已,什么都得不到最后只是看了一场戏,那就不太值得了。   知白想了想说道:“雪无夜胜,我则趁势杀李休,李休胜,万香城声誉必定扫地,后肯定会全力对付他,那时候荒州必然乱作一团,师弟我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二先生点了点头,很是欣赏的看着知白,心道不愧是师尊最喜欢的小弟子,果然是云淡风轻间便算好了天下万事。   江临伞一直都没有插话,他的话并不多,何况这两个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那自然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荒州很大,比唐国还要大,虽距离南雪原甚远,不能谋之,但凡事总要多做些准备,也许今日埋下的伏笔日后便会成为救命的稻草。   知白坐在巨石最前头,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凌霄殿后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放眼天下诸多势力,也不过是我这张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而已。   而棋子还不是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呢? 第530章 草黄纸第一,雪无夜   月朗星稀,天还未亮。   今夜似乎过得尤为漫长,万香城内无数个势力都在静观其变,打着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   凌霄殿里的气氛尤其压抑,他们没把握胜过李休,那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只是失败所带来的代价太过巨大,没人愿意甘心接受。   “我们有二百七十一个一流势力,他要打二百七十一场,我就不信他的身体也是金铁所铸,长此以往能吃得消。”   一些关系好的势力聚集到了一起,颇有些恼怒的说道。   “兄不必着急,你可知那李休与万香城之间究竟有何因果?”   许多人聚在一起趁着月色渐浓商议着往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   “哦?”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眉头一皱,带着疑惑不解的看了过去,这件事的确是个谜团,当初李休只说了万香城欠他一场因果,所以此番便来讨回去,但具体欠了什么因果还无从得知。   “难不成许长老知晓其中辛秘?”   这些人望着他,问道。   说话之人便是当初一同围剿棋魔的云鹤阁长老,许邱。   他想了想说道:“具体真相如何我并不知晓,但我曾听李休说过这场因果和圣宗以及阴曹还有荒人有关。”   其他人听了都是微微一惊,同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能够将这些顶尖势力牵扯其中,里面的情形无疑就会复杂很多。   “若真是如此,这一次的博弈断不是我等能够参与其中的。”   有人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   “怎么?那李休不过是一黄口小儿,如今竟然放言胜过我等所有一流势力之人,他以为自己真的是审正南不成?若真逼急了老夫,挥手间便可灭了此子。”   忌惮李休的人很多,但不在意甚至厌恶的也有一些,就比如眼前这位琉璃宗的长老周庭山。   许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周长老可以挥手之间灭了此子,大唐也可以弹指间覆灭你琉璃宗。”   秦家长老也是斜瞥了一眼那周庭山,说道:“唐国距离荒州虽远,且北地铁骑常年被雪国牵制,但若是要覆灭你琉璃宗却也无需大动兵戈,只需从书院中派一人前来即可。”   听到他们二人如此说,固然是实话周庭山的脸面上也是有些挂不太住,阴沉道:“二位此话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志气和威风是要自己打出来的,而不是别人评价出来的。”   许邱看着他说道。   “那依许长老所言,此事该如何应对?”   周庭山眯缝着眼睛看着许邱,问道。   许邱想了想,说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咱们有何关系?”   周庭山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其余人也是纷纷一愣,旋即便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如此了。”   许邱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并不理会,顺其自然,纵使他们输给了李休也犯不着担心万香城会怪罪,毕竟是技不如人,又不是故意输的。   何况拜山门这种事情,若是能赢自然就没人愿意输。   “只不过诸位不要忘了一件事情,他或许能够胜过我等门下的弟子,但想要胜过那两位,却是未必。”   许邱环视了一眼四周众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众人纷纷愕然,然后领会到了他话语中的意思,皆是点了点头,的确,李休固然强横,但是想要胜过那两人,却是未必。   先前便说过荒州沧澜榜上排名前十的便只有两人是出自一流势力。   圣宗瞿一宽,沧澜榜第八。   小玉山苏子瑜,沧澜榜第四。   李休或许能够胜过旁人,却未必能够胜过他们两个,瞿一宽心狠手辣,做事从不留情。   而苏子瑜则是深不可测,据说沧澜榜第四的排名未必就是他的全部实力,自从下山以来他还从未与人全力争斗过。   只要李休胜不过他们两个,这场盛事就不算搅的彻底。   “这件事牵扯到的绝对不仅仅是表面这么简单,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和万香城有着关系,虽说不分国界,但大唐终究是外来之人,他要讲理那就让他去讲理,如果有一天这道理讲不过去了,或许他真的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南天宗的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剩下的一流势力还有二百多家,眼下云鹤阁的这座宫殿里就只有几十家而已,他们的态度如何自然无法影响到上一层或者是全部人。   月色轻柔,皎洁胜雪。   往后的天气会越来越冷,因为这秋已经很深,深到了看不见摸不清就快要消失的地步。   冬天即将到来,如眼前柔和的月色就注定再也看不通透。   漫长的夜总会过去,当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倾天策的大门便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门里走出了两个人。   一身青衣与满身黑衣。   倾天策所在的宫殿乃是凌霄殿偏中央的位置,自它左右两侧都有许多势力存在。   梁小刀扛着一把刀朝左面走了过去,李休拎着那把剑走向了右侧。   盏茶时间过后,李休的脚步停在了一处宫殿之前,店门口左右两侧站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   他认识这二人。   当初在浮云岛时曾经见过,那这两个人自然也认识他。   “殿下何必如此?”   二人看着李休,面上带着一抹复杂,开口问道。   李休说道:“除非你们自愿退出这次的试剑,否则我就会如此。”   那弟子苦笑一声道:“殿下应该清楚,云鹤阁不是三七崖和无量寺,即便想退也是退不掉的。”   李休点了点头,道:“我清楚,所以我来了。”   “可殿下不该来。”   “为何不该来。”   “因为他也来了。”   这名弟子抬头看向了李休的身后,脸上露出了无奈和敬畏之色。   他的身后走过来了一个人,一身白衣,身材挺拔,黑发如瀑布般落在肩头,那张脸棱角分明,眼神冷冽至极,他的双手垂在身侧,迈步行走之间明明没有掀起任何风浪却宛若君临天下一般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李休回头看去。   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人走到他的身侧站下,二人目光对视着,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雪无夜。   万香城少主,草黄纸第一,雪无夜。 第531章 以后的事又有谁说得清楚   这是二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在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甚至都未曾听说过彼此的名声,自然谈不上交恶。   只是现在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原因很重要,但对现在来说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不该来。”   雪无夜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特殊,是那种平和中充满冷冽的声音,是让人听过一次便再也忘不掉的那种。   “有很多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来了,而你却无能为力。”   李休淡淡道。   声音刚刚落下,那云鹤阁的两名弟子瞳孔便猛地一缩,心中有些骇然,这么多年来,可还没人敢对雪无夜如此说话。   如今的万香城几乎全部都是雪无夜在打理,说是少城主,其实说是城主也不为过。   雪无夜并未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你本来一定会死。”   李休说道:“但我没死。”   雪无夜道:“是聪小小手下留情故意刺偏了那一剑,所以你才能活着。”   提到了聪小小,李休难得的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道:“既然你我心知肚明,那往后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也许你已经没有了往后也说不定。”   “以后的事,又有谁会知道呢?”李休看着他说道:“我决定不了以后,但我可以决定现在,万香城这一次的试剑大会注定会成为一个笑话,而你就只能安静的看着,无法改变任何事。”   雪无夜笑了笑道:“万香城的地位从来不需要用改变别人来证明什么。”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万香城身为五大派的自信。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聪小小,成大事者当不拘一格,为情所困又能有什么出息?”   “如果在你做大事之前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谁又凭什么相信你能够做的好大事呢?”   两个人站的很近,比肩而立,雪无夜的身材要更高一些,目光自然就会放的更低一些。   “大唐有子非,我不如他,但大唐不会有第二个子非,所以你注定比不上我。”   两个人的声音语气都很平淡,没有恼怒和大吼之声。   简单的叙事仿佛说出口的便是事实,不容改编和质疑。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子非已经入五境,而你却还停留在四境,虽说修行不能以快慢来比较,但慢就是慢。”   “即便子非比我快,这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比他还要快,如果你不如他,自然也就不如我。”   这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雪无夜想了想说道:“等你入了四境便会知晓你我之间的差距,宛若云泥。”   他如今还留在四境并不是因为就只能留在四境,而是因为还不想入五境。   就像李休如今明明可以入四境却不愿入一般。   每个人选择滞留境界总会有其独有且特殊的理由存在,每个人都不相同,但毫无疑问能让一个人忍着境界不突破,其原因一定很重要。   “我想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口舌之争都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李休说道。   雪无夜点头道:“的确如此。”   “那就请你不要挡我的路,剩下的势力还有很多,所以我的时间很紧。”   “如果你不介意有观众的话,我的时间很充足,所以我想看一看。”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脚步微微一顿,道:“聪小小怎么样?”   雪无夜点了点头,道:“她很好,此刻就在这凌霄殿中,等你拜山到了圣宗门前,想来应该便可以看得到她。”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接着道:“你说是你先娶了她,还是她会先嫁给我?”   这问题问的很好,他的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模样。   使得那张冷冽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些许。   李休说道:“我一定会先娶她,因为除了我之外她不会嫁给任何人。”   雪无夜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可未必,女人心海底针,关于这点我看的要比你清楚很多。”   还是之前的那句话,以后的事情谁也不清楚会如何发生,那除了安静等候拭目以待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李休距离云鹤阁的那扇门越来越近,雪无夜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再度响起,他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当初我们之间达成的协议究竟是什么?”   这算是话里有话,所谓协议指的自然是他和圣宗以及阴曹荒人之间所达成的合作。   同时也在指在这次协议当中聪小小究竟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不搞清楚这个原因,那就没办法确定聪小小的内心究竟是如何想的,就像梁小刀说的那般,一个人能背叛你一次就能够背叛你第二次。   她可以将刀剑插进你的胸口留了情,下次就可以将刀剑插进你的心脏不留情。   “我好奇的事情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件事都能够得到答案,而我现在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   “那你感兴趣的是什么事?”   雪无夜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问道。   这一次李休没有回答,而是穿过了那一左一右两名弟子,抬手轻轻地敲了敲云鹤阁所在的宫殿正门。   “唐国世子李休,前来云鹤阁拜山赌斗。”   平淡的声音传遍了四周,让得门前的那两名弟子面色齐齐一变,不仅是他们,就连一些围在四周的其他势力弟子都是如此。   他们的脸上可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他们心中知晓,要不了多久这个前来拜山的声音,便会在他们各自的宗门家族门前响起。   云鹤阁内年轻三境一代的最强弟子并未参与浮云岛一事,因此与李休之间并未谋面过。   许邱还是老样子,对他有着淡淡的厌恶和抵触。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说了句多有得罪。   许邱冷哼一声,面色难看,并未理会。   在云鹤阁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一身蓝袍,胸前刻画着云鹤祥瑞,此刻正抬眼看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虽没去过浮云岛,却也听说那件事,知晓自家宗门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   “唐国,李休。”   李休看着他,行了一礼说道。   那人站起身子对着李休回了一礼,道:“云鹤阁,许白生。” 第532章 秦家的枪   许白生是云鹤阁年轻一代最杰出也是实力最强的弟子,在沧澜榜上排名第七十一,这名次很高,足以让他傲视绝大多数人。   但与李休比较起来则是要差上很多。   “我的规矩你应该知道。”   四周站着很多云鹤阁的弟子,还有几位长老,此行仍旧是以许邱为首,所以李休这话除了是在对许白生说之外,也是在对许邱说。   许邱没有说话。   这是拜山,那就是同代人之间的事情,事情发展和结果自然也就该他们自己去决定。   许白生点了点头:“听说过。”   “听过就好。”   二人面对面站着,李休的手中提着剑,他很少会在一场战斗开始之前便拔出剑,但现在却拔了出去,而且握在了手里,这就意味着他想要速战速决。   而这场战斗结束的也的确很快。   凌晨的太阳到如今也之才露出一点边缘,李休便走出了云鹤阁当中,他身上的青衣随着迈步行走而轻轻摇晃着,点滴洒下的光亮照在了他的身上在地面托起了一条并不长的影子。   他看了一眼雪无夜,然后走向了一侧的第二个势力。   宫殿之内的许白生仍旧站在那里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甚至就连手指都没有抬起来一瞬。   他胸前白鹤的眼眸上有一个小洞,那是剑尖刺进衣衫所留下来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白鹤开了眼眸一般。   李休已经手下留情了,所以这一剑只是破了衣衫白鹤,没有刺穿他的心脏。   “好快的剑。”   许白生低头看着自己心口上的那个小洞,眼中露出一抹钦佩之色,他很难形容刚刚那一剑有多么惊艳,似乎再如何复杂且繁琐的字眼都比不上这四个字。   好快的剑。   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   如果李休要取他的项上人头,那么他甚至就连眨眼的时间恐怕都不存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白生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许邱,然后带着歉意的对着站在门外的雪无夜行了一礼说道:“许白生技不如人输了这场,我云鹤阁将遵守赌斗约定退出此次试剑,愧对少城主,还望谅解。”   雪无夜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随着李休一同朝下一个地方走了过去。   许邱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一些,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好歹也算有些交情,竟然将我云鹤阁作为第一个拜山的对象,真是岂有此理。”   喃喃过后他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邃了许多。   “大乱将起,我等是趁势崛起还是泯然众人,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   ……   ……   零陵秦家擅用枪,一杆长枪诡异莫测,所向睥睨,如果单论杀伐来说秦家人在所有的一流势力当中可排前列,即便是当初在浮云岛前二先生都是对其赞赏有加。   秦家的门刚刚打开,就在李休之前走进云鹤阁的时候秦家长老便已经将门打了开来。   李休对着门外秦家子弟点了点头后便走了进去。   秦家长老站在院中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但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   李休看了一眼手持长枪屹立殿内的那名年轻人一眼,淡淡道:“如果你能让他放下枪,我想我应该会更快一些。”   秦长老摇了摇头,笑道:“想要让秦家人放下手中长枪,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点了点头赞同道:“也许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容易的事情。”   “你准备打多久?”   “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就开始吧。”   “就从现在开始。”李休对着秦长老行了一礼,而后朗声道:“唐国世子李休,来零陵秦家拜山赌斗,望指教。”   这一次秦家长老不再说话,反而是那手持长枪的年轻人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朗有力,回了一礼道:“秦家秦珏,请世子指教。”   修行路上有很多尔虞我诈还有你死我活,但同样也有不少值得尊敬的人存在。   秦珏便是一个不错的人,而且在外颇有侠名,一身实力还要在许白生之上。   “我想见识一下秦家枪法。”   李休左手负在腰后,右手握剑斜指地面,他赶时间不错,但这一次却并不急着先动手,而是好整以暇的等待秦珏攻来。   秦家枪法的名声如雷贯耳,此刻既然有机会,那自然要好生领教一番。   “还请殿下小心。”   秦珏点了点头,身上黑衣无风自动,他手中握着那杆长枪,枪身之上通体散发着漆黑灵气,如梦似幻般泛起波动。   他看着李休,目光如潮水一般探来。   这一幕很奇怪,因为从未有人的眼神如他此刻一般,紧凑却又松散,莫大的压力迎面而来却又随风散去,如此反复。   如果非要形容就只能用潮水二字才是最合适不过。   纵使怪异,却非要如此。   秦珏的速度很快,或者说他手中的这杆枪很快,在他抬脚的瞬间枪身之上所蔓延而出的虚幻灵气便已经刺到了李休的面前。   李休的脚掌轻轻点着地面,身体如同一片落叶般朝后飘去,虚幻灵气在眼前消散。   秦珏却是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长枪如影随形般紧随身前。   地面起了风尘,凌霄殿内没有碎石与黄沙,但四周却飘起了无数个星星小点随着这杆长枪往前铺洒打落,这一幕就像是漫天而起的黑雨。   黑雨无数密集笼罩身前,遮天蔽日阻挡视线就仿佛是隔绝了天空与苍穹,阻断了白昼和晴空。   黑雨如黑枪。   让人眼花缭乱无法分辨。   这一枪很强,无论是势还是锋都恰到好处。   雪无夜站在秦家门外看着这一幕,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   李休也在看着这一幕,他举起了剑,然后往前延伸,这一剑并不花哨,也没有闪烁人间的亮光响起。   这一剑是伤春寒。   满天的黑雨顿住然后落下,掉在地面宛如沙石一般摩擦作响,天上的苍穹为之一新,露出了半个轮廓的阳光直直照了进来。   剑尖与长枪点在一起,宫殿之内轰然一震,无数黑雨同时化作黑雾四下飘散。   地面无烟尘,却起烟尘。   遮盖了脚面与膝下。   李休说了一声好枪法,然后放下剑转身走了出去。   秦珏略低着头,长枪脱手落在地面,他的喉咙之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并不深。   但他输了。 第533章 苏子瑜别赋   云鹤阁,零陵秦家,南天宗,北海三川,西十二岛,琉璃宗,大元门,云台阁,琅邪山,青城宗,归葬剑阁,南昌陆家,邢台连家,太乙门,玉龙阙,二白归一。   从清晨日出到日上三竿,李休已经走过了十六家宗派家族,并且全部战而胜之。   甚至从头到尾就只出了一剑,他的剑很快,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快。   所以即便是胜过了十六个一流势力,拜过了十六家的山门,时间也只不过是刚刚过去了半日而已。   这要远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快。   但李休本可以更快,只是拜访每一家的时候总难免要啰嗦几句,这可比打架所需要花费的时间长上很多。   雪无夜一直走在他的身侧,面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喜怒,也让人看不出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一定会输。”   凌霄殿内的格局要复杂很多,离开二白归一后前往的下一个实力便是小玉山,这距离有些远,大概要走上一刻钟的时间,二人的身后并没有其他势力的弟子跟随,因为现在没有人有随行在后看热闹的想法。   叶修和慕容雪等人并未跟随,因为不合适。   李一南则是随着梁小刀往左去了,拜山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很危险,身旁总要跟着靠谱的人才安心。   李休倒是无所谓,没人敢杀他,何况熊胖始终挂在他的腰上。   梁小刀则要危险一些,只有李一南在侧他才放心。   听到他的话,雪无夜摇了摇头说道:“你也许可以赢过很多人,但你未必赢得下苏子瑜。”   苏子瑜便是小玉山的首席弟子,沧澜榜上排名第四。   “总要试试才知道。”   李休说道。   书院弟子都很爱说这话,现在想想也不无道理。   雪无夜说道:“其实我们之间本没有结仇的必要。”   “但仇已经结了。”   “可天下没有永远的仇人。”   “你想退步?”   “我不会退步。”   “我也不会。”   两个都是很骄傲的人,所以没人会退步。   雪无夜并不在乎李休,即便这场试剑会被提前结束,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他是万香城的少城主,他的天赋据说可以和皇甫理不相上下。   如今未破五境只是因为不愿破,他一身白衣胜雪,他行走在凌霄殿上,便是行走在苍穹之巅,行走在万人头上。   这样的人不会在乎任何人,因为这样的人本身就是绝代风华。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日后赢的人会是你,还是我。”   李休淡淡道。   雪无夜突然说道:“你或许很难活到日后。”   这话当然不是在威胁,更像是在陈述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一般。   “等你胜过所有人之后,也就是你死在这里的时候。”   这话出自雪无夜的口中,那就很值得让人重视。   李休摇了摇头,笃定道:“你杀不掉我。”   雪无夜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问道:“你认为我不会杀你?我不在乎任何人,但却不会小瞧任何人,想要消灭一个威胁最好的时候便是在他刚刚萌芽的时候,就比如此刻。”   李休道:“你会杀我,而且很想杀我,只是你杀不掉我。”   “总要试试才知道。”   雪无夜学着他的模样说了这句话。   李休忽然转头看去,发现这原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如果你当初没有做那件蠢事,我想我会很喜欢来万香城做客。”   “那件事对你来说是蠢事,可对我来说却是再聪明不过的事情。”   雪无夜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二人聊得很来,但人生往往都是如此,很多人明明可以聊得很来,但彼此却不愿意聊得来,何况还有那件事存在,就注定了二人之间的麻烦永远不会消失。   只能有一个人先死,或者有一方势力低头认错。   片刻后,两个人的脚步齐齐停顿了下来。   抬头看向了身前的这座宫殿,并不奢华,甚至外表看起来还带有一些黑灰色,放到整座凌霄殿数百里范围内显得很是不合群。   “这就是小玉山,也是整座凌霄殿内数千座宫殿当中唯一一个比较内敛的宫殿。”   雪无夜开口为他介绍着,就像是在给老朋友介绍着眼前的家常。   “为何?”   李休疑惑问道。   这是真的疑惑,整座凌霄殿最逃不过的便是富丽堂皇,气势雄伟这八个字,眼前这座宫殿放到这八个字当中就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因为这是小玉山的要求。”   “万香城也会因为别人而做出改变?”   “万香城不会为别人做出任何改变,但小玉山不同。”   雪无夜看着李休,认真道:“所以这也是我不认为你能够胜得过苏子瑜的原因。”   李休挑眉道:“什么原因?”   “因为这是小玉山,所以他不会输。”   因为是小玉山,所以便不会输,这算是什么理由?   挑起的眉毛放下,李休上前几步打算敲门,却发现刚到门前那扇门便已经开了。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扇门的后面是一处小院子,而且是很简单的小院子,就像是唐国村落里的农家小院,简朴的有些过了头。   院内没有太多人,甚至就连随行而来的五境强者都不曾看见,就只有一个人站在一张方桌前,此刻正略弯着腰,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从左摊到右。   这人一手拿着毛笔,另一只手提着袖子,见到二人进门之后用毛笔在桌角的砚台里沾了沾后提笔便在白纸上写下了很多字。   不是几个字,也不是一些字,而是很多字。   很多字就意味着时间长久,李休并未说话,只是走到了长桌前方站下,低头看着那些虽小却极为工整的字体。   其中自带神韵,笔锋轻盈老道却透着随性而为。   好字。   而且是天下间难得的好字,便是和苏声晚比起来恐怕也不遑多让。   我不如他。   李休的心里浮现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这里的不如自然不是实力不如,而是书法一道不如。   这页纸已经快要写满,整篇文章也到了最后的一句话。   “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笔落,苏子瑜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在白纸上题了一个名。   别赋! 第534章 两页春秋   这句话的意思很好理解,大概就是谁又能写得出分离永诀时候的难舍难分之情呢?   这篇文章名叫别赋,写的便是这别离之情。   可眼下并无别离,放到此处就显得有些突兀,并不应景。   但这字是好字。   李休低头看了许久,从头到尾一个不落的读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赞道:“好字。”   苏子瑜微微一笑,将手中笔轻轻挂上,然后道:“你可是大唐的世子,有通读天下之名。”   李休点了点头,问道:“那又如何?”   “通读天下之人夸起人来应该更加锦绣一些,好字太过简单和直白,听起来总不爽利。”   这话有些道理,李休低头想了想,说道:“真是好字。”   苏子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还不错。”   “小玉山在荒州之上的地位向来特殊,你可知为何?”   李休摇摇头,说道:“不知。”   苏子瑜也不介意,解释道:“因为小玉山是专门主持公道的势力,上到五大派,下到不入流,所有不平事,小玉山都管。”   “若是遇到管不了的事情,那该如何?”   “既然管不了那就不要管,等你什么时候管得了了,再管也来得及。”   “可天下间的不平事太多,小玉山又如何管得过来?”   “管不过来,所以我们向来是走到哪里管到哪里。”   李休想了想,问道:“那我的事算不算不平事?”   苏子瑜点了点头,说道:“算!”   大唐繁荣昌盛,谈不上安分守己却也从不会去攻打外人,北地与南境的战役全部都是因为雪国和荒人的主动进攻所以才爆发的争斗。   大唐每年死去的军人数不胜数。   而万香城勾结荒人意图谋害唐国世子,这当然算得上是不平事。   “那你为何不管?”   李休又问道。   苏子瑜笑了笑,解释道:“管不了。”   这理由干脆且直白,让人一听就懂。   天下间衡量一件事是否不平的因素有很多,而对错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直白就能够判断出来的,所以小玉山管不平事很多时候都是凭借门内弟子长老的个人从而做出判断,这也是为何小玉山弟子很少的原因。   因为其门下每一个人的心性都要上佳,纯粹。   这也就导致了苏子瑜口中的不平就只是小玉山眼中的不平。   听懂了他的意思后,李休再次开口问道:“那你觉得我来这里,是不是一件不平事?”   “事出有因,乃还因果,对万香城来说算不得不平事。”苏子瑜回答道,但他的话还没有结束,而是话锋一转接着道:“但对这些一流势力来说则是一桩桩不平事。”   这话的意思也很好理解,他因为和万香城的因果从而牵扯到了其他势力,对于被牵扯到的那些人来说自然就是不平事。   李休想了想,问道:“我很好奇,当一件不平事遇见另一件不平事,小玉山会怎么做?”   这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好问题,苏子瑜也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小玉山会两不相帮,或者要看先后。”   “那你会怎么做?”   “我会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那你喜欢做什么?”   “我会拦下你,仅此而已。”   苏子瑜抬着头,二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桌,视线彼此对视着。   苏子瑜做事凭喜好更多一些,李休和万香城之间的不平他管不了,但李休和这些一流势力之间的不平他可以管。   一个管不了,一个可以管,那自然就应该去做这个可以管的事情,如此比较起来似乎并不难选。   李休没有再说话,二人之间也没有太多值得说的事情。   雪无夜始终站在身后,面无表情,他与苏子瑜之间谈不上交情,但他了解苏子瑜,知晓他一定会如此选择,只要苏子瑜选了这条路,李休就注定会败在这里。   “我看过倾天策的分列唐传,也听过你在书院门前说过的那句话,四境以下你无敌,只是无敌一词本就难以衡量,比不平还要难,总归要试一试才知道。”   苏子瑜说道。   李休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那张纸,巨大的太阳悬在头顶却并不会让人感到炙热,凌霄殿冬暖夏凉,他此刻站在桌前就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这字写的很好看。   不由得轻声问道:“如果我赢了你,要如何?”   “小玉山退出试剑大会。”   “这是应该的,算不得附加。”   苏子瑜沉默了会儿,问道:“你要如何?”   李休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还没想好,算了,打过之后再想也不迟。”   他用手轻轻的摸了摸桌上的这片别赋,眼中流露出了一抹不舍而后迈步走到了一旁。   这间小院算不上奢华,但空间很大,足够练剑和杀人。   李休不会杀人,他没见过小玉山的人,但很喜欢小玉山。   长剑握在手上,他轻轻地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道:“唐国,李休。”   苏子瑜站在他的对面,回了一礼,说道:“小玉山,苏子瑜。”   这场战斗并没有太多观众,放眼四周就只有雪无夜安静的站在身后负手而立,这位万香城的少城主似乎并没有传闻中一样得飞扬跋扈冷漠无情。   反而更像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人,于平淡中便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   “小玉山的修行并不单一,我走的则是文圣道路。”   战斗开始之前,苏子瑜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   文圣道路很难走,但只要走出去便等于高了同境修士半个境界,这也是三七崖那群儒生酸腐却强大的原因之一。   李休想了想,说道:“那倒要请教一番。”   他的右脚往后撤了一步,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一身青衣随风而动,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文圣道路无论是修行方法还是战斗方式都莫测诡异,很难防备。   他很少和行走文圣道路的人交手。   “殿下请。”   苏子瑜并未抢先动手,而是开口说道。   李休握剑的手掌微微用力,剑身发出嗡鸣之音,很淡,很轻,似乎还没有自空而行的风声要来的刺耳,但传到了苏子瑜的耳中却让他的面色凝重了许多。   双脚用力,院内起了一阵风。   剑光已然在苏子瑜的眼前亮了起来。   这一剑很快,而且在院内半空中形成了一个雾状的圆环宛若绳索一般随身而上。   苏子瑜抬起了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笔,笔尖之上有浓墨浮现,一座雪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圆环困不住雪山被拥挤消散,剑光映在了雪山冰川之上,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李休的脸。   二人面对面站着,四目之间飘起了一页纸。   李休的双脚像是被什么牢牢锁住了一般无法动弹,那页纸上飞出了一行小字,千里送君归。   雪山崩塌化作冰川白水流淌而下,地面向上漂浮起了寒冷白雾,李休的眉上结了一层淡霜。   “以文圣之力化雪山冰川,地面起枷锁,千里送君归,不愧是苏子瑜。”   那页纸带着那行小字离得越来越近,李休无法挣脱,但却并不急迫,因为他手中的长剑已经脱手而出飞了出去。   剑锋锐利,带起的余势将地面上结出的冰层和白霜一分为二,同样裂开两半的还有那张白纸。   一行小字化作烟尘飘飞散去。   那把剑还在往前。   苏子瑜面无表情,他半侧着身子,手中毛笔如莲花般旋转盛开,一个淡青色的浑圆自身前浮现,长剑穿进圆环疯狂颤动却无法前进一步。   冰霜起势。   悬于四周。   温度降低到了极点,一抹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了冰霜上,无数冰霜炸开成了无数朵花朝着李休飘了过去。   那把剑依旧被束缚着。   李休的双脚却已经挣脱了地上的枷锁,他没有后退,二人离得很近,大概只有三两步的距离,无数冰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从四面八方朝他飘落。   这一幕美极了。   危险往往藏在美丽当中。   李休抬起了手,自掌心之中生出了无数剑光,剑光与冰花碰触在一起相互抵消退散。   无数朵花变成了白雾从空中落下,落在了二人的四周,看上去就像是清晨行走在大雾白天,美不胜收。   雾气当中很难辨别方向,两个人在彼此眼中也只剩下了两个人性的轮廓。   李休的眼中陡然升腾起一抹灰黑之色,四周的场景变得清晰无比。   而在他的身前头顶,有一把完全由冰霜凝聚而成的巨剑正当头而落,欲要审判于他。   四下响起了读书声,有稚子不解疑问。   有老者耐心教导。   两页纸出现在了巨剑之下,白纸翻转之间便有春秋而过。   这一剑似快似慢,春秋难断,巨剑难辨。   李休抬着头,长发披散,巨剑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眼中灰色变得更加深邃,浑身上下忽然间燃起了一股漆黑色的火焰,那是冥火。   雪无夜突然皱起了眉头。   苏子瑜眼瞳微微一凝,竟然是三境巅峰的魂修境界。   冥火燃烧,审判之剑与春秋书页同时消失。   李休伸出了手,长剑挣脱圆环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抬头看着苏子瑜,目光平淡,面无表情。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数百声剑鸣。   ……   …… 第535章 的确有些交情   当漫天的冰霜落在火焰上之时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场面没人知晓,最多能够依靠自己的常识想象出几幅场面,但那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偏差。   这幅画面出现在了眼前,漫天冰霜并没有化作蒸气消散,而是凝聚成了水滴落下,这一幕很诡异,因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些冰霜都不可能会变成水滴。   这不仅没有道理,也不符合规则。   直到从水滴空隙中看到了那把剑,剑是天底下最最锋锐的兵器,阳光透着水滴映在了如镜面一般的剑身之上,然后陡然间生出了无数道剑光。   那些冰霜化作的雨水全部融合在了一起环绕在了这把剑上,他的手臂燃烧着火焰,看起来像是黑色雾气一般,他的剑上围绕着水滴,如同镜面一般明亮。   这时候苏子瑜方才意识到原来冰霜之所以会化成水滴完全是因为李休的原因,因为在他的背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双属性命魂,水与火相辅相成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副太极图案。   这是李休考虑了很久之后方才做出的决定,水与火本就是两不相容的属性,但他的命魂却生出了水火属性,日后定会在不经意间便发生冲突,所以他想起了王不二,想起了武当山。   然后将水火融合在一起以太极属性呈现出来,如此便恰到好处的解决了这个隐患。   剑生水火,在剑刃之前成就太极斩了过去,苏子瑜面色凝重,而后抬手以天空为纸,以乾坤为墨,以自身为笔在身前写了一个剑字。   这个字写的很快,笔走龙蛇,天地升华,有文气平地而起,浓厚的底蕴充斥着四周。   苍穹中生出一把剑,两侧有龙蛇盘踞,跟着有风乍起,苏子瑜竟是不闪不避欲要硬接这一剑。   硬碰硬是最直接能够分出胜负的方法,也是能够最直观分出强弱的办法。   李休握着剑,数百声剑鸣融入着剑光亮起,两把剑在空中碰撞到了一起,龙蛇盘旋钻进了水火太极当中,龙吞水,蛇咬火,平稳的太极图竟是泛起了剧烈的波动宛若随时都会崩裂一般。   但李休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因为他的剑还在往前,那自苍穹中生出的巨剑已经断去了三分之一,苏子瑜身上的衣衫也开始裂开了数道剑痕。   然后是数十道,衣衫一角断开落到地上,但他却笑了起来,笑容看起来有些温和,也很好看。   “殿下可曾听过一句话?”   李休并不理会,水火太极逆向翻转震退龙蛇,长剑带起一道风浪向前笔直刺去。   苏子瑜身形不退,双臂摊开两侧,手中毛笔渗出墨色,他注视着李休,周身的风突然传来了花香,然后四面陡然间生出了无数朵花。   “妙笔生花。”   这些话很美,但是带刺,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这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无数朵花便开始快速的旋转起来,并且从花瓣当中射出了无数道细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针刺朝着李休射了过去。   无数多花意味着有无数根刺朝他掠来,覆盖着四面八方的每一处地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躲避的空间和位置。   李休躲不过去,而且他也不会躲。   在这些针刺疾驰而来的同时他的身体表面瞬间便被一层黑雾包裹了起来,黑雾不是雾,而是冥火。   炙热的火焰扭曲着空间,所有的针刺在还未曾临身之时变化做虚无蒸发而去。   凛冽至极的剑意自他的身上透体而出,冲霄而起最后卷动云雾重新归于自身。   一股深邃却有危险无比的气息骤然生出。   “我有一剑。”   李休高高的举起了手中长剑,阳光透过云雾照在了剑身之上,长剑生出无数剑光,所过之处花朵与针刺同时化作齑粉消散。   “能杀人,亦能胜人。”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纯粹无比的剑意从他掌心当中弥漫四周,苏子瑜只觉得头皮一阵酥麻,整个身体僵立在原地,无比强大的锋锐包裹着自己的全身上下,似乎只要有所动作便立刻会被这些锋芒切割成碎片。   这是错觉,但却代表了那把剑的不可阻挡。   苏子瑜的脸色自始至终都很是凝重,见此一幕后更是紧握着手中毛笔,不敢有丝毫小觑。   “不愧是四境以下无敌,我不如你,但我想看看还差多少。”   他提笔在身前画了几笔,背后出现了一刻劲松,身前有河流潺潺,而在他的头顶则是有着惊雷闪烁。   龙蛇回转与雷光融合成为一体,雷本就是天地间至刚至阳的存在,此刻融合龙蛇再加上松水相辅威力更是不同凡响,院落当中的几人衣衫在同一时刻高高扬起,衣袂翻飞之间似乎雷鸣震耳。   李休的剑还在向前,不转转瞬间便碰触到了雷光阵阵,湛蓝色的光亮轰然炸开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自二人之间迸发。   苏子瑜欺身向前,笔墨如莲带着强盛不下雷霆的文圣之力如潮水一般向着李休包裹而去。   李休抬起了右手,他的手里握着剑。   长剑平平点出,他周身上下的剑意更加内敛。   这一剑点在了那朵莲花上,花瓣不再旋转,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定格了一般。   “你输了。”   李休手臂往前探出,旋即微微一点。   莲花飘散化作无数花瓣随风飘向四周,然后自风中成就点点晶莹随着光亮退散。   苏子瑜手里握着笔,只是那支笔的笔毫已经变得光秃一片。   苏子瑜略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方才抬起头看着身前这个无论是容颜还是气质都完美无缺的人,开口道:“四境以下无敌,你当之无愧。”   他排第四,在他的头上还有三个人,但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代表了认同,也代表了在他看来那三人不如李休。   “我当然是四境以下无敌,不过你的实力应该不止是第四位。”   李休看着他说道。   苏子瑜笑了笑,道:“事到如今,我究竟能排第几位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人沉默了下来,李休也放下了手中长剑。   花瓣退散所留下晶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美极了。   苏子瑜偏头看向了身后面无表情的雪无夜,说道:“我输了,按照约定小玉山会退出这一次的试剑,望少城主恕罪。”   雪无夜点了点头,平静道:“想不到你也会输。”   苏子瑜咧了咧嘴:“是人就会输,人外有人的道理总是说得通的。”   “可总有人不懂得这些道理。”   雪无夜看了一眼李休,淡淡道。   苏子瑜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有些人永远都不会输。”   雪无夜看着他,眸子轻轻的眯了眯,转身走出了小玉山的宫殿,苏子瑜已经输了,那么剩下的一流势力当中自然就再也没人胜得过这个唐国世子,那就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必要。   “李休,你好自为之。”   这话应该不是在叮嘱,那一定就是在警告。   如果在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你不接着去?”   看到李休站在院中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苏子瑜将手中剩下的笔杆放到桌面上,挑眉问道。   “你还欠我一件事。”   李休看着他说道。   苏子瑜微微一愣,然后想起了之前答应过得所谓附加条件,于是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李休这一切回答的很干脆,显然是早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他走到长桌之前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张白纸,说道:“我想要这幅字。”   苏子瑜再次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一个微笑,赞道:“殿下的选择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   李休轻声道:“我的字很好,但不如你,在唐国有两个人的字不比你的差,只是一个人我懒得要,一个人我要不来,这就很遗憾,所幸今天有机会。”   有机会就不能错过。   “好。”   伸手将桌上的这幅字收了起来后,李休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坐在了木椅上,取出了一壶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苏子瑜嘴角一抽,用手指了指头顶,说道:“距离天黑还有半日时间,足够你再走上十几家宗门。”   这应该就是催促的意思。   李休想了想,解释道:“我要等一个人,他离得很远,所以我要挑战的慢些。”   “可你今天很快。”   “因为我想早一些见一见小玉山的人。”   他的模样很认真,看起来并不是在撒谎。   苏子瑜露出了疑惑之情,问道:“为何要见小玉山的人?”   “因为当初有人给了我一样东西,说他与小玉山有些交情。”   李休解释道。   苏子瑜闻言更加好奇:“什么东西?”   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把飞刀轻轻地放到了桌面上,然后推到了二人的中间。   苏子瑜低头看着那把飞刀,这一次他沉默了更长时间。   “的确有些交情。”   ……   …… 第536章 的确慢了不少   交情这东西很复杂,或者说人情这东西很复杂,因为它和诸事无关,只和良心有关。   好在小玉山是一个很有良心的地方,苏子瑜也是一个很有良心的人。   这把飞刀摆在桌面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寒意,李休问道:“我很好奇是什么交情?”   “有些交情可以说,有些交情不能说。”   “那这件事能不能说?”   “说不得。”苏子瑜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解释道:“也说不清楚。”   他的目光从那把飞刀上移开,继续道:“但交情就是交情,无论能不能说都摆在这里,不会动,所以小玉山会承这份情。”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小玉山欠他的人情,并不欠我,所以无需还到我的身上,我只是很好奇他与小玉山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不过既然不能说便也罢了,起码我确定了一件事。”   苏子瑜自然知晓李休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人,于是好奇道:“什么事?”   李休说道:“他站在我这边。”   这话听起来并不难理解,但苏子瑜却很难理解,心道他是你的二叔,不站在你这边难道还会站在你对面?   “天快黑了。”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凌霄殿外的云层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太阳在天际当中逐渐下沉,就像是沉入了汤谷当中一般逐渐隐没了身形,大地变得黯淡无光。   苏子瑜对着李休说道。   二人仍旧相对而坐在长桌两侧,面前摆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李休的字,很好看,而且有大家风范,但比他还是差了一些。   李休想了想,说道:“我有个问题。”   苏子瑜道:“我们今天聊了很多,你的问题也很多,现在也不差这一个。”   “在圣宗与万香城之间的交易当中,聪小小所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么?”   “这话你应该问李一南,再不济等过些日子你也可以去圣宗亲自问他,无论怎么想也犯不着来问我。”   李休没有回答,他之所以没有询问李一南或是其他人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见他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苏子瑜率先开口问道:“如果这从头到尾都是聪小小的算计,你要如何?”   “我会杀了她。”   “你不爱她?”   “喜欢和生死并没有绝对的关联,我喜欢,但她该死那就一定会死。”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也很让人惊讶,苏子瑜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夸赞道:“世上懂得这些道理的人很多,知道如何做的人也很多,但敢做的人却很少。”   李休没有说话,显然是在静候下文。   苏子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情很俗套,算不得什么曲折离奇,聪小小的身份并不单单只是圣宗圣女那么简单,她还是谢家的后人,如今的谢家就只剩下了不到百人,而且全部都是圣宗圈养在宗派当中,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掣肘,所以才会让聪小小无法反抗那次的命令。”   “但她还不错,那一剑故意刺偏,算是敷衍了过去。”   这的确是很俗套的事情,因为亲族性命被旁人握在手中,所以便不得不从。   李休皱了皱眉,疑惑道:“谢家?”   苏子瑜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聪小小本家姓谢,谢家原本也是荒州之上的一流势力,只是后来得罪了万香城欲要覆灭全族,谢家当中所有的四境以上修士全部被斩杀,后来听说是因为圣宗和谢家老族长之间有些恩情,于是便出面保下了这些残余的百人不到。”   “故此谢家便成为了圣宗的附属势力,后来聪小小出生,天赋惊人,圣宗为了控制她便将谢家安排到了宗门之内,名为保护实则是控制。”   “这是好事,也是麻烦事。”   身不由己,事出有因,这自然是好事,但同样,身不由己,事出有因也是一件麻烦事。   李休说道:“我遇到的好事很多,麻烦事也不少,这算不得什么。”   话音落下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凌霄殿内的光亮虽然耀眼,但与阳光比较起来总觉得差了一些什么。   “这幅字我会收起来。”   苏子瑜看着的背影突然说道。   正所谓礼尚往来,你拿了我一幅字,我也拿你一幅字,这才算合适。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道:“我的字不如你的字,但我的琴要胜过你的琴。”   苏子瑜挑了挑眉。   李休接着道:“所以过几天我会给你弹首曲子,要听什么你最好认真想想,因为我很少愿意给别人弹琴。”   “荣幸之至。”   苏子瑜微微颔首,面带笑容。   夜色总是很浓,当李休回到倾天策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人,都是之前败在他手中的那些势力,他胜过了沧澜榜上排名第四的苏子瑜。   这件事伴随着雪无夜的离开已经传遍了整座凌霄殿,此事传开倒是让他们这些人看开了许多。   毕竟就连小玉山的苏子瑜都败在了这位世子殿下的手中,其他人又有谁能够胜得过呢?   今天世子李休胜过了十七家势力,另一个叫做梁小刀的人则要多一些,足有二十三个。   若是按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恐怕都用不上两个月,只要七八天的时间所有的一流势力便都会败在这二人的手上从而退出试剑。   一流势力一旦退出剩下的就都是二流三流的势力,即便这些人参加最后并选出了前百名获得苍山负雪的名额传出去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这些年来在荒州万香城一直都是制定规则的人,现在来了一个外人率先动手打破规则,这件事最后会如何收场没人知道。   只是可以肯定雪无夜不会咽下这口气。   “我在路上听说了你的事。”   走进倾天策之后一眼便看到了躺在长椅上仰面朝天的梁小刀,李休坐到他的身侧轻轻地敲了敲木板,说道。   “怎么样?”   梁小刀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问道。   “太慢了。”   “我可是比你还多,这还算慢?”   “我只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而你用了一天的时间。”   梁小刀耷拉着脑袋,然后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苦意道:“这么说的确是慢了不少。” 第537章 加些调料   “今天挑的都是一些硬茬子,等明天只剩软柿子我肯定能更快。”   “能多快?”   “再多十个不是问题。”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开始你每天只能挑战五个势力。”   梁小刀楞了一下,不解道:“为何?”   “等个人,需要一些时间。”   李休解释道,他并没有说等谁。   只是梁小刀自然知晓,他想了想,忽然问道:“雪无夜会在这里动手?”   这里是凌霄殿,是万香城的老巢,纵使雪无夜再如何愤怒也不至于就这么不要面皮的直接动手吧?   “他想动手,但不会在这里,也不会亲自动手。”   天色很晚,凌霄殿很高,屹立在云层之中仰望明月和繁星总会有种不一样的独特感觉,因为月亮很大,构架很清晰,繁星闪烁的更加的明亮。   “那何必担心?”   “事后总免不了要做一场,万香城为荒州领率,附属势力多如繁星,总有些人会坐不住。”   “既然早晚都要做一场,现在何必认怂?”   梁小刀看了一眼李休,脸上带着些许鄙夷。   李休没有理会,从长椅上起身与不戒叶修等人打了一招呼之后便回到了屋子里,最近时常奔波,他想睡个好觉。   李一南和梁小刀对视一眼,旋即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一大桌子菜,叹了口气说道:“这下可好,连饭都不吃了,看来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梁小刀撇了撇嘴道:“管他作甚,咱们吃咱们的。”   对于倾天策的众人来说,今夜是个平稳且安静的夜晚,月光柔和,夜风轻盈。   但对于其他势力的人来说今夜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小玉山输了,这就意味着没人胜得过李休,雪无夜不会甘心。   日后注定会有一场风波,而最要紧的是李休的身份,他是大唐的世子,却来荒州搅弄风云,这是否意味着唐国会有什么大动作?   这些事没人能够想得清楚,也没人能够猜的透彻。   凌霄殿主店当中,空旷的大殿当中就只有两个人存在。   雪无夜坐在上方主位上,一个老者坐在下方客座。   正是当初护送周元和芮姑娘以及罗浮渊等人前往书院参加书海试炼的随行长老,五境巅峰修士,圣宗四长老。   “四长老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雪无夜轻轻地靠在椅子上,胳膊撑在座椅边缘,轻轻地拄着额头问道。   “少城主是聪明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四长老捧着茶杯,淡淡道。   雪无夜没有说话,自顾自的闭目养神,显然他要比圣宗有耐心的多。   片刻后,四长老放下了茶杯,轻声道:“少城主想必也清楚,就连苏子瑜都败在了李休手上,放眼其余诸多势力便再无人能够胜得过他,到时候只怕我圣宗也要被迫退出这一次的试剑大会,那样一来咱们双方面皮上都不好看。”   半眯的眸子微微张开,雪无夜嗯了一声问道:“那不知四长老有何高见?”   “想要挽回颜面无非就是事前阻止和事后报复这两条路罢了,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两条路上做文章。”   四长老沉吟片刻,如此说道。   雪无夜的眸子彻底张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讽,事到如今还想着作壁上观,想占万香城的便宜,你恐怕是想多了。   他低头装模作样的考虑了片刻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想要挽回颜面的方法其实还有一种,这件事因你圣宗而起,我万香城不过是一个中间人罢了,若是日后真的无人参与试剑大会,到时我只需站出来表现一下心胸宽广,不计较这些得失,如此才算是真正的挽回颜面,也能让天下人高看一眼,不是吗?”   四长老面色微微一沉:“少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无夜微微一笑,旋即面色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劝四长老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是不是近些年圣宗的风头太盛所以让长老以为自己真的是第六大势力不成?敢如此和我雪无夜说话的人,可是不多啊!”   四长老眼瞳微微一缩,手中的茶杯固定在了身前,二人之间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   雪无夜对此并不在意,自顾自的靠在椅子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半晌后,伴随着茶杯落在桌面上的声音响起,四长老的话语也再度响彻在了大殿当中:“李休与聪小小之间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结束,试剑大会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开胃菜而已。”   “而且此子做事宛若天马行空难以针对,更是擅长操弄大势,如果想要对付就要早些对付,往后拖的时间越长,对少城主与我圣宗来说都算不上好事。”   “事前阻止不可能做得到,那我们就只能将目光放到事后。”   淡淡的茶香萦绕在大殿当中,四长老如此说道。   雪无夜用手指敲了敲座椅扶手,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说道:“李休是个聪明人,而且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对付这样的人你永远不能去考虑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只能考虑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四长老皱了皱眉,露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雪无夜继续道:“我看过倾天策关于他的记载,也命人收集过关于他的事情,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他来荒州第一件事是为了迎娶聪小小,第二件事便是为了诸天册。”   “那我们只需要守着这两个目的便可,他自然就会自投罗网。”   四长老问道:“按照十年一次的流转,现在的诸天册在摩罗崖当中,李休要取它应该还有些时日,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他与聪小小之间的婚事?”   雪无夜点了点头,微笑道:“试剑结束之后,以他的傲气秉性必然会携大势去往圣宗提亲,而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在他过段日子挑战翟一宽之时你当着他的面宣布我与聪小小之间的婚事,如此便可。”   人在愤怒的时候往往会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那时候便是李休最好对付的时候。   四长老没有说话,显然这件事早就已经是双方的共识,聪小小早便已经被圣宗暗地里许给了雪无夜。   略作沉默后,雪无夜的目光忽然闪了闪,缓缓道:“也许我们无法在事前阻止他,但可以为他加些调料,如此才算得上是丰盛。” 第538章 白云中的第一片雪花   “加料?”   四长老眉头轻轻一皱,并没有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无夜微微一笑,旋即轻轻地闭上了眸子,并不说话。   今夜的确很长,但是再如何漫长的夜晚也总会有过去的时候,阳光会出现,天空总会亮起。   昨天李休一脸胜过了十几家势力,往后的每天想来只会更多,并不会变少,于是自小玉山之后的势力都是将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上,门内实力最强的圣子圣女更是一大早就盘坐在宫殿当中将自己的精气神调整到了巅峰,凝神以待的等待着这位随时可能会上门拜山的大唐世子。   既然无论如何也赢不掉,那不如就输的漂亮些,如此脸面上也算是过得去。   只是自太阳升起直到落下之后李休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出现在这些势力当中,疑惑不解之下派门内弟子出去探听消息却得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是难以理解的事实。   那就是今天一整天的时间这位唐国世子始终都在倾天策的宫殿当中并未离去,就只是与他一同随行的那位北地小将军出去往左胜过了五家宗门。   据说晌午还没到这位小将军便已经大胜并且回到了倾天策。   从这往后的一连月余的时间都是如此,世子李休再也没有走出过那扇门,每日来往都是那位肩上刻着北字的黑衫小将军,三十日的时间他胜过了一百五十家一流势力,这一个月的时间来传闻最多的便是他手中的那把刀。   直来直去,但却诡异莫测,这本是两个毫不相干且截然相反的形容词,但放到这个黑衫青年的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而且听说他还是魂武双修,背后风属性命魂吹拂天地,更是让那把刀变得无比凌厉起来。   综合起来这位原本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人一身实力在沧澜榜上竟是能够排进前二十当中,如此发现可是让不少人惊掉了眼球,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但这就是事实,就这么堂堂正正的摆在你的面前,无论你内心是否能够接受他都是事实。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距离试剑大会正式开启的日子就只剩下了半月余,每日五个来说的话时间倒是足够,只是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存在,那李休此举的目的断然不会只是想磨炼梁小刀这么简单。   “今天还是我动手?”   天色刚亮,梁小刀坐在桌子前一手端着大米粥,一手拿着包子抬头问道。   在他的四周坐着很多人,而且都是熟人。   小棋圣方良,三七崖傅云霄,上清宫花雨瑶,紫薇山楚阳,三十六洞计之华,玲儿山春秋雪等人在这段日子里都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倾天策当中,时间已经临近最后关头,这场戏总要看个落幕。   “还剩几十家,你和我一人一半,今天全部结束,留一个圣宗出来,明天再说也不迟。”   李休站在院中抬头看着身前那些完全由灵气凝聚而成的诸多灵植,很好看,而且足够虚幻,人总是喜欢那些虚幻而又不切实际的东西,因为这些能够让平日里劳累且无处安放的灵魂得到短暂的释放。   这不是坏事,但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未尝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听到圣宗这个名字梁小刀脸上的笑容变得深邃了不少,调侃道:“其实我本以为第一天你便会忍不住去圣宗走上一走,却不曾想过你竟会将其留到最后,果然,这便是好饭不怕晚的意思吗?”   李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圣宗很难对付,所以才留到最后。”   梁小刀撇了撇嘴,道:“这算哪门子道理?难对付不才更应该先下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他个措手不及再说。”   李休道:“我想让他做好准备,并且做很多准备,然后再胜过它,如此才算是最能出气的事情。”   点了点头,梁小刀不在说话,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白粥和包子,一片雪花忽然穿过凌霄殿的上空落在了他的包子上,泛着热气的包子只是瞬间便将那片雪花融化成了白水。   “下雪了?”   他愣了一下抬头往上看去,发现无数的雪花随风摇摇落下,雪白掺杂在白云当中让人看不真切那到底是雪还是云。   直到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了长桌上,众人方才确定原来真的是下雪了,原来秋天已经过去了。   梁小刀放下了包子和粥,一时间有些晃神。   李休沉默了下来,与故乡一样的景色总是能勾起很多回忆,尤其是大雪对于他来说意义就更加不同。   在唐国有春节除夕的说法,这一点荒州之上并不存在。   所以大唐对于唐人来说地位总是特殊而独特的。   “走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转身拍了拍梁小刀的肩膀,开口说道。   梁小刀的神情重新恢复原样,只是那双眼神变得犀利无比,他笑了笑,说道:“我要打十个。”   李休点了点头:“随你。”   二人肩并肩走出了倾天策宫门,身后方良等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两个人好像突然间变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李一南看了一眼慕容雪,慕容雪也在低着头,目光复杂。   他笑了笑,看来这场雪对于唐人来说总会有着与众不同的特殊含义。   如果用大唐的话来说这应该就叫归属感。   “先拜哪个山门?”   二人走在凌霄殿里,感受着两侧四周传来的诸多视线,梁小刀开口问道。   剩下的势力当中实力比较强的也有一些,有几个势力内的圣子圣女都是沧澜榜上排名前二十的强悍之辈,凭借梁小刀如今的实力胜负还在两说。   而且因为拜山的原因存在这些胜负两说的势力就不能由他动手,只能交给李休。   拜山就要求胜,尤其是关系到万香城。   那就不能太过马虎。   李休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不停地来回流转,想了很久之后方才说道:“摩罗崖!”   ……   …… 第539章 诸天册不能给   摩罗崖是荒州之上的一个一流势力,这个势力平日里行事低调,而且毫无踪迹可寻,在荒州之上没有什么朋友,同样也没有什么敌人。   是一个很特殊的势力。   “我听说摩罗崖在荒州的风评一向不错,过会儿是不是要客气一些?”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一步一摇的朝前走着。   李休平静道:“风评并不是决定一个势力好坏的唯一原因,荒州之上各个势力之间的牵扯错综复杂,这三百余一流势力当中恨不得将你我杀之而后快的没有七成也有半数。”   梁小刀点了点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皇甫家好像也来人凑了这次的热闹,等这里的事情结束,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皇甫家?”   李休皱了皱眉头,显然他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   见到他对此并不知晓,梁小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听说好像是皇甫极想要看热闹,所以非要吵着皇甫理带他过来。”   “所以来的是他们兄弟?”   梁小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说道:“不,来的就只有皇甫极自己,好像是皇甫理嫌他吵得厉害,不耐烦之下就把他自己给扔了出来。”   听到这话,李休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古怪之色,觉得这一家子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等这件事结束,便去拜访。”   某种程度上来说皇甫极和梁小刀两个人差不多,都很聪明,但却懒得动脑子,因为皇甫家有皇甫理撑在上头,梁小刀有李休走在前头。   二人走过了小玉山的门前,从此处到摩罗崖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只需要盏茶功夫便可以抵达。   四周行走着很多人,这次与之前不一样,这些人并未离去,而是或远或近的跟在了他们二人的身后,因为这次与之前不同,出来的不单单只是梁小刀自己,还有李休。   两个人很少会一直出来,此刻既然一直走出那就意味着会有大事发生。   粗略的算了算目前还剩余的一流势力,这些人震撼的发现如果按照这二人之前的速度一家接着一家的打下去,或许能够在日落之前便胜过所有人。   日落只是个形容时间的词汇,在晴空里能够很直观的感受到,但在今日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就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   今日也许会是一个落幕,因此没人想要错过这一天。   梁小刀回头看了看,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李一南叶修不戒和尚等人。   “这场面有些大。”   收回了目光,他有些感慨的说道。   “万香城是规则的制定者,现在却被没人破坏规则而无计可施,这样的场面没人愿意错过。”   李休并未理会四周,自顾自的朝前走着。   摩罗崖很近,而且如此大的阵势他们也是早就收到了风声,此刻的宫殿正门已经大开,门外站着两名摩罗崖的弟子,在看到李休和梁小刀二人之后齐齐拱手行了一礼,道:“摩罗崖早已经等候多时。”   梁小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确定距离自己等人走出倾天策到现在不过只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于是便问道:“多时是多久?”   那两名弟子神情一滞,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心道这人怎么不按套路进行?   “好了。”   李休看了梁小刀一眼,然后对着二人回了一礼,说道:“唐国李休,梁小刀前来拜见。”   “殿下请进。”   那两名弟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侧开身子将门口的道路让了出来。   摩罗崖这一次前来参与试剑的人相较于其他绝大多数势力来说要少一些,算上随行而来的五境长老和门前左右两侧的这两名弟子一共就只有五个人。   剩下二人则是摩罗崖的圣子圣女,实力在伯仲之间。   在沧澜榜上分别排名第二十位和第十九位。   可以说上一代的摩罗崖只是荒州之上中上等的势力,但等这一代的圣子圣女成长起来之后便可一跃成为不下于上清宫以及紫薇山的顶尖势力。   而此时在宫殿当中,五境长老崔天意站在一侧,圣子刘白羽和圣女阮心怡则是并肩而立站在最前方,目视着李休和梁小刀的到来。   “怎么,这是要二打一?”   看着并肩而立的刘白羽和阮心怡,梁小刀挑了挑眉毛,有些讥讽的说道。   “摩罗崖虽不才,却也做不出以多欺少的事情来。”   刘白羽看着他,淡淡道。   身后一直跟随的其余势力之人并未进入宫殿之内,只是站在外头静静地看着内里发生的这一幕。   “殿下来这里应该不单单只是为了拜山而来。”   阮心怡的视线透过了梁小刀看向了他身后半步的李休,虽是在疑问,但话语听起来却更像是笃定。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而且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诸天册在荒州之上由各大势力进行保存,每十年轮换一次,在这期间可供所有人进行观赏感悟,而现在的诸天册就在贵派当中保存。”   “的确在我摩罗崖当中,也可供外人观摩感悟。”   “我想借之一观。”   阮心怡沉默了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诸天册乃是大道之中最原始的烙印,也是天下万法总纲,千万年来无人能够修行,早便听闻殿下能够修行,按理来说这诸天册留之与我等并无用处,不如赠予殿下延续修行之法。”   “但诸天册毕竟是诸天册,全天下就只有三部,现如今一部被殿下融进体内,一部在青山,还有一部在我摩罗崖,若只是一观倒还好,但恕我直言,殿下一旦观之,只怕这部诸天册便也会融进你的体内,到了那时候此等万法总纲便等于消失在了天地当中。”   阮心怡注视着李休,缓缓道:“如此大的损失和骂名我摩罗崖背负不起,所以还请殿下恕罪,这诸天册摩罗崖不能给。”   这话很啰嗦,但这是大实话。   李休沉默了着没有开口。   梁小刀则是有些不太耐烦。   “诸天册乃是天地之物,何时成了你摩罗崖的东西?你说不给就不给?” 第540章 两个人的默契   “唐国有唐律,唐律讲道理,小将军这话听起来可没什么道理。”   刘白羽半眯着眼,缓缓说道。   “唐律向来只约束唐人,与荒州无关,与摩罗崖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所以这道理要不要讲,其实也没有关系。”   梁小刀侧着脸,目光在他们二人的脸上来回流转着,淡淡道:“如果有人非要做一些没有规矩的事情,那才是最没道理的事情。”   刘白羽沉默了一瞬说道:“诸天册虽为天地之物,但却是荒州之人共同所有,每十年一次轮换保护,这十年既然属于摩罗崖,那我摩罗崖就有处理之权。”   道理不怕辨,因为这东西会越辨越清。   梁小刀不占理,所以就只能不讲理,他略抬着下巴,说道:“诸天册自古以来便无人可以修行,十年轮换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个摆设,现如今世子李休拥有修行诸天册之能,那这三卷诸天册便应该归他所有,留在尔等手中不过是明珠蒙尘,凭什么不交出来?”   这是诡辩。   阮心怡眉头紧皱,刘白羽则是摇了摇头,道:“不给。”   梁小刀还要说话,却被李休抬手按住了肩膀,于是便收敛了声音回头看去。   李休看了一眼站在一侧始终默不作声的五境长老崔天意一眼,知晓他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刘白羽和阮心怡二人。   于是开口道:“诸天册到底如何那终究是以后的事情,而眼前要做的和这件事并无关系,所以也就不用去浪费唇舌去讲什么道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的事情现在解决。   而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刘白羽和阮心怡对视一眼,分别往左右移开了几步的距离,面色凝重的看着身前男子,他们未曾与李休交过手,但他们却和苏子瑜交过手。   而苏子瑜却败在了这位唐国世子的手上,那他们二人合力自然也就不是对手,区别只在于能够坚持多久。   如此想着刘白羽的眼眸深处无形中泛起一抹苦意,他可是沧澜榜上排名第十九位的强者,以前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与同境修士之间的战斗并不是如何取胜,而是能撑多久。   “二打一?这可有些不太地道啊!”   梁小刀看了一眼左右互成掎角之势的二人,身上黑衣向后飘杨露出了腰间的弯刀,他将手放到刀把上,面色玩味,笑道:“二打一多没意思,不如二打二来的爽快一些。”   “两个打两个,这才公平。”   刘白羽并未反对,阮心怡也没有异样,的确就如同梁小刀说的那般,两个对两个,那才是最公平的事情,哪怕他们二打一也未必会是对手。   尘埃落定后,摩罗崖的宫殿之内显得十分安静,没有人发出声音,即便是向来话多和得理不饶人的梁小刀也只是抽出了腰间弯刀,神情淡漠。   他毕竟只是刚刚突破三境数月,一身实力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现在的他固然拥有着沧澜榜上排名前二十的水准,但是是否能够胜得过刘白羽和阮心怡二人还是个未知数。   二打二不是一对一,而是两个人打两个人,那就是一起打的意思,也是混战的意思。   方良等人还有其他势力的人都在外界安静看着,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而足,但他们都很清楚,摩罗崖一定会输,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唐国,李休。”   “唐国,梁小刀。”   二人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这是拜山门之前的所需要做的礼仪,无论拜山这件事多么得罪人,最起码表面功夫要做到让双方满意。   “摩罗崖,刘白羽。”   “摩罗崖,阮心怡。”   在礼仪结束之后,战斗就会不可避免的开启。   “今天是初冬,天上下着雪。”   四人面对面站着,李休突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刘白羽朝前走的脚步微微一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但梁小刀懂这句话的意思。   李休接着道:“听老头子说冬天的第一场雪总要吃顿饺子,以前在唐国觉得这句话没什么意思,又不是除夕,吃不吃饺子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这寒冬里的第一场雪的确应该吃顿饺子。”   这都是生活上的琐事,也是对大唐拥有的情怀。   但刘白羽和阮心怡不是唐人,他们感受不到这些情怀和念想,就只是觉得啰嗦,于是向前的脚步更快,二人的身影与白雪当中翻飞交替,乱人心扉,眼花缭乱。   他二人既是师兄妹,也是道侣,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完美无比,一加一的战斗力要远远高于二。   但四人之间还有段距离,他们的速度再快也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李休还是低着头,眼中带着一些念想,轻声道:“吃饺子当然要吃自己包好的饺子,那吃起来才有味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说道:“实不相瞒,这些年在北地我犒劳三军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就是自己动手包饺子,我爹说身为领率一定要多与下属亲近,恩威并施,而这个恩有很是讲究,只有自己亲自参与的事情才算得上是最大的恩,共苦一顿饭,要胜过赏银千百两。”   “兄弟我没钱,北地又是缺钱的穷苦地方,要我自掏俸禄给他们赏银是不可能的,我那点钱还留着买酒喝,所以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火头营偷他百来斤面粉,包上一天一夜的饺子,给站岗放哨的弟兄们送去热乎乎的一盘,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那叫一个感动。”   梁小刀握着刀,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翻飞而来的两个人,眉飞色舞的说着从前的事情。   “以前我还只是找一个施恩惠的法子,后来做的多了每个月最少都要做上两三次,少一次都不行,浑身难受,要不是后来火头营的人日夜不分的派重兵把守库房,我还能多做两顿。”   他轻轻地擤了擤鼻子,脸上有些骄傲。   李休则是有些羡慕。   “等这破事儿弄完,我让你尝尝我北地第一厨师的手艺。”   他脚掌侧踏而出,一阵风吹翻了雪白落花,一身黑衣在白雪之上显得很是刺眼,刘白羽和阮心怡二人就像是两只蝴蝶交织在了一起。   梁小刀则是出现在了两只蝴蝶之间,那把刀锋芒毕露,凛冽的刀意切割着风雪笼罩着那两个人。   李休觉得有些期待,因为他知道梁小刀的厨艺很差,就像当初在老弄堂的时候还被他们几个讽刺过。   这样一个在厨艺上能够和徐盈秀平分秋色的人,包的饺子会是什么味道?   李休很好奇。   那这场战斗就要结束得快一些。   刘白羽和阮心怡的脚步齐齐停下,两个人都是剑修,尤其是彼此配合默契双剑合璧之下所爆发出来的威力更是无与伦比,翻飞极动与驻脚极静之间衔接的恰到好处,一动一静更能够体现这对道侣的强大实力。   停止并不是被动,而是主动,使得梁小刀原本的杀势瞬间转变为困势,被二人交织汇聚而成的一张张剑网困在了其中。   天地间白雪纷飞,雪花得遇剑光如雾般消散,透明白雾遮蔽着大半的视线。   刘白羽的和阮心怡的脚步不停的交错踏出,围绕着梁小刀的一张张剑网也在快速的收缩着。   他握着刀,弯刀划破白光斩在了剑网之上,双剑出现了瞬间的停顿而后重新恢复如初。   黑衣被斩去了一角。   李休出现在了剑网一侧,他的手中没有剑,但身上却绽放出了无数的剑光,剑网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碎片朝着地面飘零落下。   但还不曾落地便被一阵风吹拂着飘向一侧,梁小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二人的中间,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命魂,那是无处不在的风,却又不是纯粹单纯的风。   这阵风吹动着雪花飘落在天地之间,梁小刀的刀似乎也是无处不在。   刘白羽身形翻转提剑斩向了李休,阮心怡身形后退朝着梁小刀掠了过去。   这把剑很快,而且足够锋利,李休却依旧没有拔剑,他抬起了手,身前出现了一层水幕,水火太极自掌心中隐隐浮现,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长剑落在了水幕上并未刺穿,而李休的剑气却透过水幕斩向了刘白羽的胸前。   一朵雪花从身后飘来挡住了这道剑气。   接着便看到本该出现在梁小刀面前的阮心怡竟然是诡异的从刘白羽身后出现,她抬手一剑同样刺在了水幕上,二人合力之下竟是将这水幕硬生生的刺穿而去,且余势不减的朝着李休斩去。   两把剑贴在一起,一刚一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也是巧妙地融合成了一体,向着李休的眉心刺去。   双剑卷动着周遭风雪,携带着沉重大势宛若枷锁禁锢着李休的身体,使得他的双腿如坠泥潭,沉重无比,难以移动。   “好剑法。”   李休目光闪烁,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夸奖道,刘白羽和阮心怡二人无论是剑法还是合击之术都是炉火纯青让人防不胜防,并且在速度极快的同时还拥有着不俗的力量。   如此合击之术足以称得上是完美。   但他还是没有拔剑,只是自其背后和左右两侧各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金色巨剑虚影,三把巨剑甚至短暂的阻隔了风雪落下。   巨剑迅速的横在身前拦住了他们二人刺来的长剑,并且另外两把分别自上下夹击斩去,与此同时李休的身子也是腾空而起,翻转之间双腿带起道道残影踢向了二人的胸口。   刘白羽手掐印决,持剑做了一个守势将上下夹击而来的两把巨剑止住,而阮心怡则是侧身跃到了半空,身形竟是在空中短暂的停留了呼吸时间,身形腾挪之间一脚朝着李休不闪不避的踢了过去。   巨剑剑身之上裂开了数道裂痕,而后轰然炸开,穿行过白云的雪花重新飘落在地上。   而李休和阮心怡的双腿也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一股灵压轰然炸开,刚刚方才落到地面上的雪花朝四面退散露出了整洁无比的宫殿平地。   李休从空中落下,阮心怡的身体则是倒飞出去,穿过了一片片雪花砸在了地面。   长剑插在身前微微摇晃。   刘白羽目光冰冷,面色陡然间变得冷然无比,他举剑当空,剑身之上散发出了一股股无形的威压,天地之间雪花倒流重新归于云层之上,四面风云聚成一个漩涡出现在所有人的头顶上空。   他目视着李休,眼中满是寒意。   一股股的灵压不停地汇聚并且升高,最终达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让得他握剑的手中都是不停地颤抖着,显然这股力量凭借他如今的实力还难以做到完全控制,但事到如今也是不得不为之。   李休站在原地并不动弹,反而是摊开了手臂目光平静的看着他,背后的水火太极逐渐隐没于虚空,一股纯粹无比的剑意自他体内升腾而起。   这股剑意并不强烈,但其纯粹和干净却是要远远胜过刘白羽。   这是要分胜负的一剑。   二人之间距离大概只有四步之遥,这一剑只是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很难阻挡,而且与此同时一同而来的还有漫天零落的密集白雪。   如果是以往李休一定会斩出一记更强的剑用来回馈,但他这次没有,而是采取了一个守势。   无形剑意凝聚在双手之上,他抬起了手,无数剑气自掌心当中迸发然后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盾,刘白羽的剑斩在了盾上发出了一道巨大无比的轰鸣声。   他紧咬着牙,剑光竟是凭空再次拔高了数倍,那道无形的盾响起了破碎声。   李休仰着身子,身体和地面成水平,仍旧没有反抗。   而此时的刘白羽剑光已经消失,他转身,提剑正要强吊着一口气再斩一剑,却见到了李休脸上那平静无比的表情。   跟着便看到了一把刀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梁小刀的身体随风而露出地面,此刻正持弯刀架在他的面前。   而身前腾空的李休却已经消失在了此处,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剑鸣,李休的手掌贴在了阮心怡的额头上。   一片片雪花重新落到地面。 第541章 背后有人啊   弯刀很锋利,架在脖子上只需要轻轻用力便可以斩断头颅。   李休的掌心当中吞吐着一缕剑芒,似乎只要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刺穿阮心怡的头颅。   这就是胜负已分。   外面的人有些发愣,即便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们还是忍不住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回过身来。   刘白羽和阮心怡可是沧澜榜上排名第十九位和第二十位的两个人,并且还是双修道侣,彼此默契十足,修行的合击之术更是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但那唐国世子竟是连剑都没有用,那个黑衫少年潜伏于风中最后就只是为了这一刀,在这期间这两个人甚至都没有说过话,就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不曾存在。   这从大唐而来的两个人默契程度甚至不在刘白羽和阮心怡之下,这才是最让人忌惮的地方。   “承让。”   李休俯视着阮心怡,看着那双带着讶异和沉默的眸子他的目光却是十分平静,放下了手,吞吐不停的剑芒散于无形。   阮心怡从地面站起,身上的衣衫并没有灰尘,只是沾染上了许多的雪花,此刻融化在边角处显得有些湿润,看起来略带一些狼藉。   “我输了。”   她将剑收起,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胳膊,上面破开了一道伤口,有鲜血渗透过衣衫往外流淌,将地面上的雪花染成鲜红。   梁小刀也收起了弯刀,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刘白羽的肩头,笑道:“最后一剑威力不凡,什么名堂?”   “此剑名为飘零落,乃是我摩罗崖秘技,只是可惜我资质愚钝,尚未完全掌握,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刘白羽偏头看着他,自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线,一丝鲜血正顺着往下流淌,伤口并不深,片刻后即可恢复如初。   “飘零落?”梁小刀想了想之前那副卷起漫天白雪的场面,不由得点了点头,赞道:“的确是飘零落。”   “此事过后,我会去摩罗崖讨要诸天册。”   李休最后看了一眼他们二人,然后对着一旁默不作声的五境长老崔天意行了一礼后,开口说道。   接着便转身走出了摩罗崖宫殿之外。   梁小刀伸手轻轻地掸了掸肩上的雪花,让得那深邃的北字变得愈发清晰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刘白羽和阮心怡二人,淡淡道:“我和李休的性子差不太多,遇到事情总想着要自己解决,所以哪怕是破坏万香城规矩这样的大事我们也是用的自己能做到的方法去做。”   “但你们要清楚一件事,我们喜欢靠自己,但这不代表我们身后没有人,诸天册是天大的事,事关李休日后的修行生涯和进程,所以这一卷我们一定会得到,如果我们被拒之于门外,书院或是大唐就会亲自派人来取。”   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了一眼一旁的崔天意,而后转过身子随李休一同走出了摩罗崖。   他的话声音不大,但在这漫天落雪当中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让得无论是门内还是门外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在场的全部都是一流势力之人,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对于唐国自然很是了解,也在这个时候他们方才意识到一件事情,正如梁小刀所说,这两个青年身后站着整座大唐,他们靠自己,却绝不是只有自己。   面对暴怒的唐国只需要从书院中走出一位五境教习,便不是摩罗崖可以抵抗的了的。   长辈不会轻易掺和后辈的事情,但事关诸天册,那说不得就也要掺和掺和。   刘白羽回头看了一眼崔天意。   崔天意转身回到了宫殿当中,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那双眸子变得压抑了许多,平心而论,诸天册对于天下人来说就是一个无用之物,既如此倒不如赠予李休换一份天大的人情。   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荒州之上各个势力之间本就错综复杂,而摩罗崖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能够独善其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万香城的照拂,这件事虽没有拿到明面上来,但摩罗崖和万香城彼此心照不宣。   现在李休针对万香城要做一场。   摩罗崖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手诸天册。   “大唐可不好惹,这一次之后,我摩罗崖欠你万香城的人情,便彻底还清了。”   崔天意随手关上了门,整座宫殿之内如死寂一般。   目视着李休和梁小刀两个人的背影,那些站在门外的一些势力弟子都是目光复杂,他们隐隐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许本就波涛汹涌的荒州大陆,随着这两个人的到来变得更加变幻起来。   李一南拍了拍叶修的肩膀,说道:“你交了两个不错的朋友。”   叶修愣了一下,并没有听懂他这话的意思。   李一南笑了笑,解释道:“他们两个下一个拜山的目标,是帝族。”   话音落下,他背着双手一步一步的跟在后头,傅云霄和方良等人也是静静跟着。   叶修则是站在原地许久没有移动脚步,沉默的有些吓人。   帝族也是一流势力,而且论实力并不逊色上清宫和紫薇山这样的顶尖存在,放眼天下三百余一流势力当中,恐怕能够稳压帝族一头的便只有圣宗和小玉山以及皇甫家了。   说是皇甫家倒不如说是皇甫理一人而已。   叶家的实力按照层次划分的话最多只是一流势力当中的中等存在,与帝族之间的差距很大,尤其是帝族这一代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邱小离的身上。   叶修想要迎娶邱小离的难度用难如登天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现在李休去了帝族,固然是有拜山的原因存在,又何尝不是在为他探路?   咧了咧嘴,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觉得李一南说的很有道理,他的确交了两个很不错的朋友。   “我还真是好奇这帝族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竟然连叶修都看不上眼。”   梁小刀还是那副双手枕在脑后的招牌动作,然后用手臂轻轻地撞了撞李休的背后,闲聊道。   熊胖始终挂在他的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第542章 真是一个傻姑娘   李休用手轻轻捏了捏它的脸,说道:“帝族的底蕴比之上清宫等还要深厚一些,邱小离在沧澜榜上排名十五,听一南说只要等她破了四境以后才会完全觉醒帝族血脉,那时候便会一飞冲天。”   梁小刀撇了撇嘴,说道:“那也是破四境以后的事情,现在她不就只是排名十五吗?还不如陈彦彦,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许多人的秉性就是如此,他们瞧不上你,认为你没有前途,但当你用脚踩过他们的头顶之时,以后再见到你就会恭敬客气。”   李休的脚步停了下来,二人站在了帝族的宫殿门前。   他这话说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叶修,帝族一心想抱万香城的大腿,瞧不上叶修,所以哪怕邱小离和叶修两个人相互爱慕却也无法走到一起。   注定会被阻拦。   而叶家无法帮忙。   “叶修是个不错的人。”   梁小刀想了想,然后说道。   无论是当初叶修在唐国的所为还是现在在荒州之上的一切叶修都是一个不错的人,他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能帮一些便是一些。   李休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先踩他们一脚,只有这一脚踩的狠了,以后再见面之时他们才会懂得收敛。”   “仗势欺人?”   梁小刀挑了挑眉,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以前在大唐我爹总让我夹着尾巴做人,明明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二代却连一次民女都没调戏过,憋得我这个难受,这次可得好好舒服舒服。”   他伸了一个懒腰,一双眼即便是在大雪纷飞当中也显得十分明亮。   李休看了他一眼,觉得调戏民女有些不太好听,但也没多说什么。   梁小刀看着他说道:“先说清楚分工,沧澜榜上第十五位,我未必胜得过她,所以这打架的事情你来,过嘴瘾的事情我来,你了解我,知道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些目中无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散修倒还好说,大宗派的男修士也还可以,但一些出身高贵的圣女一级想要嫁一个心仪的人可是难得很,宗门长辈总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便将你的婚事订下来。   美其名曰门当户对,为你着想。   门当户对这句话并没有错,但为你着想对错如何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抬脚踹开了门,梁小刀率先走了进去,还没等里面的人开口他便直接大骂道:“人呢?都死哪去了?没看到小爷来了吗?也不出来迎接迎接,有喘气的没有出来一个让爷瞧瞧。”   李休愣了一下,前行的脚步僵住了一瞬。   身后远远跟来的其余势力之人也是纷纷一愣,彼此对视都看出来对方脸上的诧异之色。   这段日子李休和梁小刀挑战了二百个势力左右,不说是谦虚彬彬,那也是举止有礼,像这样直接干脆的挑衅可是从未有过。   “难不成这二人与帝族之间有什么恩怨?”   “也没听说啊!”   不少人挠了挠下巴,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门外之人尚且不知,门内之人更加疑惑。   在梁小刀踹门而入的同时,门内帝族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一行七人便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按照规矩,一位五境长老随护,名唤邱山。   还有两位游野护法,剩余的四人便是要参加试剑大会的三境子弟。   帝族不是一个宗派,而是一个家族,族内以邱为姓。   帝族公主邱小离赫然便在这四名三境子弟当中,一身粉裙看起来让她鹤立鸡群,高贵无比就真的宛如公主一般。   邱山看着闯进宫殿的两个人,目光阴沉冷然,却是并未开口说话。   这是小辈的事情,还是由小辈去解决的好,帝族乃是大族后裔,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阁下闯我帝族宫门,辱我帝族颜面,是何用意?”   在邱小离身侧走出了一个青年,一身衣衫看起来颇为华贵,此刻正一脸阴沉的看着梁小刀,寒声问道。   梁小刀挖了挖鼻屎,讥讽道:“怎么?你帝族颜面有何了不起的地方吗?一个整天想着把自家公主嫁给万香城好抱大腿的势力,能有什么颜面?”   他摊了摊手,嗤笑一声,眼中带着淡淡的鄙夷之色。   “何况我是来拜山门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来拜山的人和你好言好语的说话聊天?那是来拜山啊?还是来做客啊?”   “放肆!”   听到一心想要将公主嫁给万香城这话,那帝族青年猛地一声大喝,森然道:“阁下说话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辞,我帝族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外面的人已经渐渐站到了门外,李休已经走到了梁小刀的身后。   叶修站在人群当中安静的看着这一幕。   梁小刀却是不屑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咋滴?有本事你打我啊?”   李一南在门外嘴角抽搐了一下,慕容雪觉得有些丢脸。   方良紧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李一南,眼带询问。   傅云霄也是摇了摇头,觉得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身份。   李一南低着头,没有与方良对视,心中觉得有些尴尬。   “久闻世子殿下之名,今日一见让小离有些失望。”   那青年还要开口,却见到邱小离朝前走了一步,目光掠过梁小刀看向了他身侧的李休。   李休淡淡道:“千万人眼中有千万个我,你如何看待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殿下如此莽撞行事,目中无人传出去就不怕旁人耻笑吗?”   邱小离看着他,轻声说道。   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皮肤并不白皙,反而是带着淡淡的粉红色,身材高挑,浑身上下的比例却又恰到好处,一身粉色长裙穿在身上不显臃肿,将那身材显得更加透彻,而且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温婉气质,看起来与梁秋颇为相似。   这样的姑娘是很让人喜欢的姑娘,难怪锦衣叶修也会有动情的事情。   李休并未理会。   梁小刀则是叹了口气,说道:“傻姑娘。”   邱小离微微愕然,旋即变得有些恼怒,但在看到梁小刀朝他身后撇了撇嘴之后她的目光跟着看了过去。   发现叶修就站在门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邱小离目光微微一闪,旋即恼怒之色迅速的变成了一抹羞涩,让其本就有些粉红的皮肤变得更加红润了一些。   梁小刀又叹了口气。   这一次声音大了不少。   邱小离却已经知晓了他二人如此行事的原因,不由得朝着李休投过去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   见到她这副模样,梁小刀第三次叹了口气:“还真是一个傻姑娘。” 第543章 情爱这东西   李休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这句话,同时也想不通像这样的姑娘是怎么看的上叶修的。   就像他想不通红袖为何会看上梁小刀这个登徒子,梁秋又为何会喜欢苏声晚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人,徐盈秀想来还在武当山上不得见。   这世间的情爱真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梁小刀的叹息声很大,说话的声音也不小,于是帝族的其余几人都是顺着邱小离的视线看向了门外,然后便见到了站在门口长身而立的锦衣叶修。   一双双眸子都在瞬息之间就变得阴沉起来。   梁小刀嗤笑一声,鄙夷道:“还自称帝族,底蕴深厚,可别不要脸了,放着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非要把全族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姑娘的身上,如此倒也罢了,还要让这姑娘去和雪无夜成亲,我是真想不通邱小离究竟是你帝族的公主还是你帝族的木偶呢?”   这话不仅听起来有些诛心,实际上也的确很是诛心,让那几个帝族之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有些事情众人心知肚明,但你不能讲出来,邱小离是帝族公主,在帝族当中无论是潜力还是地位都极高,但为了更长远的发展族长以及族内长老统一的打算是将她嫁给雪无夜,用来联姻万香城,从而确保自己的地位,在最短时间内追上圣宗。   任何一个宗派都是野心勃勃的,没有人愿意永远屈居于目前。   “放肆,我帝族的事何时轮到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评论?”   “怎么?敢做不敢说?啧啧,这就是帝族风范?今天小爷我算是涨了眼界了,这份臭气远隔百里都能闻到。”梁小刀用手轻轻的在面前扇了扇,口中啧啧作响道:“让人耳目一新啊!”   “找死。”   那帝族青年眼中寒芒一闪,手掌挥出,自空中出现了一枚大掌印朝着梁小刀便拍了过去,他乃是帝族族人,放眼整座荒州又有谁敢如此对他说话?   即便是五大派的人面对帝族也是不曾如此蔑视。   这一掌很强,或者说这名帝族青年的实力也很强,在沧澜榜上的排名要在前三十五,放到整个荒州年轻一辈当中也属顶尖天骄,自然也是心高气傲的人。   但这一掌对于梁小刀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弯刀,同样抬手一掌对轰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掌印如尘烟般消散,完全带不起任何波澜。   梁小刀脸上的冷笑更浓,眼中的鄙夷之色愈加清晰:“怪不得这些年来帝族越来越差,更是将重回当年辉煌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一个女子身上,原来是族内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还真是丢人现眼。”   他的声音很清晰,传遍了四周所有人的耳中,让宫殿内的帝族之人全部都是面色难看,有些下不了台。   “梁小将军这话,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帝族的五境长老邱山突然睁开了眼睛,寒声说道。   五境长老通常不会插手后辈的事情,尤其是拜山门这样的大事,但现在既然开口说了,那就证明梁小刀的话很过分,也很难入耳。   “过分?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帝族,同境当中你们帝族但凡有一个男人能够胜得过我,我就收回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不过你们可别输不起,做出那劳什子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没面皮的事情,到时候闹得僵了,我北地大军一个心情不好再把你们帝族踏平那可就没意思了。”   梁小刀斜眼看着邱山,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一幕很刺激人的眼球,让在门外观看的那些人心中生厌,觉得此子实在是过于跋扈,无礼到了极致。   但叶修的眼中却带着笑容。   李一南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难怪李休远赴荒州喜欢带梁小刀一同前来,单凭这张嘴的确是让人生气得很。”   四周离得近的人听到这话都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极了。   性子淡漠的不善言谈的李休身边如果跟着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人替他打嘴仗,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但这话虽然听起来解气,但可是大不敬的很,尤其对方乃是五境宗师,在整片大陆之上,五境宗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得到极大的礼遇。   敢这般指着一名宗师强者的鼻子破口大骂的人下场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邱山看了一眼梁小刀,不见他手上有任何动作,一股庞大无比的压力却已经落到了梁小刀的肩上,天地间无数缓慢飘落的雪花轰然下坠,他的身子也开始弯了起来。   “跪下。”   邱山开口轻喝一声,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已过强烈无比的威压震动着宫殿四周墙壁轰轰作响。   五境宗师怒发雷霆之威,如此场面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住的。   宛若巨山般沉重的压力落在了梁小刀的肩头,使得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酱紫起来,体内的脏器更是颤抖不已,似乎虽是都会被压迫而去。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他只觉得浑身一轻然后抬头看去。   李休站在他的面前,熊胖蹲在李休的肩上,一双豆大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身前这名五境宗师。   李休握着剑,目光冷然:“前辈身为五境宗师,冒然对晚辈动手,如此举动可是有失风范。”   邱山看着李休,然后看了一眼那身体虽小却仿佛隐藏着滔天凶煞的浣熊一眼,淡淡道:“如果有人管不好自己的嘴巴,那老夫倒是很愿意帮他管管。”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我就站在这里,倒是很好奇你要如何帮我管。”   他的手掌自虚空中轻轻一握,一把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这把剑没有剑鞘,因为当初剑鞘被他留在了莫回谷。   他的话语很不客气,并没有为双方留下任何缓解的余地。   因为他不在乎,虱子多了不怕痒就是这个道理。   他得罪了很多势力,并不在乎再多得罪一个。   邱山身上的威压如浪潮一般层层迭起不停拔高,但毫无例外都是在还未临身之前便被熊胖阻拦到了身前三尺处,无法跨越分毫。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浣熊,然后滔天威压敛入己身,不在说话。   李休却仍旧在看着他,淡淡道:“如果前辈不打算管教我等,那就离远一些,按照规矩,年轻一辈拜山,宗门家族长辈皆不得插手,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帝族当中可有一人胜得过我?”   长剑握在手中斜指地面,漫天雪花飘落在青衫之上,李休的目光不复之前那般平淡,此刻带上了淡淡的杀意和冷然。   “一方势力想要崛起或是重振,能够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可惜这个道理并不是人人都懂,剥夺后辈弟子幸福而去做自断后路的赌注,如此无脑的事情也就只有你帝族才做的出来。”   这话很诛心。   大势力之间的博弈更争锋自然不是这么简单一两句道理就能说得清的,但这些帝族之人看着这道身影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胜不过,所以你的话再多听起来都像是狡辩。   “我帝族做事,轮不到外人评价。”   还是之前的回答,李休目光平淡并未再继续争论,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就将最后的事情做完即可,他向来是个懒得说废话的人。   “唐国,李休。”   他往前数步,对着面前不远处的四名帝族三境修士行了一礼,开口道。   这是拜山之时的礼仪,在场诸位都是心知肚明。   邱小离始终在看着这一切,始终默不作声并不插话,并不是女生外向,而是事实就真的如同李休二人说的那般。   这场战斗不会有悬念发生,就连苏子瑜都败在了李休的手上,旁人自然也无法胜得过。   “帝族,邱小离。”   拜山自然是要族内实力最强的人应战,她走上前来对着李休回了一礼,轻声道。   看着这个如梁秋一般温婉的女子,李休突然沉默了下来,他觉得很没意思。   这是他和万香城之间的因果,但却不能最直白的解决,而是要想其他办法绕一条弯路,这就很没意思,但不得不做。   “我突然不想等到明天了。”   李休轻声说道。   他站在风雪当中,声音有些落寞,随风而散并未传出去多远,身旁的梁小刀自然听得见,抬头看了一眼那明明站在风雪中却宛若站在天涯处的身影,梁小刀沉默了一瞬,说道:“那就一会儿去。”   “可我有些害怕。”   李休轻轻地抬着剑,体内的剑意正在一点点的积蓄着。   “怕啥?你可是李休,大唐世子,李来之的儿子,未来北地的军帅,区区圣宗,区区一圣女有何可怕之处?”   梁小刀斜眼看着他,觉得有些丢人。   李休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不再说话。   人人都说不怕,但当你喜欢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时候又怎能不害怕?   “喜欢真是一件麻烦事。”   李休看了一眼叶修,看了一眼邱小离,突然说道。   梁小刀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李休解释道:“喜欢就会舍不得,舍不得就离不开,离不开便很麻烦。”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梁小刀想到了还在京都的红袖,这么长时间没见不知道现在生活的怎么样,虽说有人照拂肯定衣食无忧,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而且当初离开长安的前夜他可是化身七次郎,不知道中没中彩头。   如此想着不由得更加担心,他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这话有道理。   二人之间的谈话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头顶之时落下了几片雪花,眼前不过吹拂着几缕寒风。   青衫很单薄,但站在雪上并不冷,只是地面雪花铺满了厚厚一层,双脚踩在上面会留下清晰无比的脚印。   邱小离长袖飞舞卷动着地面积雪铺洒到了四面与眼前。   李休握着剑。   剑意微凝,无数锋锐和凛冽紧紧贴合在剑刃之上。   “剑闪!”   他张口吐出了两个字,然后抬起了眼。   初冬大雪,起于云层当中,九天不露半日,无光无亮。   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缕剑光闪烁,跟着响起了剑鸣之声,银白色的光华一闪而逝。   地面积雪颇厚,却看不到半个脚印出现,而李休的身子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邱小离还在向前,长袖飞舞如同凤舞九天,大雪还在下,其中夹杂着无数碎屑,那不是雪花,而是衣袖的残骸。   邱小离的身子从空中顿住不再向前,而后缓缓地垂直落在了地面上。   李休站在她的身前,那把剑距离她的眉心只有一寸。   这是剑闪,求得就是一个快字。   当速度到了极致所产生的质变是无法衡量的。   这一剑穿过了数十米横空却没有扰乱一片雪花,就仿佛这一剑原本就在这里。   胜负已分。   李休收回了剑对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小离回了一礼,并未感到恼怒,那双如水般的眸子甚至还带着一些欣喜。   “帝族无人否?”   李休看了一眼邱山,然后又看着其余人轻声问道。   声音虽轻,却让他们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输便输了,殿下何必如此辱我帝族?”   先前那名帝族青年忍不住怒道。   李休并未生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原因,有些事即便已经摆到了你的眼前你却还视若无睹,侮辱帝族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   “叶修乃是刘先生的弟子,等这场寒冬过去便会被典狱司掌教首位亲传弟子,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他比雪无夜差在哪里?”   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李休转身走出了宫殿。   “若世间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那这存乎于天地之间让无数人甘之若饴的情情爱爱,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存在即合理,既然情爱本就存在,自然该有好的结局。   若天下有情人都要放手,那多没意思? 第544章 四季太过于四季   “多谢!”   看着从帝族当中走出来的李休和梁小刀,叶修目光复杂,轻声说道。   这的确应该感谢。   但李休却是摇了摇头,道:“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人却永远也听不进去,帝族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改变决定,想要娶邱小离还是要看你自己。”   他们的交情不错,但还没有到为了叶修去和帝族硬碰硬的地步,李休之所以会如此做其实更多的只是有感而为,他想到了醉春风和徐盈秀。   于是便忍不住要为叶修出出头,仅此而已。   “我知道。”   叶修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   “不用担心这么多,实在不行你可以带着她私奔嘛,别的不敢说,只要你一路逃到了大唐地界,休说是一个区区帝族,即便是万香城倾巢而出,小爷也就把他当盘菜,拌了!”   梁小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   叶修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去北地叨扰。”   梁小刀想了想,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明年或许是个机会,等这场寒冬过去你便会拜入典狱司,不容错过。”   他的目光很深邃,难得如此般深邃,而且突然之间的变化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叶修皱了皱眉头,并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还在朝前走,其余势力的人跟在身后拉出了一条长龙,帝族宫殿门前便只剩下了他和梁小刀两个人。   回头看了一眼宫殿内望眼欲穿的邱小离以及面目阴沉难看的其余人,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随人潮边走边道:“兄弟啊,爱而不得和打算抢亲的可不只你一个啊!”   他轻轻晃着脑袋,边走边感慨道。   这话算是已经说的极为明显了,叶修面露恍然之色的点了点头,心道的确如此,李休要娶聪小小,而圣宗也和帝族一般打算将聪小小嫁给雪无夜,这样的事情注定无法用商谈来达成,最后还是要动手。   那就会引起一场大风波。   这就是机会。   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身影,叶修深吸一口气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邱小离的身上,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叶修目光坚定。   邱小离满眼温柔。   帝族的宫殿大门正在缓缓的闭合,叶修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五境宗师邱山的身上。   邱山也在看着他,目光冰寒,带着警告。   叶修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眸子深处还有一种野性的桀骜。   他是锦衣叶修,自然满身骄傲。   宫殿的门彻底闭合,也阻隔了彼此的视线。   叶修不再有任何迟疑和停留,干脆利落的转身随着李休等人走向了下一个势力。   帝族之内发生的事情算不上大,最多就是几句嘴上的话,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让在场不少人的心里都蒙上一层阴霾的恰恰就是这几句话。   雪还在落,初冬的第一场雪似乎要将整个苍穹都洒落下来,众人行走雪泊当中目视着李休和梁小刀走进一家走出一家。   凌霄殿在建造之初采用了基本上所有势力都会采用的运转阵法,打开便可以阻断雨雪落入其中,只是通常并没有人会选择打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四季分明都算景色。   既然初冬飘雪,那自然要好好地体验一下雪花落下的感觉。   太阳隐没于苍穹之上,天地间不透光亮,但却慢慢的黯淡了下来,从清晨到傍晚,这雪飘了一整天还未曾停歇,只是不复白日里那般庞大,毛毛飘絮缓缓而落,让这傍晚的雪夜中多添了些许烟火气。   这雪下了一天,李休和梁小刀也走了一天。   走过了所有势力的宫殿,荒州之上三百余一流势力到了今日傍晚全部都退出了此次万香城举办的试剑大会。   除了一家。   李休抬脚踩下了一片雪花,然后停下脚步将目光放到了眼前这座论起奢华辉煌只是略微逊色倾天策的巨大宫殿。   这便是圣宗的宫殿,这个在荒州之上近年来风头无量大有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宗门,住在凌霄殿内所得到的礼遇也是仅次于五大派的,凌驾在其余所有宗门之上。   天色已晚,凌霄殿两侧的墙壁上亮起了暗黄色的灯光,映衬着如絮落雪显得凭空落寞了三分。   李休站在宫殿门口沉默了许久,他本打算明日再来,但之前见到了邱小离和叶修,觉得这些整天缠绕在身边的事情实在是麻烦且没意思的很。   于是他现在便来了,即便天色已晚,即便有些仓促。   在他的身后跟了大概六七百人,全部都是此次参加试剑大会的一流势力弟子,就是年轻一辈的事情,与老一辈无关,何况这是一件大事,关乎到圣宗和万香城。   而且他们可是听说这其中还有一层关系,那便是李休要娶聪小小,而圣宗打算将这个圣女嫁给雪无夜用来联姻,从而得到万香城的帮助,一举奠定自身第六大势力的基石。   可以说聪小小是否能够嫁给雪无夜关乎到圣宗能否一跃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关键,如此大事自然是容不得外人插足破坏。   李休就是这个外人,所以今日的拜山恐怕要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在犹豫什么?”   从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苏子瑜走过风雪来到了他的身侧,轻声问道。   小玉山很喜欢管不平事,但很显然这件事苏子瑜管不了,那他为何会来?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苏子瑜今天穿着一身红衣裳,在皑皑白雪当中显得很是扎眼,他笑了笑,说道:“春天太春,夏天太夏,秋天太秋,冬天太冬,既然四季已经很没意思,眼下又怎能错过如此有意思的事情?”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说。   一旁的梁小刀撇了撇嘴,嘟囔道:“看热闹就说看热闹,拽的文绉绉的。”   李一南走到了李休的面前,不戒小和尚跟了上去抬手摸了摸脑袋,将白白成片的雪花摩挲下去。   叶修紧随其后,慕容雪也是安静跟随。   方良歪了歪头觉得有意思极了,傅云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了这个挚友一眼只得跟了上去。   门那面就是圣宗,过这扇门就要打架。 第545章 应该早些   有时候站出来意味着一种选择,有时候躲在后面意味着心有挂念。   人生在世很少有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时候。   “进去吧,我很好奇他们会耍些什么猫腻。”   李一南冲着那扇门扬了扬下巴,开口说道。   如此大的场面要说里面的人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现在没有半点反应自然就是在装模作样。   点了点头,李休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片刻后圣宗宫殿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开门的人认识,而且算得上熟悉。   “你不该来。”   罗浮渊站在门后长身而立,轻声说道。   与当初在梅岭之时相比较起来他身上的气息要更加的浑厚许多,显然这段时间修为精进了不少。   “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来了,你们便拦不住我。”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   “也许圣宗无法阻拦你前来拜山,但却能够阻拦你迎娶小小。”   这是实话,拜山门和娶圣女终究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总不能放到一起一概而论。   “你要拦我?”   罗浮渊沉默了一瞬,说道:“如果我不是圣宗弟子,也许会站在你这边。”   但他是圣宗弟子,人生在世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导致自己不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   “身份是一层枷锁,它束缚住了很多人,只是有的人乐在其中,有的人无能为力。”   李休迈步走进了圣宗宫殿之内,侧目看着罗浮渊问道:“你是哪种人?”   罗浮渊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道:“也许乐在其中和无能为力的都是同一种人也说不定。”   圣宗来了很多人,除了随护而来的四长老之外还有四位游野修士以及七名三境修士,共有十二人之多。   除了罗浮渊之外还有两个熟面孔,分别是周元和芮姑娘。   当初在唐国之时见过不止一次。   周元的手臂更是被他硬生生斩掉了一条,直到如今还是独臂,未曾续接。   类似这般断肢重生的灵药固然难得,但对于圣宗这样的顶尖宗派来说怎么也能够拿出几株的,既然周元现在仍旧没有断臂重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自己不想。   否则就算他的地位不够,凭借他兄长的地位获取一株灵药也是不难。   ……   ……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看到李休第一眼,周元的眼神就变得冰冷了起来,当初他去唐国,乘黄金车架,傲气凛然,欲要以一己之力镇压一国,更是要在安荆城里强行插手李休和聪小小的事情。   然后被李休断了一臂,险些陨落。   这是大仇。   “世子殿下。”   周元目视着李休,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冷声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有事?”   “当初在江南,殿下亲手断了我一臂,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   “如果当初在江南的只有你自己,那么你就已经死了。”   口舌之争向来是李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不再看向面色阴沉的周元,而是转头看向了站在人群当中安静站立的聪小小。   那一身白裙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美极了,就像是流转在人间的仙子,让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依恋。   “小小。”   李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唤了一句。   平静却满是复杂的声音淡淡的回响在了风雪当中,天地间的雪很冷,但这声音很温柔,就像是在寒冬腊月突然出现的四月暖阳。   圣宗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聪小小却是笑靥如花,说了句:“相公。”   周元瞳孔缩成一点,四长老的老脸猛地拉了下来。   罗浮渊面无表情。   宫殿门外的数百人都是面色一变,众所周知圣宗欲要将圣女嫁给雪无夜用来联姻,但现在一个要嫁给万香城少主的人在万香城的凌霄店里当着天下人的面前管另一个男子叫相公。   这事情瞒不住,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圣宗和万香城都下不来台。   四长老盯着聪小小沉声喝道:“小小!”   这是在警告,也是在提醒。   聪小小却是并未理会,如水般的眸子自门开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停留在李休的身上,从未移开过。   “我还以为你不会娶我。”   她看着李休,柔声说道。   四长老的面色更沉,其余的圣宗弟子也是有些难看,皆是带着诧异的看着她,要知道因为谢家的缘故,这些年来聪小小对于圣宗上下做出的安排可是从未反抗过。   听到这话。   梁小刀脸上的冷意稍稍淡了一些,心中的杀意也散去了部分。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李休喜欢那他也只好跟着喜欢,好在现在来看这个女人还算不错。   叶修则是觉得有些羡慕。   李休轻声道:“我说过会来娶你,那就一定会来。”   “什么时候?”   聪小小眨了眨眼,两只手在身后腰间轻轻握着,手指纠结在了一起,即便是性子再如何自信恬淡的姑娘,在谈到人生大事的时候总会有些羞意,尤其是和心仪的男人。   “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去圣宗提亲。”   李休没有犹豫的回答道,显然这件事他已经想过了许多次。   “会不会有些晚?”   聪小小再次问道,就像是在催促。   四长老从原地起身,面容之上带着淡漠之色,转身对着聪小小说道:“圣女,你已经和少城主雪无夜有了婚约,那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你说的每一句话可都要想清楚了再说。”   “你的父亲,可是还在宗门之中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话看起来像是在威胁,实际上也的确是在威胁,堂堂的五境宗师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不少人都是轻轻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耻。   聪小小淡淡道:“这是我的事,就不劳长老费心了,何况与万香城定下婚约的是你们,不是我。”   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便去提亲,这是李休原本就已经想好了的事情,并不晚,因为最晚也就是在这场寒冬过去之后。   但现在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双如水眸子深处所隐藏的那抹疲倦,李休忽然觉得的确太晚了些。   于是道:“的确很晚,应该早些。”   “有多早?”   雪花飘过聪小小的头顶,落在了她的白裙之上让她看起来更为圣洁。   李休笑了笑,道:“就现在。” 第546章 耳畔的一朵冰花   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有很多,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尽相同,但对于此刻的聪小小来说此刻从李休口中说出的就现在这三个字便是这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她的脸上带着笑容,那双眼弯弯的就像是月牙一般。   两个人就这样相隔甚远彼此对视着,如若无人一般,任凭四长老口中的话语多冷,面上的表情有多寒。   毛毛小雪缓缓而落。   聪小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手在天空之中抓住了数百片雪花在手指之上轻轻一转,一个完全由冰雪凝聚而成的海棠花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当中。   侧脸望着李休,她小心翼翼的将这朵冰花插在了耳畔上的发丝当中。   这一幕很熟悉,就宛如当初在老弄堂的模样。   李休的笑容很温柔。   门外的李一南沉默了下来。   梁小刀心头的冷淡在这一刻全然消失。   这是很熟悉的一幕,这是他们四人当初在老弄堂时彼此发誓后亲自做过的动作。   那朵小花仍在他的指上轻轻摇晃,即便是在这寒冬初雪当中依然显得十分显眼,一个身穿青衫的人带着一朵颇为鲜艳的小花,哪怕这朵小花看起来更像是一枚戒指。   这个动作只有他们四人才懂,放到外人眼里就显得有些突兀,尤其是那耳畔之上的一朵冰雪海棠,让她的满身仙气增添了一份烟火和世俗。   所以很突兀。   但放到那张如花笑靥之上却又显得那般恰到好处。   不少人看着那站在雪中的白裙少女一时之间微微有些晃神,觉得人间倾城色不外如是,难怪会让大唐世子李休不远千万里远赴荒州,宁可与万香城结下因果也要来见上一面。   “不过在提亲之前,总要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   李休笑了笑,出声说道。   手头上的事?   不少人齐齐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李休来此的目的是拜山,想到此处这些人的面色不由得更加古怪起来,你要娶人家的圣女,在那之前还要拜山门让人家丢进脸面。   哪有这样的道理?   四长老的面色更加阴沉,周元眼中满是冷意,即便是罗浮渊都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聪小小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殿下不觉得此举有些欺我圣宗太甚了吗?”   圣宗这一次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三境弟子当中为首的并不是罗浮渊,他如今初获圣子之位,论起实力来说比起其他圣子要差上一些。   此次为首的人乃是在沧澜榜上排名第八位的圣子翟一宽。   今天这场面聚集了很多沧澜榜上赫赫有名的人。   第四位的苏子瑜,第六位的傅云霄,第七位的方良以及第八位的翟一宽。   李休看着他,淡淡道:“迎娶小小和拜山是两回事,这两件事我都要做。”   翟一宽走上前来,负手而立目光淡漠的看着他,说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什么都想要,最后就什么都要不到。”   “就凭你?”   李休略侧着脸,问道。   翟一宽点了点头,身上气息在陡然之间冲霄而起,一身长衫轰然飘扬,他整个人身上的气势在瞬息之间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周身飘雪结满晶莹,一股似冷似寒的灵压自其脚下炸开,卷动着无数雪花倒飞回了天空之上。   他盯着李休,目光中带着极淡的杀意,认真道:“就凭我。”   “半步游野?”   在身后,方良的眸子微微眯起了起来,开口说道。   这话一出让宫殿之外的那些人都是齐齐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并不是不可思议翟一宽的境界,半步游野虽然高绝,但是沧澜榜上前十的人只要愿意都能够踏上那一步。   只是没人想那么做,将修为提升到半步游野固然在实力上会有大的提高,但那却是一个很模糊的界线,一旦达到半步游野之后要不了多久便会突破四境。   能够突破四境是好事,但放到此刻试剑大会前夕,这就不是好事。   因为一旦破入四境便会失去了参加苍山负雪的资格,三境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境界,这些大势力的天之骄子都想要在这个境界夯实修为,直到满意之后才会提升。   这也是李休为何迟迟不入四境的原因之一。   半步游野很强。   如果按照现在的实力来算的话翟一宽未必会输给苏子瑜。   “半步游野,那又如何?”   他身上的气势很惊人,但李休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波动出现,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张寡淡的面容。   的确,即便你是半步游野又能如何?   半步游野终究不是游野。   说到底依旧是三境。   既然是三境,那你又如何胜得过我?   “希望过一会儿殿下还是如此时这般自信。”   翟一宽目光闪烁了一瞬,淡淡说道。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四长老,四长老低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沉默,片刻后方才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点头。   当初他曾与雪无夜谈过事前和事后的办法。   按照原本的安排他们是想让翟一宽和聪小小联手对付李休,纵使无法获胜也能够让二人之间产生质疑,尤其是可以借此机会让梁小刀产生质疑。   雪无夜作为万香城的少城主,类似于玩弄人心这样的小把戏也是擅长的很。   只是想不到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聪小小竟会如此直白,使得本来准备好的计划还未施展便落了个空。   “还真是热闹的很。”   就在李休和翟一宽二人相互见礼打算动手的时候,从宫殿之外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这声音之中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波动便意味着无法看出情绪。   门外的人群朝着两侧散开,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自飘雪当中朝此处缓缓走来。   “雪无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人的身上,仿佛是众星捧月一般让人瞩目。   苏子瑜的眸子微微一闪,圣宗与万香城的勾结他心知肚明,此刻雪无夜骤然走出,如果说没有什么事情没人相信。   人群散开两侧,雪无夜自中间直入而进,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万香城的五境长老,正是之前前去皇甫家逼迫李休的那名五境长老,姜柏归。   “少城主前来,所为何事?”   李休回头看着缓缓走来的雪无夜,出声问道。   这是凌霄殿,雪无夜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他来的时机太巧,来的时候太巧。   在拜山决斗即将开始,双方气势积蓄到巅峰,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的时候出现。   这样的时机把握太过完美。   太完美就意味着不寻常,不寻常就意味着有事情。   雪无夜的脚步停在了他的身侧,二人谈不上并肩而立,但也离得不远。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   李休看着他,并未说话。   雪无夜接着道:“如果你坚持搅乱试剑大会,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平淡的话语声轻轻落下,自苍穹而落的飘雪突然变得浓密了许多,雪花也在这一刻大了不少。   四周很是安静,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事有变故。   “在李休和翟一宽之间的切磋开始之前,我有一件喜事要向诸位宣布。”   雪无夜迈开脚步朝着圣宗众人缓缓走了过去,四长老略偏着身子,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了一瞬旋即移开。   宫殿内外的人都是抬头注视着雪无夜,目光中带着些疑惑之色。   但雪无夜却是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对着始终跟在身后的姜柏归说道:“点云灯。”   姜柏归点了点头,抬手在云层当中轻轻一指,只见包围着凌霄殿四周的云雾便开始变形扭曲起来,最后在圣宗宫殿所在的地方绽放出了光亮。   四下众人都是目光微微一凝,这云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却类似于是一种召集的信号,在以往通常是在试剑大会开启的数个时辰前用来聚集各大门派做好准备。   而雪无夜却在今夜点亮了云灯,灯光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将这夜晚照耀的有些发亮,就连自高而落的雪花也在泛着更美丽的晶莹。   原本聚集在此处的全部都是其余势力当中的弟子,甚至就连四境强者都不曾前来,但当着云灯点亮之后不只是四境修士,就连各个宗派的五境随护都要赶过来。   看来雪无夜要宣布的是一件大事。   方良和傅云霄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将目光放到了一旁伫立的李一南身上。   李一南看着二人眼中的探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也就这点手段。”   方良轻声说道。   傅云霄抬头看着天上那盏云灯,像是在喃喃自语:“手段很老套,但很有用。”   “的确很有用,不知道这次他会如何处理。”   方良看着面前的李休,有些好奇。   他并不担心这件事无法解决,他只是好奇这件事李休会如何解决。   时间缓缓流逝,无论是五境宗师还是四境游野行走的速度都很快,从各自所在的宫殿当中赶到圣宗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前后不过是片刻功夫所有人便都聚集在了圣宗门前,诸多五境宗师走进了院内,好在圣宗所在的宫殿很大,足够宽广,足够容纳这些人。   “试剑大会还未开启,不知少城主点亮云灯,所为何事?”   有人看着雪无夜开口问道。   “难道是圣宗也败在了李休的手上?少城主,如果是因为如此的话还请恕我等无能为力,拜山赌斗结束,自然是要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反悔的事情我等可拉不下这个颜面。”   的确,雪无夜点天灯一定是为了宣布什么事情,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很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这三百余家一流势力共同退出试剑大会一事,虽说是愿赌服输,但说出去总归不好看。   “诸位放心,我万香城制定规矩,自然也最是遵守规矩,今日请诸位前来实际上是有件喜事想要宣布。”   雪无夜环视着面前众人开口说道。   话音落下让这些人本就不解的目光变得更加疑惑起来。   要知道这段时间万香城被李休折腾的可是难受极了,一个后辈又不能强行干涉大打出手,就像是一泡屎,不踩还恶心,踩上去更恶心。   现在这时候能有什么喜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脸上,但雪无夜这时候却是不再说话,而是偏头看向了一旁的圣宗四长老。   然后其他人的视线也就跟了过去。   李休看向了罗浮渊。   罗浮渊略低着头,不敢和他的眸子对视。   李休知晓了他们要说什么,于是开口道:“有些话可以说,因为没人会在意,但有些话不能说,因为覆水难收一定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你圣宗未必付得起。”   他的突然插话让本就好奇和疑惑的所有人变得愈发浓厚起来,一些聪明人联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隐隐猜测出了是什么事情。   四长老盯着他,两个人的眸子在空中对视着。   李休的眼神冰冷,四长老的眼中则是涌上了一丝淡淡的嘲弄。   旋即开口对着四周所有人朗声道:“我圣宗决定,将圣女聪小小嫁给万香城少城主雪无夜,少城主会在三月之后前往圣宗提亲,届时圣宗与万香城将成为牢不可分的盟友。”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即便是那些早就有所准备的人都是面色齐齐一变,显然是被这消息震撼的有些不知所措。   万香城与圣宗之间的猫腻算不得什么秘密,但将圣女嫁给雪无夜这件事还是让不少人大惊失色。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复杂的时间段上,唐国世子李休远赴千万里要迎娶聪小小,为此不惜和万香城结下因果搅乱了试剑大会。   结果这件事的风波还未平息转眼间圣宗长老便宣布了这件事情。   恐怕此事注定无法善了。   梁小刀握了握腰间弯刀。   聪小小面无表情就像是听不到这句话一般,那双如水的眸子始终在看着李休,正如之前所说,既然联姻是宗派的决定,那就让宗门去嫁人好了,干她何事?   李休看了一眼雪无夜,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四长老的脸上,淡淡道:“你想死吗?” 第547章 忌惮却并不恐惧   圣宗近年来在荒州之上风头无量,即便是一名亲传弟子在外行走都会受到不少人的尊敬和忌惮,鲜少有人敢如此对他们说话。   尤其是对方还是一名五境宗师,是圣宗的四长老。   只是李休的地位终究特殊一些,高度达到圣宗这个级别对于唐国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固然不惧,轻易也不想结下死仇。   所以四长老听到这话只是面色阴沉,并未起杀意,甚至目光中还带着淡淡的嘲弄,李休很生气,这就意味着聪小小对他来说很重要。   自古以来不知多少人因红颜而死,不知多少人为了女人而前仆后继。   “这是圣宗和万香城共同的决定,何况这也只是我们双方的事情而已,与世子殿下有何关系?”   他冷眼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圣宗想要成为第六大势力一定需要万香城的帮助,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任何敢于从中作梗插手其中的人都会被视作敌人。   很不巧李休就站在这条线上,所以他未必一定要死,但却一定要从这条线上挪开身子。   “聪小小是我的妻子。”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你们圣宗要将我的妻子嫁给旁人,然后还说与我没有关系?这话传出去未免有些滑天下之大稽,让人耻笑。   “圣女乃是我圣宗弟子,婚姻嫁娶自当由宗门决定,何时成了你的妻子?”   略带讽刺的声音回响在宫殿当中,让所有人都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大辱,也是最大的蔑视和不屑。   当着你的面将你的心上人嫁给了旁人,世上还有比这更有侮辱性的事情吗?   梁小刀冷笑一声刚欲开口却被李休伸手拦了下来,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无法改变,起码从目前来说无法改变。   “有些事既然做了,那就要承担好后果,我希望你做好了这个准备。”   李休看着四长老,平静道。   这句话他先前说过,只是那时候没人在乎。   现在依旧没人在乎,因为四长老那挂在脸上的冷笑虽不明显,却很清晰。   “三月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圣宗,那时希望你们可以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还请殿下赐教,何为明智?”   四长老看着他,微嘲道。   李休想了想,说道:“其实你们的选择如何对我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三个月后我会去迎娶小小,如果圣宗胆敢阻拦,届时我会让圣宗上下鸡犬不留,你们想要成为第六大势力是你们的事情,但惹到了我即便你们已经成了第六大势力又能如何?”   “竖子狂妄,你就不怕走不出这凌霄殿?”   四长老目光闪烁着阴沉与杀意,冷声道:“北地动不得,书院不理事,国师过世,太子和皇后相互对峙,你大唐虽强,却四面环敌仅能自保,谈何覆灭我圣宗?”   没错,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大唐之所以能让荒州各大势力忌惮却又不会感到恐惧的根本原因便是如此。   唐国虽强,却分身乏术。   这也是圣宗敢于肆无忌惮行事的最重要原因。   李休沉默了下来,偏头看着聪小小,聪小小也在看着他。   二人心中清楚,今日身处凌霄殿当中,想要强行带她走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情爱是好东西,只是他们不会被这东西冲昏头脑。   “等我。”   他轻声说道。   聪小小点了点头,也不管身旁全都是圣宗和万香城的人,说道:“我等你来圣宗娶我。”   李休说道:“等这件事结束我便去圣宗做一场,只是在那之前还要先收一份利息。”   他转身面对着四长老和雪无夜,眼中的冷意丝毫不加掩饰。   周元始终在嘲讽的看着这一幕,虽不曾插话,但心中可是解气的很。   芮姑娘和罗浮渊站在一起,互相对视了一眼,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傅云霄长身而立,脸上带着厌恶之色,他是三七崖的书生,生平最厌恶这些恶心人的手段,而圣宗和雪无夜此举就很恶心人。   李一南抬手将梁小刀拉回了身侧。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不在开口。   利息?   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长老看着他有些疑惑,并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无夜则是安静站着,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的模样,这一切的事情在他眼中就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作为站在整个荒州顶点的男人,很少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生气。   李休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对着一直在一侧没有说话的翟一宽行了一礼,开口道:“唐国,李休。”   这是拜山之礼。   在四周的千余人面露恍然,然后想通了他口中提到的利息二字。   在拜山赌斗之上胜过圣宗,如此的确可以找回一些颜面,从而将试剑大会彻底搅乱,但现如今随着四长老和雪无夜的宣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放到了联姻之上。   如此举动可谓是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试剑大会所带来的影响。   李休现在再去做固然算不上一手臭棋,却也绝对谈不上是一手好棋。   他是个很会下棋的人,即便将目光放到整个天下也很难找出能够在棋道上胜过他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下臭棋,更不会下没用的棋。   有人拜山就一定要应战,哪怕明知会输也要做一场,输了固然蒙受耻辱,但若是连应战都不敢,那才是最大的耻辱。   何况翟一宽并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自从李休胜过苏子瑜后他便开始着手提升境界,如今已是半步游野,为的就是今日。   他要胜过这个唐国世子,而且要大胜。   他要告诉天下人,唐国虽强,但除了子非之外别无二人。   往前迈出一步,身形走在其余人之前,翟一宽作为圣宗年轻一代实力最强的人,拜山这样事情自然该他出手。   雪无夜看了一眼聪小小,并未开口。   “圣宗,翟一宽。”   二人相对而立,零落雪花于身前摇曳而落。   李休抬着眼,握着剑,青衫一角轻轻扬。   锋芒毕露。 第548章 闭上眼,剑光还是会亮起   “等等。”   就在李休剑身微抬的刹那,一个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这说话之人很熟悉,正是倾天策少主李一南。   “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圣宗四长老偏头看了过去,目光微微一闪,开口问道。   天下皆知李一南和李休是至交好友,眼下情形明显是对李休大不利,这时候李一南站出来如果说不是要做些什么,恐怕没人会相信。   李一南同样在看着四长老,笑着道:“长老不要误会,对于李休如何选择我自然不会插手干涉,只是既然是拜山赌斗总要有个裁判,免得事情结束之后有人赖账。”   “李公子的意思是我圣宗会出尔反尔?”   “长老误会了,晚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凡事都要做全套,由裁判总比没有要好的多,不是吗?”   四长老凝视着他,并未第一时间开口接话,显然是在考虑这背后是否有什么特殊用意。   “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这可不太像是圣宗的行事风格啊!”   李一南微眯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长老放心,裁判并不会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只是要确保在他们两个战斗之时无人可以暗自插手打扰,在战斗之后败阵的一方会严格遵守赌斗约定,仅此而已。”   四张来看着他,心中渐渐起了计较。   倾天策是五大势力当中最不争的一个,但同样也是情报网遍布天下的一个,所以很难对付。   雪无夜这时候突然开口道:“有赌斗自然就该有裁判,李休在荒州初来乍到,一南身为好友有些担忧也是正常不过,准了。”   他的眼神很平淡,就像是根本不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   四长老见状也是跟着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手持长剑面无表情的李休,他的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李一南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向了自家的五境宗师。   能够成为倾天策的五境,论起头脑和算力来说都要胜过天下大部分人,所以只是听到自己少主这句话后他们便猜到了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少主,你可想好了。”   吕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李一南没有说话,态度却已经很是明显。   宗门之内本就两方内斗不断,这时候李一南擅自插手万香城和圣宗的事情,消息传回宗门之后无疑会让自己这方处于下风。   “如果李公子不介意的话,这裁判让我小玉山来做可好?”   这时候苏子瑜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转头看着李一南。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李一南的瞳孔微微一缩,因为他看懂了苏子瑜眼中的意思。   只是觉得有些不太理解,小玉山一向做事公平,不会偏帮任何势力,今日竟然会站在他们这一头,有些奇怪。   沉默了会儿后,他点了点头。   “好。”   苏子瑜笑了笑,然后对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一名小玉山五境宗师行礼道:“还请师叔担此裁判之位。”   小玉山这一次就只来了两个人。   苏子瑜以及他的师叔叶开。   叶开不仅是五境宗师,而且还是诸天卷上排名第十六位的顶尖强者,放眼天下无处不可去,无人不敬仰。   论起实力来说可以算是荒州之上的天花板。   所有人都在同时看向了这位小玉山的五境宗师,眼中都带着浓厚的尊敬之色,即便是其余的数百位五境宗师在看向他的目光当中都带着敬意,更是有部分人略低着头以示尊敬。   叶开看了一眼苏子瑜,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了李休与翟一宽二人的中间靠后,长身而立在风雪当中。   天上的云灯很亮,还未熄灭。   叶开半散着头发,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带着一抹轻佻之色,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把飞刀。   李休看了一眼苏子瑜,然后看向了叶开手中的那把飞刀。   心中恍然。   李安之说过小玉山欠他一个人情。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叶开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早些开始,夜已深,我还急着睡觉。”   看到四周再也无人说话,叶开打了一哈欠催促道。   小玉山行事很公平,四长老见状也是放下心来,压下了心底深处的那抹不安。   “那就开始吧!”   雪无夜负手而立,开口说道。   四周所有人都是翘首以待。   以前的拜山没有任何悬念,因为到最后赢得一定会是李休。   但今日似乎有些悬念,因为翟一宽入了半步游野,这是修为的提升,也是实力的提升。   雪还在下。   “荒州终究不是可以让你任意而行的地方。”   翟一宽看着李休,淡淡道。   李休没有说话,他轻轻的握着剑,然后抬起了剑。   右手持剑放到身前,接着抬起左手,双手一同放到了剑柄上。   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如镜面。   他抬头看着翟一宽,两个人相隔数十米,这距离不远也不近,再好不过。   罗浮渊认识这个姿势,站在远处的他不由得面色凝重,但却又觉得这个姿势较之从前有了一些变化,又说不清变化在何处。   李休握剑的手微微用力,长剑起了嗡鸣声,剑身之上猛然间绽放出了巨大无比的光亮。   在这夜晚当中显得耀眼无比,即便是天空当中的云灯在这一刻与之相比都是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这一剑真的很亮。   让四周很多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面前数十米外的翟一宽同样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双眼闭合之后会带来漆黑一片,但当他闭上眼之后却依旧能看到这道耀眼无比的剑光,亮的让人心颤。   李休朝前迈出了一步,这一步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   长剑在空中切碎了无数雪花带起了刺耳至极的破空声。   就像是用石子划过岩层,用长鞭击打水面。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刺耳的剑鸣声中响起了李休平淡的声音。   圣宗四长老面色骤然剧变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李休的头顶掌印朝下拍去。   李休无动于衷,一把飞刀从远处飞来,转瞬及至。   四长老的胸前露出一个血洞,整个人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在了地面上。   李休放下了剑。   翟一宽的身体从中间一分为二出现了一条血线,血雾自那条线上喷涌散开染红了满地白雪。   当黑夜无法遮住光芒的时候,即便闭上了眼,剑光还是会亮。   ……   …… 第549章 规矩就是规矩   宫殿当中安静的让人害怕。   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幅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自从李休拜山开始之后直到今日,这是第一个因此而死的人。   而且这还是圣宗的人,是圣宗年轻一代修为最强,天赋最好的圣子,在沧澜榜上排名第八的绝代天骄。   未来不可限量,他日必入五境。   眼下却就这么死在这里,死在了这耀眼无比直到此刻依旧尚未完全散去光亮的一剑之下。   翟一宽的身份太高。   哪怕事实摆在面前众人一时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李休竟然敢杀人,竟然敢杀翟一宽。   他凭什么?   不少人神情不停变换,心下满是骇然。   他们此刻方才知晓刚刚李休口中所说的利息是什么意思,只是这利息会不会太过沉重了一些?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那般,欲要覆灭圣宗上下?   议论和哗然之声骤起,这些人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眼前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圣宗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天赋和实力最强的圣子被人当着面斩成两半,这是天大的仇,也是无法化解的仇恨。   罗浮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休,这个人的实力比之当初在书院门前之时进步了不只一星半点,面对半步游野实力提升极大的翟一宽竟然就只用了一剑便将其斩成两半。   周元剩下的一条手臂用力的握着拳头,让得他的半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那张脸上的冷淡和嘲讽早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那一分为二的翟一宽兀自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想起了当初在安荆城之时,若不是四长老力保,恐怕他的下场也比这好不到哪里去。   芮姑娘跑到了四长老的身侧将其扶起,那张脸变得苍白无比,她乃是四长老的亲传弟子,自然无比担心。   四长老从地面踉跄起身,一只手捂着胸前伤口,掌心之中散发着浓厚的灵气波动朝伤口处渗透而进,在缓慢的修复着伤势。   那把飞刀从他的前胸穿过后背,让前后来了个通透,鲜血自两面不停的往外流淌。   堂堂的五境宗师,圣宗四长老在面对这一刀竟然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抗。   没人能形容这一刀的惊艳,这把飞刀于眨眼间穿过了万千飘雪却不沾分毫,自四长老胸前刺穿自背后透出然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重新回到了叶开的手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他愿意,这一刀随时可以刺穿圣宗四长老的喉咙。   这就是行走在天花板上的战力,小玉山叶开。   “拜山赌斗的规矩你应该知道,最重要的便是公平二字,而你现在却插手其中,这一刀是警告,再有一次,我要你的命。”   飞刀在他的掌心当中飞速旋转着,映衬着云灯光亮微微倒映,映衬着叶开这章棱角分明的面容。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轻佻,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如坠冰窖。   不少人将目光放到了苏子瑜和李一南的身上,然后回想起来之前的那副场面。   李一南一定要有裁判,想来用意便是如此,这么说来他早就看出来李休的杀心。   如此想着不少人都是瞳孔猛缩,心中对于这位倾天策少主和李休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   “李休杀我圣宗圣子,老夫欲要将其镇压,你小玉山凭什么拦我?”   四长老恢复着伤势,目光冰寒且满是杀意。   那把刀并不只是穿胸而过那么简单,刀身之上所夹杂着独属于叶开的锋锐刀意,在他恢复的同时还在不停地撕裂着伤口,两相抵消之下使得他恢复起来尤其缓慢。   “规矩就是规矩,拜山可分生死,实力不如人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这话倒是没错,拜山这种战斗是可以分生死的,这段时间以来李休和梁小刀二人的每一次挑战都没有出现死亡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不想杀人。   并不是不能杀人。   而现在李休杀了人,尤其还是杀的圣宗圣子翟一宽,这震惊了无数人,但却在规矩之内。   所以叶开一刀刺穿了四长老的胸膛。   前后通透。   “规矩是人定的,那就可以被改变,所以今天李休一定要死,血债,要用血来偿。”   圣宗四长老面目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起来,森然道。   当初在江南李休当着他的面前断了周元一臂,如今在万香城又当着他的面斩了翟一宽。   他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圣宗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他该死。”   暴怒的四长老发出了雷霆之怒,五境强者的怒火足以搅动天地产生异象,自他周身升起了冥冥地府,仿佛从地狱当中拖行而出的暴戾充斥着整座宫殿。   他死死的盯着叶开的脸,沉声喝道。   面对着似乎虽是都会大开杀戒的圣宗四长老,叶开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甚至犹自带着那一抹极淡的轻佻。   “这是规矩,而规矩不能被逾越。”   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手上的飞刀发出一声刀鸣。   无比凛冽的锋芒自其掌心一闪而逝。   宫殿当中的冥冥地府骤然而散,就像是被一把刀切割成了两半一般随风而散去。   白雪扑簌簌的落下。   这雪很白。   总有很多人在用心的强调着规矩这两个字,比如萧泊如和陈落,比如李休和子非。   比如早便来到了荒州但现在却不知去向的陈知墨。   规矩很重要,因为无规矩不成方圆。   但世上有阴阳对立,有水火不容。   有人遵守规矩,自然也有人不守规矩。   比如圣宗。   这件事不会结束,也没有完结,除非李休以命还命,只是同样的道理很简单,就像李休现在不能当着万香城和圣宗的面前抢走聪小小。   圣宗四长老以及其余弟子也没有办法在此刻杀了李休。   叶开双手环抱着,今天他做了裁判,那就不能允许有人做出破坏规则的事情出来。   小玉山跟讲规矩,很喜欢打不平。   冥冥地府被斩成两半,圣宗四长老的铁青的面色当中增添了一抹灰败,他的伤很重。   “从今日起,圣宗与唐国世子李休之间不死不休。”他目光死死的盯着李休,眼中杀意丝毫不加掩饰:“你一定会死。”   在场绝大部分人的面色都是再度剧变,圣宗近年来风头无量所依靠的自然是其无人能及的实力,倘若他们真的下定决心要杀李休,恐怕这个大唐世子真的活不了太久。 第550章 朝天而起的那只冰鹤   面对着场中诸多变化,李休却是并不在意,在他准备要杀翟一宽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正如之前所说,此刻的圣宗杀不掉他,而万香城没有理由插手其中。   那他就会安然无恙,即便再如何暴怒,再如何想要杀人,他还是会安然无恙。   轻轻地挽了一个剑花,收起了长夜当中的最后一抹光亮。   天上的云灯已经熄灭,整个宫殿当中变得漆黑一片,只有门外墙壁两侧上的昏暗灯光还在微微亮着,燃烧起浓黄的颜色,将这雪夜照耀的有些沉寂。   长剑收入虚空,李休抬头直视着四长老的双眼,淡淡道:“这就是利息,我很满意,三月之后我会亲自去圣宗迎娶小小,届时如果圣宗仍旧冥顽不灵,那么我就会收取很多利息。”   四长老阴沉着脸,寒声道:“任何人胆敢阻止我圣宗更上一层楼,都会死,你也不例外。”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你还是不懂,圣宗是否能够成为第六大势力我并不在乎,因为那和我没有关系,但你要将我的妻子嫁给旁人,这就和我有关系。”   话题再度绕回了从前。   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已经结下了死仇。   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事到如今也没有了再继续谈论下去的必要,你想我死,我想你死。   但现在谁都杀不掉对方,再多说就是无意义的事情。   “如此是不是正合少城主的心思?”   侧脸看着雪无夜,李休突然说道。   这句话很突然,也更加的突兀。   四长老双眼微眯,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偏头看向了雪无夜,那双眸子深处带着掩饰极深的冷意。   雪无夜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没有开口,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都是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李休对翟一宽起了杀心,方良看得出来,傅云霄看得出来,李一南和苏子瑜也看得出来。   雪无夜自然也看得出来。   但他却没有阻止,反而是促成了这一次的叶开监督。   他想要的结果就是让翟一宽死在李休的手上,再利用聪小小彻底激发李休和圣宗之间的矛盾,他喜欢聪小小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要杀李休吗?   答案也是否定,他和李休有些仇怨,但那是因为阴曹和荒人,站在他本身的立场上来说李休是死是活干他何事?   身为五大派之一万香城的少城主,他的心胸和智慧自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荒州之上五大势力并肩而立多年,这样的格局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多上一个。   与其说是在借圣宗之手杀李休,莫不如说他是想要借李休之手磨灭圣宗,最不济也要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   这才是雪无夜的打算。   什么圣宗,什么大唐在他眼里都只是可操控的棋子罢了,现在他与聪小小订下了婚约,圣宗潜力最大的圣子翟一宽死在了李休手中。   这两件都是导火索,何况二者集中在了一起。   四长老不是傻子,即便一开始看不出来这一切到现在也能够看出一二。   雪无夜安静站着,对于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并不在意。   任何人的猜测和腹诽都无法对大局产生影响。   “三月之后,我会前去圣宗迎娶聪小小,到时还请天下人前往赴宴。”   雪无夜负手而行朝着宫殿之外走出,平淡的声音响彻在殿堂之内,自始至终都未看向那死去的翟一宽一眼。   姜柏归看着李休,虽未说话,但眼中所透露出来的含义却是再明显不过。   当初在皇甫家与你何谈被你拒绝,那往后看你如何收场。   圣宗四长老灰败的面容当中闪过了一抹铁青之色,雪无夜这话让天下人都聚焦到了三月之后。   那时李休会去圣宗,他万香城也会去圣宗。   到时候真正难的还是要看圣宗如何处理。   这是在逼着他们和李休之间做过一场胜负出来。   万香城会提供帮助,但又能提供多少?   “雪无夜!”   藏匿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握着,一丝鲜血自其口中流淌而出,就连胸口处叶开残留下来的刀意似乎都变得锋锐了不少。   今夜并不漫长。   只是这场雪很是漫长,直到如今还是未曾停歇,脚下的地面已经布满了厚厚一层,白雪淹没了脚腕。   雪无夜已经离开,四周的人也在逐渐散去,但很显然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所有的一流势力全部退出了试剑,圣宗圣子翟一宽身死。   苍山负雪或许还会开启,但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这一次的万香城会成为一个笑料,唐国世子李休的名头也会随之真正的传遍整座荒州。   越来越多的人各自散去,圣宗的怒火已经积蓄到了巅峰,没人想要在这时候留下碰触这个霉头。   李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迈步朝着聪小小走了过去。   转瞬间便来到了她的身前。   雪花自二人头顶飘落。   白了头。   沾了衣。   李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另外几名圣宗弟子打算冲过来却被罗浮渊拦住了去路。   因为去了没有用,除了送死就是送死。   他没有说话,因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聪小小也没有说话,因为她能够表达的都已经表达完了。   伸手摘下耳畔的那朵冰花海棠,在掌心当中捏出了一直纸鹤,或者说用冰鹤来形容要更加合适一些。   冰很重,风很小,所以不会飘起来。   但李休只是伸了伸手,那只冰鹤便张开翅膀朝着天空之上飞了上去,泛着黑夜与昏黄的晶莹消失不见。   他转身走出了宫殿,梁小刀等人跟在身后。   慕容雪看了一眼聪小小,默不作声的随在后面。   李一南对着苏子瑜拱了拱手,然后又对着叶开恭敬的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千余人在长夜中消失不见。   李一南回头看了一眼四长老,轻声道:“这世上很少会有蠢人,尤其是万香城更不会有蠢人,如果有人认为自己的那些算计能够瞒天过海,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   …… 第551章 长老令   李一南这句话想来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   圣宗的野心天下皆知,所以他口中所说的算计所指的应该是另有其事。   那就是和阴曹有关的事情。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宫殿,昏黄灯光的照耀下让得翟一宽那一分为二的身体所流淌而出的鲜血和内脏看起来犹为的凄惨。   芮姑娘和周元等人都是惨白着脸,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被人打上门来诛杀圣子,而你却拿对方没有法子,圣宗从未有过如此屈辱的时候。   “颁发长老令,通知圣宗上下所有人,对所有唐国之人发动猎杀,我要让李休死无葬身之地。”   目光深深地凝视了翟一宽许久之后,圣宗四长老的面上再度涌现出一抹潮红,强压下已经到了喉咙处的鲜血,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那双眸子遍布血丝,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是他的亲传弟子芮姑娘在这一刻也是不敢有任何冒犯的举动,听闻这话更是恭恭敬敬的答了一声是。   “事已至此,难道长老还打算继续冥顽不灵?”   听到这话,聪小小眼神一冷,开口说道。   “住口。”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让得四长老瞬息之间勃然大怒,刚刚积蓄许久不曾释放的愤怒和杀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当初就是因为你的一念之仁导致李休活下了性命,这才酿下了今日祸端,不要以为宗门让你做圣女你就是真的的圣女,可别忘了当初是我圣宗出手方才救下了你谢家上下全族。”   “救命?”聪小小嘴角扬起一抹讥讽,说道:“我谢家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究竟是拜谁所赐,四长老应该不用我说的太清楚。”   听到这话,圣宗四长老的眼中有寒芒一闪而逝,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拍了出去。   掌印碾碎风雪向着聪小小的脸颊扇了过去,但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因为罗浮渊挡在了她的面前,掌印印在了他的胸前将其打飞出去在地面上滑行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山岳般厚重的气息透体而出,他的身体停了下来。   抬头看着四长老,轻声道:“聪小小毕竟是宗门圣女,四长老无权对其如何,即便此事因她而起,能够审判的也只有我师尊。”   他师尊便是圣宗掌教。   “何况长老令需要最少半数长老同意方可颁发,尤其是面对唐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望四长老不要因为一己之私,牵连了宗门。”   四长老放下了手掌,那双眼凝视着罗浮渊,许久都不曾移开,眼中的冷意也是越来越浓。   “圣子若是觉得我此番做法有失妥当,自可去掌教处说明。”   罗浮渊是近来新晋的圣子,何况还是掌教的弟子,论起地位来说要比其余圣子高上一些。   他的话四长老不得不好好考虑,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罗浮渊为何会帮聪小小说话,要知道将聪小小嫁给雪无夜这件事可是圣宗宗主亲自提出来的事情。   作为弟子哪有和师父对着干的道理?   听到四长老的话,罗浮渊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不敢,弟子并不此意,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慎重考虑。”   四长老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强硬道:“长老令一事无需再议,我意已决,李休诛杀我圣宗圣子翟一宽,此乃不共戴天之仇,断无和解之礼,他乃是大唐世子,既然唐国管教无方,那就让我帮他们管教管教。”   四长老面庞之上闪烁着无比森然的凛冽杀意,拂袖收敛起翟一宽的尸身之后转身走进宫殿深处:“既然唐皇无能管教,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个荒州,到底是谁做主。”   ……   ……   今夜不算漫长,但今夜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倾天策内,李休等人在院中或站或坐,一群人聚在此地闲散聊着。   天已经亮了许久,众人还未离开凌霄殿铺天盖地的消息变一个接着一个的接踵而来。   三七崖,无量寺,倾天策这五大巨头当中的三位再加上所有的一流势力竟然全部都退出了这一次的试剑大会。   这消息传了出去瞬间便让万香城上升到了一个风口浪尖之上,与之同起的还有唐国世子李休这个名字。   失去了一流势力参与的试剑大会无疑会成为一个笑柄,但万香城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放出了消息声称试剑大会会如期举办,就在十日之后便会开启。   将有剩余的所有参赛者共同决出前百之人然后获得苍山负雪的资格。   所谓苍山雪其实是一个秘境的名字,苍山负雪则是指在秘境内所能够获得的好处。   只是没有了一流势力的参与之后万香城的大方举动固然让人刮目相看,心生佩服,但对于苍山负雪一事天下人却已经失去了兴趣。   但紧接着立刻便有第二个消息传出,三个月后万香城少城主雪无夜会和圣宗圣女聪小小联姻。   届时圣宗与万香城将皆为同盟,共同进退,如此消息可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更是有聪明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是圣宗借着万香城来达成自己成为第六大势力的野望。   也是万香城借着圣宗来巩固自己世俗第一势力的地位。   二者相互成全,相互借势。   不少人隐隐觉得平静了几千年的荒州大地似乎又要渐起风云,那些屹立在苍穹顶上的大人物们似乎正在筹谋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时间缓缓而过,匆匆流逝。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试剑大会也已经正式开始,只是却只吸引了少数人的目光,更多的人都将视线放到了三月之后的那件事上。   而原本在凌霄殿内的诸多一流势力也纷纷告辞请罪,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乘坐云舟回到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当中。   和那些二流势力以及散人们不同的是这些一流势力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足够高,所了解的内幕也足够多。   恰恰也正是这些一流势力的离去让得另一个消息也迅速的传遍了荒州大地。   那就是三月之后搅乱了试剑大会的唐国世子李休也要前往圣宗提亲聪小小,并且听小道消息称这李休和聪小小二人之间早就已经私定终生了。   而与此同时,圣宗传出了长老令,圣宗上下所有弟子或是护法长老,一旦遇见唐国之人,杀无赦。   平静的湖面变得彻底沸腾起来。 第552章 春集镇,无夏塾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和传闻铺天盖地一般的疯传着,关于李休和聪小小以及圣宗与万香城之间的小道消息也是不停的飞出。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的消息将这件事的热度炒到了一个让人发指的地步。   就连前些日子已经开启的苍山负雪都已经无人再去关注。   ……   ……   春集镇,无夏塾。   春集镇是一个小镇,只是地处很偏僻,在荒州的最边角,而且还是资源贫瘠的最边角,因为资源贫瘠导致此处人数稀少,天下也很少会有修士前往。   四周有不少类似这样的镇子或是小城,一代又一代的人待住的久了便舍不得离去,即便贫瘠一些也认了,在家乡哪怕不能大富大贵,能衣食无忧也是总要好过跋山涉水数万里。   此地是穷乡僻壤,没有出刁民,但是也没有百花齐放。   对于大多数荒州修士来说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秋冬花样颜色。   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便只有冬季,谈不上日日落雪,但一个月总能落个十五日。   故此小镇得名春集,目的就是意在春天。   镇子其实也不算小,足有数千人之多,全镇上下就只有一个地方教书育人,唤做无夏塾。   无夏塾里有六位先生,各自所教不同。   除了修行之外,连同一些算学和书经等都有所涉猎,可以说无夏塾的六位先生在春集镇中的声望很高,平日里行走在街头菜市当中更是被人连连问好,买一些酒肉也会被摊主连打折带赠送。   小镇人少,大多质朴,不会被利益遮蔽了头脑。   但在今日的春集镇上则是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岁上下,目光严肃,面容冷淡,尤其是身上的穿衣更是一丝不苟,上上下下看起来整整齐齐。   另外一人则是要年轻许多,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像是这个人的族弟跟随出来长见识的。   春集镇地处偏远,这样的地方虽然贫乏,却也会有一些独有的美食或是习俗。   “师兄,这春集镇的雪与其他地方比较起来倒是不同。”   两个人人走进了一间客栈当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对着那个为首的严肃男子开口说道。   那男子看了一眼门外,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春集镇四季落雪,较之外界自然会更冷一些,也会更硬一些。”   这个硬字指的便是脚下的地面,常年落雪所积压的白雪到了如今已经变得比砖石还要硬上许多。   “来运,宗门上下比你天赋好的人比比皆是,你可知我为何每次出门都喜欢带你出来?”   那唇红齿白的少年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眨了眨眼有些狐疑的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和师兄的关系更好些?”   青年男子微微愕然,旋即笑着点了点头,道:“这只是其一,你可知其二?”   来运眸子中出现了些许惘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你太单纯,圣宗是一个吃人的宗派,修行界也是一个吃人的修行界,天下总不可能人人都是好人。”   “可难道善良是坏事吗?”   来运有些疑惑,似乎不太理解。   青年男子沉默了会儿,解释道:“善良是好事,所以我不能让你改变什么,只能多带你出来走走,让你多看一些人,多经历一些事,这样以后即便是仍旧如此般善良,也总不至于落进了旁人的算计当中。”   “师兄放心,师弟我可不傻,哪会那么容易就上别人的当?”   来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脸上有些骄傲。   摇了摇头,青年男子不再说话,抬手招呼了店小二过来上了一些春集镇独有的吃食,又叫上了一壶好酒。   门外在下着雪,外界已经到了冬季,牵连着春集镇里的雪下的更多了些。   时不时的有客人开门进来或是出去,寒风夹着雪花时不时飘进客栈当中。   这顿酒吃了小半个时辰,青年男子大多时间都是沉默着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少年来运哼哧哼哧的吃个不停,敞开了肚皮看起来颇为畅快。   酒足饭饱,来运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打了一个饱嗝,大手一挥豪放道:“师兄且慢,今天这顿我请你。”   说着他用手拍了拍桌子,喊道:“小二,算账。”   “来了。”   远处响起了一声应答,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小二哥便跑了过来,抬眼轻点了一下数目,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账单,笑着道:“二位公子,一共是三两银子。”   来运楞了一下,问道:“多少?”   小二哥以为他没听清,便重复了一遍:“回公子的话,三两银子。”   来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灵石,然后偏头看了一眼青年男子,面露迷惘之色。   小二哥一见这副模样立刻便知晓了,解释道:“公子一看便是第一次来我们这春集镇,与外界不同的是在镇子里流通的货币是金银,并不是灵石。”   来运闻言面色微微一红,小声道:“师兄,要不还是你来吧,等下次师弟再请你。”   青年男子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意,伸手在怀中取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小二哥,说道:“剩下的便不用找了,只是有件事要请教一番。”   伸手接过,小二哥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得了赏银自然没有不办事的道理,于是便问道:“公子且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听说春集镇里有一间无夏塾,我仰慕许久,此番前来便是想去拜访一二,只是初来乍到,并不熟悉。”   提到了无夏塾,小二哥立刻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公子有所不知,这无夏塾在我们春集镇可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这几十年来学塾里的六位先生不离不弃始终在用心教导我们春集镇子弟,上下三代人都受过那六位先生的教导。”   “说来不怕二位公子笑话,就连我年幼之时也有幸去读过几年,只是可惜小人脑子笨,成不了大事,这才来做了个跑堂的。”   一边说着,他挠了挠头,似乎是觉得有些惭愧。 第553章 喝完这杯茶便上路   “如此说来这无夏塾的先生也都是一群好人了?”   来运的眼睛有些亮,旋即看了一眼自家师兄,似乎是在显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道理。   小二哥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好人,这些年来我们这春集镇能在这贫瘠之地生存的越来越好,可离不开这六位先生的教导,诶你瞧我聊着聊着就说偏了,这就给二位公子指路。”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放到了桌面上,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圆圈,说道:“这就是咱们客栈所在的地方。”   店小二一边用笔在上面画着线条一边说道:“二位公子出了门口顺着这条街直走,然后左转,碰见岔路之后在右转,然后直走见到一个算命馆拐进去从巷子里穿过去再直走看见一棵碧绿碧绿高大高大的大松树,松树后面大概五十米便是无夏塾了。”   点了点头,青年男子起身对小二哥说了一句多谢后便转身走出了客栈。   来运伸手接过店小二手中的那页纸转身跟着跑了出去。   风雪谈不上如刀,但也绝不温柔。   好在此刻风不算太大,雪花落在脸上不至于遮挡视线。   “师兄,如果咱俩没走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来运停在了一棵巨大无比的松树前方,一只手放在额前遮挡着风雪,眯着眼看着这棵大树,片刻后砸了咂嘴,感叹道:“可真大。”   青年男子没有理会他,踩踏着白雪走过了巨树停在了无夏塾之前。   按照学塾的规定来说,今日正式休假的日子,因此整座学塾当中并没有任何学子出现。   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似乎觉得此举有些冒昧,青年男子低头仔细的整理着衣衫,直到将落雪清理干净,再度恢复了原本的一丝不苟模样。   学塾的门被人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实际年龄可能在五十岁上下,但因为修士的缘故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模样,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雪中显得十分整洁。   “公子请进。”   略微打量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人,白衣男子便侧开了身子让出了通往学塾里面的道路。   春集镇的每个人都知道,无夏塾里一共只有六位先生,他们并不知晓这六位先生的来历,只知道几十年前开始这六个人便来到了春集镇,创建了无夏塾。   院子里坐着五个人,俱是一身白衣,各自身前放着一个茶壶,坐在雪中自饮自酌,看起来颇为快意。   青年男子看了一眼眼前的场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本不想来。”   开门的中年教习笑着道:“人之一生大多无法随性,公子不想来,到头却还是来了,所以有些事无法避免,就像有些责任无法推脱。”   “未请教?”   “在下郭同济,是这无夏塾的夫子,也兼院长。”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赞同道:“正如你所说,人这一生总会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所以我不想来,但还是来了。”   “公子既然来了,那应该就不会走。”   “我来了,自然就不会再走。”   郭同济觉得有些遗憾,回头看了一眼那其余的五位先生,六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然后各自分开,自顾自的喝着茶。   “郭先生,我师兄弟慕名而来,你却为何露出这副模样?”   看到郭同济满脸的遗憾之色,来运觉得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不解。   郭同济看了他一眼,夸赞道:“这位小公子倒是一副率直心肠,让他跟着你多经历一些事的确是好事。”   青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他太过率真,以后我会常带着他。”   “有你带着他,想来也不会受人欺负。”   听到二人的谈话,来运觉得愈发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得问道:“郭先生与我师兄认识?”   郭同济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堂堂的草黄纸上排名第三十六位的武王,圣宗周洛,天下又有谁不认识?”   这名三十岁上下的面容严肃穿着一丝不苟的男人正是圣宗圣子周洛,也是小武王周元的兄长,草黄纸上高居第三十六位,人称武王的周洛。   圣宗周洛。   “既然认识,旧友相逢难道不该高兴吗?”   来运接着问道。   郭同济叹了口气,解释道:“认识不假,但却称不上旧友。”   他迈步走到了那五位先生中间,伸手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拿起茶杯放到鼻子下面仔细用心的闻了闻。   “这茶谈不上好,只是以前在书院的时候总喝,后来离了书院被陈先生任命来此春集镇教书育人,原本年轻气盛觉得没甚意思,如今眨眼间过去了几十年反倒是舍不得。”   周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教书育人是好事,春集镇这贫瘠之地在六位先生的带领下也算是富饶,只是可惜你们是唐人。”   “可惜是唐人吗?”郭同济笑了笑,眼中带着一抹不加掩饰的骄傲:“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便是自己生来是唐人。”   “该走了。”   周洛开口说道。   郭同济摇了摇头,目光透过并未闭合的学塾大门看向了街道远处的那棵巨大松树,脸上满是怀念之色。   “不急,武王可否容我等兄弟喝完这杯茶?”   时间不等人。   但天上的雪还在下。   周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杯茶又能有多少时间呢?即便你喝得再慢些,即便你品的再细些。   何况郭同济等人喝得并不慢,那是在正常不过的喝茶速度。   他们六人当中有四位是游野修士,剩余两位是三境修士,论起人数来说要远胜周洛,但论起战力来说却远远比不过周洛。   那就只能等死。   好在死前可看一场雪,能喝一壶茶。   能看一眼无夏塾门外那棵屹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松树。   茶水的热气在这凉日当中显得十分清晰,随风摇晃着往上升腾。   直到热气彻底消失。   杯中的茶已经喝光。   郭同济抬头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周洛,眼中带着遗憾,面上挂着微笑。   该上路了。   ……   …… 第554章 蓝衫青年   来运从那杯茶放下最后就不再说话了,他单纯,善良,率真。   但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郭同济和自家师兄对话当中的意思。   好人却要死?   这道理说不过去。   周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人生在世总要面对诸多抉择,这些抉择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当你无法看清的时候不妨想一想自己所站的立场,我和唐国没有恩怨,与李休和郭先生也没有恩怨。”   “但李休断了我弟弟一条手臂,当着天下人的面前斩杀了翟一宽,他让圣宗颜面尽失,四长老因此颁布了长老令,我等是圣宗弟子,也许本身与唐人并无仇怨,但唐国与宗门有怨,我等弟子便要承担这份责任。”   放下了手,周洛看着身前安静盘坐的六位先生,轻声道:“这就是立场,与善恶无关,与对错无关,我其实很喜欢李休这个人,因为他永远在用自己的行动贯彻这个道理。”   如果抛却每个人心中的道德标准,天下间其实很难分辨对错,有的往往就只是立场问题罢了。   来运没有说话,他知道师兄说得对,这就是在这人吃人的修行界中行走天下所必须懂得的事情。   也是必须会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性子可能很难接受,但这条路早晚要走,我能做的就是让你尽早一些。”   “来运知晓。”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安静的站在一侧并不说话,也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他率真,但拎得清轻重,和这六个人相比自然是自家师兄重要一些,何况这些道理他也懂得,就像两国交战一般,敌国未必全都是恶人,但相对自己国家来说敌国便全都是恶人。   “这些年来我等在春集镇教导了许多人,其中最满意的有九位,这是他们的名字和住址,待我六人死后还要劳烦武王将这九人找来接替我等,无夏塾是春集镇的重中之重,镇上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所以我们可以死,但无夏塾不能没。”   郭同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九个名字和地址放到了小桌上用茶壶轻轻压着,免得被风雪吹翻了找寻不到。   周洛点了点头,虽未说话,却已经答应了下来。   雪花从天空落下会产生许多种不一样的形态。   鹅毛大雪,毛毛飘絮。   或是被风卷着狂飞周转,又或是笔直落下随着微风淡淡摇晃。   没人喜欢刮骨钢刀,大部分人喜欢的都是那如絮雪花轻轻落在额前,落在肩上,落在掌心的感觉。   微凉,独特,让人难以忘怀。   就如此刻。   天上的小片雪花摇晃着落进了茶杯里,周洛朝着他们六人走了过去。   来运站在身后安静看着。   郭同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道哪怕是在这春集镇中生活了几十年,一眼望去终究还是不如长安,更不如梅岭。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学塾门外的那棵大松树。   漫天的雪花并不曾在树枝上留下半点痕迹。   那棵树很巨大,在风雪中挺的笔直,就像是人的脊梁一般。   周洛弯腰拿起了被茶壶压在下面的那页白纸然后走到来运身旁拍了拍他的脑袋,二人一同走出了无夏塾的门口,拐了几个弯之后找路人问了问纸上的地址该怎么走,得到答复之后道了一声谢便顺着路走了过去。   九个人分别住在春集镇的九个地方,来来去去总共花费了差不多一日的时间。   “我们去哪?”   离开了春集镇,来运抬头看着周洛,出声询问道。   周洛想了想,说道:“南风亭。”   ……   ……   夜晚的春集镇较之外界要显得安静许多,这里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和热闹,夜晚除了客栈和酒楼之外鲜少会有燃亮灯光的地方。   无夏塾的院落当中站着九个人,这九人的模样看起来都是二十岁上下,修为最高的不过才是承意境界,此刻九人站在庭院当中看着端坐在地双目闭合却将脊梁挺得笔直的六位先生尽皆沉默了下来。   一双双眸子当中满是痛苦和哀色。   风雪越来越大仿佛是在恭送这六位为春集镇奉献了数十年光华的先生,九个人齐齐跪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他们知晓凶手是谁,但他们却没有能力报仇,只能听从师命从今往后接下这管理无夏塾,教导春集镇的重任。   风雪送君归。   今夜安静的有些吓人。   直到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人同样很年轻,看起来和他们的年纪差相仿佛。   年轻人走了进来,在院内沉默了一瞬之后走到那六人身前跪下行了一礼,然后方才起身。   那九人这才看清楚这年轻人穿着一身的蓝色衣衫,看起来颇为的与众不同,如墨的长发散在肩上,眉眼和煦,明明身在冬夜却犹如春风一般。   “不知几位师兄可曾见过那行凶之人?”   他环视着那九人,出声问道。   语气平和,礼仪完美,即便是书院里最严苛的教习,即便是礼部尚书亲至也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们九人在修行路上并未有太高建树,或许这辈子的武道尽头便是四境游野,但他们却很聪明,是郭同济六人最器重的弟子,自然知晓那个找上门请他们但当无夏塾重任的那个人便是杀人之人。   九人当中有人精通画道,听闻这话立刻便拿出了纸和笔快速的在纸上画了起来,不过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已经将那人跃然纸上。   甚至就连衣着和神态举止与最细微之处的眼神表情都刻画的一清二楚。   蓝衫青年伸手接过打量了仔细打量了一眼,然后问道:“这是何人?”   那九人的眼中出现了一抹诧异,旋即解释道:“这是圣宗周洛,在草黄纸上排名第三十六位,被人称之为武王。”   蓝衫青年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他接下来最可能去哪里?”   那答话之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猜测道:“周洛杀人应该和圣宗颁发的长老令有关,六位先生是唐人固因此失了性命,接下来被杀的应该还是唐人。”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抬手在上面指了指,说道:“南风亭。”   蓝衫青年看了一眼那个地方,轻声道了一声多谢,然后便转身走出了无夏塾。   略有些削瘦的背影在雪夜灯光当中被拉的很长很长。 第555章 南风亭   在春集镇四周同样地处偏远角落的贫瘠小城还有不少,绝大多数甚至都比不上春集镇,能够称得上富饶足以和春集镇相提并论的便只有千里之外的南风亭。   而很巧的是南风亭同样有三名唐人。   和春集镇的六位先生比较起来的话生活在南风亭的三位唐人的年纪则是要大一些,大概都是八九十岁的年纪,足以称得上是老者。   只是看起来身子骨颇为硬朗,再加上修行者的缘故离得近了看起来就只是五六十岁的模样。   “张大人在南风亭生活了多少年?”   周洛站在一处山崖上,四周没有一株花草,就连仅存的几棵树木也只剩下了枯枝,此处原本是一片黄土,只是常年被大雪遮掩,看不见让人绝望的干涸,却留下了同样让人心惊的冰冷。   山崖上有一间小亭子,亭子中央挂着一串风铃,据说是千年以前在这处边角还是黄土一片的时候,当地的人们为了求雨,于是便请求祭祀神使建造了一座小亭子。   然后让人们将最真挚的嘱咐写在天纸之上,再由神使们诚恳的诵读融入到那串风铃当中,每一次有风吹进亭子带动风铃摇晃传出来的悦耳声响便会穿进天上诸神的耳中。   从而降下甘霖雨露。   此地常年吹拂南风,故此日积月累下来这间小亭子便被称之为南风亭,连带着山崖脚下的小城也被人称之为南风亭。   “记不清了,应该有个六七十年了。”   坐在亭中首位的老者闭眼回忆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慨年纪大了,记性也就跟着差了。   周洛走到悬崖边俯视着城下人潮不算密集但街道格局却十分顺眼的小城,眼中颇有些尊敬,轻声道:“六七十年间能让一个资源匮乏贫瘠的南风亭变成方圆十万里内少有的富饶小城,并且能够辐射四周城镇,不愧是唐国官员,治理家国的手段当真了不起。”   张大人摇了摇头,笑道:“我以国士待人,人以国士待我,南风亭能有今日最离不开的还是他们本身的努力和上进,老夫所能做的终究有限。”   周洛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人力到底有穷,我们穷其一生所能够做的事情是否值得,又能做多少这些都是未知的,所以我们才要在尚且还活着并还有些能力的时候为了各自身后的人多做一些事情。”   “郭同济怎么做的?”   沉默了一会儿,张大人突然问道。   “他走的很安详。”   周洛想了半晌,想说一些好话,最后话到嘴边就只说出了这一句。   “那就好,人生来不带痛苦,死时也能不带痛苦,这才最好。”   张大人看着崖上风雪,略显浑浊的眸子当中满是追忆之色,沉默了会儿他又道:“当初老夫得知同济受命去往春集镇之时,曾特别托付他在长安给我带了两个核桃,结果这小子以为我要打牙祭,特意挑了两个拳头大小的核桃还提前炒熟并且加上了糖。”   他取出了两个拳头大小的核桃放到了桌面上,有些怀念的说道:“老夫盘了几十年,到如今也不尚未竟全功,这大核桃真难盘。”   人老了就爱怀旧,总喜欢去想以前的旧事,那双浑浊的眸子当中带着浓浓的怀念,他拿着核桃,在谈核桃,但说的却并不是核桃。   周洛收回了放到山崖脚下的目光,抬手拍了拍来运的肩膀,说道:“如果李休没有杀翟一宽,或许这南风亭还是南风亭,春集镇也仍是春集镇。”   听到这话,张大人眼中的念旧之色不仅没有淡化下去,反而更加浓郁起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笑容之中满是宠溺的模样:“老夫虽然在南风亭几十年不曾回去唐国,对于大唐之内的诸多事情亦是十分了解,倾天策的茶前录我也是每次都看。”   “武王应该也知道,李休是李来之的儿子。”   周洛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什么波动,唐国人敬仰李来之,但荒州人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张大人叹了一口气:“大唐已经欠了李帅一条命,又怎么能让他的儿子不舒服?堂堂的陈留王世子,杀几个人而已,又怎么了?”   周洛偏头看着他,面色仍旧是那般严肃且认真:“翟一宽是我圣宗三境当中最出色的圣子,他与李休无冤无仇,却死在了他的手上,大人说这该如何?”   听着这变得有些冷厉的声音,张大人老脸之上的褶皱似乎更深了一些:“翟一宽和李休无仇,你与郭同济同样无仇,但你却杀了郭同济,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到头来分的就是生死罢了,没必要争论一些冠冕堂皇的对与错。”   “其实武王应该清楚,当初若不是你圣宗与阴曹还有荒人达成合作,用谢氏族人逼迫聪小小刺杀李休,这个梁子也结不下来,李休也会和聪小小毫无波澜的走到一起。”   “圣宗会得到大唐的友谊,老夫想不通,你们凭什么认为唐国不如万香城?难道就是因为鞭长莫及?群敌环伺?”   张大人的老脸之上浮现了一抹骄傲,说道:“无论是雪国还是荒人都只不过是我大唐辉煌路上的磨刀石罢了,百年前他们破不了我唐国边境,现在仍然破不掉,再待百年后便是我大唐挥军直入,那时候你们还会认为我大唐鞭长莫及吗?”   周洛看着他说道:“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雪国族人天生天养身化万千,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杀光的?”   “即便是真的覆灭雪国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眼下你还是要死。”   张大人分别看了一眼左右,其余二人始终在侧目看着崖外的风雪还有熙攘的小城,目光中带着留恋,唐国很好,但这南风亭毕竟也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临死前看不到长安,总要多看一眼眼前。   天上还在下着雪。   积雪深厚的地面没有任何植被出现,只有这山崖上的风忽然变得猛烈了许多,吹弯了一棵树枝,折断着落到了地上。   然后呼啸的风雪中响起了树枝被人踩断的干脆声响。   张大人抬头朝崖下山路看了过去。   周洛也跟着回过了头。   在山下有一个穿着蓝衫的青年顶着风雪走了上来,那根树枝断在了他的脚下。 第556章 要是来得早些就更好了   这个人很吸引目光,在百里雪白山崖之上出现了一抹蓝色,这便已经足够扎眼。   这个人走的并不快,甚至还在大口的喘息着,胸膛上下不停起伏,仿佛是消耗了极大的体力。   顶着风雪走到了崖上,呼啸的风声顿时减弱了许多,蓝衫青年抬头张望了一眼,在看到坐在亭子里的三位大人还完好无损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么大的风雪,这么冷的寒意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层汗水,可想而知他的体力消耗该有多大。   小跑着走到了亭子前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然后用手在胸前顺了顺气,转身站在了周洛的身前,迅速的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庆幸道:“吓死我了,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自从离开了春集镇之后他便一路马不停蹄的朝着南风亭赶了过来,在进入小城之后多方打听才知道今天一早就来了两个人自称是三位大人的故交旧友,此时应该正在崖上小亭里叙旧。   惊的他连道谢都来不及便朝着山崖上跑了过来,只是这风实在有些大。   周洛看着身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问道:“赶上了又能怎么样?”   蓝衫青年笑道:“既然赶上了三位大人自然就不用死了。”   周洛说道:“或许只是多了一个陪葬的人。”   “那得做一场才知道,我大唐的人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   “可我已经杀了六个。”   “那就只能请你去死了。”   风雪吹拂在崖前山巅,扑簌簌的雪花打在脸上并不轻柔,这风很大,南风亭里的风铃不停地晃动着,悦耳的响声不间断的传出。   很好听,只是铃声终究只能在山巅响彻,传不到诸神的耳朵当中。   两个人站在山上面对面站着。   张大人从亭内起身看着蓝衫青年的背影,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又觉得有些荒唐不太可能。   铃儿声陡然间变得急促了起来。   就像是警钟之声在催促二人。   “如果我能更快一些就好了。”   突然间,蓝衫青年有些感慨的说道,眼中带着一些自责。   如果他能更快一些,说不定郭同济等人就都不用死了。   周洛却还是一样的态度:“你赶得再快一些,除了死的更快之外,想来别无其他用处。”   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蓝衫青年还是之前的答复:“做过一场才知道。”   两次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傻子那就是有些本事的人。   周洛本就严肃的脸上多了一抹认真,他上下打量着蓝衫青年,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以前也从未见过,不由得问道:“你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蓝衫青年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歉意,说道:“抱歉,急着赶路有些忘乎所以,望阁下莫怪。”   “在下唐书院,陈知墨。”   话音落下,身后南风亭里的张大人垂在袖中的双手不停颤抖着,原本还有些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了许多,就连他身侧那两位始终在对这世间做着最后留恋的两个人都是收回了注视崖下的目光,忍不住起身看了过去。   陈知墨这个名字在唐国的声望很高。   在荒州也有一些名望。   因为他胜过了草黄纸上排名第二十一的大红袍,这算不得什么秘密,早都已经传遍了天下并且被倾天策记录在了其中,并且将陈知墨排进了荒州草黄纸上,高居第十八位。   看着这个眉眼和煦,一身蓝衫的青年,周洛突然间沉默了起来。   他在草荒州上排名第三十六位,尚且比不上大红袍,自然也就远不如陈知墨。   “早前便听闻你来荒州闯荡,只是许久下来都不曾有任何消息传出,想不到你会在这贫瘠之地。”   他的声音有些惆怅,就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滋味来表达。   陈知墨也有些惆怅:“当初本打算在荒州闯些名头出来,后来发现荒州虽大也没甚意思,所以我便想着多走一走这些边角处,总能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和事情,再不济领略一些风俗变化也是好事。”   “直到前不久圣宗办法了长老令,我恰巧听闻,恰巧在附近路过便想着去无夏塾里谈一谈接下来该去哪,我去了无夏塾,但你比我更快一步,郭同济死了,他是郭芙蓉的兄长,我和李休亲如兄弟,他欠吕轻侯一个人情,也就等于欠郭芙蓉一个人情。”   “换算过来就等于我欠郭同济一个人情,你杀了他,所以我也要杀了你。”   这些都是大实话,也是再扎实不过的道理。   “以前总觉得荒州之大总能遇见一些了不起的人,后来发现最了不起的还是一群普通人,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陈知墨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周洛这一次没有说话,他不是陈知墨的对手,这一点在战斗开始之前便已经注定了,就像郭同济六人不会是他的对手一样。   他偏头看了看来运,严肃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一些,略作沉默之后说道:“人在面临绝境或死亡的时候往往会有两个极端,不济者不甘心死亡,总认为老天爷薄待自己,总想着许多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还有一种便是面对死亡坦然自若,每个人都怕死,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当你做了某些事情之后死亡便总会随时找上门来,做了就要承担责任,生死也是如此。”   来运的眼眶有些红,想要说话却发现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周洛摸了摸他的脑袋,嘱咐道:“每个人的脚下都有很多路,怎么走,如何走,朝哪里走,只有自己说的才算。”   他看着来运的双眼,说着最后的教导之语。   来运不停地点着头,眼眶跟着越来越红,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因为周洛的庇佑,他整日里在宗门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没人敢招惹,对于外界的事情也了解不多。   但也知晓陈知墨胜过了大红袍,自家师兄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周洛收回了目光朝前走了两步将视线放到了陈知墨的身上,认真道:“你说得对,无论结果如何,起码要先做一场。” 第557章 握在手中的那杆枪   每个人迎接死亡的方式都不相同,即便有类似之处在细节之上却也能分出差别。   郭同济等无夏塾的六位先生选择了慨然赴死,甚至就连反抗都没有尝试,因为早就已经知道结果,反抗除了会惊动四下他人之外再无用处。   但周洛不会闭上眼睛等死,哪怕明知会死他也会上前先将天捅个窟窿出来。   手中出现了一杆长枪,天下间用枪的修士相较剑修来说要少上很多,但也有一些,因为少,所以精,但凡精通此道者都很难对付。   就像是秦家的长枪。   陈知墨看着那杆长枪,感受着从上面隐隐透出来的森森寒意,说了一句不错。   然后他抬手在地面上轻轻地拍了拍,天地间狂风骤停,雪花消失不见踪影。   四周的一切都随之隐匿起来,看不见来运,看不见南风亭,只能隐隐听见玲儿晃动传出的悦耳响声。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周洛身处棋盘当中,环顾着四周眼中带着一抹钦佩:“早便听闻书院陈知墨集魂武神三修于一体,实力较之同辈之人高处不止一筹,今日得见果然了不起,只是你单单使用魂修之力妄图胜我,未免有些瞧不起在下。”   周洛将长枪屹立在地面之上,枪身穿进地底造就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四下蔓延,那一处的棋盘也随之裂开了一个缺口,被硬生生崩裂而去。   陈知墨看了一眼那处缺口,赞道:“不愧是武王,杀伐之力霸道无双。”   话音落下,他的背后升腾而起了一面棋盘虚影,缺口之处也随之重新填满。   战斗总会在不经意之间开始,哪怕二人彼此聊得很投机,但分生死就是分生死。   今日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座棋盘。   周洛抬头看着他,二人相隔百步,他手中长枪却已经刺了出去。   如龙般掀起了一道灵压自地面往前不停的炸开,山崖出现裂痕,棋盘也随之寸寸崩裂。   百步距离转瞬及至,当陈知墨抬起头的时候,那把枪已经跨过无数棋盘小格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股无形的屏障在身前凝聚而出,长枪震颤不已却无法寸进。   枪尖距离陈知墨只有一拳不到的距离。   “你说得对,单凭魂修之力要胜过你要废些周折,我赶了很长时间的路,现在很累,所以要结束的快一些。”   陈知墨抬起了手,他用手抓住了枪身,在掌心之上依附着一层淡淡若有若无的神修之力,阻隔着长枪所带来的伤害。   棋盘上生出了诸多棋子,黑白交织成了一张张大网在不停的收缩限制着周洛的行动。   无比磅礴的精神力压迫着他的身体。   周洛身上的衣衫随着压力的增大变得紊乱了许多,长枪还在颤抖嗡鸣却被陈知墨死死的握在掌心无法动弹。   但他却并没有束手就擒,双眼之中反而是升腾起了无尽的战意,他封号武王,自然是好战之人。   他的手紧紧握着枪身,一股股雄浑的力量传了上去,就像是得到了回应一般,颤抖的长枪恢复了平静,但枪身之上所散发而出的锋锐和霸道却愈发浓重,渐渐地挣脱了陈知墨的手掌,自长枪之上喷涌而出的凛冽竟是硬生生的撕毁了他附着在手掌之上的神修之力。   山崖上笼罩着棋盘,棋盘上落着黑白子。   黑白子之上升起了一轮太阳。   太阳下站着一个人,手持长枪长身而立,枪身之上迸发着无与伦比的霸道灵压。   棋盘被撕裂,阳光照耀着整座山崖。   陈知墨往后退了数步,面色有些凝重,抱着必死之心一决生死的周洛爆发出了较之平常要强横数倍的实力,他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只需要利用棋盘之上黑白子的诡异配合拖延时间,等周洛泄了这口气后便会实力大跌。   雪花尚未落到地面便被太阳融化,棋盘外的张大人以及来运等人并不能看清楚棋盘内发生的事情,只是觉得这光芒很亮,照在身上有些温热。   周洛的眸子很亮,那杆枪就像是龙蛇一般刁钻诡异,却又强大无比。   陈知墨并没有退,甚至挥手间撤掉了那些黑白子,只留着棋盘阻隔内外,浩瀚如海洋的神修之力弥漫四周。   他的眼睛同样很亮。   他并不想等周洛泄掉这口气,此时此刻的周洛才配得上武王这个称号,才配得上让他奔赴千里来此一战。   阳光在掌中溢出,陈知墨身体化作一道利箭出现在了周洛的面前,他握着拳头,将那些四溢的光芒全部握在了掌心中,这一拳硬生生的轰在了长枪之上。   周洛的身体在地面滑行倒退,陈知墨的身体也随之倒飞出去,但与此同时,浩瀚的精神力却化作了一枚枚细针向着武王击打而去。   无形的力量搅碎了太阳,使得棋盘内重新恢复了昏暗,陈知墨的身体凭空消失在了棋盘当中。   周洛止住身子,长枪向着身后脱手而出,同手抬起衣袖拂在身前打落了那些细针。   长枪之前带起了一道锋芒,尖锐无比似乎能够洞穿万物。   陈知墨就站在枪尖之前,身体飞速退去与长枪保持着相等的速度。   周洛身子高高跃起自其双臂之上凝聚出了两道紫色风刃交织而落斩了下去。   陈知墨还在后退,因为那杆枪还在向前。   但自空中却出现了两个大手印拍散了那两道风刃,周洛的身体出现了倾斜跌落到了地面,在他的背后出现印着一道掌印。   陈知墨出现在了那里缓缓而落。   而原本在长枪之前的身影却已经化作烟尘消散。   长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升到最高处,然后开始剧烈的旋转起来。   一个巨大无比的灵气漩涡出现在了头顶之上,明明只是一杆枪却笼罩了整座棋盘。   无数小格寸寸崩裂,浩瀚如海的神修之力发生了停滞和裂痕,就像是镜面一般似乎随时会被撕裂而开。   周洛从地面起身,卷动着方圆四周牵引着气机向着他冲了过去。   悬在头顶的长枪轰然而落。   陈知墨站在那里,眼中带着敬佩。   然后他抬起了手高高举过头顶,一个棋盘虚影出现在了掌心之上,上面覆盖着一层神修之力遮挡住了长枪落下所带来的万千杀机。   他再度握住了那杆枪。   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周洛的身上,神修之力喷涌而出犹如利剑一般刺进了周洛的识海当中。   周洛停下了身子。   陈知墨抬着手臂,他的手中握着那杆枪,那杆枪刺穿了周洛的胸膛。 第558章 加印的一刊茶前录   任何东西穿过身体都会流下一些液体,大多数是鲜血。   陈知墨放下了手,手上的棋盘和神修之力同时散去,他抬头看着周洛,二人的目光对视着,这口气终究还是泄了下去。   周洛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落幕,他抬手将穿过胸膛的长枪拔了出来,鲜血不停地流淌而出,转瞬间便打湿了衣衫。   “你输了。”   陈知墨看着他轻声说道。   周洛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我胜不过你,这一点在战斗开始之前我便已经知晓了。”   有些人知道了结果就不会再去做,有些人即便知道了结果同样还想尝试。   二者分不出高低好坏,也没人会去因此辩驳。   两个人相互沉默了下来,其实说到底并没有太多话要说,轻轻地跺了跺脚,弥漫包裹在四周的巨大棋盘便随之散去,二人的身影也暴露在了山崖之上。   胜负一看便知。   张大人藏在袖中的双手颤抖的愈发厉害,目光当中却带着一抹释然,其余二位大人也是如此,看向崖下风雪的眼中多了一抹欣喜。   只要能活着,很少有人会真的愿意去死。   来运跑到了周洛的身侧抬手扶着他,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周洛看了他一眼,说道:“人生走得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出来的,既然选了那就要承担如此挑选所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他的身体开始有些踉跄,逐渐的开始摇晃起来,来运显得有些慌张,伸手扶着他坐在了地上,通红着眼眶泣不成声。   周洛摇了摇头对着陈知墨说道:“他是一个好人,我死后希望你能饶他一命,这天下很大,他去过的地方不多,就这么死了很可惜。”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天下很大,郭同济看过的地方同样不多,但你还是杀了他。”   周洛沉默了下来,胸口处的鲜血渐渐不再往外流淌,并不是伤口开始恢复,而是已经快要流干了体内的血液。   那一枪撕裂着身体,带动着神修之力扩散在体内。   他已经是活不成了。   “饶他一命。”   他看着陈知墨,重复说道。   陈知墨看了来运一眼,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已经是哭的不成样子,看起来狼狈得很,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就当做你是答应郭同济遗愿的回报。”   周洛笑了笑,然后伸手仔仔细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直到最后看起来还是一如之前那般的一丝不苟。   看了一眼来运,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记得做个好人。”   声音落下,周洛抬头看了一眼崖外纷飞的雪花,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来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遮住了玲声响彻在山崖之上。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着对着三位大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过陈公子。”   张大人从南风亭里走了出来,对着陈知墨道了一声谢。   “张大人可吃过饭了?”   犹豫了一瞬,陈知墨开口问道。   张大人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未曾吃过,不过城里的南风楼在晚上总会给我留些吃食,陈公子若是不嫌远,不妨同去?”   陈知墨点了点头。   “好。”   顺着山路走下了山崖,天上依旧在飘着白雪,崖上除了隐约能够听见的风铃声之外便只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   陈知墨踩在雪泊里,沉默的让人意外。   ……   ……   试剑大会早已经结束,顺带着苍山负雪也已经结束了一个月,荒州之上的诸多势力都在广泛关注这两月之后圣宗提亲一事。   时间总是在匆匆间迅速流逝,哪怕抬起手掌攥的再紧,终究还是无法握住这条长河。   伴随着圣宗颁发长老令之后,荒州之上的各个地方都能够传出有关于圣宗弟子与唐人之间的争斗,倒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见面必分生死的血腥场面,但走在路上相互看到了总是要离得远一些。   圣宗杀了不少唐人,唐国也杀了不少圣宗的人,互有胜负谈不上输赢。   只是荒州毕竟是圣宗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久而久之唐人便开始落到了下风,大多数都是寻个地方躲着,又或是去寻找唐国朝廷在荒州之上的部署势力,这些庙堂上的部署实力较之他们江湖独行侠总要强上许多,甚至有地方还有五境宗师坐镇。   除非是圣宗与大唐生死战,否则到了五境宗师这个层次只要脑子没有被冲昏头便不会轻易动手。   直到这一天清晨,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太阳高高挂着,温暖的阳光使得地面上的积雪都融化了不少。   早晨起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吃早饭,然后在茶楼里喝一杯茶,听着天南地北的人谈论着天南地北的事情。   只是今天倾天策突然加印了一刊茶前录,让不少茶客来了兴致。   要知道加印之事不多,但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众人打开了茶前录,跟这边看到了上面记录的消息,不多就只有两页。   第一页上面写着圣宗武王周洛去了春集镇,斩杀了无夏塾里的六位先生,据说这六位先生乃是唐国书院弟子,几十年前便已经来到了荒州教书育人。   上面写了这件事情,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然后便是第二页,周洛去了南风亭欲要杀唐国三位官员,结果被陈知墨及时赶到拦了下来,二人做了一场。   陈知墨胜,周洛身死。   看到这个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是瞳孔一缩,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本热闹无比的茶楼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堂堂草黄纸上排名第三十六位的武王竟然就这么死在了南风亭,恐怕在这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惜遇到了陈知墨。”   有人感叹道,否则以武王周洛的实力,谁能拦他?   “只是这陈知墨为何会出现在春集镇与南风亭?”   接着又有人提出疑惑,有些想不通。   “这些事不是咱们能够掺和的,只是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先是翟一宽,再是周洛,这一次的圣宗可真是伤筋动骨了,不知道大唐会迎来什么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沉默了片刻后,又有人突然问道:“说起来距离那约定之日就剩不到两月,那李休现在身在何处?” 第559章 山泉水   说不清楚是错觉还是如何,行走在荒州各个城镇当中的修士们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万香城是五大派之一,世俗里的第一势力,圣宗更是隐隐有紧随其后的霸道风范,但就是这样两个势力却同时被一个唐国世子给得罪了。   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五境宗师彼此有着默契未曾动手,但等到两月之后的迎亲之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没人知晓。   毕竟圣宗死了翟一宽,死了武王周洛。   而李休还活的好好地。   茶楼之内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暗潮汹涌的一个月里那位大唐世子跑去了哪里,就像是烟尘一般消散于空,随风而去,无影无形。   甚至就连圣宗和万香城都没有传出有关于他的消息。   就仿佛是鱼入大海,再也难寻半点痕迹。   ……   ……   荒州当中城池无数,其实城镇本身并无什么,真正让其声名大噪的还是要看这座城里是否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比如皇甫家所在的桂阳城。   桂阳城之所以能够名闻天下靠的绝对不是桂花糕又或者是桂阳戏,而是因为皇甫家在这里,所以桂花糕与桂阳戏才会声名大噪,被人家喻户晓。   泉山城便是一座真正的小城,比巴山城还要小,而且城内也并无类似刘先生这样的大人物。   地理位置谈不上上佳,来往前后也不是关键之地,这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城,天下间最多的往往就是这样再平常不过的地方。   其实泉山城也可以被称之为山泉城,名字很好理解,取表象,顾名思义就是此地有座山,山上有清泉。   谈不上景色绝美,但也算是清净优雅。   这座城很安静,那座山很不错,即便是在这凛冽冬日当中仍旧有一眼热泉存在。   天上下着小雪,在热泉前站着三个人。   “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都是好地方,比起南雪原来说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我们的子民后代能够生长在这样的土地上,那该有多好。”   知白弯腰将手伸进了热泉当中来回拨弄着,滚烫的泉水竟是不能对其造成半分伤害,将手从泉中抬起,泉水顺着手指淋在地上,在雪面上浇灌出了几个缺口。   他的手在冰冷天地当中散发着热气朝上升起,那双眼中带着希望和憧憬。   江临伞站在他的身后一步的位置,手中拿着一把纸伞撑在二人的头顶,雪花落在伞面上,无法沾染二人的身体。   “大唐是庞然大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更愿意来荒州寻找一席之地。”   二先生站在伞外抬头看着风雪,他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南雪原,最常见的除了尸体就是落雪,眼中自然没有什么山泉白雪的惊艳,只是觉得很平常。   江临伞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等如果愿意随时都可以过来,但能过来的又有多少?”   荒人很多,固然比不上大唐,却也是极多,如此多的人想要举全族迁往荒州毫无疑问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能够独善其身的都是荒人部族当中的贵族,比如知白或是大将军等人。   他们如果愿意自然早就可以离开那个贫瘠荒凉的地方,但他们不愿意,他们想要带领自己的子民过上足够好的生活。   其实无论是大祭司还是知白等人的要求都不高,只要拥有一块和大唐或是荒州一样的土地便可以了。   但这是野望。   唐国不可能退让放任他们侵入土地,屠杀唐人。   说到底为的都是各自立场而战斗。   知白放下了手,笑道:“未来所有一切能够让我们为之依仗生存的地方全部都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过来,好在师父的时间有很多,我的时间也有很多。”   大争之世,大争之人,唐国有许许多多的优秀俊杰层出不穷,顶尖的子非陈洛等人,略差一些慕容陈玄策等,一个又一个毫无间隙的用肩膀支撑着这个强大的国家。   “所以到最后比的就是谁的手段更高一些,师弟我修行天赋不如几位师兄,所幸脑子转的快一些,想到的事情也就多一些。”   最后看了一眼那泛着热气的水泉,知白转身朝着山下走了过去。   江临伞与二先生对视了一眼跟在后面,这一次出来之前师父说的很清楚,在荒州之上的诸多事宜都要听小师弟的。   他们师兄弟六人之间的感情极其要好,对于究竟谁做主并无异议。   “泉山城距离圣宗可是挺远的,师弟从万香城离开之后直奔此处而来,究竟为何?”   二先生走在后头,环顾着四面的山雪,出声问道。   知白说道:“泉山城距离圣宗很远,距离万香城也很远,但距离一个地方很近。”   “哪里?”   “摩罗崖。”   摩罗崖?   听到这个名字,二先生与江临伞对视一眼,目光当中都浮上了一抹恍然。   知白边走边解释道:“两个月后的圣宗之约无论笑到最后的是李休还是雪无夜,这件事情都不可能会善终,注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荒州毕竟不是大唐,在这里李休的诸多行动都会受到限制,若是等到这件事之后他的限制就会更多。”   “他来此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娶聪小小,二则是为了诸天册,那么以后的机会就不会太多,甚至没有,所以他只能在这件事还未彻底发酵之前去摩罗崖取到诸天册。”   走下了高山,顺着山脚有一条长路,踩在上面照直行走前方十里之外便是泉山城。   “所以李休一定会去摩罗崖。”   这一个月来天下人都不知道李休去了哪里,甚至就连半点痕迹都无法找到,显然是背后有倾天策的帮助才能够做到如此隐蔽。   但知白知晓,他甚至不在乎外界传闻的消息如何,他只相信自己计算到的一切,这是李休唯一一次取得诸天册的机会,所以他现在一定会去摩罗崖。   江临伞轻轻地转了转伞面,滑下了一片清雪,缓缓道:“那我们现在要去摩罗崖?”   知白摇了摇头,那双眼中带着一抹兴奋之色:“在那之前,我们还要先见一个人。” 第560章 冰糖葫芦   整个荒人种族基本都生活在南雪原当中,顶尖的一部分进入了虚境,也有一部分在大陆之上闯荡,或是去了妖族,或是去了海域,或是来了荒州。   大祭司从浦一共有六位弟子。   大先生去了虚境。   二先生,四先生,六先生此刻正走在山路之上。   五先生行走天下。   三先生在桃林数桃花。   师兄弟不在此处,那他要去见谁?   江临伞有些疑惑,二先生也不太理解,但二人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跟在后头,小师弟做事向来稳妥,他们自然是信得过的。   走过了十里雪路三人来到了泉山城里,知白这一路走得并不快,仿佛是并不着急一般,入城之后的目光也是四下望着,就像是在欣赏着两路上的场景。   在一处包子铺前停了下来,他开口朝老板要了几个包子,然后付过了一枚灵石便大口的吃了起来。   江临伞无动于衷。   二先生却是伸手拿过了一个咬了一口后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白菜馅的。”   知白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说道:“本来我就没想给你吃,是你非要动手抢的。”   二先生看了一眼江临伞。   江临伞用伞杆轻轻敲了敲知白的脑袋,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知白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自顾自的吃着包子不再说话。   “你要见的人是谁?”   见到他这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江临伞忍不住开口问道。   “时间还早得很,师兄急什么?”知白停下脚步又买了两个烧麦,然后接着道:“就快到了,容师弟我先卖个关子。”   他并没有直说,只是依旧不急不缓的朝前走着,二先生与江临伞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就像是两个大人在拉着一个孩童在闹市里不停地逛吃逛吃。   雪过白路桥,三人行走在桥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知白随手摘下了一串付了钱之后边走边吃,桥下的湖水结成了寒冰。   冰面上铺满了白雪,有人在上面行走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大小不一耳朵脚印,还有孩童乘坐在爬犁上被大人拉着行走,偶尔会侧翻,大人与孩子一同摔在雪里,欢声笑语不停的传进三人的耳中。   这就是凡尘众生相,这就是天底下普通人最常做的事情。   形形色色的人们组成了修士和市井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却又紧紧相关的体系,市井百姓养育着修士,修士们用力量保护着市井百姓。   两个并不完全相同的体系相辅相成,任谁都无法彻底抛却哪个。   知白的眼中带着一丝羡慕,手里拿着这串冰糖葫芦有些发呆。   江临伞出奇的没有催促,二先生也是并未开口。   知白是他们师兄弟当中最小的一人,但他小时候却吃了很多苦,师尊从浦在他只有几岁的时候对他最常说的就是用心修行,学得好了给他做糖葫芦吃。   然后知白就会问什么是糖葫芦。   大祭司只是笑着说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后来知白修行的很刻苦,而他也的确如愿以偿的吃上了冰糖葫芦。   从浦的手艺很好,身为堂堂的荒人大祭司无论做什么他都能够做得很好。   自那以后他无论做什么都极为用心,为的就是吃一串冰糖葫芦,直到渐渐长大以后他才知道这东西在南雪原很奢侈。   因为荒人们吃得最多的就是硬邦邦的饼子,他们没有多余的资源去考虑吃什么最好,没有多余的东西去变着花样的做出数百种不同的菜肴。   就只是硬饼子填饱肚子,好在雪原里也会有遍布春意的地方,就像是当年的那一片扶桑花海一般,只是这样的地方很少,这样的地方栽种出来所能够存活的东西就更少。   他记得最清晰地一件事就是他问过师尊这辈子的理想是什么,从浦只是坐在神树下头,一只手摸着他的脑袋,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憧憬。   “愿我荒人部落人人都能吃上一串糖葫芦。”   就只是这一句话,却让知白铭记到了今日,并且永远也不敢忘记。   看着手上的糖葫芦,知白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师兄,希望咱们荒人能够在咱们这一代好好地吃上一串糖葫芦,那该有多好?”   最后看了一眼桥下的冰湖,他收回了目光朝前走着。   手里的糖葫芦并没有吃,就只是这么拿在手里,安静的走着。   走下白路桥,知白朝着一处院落走了过去,他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进去。   也并未敲门,因为门是开着的,头顶下着清雪,院内浮着一层。   一个男人正站在院子里打扫着积雪,他只有一条胳膊,打扫起来很慢,往往只是刚刚清出了一块空地便被紧随而下的雪花填满了进去。   总扫不干净,但这男人却像是孜孜不倦般不停地保持着手上的动作,雪不停落,他便不停扫。   知白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江临伞握伞的那只手却情不自禁的用力了许多,就连指节都是微微泛白,身上的气机也是在一瞬间放大到了极点,浑身紧绷。   二先生朝前迈了一步,眼中神念闪烁,隐隐间将三人包裹在了其中。   “好久不见。”   知白对着那独臂男人行了一礼,问候道。   那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转身回头的看着他们。   “好久不见。”   知白握着糖葫芦,想了想说道:“如果不嫌麻烦,我们可以先叙叙旧,然后再谈谈其他的事情。”   独臂男人看着他,淡淡道:“说事情。”   知白眨了眨眼,张口咬了一口冰糖葫芦,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看起来应该像是腼腆,却又被糖葫芦酸倒了牙,于是便露出了这副模样。   “这件事情即便我不说,您应该也猜得到。”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这天下间任何人都可能想不到此事,但前辈您却是一定想得到的。”   二人的目光在彼此对视着,雪花自眼前飘落。   独臂人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转身看向了泉山城之外。   “何时动身?”   知白笑了笑:“现在。” 第561章 摩罗崖上的两座山   现在动身就证明真的很急,而这件事也的确不容耽搁,因为这场热闹会很好看。   “摩罗崖拦不住李休,诸天册一定会被取走,我只是在考虑是先动手还是后动手。”   一行人离开了泉山城朝着摩罗崖的方向行走过去,两地之间距离不算遥远,即便是如闲庭信步一般最迟也不超过五日便会抵达,知白握着冰糖葫芦,目光流转间开口说道。   “先动手风险太大,没有万全的把握。”   独臂男人想了想,说道。   知白看着他,问道:“依您的意思是后动手?”   “你很急吗?”   “我通常不急,但面对李休的时候就很急。”   “面对任何人你都不能急,因为一旦着急就会失去稳妥,露出破绽,那便得不偿失。”   这是最寻常不过的道理,知白自然懂得,他说这些话其实就是想要聊一聊,要不然这一路上会很无聊。   “摩罗崖之后李休便会与圣宗做过一场,他很优秀,但这一场输得可能性仍旧要大过赢的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要做的就是这只黄雀。”   独臂男人缓缓而行,同时说道。   “无论最后获胜的是螳螂还是蝉,都逃不出黄雀的掌心。”   听着这男人的话,知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也有些期盼,心道李休就是李休,永远都是不安分的性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闹得天下皆敌。   “他很难杀,所以这一次既然做了,那就要做绝,不能留下任何生机。”   即便是整座荒州都已经陷入了冬季当中,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飘雪落下,走出了泉山城方圆数百里之后,抬头望去天色固然阴沉,却已经没有雪花飘下了。   知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这次请您出手相助一是因为您与他有仇怨,二也是为了让这次的杀局更加稳妥,只是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明。”   独臂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是静待下文。   知白认真道:“你可以露脸,甚至可以走到李休面前把唾沫吐到他的脸上,但能不动手,便不要动手。”   这话里有话,听起来像是在担心什么,独臂男人知晓他的意思,因为一旦他动手便会暴露气息,从而将武当山的那个疯子引过来,于是便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们杀得了他,自然无需我动手。”   “既然不是现在动手,又何必如此急着赶路?”   江临伞开口打断问道。   几人走的谈不上很急,但也绝对不慢,迈步行走之间两侧风景飞速的朝后退去。   “师兄你什么都好,但就是这点不好。”   知白侧目看着他,觉得有些遗憾。   江临伞眉头一皱,手上的纸伞转了转。   知白却不害怕,继续道:“不喜欢凑热闹可不行,要知道这天底下的热闹可是极多的,错过一场便少一场,尤其是像诸天册和李休这样的热闹可就愈发少见,那就更不能错过了。”   江临伞不再说话。   摩罗崖在荒州所有的一流势力当中也属顶尖,门内共有五位五境宗师,无论是底蕴还是实力都足以称得上了不起三个字。   尤其是摩罗崖圣主沈从义更是实力顶尖,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七位,实力超凡顶尖。   自从两月之前在凌霄殿内败给李休之后,摩罗崖长老崔天意,以及圣子刘白羽和圣女阮心怡便回到了宗派当中,相较于其他势力来说他们行走的要更快一些,脚下的云舟不知撕破了多少白云和风雪。   如此急迫自然有原因存在,回来是因为李休,急迫回来同样还是因为李休。   因为诸天册在摩罗崖,而李休一定要取到诸天册。   而因为欠着万香城的人情,所以他们不能给。   这就是麻烦,诸天册乃是天地本源,万法总纲,千万年来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打算修行最终成功地就只有李休一人而已。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倾天策就应该是这位唐国世子的东西。   摩罗崖这个名字起的很普通随意,原本就是因为其脚下的摩罗山,摩罗山指的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山。   在山与山之间相隔数里之遥,中间尽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甚至屹立在云雾之上。   两座山中间有一座很普通的桥,用铁链牵连着两头,铁链之上铺满了木板,两头绑定的很是牢固,但中间却避免不了产生摇晃。   数里之遥若是普通人恐怕很难走过去,即便是一些修士走在上面也是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或是脚下的木板不结实便掉了下去。   而且摩罗山很高,高度足有六七千米,寻常人即便是想要爬山也需要费一番功夫。   站得高不只望的远,同样也会更冷一些,更寒一些。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总是说得通的。   此刻在山巅之上,木桥之前站着一行人,正抬眼望着木桥尽头,只是这山很高,铁链悬浮在云雾当中,迷乱人眼,遮蔽视线,让人看不到尽头。   “现在进去?”   梁小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觉得略有些冷,开口问道。   “再等等。”   李休站在他的身侧,目光注视着这座木桥,说道。   梁小刀翻了个白眼,道:“还等什么啊?难不成人家还会出来接你?可别忘了那崔天意和刘白羽可都是说过,诸天册不能给你。”   李休没有说话,在桥头之上安静站着。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分别是叶修,慕容雪,李一南还有两位倾天策的五境宗师。   其余如方良傅云霄和花雨瑶等都已经随各自的长辈回到了宗门当中。   “给不给是他们的事,取不取是我的事。”   “人家不给,我看你拿什么取?”   梁小刀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李休看了他一眼,梁小刀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身前的木桥开始晃动起来,自云雾当中出现了一个人形轮廓,由远而近的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刘白羽见过世子和诸位公子。”   那人走到木桥尽头,在几人的身前站下,然后轻轻地躬了躬身子,行礼说道。 第562章 地位太高,所以很重   摩罗崖的态度很坚定,但走出云雾踏上桥头的却是刘白羽,这样的态度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李休的眸子微微一闪,旋即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来取诸天册。”   刘白羽直起身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道:“我很想把诸天册给你,但你取不走,如果非要取或许会死。”   梁小刀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眼神变得凛冽起来。   李休仍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问道:“摩罗崖要杀我?”   刘白羽摇了摇头,否认道:“你是大唐世子,摩罗崖没有这个胆子杀你,何况摩罗崖也不想杀你。”   李休看着他,想了想又问道:“万香城的人在这?”   这一次刘白羽没有说话,但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来摩罗崖的人真的不想杀我。”   李休接着说道。   摩罗崖让刘白羽踏上桥头透露了这个消息就代表了不想得罪他,同时也是在劝退,李休的行踪隐秘,在李一南的帮助下瞒住了天下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不知去向。   但又怎么瞒得过万香城?   他来了摩罗崖,所以万香城也派人来到了摩罗崖。   “来了几个人?”   刘白羽的嘴唇微微张合了数次,他本不该说,但想起了在凌霄殿时候那停在阮心怡额前的剑芒,沉默了一瞬后还是开口道:“两位五境。”   “还真狠。”   梁小刀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感叹,但那双眼中的冷意却愈发浓重。   李休点了点头,道:“那还杀不掉我。”   想要成为一流势力则需要门派家族当中最少有一位五境宗师坐镇,而类似于摩罗崖上清宫这种的顶尖一流势力则都有着四五位的宗师强者。   而身为五大派的万香城期内的五境宗师明面上有将近三十位左右。   即便是近年来风头正盛的圣宗也有着十余位五境之多。   大唐也不过只有五十几位而已。   但要知道,几十位五境不可能全部都在万香城或者凌霄殿里,荒州之大广袤无垠,万香城的势力也是遍布天下,各个重地都需要五境守护。   因此凌霄殿内的五境宗师最多不会超过十人。   眼下来了两人,这便已经是足够重视。   雪无夜的目的很简单,要么拦下李休无法取得诸天册,要么干脆杀了他。   梁小刀的目光虽冷,却没有担忧之色,因为他知道李休说的对,何况李一南就跟在身侧,有倾天策的两名五境随行,李休又如何会死?   刘白羽听懂了他们的意思,面上不由得浮上了一抹讶色,惊道:“难不成倾天策要插手这件事?”   要知道侧面帮衬和正面帮衬可是截然不同的意思,所代表的也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他偏头看向了李一南,李一南面带笑容不言不语,但他就站在李休身侧,虽不说话,态度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身后的那两名宗师强者只是面上带着无奈,却也并未开口反对。   显然这二人是无条件支持李一南的。   刘白羽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唐国世子,什么才是李休。   无论是在大唐还是放眼到整座大陆眼前这个穿着青衫的少年似乎总有着不多但却足够坚硬的后盾在支撑着他做下那些看似狂妄和无脑的大事。   因为这个人和李一南相交莫逆,和佛子不戒是至交好友。   这个人交友不多但却都是最顶尖势力当中最顶尖的人物,甚至有着足以牵动背后宗派的地位。   原来这个青年做事已经足够收敛。   刘白羽这一刻闪过了无数个念头,这一切足够高的身份和地位汇聚在了一起就让看似如履薄冰像在找死的李休拥有了和雪无夜掰手腕的资本。   想到此处他忽然楞了一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佛子去了哪里?”   李休沉默了下来,李一南咧了咧嘴。   叶修没有开口。   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梁小刀的身上,梁小刀也觉得有些尴尬,挠了挠下巴解释道:“不戒嫌弃爬山太累,于是便坐在山脚下等着我们。”   爬山太累?   饶是此时此刻气氛凝重,刘白羽也是忍不住眼皮跳了一跳,对于修为已经是三境巅峰的不戒小和尚来说,数千米固然高,却也谈不上累。   说到底还是太懒。   “如果殿下已经决定好了,那就请。”   刘白羽侧开身子伸手做了一个请势,将身后充满了云雾的木桥露了出来。   走过这座桥便是第二座山,摩罗崖便在那座山上。   李休点了点头迈步走了上去,梁小刀和李一南几人跟在身后。   除了站在桥头上说过的这几句话之外这一路上几人间都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这桥很长,众人走得并不快。   ……   ……   摩罗山很高,六七千米真的很高。   在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上,不戒和尚正盘膝坐在那里,他并没有盘膝打坐,也没有闭目养神,甚至没有去看四周的风景,也没有去试着倾听山崖之上所有可能会发出的声音。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身前这条道路的尽头上,始终不曾移开。   那里是一处小坡,坡度不大但却足够遮挡视线让人看不见小坡下面的道路。   不戒已经看了快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头顶的那棵树扑簌簌的落下了不少雪花,雪花落在了头顶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始终在看着那处小坡。   直到小坡上出现了几道身影。   走的不快不慢,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看到了坐在巨石上的小和尚。   这几道身影停了下来。   小和尚也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轻轻颂了一声佛号,说道:“小僧已经恭候多时了。”   那几人停在他的身前目光注视着他。   一个人拿着伞,自头顶树枝上簌簌落下的白雪落在了伞面上然后滑到了脚下。   一个年轻人从伞下走了出去,他看着不戒,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佛子想死吗?”   ……   …… 第563章 因为我是佛子啊   “佛家虽修来世,不修今生,但若是能活着,小僧自然也是不愿意死的。”   面对着知白的问题,不戒则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颇为认真的说道。   “可你已经看到了我,就算我想不杀你,恐怕也很难做到。”   “你不会杀我。”   不戒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却很笃定,让知白有些惊讶,不由得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不戒眨了眨眼,楞了一下,觉得这问题算不上什么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道:“因为我是佛子啊!”   知白沉默了一瞬。   身后的三人都是不曾开口。   他是佛子,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理由,而且是再好不过的理由。   “你是如何知晓我欲来到这里的?”   知白有些好奇,便开口询问。   不戒笑道:“其实小僧并不知晓六先生要来此地,只是佛家讲缘分,小僧也只不过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知晓有人要来罢了,故此方才在山下等候,只是想不到来的会是几位先生。”   他将目光放到了二先生和江临伞的身上,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独臂男人,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福至心灵,这么说还真就是缘分。”   知白点了点头,有些赞同。   然后又问道:“李休已经上去多久了?”   不戒想了想,在心中约莫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大概快要三个时辰了。”   知白笑了笑,说了一句刚好。   三个时辰不算长,这场戏应该才刚刚开始。   “阵容如何?”   “有三位五境随行。”   “三位?”   “熊灵一位,倾天策两位。”   “境界如何?”   “熊灵要强些,倾天策的两位要弱些。”   “无量寺不打算插手?”   “无量寺已经来了。”   不戒用手指了指自己,提醒道。   知白问的很详细,他回答的也很详细。   因为这些问题并不值得隐瞒,只需要爬上山巅抬眼一看便自会知晓。   “三位,那可真不太好杀。”   知白轻轻地砸了咂嘴,觉得有些麻烦。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目光穿过大树枝叶落在了云雾内里的山巅上,并不能看清楚上面的情形,但他的眼却很明亮。   “佛子特意等候在此地,是想替李休出头?”   山脚下的风本就要少一些,头顶的树枝不停的微微晃动但却无法将压在上面的清雪摇晃下来。   这风太小,总是不够。   不戒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这个回答倒是让知白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好奇:“那是为何?”   不戒站在他的面前,头顶摇晃的树枝终于是落下了一串清雪,落在了小和尚的肩上。   他看着知白,双手合十轻轻颂了一声佛号,道:“小僧来此就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知白有些疑惑:“当初在浮云岛之时佛子应该看过。”   不戒点了点头:“离得近些总能看得更清楚,也能看出许多原本看不出的东西。”   知白觉得很有意思,甚至就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淡了许多,追问道:“那佛子可看出了什么?”   不戒想了想,然后认真道:“你是一个好人。”   知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看着不戒,沉默片刻后有些钦佩的说道:“不愧是佛子,还真是了不起。”   “只是这世上好人太多,好坏也总是分不明白。”   起风了。   平静的山脚下卷起了风雪,自山巅之上落下了一颗石子砸了在几人的脚边。   知白迈步绕过了不戒的身子,朝山上走了过去。   “六先生说得对,这世上的好人太多,好坏却总是分不明白,佛家讲究众生平等,但小僧号称不戒,总归有个亲疏远近。”   何为亲疏远近?   自然是李休近些,知白远些。   知白听到这话却是并不在意,甚至就连头都没有回,连脚步都不曾停下。   “佛子的远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就像李休对无量寺来说也不重要。”   话因落下,知白等人已经是扶摇直上朝着山巅飞去,转瞬便消失在了不戒的视线当中。   李休与不戒之间的关系很好,但无量寺向来不参与争斗,所以说哪怕亲疏远近再如何明朗,也无需去担心无量寺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不戒收回了注视天空的视线,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便重新坐回了大石头上,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像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然后仔仔细细的用心看了起来。   许久后,空荡安静的山脚下响起了一声叹息。   ……   ……   走过了数里木桥,李休等人便站在了第二座山上,这也是摩罗崖宗门之所在的山。   摩罗崖的弟子很多,但今日的山上却很安静,刘白羽走在最前头引路。   “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会到我摩罗崖山门之前,圣主和众位长老便在山上等候。”   李休没有说话,在身后静静跟随。   圣主便是摩罗崖的掌教沈从义,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七位,乃是不折不扣的绝对强者。   摩罗崖的山门很普通,讲究的是大道至简,让人一眼看上去还没什么,但仔细一看便会忍不住被其所独特的道韵所吸引。   诸天册就放在摩罗崖半山腰上的一块灵台之上。   距离山门只需要走上一刻钟的路程,这距离很近,但李休却并未急着上去,而是站在山门之前看了许久。   然后方才转身朝着山上走去,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山门脚下往宗派之内行走之时仍旧是看不见任何一名摩罗崖弟子,似乎整座宗门在今日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山一般。   刘白羽依旧走在前头。   直到一刻钟之后,一行众人在摩罗崖半山处的灵台之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平台,空旷平整,足有方圆数千米大小。   在巨大的平台中央升起着一个小台子,小台子上摆放着一块光滑无比且充满道韵的灵石。   这块灵石不大,周身只有数尺长短。   在灵石之上喷薄翻涌着九彩霞光,就像是天地初分时候所露出的异彩。   霞光喷涌间隐约可以见到一纸书册上下悬浮。   这就是诸天册。 第564章 谈不拢,讲不通   在灵台下方站着八个人。   分别是圣女阮心和掌教沈从义以及摩罗崖的其余四位五境长老还有两名万香城的宗师。   见到李休等人走上山来,这些人的目光便都随着投了过来。   李休走到了灵台之下,抬头看着那耀眼无比的九彩霞光,自他的身体四周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圆环纹络围绕着他的身体来回转动并与那灵台上的诸天册产生了共鸣。   灵台开始震颤起来。   沈从义皱了皱眉。   李休确定了这霞光之内的真实感之后便收敛了悬于体外的圆环烙印,霞光内的震动也随之停止了下去。   “见过圣主。”   他看向了灵台之下,自己身前不远处的那一行人,刘白羽和阮心怡站在了一起。   万香城的两位靠的更边缘一些,很好分辨。   摩罗崖掌教则是站在正中间,站位也要靠前一些,李休虽没见过他,却也能够认得出来。   “殿下应该知晓,诸天册在荒州经由各大势力之手,每十年一次轮换,这一次既然轮到了我摩罗崖,那我便有责任守护诸天册。”   沈从义的话算是客气,也证明了他并不想兵戎相见。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双方一旦遇到意见不合之时在开始杀人之前,总要先讲讲道理。   除了嗜杀和恃强凌弱之人外,绝大多数人都喜欢讲讲对错。   李休说道:“据我所知荒州各大势力之所以绝对每十年轮换一次诸天册的管理权就是为了方便天下人感知参悟,按照规矩任何人都有资格坐在这灵台之下感悟诸天册,现在我来了,沈掌教又凭什么拦我?”   “但你不该来。”   “我既然来了,那就请沈掌教将诸天册借我一观,如此即可。”   “你应该知晓,将诸天册借给被人尚且可以被还回来,而一旦借给了殿下,便再无还回的可能了。”   还是这些之前已经谈过的话题。   在动手之前讲道理谈对错是因为还有可以缓解的余地,但若是如同沈从义口中所说的这个问题一样,那便没有了可以缓解的余地。   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只是李休还想再试一试。   他看了看摩罗崖的四位长老,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沈从义的身上,认真道:“天下皆知,我所修行之法便是万法总纲诸天册,失去了后续便等于失去了破境的能力,无论对我来说还是对唐国来说这都是天大的事,所以诸天册我一定会得到。”   “所以本世子最后再问一次,摩罗崖当真不给?”   他看着圣主沈从文,那双眼中满是认真,这不是在开玩笑,因为这件事的后果的确很严重。   四位五境长老彼此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所蕴含的意义。   崔天意看了一眼李休,然后又看了一眼站在身侧不远处的那两名万香城五境,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摩罗崖本不在意,但事关万香城,摩罗崖没得选择。   李休看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也就并未再去等待沈从义的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说到最后,还是要动手。”   他觉得有些不耐烦,因为每次都是如此,在动手之前彼此双方都要说上一些长篇大论,讲讲各自的对错,谈一谈双方的道理。   直到谈不拢了,讲不通了才会去动手。   那莫不如就直接动手。   这很拖沓。   他抬头看着身前灵台之上喷涌而出的霞光,然后轻轻的抬起了手掌,自其手掌四周出现了一个充满了神秘文字和烙印的半透明圆环,正在围绕着他的五指和手臂来回盘旋。   这就是诸天册所幻化而出的意。   灵台开始晃动起来,霞光逐渐变得紊乱,那本漂浮在异彩当中的诸天册也开始产生了震动。   这是要强取诸天册。   沈从义的眼神微微一凝,心中暗自赞了一声,他虽只是执掌诸天册十年,但若是从以前刚刚踏足修行之路时开始算起到如今也有一千多年了,见过不知多少个所谓天骄欲要感知诸天册都是无有收获。   而眼下李休只凭借一个动作便能够引得诸天册震动便产生联系。   如果没有万香城插手的话,他倒是真想将这宝物赠予英雄。   “沈掌教还不动手?”   目视着李休已经旁若无人的开始感应诸天册,站在远处的姜柏归面色阴沉,开口催促道。   这一次万香城来的两名五境分别是之前李休曾见过的姜柏归以及另外一名中年男子,楚王。   沈从义听到这话之后眉头微微一皱,淡淡道:“我做事,何时轮到你过问?”   姜柏归神情一滞,但感受到沈从义那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淡冷意之后却是不敢再次开口。   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七的绝代人物,即便她出自万香城,却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去招惹太过。   “沈掌教若是不动手,今天的事恐怕很难交代。”   楚王双手负在身后,开口说道。   楚王的实力很强,远比姜柏归要强很多,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位,只比沈从义低上两位。   而且最重要的是楚王行事足够霸道,足够狠辣,足够彻底,足够目中无人。   因为他是万香城的宗师,一身实力放眼整座荒州可以排在第二十九位。   即便是在万香城内能够胜过他的人也超不过一手之数。   他自然有资格自负。   这样的人很难招惹,远比姜柏归更难招惹。   楚王看着沈从义,淡淡道:“如果沈兄不想动手,由我万香城出面阻止也并无不可。”   “我摩罗崖的事情,自由我摩罗崖自行处理,就不劳烦你了。”   沈从义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抬起了手,自他的掌心当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灵韵,虽只是一闪而逝但众人还是看清楚那是和灵台之上闪烁的霞光所一模一样的灵韵。   掌心和霞光相互牵引,然后九彩迸发喷涌更甚,强大无比的气机阻隔并切断了诸天册与李休之间的感应。   “殿下,我再说一次,这诸天册,你不能取。”   沈从义注视着李休,说道。   李休沉默了一瞬,他的手仍旧在身前抬起没有放下,手腕上的圆环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熊胖从他的肩上跳了下去,晃动着脚步站在了他的身前。   滔天凶煞自其体内升腾而起,长达千丈的紫金骨翼透体而出,一个高达数丈的熊灵出现在了这座平台之上,它的双目猩红,一股暴戾之色自其眸子深处缓缓地攀爬而上。   这是来自亘古的凶煞,是五境巅峰的熊灵。   沈从义与灵台霞光之间的联系被斩断。   诸天册开始重新挣扎晃动起来。 第565章 霞光泯灭   这只熊很强。   在浣熊背后两侧生长出紫金骨翼的刹那,在场所有的五境宗师脑海中都升起了同样的想法。   有句话叫做其貌不扬,这只熊看起来很普通,甚至还有一些懒萌,但此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小看他。   沈从文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七位,这很强,也很了不起,但他的面色却十分钟凝重。   因为这只熊的确很强,那隐隐溢出五境巅峰的凶煞之气让他知晓恐怕这只熊的实力纵使比他弱上一些,却也弱不了太多。   李休还在与诸天册建立沟通,同时在心中问了句挡得住吗?   熊胖站在前头,顶天立地,凶威滔天。   猩红的眸子一眨不眨,但声音却响彻在了李休的识海之内。   “没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休便不再理会四周众人,那只手上烙印着神秘文字和脉络的半透明圆环旋转的更快了一些。   屹立在霞光当中的诸天册颤抖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大。   沈从义被浣熊拦在了身前无法寸进,自然也就无法阻止。   “崔长老难道不想动手吗?”   见沈从义被浣熊拦住无法寸进,楚王看向了摩罗崖内的其余长老。   崔天意乃是大长老,武道修为也是只在掌教之后,乃是摩罗崖的第二人。   他看着楚王,沉默了片刻后认真道:“掌教出手阻拦一位三境后辈已经是让我摩罗崖落人口舌,若是这时候我等再擅自插手,无论诸天册是否保得住,传了出去我摩罗崖都会颜面尽失。”   “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摩罗崖丢不起这个人。”   这的确是事情的关键,一位五境动手都已经了不得,若是再多几位,那才是最不要脸的事情。   宗师强者的尊严很重要,在很多时候要比性命重要。   就比如眼下,比如此刻。   楚王看着崔天意,眼中的神色变得冷淡了一些,淡淡道:“那就希望沈掌教能够早些胜过那头畜生,否则此事便由我万香城接手。”   崔天意没有说话。   李休手中的动作还在持续,灵台之上的霞光仿佛淡了一些。   梁小刀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始终放在刘白羽和阮心怡的身上,在场几乎全部都是五境宗师,类似这般阵容除了在北地之外便很少见到。   他一个三境修士在这样的场合当中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刘白羽和阮心怡二人,在场当中只有这两个人他能够防备,虽说摩罗崖的态度很明确,但这件事太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纵使没有必要,也要防备。   李一南安静站着,他抬着头,像是在看天,又像是在看雪。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看的始终是李休。   还有万香城。   正如沈从义和崔天意二人所说,这是摩罗崖和李休之间的事,那就不要让外人插手,如果楚王和姜柏归敢插手,他身后的两位五境便也会参与其中。   这一点众人皆知。   李休没有住手的意思,诸天册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四周的霞光开始黯淡起来,身前的那座灵台也发生了龟裂。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充其量不过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沈从义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然后浣熊的身体便向后踉跄了数步。   震动的平台地面上的碎石都开始颠簸起来。   熊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一个大掌印,本就通红的眸子变得更是如血一般深邃。   无边凶煞在他周身犹如实质般的凝聚出了一面墙壁,长达百丈阻断了身后的灵台,避免沈从义绕过它打扰李休。   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怒啸之声震动苍穹,让得云端都是洞穿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蛮荒之气直上云霄。   沈从义的身体刚刚浮现于空紧接着便再度消失,这是速度,快到了极致的速度。   熊胖的体型变得小了些,大概只有丈许高,背后的数千丈紫金骨翼也随之缩小成了正常大小,双翼震动耀眼的紫金纹微微闪烁。   它的身子竟也是凭空消失了下来。   众人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却能够看到在天地当中上上下下的灵压波动撞击所产生而出的涟漪阵阵。   沈从义的身子在高空当中顿住,他面无表情,身上衣衫飞扬,右手握拳朝前方打了过去。   空气当中发出一声闷响,就像是刀剑斩碎了镜面,熊胖的身体自空中浮现,一双紫金色的骨翼在身前交叉,它的身体在空中倒飞出去数百米方才停止下来。   在那对骨翼之上印着一个淡淡的拳印,虽然不深,但却货真价实的印在了上面。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巨响,一股巨大足以撕裂云霄的能量波动在二者之间轰然炸开。   强大无比的能量波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所过之处地面翻飞而起,树木碾成碎屑。   崔天意面色一变,双手迅速的掐了一道印决,摩罗崖的护宗大阵开始迅速的运转起来,一道道无形的波动散发而起,将二者战斗所引起的剧变消弭于无形之中。   那面完全由煞气凝聚而成的墙壁也跟着变得薄弱了一些。   熊胖的身上渐渐升腾起了一抹漆黑之色,与紫金祖纹融合在了一起,骨翼闪烁间他再度出现了沈从义的面前。   獠牙自口中张开,一道漆黑无比的暗黑色光柱笔直爆射出去。   沈从义侧开了身子,胸前衣衫碎裂了数片宛如雪花一般轻轻飘落。   二者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而在那面墙壁之后,灵台已经布满了裂痕,似乎随时都可能彻底破碎,而遍布灵台之上的九色霞光也已经黯淡的几乎看不清光芒。   诸天册已经升到了霞光的最高处,仿佛随时可以破灵台而出。   李休看着那一页纸书,手腕处所环绕盘旋的半透明神秘纹络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自其胸口之上不化骨所产生的力量同样在迅速的催化着这一过程。   沈从义破开的衣衫碎屑从空中缓缓而落。   一阵风飘然拂过,李休指上的小花轻轻晃了晃,声浪滔天的战斗声中响起了一声脆响。   霞光消失,灵台化作灰尘随风而散。   诸天册飘在了他的眼前。   所有人忽然静了下来。   楚王看着李休,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第566章 楚王   天空之上的战斗还不曾停歇,恐怖的威压始终在压迫着地面,沈从义很强,但熊胖的强悍同样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那对紫金色骨翼煽动之间仿佛能够带起万古的凶煞。   李休已经取出了诸天册,二者相距只有一条手臂的距离,缠绕在手上的那个神秘圆环已经蔓延到了那一页纸书之上,天空中隐有风云色变。   楚王的身子消失在了原地。   李一南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锋锐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熊胖所留下的那面完全由煞气凝聚而出的墙壁破开了一个大洞,楚王的身子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倾天策的两位五境也齐齐出现在了李休的身前,联手将楚王逼退而去。   楚王的身子被重新逼退道墙壁之后,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前两位宗师,冷声问道:“倾天策要插手这件事?”   李一南站在身后,目光淡漠:“这是李休与摩罗崖之间的事情,旁人不得插手,但如果万香城想要干涉,我倾天策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这是很坚定也很清楚的回答。   也是倾天策少主的彻底表态。   “拦我可以,只是不知道二位拦得住吗?”   楚王目光闪烁间透出万丈冰寒,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托起状,然后五指猛地张开就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他看着身前两位倾天策的五境宗师,右手五指猛然紧握。   破开的苍穹开始闭合,身前那由凶煞之气凝聚而出的实质墙壁在瞬息之间便被硬生生的捏爆而去。   无数煞气跌落地面在平整光滑的台面上四下滚动然后缓缓散去。   楚王身形从空中落下地面,他走的并不快,每一步都踩在地面,迈步之间让人看得真真切切,他得目光淡漠,面无表情的行走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脏之上一般。   倾天策的那两名五境宗师面色凝重,二人分别往左右踏出,彼此的身上各自浮现了一层淡淡的亮光,相互之间仿佛产生了关联一般。   这是一种合击之术,通常来说合击之术并不适合宗师修士,只有五境以下方才能够发挥出一些作用。   但不适合并不代表没有,在倾天策便收录了这种适合五境宗师的合击之术,可以让两个人暂通心灵,清晰地明白彼此的心中所想,并且在体外形成灵气脉络,彼此共享和运转。   实力之提升何止数倍那么简单?   见到这一幕,崔天意等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和隐藏极深的一抹火热,可供宗师使用的合击之术,放眼整座大陆也就只有倾天策方才拥有。   楚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双眼中并没有任何忌惮,有的只是漠然。   他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位的顶尖强者,他是楚王。   他走的并不快,但中间的距离很短,哪怕走的再慢也始终会有抵达的时候。   “久闻倾天策的五境合击之术,今日既然有机会,倒要讨教一二。”   他站在二位倾天策宗师身前长身而立,双手垂在身侧,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传出,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同普通人的存在却给所有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熊胖与沈从义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骨翼之上的紫金色纹络愈发耀眼,天空之上向下跌落了几滴鲜血,他的身上出现了几道伤痕。   这些伤痕不仅没有让他的气势变弱,反而是愈发暴戾起来,仿佛是血液当中最原始的狂野被激发出来了一般。   而在地面,楚王的双手依旧垂在身侧,一股无形的风自他脚下散发而开,摩罗山很高,本就在云层当中,摩罗崖自然更很高,还要在云层之上。   云层之上自然没有云。   天上所剩的就只是一片湛蓝,只是凡事总有例外,此刻在摩罗崖的上空依旧是凝聚着一大片的云彩,只是却是浓重的黑云。   这些黑云在突然间生出,就这么悬在楚王的头顶。   伴随着他的步伐前行,伴随着他的身体停下。   霸道如楚王,竟是能够引得天地大道随之而动。   虽还未动手,但却已经威慑了所有人。   这就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的强大实力,动辄便有天地之威加身,崔天意觉得有些心惊,同时也更惊讶于能够和掌教师兄打的难分难解的浣熊实力究竟有多强。   漫天黑云压顶,楚王面色淡漠并未多说一句话,他抬起了垂在两侧的手臂,在身前平平推出,明明是看起来很慢的动作,但是放在他的身上却给人一种无法躲避的感觉。   黑云仿佛下降了不少,双掌推出却像是夹杂着某种大势,让人避无可避。   倾天策的两名五境宗师左右站立,双眸陡然之间变得空灵无比,二者的身体也开始移动起来,翻转行走之间犹如羚羊挂角一般浑然天成,二人架住了这一掌,身形向后翩然而退尚未落地便再次出现在了楚王的左右。   一人拳掌推出,一人长袖飞舞,二者之间要做什么动作要攻向何处完全不需要联络,甚至就连眼神的交汇都不需要。   上一秒拳掌已经来到了楚王的面前,下一秒却出现在了他的胸口,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楚王面无表情,右手握拳,向着前方猛然轰出,这一拳穿透了长袖,打翻了拳掌逼得倾天策二人齐齐倒退而去。   “不错,但还差些。”   倾天策两位五境长老修行合击之术,彼此心灵相通完全不需要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一切就宛如是浑然天成一般。   只是终究还是差了些。   楚王的身上渐渐溢出了一层黑色雾气,与天上的黑云遥相呼应,自高而下生出联系。   他往前迈出一步,身上浮现出了一层金身,自苍穹黑云之中落下了一道金光。   黑色与金色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极为霸道的感觉。   金光照在了楚王的身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休,那卷诸天册已经落进了李休的手中,此刻正在双目紧闭不停地感悟着。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凛冽,金光凝聚在拳身之上,一拳笔直轰了出去。   楚王所修霸道,求得便是一个直来直去,干脆利落。   倾天策两位五境的身体齐齐倒飞出去,浮于体外的灵气脉络随之破碎而去,他们的双眼重新恢复清明,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第567章 苍穹之上的那座门户   李休双目闭合,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只是专心感悟着眼前这卷诸天册,大道本源乃是同根,感悟起来并不麻烦,只是终究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他的身上围绕着一层淡淡的灵韵,四周所形成的圆环状神秘纹络开始逐渐遍布周身上下环绕。   这个过程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楚王并不着急。   因为没人拦得住他。   “周长青和赵开元的实力颇为不错,二人修行合击之术足以应对这天下间的绝大多数人,足以保护李公子的安危,但凭他们二人想要拦我,却是不太可能。”   楚王的脚步并未停下,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目光落在了李一南的身上,轻声说道。   周长青和赵开元便是倾天策随行保护李一南的这两位五境长老的名字。   在荒州之上的名气也算响亮,尤其是因为其擅长合击之术。   听到他的话,李一南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难看的表情,反而是露出了一抹笑意:“我既然敢来,就一定能够拦得住你。”   他的话语很轻,但声音很自信,金光穿过黑云洒落地面,照在了楚王的身上,他的目光微微一凝,看向了那二位长老。   只见周长青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方砖握在了手中。   赵开元的手上则是出现了一张薄纱。   方砖与薄纱之上散发着深邃的道韵,即便是再不识货的人也能够一眼看出这是天下间难得的法宝。   楚王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再度变得凛然起来,金光布满全身,他的脚掌在地面踏出了一个深坑,身形闪烁间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前,右手成拳再度往前轰了出去。   二人背后的灵气脉络重新浮现,目光再度变得空灵起来,赵开元手持薄纱朝前方扔了过去,薄纱很薄,但却很软,并且足够坚韧,上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灵光,虽不强烈却足够深邃。   这一拳的威力并不弱于之前,但却被这一张薄纱消磨了拳势,并且与此同时周长青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手持方砖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势大力沉,并且速度极快。   楚王的目光冰寒至极,他握拳的右手五指散开,无数金光从指缝当中透出照亮了苍穹,金光重开了薄纱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圆弧。   方砖落入金光当中被大大减缓了速度。   楚王侧开了身子,一阵罡风从他身上迸发而出,竟是将那方砖和周长青一同击飞出去。   衣袂飞扬,抬手握住散去的金光,楚王的身子陡然间出现在了周长青的身侧抬手又是一拳干净流落的砸了过去。   赵开元紧随其后,薄纱探出缠住了他的腰身,但楚王却是硬生生拉扯着薄纱向前,那一拳速度丝毫不减。   周长青的身体倒飞之势还未曾停歇,但他却将手上方砖扔了出去。   方砖在空中遇风而长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堵墙壁大小,楚王的拳头落在了方砖上。   坚固无比的砖身出现了一个深深地拳印重新缩小飞回了周长青的手中,而与此同时赵开元已经出现在了楚王的身后。   薄纱如同绳索捆住了他的身体,赵开元身体悬浮于空,双手不停地掐算着印决,随后左右手拇指与食指相连成就一个方体。   自手指中央凝聚出了一点星光,然后爆射而出。   星光璀璨且迷人眼眸。   周长青也是化作一道魅影手持方砖再度化作一面墙壁遮盖着苍穹黑影砸落下去。   这一砖头封闭住了他后退的路线,让其退无可退。   楚王长身而立,星光朝着他的胸口激射而来,他目光淡漠,天上的黑云在这一刻骤然发生了变化,竟是如浪潮一般翻滚起来。   梁小刀始终在一旁看着,在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弥漫苍穹的黑云竟是这楚王的命魂,他竟是一名魂修。   翻滚如浪潮的黑云遥遥牵引着楚王的身躯,无比磅礴的力量从他体内猛然炸开。   薄纱被撕成碎片,楚王抬手接住了那片星光,接着手握星光转身轰在了那面方砖之上,周长青的身体被打入地面镶嵌进入其中。   赵开元的身体升到高空之上,双手不停结印带起了道道残影,只见那已经碎成了无数片的薄纱碎屑竟是化作了一只只蝴蝶朝着楚王再度飞了回去。   遮天蔽日一般让人目不暇接,蝴蝶翻转飞舞如同雨点一般击打在了楚王的身上。   他发出了一声闷哼,眸中目光微微一凝,浑身上下响起了噗哩啪啦的爆炸声响,而后便见到赵开元悬于半空之上,身形翻转之间一只巨大的掌印从天而落朝着他的头顶飞速而下。   衣衫破碎,楚王的身上隐隐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肤,无数蝴蝶与巨大掌印顷刻而落,脚下平台破碎,四周烟尘密布。   苍穹之上,沈从义身化万千,熊胖真身浮现,竟有千里之高,背后紫金骨翼煽动而出,卷起阵阵狂风,整座摩罗山似乎虽是都会倾塌而去。   崔天意面色剧变,手上印决光芒大放,护宗大阵急速运转,不停地消磨吞噬着浪潮一般的强大威能。   狂风吹散了烟尘,露出了楚王的身影,他站在原地,上半身的衣衫已经化作碎屑散落在地,身体之上除了青紫之外并未有其他的任何伤口出现。   站在李休身前的梁小刀看着这一幕,目光当中布满了惊骇之色,这楚王竟然是魂体双修。   那一身白玉般的皮肤为其提供了无比强悍的防御力,强如赵开元和周长青二人联手竟是无法为其带来任何的伤害。   这就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位的强大实力,放眼荒州,可敌者不过那二十余人。   楚王抬手挥散了星光,天上黑云遮蔽乾坤,翻滚惊人。   赵开元与周长青二人重新站在了一起,身上气息略有些紊乱,面色凝重无比的注视着眼前此人,碎裂的薄纱重新被赵开元握在手中。   周长青眸光忌惮,方砖被其紧紧握在手中,微微有些震颤。   “你们拦不下我。”   楚王目视着他们二人,冷然道。   周长青沉默了一瞬,说道:“也许我二人不是你的对手,但要阻拦你一刻钟的时间却是不成问题,而他,只需要一炷香便足够了。”   说着,他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在那里诸天册已经是变得无比虚幻,似乎随时都可能融入这位唐国世子的体内气海当中。   苍穹之巅露出了一座门户,若隐若现。   ……   …… 第568章 划破天际的一条白线   李休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能够修行诸天册的人,再加上原本就有的感悟存在,此刻观摩起第二卷 诸天册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甚至速度较之初次要更加快上许多。   苍穹之上出现了那座门户在往外不停地渗透着仙气,就连悬于空中的黑云命魂似乎都变得平稳了许多。   楚王看着了一眼李休,沉默了一瞬后对着周长青二人说道:“或许我无法在一炷香的时间里突破你二人的阻拦,但你要知道,万香城来的不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话音落下,李一南的面色阴沉了下来,周长青以及赵开元也是沉默了下来。   如果楚王全力出手抱着杀心的话用不了一炷香便可以将他二人斩杀,但因为他们是倾天策的长老,更是李一南的随护,所以楚王不能杀人,想要单纯的突破无疑就要麻烦许多。   但正如他所说,这一次万香城来了两位五境,他被拦住还有一人在。   梁小刀抬头望去,在不远处崔天意等人的身侧,姜柏归的目光已经是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这位妇人的实力或许还不如周长青等人,但她终究是五境修士,眼下浣熊被沈从义阻拦,周长青和赵开元面对楚王尚且勉强招架。   崔天意等人自然不会帮忙。   那谁能拦得住姜柏归?   “还请李公子让到一侧,否则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你倒不体面。”   姜柏归迈步向前走出,直到距离李休几人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方才停止下来,她目光直视着李一南,似是在劝诫又似是在警告。   苍穹之上的浣熊与沈从义还在大战,固然凶威滔天却仍旧十分焦灼,无法分出胜负也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   楚王面无表情,身照黑云,手握金光打的周长青和赵开元节节败退,只能勉力支撑根本无暇他顾。   崔天意等摩罗崖的四位五境长老相互对视一眼,却是并不阻止。   那就没人能够阻止姜柏归。   李一南也在看着她,目光之中满是警告,认真道:“如果万香城非要插手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很严重的代价。”   同为五大势力之一,若是得罪倾天策无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这件事势在必行。   何况现在的李一南已经无法完全代表倾天策。   于是姜柏归微微一笑,开口道:“想必如今的倾天策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公子要比我清楚的多,现在的你还能够完全代表倾天策吗?”   “何况即便可以,整个倾天策难不成还会为了这一个大唐世子与我万香城开战不成?”   她说的很有道理,这无疑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李一南的威胁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你应该知道,无论现在倾天策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我想,最后赢得人就一定是我,而我这个人很记仇,如果今天你杀了李休,日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的威胁相较之前来说无疑要有用一些。   没有人不怕死,尤其是能够修行到五境宗师就会更加珍惜性命。   姜柏归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但她的脚步却并没有退后,身上的杀意变得更浓重了一些。   她看着李一南,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李休做错了事,那就一定要死,以后的事就等到以后再说,即便李公子日后打算报复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何况想要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   来来回回的啰嗦就显得很啰嗦。   姜柏归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那卷诸天册已经开始消融了半截,天上所显现的那扇门户已经变得犹如实质一般,质朴的青铜纹络雕刻其上,自门户缝隙当中往外流窜渗透着仙气。   她轻轻地挥了挥衣袖,李一南的身子便被禁锢在了地面之上无法移动分毫。   梁小刀站在了李休的身前,眼中杀意森然,他没有拔刀,因为拔刀并没有用。   他只是站在了李休的面前,如果要死,那就死在前头,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可要想好了,别说小爷没提醒你,如果李休死在了你的手里,无需等到一南继承掌教之位的那一天,甚至不需一个月,北地便会来人取了你的性命,甚至万香城都会受到牵连。”   李休的身份太重,地位太高,所以即便是在荒州闯下了不少事情却也没人敢轻易动杀手。   但很少有人敢杀他却不代表没人能杀他。   万香城忌惮大唐却不代表恐惧大唐。   要杀李休缺的就只是一个借口。   先前光明正大的拜山并不能多说什么,但现在这个理由就很不错。   摩罗崖守护诸天册,大唐世子李休欲要强取豪夺,万香城迫不得已插手阻止,李休在战斗当中不知悔改,被逼无奈之下才下杀手。   谁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雪无夜真的要杀人。   在看到姜柏归脸上的表情之后,被禁锢在原地的李一南瞳孔缩成一点,有些意想不到,天下人都在等着两月之后的圣宗提亲之日,天下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那里,都在等待届时笑到最后的是万香城和圣宗还是这个异军突起的唐国世子。   但雪无夜竟是悄无声息之间将杀机提前放到了现在,放到了摩罗崖之上,他竟是想提前将李休斩杀当场。   并没有理会梁小刀的说辞,姜柏归同样挥了挥手,梁小刀的身子便倒飞出去砸在了平台之上,地面宛如蜘蛛网一般发生龟裂。   梁小刀口吐鲜血俨然是已经身受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姜柏归觉得有些意外,她这一掌足够杀死一名三境修士,想不到这人竟是还活着,但她并不在意,早死晚死都是死。   先杀李休要紧。   那卷诸天册已经是消失了三分之二,最后的一部分也变得透明无比,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李休依旧闭合着眼,对于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   姜柏归看着他,眼中升起一抹嘲弄,旋即抬起手掌遥遥拍了过去,掌印飞舞之间扬起了阵阵尘埃。   这一掌的威能足以灭杀四境修士。   李一南目眦欲裂。   天上的浣熊发出滔天怒吼,周长青以及赵开元不要命的发动了攻势试图抽身。   躺在地面的梁小刀无力的看着这一切,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掌印。   苍穹裂开缝隙,天上的黑云忽然裂开了两半,楚王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去,只见自遥远的天际之上出现了一道白线。   白线划过天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把刀。   一把短刀。 第569章 青角司陈落   摩罗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山。   中间有一道铁链连接的木桥相连,摩罗崖便在第二座山上,而此时在第一座山的山巅之上则是站着四道身影。   目光穿过层层云雾看向了摩罗崖半山腰处的那副场面。   梁小刀已经被重伤倒地,姜柏归抬起了掌印。   “这雪无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一些。”   知白看着那副场面,笑着说道。   能够忍常人不能忍,并且做出乎常人意料的事情,这就是了不起,谁又能想到这位少城主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定在了两月后,他自己却要在现在便找机会诛杀李休?   “如果真的就此死了,倒是能让咱们省下不少事情。”   江临伞仍旧撑着伞,似乎无论是阴晴与否他都在撑着那把纸伞。   知白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他真的就这么死了,那才是最让我感到遗憾的事情。”   他与李休之间数次交锋皆落于下风,彼此视为一生之敌,若是就这么死在了此处,那才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雪无夜心狠手辣,竟是在这时候痛下杀手,别说李休,便是我等也是意想不到,此举不得不说是一步好棋。”   江临伞轻声道。   “你们两个不用争了,那李休还死不掉。”   二先生站在山巅之上,有些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开口说道。   死不掉?   江临伞楞了一下,知白也是有些疑惑。   还不待他们开口便见到自遥远的苍穹边缘出现了一道白线,紧接着便看到了摩罗崖之上出现了一把短刀。   知白看着那把刀,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显得有些沉默起来。   他的修为比之二先生要低,自然看的要近一些,所以发现的也晚了些。   但他还是看清楚了这把刀,他知晓这是谁的刀。   “竟然是他?他怎么会来荒州?”   知白的面色出奇的有些凝重,觉得有些棘手,只是并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人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再度沉默了一瞬之后喃喃道:“既然他来了,李休自然就死不掉了。”   ……   ……   划破天际的短刀斩碎了那道掌印,破碎的灵台之前卷起了一阵微风。   一个人自苍穹而落站在了李休的身前,抬手握住了那把悬在半空的短刀。   这是一位五境宗师,长发披散在肩上,双目如星光般炯炯,他的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发白,就像是洗了许多次一般,十分的干净整齐。   李一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梁小刀认识这人,他躺在地上,身体还镶嵌在泥土当中,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双眼睛也跟着闭合起来,彻底昏了过去。   除了天上的浣熊与沈从义还在战斗之外,剩余的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周长青和赵开元抽身后退,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有些惊惧的看着楚王。   楚王在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淡漠的目光中闪烁着一抹凝重。   五境之间对于彼此身上的气息都能够有一个大致的感受,但他却感受不到这个青衫男子身上的气息,这就很麻烦。   李休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接近到了尾声,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浪费。   但姜柏归却没有立刻动手,她的脸上同样带着凝重之色,问道:“你是何人?”   青衫男子看着她,轻轻地行了一礼,开口道:“唐国,青角司,陈落!”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即便他们远在荒州对于唐国草黄纸上稳压子非一头的那个人男人的名字也是能够做到耳熟能详。   想不到如今这个人竟然已经破了五境,成就宗师之位。   子非初入五境便在诸天卷上排第七,陈落或许不如,却也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姜柏归满是凝重的脸上多了一抹忌惮。   “你要阻止我?”   陈落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来讲讲道理。”   “这件事没有道理可讲。”   “任何事都有道理可讲。”陈落目视着姜柏归,接着道:“诸天册被荒州各大势力收录,为的是更方便世人观摩,现在却禁制李休观看,这就是不合规矩,何况这十年的诸天册乃是由摩罗崖掌管,你万香城插手其中同样是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便是不讲道理,何况一群五境欺负一位小辈,这很难看。”   他握着那把短刀,声音很轻,但却很重。   姜柏归的眸子微微眯起,冷声道:“可你不过初入五境,纵使天资奇高,又能改变什么?”   陈落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改变,我或许无法改变全部,但却能改变眼前,唐国有唐律,所以大唐是个讲理法的地方。”   “荒州并无唐律,但却有江湖,江湖很大,但总不能处处都是刀光剑影,所以道理很重要,对错也很重要。”   诸天册已经完全虚幻起来,此刻已经是化作星光飘满了天空,星光缓缓朝下洒落,即便是在这白日里仍旧能够看的清楚透彻。   李休微抬着头,双臂摊开,神秘的圆环纹路在周身上下盘旋飞舞,苍穹之顶的那座门户开始缓缓打开。   融合诸天册已经到了尾声。   姜柏归目视着这一切,眼中的杀意再度变得浓厚了许多,她抬起了手臂,在手腕之上带着一串玉珠,玉珠脱离手腕化作一片海潮笼罩着方圆百米朝着李休碾压而去。   这是她的全力一击,海潮明明是水,但凝聚在空中却像是刀剑一般锋锐,地面被平推而起,平台之上的表面就像是被硬生生刮掉了一层一般。   时间不多了,她来不及拖沓,那就出尽全力,一击而定胜负。   数百米海潮平推而来,给人视线一种极大的冲击感,就仿佛是整片天空都沉下来一般。   李一南目光平淡就像是看不到这片海潮一般。   陈落站在李休的身前,他看着这片海潮,握着刀。   抬手往前斩出。   天上的黑云尽数驱散,门户中的仙气倒卷而回。   身前海潮两侧分开。   姜柏归的人头落在了地上。 第570章 无骨无花   这一刀很快,所以这一幕发生的同样很快,甚至就只是一次眨眼,一个呼吸,那个人头便已经落在了地上,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甚至直到那颗人头在地面上滚动了一段距离之后众人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震撼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这幅场面。   就连苍穹之上的战斗都是停止了一瞬,沈从义打算下来却被熊胖卷动着无边煞气硬生生的拦在了上面不得落下。   周长青和赵开元退到了一侧,目光有些捉摸不定的看着陈落。   即便是眼前这人早在草黄纸上便享誉盛名,但五境与游野终究不同,他不过初入五境便一刀斩落了姜柏归的人头。   要知道那可是万香城的宗师,固然比不上楚王崔天意等人,却也绝对是胜过当今天下大部分人。   这样一个人却连一刀都挡不住。   倒卷的仙气重新自门户当中出现,天上的黑云却并未重新聚在一起,楚王抬头看着这边,原本淡漠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战意。   天上的星光尽数落在了李休的身体当中,他睁开了闭合的双眼,并没有看向四周,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上的那道门户。   双手掐着印决,环绕周身的神秘纹络出现了许多小字,与原本的小字不同的是新出现的这些看起来更加的晦涩难明,让人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文字与纹络若即若离渐渐地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圆环飞速盘旋着。   天上仙门大开,如龙仙气在空中形成一条长龙飞舞盘旋最后融入到了李休的气海当中。   这些仙气很浓郁,这条长龙很长,李休站在原地胸前不化骨绽放着璀璨光亮帮助他迅速的消化着这些仙气,指上的小花动了动,颜色似乎变得更加鲜艳了起来。   陈落仍旧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右手握着那把短刀,目光平淡,就像是做了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崔天意等摩罗崖的长老站在远处默不作声,忌惮无比的看着这个人。   “我听说过你。”   楚王看着他,开口说道。   死去的姜柏归就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但却没有人去多看她一眼。   因为死人永远是最不值钱的。   陈落也在看着他:“听说过我的人很多。”   “但我不同。”   “有何不同?”   “我是楚王。”   他是楚王,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的顶尖强者,自然是与众不同。   他的实力很强,纵然陈落已经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修为和战力,但在他看来却也只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每一位五境的陨落都会付出代价,姜柏归是我万香城的长老,你杀了她,你就要死。”   楚王将目光从陈落的身上慢慢的移到了李休的身上,声音淡漠:“他也会死。”   诸天册已经彻底消失,星光早已洒落消融,天上的那道门户大开,如龙仙气正在不停地融入到李休的体内。   这一过程已经无法阻止。   但楚王并不在意,无法阻止并不代表无法挽回,待他吸纳仙气洗涤自身之后杀了便是。   这很简单。   “但在杀你之前,我想看看曾经排名在子非之上的人,破了五境之后的实力会有多强。”   楚王双手双手垂在身侧,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他所修霸道,所行霸道,对于自己的实力自然有着绝对的自信。   “你动手吧,我让你三招。”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片阴暗,头顶之上的黑云重新出现,相较以往要更加浓重。   陈落看着他,轻声道:“没人可以让我三招。”   “你尽管动手,我说话算话。”   “让我三招的人都会死。”   “一定会死?”   “一定会死。”   “可我或许是个例外。”   “没人会是这个例外。”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当中对视着,谁的手中都没有动作。   远处的崔天意等人目光死死的盯着二人,不肯移开分毫,不知为何他们心中隐隐有着预感,或许这陈落真的能够和楚王一战也说不定。   时间点点流逝,天空之上的仙气长龙变得越来越淡。   楚王还是没有动作。   陈落抬起了刀,没有任何花哨,就这么笔直的朝前劈了出去。   就像是在砍柴,就像是在切肉。   青角司最贴近世俗,也最贴近市井,陈落的刀便是凡间的刀。   天上的黑云再次裂开缝隙,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彻底消散,因为楚王身上散发出了漆黑之气,裂开的黑云照射下来一片金光。   那把刀已经飞到了面前。   楚王一步迈出,衣衫随风而起猎猎作响,他抬起拳头再度握住了那片金光,光芒从指缝当中溢了出来,这一拳同样毫无花哨,直来直去不闪不避的砸在了刀身之上。   长刀倒飞出去回到了陈落的手里。   楚王脚步不停一步迈出出现在了陈落的身前,金色光芒照耀天地,他的手里仿佛是捏起了一轮太阳一般耀眼。   这光芒很刺眼,让人睁不开眸子看不清视线。   既然看不见,索性就不要看。   陈落闭上了双眼,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朵花,一朵完全由白骨形成的花朵。   “无骨无花,无我无他。”   他的嘴唇并未开合,但天地之间却有着冥冥之音响起,八个字震动着乾坤发生动荡。   那把刀斩了出去,无法形容的强大刀势封锁着空间,禁锢着方圆。   方圆一切的任何人都无法动弹。   崔天意结印的双手猛然僵住,他的瞳孔缩成一点,浑身气息暴涨,脚下青砖寸寸崩裂,但却依旧无法动弹分毫,那双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周长青和赵开元也是如此,向后倾斜的身子顿在了那里完全无法移动分毫。   天地间的光亮背着一刀斩成了粉碎,陈落睁开了眼睛,那把刀一往无前。   楚王的拳头停在了半空当中无法寸进,天上的黑云轰然炸开,无数漆黑尽数隐没到了他的体内,使得他挣脱了这方禁锢,虚空为之一震。   二人的身体同时倒飞出去。   短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陈落的手中,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色略有些苍白,脚下的白骨消失不见,一抹鲜血自口中流淌而出。   楚王的身子倒退回了原地,胸前有着一道恐怖的伤痕,深可见骨,鲜血横流。   苍穹变得空明一片,那座门户缓缓地隐没下去。   李休放下了双臂,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精光爆闪。 第571章 青衫如雾   平整的台面之上站着一群人,各自表情都是截然不同,但却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震撼。   陈落和楚王相对而立,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但胜负却已经分明,这才是最让人众人感到震撼的事情。   没人是傻子,也没人是瞎子。   楚王输了。   这个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位的绝世强者竟然是输在了那把短刀之下,谁能相信?   谁又敢相信?   “谢陈先生万里而来。”   李休眼中的精光逐渐收敛下去,但整个人气质在这一刻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原本就已经足够淡漠的身上竟是又多了几分缥缈之气,让人一眼见了宛若谪仙人一般,难落人间烟尘。   他转身对着陈落行了一礼,尊敬道。   陈落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吾道不孤。   这话很没来由,但李休却听得懂,这是当初在陈留城里说过的话,他们彼此是一类人,做的也是一样的事。   再次道了一声谢,李休便走到一侧将梁小刀背了起来,胸前不化骨的力量缓缓的传入到了他的体内,正在迅速的恢复着梁小刀体内的伤势。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身首异处的姜柏归,然后又看了一眼胸前鲜血淋漓的楚王。   “万香城的算盘打得很准,但却忽略了一件事,我是唐人,自然会有唐人庇佑,而我唐国之人,要远胜你万香城。”   他对着楚王开口说道。   “即便你取走了诸天册又能如何?今日你能活着离开这里,两月后又要如何活着离开圣宗?”   天上的黑云翻滚不停,一道道金光照在楚王的身上,他的胸口处泛着白玉光华,受伤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恢复。   五境体修很难受伤,即便出现了刀剑伤痕也会很快恢复,但他恢复的很慢,因为在那伤口之上残存着陈落的刀意。   金光照亮全身,楚王的面色苍白如同金纸。   五境的体修很难死,但陈落太强。   没人能够想到这个初入五境的青角司院长竟是强到了这个地步。   听到楚王的话,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两个月后我是否能够活着离开并不重要,因为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往后,而是当下,现在的你是否能够活着离开摩罗崖,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陈落就站在这里,楚王就站在对面。   陈落握着刀,青衫如雾,若有若无的刀意悬挂四周,如丝线一般在天地当中垂直着一条又一条,圈禁着楚王无法离去。   “你很强,但未必能够杀得掉我。”   “我很强,所以一定能够杀得掉你。”   楚王再度沉默了下来,四周的刀意丝线透明的一条条密布八方,这些丝线很锋利,明明只是悬挂于空却仿佛是将空间都切割成了一快快快空格。   他与姜柏归不同,固然同为五境宗师,但是姜柏归只是寻常五境,而他乃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的顶尖强者。   如果都死在了这里,那么一定会引来万香城的疯狂报复,到了那个时候就无所谓规矩了。   这就是双方的共有的忌惮,即便是到了此时依旧还把控着那最后一丝似乎随时都会被捅破的薄纱。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到了尾声,诸天册已经被李休成功收取,此事自然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持续下去的必要。   周长青和赵开元二人闪身回到了李一南的左右,看向陈落的目光当中在惊骇之余则是多了一抹尊敬。   他们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陈落如今不过数十岁,但正所谓闻道有先后,如今的陈落比他么强,这就是最需要尊重的地方。   佛家号称人人平等,但人人生下来又怎么可能会平等?   陈落天资凌驾众生,子非独步天下,李休更是三劫之体,唯一能够修行诸天册的人。   这些都是不同寻常,寒门难出头,即便是天赋不下于齐元彬慕容等人的陈思宁也需要进入书院这个平台才能够成为四杰之一大放异彩。   苍穹之顶的战斗还在持续,紫金色的骨翼光芒横扫虚空如同雷电闪烁一般照耀在所有人的身上,巨大如同荒古凶兽的雷霆之吼震动天地,整座摩罗山上的沙石树木都在不停地震颤着。   长达数千里的一对紫金色骨翼遮蔽苍穹看起来就像是接连天地的两道桥梁。   滔天凶煞之气卷起层层云浪,抬眼望去无比的震慑人心。   天色开始逐渐的暗淡下来,山下云雾开始变得稀释,太阳落了半轮,天空之上出现了许多雪白色的闪烁光点,众人知晓,那些便是漫天而起的星辰光亮。   今天是个好天气,只待入夜之后便会出现朗月悬空,群星闪烁的美景。   但那终究是入夜之后,此刻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何况在入夜之前还有件事要处理。   “下来吧!”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目光在那轮即将落下的太阳上看了一眼,开口说道。   震动苍穹的啸声逐渐消失,紫金色骨翼煽动,浣熊的身体向后撤了下来。   他的身上遍布伤痕,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却不重,大多都是皮外伤。   沈从义并没有追,两个人固然在苍穹之顶,但对于下面的战斗也是尽收眼底,自然知晓了场中形势。   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了再继续战斗下去的必要。   浣熊的身体在空中一点点的缩小最后落在了李休的肩上,身上妖气闪烁在恢复着伤势,李休摸了摸他的脑袋体内不化骨的力量也在不停地输入熊胖的体内。   沈从义落到了地面上,他的身上则是没有什么伤口,除了衣衫乱了一些之外并无其他。   他看着陈落,目光凝视许久,然后说了一声后生可畏。   “恭喜殿下。”   沈从义看着李休,开口说了一句恭喜。   “谢过圣主。”   李休对着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摩罗崖本就有意将这诸天册赠予他,只是碍于万香城的颜面不得不做过一场。   “这是殿下应得的。”   沈从义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大道本源诸天册就此消散并不感到可惜,毕竟非常之物只有在非常之人手中才会有用处。   崔天意双手放下,护宗大阵停止运转,平台之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当中。   太阳已经彻底隐没,天空之上繁星闪烁。   陈落不发一言。   李休偏头看向了楚王,目光闪烁着似乎是在权衡什么。 第572章 这被风吹过的如墨山林   他权衡的无非就是一件事情。   杀不杀楚王。   四周悬挂的刀意随时都会倾落,被切割成一块块空格的空间随之分离,楚王被困在这些刀意之中无法动弹。   他的伤很重,一身实力只剩三分,即便是头顶黑云再如何翻滚,洞中金光再如何普照现在的他也是没有能力挣脱这些如线般的刀意。   此刻的楚王就像是一条鱼落进了网中,除了那张网自己破开之外再无任何可能离开。   “你要杀我?”   楚王看着李休开口问道。   即便已经是笼中之鸟,此刻的他也没有任何的惧意,只是时不时看向陈落的目光中仍旧带着一抹极浓的战意,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   有些五境宗师之间的战斗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但有些宗师之间的战斗可能就只是一个照面便分了出来。   因为每个人所修行的道都不同,陈落的道就是他的刀。   以杀止杀,所修的便是杀人技。   所以胜负往往分的很快,要么敌人死,要么自己死。   “你来杀我,那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李休回答道。   楚王并不在乎这句官话,淡淡道:“但你不敢杀我。”   李休沉默了一瞬,说道:“你的命不值钱,但我的命很值钱。”   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所隐藏的含义,楚王觉得有些意外,便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想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李休说道:“总要多做一些准备。”   悬挂于四周的刀意丝线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一些,李休转身对着陈落行了一礼。   陈落知晓他的意思,于是抬手一指遥遥点出,一道纯粹无比的刀意落进了楚王的眉心当中,将他原本就只剩三分的修为尽数禁锢了起来。   四周的丝线围绕着他的身体。   “这道刀意会压制你两个月的时间,待到时间过去我注入进你体内的刀意便会散去,届时没有了这道刀意的阻拦四周悬挂的线就会将你的身体切割成碎片。”   陈落对着楚王说道。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我很好奇,对于雪无夜来说,到底是先救你重要,还是先杀我重要。”   这不是在给万香城选择,而是在逼万香城选择。   楚王沉默了一瞬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头顶的黑云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了淡淡的金色光芒凝聚在胸前尽可能的恢复着伤势。   他抬头看着天上繁星,很好看。   “天上的星星永远都不会消失,只是它常年挂在那里,所以很少会有人去注意,只有当你偶然兴起想要看一眼的时候却遇到了阴雨天,那时才会发现原来身边许多本不在意的东西在某一刻突然变得很重要。”   楚王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说出了这一段毫无干系的话语。   “哪怕是在阴雨天星辰同样挂在那里,区别只在于你是否能够看得见而已,可无论你是否看的见,它都存在那里,无法改变。”   楚王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李休,挑了挑眉:“你懂?”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很多人都懂。”   楚王低头想了想,恍然道:“原来是我不懂。”   这句话的意思有很多种,所泛指的东西也有很多,放到今天这件事上同样可用。   天下人都知晓李休是大唐的世子,是书院的弟子,也是听雪楼的少主,但在出手对付他的时候却并没有将他这些身份所可能会带来的帮助计算进去。   所以在这摩罗崖上便造就了现在的这番局面。   姜柏归死了,楚王被困在此处无法动弹,不仅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成为了掣肘。   谈不上轻视,只是没有料到。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天色方才刚刚黯淡下来,距离睡觉的时间自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沈从义和崔天意等摩罗崖的几位五境宗师看着这一切,并没有阻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那道刀意之纯粹天下罕见,外人若是想要强行帮忙说不定会立刻激发四周的刀意丝线,能够解开的就只有陈落一人罢了。   “夜深了,我等就不打扰圣主和几位长老休息了。”   李休对着沈从义等人轻轻行了一礼后,转身便朝着原路走了回去。   此间事了,那就已经没有了再留下的必要。   晚风吹起地面的尘烟,抚平留下的裂痕,灵台已经破碎,霞光早已消失,整座巨大的平台也变得狼藉一片。   楚王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掌教?”   崔天意看着这一切,兀自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片刻后他看着一旁的沈从义开口问道。   沈从义目视着离去的李休等人,转身朝着山内走去,并不说话。   崔天意等人对视一眼之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无法多说,跟在其后一同走进了山里。   广阔的平台之上就只留下了楚王一人盘坐此处,四周悬挂着许多丝线。   地面还有一具尸体,颇为扎眼。   星星还在照耀这里,只是却已经没有了金光。   ……   ……   李休等人重新走过了木桥,这一次刘白羽并没有出来相送,杀了姜柏归,刀锁楚王,这已经上升到了死仇的高度,摩罗崖想要独善其身就不能再和李休有人和瓜葛,这一点双方都懂,也并不奇怪。   目视着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摩罗山上,知白四人站在山巅之上一时间有些无言。   有风从山野的那那边吹来,顺着崖壁而上,拂动着山巅之上的野花和树枝,落在了几人的脸上。   风就是风,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味道,但吹在脸上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也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知白从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但他知道这是仙气。   天上的那座门户早已经消失,如龙仙气也融入进了李休的体内,只是天地广阔,总会有一些残存于天地之间。   陈落的强大有些出人意料。   这只黄雀到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好做的了。   “去哪里?”   纸伞随风轻轻晃了晃,江临伞手上用力了一些,开口问道。   独臂男人始终都不曾开口。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   知白低头看着山崖之下,稀薄的云层遮蔽着凡尘的光亮,脚下漆黑一片带着淡淡的青色,就像是一片如墨的山林。   “给倾天策送一封信。” 第573章 还是要找人帮忙   梁小刀已经醒了过来,他的伤很重,但经过不化骨的治疗之后起码自己行走已经不是问题,不用一直被李休背在背上。   月光照进山林透过密集的树枝照亮了一行人脚下的山路。   “幸好前辈来的及时,否则我们这两条小命可就交代这了。”   他刚醒过来便有些兴奋的说道。   “其实我早便到了,只是一直远远跟着,并未露面。”   陈落解释道。   这也是李休之前的提议,身在荒州之上行事多有不便,底牌自然是能多一张便多一张的好,陈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晚些被发现就晚些被发现。   但楚王的实力实在太强,所以陈落只能提前出现。   “陈院长的实力之高,让老夫二人佩服不已。”   行走在路上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周长青和赵开元看着陈落,脸上带着敬佩之色。   “二位长老客气了。”   当初陈落被萧泊如用剑意注入识海,磨剑十年,如今一朝破境,实力较之寻常的突破无疑要更为高深,再加上他原本的天资便足够绝世,可以说在整个大唐可以排进前五当中。   这样一个人破境之后胜过排名第二十九的楚王固然让人惊讶,仔细想想却也不过是在情理之中罢了。   李一南说道:“将楚王留在摩罗崖上,你作何打算?”   留着那条命不杀自然是准备用作棋子,既然是棋子那就要下棋,而下棋落子的时间往往很讲究。   李休想了想说道:“万香城强行插手诸天册一事本就惹得摩罗崖不痛快,所以他们不会主动去通风报信,距离迎亲之人还有四十几天,等在圣宗见到雪无夜之时再说这件事也不迟。”   李一南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过些时日的迎亲已经吸引了天下间绝大多数人的视线,到了那日说不得会比这次试剑还要热闹一些。   到了那天李休将楚王拿出了作为筹码,即便雪无夜再如何生性薄凉,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也是不能放弃一位诸天卷上第二十九位的顶尖强者。   “即便抛却万香城不算,单凭圣宗之力去了同样也是自寻死路。”   李一南看着他,叮嘱道。   这是实话,圣宗能够成为荒州近年来最风头无量的宗门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实力要远胜各大一流势力,直逼五大派,门内最强的两个人甚至在诸天卷上排名前二十和前十当中。   可谓是极难对付,便是五大派轻易也不想与圣宗结下大仇怨。   李休的目光当中闪过一抹疯狂,说道:“所以我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他应该早已经抵达圣宗。”   “能行?”   李一南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有些怀疑。   李休说道:“一枚医天下已经足够他恢复实力,至于能不能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希望他不会临阵倒戈。”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点了点头,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时间流逝,同时朝着圣宗赶去。   梁小刀砸了咂嘴,听李休描述着之前如龙仙气的模样,觉得不能亲眼目睹着实有些遗憾,同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吸收了这么多的仙气,为啥境界还是停留在三境?”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那如此庞大的仙气足以让任何一名三境修士破境成为游野修士,何况是李休这个早就能够破境的人。   李休看了他一眼说道:“还不到时候,境界在有些时候并不是越强越好。”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何况既然随时都能够破境,那么早一点与晚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梁小刀觉得有些羡慕,双手枕在脑后算计着自己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破境,得到的结果让他更加遗憾起来,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惜了,这要是等我破了四境回到北地,还不得把那老头子的下巴惊掉了?”   这是他的感慨,自然不需要李休回答。   摩罗山的山路很长,但几人走得很快,闲聊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山下,不戒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光秃秃的脑袋在月光的照耀下映衬着极淡的光芒,有些发亮。   梁小刀上前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鄙夷道:“让你偷懒不上山,我可和你说,刚刚你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大事,说出来吓死你。”   不戒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知白来了。”   梁小刀玩闹的动作微微一顿。   李一南也是眉头一皱。   李休看着不戒,面上带着探询。   不戒坐在大石头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摩罗崖的山巅。   “还有许骄人。”   梁小刀瞳孔猛地缩成一点。   李一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棘手,许骄人是长林首领,如今的长林已经被大唐肃清了九成九,只剩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人隐藏苟活。   许骄人自从那日在姑苏城之后便消失了踪迹,逃到荒州却也算不上意外,还在几人的意料当中。   但他竟然会和知白再度走到一起,这才让李休觉得有些意外。   圣宗很难对付,万香城同样很难对付。   再加上知白和许骄人以及隐藏在暗处随时都会给予致命一击的阴曹,这次的圣宗一行算的上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这很难。   李一南看着李休。   李休低着头,双肩略微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势在必行,如果有人想要做黄雀,那就要看看究竟谁才是黄雀。”   “要不要给书院送个消息?”   梁小刀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   如果书院能够插手这件事,无疑会变得轻松很多。   李休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书院有书院要做的事。”   “如果知白和许骄人也掺和进来,即便我们最后赢过了圣宗,也会输在他们的手里。”   李休想了想,然后抬头看向了唐国方向,轻声道:“所以我们需要人来帮忙。”   “什么人?”   “武当山。” 第574章 每个人都有心事   武当山和长林之间有因果,也就是和许骄人之间有因果,他们只要得知了许骄人出现在这里的消息就一定会赶过来。   纵使不会大张旗鼓,但裴子云是一定会来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李一南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该如何做,但还是有些犹豫,突然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让那人来圣宗帮忙,固然过得去眼前,却未必过去的以后,往后是一片盘大棋,不求步步生莲,也总要多做些打算。”   他口中的那人自然不是裴子云,而是吃了医天下不知现在在何处的那人。   因为一旦用了那人便等于是和全荒州为敌,等于是打了荒州之上九成势力一个大大的嘴巴,颜面上自然说不过去。   陈落来了,等那封信送到武当山之后裴子云也会来,再加上在荒州境内的一些唐国五境,但这还不够,最高处总要差一些。   除非再来一个陈落。   这件事很大,总要尽可能的多一些底牌。   书院不能动,庙堂不能动,北地如非生死也不能动,子非还要守在小南桥。   那就只剩下了两个地方,姑苏城和听雪楼。   老剑神与慕容英杰死后如今的姑苏城尚还缺少那种可以站在顶尖之处一决胜负的最强者,那么就只剩下了听雪楼。   李一南便是这个意思。   听雪楼总共有四位五境,分别是老楼主,卫二爷,乔三爷还有李四爷。   老乔已经死了,如今的楼内便只剩下了三位。   李四不靠谱,老楼主年纪大了。   李休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派人去听雪楼,请卫二爷来荒州走一趟。”   ……   ……   月朗星繁,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冬日里都很少能够看到如此晴朗的夜色,尤其是四周偶尔传来拂过衣领的夜风,摩罗山脚下蜿蜒的小路看起来不像是蛇,更像是一条玉带。   这件事已经探讨到了尾声最后,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完全,那就没有在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这就像是蒙着眼睛下棋,并不开口,并不出声,你下你的,我下我的,胜负如何谁也猜不到,只能等到棋子下满棋盘的那一刻,双方揭下黑布的那一刻才会知道答案。   冬季很湿润,这一夜却显得有些干燥,一行人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围坐在一处火堆四周,脚下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了略有些硬冷的地面。   叶修看着那堆在眼前摇晃的火焰显得有些失神,自从走过那座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就静静的站在身后,默不作声。   慕容雪不开口是因为性子冷淡,他不开口则是因为心事很深。   每个人都有心事,不尽相同却又大多相同。   觉得市井太俗,想要躺一躺明月繁星,却又囊中羞涩,身不由己,所以到头来就成了只能想一想的心事。   清风明月是心事,扬名立万是心事。   爱而不得同样是心事。   李休去圣宗抢亲能够让李一南帮忙,背后站着唐国,固然胜负难料却总有一搏。   但他就只是孤身一人,他要娶邱小离,叶家帮不上忙。   所以才会陷入了沉默。   其他人自然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梁小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慌,虽然你想得美,但是你长得丑啊!”   叶修微微愕然,旋即摇头失笑一声,心中的沉重散去了一些。   “弹首曲子。”   李休抬手捏起了一束火苗,拉到眼前放在指尖上像是在跳跃。   他的目光始终在盯着这束火焰,并未移开目光,但众人都知晓这句话是在对谁说的。   慕容雪距离火堆有些远,这里是一处空地,四周没有树木,也没有被白雪遮掩的花草,有的就只是一望无际的泥土和沙石。   坐的远些自然就会冷些。   好在都是修士,对于天地自然当中的寒冷与炎热并没有过于直观的感受。   李休让她弹曲子自然不是因为想听曲子,只是心有些乱,想要定心静神而已。   正是因为以后的事情没人知道,所以才要做好眼前的事情。   空旷的大地在这夜晚本就十分寂静,除了火焰之下木柴燃烧的滋滋声响之外,再无其他,天上没有飞鸟掠过,遥远处也没有百兽惊起。   淡淡的温婉琴声从几人的身后响起,慕容雪坐在地上,木琴放于膝上,她没有去问李休想听什么曲子,因为那不需要问,现在他最想听的一定是花桥水。   遥远的苍穹一侧露出了太阳的边角,淡淡的光亮逐渐照耀的着大地,繁星隐退,月亮变得白且淡。   天地间忽然亮了起来,那堆火焰显得也就不再那么刺眼了。   渐渐地除了仍旧跳跃在李休指上的那一小撮之外便再无其他,化成了碳的木柴往上升腾着青烟,青烟很呛,但如果只有一点的话却很好闻。   就像是唐国村落的味道一般,让人放松且眷恋着。   太阳攀爬到越来越高,渐渐露出了完整的身影,响彻在四周的平淡琴声也开始消失隐没下去。   平地上起了一阵风,吹断了青烟,吹动了慕容雪耳畔的青丝。   她抬手将头发顺到了耳后,收起了琴。   李休没有说话,沉默着从地面起身,抬头看了两眼。   一眼在看圣宗。   一眼在看万香城。   时间是个让人喜欢却又憎恨的东西,有些时候希望它能够变得无比缓慢,有些时候却也希望它能够变得无比迅速。   一个多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无论长短都需要等待,而等待往往就是很让人厌恶的一件事。   “等这件事后,你便回唐国。”   李休看着慕容雪说道。   这不是在商量,所以慕容雪也就没有说话,原本的计划是打算等她破四境之后再回去也不迟,只是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那现在要去干嘛?一路赶过去?那未免也太没有意思了。”   梁小刀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在咬牙切齿一般。   这四周没有树木,除了积雪与沙石泥土之外什么也没有,花草自然也没有。   李休看了一眼他叼着的草叶,在前头安静的走着。   “如果不走天上的话,此处距离圣宗大概要走上月余,总要做些事情。”   “做啥?”   梁小刀有些好奇。   李休沉默了一瞬,想起了这些日子来死去的不少唐人。   “杀人。” 第575章 永安城的小茶楼   伴随着约定日子的临近,永安城显得愈发热闹起来,每一日几乎都有许多人涌入城内,这天下喜欢看热闹的人很多,尤其是关系到了圣宗与万香城这两大势力的热闹。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唐国世子李休硬生生的搅乱了试剑大会,到如今这件事更是让无数人翘首以盼,其火热程度并甚至并不逊色与万香城试剑。   有热闹就会有人,有人就会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的人。   正所谓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人数的增多让本就鱼龙混杂的永安城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无数人混迹其中,看不清身份,看不清来历。   永安城便是圣宗的主城,距离圣宗山门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对于修士来说称得上是片刻即到,算不得远。   而且因为近年来圣宗的风头无量,使得永安城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到了如今早已经是繁华无比,无数的人聚在此地,天南海北的事情和交易都会在这里进行。   这是一座城,同样也是一座平台,供天下人交易和交情的一处平台。   以往人就很多,只是这段日子的人更多,甚至较之以往多了数倍不止。   走进城中甚至不需要去什么消息灵通的地方,只要走在路上侧耳细听,三句话之内必定离不开关于那件事的讨论。   每个人谈到此事都是满脸的兴奋之色,探讨着可能会出现的胜负输赢。   基本上九成九的人都是看好万香城和圣宗,李休毕竟是唐人,根基远在大唐,鞭长莫及难以照料到此。   “一个五大派少主,一个唐国世子,一个圣宗圣女,这件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最后想必一定会被记载到倾天策当中,成为一桩美谈。”   在永安城中的一个茶楼里,一群人坐在一楼大厅之内,虽然是各自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但谈论的事情却是同一件事,到兴起之处时还会东张西望彼此联络。   此刻便有人说到了兴起之处,目光中带着一抹笑意,抚掌说道。   “美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与两个男人纠缠不清,引得三方大动干戈,如此也算是美谈?”   有人开口义愤填膺道。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众所周知这是雪无夜和李休同时看上了聪小小,这才共同提亲,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聪小小何罪之有?”   “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消息,现在看来竟全都是一群门外汉,难窥此中真意。”   有人端起茶杯用力的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冷哼一声轻声喝道。   这声音立刻便吸引了四周众人,一个个不由得将目光齐齐放了过去,那最先开口之人更是好奇问道:“闻兄台此言,似有什么内情是我等不知的?”   听到问话,那人也不开口,只是看着眼前的茶杯默不作声,故作姿态。   先前开口那人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立刻动手拍了拍桌子,大喊道:“小二,给这位兄台上茶,要上好的大红袍,我请了。”   远处的店小二应了一声,旋即便端着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放到了那人的桌前,并且动手为他斟了一杯。   那人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些炫耀的说道:“你等那日不曾去过凌霄殿,不知内情也情有可原,我儿时邻居家的堂兄他姐夫的二弟可是天一阁的弟子,那日就在凌霄殿里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他又喝了一口茶,并未急着咽下去,而是在口中停留了一会儿直到众人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催促之后方才咽了下去接着道:“听说啊!那天李休去圣宗拜山,原本只是打算与之前拜山之时一样胜过对方便算了,但谁想到那天圣宗四长老竟然是当中宣布将聪小小许配给了雪无夜。”   “大势力的子弟彼此联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你们要知道,在这之前那聪小小早已经和李休暗地里许下了终生,现在圣宗要将她许配给万香城,那唐国世子哪里会同意?”   “几番沟通之下眼见此事已经无法更改,怒火冲霄的他便以拜山之名义当着万香城和圣宗的面前一剑斩杀了圣子翟一宽,结下了大仇,后续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在那之后,圣宗便颁布了长老令,但凡见到唐人便格杀勿论。”   “也正是因为这个长老令才导致武王周洛遇上了唐书院的陈知墨,被拿去了性命。”   这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很是遗憾。   大厅里的人早已经没有了喝茶的欲望,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件事,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都是露出了恍然之色,心道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兄台这话说得,好像道理全都在那李休身上一般,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何谈长他人志气?”   “哼,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又能如何?这是在我荒州,过几天那李休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也敢挑衅万香城与圣宗的威严?依我看他是活腻了,自寻死路。”   “这位仁兄此言有理,一个区区唐国世子,来了荒州不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竟还敢挑衅万香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让人耻笑。”   大厅里喝茶的人很多,几乎大半人都认为这一次这个不知所谓的唐国世子会死的很惨,荒州毕竟是皇后,不是你一个唐人能够肆无忌惮来此撒野的地方。   “他若是真敢来了,我倒也敬他是条汉子。”   “来?说不得已经被吓破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哈哈哈!”   此起彼伏议论声显得十分嘈杂,每个人都在表述着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一个不起眼的老人从角落中起身走到了那开口炫耀之人的面前坐下,好奇问道:“小兄弟对于这次的结果怎么看?那李休难不成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这老人穿着一身青衫,面貌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却红光满面瞧起来精神极了。   身材显得有些佝偻,一头短发稀疏不堪,说起话来面带笑容,露出了缺两个门牙的唇齿。 第576章 一条老狗的用处   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那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倒也未必,老丈你也许并不了解唐国,如果单从实力来说的话大唐还要胜过咱们荒州之上的五大派,只是因为四周环敌再加上距离遥远故此势力范围无法波及到荒州。”   “但李休毕竟是大唐世子,即便是距离在如何遥远,若是这个唐国世子死在了荒州,想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件事最后谁输谁赢,倒也两说。”   “不过目前看来还是万香城和圣宗的赢面要更大一些。”   这一番分析很到位,那老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此说来那李休也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只是要少一些?”   “这位唐国世子毕竟才踏足荒州不久,而且并未有什么五境之上的大动作,他的手里有几张底牌没人知晓,因此胜算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也不能说会有多大。”   老者再度点了点头,这次似乎听懂的更多了一些,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多谢小兄弟解惑。”   他从位子上起身刚要离去,脚步刚刚迈出便堪堪停了下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问道:“老朽幼年离开荒州前往妖族历练,到如今已经是一千多年不曾回来,想请问一下小兄弟,圣宗的山门该朝哪里走?”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品茶那人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之中带着些许骇然之色,能够活一千多年的老怪物起码都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他境界低微看不出来这话是真是假,但有些事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急忙说道:“前辈客气了,这永安城便是圣宗的主城,出了西城门后朝前径直走百里即可看见圣宗的圣山,以前辈的实力,御空飞行只需要片刻功夫便可抵达。”   老者第三次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然后背负双手略微弓着身子走出了茶楼。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四下张望着确定了哪头是西之后便开始迈动脚步渐渐地消失在了那人的视线当中。   “看来这件事的影响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竟是连远在妖族历练的五境宗师都特意赶了回来,现在这个时间提前去往圣宗,应是一个帮手,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这人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小声的嘟囔了几句。   茶楼里的议论和争吵还在持续,往小了看这是一间茶楼,往大了看这就是现如今这永安城里到处都正在发生的事情。   永安城很大,老者走得很慢,约么天色渐渐昏沉之后他方才走出西城门向外而去。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但这可是找死的事情,说好了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圣宗必胜,那我转身就走绝不插手此事。”   “若是得到的答案是李休必胜,那我就豁出性命拼死一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稀疏发丝,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可这小子言语太过圆滑,二者都有可能赢也都有可能输,这就是在输和不输之间,那我是否应该来帮忙也就在帮与不帮之间了。”   “到底要不要去?圣宗可不好惹,万香城同样不好惹,但问题是那李休也不好惹,这还真是难为人。”   老者迈步行走之间走得越来越慢,口中不停地嘟囔着。   伸手从路边随意的摘下了一朵小花,然后一片片的往下扔着花瓣。   “帮,不帮,帮,不帮,帮!”   扔下了最后一枚花瓣,得到的答案有些不太理想,老者撇了撇嘴抬手又摘下了一朵。   “不帮,帮,不帮,帮,不帮,帮!”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又是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小花扔在了地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火红的晚霞带着夕阳的光亮照在了路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那些随手扔出的花瓣被晚风卷起落在了两侧的大树上,花瓣撞击树干缓缓地往下飘落。   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就连那被拉出来的长长影子也已经跟着消失,只剩下那些随风而落的花瓣似乎飘落的更慢了一些。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要争取时间快些做事,免得等到日后快要分生死的时候而你却还没有准备好,那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离开永安城向西百里便是圣宗的圣山。   圣山很高,高耸入云,脚下生长着一片山林,茂盛且密集,占地范围及其且广阔,方圆百里内全部都是这种独特的树木,即便是在冬日里也能够生长的很好。   让人有些惊艳。   老者的身体出现在了这片山脚下,抬头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甚至还带着点点光辉的圣山,老眼当中闪过一抹惊叹。   百里之遥,转瞬即逝,撞在树上的那几片花朵还未落地,甚至只来得及在空中翻了一个身。   干坏事自然不能走正门,老者四下打量了一眼后迈步走到了圣山之后,然后出现在了山巅之上。   抬头看了一眼圣宗之内的华贵建筑,低头看了一眼地面。   地面很平整,甚至就连一片雪花都没有。   天边飞来了一只鸟,在穿过此处的时候地面上突然升起了一道湛蓝色的灵气光罩直到高空之上,飞鸟穿过了光罩,并没有死,这拔地而起的灵气光罩自然是圣宗的阵法,却并不是杀阵,只是一种探寻,任何人从只要越过这条线都会被圣宗之内看守阵法的长老在第一时间得知。   想要做些什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走进去,只有进入圣宗之内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一些事。   老者是当世独步天下的阵法大家,最是精通此道。   他看着面前的蓝色光幕,第四次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狗最忌讳的都是三心二意,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要做下去,做人是如此,做狗也是如此。”   他双手背在身后,轻飘飘的穿过了那层光幕,并未带起任何涟漪。   “现在看来,我这条老狗,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   …… 第577章 四五血路   快到末尾的冬季往往会变得更加寒冷,过低的温度和湿度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彻骨的冷意。   迎亲之日,还差三日。   荒州之上的无数势力都聚集在了永安城里,所以人很多,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毫不为过。   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都很平静,所以通常来讲在这只剩下了三日的时间来说同样会很平静。   只是想象与事实总有差距,终究不符。   圣宗死了很多人,从摩罗山一路到永安城总共会经过九座大城,三十六座小城,圣宗近年来风头无量,除了亲传弟子之外其余的普通弟子数量很多,甚至和万香城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弟子良多就会遍布天下,既然遍布天下那自然每座城池都会有上一些。   永安城的茶楼和酒馆甚至巷外的老街上都有很多人在议论着最近发生的一件惊天之事。   四五血路。   据倾天策的茶前录上所提到的消息来看,消失在所有人视野当中的李休竟是去了摩罗崖取走了诸天册,并且在前往圣宗永安城的这一路上不停地诛杀着圣宗子弟。   从第一座大城白子城一路杀到了最后一座小城阳安城。   总共四十五座城池,杀了近千人,也因此这条路渐渐被这些议论纷纷的人称之为四五血路。   这件事无疑震惊了整个荒州,也让世子李休的名头自试剑大会之后再度拔高上涨了一个层次,前一刻圣宗颁布了长老令欲要追杀唐人。   下一刻便有了四五血路。   可以说李休的这次反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印在了圣宗的脸上,同时也将彼此的关系彻底推向了深渊之下,再也没有回转缓和的余地。   近千名圣宗弟子死在了李休的手上,可以说此事若不是出自茶前录的话,恐怕没有多少人敢于相信。   近千名弟子就是近千条人命,这些人不会白死,圣宗与李休之间在三日之后定会分出一个你死我活,可即便有了这四五血路之事天下人还是不看好李休,毕竟圣宗的实力摆在那里,全宗上下共有近二十位五境宗师,这样的阵容堪称横行天下也不为过。   距离约定之日还剩三天,永安城里的气氛却早已经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来回走在街上能够看见许多的圣宗弟子手持刀剑来回行走,但凡确定了谁是唐人便会一拥而上将其斩杀。   甚至还能见到几位五境长老时不时的从空中掠过,不知去向。   十日之前李休走过了阳安城,从阳安城到永安城只需要四日的时间,但如今的永安城里还没有听到有谁见过李休的消息。   这个神出鬼没但却行事高调的唐国世子似乎再次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甚至有许多人还特意提前去了圣山之下,在密林内找寻了数日之久,却仍是不见人影。   走在街上的圣宗弟子渐渐消失了身影,值此时刻自然是要全部回到宗门之内。   距离约定之日就只剩下了一日的时间,今天下着雪,自从早上天色刚刚蒙蒙亮起的时候便已经开始落下了雪花。   冬季的末尾只剩下额些许时光,天上的雪也是下一场便少一场。   谢家是永安城里唯一的大家族,说是大家族其实谢家这些年甚至就连一位五境宗师都不曾出现,能够在这城里站稳脚跟靠的全部都是圣宗的威望。   但即便如此,谢家的门前这些年来仍旧是门庭若市,前来拜访或者是想要搭着谢家的桥和圣宗攀上关系的也是数不胜数。   直到前些日子关于聪小小的事情传出去之后,那些原本不停拜访谢家的人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尤其是四五血路发生之后更是变得门门可罗雀,生怕被牵连到一点责任。   经过这么长时间外界早已经知晓这场迎亲当日在凌霄殿里的细节,正如那日在茶楼之中那人说的一样,圣宗圣女聪小小和唐国世子李休两情相悦,雪无夜和圣宗乃是强行联姻,所说大势力之间避免不了这种事情,但眼下还是能避嫌便避嫌。   若是不小心沾染上了那才是大罪过。   谢家作为聪小小的本家,在现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受到重点关注,如今的谢宅之内便有一位圣宗的五境宗师守在其中,名为保护,实则却是在监视。   “下雪了。”   谢家如今的家主,也就是聪小小的父亲谢远山整坐在院中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缓缓而落的细小雪花,感慨道。   冬天里总是会下雪,这自然没什么好值得感慨的地方。   只是因为眼前有人,所以才会感慨。   “是啊,下雪了。”   在谢远山的对面同样做着一个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人便是圣宗的九长老,鱼白翁。   “小小在宗门内可还无恙?”   “小小是我圣宗的圣女,自然无恙。”   二人的中间摆着一张棋盘,各执黑白子正在对弈。   一片雪花落在了棋盘上,鱼白翁突然问道:“远山如何看这件事?”   “白叔觉得远山该如何看?”   这些年来圣宗当中也有几个人对于谢家算是不错,这个鱼白翁平日里虽谈不上有所照料,却也是相安无事。   “如何看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只是有些时候我等如何看并不重要。”   鱼白翁低头看着棋盘,意有所指道。   谢远山点了点头,赞同道:“既然并不重要,白叔又何必问我?”   鱼白翁道:“老夫也算是看着小小长大的,自然希望她能够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宗派毕竟不是个人,宗门为你提供庇佑,你就要为宗门做出付出,凡事都需要相互理解,等这件事过去你多和小小聊一聊,无论是身份地位,雪无夜都要胜过那李休远矣。”   “世子毕竟不是太子,何况你也知道,圣宗欲要正式成为第六大势力少不了万香城的帮衬,小小做出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谢远山面无表情,说道:“白叔的教诲远山自然记在心里。”   鱼白翁点了点头,觉得有些欣慰。   “对了,远山如何看待李休这个人?” 第578章 岳父好跑   听到这个问题,二人下棋的动作都是齐齐顿了顿。   谢远山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此子无论是智谋,天赋,还是实力和出身都无可挑剔,如果说以前的唐国是子非的时代,我想以后的唐国便是他的时代。”   这是很高的赞誉,但放到现在来说就显得有些不太合时宜。   鱼白翁放下了棋子,问道:“听远山的意思似乎很欣赏他。”   谢远山并没有否认,反而是很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下来:“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他那般旷世之才。”   雪花飘下落在了鱼白翁的白发上,那张没有任何皱纹的脸微微冷了些,他看着身前人那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说道:“那如果让你亲自来选,会选谁做你的女婿?”   这话有些危险,四周原本就极低的温度变得更低了一些。   天上的雪花纷纷扰扰,变得似乎要更大了些。   谢远山却像是感受不到这股气氛一般,笑着道:“白叔不是说过,在有些时候我们的意见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无论是李休还是雪无夜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只要小小喜欢便可。”   只要小小喜欢便可。   这句话的玄机可就深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鱼白翁的体内升起,雪花尚未落地便已经凝结出了一层冰霜。   他盯着谢远山看了片刻然后抬手拿起了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上,他用的黑棋,眼下棋盘之上黑棋明显处于下风,似乎随时都会被白棋一口吞掉。   “数月不见,远山的棋艺倒是进步了许多。”   他觉得有些惊讶,在往常谢远山与他对弈固然互有胜负,但却绝对没有如此压倒性的胜利。   谢远山再度露出一个笑容,笑容当中带着一些骄傲之色,说道:“白叔应该知晓李休的棋艺不错,就连小棋圣方良也是不如他,这几天远山有幸和他学了两手,可惜自己资质愚钝,也就学了两手。”   “不过用来胜过白叔,却是不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鱼白翁冷眼看着他,一股强大无比的威压压迫着整个谢家。   被五境宗师如此压迫很不好受,谢远山的脸上闪过一抹苍白,但还是说道:“白叔或许还不知道,那个被你圣宗心心念念苦苦寻找的唐国世子李休,就在我谢家啊!”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像是奸计得逞了一般显得十分得意,笑容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有些狡诈起来。   看着那张脸,鱼白翁只觉得脑海深处轰然炸开,那双眼中瞬间便起了浓浓的杀意。   只是杀意刚起便散了下去,弥漫在整个谢家的威压也随之消失。   白雪当中出现了一道道光,转瞬即逝。   鲜血洒在了棋盘上,染红了黑白子,鱼白翁低下了头,心口已经是被这把刀穿了个通透,失去了性命。   李休从身后的院落中走了出来,陈落和梁小刀还有李一南等人跟在身后。   谢远山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鱼白翁,轻轻地砸了咂嘴,心道还真是不讲道理,这可是五境宗师,竟然说杀就给杀了。   “好女婿,干得漂亮。”   起身对着李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谢远山忍不住夸赞道。   “谢家主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最好今日便离开这永安城,我已经安排了倾天策的人在外接应,离开此地之后便会护送你们去往大唐。”   李一南开口说道。   谢远山大大咧咧的走上前拍了拍他们几个的肩膀,大手一挥说道:“放心,我不给你们拖后腿,等一会儿你们去了圣山之后我绝对掉头就跑,连个铺盖卷都不带。”   不戒有些惊奇的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觉得这谢远山还真是一个性情中人。   梁小刀也是有些欣赏,前几天他们找上门来还有些担忧,却不曾想这个谢家家主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给了李休一个熊抱,不停地念叨着好女婿。   “谢家主深明大义,行事也是干脆利落,让人佩服。”   梁小刀忍不住拍了一个马屁。   谢远山听了之后哈哈一笑,那张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小兄弟这话说得,还算有几分见解,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就是深明大义,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听到小兄弟这句话,梁小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一下。   李休看了他一眼。   梁小刀耸了耸肩便是他是被动的。   “也罢,我这就带他们偷偷离开,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你们几个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先吃了再走,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好女婿,你可一定得把我的宝贝女儿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谢远山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休,然后转身便走进了院子,破锣一般的嗓门不停响起,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只见谢家如今还剩下的六七十号人便齐齐聚在了一起,悄咪咪的从后门跑了出去。   临走之前谢远山还有伸手指了指自家厨房所在的地方,小声道:“我命人做了狮子头,是真的海域妖狮的狮子头,可别浪费了怪值钱的。”   说完这句话后便关上了门,整个谢家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几人站在雪中有些愣神。   “岳父好跑。”   李休沉默了片刻后,有些由衷的敬佩道。   即便是在唐军建制当中,也未必能够跑的这么快,这么一干二净干脆利落。   梁小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口道:“休哥,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   李休看了他一眼:“说。”   “我觉得你老丈人这些年不知道演习了多少次,等的就是今天,跑的可真快。”   一旁的李一南也是点了点头,庆幸道:“幸好我让门内弟子早便等在了外头,否则的话说不定他都到了我倾天策的人还没到。”   慕容雪有些出神。   叶修也有些佩服,心头有些后悔没有取取经,日后他也是要和帝族干一架的人,叶家作为主家怎么也得做好跑路的准备。   只有不戒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心道谢家主果然是个性情中人。 第579章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做一件大事最讲究先声夺人,想要胜过他们就要率先在气势上压过他们。”   梁小刀捧着一个狮子头站在雪中来回边走边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那要怎么才能做到先声夺人?”   叶修有些好奇,问道。   梁小刀走到已经死去的鱼白翁身侧,抬手划了一个刀刃切掉了他的脑袋提在手中,说道:“这一路上咱们杀了九百六十六个人,我割掉了九百六十六个脑袋,等明天去了圣宗咱们便用这些人头在空中铺开一条道路,保证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叶修沉默了一瞬,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转过身子不在理会他。   不戒也是低着头口中不停地颂着佛号,时不时的还说上几句我佛慈悲一类的话语。   慕容雪看着梁小刀,有些嫌弃。   李一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人家的大喜之日你摆上一千个人头,这说的过去吗?”   梁小刀将鱼白翁的人头扔在了地上,然后摸了摸下巴,恍然道:“你说得对,正所谓死者为大,倘若这么做了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唐国之人生性暴戾,产生误会可就不好了。”   话落他也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狮子头似乎也不香了。   “可惜了,白白收敛了这么多的人头。”   李休始终都没有说话,目光闪烁像是在考虑着什么,片刻后突然说道:“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要做绝。”   梁小刀心神微动:“你的意思是留着?”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留着总没坏处。”   梁小刀嘿嘿一笑,抬手将鱼白翁的人头放进了戒指当中,接着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从永安城到圣宗圣山有着百里之遥,算不得冤,对于他们来说最多也就只是走上半个时辰而已,何况还有陈落和周长青等几位五境跟在身侧,用不着担心来不及的事情。   “再等一等,有人还没来。”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之上,轻声说道。   梁小刀知道他在等谁,于是问道;“多久才到?”   目光在眼中流转了一瞬,李休轻声说道:“已经到了。”   他抬起手臂伸展开了,掌心朝上迎接着飘落而下的雪花,接着冰霜的雪花落在手上有些冰凉,这触感很舒服。   与之前的差别则是天地间的温度变得更低了些,这场雪下的也更大了些。   一个穿着青衫的人踏碎了云彩出现在了苍穹之上,自己人的头顶缓缓落下。   这个人身材挺拔,谈不上魁梧,却也绝不消瘦,那双胳膊很长,要比寻常人长出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垂在身侧几乎过膝。   那双眉很黑,如墨一般。   这个人站在了李休的面前,胜雪三分的白头散落肩上,那张脸看起来很年轻,如同李休等人一般年轻。   他站在那里,就仿佛压下了天地间所有的寒雪。   “二叔!”   看着眼前男子,李休面露正色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   这人便是听雪楼的二爷,卫二爷。   “把剑给我。”   卫二爷看了一眼李休,淡漠的声音随之响起。   李休沉默了一瞬将老乔的剑递了过去。   卫二爷伸手接过低头看了许久,然后甩手将剑还给了他,平静的目光中充斥着冷淡之色:“只此一次,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休儿知晓。”   李休应声说道。   这一幕让的其余人都有些愣神,并不清楚为何如此,甚至即便是对听雪楼颇为了解的慕容雪和梁小刀都是有些意外。   他们何时看过李休如此听话的模样?   要知道李休可是听雪楼的少楼主,除了老楼主之外便是他的地位最高,即便是李四爷在某些时候都得听他得安排。   “何时动身?”   “明日。”   卫二爷嗯了一声,旋即偏头看向了陈落,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很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未来书院的院长之位,应该就是你的。”   语出惊人。   书院的院长指的自然不是青角司,而是梅岭书院。   与其他人不同,陈落的态度竟是和李休隐隐有些相似,他也是轻轻地行了一礼,说道:“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像前辈请教。”   卫二爷摇了摇头:“五年之后,我不如你。”   陈落看着他,认真道:“五年太长了些。”   卫二爷却不在看他,站在一侧不再说话。   他说五年,那就一定是五年。   天上的雪越老越大,四周的温度并没下降,但气氛却降到了冰点,那个男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冰山一般让人忌惮且小心翼翼。   熊胖出奇的挂在李休的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小毛球一般。   陈落倒还好些,受到的影响几乎没有。   周长青和赵开元二人则是难受的很,在李一南的身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上的动作也是时不时地更改,总觉得无论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二叔。”   见到众人十分局促,李休对着卫二爷喊了一声。   他知晓,造就了如此局面的原因便是卫二爷的气场太过强大,哪怕不是主动地也在下意识之间影响了众人。   卫二爷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他出现在谢家之后看向李休的第二眼。   “下盘棋?”   李休说道:“您不如我。”   卫二爷皱了皱眉。   李休将先前谢远山和鱼白翁二人对弈的棋盘取了过来放到了二人中间,然后整理好黑白子将棋罐放了过去。   “老规矩,您执白先行。”   卫二爷点了点头,落下了一子问道:“老乔的剑鞘去了哪里?”   李休解释道:“被我留在了莫回谷。”   乔三爷和灵族大长老之间的事情卫二爷也曾知晓,听闻此言之后便不再追究。   “我以前对你最常说的一句话可还记得?”   “记得。”   “重复一遍。”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卫二爷又放下了一枚棋子,看着他淡淡道:“记得便好,但你既然记得,为何还要让我过来?”   李休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卫二爷仍旧在看着他,片刻之后淡漠的目光消融了些许,有些无奈道:“罢了,这次便依你一次。” 第580章 智者不入爱河   “你如何想?”   圣宗,圣女殿。   宫殿之前,山崖之上,罗浮渊与聪小小并肩而立站在一起。   “我如何想从来都不重要。”   聪小小站在崖上,四周风起吹动着山下的野花往上飘着,花瓣和雪花交织在了一起上下碰撞,她轻声道。   罗浮渊看着她,说道:“也许对别人来说并不重要,但对自己来说却很重要。”   他低头看着山下的黄蓝色花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圣宗可以依靠自己成为第六大势力,没必要假于他人之手。”   聪小小双手放在身前,白裙随风飘着,黑丝晃动缠绕着耳畔的那朵冰花,说道:“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很少。”   罗浮渊摇了摇头道:“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很多,你懂,我懂,师尊同样也懂,只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或许要一百年,或许要数百年,我们等得起,他们等不起。”   这才是最关键和直白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速成不可取,但所有人都想要速成。   二人自小一起在宗派之内长大,谈不上绝好,却也有着不错的交情。   平时有不少话要说,此刻却是有些相顾无言。   “明天会是一场大杀戮,圣宗会死很多人,这一路上李休杀了千余名宗派弟子,陈知墨从春集镇往南枫亭再到永安城一路走来也杀了不少人。”   聪小小没有说话。   罗浮渊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今晚可以送你离开圣宗,李休应该就在永安城里,以他的性子来说很可能就在谢家,下山之后你便直接去寻他,然后便不要再回来了。”   聪小小偏头看着他,那张侧脸显得有些坚毅。   她笑了笑,说道:“我亏欠他太多,一辈子也还不清,所以我不想也亏欠你什么。”   罗浮渊摇了摇头,道:“这不算亏欠,师尊做了错的选择,弟子便要纠正这些错误,你喜欢李休,李休也喜欢你,那你们两个就应该在一起。”   “李休曾说过喜欢是件麻烦事,现在看来的确是件麻烦事,喜欢一定要在一起,哪怕这很困难。”聪小小低头看着崖下的野花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她伸手将耳畔的冰花拿下扔进了山崖里。   “智者不入爱河,遇他难为智者。”   她眨了眨眼,那双眼如繁星般明亮。   罗浮渊知晓了她的意思,既然是最喜欢的人自然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嫁娶,偷偷摸摸那算什么样子。   “等我当上掌教那一天,再去喝你们的喜酒。”   聪小小抬手拈住了飘在空中的一朵小花:“那会不会太久了些?”   罗浮渊也跟着笑了起来:“久一些才好。”   ……   ……   地面的雪积攒了厚厚一层,并且越来越厚,因为天上还在下着雪。   这场雪自昨天开始下了一天一夜,直到今日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永安城里的修士们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全部都是一群奔波着劳累生活的普通人,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而且是一个天下瞩目的大日子,就连苍山负雪之时都没有过热闹的景象。   原本已经回到各自宗派世家的三百余一流势力竟是齐齐来到了圣宗山下,来的人并不多,甚至就连一位五境宗师都不曾出现。   这是一个很让人尴尬的场面,荒州当中彼此宗派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牵连和因缘。   按道理来说一些相熟之人应该要帮助圣宗,又或者隶属于万香城的势力也要在这时候站出来帮上一二。   但对手毕竟是唐国世子,这个身份很重,地位很高,他们不想得罪。   二来则是因为这场胜负的关键还影响着另外一件事。   圣宗是否能够成为第六大势力,李休若赢,则圣宗野心倒落。   李休若败,则圣宗与万香城强强联手,未来不出二十年第六大势力便会屹立于荒州所有门派之上,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没人愿意被人骑在头上,眼下头顶已经有了五个人,那就没必要再多一个。   这也是圣宗之所以会选择攀附万香城的最根本原因。   圣山很大,方圆数百里,但今天却很热闹,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每个人都在议论着同样一件事。   天上的雪还在下,阳光并未露出云层,自然也无法根据太阳的高度和方向来判断时辰,众人在心中大概估摸了一下,觉得此刻应该快要到了晌午时分。   这一上午很平静,飘落的雪花并不能带起任何涟漪。   直到正晌午的时候圣山山巅也就是圣宗所在之处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就像是破开云层的太阳一般,光亮直落而下从山顶落在了山脚下。   一道由光芒组成的桥接连天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脚下。   圣山开始发生了晃动,晃动之势变得越来越强烈最终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整座圣山竟然是一分为九变成了九个巨大的平台凭空悬浮于天空之上。   九座平台之上站着圣宗的长老和弟子,那凝聚而出的光桥也是一分为九分别接连在了巨大平台之上。   光芒首尾相接来回旋转着,修士只需要站在上面并不需要走动便会被光桥自动接引到平台之上。   无数人纷纷踏上了光桥迎光而上。   九座巨大的平台环绕着最中间的圣宗山门围绕在天空之上,看起来极为的壮观。   “诸位。”   一道洪亮无比,震动着整座圣山的声音在突兀的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自九座站台之上朝着最中央的圣宗山门之上看了过去。   只见在那里站着五个人,五位五境宗师。   说话的便是站在中间的那位,也就是诸天卷上排名第十八位的圣宗宗主,蒙太奇。   九座站台之上分别站着一位圣宗的五境长老作为镇守,再加上山门当中的这五人,圣宗的宗师强者竟然一同出现了十四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倾巢而出。   如此阵容足以震慑天下,九座站台之上固然站满了人却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做出什么挑衅之举。   蒙太奇环视四周,坚毅的目光当中渗透着光亮。   “今日便是我圣宗和万香城联姻之日,值此盛事,特邀诸位前来,共襄盛举。” 第581章 你不该来的   他的话音落下,无人知晓其余势力的内心究竟抱着如何想法,但此刻的九座站台之上却响了山海般的祝贺声,此起彼伏之间一浪高过一浪。   听着这些颂扬声音,站在蒙太奇身后的四长老眼中闪过一抹受用之色,这才是他迫不及待想要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原因,只有站的更高,才能得到更多的赞扬和顺从。   无论那些人的内心深处是否愿意,甚至是否憎恶,只要你站立的足够高,那么一切让人不舒服的声音都会消失。   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是肯定和赞扬。   遥远的天边突然响起了龙吟之声,啸声震动苍穹碾碎了方圆百里落下的雪花遮蔽住了九座站台之上滔天般的祝贺声。   所有人听到这声龙啸之后都是齐齐变了变颜色,匆忙间抬头朝天上看去。   只见自苍穹之上出现了一条巨龙,长达数百丈,在巨龙之后拉着一架车辇,如水晶般明亮耀眼,在车辇上坐着一个人,正是万香城少城主雪无夜。   巨龙翻滚之间一路而来碾碎了空中乌云,使得阳光为之露出了片刻。   无数人震撼的抬起了头,龙威之下,似乎就连灵魂都欲要为之颤栗。   这自然不是真正的龙族,而是蛟龙的一种,但也是被誉为最接近真龙的天蛟,不谈其他,单单就是这条天蛟的实力便已经达到了五境。   巨龙自云雾之中翻滚沸腾,车辇泛着亮光,雪无夜的身体自空而下落在了山门之内,站在了蒙太奇的左手一侧。   天边响起了呼啸之声,紧接着便又有三名万香城的五境宗师紧随而来,在雪无夜的身后站下,虽不开口,那一身浑厚的气息却压迫着天地众人,让得那四周运转的站台都是未知停顿了片刻。   “雪无夜?”   “天蛟车辇,三位五境随护,看来这一次万香城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看来此次那唐人真的惹怒了万香城和圣宗,我可是听说不单单只有那李休踩出了一条四五血路,还有一个叫陈知墨的人从南风亭一路杀到了圣山另一面的距凤城,杀的人虽然不如李休,但每一个都是四境修士,足足二百多个四境修士,几乎是圣宗三分之一的执事护法。”   “还有这事儿?难不成圣宗脑子坏了任凭他杀不去阻止?”   “外行了不是?敌在暗,我在明,如何杀?何况那陈知墨实力惊人,圣宗之内的四境修士竟无一人是他的对手,我听说前两天圣宗忍不住派了一位五境宗师欲要截杀陈知墨,结果却不曾想人家早有准备,刚到面前便被两名早就守在那里的唐国宗师给当场斩杀。”   “看似是圣宗占了天大的优势,实则这段日子的交锋下来唐国死的人只有圣宗的五分之一不到。”   雪无夜自从出现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那双眸子始终放在圣山脚下,天蛟在头顶翻滚卷起了层层云浪。   蒙太奇还在说着他的话,说着和万香城联姻合作之后的准备。   就相当于唐国那些官员们总爱打的官腔一般,满篇的虚词儿而没有重点,从头到尾想表达的就只有一件事。   圣宗和万香城联手。   “少城主此番举动,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圣宗四长老看着雪无夜,开口说道。   雪无夜是抱着渔翁得利的打算,想要让李休和圣宗两败俱伤,他好从中牟利。   但眼下竟然乘坐天蛟而来,甚至还一同带来了三名五境宗师,这不像是在坐山观虎,反而像是要将自己变成虎。   雪无夜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他,目光仍旧盯着圣山脚下,不发一言。   蒙太奇的话已经讲完了,他挥了挥手,从山门之内的宫殿当中走出来一群人,全部都是圣宗弟子,身穿红衣,预示着喜庆之日。   罗浮渊以及宗派当中的其余圣子圣女都在其中,走在最中间的便是聪小小。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新娘衣服,头上戴着一层薄纱,很薄并不能遮挡面容和视线。   今天的她很好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红衣立于雪中,天地之间仿佛再无此等绝色。   雪无夜还是没有说话,甚至就连盯着山脚下的目光都不曾有任何动摇。   “你在看什么?”   聪小小迈步走到他的身侧,出声询问。   雪无夜淡淡道:“我在等人。”   “等我相公?”   聪小小又问道。   二人的声音并没有任何遮掩的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让不少人都是面色微微一变。   蒙太奇的目光有些冷。   雪无夜却并不在意,反而是大方的点了点头:“他一定会来,来了就会死。”   聪小小不为所动,轻声道:“也许死的人未必会是他。”   雪无夜没有在继续说话,背负双手安静等候。   在场共有圣宗十四位五境宗师,还有排名第十八位的蒙太奇,万香城算上天蛟也来了四位五境,其中实力最强的在诸天卷上排名十七。   如此阵容李休断然不会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只要来了就一定会死。   蒙太奇也不在说话,飘悬于四周的九座站台更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等。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场迎亲只是一个幌子,目的除了彼此合作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山脚下走来了一群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越来越近,最终在圣山脚下停了下来。   “来了。”   雪无夜的眸子变得亮了一些。   聪小小的目光同样很是明亮。   李休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山巅之上,梁小刀和叶修等人跟在身后。   这座山被称之为圣山,很高,足有数万米之高。   光桥已经消失,登山无门。   李休抬手摸了摸熊胖的脑袋,熊胖点了点头,心道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一定把面子给足。   然后他站在了地上,荒古祖纹闪烁着紫金光芒,他的身体迎风而立,瞬息之间便恢复了其最原始的凶煞之貌,高达千里的身躯直入云霄,似乎要将天地捅出一个窟窿。   云层在他的膝下环绕,那条天蛟就像是一只小虫子一般。   高达数万米的圣山竟然只在他的膝下部分,兽吼之声震动诸天,一只遮天大手从苍穹而落,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圣山。   李休等人在掌心之中落到了山巅之上。   浣熊屹立天地,似乎已经站到了苍穹之外。   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还要刺激眼球的事情。   无数人震撼的看着这只宛若从荒古走出来的天生凶煞,一时间竟是无法说出任何言语。   李休等人站在地面之上,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放到了正前方的蒙太奇等人身上。   “唐国李休,前来迎娶聪小小。”   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在圣山之上,惊醒了还处于震撼当中的那些人。   “我本以为你会聪明些,想不到还是高看了你。”   蒙太奇看着李休,他的目光很平静,哪怕是头顶的黑影足以遮天也无法让他产生任何的忌惮心理。   他是圣宗宗主,诸天卷上排名第十八的最强者,即便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值得他放在眼里?   “什么才是聪明的事?”   李休开口问道。   “你不该来才是聪明的事情。”   李休想了想,说道:“圣宗前段时间颁布了长老令,欲要杀尽唐国之人,而最后你们的人死的是唐人的五倍,我想这已经证明了谁对谁错。”   蒙太奇说道:“可现在不同。”   李休觉得有些好奇,于是问道:“有何不同?”   “你会死在这里。”   “我觉得我不会。”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很无趣,也很没有营养。   李休偏头看着聪小小,目光有些温柔:“你真好看。”   聪小小朝他走了过来,直到他的身旁站下,然后转了一圈自己的身体,笑着道:“我昨天特意看了看唐国的习俗,可惜记载有限,不知道这么穿对不对。”   李休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指了指她的头上:“如果再有一支金钗就更好了。”   他牵着聪小小的手抬头对着卫二爷说道:“二叔,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聪小小微微一惊,知晓这是自家长辈,便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学着唐人的礼仪行了一礼,叫了声二叔。   卫二爷点了点头,说了声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着话,雪无夜没有阻止,蒙太奇也不曾说话。   因为他们不在意,双方要的只是一个能够联姻的筹码,至于这个筹码现在在做什么并不重要,反正李休一定会死,这个筹码也一定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叶家打算和他一起?”   圣宗四长老走上前来看着叶修,冷声问道。   叶家承受不起这件事,叶修却并没有退后,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然后当着天下人的面前掰成了两半。   “从今以后,我叶修再也不是叶家子弟,我所行之事与叶家毫无关系。”   站台之上,叶家的几个长老面色剧变,强忍着方才没有发出惊呼之声,叶家只有一位五境宗师,自然没有前来,来的只是游野修士,对于眼下这等战局并不能做出任何改变,也无力阻止什么。   四长老冷哼一声,将目光又放到了不戒的身上,再度问道:“佛子可是代表了无量寺?”   不戒低头颂了一声佛号,说道:“我是佛子,自然能够代表无量寺。”   “可无量寺却只来了你一个人。”   “我是佛子,那么来几个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佛家也讲姻缘?”   “佛家讲因缘,姻缘也在因缘之中。”   四长老眼中掠过一抹冷意,心中却并不在意,即便是不戒想要帮助李休又能如何,无量寺根本没人前来,只要这场战斗没有波及到佛子即可。   “倾天策也要插手?”   他又看向了李一南,继续问道。   他将李休身边的人问了一个遍,目的就是想让李休成为孤家寡人。   李一南并没有否认,反而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万香城都已经来了,我倾天策若是缺席那该多没意思?”   四长老的面容变得有些难看,旋即说道:“即便你打算插手,眼下也只不过来了周长青和赵开元两位长老罢了,难道还能力挽狂澜不成?”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四长老连这都不懂?”   他微嘲道。   “倾天策此举便等同于同时得罪了我圣宗与万香城,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李公子现如今是否还能够全权代表得了倾天策呢?”   四长老目光闪烁,意有所指道。   “我自然能。”   “他不能。”   就在这时,自站台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所有人便看到两个人从站台之上飞身而下,落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年轻人,看穿着应该也是倾天策的弟子和长老。   年轻人落在地面,抬头看着李一南,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我说你不能。”   李休微皱着眉。   梁小刀双眼微微眯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那在倾天策内与李一南争权的那个人,也正是因为他才导致李一南匆忙赶回了荒州,并且行事颇受掣肘。   “你不该来。”   李一南看着这个人沉默了许久后,突然说道。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利为了一个外人交恶万香城和圣宗,将我倾天策置于水火之上?”   雪无夜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蒙太奇也是淡然处之,他们认识这个年轻人,这人名叫鲁奇,是倾天策掌教的外甥,在掌教闭关的这段日子联合他母亲等人开始与李一南争权,并且大有作为。   “你不该来。”   李一南看着他,眼中有些不忍,又重复了一句。   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他也一直将鲁奇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   鲁奇却是冷笑一声,前段日子他突然受到了一封书信,上面写了今日可能发生的这件事还有一些李一南其他的把柄,几乎瞬间他便大喜过望,李一南竟然为了一个外人交恶万香城和圣宗,可以说此事过后他只要稍加运转作为便能让其彻底失去少宗主的位子。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于是他便不远万里的来到了这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既然来了,这里就轮不到你做主。”鲁奇仰着下巴,对着身后的五境长老吩咐道:“彭恩,将我们的少宗主带回去,发动长老议会,从今往后这少宗主的位子,该换人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场笑话,内部的权力斗争就像是一场闹剧。   李一南叹了一口气朝着鲁奇走了过去。   身后的彭恩上前两步拦在了鲁奇的面前,李一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让开。”   彭恩目光有些复杂,旋即让开了身子。   鲁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喝道:“彭恩,还不快将他拿下。”   李一南走到了他的面前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提到了半空当中,轻声道:“整座倾天策都是我的人,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留着你的命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回头,可惜你走得太远,已经回不了头了,你不该来的。”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鲁奇脸上带着一抹惊恐,李一南眼中满是不忍,然后手掌用力掰断了他的脖子,鲁奇的身体挂在了空中,失去了声息。   身后梁小刀的眼皮微微一跳,他现在明白了当初李一南说他并不是不能解决,只是下不了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周长青和赵开元分别站在李一南的左右,彭恩略低着头表示尊敬。   李一南抬头看着四长老,淡淡道:“现在,我能做主了。”   ……   …… 第582章 你方唱罢我登台   倾天策掌教闭关,李一南去了唐书院,偌大的倾天策实力最高的人或许和鲁奇谈不上关系,但辈分最高的却和他有关系。   而且是很直接的关系。   掌教的亲姐姐,也就是鲁奇的母亲趁着这个空档期不停地拉拢着人脉运转着谋算在为鲁奇铺路,而鲁奇的表现也的确足以让一些观望的人满意。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三境修士,实力天赋都是非凡,虽说心性差了一些,但心性可以培养,这也让得一些人暗中动摇了起来。   直到前些日子李一南回到了倾天策后,那些原本有些动摇的人们发现这片天还是这片天,从来都没有变过,有八成的五境宗师都站在他这头,很快便在暗中处理了那些动摇之人。   只是并不显山露水。   他不想杀鲁奇,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很好,起码在他看来很好。   但就现在来看的话鲁奇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他妄图掌控一切,却不知道那些东西并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得。   最重要的是他不该在今日出现在这里,正如李一南所说的那般,他不该来。   来了,便死了。   “你杀了他,要如何向你师尊交代,如何向任春楠交代?”   圣宗四长老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同时也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鲁奇是圣宗长角的亲外甥,是任春楠的儿子,纵使再如何争权也罪不至死,但李一南却杀了他。   李一南放下了鲁奇,身体砸在地面扬起了一层雪。   “我的师尊自然站在我这头,何须交代?”   “即便是多了你们几人,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李一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四长老应该知晓我曾去往唐书院修行过一段时间,但你一定不知道书院弟子最常说的话是什么。”   圣宗四长老眉头一皱,凝视着他并不说话。   李一南轻声道:“总要试过才知道。”   “六个人,十八个人,这差距很大,我想你应该看的明白。”   圣宗宗主蒙太奇突然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这注定没有结果的谈话,然后说道。   卫二爷,陈落,熊胖,彭恩,周长青,赵开元。   这是眼下场中站在李休这一头的五境宗师,并不多,只有六位,和圣宗与万香城相比较起来要差的远。   李一南没有说话,退到了李休身侧偏头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休牵着聪小小的手掌,抬头注视着蒙太奇,这个圣宗宗主看起来颇为的稳住,给人一种坚毅果敢却又野心勃勃的感觉。   “从来没有完全恒定的实力差距,这东西会变得越来越小也说不定。”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苍穹而落的雪花还在飘着,只是被熊胖巨大的身子遮拦了大半,落下的自然就小了很多。   一片雪花飘到了圣山的山脚下。   然后有三个人踩踏着雪花飘了上来,就像是圣女宫殿之前,白雪山崖之下的那片野花一般扶摇而上。   三道身影出现在了山巅之上落在了李休的左右,这三人的样貌并不出众,甚至就连气质也很普通,但这三人的身上却穿着官服。   那是只有唐国朝廷命官才会穿着的官服。   这是三位五境宗师。   通常来说在战斗开始之前敌我双方都会将阵容彻底亮出来,如此便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双方差距。   “这还不够。”   蒙太奇看了一眼那三位唐国五境,眼角眯起了一丝危险的弧度,口中却还是如此说道。   这话没错,因为这的确还不够。   甚至差的很远。   “蒙掌教可要想好了,有些事一旦真的做了,那就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雪无夜看着二人并未插话,他不急,今日既然是一场好戏,那就要好好看一看。   蒙太奇并不在意李休这或许是威胁或许是提醒的话,漠然道:“从长老令颁发的那一刻开始,圣宗与唐国之间便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那就一定要分生死。”   李休轻声说道。   “那就一定要分生死。”   蒙太奇点头说道。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早已经是杀意已决,再也没有了半点退路。   握着聪小小的手更紧了些,李休转身对着陈落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雪无夜的身上。   “手伸的太长了总会留下尾巴。”   雪无夜看着他,目光微微一闪,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并未开口说话。   陈落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刀意一闪而逝,在所有人的头顶凝聚出了一副画面,那是意与意之间的连接和感应,即便是远隔千万里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在摩罗崖上所留下的意并且将其在此地映出。   那是摩罗崖的山门,在场很多人都认了出来,那破碎的灵台碎片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使得刚刚方才平息下去的议论声再度变得嘈杂起来。   诸天册被取走了,毫无疑问是被眼前这位唐国世子取走的。   紧接着这些人的目光落在了平台之上盘膝而坐的那个男人的身上,旋即一个个忍不住发出了惊呼之声,他们认识那人,或者说整个荒州之上没有一个不认识那个人的。   那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位的楚王,是万香城实力足以排进前五的宗师长老,是屹立在整个荒州最顶尖的强大修士。   而现在竟是被困在了摩罗崖上无法动弹半步,只因在他的四周悬挂着数十道透明的丝线,那些丝线之上散发着刀意,即便是相隔遥远也能够感受得到那些锋锐刺在脸上的痛感。   李休在看着雪无夜,雪无夜的眸子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   “这些刀意还能存在三日的时间,如果在这期间没人去救他,他就会死。”李休的声音平静,轻声说道:“所以我很想知道,少城主是想留在这里杀我,还是去摩罗崖救人。”   在唐国北地有一位出色的谋士写了一本兵书,上面有一计叫做围魏救赵,也就是攻敌所必救。   就如眼前这般。   他的目光犹如深潭一般平静,认真道:“我现在,只给你三息的时间考虑。” 第583章 天地间落下的无数雪花   三息的时间很短,却足够想清楚很多事情,就像人们总喜欢在路边摘下一片花朵,然后摘下花瓣数着单双,决着对错。   只是对错从来不会因为单双而发生改变,因为在你摘下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想不到李休竟然还有这种手段,看来今日之局固然杀机四伏,却也奈何不得他。”   站台之上,皇甫极与皇甫理并肩而立看着场中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钦佩道。   楚王乃是诸天卷上排名第二十九的顶尖强者,即便是在强者如云的万香城之内也可排进前五,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是极高。   他的生死不是雪无夜能够决定的了的,所以三息时间过去之后雪无夜一定会去救人,万香城的四位五境便可不攻自破。   正因如此,皇甫极才会感到敬佩,原来当初李休在摩罗崖取诸天册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今日,实在是了不起。   “雪无夜会去救人,但他救不成。”   皇甫理目视着山门之上的那副场面,看着盘膝而坐缓缓睁开眸子的楚王,出声说道。   皇甫极微微愕然,旋即眉头一皱有些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便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甫理远远望着那道身影,眉宇间闪现一抹复杂,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他是楚王。”   楚王性子最是骄傲霸道,此生绝不受人威胁。   三息时间悄然流逝,雪无夜却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脚步,他的眼神难得的极为冰冷,森然的杀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楚王抬头看向了这里,明明相隔千万里,但他的目光却仿佛落在了众人的脸上。   他开口说了几句话,这画面并不能够传达声音,但众人能够很清晰地看清楚他得口型,自然也能够读得出那是什么话。   “诸天卷已经被李休取走,此子天赋异禀,当杀。”   “无夜,既然做了那便要做到底,今天是最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楚王只说了这两句话,然后便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了四周悬挂的刀意,他站起了身子,无数刀意穿过了他的身子。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震撼难言。   堂堂诸天卷上第二十九位的顶尖强者,竟是就这么死在了那里,不少人都是有些晃神,似乎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陈落将手放下,天空之上的那副画面随之消失,周遭的场面一度变得犹如死寂一般。   雪无夜看着李休,半晌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永远都自以为能够掌控局面,这就是你这样的人最大的缺点。”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每个人都有缺点,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会改,有的人不会改。”   雪无夜摇了摇头,道:“区别应该在于有的人有机会改,而有的人却再也没有机会改了。”   楚王不同于姜柏归,姜柏归只是寻常五境,此生的修为终点就在那里,楚王不同。   “我认为我还有机会。”   “我认为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二人的眸子相互对视着,天空之上的九座站台朝后方飞速退去,转瞬间便退出到了千米之外,而屹立在九座站台之上的圣宗九位宗师则是各自掠出,漂浮在半空之上,自四面而起包围着李休等人。   站台之上的所有人在这时候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们知道,从楚王身死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要不要帮忙?”   皇甫极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皇甫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皇甫极叹了一口气:“搞不好他这次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蒙太奇没有移动脚步,雪无夜身后的三位五境也不曾动手。   双方还在对峙着,谁也没有迈出第一步。   因为所有人都在观察,在这种情况下但凡动手便是雷霆之势,五境修士可引动天地之力,数十位宗师聚在一起一旦动起手来用毁天灭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甚至将这一方空间生生轰塌也有可能。   所有人没人想要持续的时间太久。   “公子?”   彭恩三人看着李一南,似乎是在询问该如何做。   李一南眼中满是冷意,淡淡道:“总想着防守可不行,今天,我要杀人。”   五境之间的战斗自然不会牵连到他们,万香城和圣宗要杀李休,但按照规矩也要先将这些拦路的五境宗师击败或是斩杀之后才能对李休动手。   不成文的规矩往往是最合适的规矩。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抹无奈,但同时还有一些疯狂在眸子深处升腾而起,这些年来倾天策实在是平淡了太多年,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可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杀几个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熊胖的身子缩小成数百丈大小,仰天怒吼一声,滔天的凶煞之气肆虐而出。   妖族之间的气息往往会更加的敏感和针锋相对,在浣熊巨吼之声刚刚落下的刹那,那翻腾于云雾之中的天蛟便紧随其后发出了一声龙吟,震动天地似乎要让万兽臣服。   浣熊悬于空中,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条天蛟,暴戾的眸中充满杀意。   他见过书院后山的真龙,自然不会将眼前这个假龙放在眼里。   妖兽与妖兽之间的对决往往会充斥着血腥与暴力,那是最原始的厮杀,原始往往意味着惨烈。   熊胖背后浮现出了一对紫金色骨翼,祖纹闪烁,威压倾天而下。   天骄仰天嘶吼,云海翻腾之间仿佛整片天空都随之落下。   这便是大战的开场。   所有人身上的气息开始闪现,万籁俱寂。   天上落下了一片雪花。   然后落下了无数片雪。   雪花上覆盖着一层冰霜,无数片雪花落在地上,地面出现了一层薄冰。   四周五境宗师身上刚刚聚起的气息同时消失下去,他们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看向了天上,在浣熊与天蛟之间站着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身穿青衫,一头白发。   这人一只手负在腰后,偏头看着疾驰而来的天蛟,目光平淡。   然后抬起了手,天地之间无数冰霜凝聚在掌心之中。   雪无夜背后的一名五境宗师面色剧变飞身而上。   但为时已晚,这只手印在了天蛟的头顶上。   数百丈巨龙化作冰块冻结在了天空之上。   卫二爷伸出一个手指点在了巨龙额前。   数百丈巨龙化作无数碎屑落向地面。 第584章 圣祖   万香城的那名飞身而上的宗师强者出现在了碎屑之后,双手结印凝聚诸天星辰洞悉而下,无边狂暴的力量凝聚在双手之中,然后骤然射出。   这人便是此次跟随雪无夜前来的五境宗师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在诸天卷上排名十七,比之圣宗宗主还要高出一位。   他叫苗奚柏。   雪无夜此次将他带来,便是带上了必杀之心。   诸天卷上第十七位,其实力之强横恐怕天下人甚至就连一个概念都不存在,只知道那很强,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那群人。   印决牵引着星辰碾碎了冰雪。   卫二爷转过了身,他的左手仍旧负在腰后,身子往前跨出一步,右手成拳迎着那道印决便轰了出去。   如烟风雪遮蔽眼眸,然后悄然散去。   卫二爷站在天穹之上,青衫飞扬,面无表情。   苗奚柏身子倒退而去,双臂衣袖撕裂化作碎片,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男子,心神巨震。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脑一阵空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诸天卷上排名第十七位,高居在云顶之巅的万香城苗奚柏,竟然被这个白发男子一拳轰退,那五境巅峰的大妖,活了几千年未来甚至有可能化作真龙的天蛟竟是被一掌拍成了碎片。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又有谁能够相信眼前这幅画面?   圣宗四长老此刻更是大惊失色,早已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五境之间彼此同样有着实力差距,而且这些实力差距往往很巨大。   “难怪你敢来。”   雪无夜看着李休,面色在这一刻变得冰冷无比,从雪花飘下到现在一共只过去了三息时间,三息之内镇杀天蛟轰退苗奚柏。   放眼场中绝无一人是这白发男子的对手。   李休说道:“没人会来送死,我会来,自然就不会死。”   “你是什么人?”   高空之上,苗奚柏压下了兀自还在颤抖的双手,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男子,那双眼从未有过的严肃。   卫二爷看着他,并未说话,悬于苍穹,漠然之意不言而喻。   蒙太奇的身子缓缓地上升到了高空之上,与苗奚柏并肩而立,注视着身前的白发男子。   “你很强,但我们二人联手足以牵制你,届时其他人又要如何?”   他开口说道。   卫二爷仍旧没有回答,甚至就连看都没有看他,而是在所有人略有些愕然的注视下将目光放到了圣山深处。   天空之上的无数雪花落在了地面,整座圣山的表面都浮现了一层冰霜,寒冷的冰花雕刻在冰霜之上,整座圣山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圣宗上下,鸡犬不留。”   卫二爷站于穹苍之顶,遥遥俯视着脚下这座让无数人敬畏不已的圣山。   许多人听到这话都是露出了疑惑之色,同时也在惊讶于蒙太奇为何迟迟不动手任由这白发男子如此张狂。   雪无夜看着这一切。   苗奚柏想起了一个人,面色微微一变,同时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跟着放了下去。   蒙太奇眼中的凝重也是散去了一些,藏于袖中紧握的手掌缓缓松了开来,并不是他不想动手,而是不能动手,这白发男子身上的气息他只在那些诸天卷前十的大物之上方才感受过。   修行者不同于世俗,影响一场战斗结果的不是人数,而是最顶尖的战力。   地面上凝结的冰霜越来越厚,在达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却突然停止了增长,止住了势头。   “想不到你会来这里。”   一个听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自圣山深处响起了起来,紧接着所有人便看到一个满身白袍的老者凭空出现在了天地之间,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的轨迹,就仿佛这个人本身就站在那里一般。   “圣祖。”   “弟子参见圣祖。”   在这个老者出现在天空之时,蒙太奇率先对着他行了一礼,紧接着圣宗之上的五境宗师跟着行了一礼,然后圣山以及站台之上的所有圣宗弟子齐齐跪倒在了地上,齐声喊道。   这老者便是圣宗的圣祖,也是圣宗有信心成为第六大势力的依仗,一身实力早已屹立在整座大陆的巅峰,在诸天卷上排名第七位。   前十便意味着不同寻常,他们和高绝与绝世等同在一起。   老者的出现将场中的气氛点燃到了极点,让无数人为之震撼的同时也在惊讶于那个白发男子究竟是何人,竟是让得诸天卷上高居第七位的圣祖亲自现身。   “你的人要杀我的子侄,我自然会来。”   圣祖呵呵一笑,道:“小辈的事情便让小辈自己去解决,你我都一把岁数了,还能活多久?”   卫二爷目光冷淡,说道:“萧泊如剑斩天道,为天下人破开了一扇门,所以你还有信心活下去,甚至还在谋划着入六境,这是人情,你要还。”   圣祖摇了摇头,笑道:“他踏进那扇门只是因为他想进而已,与天下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今日便杀了你,让你自此无缘六境。”   “或许是我先杀了你也说不定。”   两个人目光对视着,彼此眼中像是有岁月长河流转而过,当年的一幕幕闪现眼前。   卫二爷抬起了手,自高而下的雪花竟是被定格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是纯粹无比的天地之力,甚至已经达到了自身即天地的程度。   圣祖抬手指了指天上,然后飞身上去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卫二爷面无表情,扶摇而上。   “殿下倒是让我出乎意料。”圣宗宗主蒙太奇看向了李休,目光有些冰冷:“我本不想如此,但事到如今,只好请殿下去死了。”   卫二爷扶摇而上,失去了足够震慑人心的顶尖力量,李休的脸上却始终一如既往地那般平静。   “总要做过一场才知道。”   倾天策的三名五境与唐国的三名宗师站在四周彼此之间围绕成了一个圆形,身上气息升腾,冷眼看着四周的圣宗五境,凝神以待。   蒙太奇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是我圣宗的山门,而你需要知道一件事,我的圣宗,我做主。”   他话音刚刚落下,整座圣山便开始震动起来,紧接着便看见自山崖边缘升起了一圈光幕,然后圣山之上,所有人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图纹络。   狂暴无比的杀机与压迫力席卷着众人,无比庞大的压力禁锢着周长青等人的修为和实力,并且地面与天空之中时不时的闪现出凛然杀机,让人防不胜防似乎随时都会被击中一般。   圣山化作一页图腾,神秘纹络和天道之意悬浮于苍穹之上,自苍穹之顶出现了一只眼眸,俯视着万众苍生。   周长青面色一变,失声道:“圣宗绝天阵!” 第585章 绝天,兽神,刀光   每个宗门都有属于自己的护山大阵,布置阵法所耗费的资源无比庞大,但布置成功之后所能够得到的好处也是有目共睹。   尤其是圣宗这种实力强大,底蕴深厚的宗门所布置而出的护宗大阵等级更是绝高。   这绝天阵便是如此,据传此阵绝天,绝地,绝人,绝道,绝灵,绝乾坤。   可以说单凭这绝天阵之威能,便足以磨灭五境宗师。   更何况此刻手持大阵的还是圣宗宗主蒙太奇,凭借他的实力再加上绝天阵的辅佐,或许都用不上其余人出手便足以镇压李休等人。   “在我圣宗绝天阵之下,尔等就像是大海中的鱼儿,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蒙太奇站在高空之上俯视着李休等人,苍穹之眼散发着强大波动在天空之上形成了一圈圈的涟漪散开,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自高而下压迫着众人,不仅限制了行动,甚至就连体内的灵气运转都出现了滞涩。   周长青和赵开元以及彭恩三人都是面色一沉,三人身上同时生出了一道根源相同的气息,然后将彼此连接在了一起,呼吸和体内灵气的运转都随之顺畅了许多。   这是倾天策的合击之术,三人联手实力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陈落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唐国的三名五境衣衫猎猎,在他们的腰间挂着一枚印玺,上面散发着玄而又玄的波动不停地削弱着绝天阵对自己的影响和限制,这是大唐官员的官印。   只是绝天阵太强,操控绝天阵的蒙太奇太强,几人固然做出了对策反抗,却仍是效果甚微。   绝天阵的压力越来越大,苍穹之眼就像是上苍之眼俯视着苍生,然后审判着苍生。   在这股压力之下众人的实力恐怕最少被限制了三成,并且还要防备这绝天阵当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招。   让本就处于劣势的他们变得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几人的面色都是不太好看。   蒙太奇俯视众人,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   四周的五境宗师缓缓地靠了上来,绝天阵阵法运转,这些圣宗的宗师强者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借此增加了不少实力,此消彼长之下,让得周长青等人更加的深入绝境。   这就是护宗大阵的可怕之处。   苗奚柏站在空中并没有任何动作,万香城的其余两位宗师也是站在雪无夜的身侧没有上前。   既然圣宗启动了绝天阵,那么这件事自然不需要他们插手。   单凭圣宗的实力便足以解决此事。   蒙太奇屹立在半空当中,剩余的十三位五境并未全部动手,而是走出了与李休这头人数相同的数量。   八位五境宗师。   周长青和赵开元以及彭恩三人对视一眼,合击之术使得三人彼此心灵相通,根本不需要说话便能够知晓对方所想,眼下已是绝境,固守只能是坐以待毙,莫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博出一条生路出来。   想到此处,三人身形闪烁,分别站在三个角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灵气脉络在体外浮现,三人迈步之间卷动着天地之力硬生生的震动着四周压迫而来的绝天大阵。   同时拦下了三名圣宗五境,战斗在了一起。   以他们的实力如果没有绝天阵影响压迫的话,凭借合击之术即便是迎战圣宗的五位五境宗师也是丝毫不惧,此刻即便是受到了大阵影响,面对圣宗三人也是不退半步,甚至还占据了上风。   圣宗毕竟不是五大派,门内五境和倾天策比较起来还要弱上一些。   “殿下小心。”   唐国的三位官员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官印之上泛着光辉包裹着他们的身体,最大程度的削弱着绝天阵的影响,同时飞身而上拦下了三人。   还剩两位五境踏步而来。   陈落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抬头看着屹立天空的蒙太奇,目光中渐有锋芒而起。   熊胖知晓他的意思,巨吼之声响起,浓厚的煞气震动着四周滚滚而来的绝天阵气息,将之排出体外无法影响,滔天妖气肆虐,此刻的浣熊就宛如一只踏破万古的凶煞,背后紫金骨翼闪烁,巨大的身体出现在了圣宗那两名五境的面前。   口中黑芒凝聚,然后轰然爆射而出。   瞬息之间便将那二人击退而去,强大的能量光束刺穿苍穹,使得云层都散开了一道缝隙。   妖气如屏障阻隔着绝天大阵,没有绝天阵的影响熊胖的实力要远胜这些五境宗师,他可是有着诸天卷上前三十的顶尖实力。   放眼场中若是蒙太奇不出手,整座圣宗无一人能够拦他。   “给我滚过来。”   熊胖仰天嘶吼,那双眸子充斥着暴戾之色,雄浑的气息透体而出,覆盖着大地滚滚而下,在他的背后浮现着荒古妖族血脉相传的祖纹,纹络闪烁泛着光亮,一个巨大的兽神虚影在他的身后浮现,头顶苍穹,脚踏山川。   兽神依附身躯,化出无尽的妖气漩涡自他身前浮现,竟是将圣宗除蒙太奇之外剩余的五名宗师尽数朝他吸引过来。   万古凶煞脚踏天地,竟是以一己之力硬憾七位五境宗师。   血肉与毛发翻飞而下,以一敌七浣熊竟是不落下风,兽神自洪荒而来,踏过时间长河,欲要灭世。   这七位五境宗师的实力最强者也不过才是诸天卷上第四十八的名次,面对足以排进前三十的熊胖,再加上绝天阵的压迫和杀机,七人联手竟是只能占到一点便宜。   “圣宗,不过如此。”   李休抬头直视着蒙太奇,漠然的声音如同一记重锤一般狠狠地敲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之上。   无数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谁敢相信,有朝一日竟会有人说出圣宗不过如此这样的话语。   “兽神附体,他又能支撑多久?”   蒙太奇看了一眼熊胖,目光当中并无任何波动,显然并不在意,如果没有绝天阵的话兽神附体的浣熊的确会成为大麻烦,但在绝天阵之下他又能坚持多久?   平淡的目光冷若寒冰,蒙太奇抬起了手遥遥拍出,圣山之上的天空泛起了涟漪阵阵,无数杀机凭空产生朝着浣熊压迫而去。   一道刀光亮起。   撕裂了苍穹大地,无数杀机消散,那把刀斩向了蒙太奇。 第586章 我的圣宗我做主   与刀光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声刀鸣。   无比锋锐的刀意冲霄而起将绝天阵斩出了一道缺口,那把刀斩向了蒙太奇。   陈落握着刀,眸光凛然。   蒙太奇面色微变,绝天之力护住周身,并且在其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雄厚灵气牵引着天地之力在身前凝聚出了一座无形的剑山,双目看不见,却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   刀光斩碎了绝天之力,碰撞在了剑山之上,刀剑摩擦之声不绝于耳,虚空之上,无形之中的火光闪现。   火焰在空中带起一条曲线然后消失不见。   陈落站在了蒙太奇的面前。   “你是何人?”   蒙太奇目光有些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青衫男子,同时心中也满是惊讶,本以为李休敢来此处便是送死,先前出了一位绝顶的卫二爷已经让他出乎意料,现在竟是又出现了一位实力不凡之人。   “唐国,陈落。”   这个名字的声望很高,即便在荒州也有很多人知晓。   “你的刀不错。”   蒙太奇看着他,开口夸赞了一句。   陈落面无表情,淡淡道:“用来杀你,再好不过。”   蒙太奇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绝天阵,或许你真的能够杀我,但现在,死的人一定不会是我。”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卫二爷和圣祖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二人都是站在天地顶点的男人,此刻欲分生死几乎引得乾坤变色,宛若末日降临一般。   圣山的景色很好,或者说每个宗派的山门所在之地景色都还不错,即便是谈不上绝美也有其独特之处。   这场雪还在飘着,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仍是没有半分停歇的模样。   “当初老祖宗将山门挑选建立在此处,因为这座圣山之下隐藏着十六条灵脉,绵延千里,乃是汇聚了天地之灵的福地洞天,今日待你死后,我会将你葬在此处,以示尊敬。”   蒙太奇对着陈落说道。   陈落说道:“风水宝地适合葬人,但更适合埋葬宗门,我会将你圣宗上下尽数掩埋此地,断天绝地。”   他讲道理,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以杀止杀才是他最想要做的事情。   废话不想多说,身后的战斗还在继续,万香城的其余两名五境分别加入了周长青和唐国五境的战斗当中,加上绝天阵的影响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逐渐的倾斜。   所以时间来不及耽搁,陈落握着刀,手臂抬起高高举过了头顶,地面有沙石滚动,空气当中似乎响起了一道异样的声音,就像是指甲划破岩层。   滚动的沙石划着雪面,白雪化成了水蜿蜒而下。   一股强烈无比的刀势犹如风暴一般席卷四周,短刀开合之间再度斩向了蒙太奇。   一刀之强竟是将空间都禁锢起来,刀势封锁天地,让得蒙太奇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他的面色凝重,却没有半点惊慌,绝天大阵疯狂运转,苍穹之眼开合之间一道数十米粗细的光束杀机轰然而落。   蒙太奇抬起了剑,他的动作并不快,剑刃划过身前却划开了空间禁锢。   刀剑再次碰撞在一起,狂暴的能量波动在二人之间炸开,天地之力都为之紊乱了一瞬,扭曲的空间驱散了苍穹之眼落下的那道光束。   蒙太奇的衣衫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额前落了一缕发丝,面容之上出现了一道伤痕,并不深,却流下了鲜血。   陈落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悬于天地之间的刀意却变得更加浓烈起来。   无数人抬头看去,即便相隔甚远,双目仍是生出了刺痛感。   但却没人眨眼,因为没人想要错过眼前这一幕。   消失的陈落竟然是出现在了苗奚柏的面前,那把刀上吞吐着刀芒,径直斩了过去。   他的刀所求之道很简单,快,直。   往往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斩杀对手。   眼下场中的形势愈发不利,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陷入绝境当中,想要翻盘便只有两个方法。   要么卫二爷在一刻钟内斩杀圣祖,要么便是他陈落在一刻钟内斩杀苗奚柏和蒙太奇二人。   这很难,苗奚柏与蒙太奇在诸天卷上分别排在第十七和十八位。   正常情况下一对一或许还有胜算,但此刻身处绝天阵当中,更是以一敌二,即便是强如陈落,也讨不到好处。   苗奚柏眉头一皱,双手结印身子如水面一般开始泛起波纹,然后消失在了刀光之下,再出现时已经是站在了蒙太奇的身侧,目光冷冽的看着陈落。   那道刀光的杀伐之力他自然是看在眼中,并不想硬憾。   鲜血从蒙太奇的脸颊滑落然后滴向地面。   二人并肩而立凝视着面前的陈落。   那道身影着青衫,持短刀,长身而立,仿佛要用脊梁撑起天地一般。   “你的胆子很大。”   苗奚柏开口说道。   以一敌一尚且杀不得,他竟是想要以一敌二,这样的胆子当然很大。   陈落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刀,面无表情。   有些事没得选,无论能不能成功都要去做。   “如果你以为圣宗绝天阵只有这种程度,那才是大错特错了。”   蒙太奇的目光冷然无比,天空之上的那只眼眸在这一刻竟然是尽数变成了灰白之色,那只眼眸射出了光芒照耀在整座圣山之上,照耀出了代表凋零的颜色。   无论是浣熊还是周长青等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了下来,就连体内的灵气都似乎要消融而去。   这便是绝天阵最大的能力,磨灭苍生。   蒙太奇傲然而立,衣衫飞扬,此刻的他已经是胜券在握,要不了一个时辰,眼前这些人便会彻底丧失反抗的能力,从而被镇杀当场。   陈落的肩膀似乎耷拉了一些,身上气息运转滞涩了许多,就连牵引的天地之力变得稀疏了不少,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双漠然的眸子和握着短刀的手。   “这是我的圣宗,那就由我做主。”   蒙太奇看着陈落,眼中泛着淡淡的冷意和森然。   任何想要阻止圣宗成为第六大势力的人,都得死。 第587章 如雾烟尘中走出的老者   刀光环绕周身,不停地切割着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灰白之色,让其无法临身。   “事到如今,垂死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蒙太奇微嘲道。   修为实力到了他这个地步很少会因为外事而让自己的情绪发生波动,但现在不同,这件事的输赢胜负关乎着圣宗是否能够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关键。   只要今日赢了,并且将李休等人斩杀当场,以此为踏脚石震慑群雄,事后再加上万香城的帮衬,圣宗要成为第六大势力的时间将会大大提前。   并且无人能够阻拦。   “很多时候挣扎不一定是因为垂死。”   陈落没有说话,站在下方的李休却突然开口说道。   五境之间的战斗他们无法插手,因此他和梁小刀李一南叶修,不戒还有慕容雪等人都只能静静看着,等待这场胜负的出现。   但就目前来看,天平已经开始倒向了圣宗。   周长青三人外放的灵气脉络变得越来越淡,唐国五境也开始捉襟见肘起来。   熊胖的实力很强,但绝天阵的影响很大,导致他已经处于下风,身上不时的会有伤口出现。   战场之上,李休的突然开口瞬间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真的不帮?”   皇甫极抬头看着皇甫理,开口道。   皇甫理静静看着,并不回答。   皇甫极接着道:“大哥,你再不帮忙,他可就真死在这了。”   ……   ……   “你怎么看?”   站台之上,傅云霄与方良二人并肩而立,目视着场中变化,出声问道。   擅棋者擅算,擅算者擅谋,擅谋者不立于危墙之下。   方良的棋力固然不如李休,但总归能够对弈,应该看得出场中形势。   “李休不会死。”   方良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笃定。   “你看起来比他还要自信。”   傅云霄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   方良没有说话,抬起头看了一眼苍穹之上的那只眼眸,目光闪烁了一瞬。   ……   ……   “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下去。”   圣宗百里之外,一座高山之上,苏子瑜站在山顶远望着圣山山巅,那双眸子泛着一层墨色光华,将圣山之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人,半散着头发,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抹轻佻,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把飞刀,在雪光的照耀下泛着刺骨的寒芒。   这人便是诸天卷上排名第十六位的小玉山叶开。   飞刀在手指之上犹如一枚跳动的精灵翻转闪现,他的目光遥遥望着圣山之上,那双眼始终在看着李休。   ……   ……   天上的雪渐渐小了一些,雪花并没有变小,只是落下的数量稀疏了很多,其实这场雪并没有真的变小,只是在最高空被卫二爷和圣祖打散了许多,落在下头又被浣熊遮蔽了半数。   落在了地上,到了众人的身旁四周之时便剩下了这些显得稀疏无比的雪花。   雪花稀疏,但却很冷,上面还挂着一层淡淡的冰霜,泛着晶莹。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李休的话,蒙太奇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开口问道。   如今已经是胜券在握,他就像是一直玩弄老鼠的猫一般,并不急着结束这一切。   “挣扎并不一定都是垂死,也有可能是想杀人。”   李休淡淡道。   蒙太奇挑了挑眉,觉得这倒的确算是一个比较新奇的说法。   不由得继续问道:“那世子打算如何杀人?”   李休沉默了片刻,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其实你的圣宗能够做主的未必是你。”   这话转的有些突兀,也让人无法理解。   四周站台之上的人齐齐皱了皱眉,那些远远观看的圣宗弟子听到这话更是面露讥讽和不屑之色,心道都死到临头还想着做狡辩之语,除了惹人耻笑之余还有什么用处?   蒙太奇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笑意:“如果在圣宗之上能够做主的不是我,那又是谁呢?是你吗?世子殿下?”   这话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远处的圣宗弟子齐齐发出了讥笑之声,似乎是在嘲弄李休此刻的愚蠢和故作姿态。   聪小小紧紧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对于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李一南只是后悔这一次没有多带些人过来。   不戒抬头看着天,心道这景色真是好极了,倒是和书中描绘的灭世景象有些相似。   叶修回头看着站台之上的邱小离,二人的目光遥遥对视着,邱小离眼中满是温柔,叶修脸上带着亏欠。   他站在这里帮不上李休的忙,但却能够表明一个态度。   而在很多时候最需要的往往就是一个态度。   慕容雪低头看着聪小小和李休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掌,略有些晃神。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没心没肺的笑的很是开心,心道要不了多久自己也能够成为五境修士,然后狠狠地揍李休一顿。   面对蒙太奇的质问,李休却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你的圣宗,我做主。”   话音刚落,四周陷入了整齐的寂静声,接着便响起了哗然之声,那些圣宗弟子更是满面讥讽,似乎是在嘲笑他看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和处境。   能说出这话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   蒙太奇觉得李休不是傻子,于是便又问道:“你凭什么做主?”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一只手伸在空中,单手结印朝天上射去。   这并不是什么手段,只是类似一种信号。   蒙太奇眉头微皱,无数人抬头看去。   然后便觉得脚下轰然一震,整座圣山发生了剧烈的晃动和震颤,一阵风吹过,圣山大地表面的绝天阵纹络开始发生了转换和变化。   苍穹之眼逆向旋转,陈落以及浣熊还有周长青和唐国五境等人只觉得身上一轻,绝天阵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竟然是在这一刻尽数消失,不仅如此,一股股精纯无比的天地之力不停地涌入他们的身体,为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增幅。   转而再看那些圣宗和万香城的五境宗师,竟然同时变得迟缓了下来,体内的天地之力也在不停消散。   绝天大阵缓缓运转,蒙太奇面色剧变,手中印决不停掐出,但却已经彻底失去了对绝天阵的控制。   大阵之力磨灭苍生,这一次针对的竟是他们圣宗之人。   李休面无表情,双臂轻轻摊开:“你瞧,你的圣宗终究还是由我做主。”   话音刚落,蒙太奇猛地转身看向了圣山深处。   那里百花飘起,烟尘如雾,一个人从其中缓缓走出。   这人神态苍老,头发稀疏,就连门牙都少了一颗。   他的手里握着一方虚无印记,这便是整座绝天大阵的阵眼之匙。 第588章 眼下才最重要   无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缓步而来的老者身上,距离很远,烟尘还未曾彻底散去,他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面容,在心中升起了无尽的猜测。   脑海中的念头飞速旋转,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竟是能够从蒙太奇的手中剥夺对于圣宗绝天阵的掌控,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宗派的护山大阵,几乎代表了这个宗门的命门之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掌控的。   难道是天工道人?   可就算是天工道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又有什么要帮助李休的理由呢?   难不成就凭上清宫里的那棵至今还在盛开的梅树?   那显然远远不够。   那人走得越来越近,如雾烟尘也彻底消散,那张脸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并且愈发清晰。   蒙太奇阴沉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难以置信,站台之上的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往前走动了一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认识这个人,或者说即便从前不认识但在几个月之前便重新认识了。   这从烟尘中手握虚无之印的老者便是本应该死在浮云岛,被三十六洞磨杀数百年的天下间最穷凶极恶之人,棋魔。   棋魔乃是五境巅峰修士,生平有两个最是引以为傲的优点。   棋道一绝,阵法一绝。   他最爱棋道,最钻研棋道,但其最出色的却是阵法一道,数百年前更是凭借其独步天下的阵道能力一举坑杀了数十万修士,其阵法一道之强悍,让无数人忌惮不已。   但他应该已经死了,在三七崖大儒朱点墨和无量寺下一任戒律院首座渡海大师的亲自目睹之下,断无生还的可能。   可他不仅还活着,反而还出现在了圣山之上,甚至还掌控了绝天大阵,这就证明他已经来到圣山最起码月余时间方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蒙太奇面庞阴沉,眸光闪烁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寒声说道:“医天下?”   草圣的名头并不仅仅只是在唐国之内,即便是荒州之上对于三圣斋的圣药医天下也是有所耳闻,他虽没有去过浮云岛,但那里既然有朱点墨在,棋魔能够捡回一条命的理由就只有这一个。   圣药医天下。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这也不需要否认。   “棋魔在世,人人得而诛之,你竟敢逆天下之大不韪,与此等穷凶极恶之人联手。”   蒙太奇冷冷道。   棋魔在荒州之上的地位就等同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绝无一人敢于出手搭救于他,现在李休不仅救下了他的命,甚至还和他联手欲要覆灭圣宗。   此举可以说是将整个荒州都得罪了彻底。   这样的后果很严重。   四周共有九座站台,站台之上的所有人目光都是变得有些不善起来,棋魔当年坑杀数十万修士,或多或少都和他们的宗派先辈有些关系。   何况棋魔可是天下第一的魔头,如果能够将其斩杀,那所带来的名声可比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可以说,一旦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即便是李休今日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也会受到荒州之上绝大多数势力的围追堵截。   用剑之人,反被剑伤。   这其中的尺度很难把握,或者说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尺度。   即便是皇甫极此刻都变得沉默了下来,目光复杂没有说话。   在很多时候碰到一件事哪怕你不想去做,但当所有人都这么做了你就必须也要跟着做。   棋魔是荒州之上最穷凶极恶的魔头,皇甫家能够做到独善其身不插手其中都算是宽容。   四周站台之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雪无夜站在圣山之上即便是此刻处于劣势他的脸上也是没有任何的急迫或是慌乱,反而带着淡淡的嘲弄,似乎是在嘲笑李休的慌不择路。   “那不重要。”   李休看着也在看着蒙太奇,轻声说道。   蒙太奇眸光阴沉,问道:“那什么才重要?”   “眼下最重要。”   李休认真道。   而眼下的结果无非两种,你死,或是我死。   我若死,即便是用了棋魔又能如何?   你若死,即便是用了棋魔之后的后果再如何难以承受,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而眼下毫无疑问,圣宗就此而亡的可能性要大的多,绝天大阵反过来被棋魔操控,使得原本已经开始逐渐出现倾斜的战局瞬间发生了变化。   兽神临世,祖纹闪烁,熊胖滔天凶煞毫无忌惮的疯狂肆虐,并且无穷无尽,他的实力本就足以在诸天卷上排名前三十,此刻再加上绝天阵的增幅,以一敌七竟是稳占上风,并且似乎随时都能够将对方斩杀当场。   七位五境宗师竟是无法对其带来半点威胁。   其余的两处战况也是如此,唐国的三位五境彼此共事多年,腰间官印所散出的气息变得浓厚了许多,战斗之时除了牵引天地之力之外竟是还能够相隔千万里调动唐国国力为其增幅,并且再加上此刻绝天阵的护持,即便是以三敌四也是渐渐地稳住了局势,并且隐隐开始了反击压过。   倾天策的周长青三人同样如此,三人本就擅长合击之术,再加上绝天大阵的增幅之力以及苍穹之眼时不时射落而下的杀机,让他们战斗之时愈发显得如鱼得水,同样是以三敌四竟还是稳稳地占据上风,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似乎只是早晚的问题。   只是夺取了一个绝天阵便有如此功效,固然与阵法的强大有关,但同样也离不开他们本身的实力强悍。   倘若熊胖不曾拥有诸天卷上前三十的顶尖实力,只是寻常五境的话,纵使有着绝天阵的加持恐怕也会在顷刻间便会被轰成碎片。   无论是五境还是初境,同境之间的实力差距总不均衡,高低强弱自古有之,萧泊如能够用一把剑斩落整座绿海,而活了数千年即将化龙的天蛟却被卫二爷一掌轰杀。   这便是实力差距。   也是天赋不同机遇不同所带来的不可逾越的差距。   蒙太奇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张脸上满是阴沉与冰寒,却并没有恐惧,即便是如今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他的眼中也是看不见丝毫颤抖。   “今日便是圣宗覆灭之日,这是一个应该被记录在册的日子。”   李休看着他,轻声说道。   “但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蒙太奇话音落下,身形便跟着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他是圣宗掌教,即便是眼下处于绝对的劣势,也不会露出半点怯意。   面对消失的蒙太奇李休的眼中同样没有任何恐惧,因为就在同时天地之间再度亮起了一道刀光,并且远胜之前。   陈落拦在了他的面前,持刀斩向了虚空。   那双眼,锋芒毕露。 第589章 陈落!陈落!   陈落很强,尤其是此刻得到了绝天阵的加持自然就会变得更强。   这一刀很快,难以形容的快,在刀光亮起的刹那便已经斩到了蒙太奇的面前,不仅如此,那把短刀斩向了蒙太奇,但陈落的身子却犹如鬼魅般凭空出现在了万香城苗奚柏的身前,脚下骨莲绽放,以身为刀,环绕周身的刀意包裹方圆。   蒙太奇持剑架住短刀,身形飘然而退。   苗奚柏双手结印,印决翻转抽动着天地之力护持周身,并且在四周形成了无比庞大的压迫力朝着陈落碾压而去。   大道之音宛若洪钟轰鸣作响,陈落周身环绕的刀意竟是被硬生生的碾压到只能紧贴身体而无法散出,诸天卷上排名第十七的绝对强者,实力自然非凡。   倘若将他放到周长青等人身侧,恐怕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破掉倾天策的合击之术便将三人斩杀当场。   所以陈落不能退,刀意贴身引而不发,他伸出了手,短刀在虚空中发出一身刀鸣而后带起一道虹光转瞬间便飞回了他的手中。   一刀在手,凛然无比的锋芒冲破了四周的桎梏,由上而下劈了下去。   就像是唐国边境村庄里的砍柴人,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和牵引,取得就是一个直字。   最简单,却最难挡。   苗奚柏目光闪烁,心神微震,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身形闪烁间爆退百米之外双手迅速的掐着印决,那把刀紧随而来。   手中印决牵引天地大道,苍穹之上出现了扭曲,随后这道扭曲的天地之力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拦住了那把刀。   刀意随之弯曲化作无形,但陈落的身子还在往前,短刀撕裂扭曲之力硬生生的穿透而过。   但苗奚柏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   “即便是有绝天阵加持,想以一己之力对付我们二人,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话音落下,他的身前虚空竟然是猛地坍塌了下去,在塌裂之处出现了一个漩涡,刚一出现便牵动着方圆数千米内的所有东西朝其中飞去。   雪花,泥土,树木,花草,石块,残骸,无数物体同时凭空而去被吸纳进入其中然后落入虚空被碾成粉末。   与此同时刚刚被逼退的蒙太奇再度飞身上前,他的目标并不是李休,堂堂圣宗宗主还丢不起这个颜面,他的目标是浣熊,只要将熊胖镇杀当场,从而将那七名五境宗师解放出来,即便是有着绝天阵的加持,李休等人也一定会输。   苗奚柏很强,蒙太奇也很强,能够登上诸天卷的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强者,足以横行荒州无人胆敢与其交恶。   更别说二人都是诸天卷上排名前二十的绝世之人。   圣宗能够震慑荒州风头无量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战局陷入了胶着甚至落入下风并不能说圣宗很弱。   只能说卫二爷太强,听雪楼里最强的不是老楼主柳然,也不是斩天门之前的乔三爷,而是这个满头白发,性子冷傲的卫二爷。   陈落太强,他的天资本就绝世,再加上萧泊如用剑意磨炼其十年,打造了无比深厚的底蕴,如今一朝破境,自然是不同凡响。   浣熊同样很强,自荒古走出的凶兽,其实力之强横早便已经达到了巅峰五境,并且身有祖纹和兽神加持,此刻以一敌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斩杀一人。   再加上李休早在数月之前便留下的暗棋——棋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举掌控了绝天大阵,故此才能够达成现在的效果。   但浣熊再强比之蒙太奇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即便此刻有绝天阵加持也仍是不如。   所以只要将浣熊斩杀,战局便会顷刻翻转。   巨大的漩涡绽放着无比强大的吸纳之力,陈落的刀还在往前,但身体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拦在了蒙太奇的身前。   他脚步不停,身体之上环绕的刀意冲霄而起,再次以身为刀朝着蒙太奇斩了过去。   蒙太奇挽了一个剑花,剑花在空中处处生莲遮天蔽日,天地宛若池塘,他就像是行舟之人,漫步于莲花之上,无数莲花遮挡着层层刀意,这一次他竟是不闪不避硬憾而上。   无数刀意脱身而出,陈落的身子竟是再度出现在了苗奚柏的面前,抬手握住了那把向前掠去的短刀,天空之中刀声渐响,他握着刀竟是硬生生的斩开了漩涡。   那把刀还在往前,苗奚柏面色一变,天地之力护在身前拦住了那把刀,陷入到了僵持当中,而陈落的身子却再度消失在了原地,重新出现在了蒙太奇的身前。   那冲霄而起的刀意斩碎莲花,无数花瓣飘飞起落,陈落走进了万花丛中,弹指敲在了长剑之上。   长舟破碎,莲花凋零,蒙太奇瞳孔猛缩,气息震动大道,无双剑意透体而出,他竟是要选择硬碰硬,刀剑撞击从来都是这修行界最强硬的碰撞。   而眼下陈落手中无刀。   他手中有剑。   境界高深者可拈花草成刀剑,但那只是相对于悬殊差距之人,面对旗鼓相当者手中有刀与无刀那便是两个概念。   这一剑很快,从未有过的快,这一剑将蒙太奇诸天卷高居十八位的无匹实力尽数发挥而出,宛若风卷残云之势,将整片天空都映衬成了银白之色,无数雪花尚未落下便已经被剑光切割成了无数肉眼看不真切的碎屑。   这一剑太快了,甚至用眨眼都不足以来形容。   但陈落更快,在剑光高悬还未曾落下的时候他的身子竟是再度跨越空间出现在了苗奚柏的面前,握住了那把还在僵持中的短刀,然后一刀斩开了天地之力,在苗奚柏的身前划出了一道刀痕,鲜血喷涌而下。   他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身形闪烁重新出现在了蒙太奇的面前。   然后扬起了刀。   就像是羚羊挂角,就像是水映星空。   刀剑撕裂天地碰撞在了一起。   陈落身形倒退,浑身上下有着轻微的颤抖,他的面上一抹苍白闪现,鲜血自口中流出。   遮天蔽日的剑意被斩成碎片,蒙太奇的长剑出现一道裂痕,胸前衣衫裂开,鲜血从胸前滴落,浑身气息变得萎靡了许多。   “陈落!”   他抬眼看着面前青衫,目光震颤。 第590章 莫测   刚刚这一切的动作就只在两个呼吸之内。   短短的两个呼吸陈落竟是不停地跨越空间,明明是一个人却同时与他们两个进行战斗。   可以说此刻的陈落浑身颤抖并不是因为蒙太奇那一剑太强,而是在这短短时间内他跨越空间的次数太多,体内所承受的天地之力太过磅礴,导致身体无法负荷。   即便是如今圣宗之内的战斗足够乱人眼眸,让人的视线无处安放,但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被这个青衫男子吸引了过去。   不少圣宗弟子都是高抬着头,张大嘴巴难以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这一幕,先前绝天大阵被人硬生生剥夺便已经足够让人震撼,眼下这一幕却丝毫不逊色之前。   即便有着绝天阵的加持,这个手持短刀的男人似乎也有些强的过分了。   以一己之力跨越空间同时与蒙太奇和苗奚柏战斗,并且击退并斩伤了二人,如此实力如何用言语来形容?   要知道,在一侧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棋魔并未插手,只是运转着绝天大阵而已,倘若棋魔插手其中,这场战斗的天平无疑会彻底倾斜。   这位已经恢复到了巅峰的大魔头本身实力固然排不进诸天卷前四十,但倘若有法阵加持,其实力究竟能提升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   “在这一刻发生之前,你可曾想过自己会输?”   陈落身上的颤抖在逐渐恢复平静,他看着蒙太奇开口问道。   远处的苗奚柏身目光冰冷,身上气息虚弱,如狼似虎般凝视着陈落,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蒙太奇沉默着,没有说话。   战斗还在继续,浣熊已经撕碎了一名圣宗长老的身体,碎肉和鲜血如雾般洒落,染红了脚下的皑皑白雪。   ……   ……   圣山很高,即便是距离遥远也能够看得清楚,永安城,白水楼。   “圣宗近年来自诩风头无量,想不到都是一群软柿子。”   江临伞透过窗户远远望着山巅之上,说道。   “有心算无心之下能有如此结果并不稀奇,真正出乎我意料的还是陈落的实力,要比我想象中的强上很多。”   知白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泥质暖炉,天上的雪花被搅碎大半无法落下,但这冬日里的寒风却仍旧是冰凉刺骨。   此刻站在永安城内朝天上望去就像是灭世来临一般。   “还有棋魔竟然还活着,这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江临伞看向了许骄人,问道:“陈落的实力比你如何?”   许骄人想了想,说道:“半斤八两。”   江临伞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有些惊讶,许骄人在唐国诸天卷上排名第九,到了诸天卷这个层次,大唐与荒州其实已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巨大。   将目光放到了知白的身上,他继续问道:“小师弟,陈落倒还好说,真正难对付的还是那个卫征。”   卫征,便是听雪楼的二爷,卫二爷。   的确,有他在的话,他们想做黄雀无疑是不可能的事情。   知白没有说话,仍旧抬头看着圣山之上,显然是在考虑着什么。   三先生与大先生不在,只凭二先生还不是卫征的对手。   许骄人看了一眼苍穹之巅上震撼天地的两个人,淡淡道:“黄雀随时都能做,我们未必要在这件事结束之后立刻动手,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总有机会。”   江临伞知道这个道理,但总有些不太甘心,在李休与圣宗之间的争斗结束之时无疑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若是错过并不明智。   许骄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这件事本无需惊动卫征,但他既然来了那就证明李休知晓了我们存在暗中。”   江临伞只是看着他,并未说话,他们既然没有选择杀了不戒,自己等人的行踪自然会暴露给李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显然许骄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停顿了片刻之后许骄人继续道:“既然李休知道了我们的行踪,那么他一定也来到了荒州,只是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着杀我而已。”   这个他指的自然不是李休,江临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于是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如果裴子云来了荒州,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气氛有些沉默,二先生还在品茶,修身养性。   知白靠在窗户一侧,将暖炉放在窗沿上,笑道:“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机会这东西总会出现,何况李休的对手可不单单只有圣宗而已。”   他遥望着圣山之上,目光穿过云雾落在了雪无夜的脸上,笑容陡然间变得深邃了许多。   万香城的少城主雪无夜能够成长到如今以一手遮天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人心机之深沉,难以深测。   ……   ……   圣宗圣山,九座站台围绕四周,无数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场中发生的这一幕。   伴随着第一位五境宗师的陨落,此刻的战局几乎是立刻便发生了变化,本就在勉力支撑的圣宗六位五境面对愈发癫狂的熊胖更是不支起来。   而周长青和赵开元以及彭恩三人的联手之下也是力敌四位宗师并且稳占上风。   三位唐国五境也是如此,官印接连唐国与天地,强悍非常。   无论是哪一处战场,占据上风的都是李休这一方,可以说获得最终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最晚不超过半个时辰所有的五境便都会被斩杀当场。   千年以来荒州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战斗,也从未在一日之间死过如此多的五境宗师。   这是无比庞大的代价,没人承受得起。   眼下求和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但李休并没有讲和的意思,陈落的刀还在嗡鸣。   现在的绝境不只是圣宗的绝境,同样还是万香城的绝境。   但雪无夜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恐惧和慌乱,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苍穹之巅,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苗奚柏的身上。   苗奚柏也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彼此眼眸深处皆是出现了一抹诡异之色。 第591章 光耀三万丈   棋魔踏步而来,须臾之间便出现在了李休的身侧,他的身子略有些佝偻,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老者,完全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   “多谢殿下搭救。”   目光注视着李休,他开口说道。   “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你我心知肚明。”   李休看了他一眼,并未被眼前人这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容所迷惑,淡淡道。   棋魔也不在意,继续道:“殿下救我的命,我帮殿下杀人,殿下觉得这场交易对谁比较有利?”   他看着李休,一只手始终在托着那方虚无之印,目光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李休也在看着他,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二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着,梁小刀握着刀,掌心中浮现了一层汗水。   棋魔并不躲闪,那双眸子微微闪烁,似乎是在权衡着什么事情,片刻之后方才微微一笑,轻声道:“殿下救我的命,我帮殿下杀人,这自然是再公平不过的事情。”   李休想了想,说道:“的确是最公平不过的事情。”   棋魔微微一笑,转身看着圣山之上的三处战局,手中的虚无印记缓缓旋转,脚下遍布圣山的绝天大阵纹络竟然是升腾而起,飘到了半空当中笼罩着所有人,苍穹之眼上的白灰之色愈发浓郁,所散发而出的威压也是让人心神巨震。   庞大无比的压力仿佛是自天道而出,直接压迫在众人的灵魂深处一般。   哪怕是相隔甚远的九座站台之上旁观的那些人都是感到了胸口阵阵压抑。   蒙太奇猛地看向了棋魔,心中有些不敢相信,这棋魔竟是能够将绝天阵催动到如此程度,着实让人震惊,他若不死,这场战斗恐怕很难取胜。   如此想着,他一步迈出,剑光带动身体切碎了层层纹络,让得整座绝天阵都是停顿了刹那,就只是这刹那功夫他便已经跨过长远距离来到了棋魔的面前。   只是他快,却有人比他还要快。   在剑光亮起即将落在棋魔身上的时候,陈落便已经出现在了二人的中间,刀光与剑光交织在一起,云雾散乱破碎化作泡影。   天地间生出无数莲花,莲花九转飘下然后轰然炸开,巨大的威力波及了方圆千丈。   棋魔手托虚无,华光闪现,绝天大阵加速运转,无数纹络形成圆环将李休和梁小刀等人包裹其中,避免了莲花炸开所带来的威胁。   陈落周身之上刀光四溢,头发散乱了一些,青衫也破碎了不少边角。   身后的浣熊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巨大的身体之上出现了许多细小的伤口,鲜血淋漓。   倾天策和唐国五境两方的战斗也受到了波及,而且受伤不轻。   这是蒙太奇故意为之,以棋魔为引,实则却是在针对其余的五境宗师,周长青等人的实力固然比寻常五境要强,但和他比起来却无疑是天壤之别,如果正面对抗甚至无法承受得住他一剑之力。   即便是实力最强的熊胖拥有兽神降临自身实力最高也只不过是诸天卷上前二十五左右而已。   狂暴的灵气波动缓缓消失,那原本飘在空中的莲花也炸成了粉碎,但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化作了无数花瓣再度落下。   这些花瓣降落的范围极广,将包括李休在内的所有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我倒要看看,即便是你陈落,又能救多少人?”   蒙太奇看了一眼陈落,手中的动作也是不停,在莲花落下的同时,他手中的剑光重新亮起,身形再度消失在了原地。   直奔棋魔而去。   要救浣熊等人,还是要救棋魔。   这就是蒙太奇给陈落留下的选择。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自古便传下来的话,只是唐人多是与众不同,当初的李休全都要。   现在的陈落同样全都要。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朵骨莲,手中刀光闪烁间照耀着整片天地,就像是雨后破开云层的阳光一般照亮了所有人的双眼。   刀光所过之处天地间漂浮的无数莲花尽数被蒸发的一干二净。   “规矩之所以是规矩,就是因为要被人遵守,不能随意破坏。”   陈落后发先至,那把刀已经斩向了蒙太奇的背后,开口说道。   什么是规矩,最简单来说就是将对将,兵对兵,蒙太奇要杀棋魔可以理解,但他却还要连周长青等人一起杀,这就是以大欺小,不讲规矩。   这一剑很快,但这一刀更快。   蒙太奇别无选择,只能回身接下这一刀。   短刀斩在长剑上发出了一声轰鸣,巨大无比的能量波动轰然炸开,在二人脚下掀起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冲霄而起。   陈落的身子忽而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之时竟是进入到了周长青三人的战圈当中,刀光闪烁间便斩下了一位圣宗五境的头颅,而后身形隐没,自虚空而出到了唐国五境三人之前,又是斩落了一位圣宗五境的头颅。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鲜血自口中不停流淌,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止,闪烁间再度出现在了浣熊的身前。   双脚踩在浣熊的肩膀之上,短刀开始疯狂地震颤起来,他斩出了一道刀芒,光耀三万丈。   浣熊背后紫金色骨翼煽动,兽神嘶吼带起了无边的荒芜之意。   荒芜与刀光融合在了一起,身前的六位圣宗五境齐齐倒飞而出,已然是受了重伤。   陈落握着刀,面色苍白无比,那双肩膀似乎耷拉的更弯了一些。   他重新站在了蒙太奇的面前,脚踏虚空,就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   “如果你要破坏规矩,那就要承担破坏规矩所带来的后果。”   当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那两颗人头方才堪堪落到地面。   蒙太奇面色变得无比难看,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自立派以来,圣宗从未受过如此侮辱,而现在就连五境宗师都已经死了三位。   如此巨大的损失没人承受得起,别说是圣宗,即便是五大派牺牲了三名五境都是一件心头挖肉的事情。   站台之上的无数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心头竟然是同时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强如圣宗,今日竟然会输不成? 第592章 从天边出现的一道桥   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因为这件事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但如果按照现有的情形来推断的话,或许圣宗今日真的要在自家圣山之上折戟沉沙。   如此想着许多人的瞳孔都是缩成一点,心中惊骇。   风头无量的圣宗,竟然是无法对付一个大唐世子,甚至反而将自身陷入到了绝境当中,可想而知整个唐国的实力该有多强?   “你还能撑多久?”   蒙太奇看着陈落,深深说道。   不间断的跨越空间所带来的巨大负荷在不停的侵蚀着陈落的身体,正如他口中所言,又能撑多久?   陈落握着刀,绝天阵的所带来的增幅由半数都进入到了他的体内,正在迅速的恢复着他体内的伤势。   “还能撑一会儿。”   “那一会儿之后呢?”   “杀了你,就没有之后。”   “可我没有那么好杀,而且你又能跨越几次空间?”   蒙太奇提着剑,意有所指。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始终站在远处的万香城苗奚柏已经出现在了浣熊的身前,双手结印轰然而落。   他之前一直没有出手,直到此时方才选择了动手。   雪无夜并不想李休活着,同样也不希望圣宗跻身成为第六大势力,故此刚才没有插手,目的就是为了借着陈落的刀,杀圣宗的人,此战过后的圣宗即便依旧是庞然大物,却也失去了成为第六大势力的资格。   蒙太奇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其余选择,且先将今日过去。   如果蒙太奇和苗奚柏二人联手和陈落正面对决绝不会是此刻受到绝天大阵加持的陈落的对手。   但二人各居南北,分站东西。   让得陈落只能顾及一人,而偏偏二人的实力强横,即便是此刻的陈落想要将其斩杀也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而这个时间却足够另外一人斩杀熊胖或是周长青等人。   而如果选择继续跨越空间而行的话,或许能拦住二人一段时间,但一段时间过后死的人就会是陈落。   这是两难的选择,而且这一次不可兼得。   陈落低着头,身形消失在原地,跨越空间出现在了熊胖的身前,提刀切碎了苗奚柏的印记,刀光笔直往上砍去。   一往无前,取开弓之势,没有回头路可寻。   苗奚柏双手结印,天地印决护住周身,并且自四面八方凭空出现了许多手印,千万透明手印朝着陈落拍打而去。   带起了呼啸般的风雷之音。   与此同时蒙太奇已经再次化作一道剑光朝着棋魔斩了过去。   陈落的身上出现了鲜红之色,掌印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这是鲜血是跨越空间所带来的庞大压力所压迫己身从而自肌肤中渗透而出的。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看到陈落打算回来,棋魔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陈落眉头一皱,周身刀光席卷方圆,却是真的没有回来,而是以更快更锋锐的态势划破了天际,斩向了苗奚柏。   蒙太奇的剑同样一往无前,但棋魔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之色,他是一个很珍惜性命也是一个很怕死的人。   但他现在却没有丝毫慌乱,不是不怕死,那就是不会死。   “蒙掌教似乎有些太过小看老夫了。”   棋魔笑眯眯的双眼当中闪烁一抹精光,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掌心当中拖着一方虚无之印记,苍穹之眼照在了他的身上,周身之上漆黑之气浮现闪烁,就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着空间开始扭曲并产生热气升腾而起。   他身上衣衫飘扬,头顶之上升起了一张巨大的深渊之口,那张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笑容,庞大无比的血腥之气遍布四周。   此刻的棋魔。   魔威滔天。   深渊巨口吞下剑光,天空之上竟然是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仿佛来自幽冥炼狱的脸。   剑光被吞下,蒙太奇的脚步停顿在天空之上,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棋魔,冷声道:“即便是你的实力已经恢复到巅峰之时又能如何,当年你不如我,如今凭什么赢我?”   这话倒是没错,即便是实力恢复到巅峰的棋魔也不过只是前四十实力,与他比起来自然要差得远。   “衡量一个人的实力要看很多因素,单纯的修行境界并不是唯一。”   棋魔的身子缓缓升起,直到与蒙太奇相对而立。   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从他的腰腹之间出现然后缓缓散开,如同涟漪一般波动在天地之间。   在他的身体一侧出现了一枚圆珠,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星辰,泛着隐晦无比的波动,明明很是晦涩,但远远看去却给人一种蕴含着极大能量的强大之感。   然后出现了第二颗星辰,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   最后足足有着七颗星辰凭空出现,在他的周身环绕盘旋。   他抬着眼,头顶幽冥炼狱魔威盖世,身周七星临身震慑诸天。   “我以气海为阵眼,以身为阵基,以己为阵魂,七星连珠勾连幽冥,蒙太奇,你凭什么杀我?”   棋魔冷眼看着身前的持剑男子,眼中凶威似乎都快要溢了出来。   四周站台之上的无数人只感觉一股发自灵魂的颤栗产生,同时也彻底意识到了为何无论是宗门还是家族长辈口中的天下第一魔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以身为法阵,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蒙太奇目光冷然,即便是面对如此滔天魔威他也是不退半步,甚至没有露出半点怯意。   “即便是你以身为法阵又能如何?你我之间的实力就宛若天壤云泥,七星连珠勾连幽冥?说得好听,你又能接下我几剑?”   棋魔面无表情,森然道:“蒙掌教一试便知。”   试试就试试。   很多时候这并不是气话,而是真的打算如此,因为很多事情你不尝试就不会知道结果,奇迹是发生在过程中的,而不是发生在空想之中。   何况蒙太奇说得对,即便棋魔以身为阵,又能接下他几剑?   ……   ……   场中战局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胜负即将分明,最晚也要不了一刻钟的时间。   缺少了一位五境,再加上绝天大阵的加持,周长青三人面对另外两名圣宗五境以及一位万香城宗师可以说是稳占上风,并且已经重伤了其中之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将其斩杀。   他们下手还有顾忌,多是针对圣宗五境,对于那名万香城宗师则是下手轻了许多。   而唐国三位宗师则没有太多的顾忌,既然战斗已经开始,那么目的就只有一个,将对方斩杀当场。   仅此而已。   腰间官印翻转,唐国之力夹杂着天地之威能一刻不停地碾压而去,那三位五境的身体皆是在同一时刻口吐鲜血倒飞而出在空中踩踏着虚空寸寸崩裂。   如此下去,落败就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另一侧,剩余六位重伤的五境宗师面对熊胖只能是节节败退,根本无法招架,那圣宗四长老混迹其中已经是大口吐血,身上衣衫早就是化作粉碎,长发披散沾染着鲜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站台之上的所有人在这时候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而那些圣宗弟子则是有些晃神,觉得眼前一幕实在是有些不切实际,他们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雪无夜,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身上的气息紊乱无比,说出来的话显得有些惨烈,但却让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有些奇怪。   圣宗四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无夜只是四境修士,自然不可能亲自上场动手找死,难不成是万象城来的人不单单只有这三位?   可若是来了其他人为何等到现在才动手?   四周旁观的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隐隐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比他们的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一些。   天空之上闪烁的刀光开始内敛然后消失,陈落的身子从高空之上退了下来,就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抬头看着天空之上。   苗奚柏的身体也在缓缓落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在他的身体之上出现了许多伤痕,除了胸口那处最深的伤口之外其余伤口也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鲜血,衣衫破碎,周身气息萎靡至极。   这段期间他硬憾陈落不退,面对那把刀称得上是险象环生,好几次都与死亡擦肩而过。   拥有了绝天大阵加持的青角司陈落,实力之高绝,让人恐惧。   印决牵引着天地之力快速的修复着伤势,他从高空落下站在了雪无夜的面前。   滔天魔威盖世,七星连珠牵引深渊,以身为法阵之下,棋魔的实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即便是面对着圣宗之主蒙太奇也是不退分毫,他的身上同样被剑意斩出了许多伤口但却无法削弱他的实力,反而让其周身魔威显得愈发疯狂。   蒙太奇握着剑,剑气纵横之间撕裂无数云雾,圣山之上裂开了一道缝隙,绵延百里,那是被剑气散落而产生出来的裂痕。   “即便你撑过了片刻时间又能如何?现在还是要死。”   蒙太奇持剑立于虚空,开口说道。   棋魔没有看他,而是与陈落一般抬头看着天际,瞳孔微微缩成一点。   远处的熊胖也是如此,但他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变得愈发凶戾起来,身后的兽神开始彻底的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背后紫金色骨翼泛着深邃的光芒,祖纹在其骨翼之上显得愈发明亮。   一步踏出,天地为之顿住,虚空开始颤抖起来,身前六位五境的身子竟然是齐齐顿在了那里。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熊胖伸手握住了一个人的身体然后手掌用力竟是将其硬生生的捏爆而去,并且余势不减,巨大的身体在紫金骨翼的牵动下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速度,几乎是眨眼间便跳跃到了半空当中,暴戾猩红的眸子射出了两道暗黑色的能量光束。   所过之处竟是生生穿过了空间,将天地间飘落而下的雪花尽数蒸发成了气体消失不见。   那剩余的五位宗师彼此联手在身前遮挡住了这两道光束,并且身形闪烁间分别从五个方位朝着浣熊疾驰而去。   紫金色骨翼包裹身体,在四周形成了一个紫蓝色雷场,雷光以天空为介质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那五位五境宗师却是不闪不躲,竟是承受着雷电之力朝他逼近而去。   几人心知肚明,这是要分生死的时刻,在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退缩,只有一往无前方才能够博出一条生路出来。   浣熊的实力太强,诸天卷上前二十五的实力并不是说说而已,那意味着除了同等级的人之外余者尽皆猪狗。   同为五境宗师,未入诸天卷和登上诸天卷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用最直接的言语来形容,若不是以多打少,再加上熊胖此刻受到了不轻的伤势,他在全盛之时面对这几人当中的任何一人都能够在须臾之间撕碎对方。   这便是诸天卷强者的实力。   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所以这也是圣宗五名宗师的拼死一搏,否则有着绝天大阵的加持,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是不利。   只是想法是好事。   但这场中却还有一人。   所有人的耳畔同时响起了一声刀鸣,圣宗四长老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惊骇之色,开口想要大喊但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头颅便已经落在了地上。   空间扭曲泛起波动,却是陈落已经跨越空间而来。   骨翼泛起紫金掺杂火红之色,宛若从洪荒中走出的兽神踩踏着时间长河封锁住了周天空间。   陈落飞身而上,刀光四起。   浣熊张开巨口,口中发出了一道十丈粗细的光柱生生的将一位五境宗师化作虚无蒸发而去。   而后他摊开双掌,雷场自掌心轰然炸开再度吞噬了一位五境宗师的生命。   陈落的身子站在天空之上,他放下了刀,鲜血自刀刃上流淌而下。   前后不过呼吸时间,六位五境宗师尽数死于当场。   无数人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蒙太奇目眦欲裂,目光满是杀意的看着雪无夜和苗奚柏。   而此刻的雪无夜却是面带笑意,长身而立。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李休要死,圣宗的实力同样要削弱,今日这场戏唱到最后,他万香城便是最大的赢家。   他抬头看着天上。   陈落与浣熊并肩而立同样看着天际,面色凝重。   在那里出现了一道桥。 第593章 雪国和阴曹   这天底下有很多桥,比如塞北的落仙峡,摩罗山的木桥,甚至南雪原的那座短桥。   但绝对没有一座桥能够和头顶上接连天地的这座桥相提并论,这一幕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即便是刚刚被斩杀的六名圣宗五境与这道桥比较起来似乎都已经变的微不足道起来。   桥之所以被称之为桥就是因为其接连两地,在中间构成道路,而此刻出现在所有人头顶的这道桥却无比庞大,与其说是接连天地莫不如说是遮掩天地。   天底下绝没有这么庞大的桥梁,除了那里。   想到这个可能,所有人都是同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一张张脸都变得无比严肃,那双眸子也是凝重无比。   这道桥很长,宽阔,通体灰黑色,上面覆盖着一层莫名的纹络,给人一种诡异之感,那双眼并不敢长时间盯着那道桥,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从而献祭灵魂。   传说在远古之时天地有三界,仙,人,冥。   而这道桥便是在地府幽冥当中横贯黄泉两岸的桥,冥桥。   如果天上出现的这道桥是冥桥,那么这突然出现的人自然便是阴曹的人。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并未产生惊讶,他并未和雪无夜交过手,但只是见过两次面便知道这个人的心机之深沉难以测量,此番来圣宗定然还有后手存在。   只是他想不到这个所谓后手竟然会是阴曹来人。   万香城与阴曹联手,此事传了出去所带来的议论绝对不亚于他救了棋魔一命。   身为五大派之一却和整片大陆的阴暗面联手,对于天下人来说这就意味着不同寻常。   那道桥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出现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仍旧没有消失,雪花继续落下,冥桥就像是没有实体一般任由雪花飘零落下。   在桥的那头出现了四个人。   两人着黑衣,两人着白衣,穿着打扮泾渭分明。   冥桥阻隔天地,周长青等人面色微微一变,就连棋魔的眸子都是凝重了起来,因为他们突然发现绝天大阵的增幅效果已经消失了。   那方虚无印记仍旧被他托在掌心,但是却已经失去了大阵运转的能力。   那道冥桥竟然是能阻隔大阵,让其彻底失去作用。   在惊骇之余几人的心中也不免升起了一抹庆幸,幸亏先前陈落和浣熊斩杀了那六位圣宗五境,否则冥桥出世,失去了绝天阵加持增幅的他们在此刻无异于等死。   “你知道一个人生来最绝望的事情是什么吗?”   雪无夜看着李休,微笑问道。   李休没有说话。   雪无夜继续道:“那就是在你拥有希望的时候带来绝望。”   李休摇了摇头,说道:“总有人布下了一场小局便自以为得计,也许最后死的人未必是我。”   雪无夜抬头看着天空,然后环视了一眼圣山之上的众多五境,淡淡道:“陈落只能拦住一个人,那么剩下的,你要如何拦?”   天空之上的四名五境从冥桥之上走了下来,分居左右落在了地上。   黑白四人,各自站立。   天地间的雪仿佛变得更大了一些,四周的温度也是下降到了冰点,即便是在场众人都是修士却也感到了丝丝透骨冰寒。   梁小刀的眸子微微变化。   李休偏头看向了那两名身穿白衣之人,声音当中带着杀意和冰寒:“雪国?”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四周站台之上的所有人都是纷纷一愣,梁小刀眸中森然无比,就连慕容雪的身上都是有着淡淡的杀意透出。   李一南眸中有着变化,心中有些震撼。   他已经足够高估雪无夜,却仍是想不到他竟然是不单单只和阴曹联手,就连雪国都是有所牵连。   和大唐积怨最深的并不是荒人,南雪原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永远都是北雪原之上的雪国。   只是雪国人从未离开过北雪原,眼下竟然是出现在了荒州,更是和雪无夜联手欲要斩杀李休,这件事透着蹊跷,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而且从气息上感受的话,这两名雪国五境的实力最强者不在陈落之下,即便是稍弱的那个也足以和熊胖平分秋色。   这二人竟然是拥有着诸天卷前二十五和前二十的顶尖实力。   无论是放眼天下还是场中这便是足够高绝的强大。   就像雪无夜所说的那般,陈落可以挡住一人,那么剩下的谁又能够拦得住呢?   遑论一侧还有那两位阴曹的五境巅峰强者,其中气息最雄浑者甚至还要胜过陈落。   “雪国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自家之外的事情了?”   李休看着那两名雪国五境,开口问道。   “雪国从来不会关心自家之外的事情,何况这件事也不能算作是自家之外。”   那二人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事关李休还有梁小刀,一个是李来之的儿子,一个是梁文的儿子,都是北地的未来,而事关北地,自然就称不上是自家之外。   “我认识你们。”   梁小刀突然开口说道。   他自小生长在北地,北地与雪国交锋数百年,对于彼此的实力早已经是摸得透透的,对方的五境宗师实力如何,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在北地大营里有这一本厚厚的名册。   梁小刀早已经是记的滚瓜烂熟。   “钟离梅,仇红雪。”   他看着二人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二人并不惊讶,与北地作战多年,对于彼此自然是知根知底再了解不过。   “我很好奇,如果被我父亲知道了你们来荒州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他会如何对付你们雪国。”   梁小刀双眼微微眯起,寒声说道。   钟离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当年李来之死在了从浦手里,让我等引为憾事,今日既然有机会诛杀他的儿子,这自然是不容错过的事情,如何谈得上不该插手?”   “你们就不怕有来无回?”   “有来无回?我很想知道,在场当中,谁能杀我?”   钟离梅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陈落的身上,轻笑道:“就凭你这个身受重伤,已然垂死的人?” 第594章 做狗和做人   陈落握着刀,双眼当中并没有锋芒毕露,有的只是深潭一般的平静。   失去了绝天阵的加持他自然不可能再如同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跨越空间,但他仍旧是陈落,他的手里仍旧握着那把短刀。   一抹刀光自刀身之上亮起,陈落踩踏着骨莲出现在了钟离梅的身前。   这位雪国宗师的皮肤很白,看起来有些病态,就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那种苍白,那双手指很长,眸子有些深邃,眼眶略有些凹陷。   看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他抬手握着天地间的风雪,握住了这把刀。   凛冽的刀光仿佛是被钳制住了一把无法四溢散开,这一幕让不少人都是目光微凝,要知道那把刀之前可是让蒙太奇和苗奚柏都是难以招架,不敢力撼,这位雪国宗师竟是能够以手掌凝聚风雪接住刀光。   其实力恐怕还要在苗奚柏之上。   陈落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慌乱,脚下骨莲旋转,他的刀放出了撕天的锋锐。   钟离梅抽身而退,手中风雪散开,那只手上出现了一道刀痕,很轻,但却在流淌着鲜血。   他的目光有些阴沉,脸上的轻视随之消失不见。   陈落握着刀,长身而立,身上的伤口同样在渗透着鲜血。   刀光耀九州,天地间划过一道白线,他的身子再度化作一道流光飞驰而去。   风雪如刀,交织碰撞之声不停响起。   众人看着战局,仇红雪偏头看向了李休。   浣熊站在李休的身前,兽神凶威更胜之前。   仇红雪面无表情,身形宛若一片雪花落叶一般飘飞往前,在空中带起了无数轨迹,飘忽不定让人无法捉摸。   既然无法捉摸那就不必捉摸,浣熊身化千丈,紫金骨翼震动在四周凝聚出一片空间隔膜切割空间,双掌拍出带动着天地之力震动身前百丈。   将仇红雪的身子硬生生逼迫出来不得不退后,难以靠近李休。   “荒古凶煞?”   仇红雪身子在空中站立,有些惊讶的看着浣熊,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那双眼涌现了残暴之色,身形闪烁间便出现在了熊胖的头顶,然后抬起拳头轰了过去。   与那高达千丈的浣熊比较起来,他的身子就宛如是一只蚂蚁一般,但就是这看起来蚂蚁大小的拳头落在了浣熊的身上却将其巨大的身子击飞出去,在空中甚至带起了一层火焰。   止住身子,火焰在身上燃烧,熊胖目光猩红,抬手拍灭了火焰燃起了道道黑烟,目光看着那雪国宗师:“速度不错,力道差了点。”   仇红雪歪着头,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凶残。   陈落很强,熊胖也足够强。   但钟离梅和仇红雪同样很强,一对一已经足够,二人即便想要帮助别人恐怕也是分身乏术。   剩下的又该如何?   雪无夜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他从头到尾只说了几句话,甚至存在感并不高,但却始终掌控着这座圣山之上发生的一切,陈落要比他想象中的强很多。   竟然斩杀了圣宗足足八位五境宗师,此战过后圣宗五百年内恐怕都要断绝成为第六大势力的野心。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站在他这头吗?”   蒙太奇看着棋魔,开口问道。   场中的形势到了此刻已经是再明显不过,李休这一方的五境宗师尽数被牵制住了,而他们这头还有苗奚柏,还有阴曹的两位实力不下于苗奚柏的五境宗师。   李休要如何赢?   即便是再多一个陈落,也是赢不下的。   赢不了就会死,这是注定了的事情,既然结果都要死,那么自然是能活一个是一个。   而棋魔是一个怕死之人,所以蒙太奇才会说出这句话。   但棋魔却并没有要离开或者倒打一耙的意思,他只是缓缓地合上了手掌,然后捏爆了那枚虚无之印,既然绝天阵已经无法运转,继续留着除了耗费心神之外,再无其他用处。   “审时度势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还是说你做狗的时间太长,已经做不回人了?”   蒙太奇握着剑,剑意凌霄似乎随时都会斩落下来,他看着棋魔,微嘲道。   棋魔面无表情,说道:“我怕死,所以才会选择一个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主子跟随,只要能活着做人做狗都无所谓,何况即便是做狗也比某些人明知这是一场算计却还是奋不顾身的跳进去要强的多。”   他这话自然是在讽刺这个圣宗宗主,明知道今日的局面完全是落入了雪无夜的算计当中,圣宗五境更是因此折损颇多,但他却不敢反抗,甚至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这话是在诛心。   “看来你真的是在找死。”   蒙太奇面色冰冷,宛若寒冰。   棋魔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稀疏头发的脑袋,笑道:“在三十六洞被困住的几百年里我想了很多事情,这一辈子固然被称之为最穷凶极恶之人,但却太过怕死了些,当年若不是太怂我也不会被典狱司追杀千万里,本以为此生无望,如今既然捡了一条命那就要过一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活法。”   “以前胆子太小,所以现在我想胆子大一些,我想和你打个赌。”   蒙太奇问道:“什么赌?”   棋魔说道:“我赌我不会死。”   “那你一定会输。”   话音落下,蒙太奇的身子已经是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棋魔的确很强,以身为法阵实力提升了何止数倍,但他还是不如蒙太奇,失去了绝天阵之后就更是不如,只是他活了很多年,以前很怕死,自然有着不少保命的本事。   因此固然不是圣宗宗主的对手,但是在他剑下牵制保命却是不成问题。   天上还在下着雪,苍穹似乎变了颜色,天地间的温度变得更低了些。   李休四周已经没有了五境宗师的保护。   周长青三人下手变得更加狠辣了许多,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并不大,失去了绝天阵的加持想要一举将其斩杀无疑很难做到。   雪无夜偏头看着李休。   苗奚柏朝他走了过去,双手结印,携带着倾天之势,风雪昏沉压落,宛如苍穹颠倒。 第595章 飞刀,又见飞刀   “你那后辈,还能活多久?”   苍穹之巅,圣祖抬手震退了卫二爷的攻势,低头俯视着下方战场,淡淡道。   卫征身形屹立,目光冰冷:“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他抬手握住了天地苍穹,无数雪花凝结冰霜飘浮天空,而后陡然化作千万杀机以圣祖为中心爆射而去。   圣祖身形闪烁,在身前凝聚出了一片祥和之地,一切杀机踏足其中都会消失于无形。   他抽身后退,轻笑道:“我能与你缠斗许久,但他又能撑多久?一息,还是两息?”   ……   ……   苗奚柏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但却带着必杀之心,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双方是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的,如果说先前还要顾及颜面不能对小辈下手,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了这个的必要。   印决牵引着大道发出阵阵难明之音,仿佛是要磨灭一切。   浣熊无法挣脱,仇红雪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完全舍弃防御,就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陈落脚踏虚空,身形闪现间出现在了苗奚柏的面前提刀斩碎了那道印决,然后欺身而上朝着他的头颅斩了过去。   只是苗奚柏并不好杀,尤其是全力防御只想着拖时间的情况下那就更不好杀。   刀光闪现眼前,刀气纵横四周只是在苗奚柏的身上切割出了几道伤口,并不致命,而此时遥远处的钟离梅则是手掌翻转,握着冰霜风雪向着熊胖镇压而去。   陈落的身子再度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浣熊头上,孤刀斩风雪撕裂了钟离梅的攻势,刀光划破天空钟离梅瞳孔缩成一点身形瞬间倒退出去百余里方才停止。   陈落握着刀,浑身颤抖无比,整个人站在空中也是踉跄着步伐,根本无法站稳,浑身上下的鲜血愈发淋漓。   再度两次跨越空间所带来的负荷使得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唯独不变的就只有那双平静的眸子和握着短刀的手掌。   钟离梅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眼中带着一抹尊敬之意,每个人都尊敬强者,尤其是雪国和大唐交锋多年,自然更加尊重。   “即便是拼尽全力又能如何,只不过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陈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多拖一会儿总是好事。”   钟离梅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但你还能拖多久?”   陈落抬着头,平静的目光当中充满了坚毅之色:“总要试试才知道。”   总要试试才知道。   似乎唐人总是喜欢说这句话,然后去拼搏一个明知道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结果。   苗奚柏再度朝着李休看了过去,自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大手印,这手印似乎是握断了乾坤,尚未落地便已经压迫的李休和梁小刀不戒等人直不起身子。   五境宗师的庞大压力断然不是他们几位三境小辈能够承受得了的。   陈落的目光有些黯淡,脚下虚空开始坍塌下去,但他伤得太重,跨越空间的速度比之之前要慢了不少,就是这短短的刹那时间钟离梅便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单手握拳,风雪如冰霜冻结了四周空间,将他的身影硬生生的逼迫出来。   陈落被困住,那只大手印还在往下。   李休抬着头,默然不语。   聪小小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站在风雪当中那张脸显得有些冰凉和苍白,她的眼中带着愧疚,但却没有说话,因为这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处。   她所能做的不多,所亏欠的太多。   梁小刀四下望了望,有心想跑,却发现也跑不出去,索性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只希望过段时间卫二爷能够将圣祖那个老不死的宰了,然后给他们报个仇。   ……   ……   “看来这一次,李休是真的死定了。”   永安城白水楼上,江临伞目视着圣山山巅,有些感慨说道。   这场博弈前后太过跌宕,让人根本无法预测到结果。   不过他在心中倒也是十分钦佩李休,如果没有阴曹和雪国的插手,或许今日笑到最后的真的就是会是这个唐国世子。   以一己之力算计两大宗门,能有此刻的成就,也称得上了不起。   知白站在窗前,双手轻轻握着暖炉,目光平静,并未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陈落的实力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师叔觉得如何?”   圣宗百里之外的一处高山之上,苏子瑜抬头看着已经渐渐力竭的陈落,钦佩说道。   这个当初在唐国和子非齐名的男人只不过是刚刚破五境不久便有如此实力,实在是让人敬佩。   “若是无人插手,只怕李休今日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看着身前男子,轻声说道。   叶开就站在他的身前,跳跃在手指之上的飞刀不停地翻飞着,那张脸上的轻佻之色已经是消失不见,半散的头发随着风雪轻轻晃动着。   “师叔?”   看到叶开一直都没有开口,苏子瑜挑了挑眉,叫了一声。   苍穹之上的大手印缓缓而落,即便是相隔百里依旧能够看得起清晰无比。   “您说欠人人情是不是要还?”   苏子瑜想了想,接着说道。   叶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子瑜微微一笑,继续道:“人情这东西最是难还,因为良心这东西最是难缠。”   “师叔,他可是李安之的亲侄子。”   叶开淡淡道:“那又如何?”   苏子瑜耸了耸肩,浑不在意的说道:“不如何,您是长辈您做主。”   “不过这李休可真的就要死了。”   他将手搭在眼前遮着不存在的阳光,眯眼说道。   苍穹大手印落下,叶开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苏子瑜看了一眼身前消失的空处,砸了咂嘴,心道一把年纪了,也就是嘴上硬气。   圣宗山巅之上,雪无夜脸上的笑容深邃了不少,四周的圣宗弟子眼中都是流露出了畅快之色。   大手印压迫地面尚未临身便让李休等人半跪在地无法动弹。   天地悠然一静。   无数人耳边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啸声,不少人都是皱起了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这尖锐之声愈发刺耳。   然后所有人便看到苍穹之上飞来一道刀光,接着便看到那只大手印化做两半消散而去。   刀光穿过天际消失无踪,一个人出现在了刀光之后,踩踏着风雪站在了李休身前。 第596章 黑袍如雾   刀光切碎了掌印,刺耳的破空声还残留着尾音。   风雪为之肃清,一个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站在了李休的身前。   这人半散着头发,嘴角微微上扬,面色看起来有些轻佻,其身上没有任何气息传出,但却在无形之中压下了圣山之上的诸多起势。   说压下也不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切开,他就站在那里,四周近二十位五境宗师各自升腾而起紊乱天空压迫大地的气息在降临到他面前的时候就仿佛是一张纸一般被一股无形之意切成两半。   如果说陈落的刀以势压人,以意取命。   那么这个人站在这里与他本身便是一把刀。   一把纵横万里之间,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的刀。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李休的眸子垂了下来,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李一南则是有些愕然,似乎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救李休。   不仅是他,同样想不通的还有在场当中的其他人。   比如苗奚柏。   大手印缓缓而落,甚至不需要完全落地便能够将李休等人碾压而死,谁能想到临死之前竟会有人突然出手?   而这个人竟还是与此事完全无关的小玉山叶开。   “叶开,你这是什么意思?”   苗奚柏面若寒霜,眼看着便要成功,却突逢变化,这件事每多拖一分便会多一分的变化,尤其是万香城做了和阴曹以及雪国这样与虎谋皮的事情。   那就更不容拖沓。   “没什么意思,闲着无聊,看你们以多欺少,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知道吗?”   也开双手抱在胸前,半散的头发在额前轻轻摇晃,开口说道。   苗奚柏的面色更加阴沉,他盯着眼前男子,沉声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一副吊儿郎当的轻佻模样。”   叶开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和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杀意,他侧着身子,挑眉笑道:“轻佻乃是人性,而人性最是难改,我恐怕是改不掉了,要不然你教教我?”   苗奚柏看着他沉默了下来,纵使身体四周杀意肆虐,却终究没有动手。   因为他不如叶开,全盛之时尚且不如,更遑论此刻他已经收到了不轻的伤势,而叶开的飞刀是天下最快的飞刀。   即便是诸天卷上前十的那些大人物也不一定有他出手快。   如果动手就会死,那就不能动手。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任何纰漏,小玉山恐怕还担当不起。”   叶开的确很强,但毕竟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有小玉山,有宗派就意味着有牵挂,有牵挂就不能随心所欲做事。   这自然是在警告,叶开却是不为所动,脸上的轻佻之色反而更浓了起来。   “我说小苗子,你应该庆幸今天这场戏只有我一个人来了,要是我师兄也来了你信不信他得亲手拆了你们这个破山。”   听到小苗子这个称呼,苗奚柏的眼皮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他与叶开乃是同一辈人,几乎是从初境开始彼此就是竞争对手。   但叶开每每总能压他一头,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深深的吸了口气,苗奚柏那本有些激动地心情平复了下来:“即便是你插手其中又能如何,难道你以为就凭你的力量便能够救得了他?”   叶开脸上的轻佻收敛了一些,但看上去仍旧让人很不舒服,苗奚柏刚刚平复的心情在见到这个表情之后变得再度紊乱了起来。   这几百年的种种不停在眼前飘过,他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杀机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叶开的手里出现了一把飞刀,飞刀不长,大概只有手指长短,但却散发着寒意,即便是在这没有阳光的雪日当中依旧映衬着一抹寒芒闪耀。   “也许你应该意识到一件事情,即便是最后我无法救下李休,但在这之前,杀了你,却并不难。”   飞刀被叶开捏在指上,那只手掌之上包裹着一侧云雾,让人看不真切他手上的动作和飞刀处于的位置,无法看到就无法做出判断。   而当你在空中看见飞刀疾驰而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可能是一个死人了。   “苗长老觉得你能够接下我几刀?”   叶开抬手放到了胸前,略有些轻佻的目光落在了苗奚柏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他的视线始终在两个位置流转,喉咙和心口。   苗奚柏浑身紧绷,将体内灵气混合着天地之力外放到了四周,遍布方圆数百丈,即便是五境宗师如此做法也会十分耗费精神,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叶开的飞刀太快,宛若雷霆闪电一般迅速。   只有将自身灵气外放天地,才能够在肉眼来不及判断的时候通过飞刀划破天地产生的摩擦从而感受到飞刀的来路和去向。   以此做出最快的反应,方才能够有一线生机。   “有劳二位动手。”   看到苗奚柏被叶开拦了下来,雪无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然后抬头看向了阴曹的那两位五境宗师,开口说道。   虽说场中形势依旧大好,但有句话叫做迟恐生变,自然是能够早些解决便早些解决。   阴曹的那二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朝着叶开走了过去。   “三打一?我喜欢。”   叶开眼中出现了一抹正色,旋即抬起了手臂,并不见其有任何其他动作,那两位阴曹当中的一人身形闪烁间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而在其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则是有一把飞刀划过天际,带起了一串血珠洒落地面。   “不愧是阴曹的大长老,实力果然高绝。”   叶开拍了拍手,出声夸赞道。   阴曹与荒州势力不同,所谓大长老指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实力达到一定程度的阴曹五境。   大长老意味着实力,地位,身份,整个阴曹只有不超过十位大长老,眼下竟然出现了两位。   看来今日这件事背后恐怕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辛。   黑雾在不远处重新凝聚化作人形,那人头上戴着黑色帽袍,遮掩着自己的整张面容。   风雪吹拂而过,那张帽袍一侧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是被飞刀划过的缝隙,沾染着点点鲜红。   他抬头看着叶开,身形消散如雾,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   飞刀划破长空,撕开了黑色雾气,露出了二人的身形,相对而立。 第597章 飞刀,还是飞刀   叶开身上包裹着一层黑雾在不停的侵蚀着他的身体和识海,但每当快要得手的时候都会被刀光斩断,阴曹那名五境则是站在他的身前,胸口肋骨一侧有一道刀伤出现。   二人之间的交锋只用了一个瞬间,但却已经分出了高下。   “看来阴曹果然是在地底下待得时间太久了,不知天高地厚。”   飞刀在叶开指尖跳跃,他轻轻歪着头看着那名阴曹五境,微嘲道。   “你的刀很快。”   那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身侧,然后看着指上的鲜红之色,开口说道。   叶开笑道:“我的刀当然很快。”   “但你的刀已经无法更快,甚至会越来越慢,到时候你又要如何赢我?而你又怎么拦的下他们?”   阴曹五境看着他,轻声说道。   叶开的飞刀很快,但即便是如此快的飞刀依旧无法取他的性命,只能让他受一些轻伤,而他却已经用黑雾命中了叶开,那些黑雾会不停的朝着他的身体和识海当中钻去,叶开若是不想死就只能分神阻拦黑雾,而一旦分神那把飞刀就会变慢。   而他受的伤就会越来越轻,包裹的黑雾会越来越浓,叶开需要耗费更多的心神,手中的飞刀也会更慢。   这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走出去肚饿死循环一般。   而在叶开身前另一侧还有另外一名实力更强的阴曹大长老以及面色冰寒的苗奚柏。   “快就是快,哪怕再如何慢那也是快。”   叶开轻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黑色雾气临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妖异,他朝前迈了一步,身形宛如利箭一般飞向了身前的阴曹五境。   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从手中射出,就像是无视距离一般,跨越空间而去出现在了苗奚柏的面前。   苗奚柏的面色微微一变,却并不慌乱,虽然叶开一直在和须弥生交手,但几百年的交手下来他可是深谙此道,知晓这个男人做事天马行空,即便是深入绝境当中也会博出一条生路出来。   须弥生便是这名阴曹五境的名字,另外一人名叫须弥陀。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在防备着,果不其然这把刀竟然是跨越须弥生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叶开的飞刀太快,纵使他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险些来不及躲避,仓促之下之来得及躲避要害,其手臂之上依旧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而叶开却并没有看他,因为他已经站在了须弥生的面前。   他出手很快,所以飞刀才会更快,但即便是不用飞刀,他的出手依旧很快。   包裹在身体四周的黑雾甚至都被段时间的甩到了身后,流光顿住,他出现在了须弥生的身侧右手握拳刺了过去。   用刺来形容拳头并不合适,但用来形容叶开的拳头却很合适,因为他整个人便是一把刀。   须弥生帽袍掀起,黑雾在身侧形成了一个漩涡,叶开的拳头落进漩涡当中仿佛是落进了黑洞一般别疯狂吸纳,似乎是想要将其吞噬进去一般。   但叶开的速度太快,在黑洞的吸力尚未完全张开的时候他便已经抽身而退,站在了须弥生的身后,身上刀光闪烁,起身甩腿之间便踢了过去,腿光宛若刀光,在半空之中划开了天地,形成了一片月牙泛着凛冽寒芒斩了下去。   月牙斩向了须弥生的头颅,而叶开的身子却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身后,然后身化万千,无数个叶开出现四周朝着须弥生的全身上下击打而去。   须弥生站在空中不动如山,自其身后竟然是出现了一头鬼怪,面貌可憎看起来极为丑陋,鬼怪出现在他的头顶,张开巨口像是要吞吃世间一切。   天地之间变得更加寒冷,这样的冷并不是温度降低所带来的冷,更像是一种阴森失去了阳火的冷。   所有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面上有些惊惧。   每个人或许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某些时刻突然心头一紧,身上汗毛倒竖,觉得四周变得像是带着一些特殊的冷意。   这便是幽冥鬼物出现游荡所导致。   天地间响起了明明鬼音,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那只鬼张开巨口吞吃掉了那轮月牙,然后自口中吐出了漆黑之气,将四周身化万千的叶开虚影尽数敛入腹中,消失无踪。   传说远古之时冥冥地府广阔阴曹尚未破碎之时,自十八层地狱之下有一种恶鬼名为食气鬼,凡是身体虚弱或是身染重病之人,身旁若无强人守护,就会被食气鬼趁虚而入,然后吸取精气而亡。   这便是民间关于食气鬼的记载,但对于修士来说这东西则更有不同,他可以吞噬万物,可吞一切可吞不可吞之物。   而这须弥生的命魂竟然是以食气鬼为命魂,在短短刹那时间便已经将叶开的全部攻势尽数吞入口中。   食气鬼可化万物增强己身,在吞噬掉这些灵气之后须弥生则是将目光放到了叶开的身上,那包裹着叶开周身的黑色雾气变得更加浓郁并且已经宛若千斤重坠一般将叶开的身形硬生生压低了许多。   飞刀闪烁在天地之间带起一道白线,撕裂着空间往两侧避让,那把刀斩向了须弥生身后的食气鬼,这把刀很快,用电光火石都不足以来形容。   须弥生瞳孔一缩,想要躲闪却已经为时已晚,食气鬼之前雾气闪烁,须弥陀竟是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双手合十天地之力动荡用大能力硬生生的接住了这一刀。   而叶开却并不在意,因为他先前射出去的不只是一把飞刀。   苗奚柏面色剧变,那把刀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牢牢封锁着他的身体,让他无法躲避。   目光阴沉,瞳孔猛然放大,危机之际他将天地灵气尽数融入气海当中然后猛地炸开,狂暴的力量将其自身炸成了重伤但却被迫挣脱了气机的锁定,那把刀擦身而过。   苗奚柏半跪在地上,鲜血大口喷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叶开身上包裹着浓浓的黑色雾气,整个人仿佛是被大山压迫住了一般,识海之内翻腾漆黑,双眼之前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   但他却笑了起来。   因为天地间的破空声还没有停歇,第三把飞刀飞了出去。 第598章 还是立场的问题   并未斩杀苗奚柏,也没有出现在须弥生两兄弟之前。   天上的雪花始终在落下,四周的温度早已经降无可降,浣熊竭尽全力的阻拦着仇红雪,那双眼眸当中的猩红之色已经蒙上一层血雾,兽神虚影变得透明了许多,似乎已经快要消散。   但熊胖的实力却并未下降,反而变得越来越强,因为在他身体表面浮现了一层祖纹,那是独属于荒古凶煞的祖纹,他在燃烧着祖纹的力量,这会在短时间内大大提升力量,但在事后却会陷入一段长时间的虚弱期。   此刻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倘若不燃烧祖纹拼死一搏,那或许就真会死。   仇红雪也不后退,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以命搏命的打法完全是在比谁更能活,谁的防御力更强。   陈落的伤很重,若不是当年被萧泊如用剑意磨砺十年恐怕如今的他早已经撑不下去了,但他现在还撑得下去,那握着短刀的手臂没有丝毫的颤抖,那双眼也是平静的吓人。   钟离梅站在他的面前,身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迹,有自己的,也有陈落,那把刀上的锋芒让他忌惮,也让他尊敬。   “如此拼命,为了什么?”   陈落提着刀,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滴落,在高空当中被冻成血块然后被雪花包裹成了冰雹落在地面。   面对这个问题陈落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雪国与荒人不同,荒人进攻大唐是为了为族人谋取一片生存之地,而雪国本身就是生存在雪原上的种族,只有在冰天雪地当中你们才能发挥出十成的能力,即便眼下是冬季,你现在所发挥的战力恐怕也只有在雪原之时的八成而已。”   “既然雪国不求生存之地,数百年前与唐国也没有仇怨,那你们拼命攻打北地,欲要覆灭唐国,又是为何?”   钟离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雪族与人族不同,就像人族与妖族也有不同,天地间生有无数个种族自然就有无数个种族习性,用你们大唐的一句话来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唐如日中天,早晚会照耀雪国深处,既然早晚都有那么一天,那不如将这一切提前到你们羽翼未丰的时候,早些解决,也好少死些人。”   陈落摇了摇头,道:“但你可曾想过,唐国从未有过让雪国为附庸的想法?”   钟离梅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我知晓,雪皇也知晓,但你有没有想过,唐皇不会这么做,下一任唐皇,下下任,往后的事情没人说得清楚,但往后的皇帝一定会随着自身国家实力的扩张而转变为野心的扩张。”   “还是那句话,既然早晚都要打,不如提前打。”   陈落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都没有错,因为两个人都有着必须要做这件事的理由,而且足够充分和正当。   说到底还是立场的问题。   “因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死了很多人,值得吗?”   “可能会发生或许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但总归有可能,既然有可能,就值得。”   双方各自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陈落忽然开口道:“或许应该让薛红衣再去一趟雪国皇宫,也许你们就能够更慎重的重新考虑。”   听到这个名字,钟离梅的面色微微一变,就连眼神都是变得锋锐起来。   “若他再去,或许会死在那里也说不定。”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风雪擦身而下。   然后天地间响起了破空之声,一把飞刀刺穿了钟离梅的胸口。   这把飞刀很快,从未有过的快,乃是叶开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全部融入飞刀当中所射出的这把刀。   钟离梅的实力很强,但离开了雪国来到荒州其战力也就相当于诸天卷上第十五到十九之间。   故此才会被重伤的陈落拖延牵制,而始终无法诛杀陈落。   叶开的很强,他在诸天卷上排十六,但他出手的速度很快,即便是前十的几个人都不如他快,所以他的飞刀同样很快。   而且难以阻挡,这也是很多五境宗师都不愿意与他为敌的原因,也是苗奚柏再见到他的刹那便张开了千百丈灵气遍布身前的原因。   因为飞刀太过难测。   也太过刁钻。   而且谁又想想得到,在独自一人面对阴曹两位大长老须弥生和须弥陀以及诸天卷上排名第十七位的万香城苗奚柏三位绝世之人的并且自身已经被黑雾吞噬的情况下他不想着如何挣脱抵抗,而是将飞刀射向了遥远处的钟离梅身上?   没人能够想到这一点,自然也就没人能够防备这一点。   鲜血从胸前与后背双双流淌,钟离梅皱了皱眉头,站在空中沉默了下来。   “你就快死了。”   陈落看着他,开口说道。   这自然不是在冒犯和诅咒,而是在说一个事实,因为他真的就快死了。   钟离梅想了想,说道:“在我死之前或许能够杀了你。”   陈落摇了摇头,道:“如果我继续与你战斗,或许你的确能够在你死之前杀了我。”   钟离梅目光微微有些变化,似乎并不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疑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已经明白了过来,因为陈落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在那里空间产生涟漪略有些颤抖。   陈落的身体出现在了苗奚柏的面前,刀意在空中带起一道银白的线。   这道线斩开了叶开身上的黑雾,惊醒了天上的风雪,然后划过了苗奚柏的脖颈。   即便是他身前弥漫的灵气波动未曾消失,即便是他始终在警惕着叶开的飞刀,但却仍旧无法躲避陈落这跨越空间而来的刀光。   刀光隐匿在了天空,头颅跟着落在了地上。   陈落大口喘息着,脚下骨花摇晃着消失不见。   叶开的身子从空中站住,然后出现在了陈落的身侧,抬手扶住了他。   遥远天空之外,钟离梅看着这一切沉默了一会儿后盘膝坐在天上,双目紧闭,在缓缓恢复着伤势,那把飞刀足够致命,但还未曾致命,倘若现在开始疗伤的话或许未必会死。   而叶开与陈落并肩站着,抬头看着屹立身前天空之上的须弥生和须弥陀。   那把刀握的更紧了些。 第599章 自南而起的一道剑光   阴曹两位五境的实力并不在钟离梅之下,其中须弥陀更是要胜过钟离梅许多。   先前叶开与陈落打了他们一个意料之外,重创了钟离梅,斩杀了苗奚柏。   眼下还是二对二,但还未曾动手他们便处在绝对的下风。   食气鬼漂浮在须弥生头顶,巨口张合之间似乎要将天地一切都吞入腹中,四周落下的风雪再也不能碰触到地面,而是在尚未落地的时候便已经被其吞噬无踪。   “你打这只鬼,另一个交给我。”   叶开看着天上,对着陈落说道。   陈落没有说话,只是很干脆的抬起刀朝着须弥生斩了过去,无比纯粹的刀意带起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一一闪而逝。   叶开微微一惊,旋即砸了咂嘴:“这还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然后身化万千,也朝着须弥陀掠了过去。   决定这场胜负的便是这场战斗,获胜的是哪一方,最终走出圣山的便是哪一方。   因此每个人都是紧张不已,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场战局,任凭刀光再如何刺眼,任凭那鬼魅再如何狂暴。   “你要如何赢?”   雪无夜看着李休,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那双眼中第一次毫不遮掩的露出了无比冰冷的杀意。   楚王死了,就连苗奚柏竟然也死了,今日这场大戏万香城所付出的代价要比他想象中的高很多,这样的代价即便是最后赢了,也有些过于庞大了。   李休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后说道:“最后的结果还未出现,输赢又有谁知道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嘴硬,雪无夜眼中寒芒一闪,淡淡道:“你自诩算尽天下,谋尽人心,但你始终不可能真的算尽天下,以陈落为刀,以棋魔为阵,再加上荒古凶煞以及倾天策和唐国的助力,如此阵容的确强大,如果不是我提前与阴曹和雪国联手,说不定今日这局真的会让你破掉。”   “只是可惜这世上永远也没有如果,就像你永远也不可能想得到我会联络阴曹和雪国插手其中。”   雪无夜目光凝视着李休,说道:“如果没有叶开的突然插手,或许刚刚你便已经死了,自叶开出现之后你我便心知肚明,这场局你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后手,而现在死亡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叶开不会是须弥陀的对手,就像陈落如今也只能在须弥生手下勉强支撑一般。   二人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这个时间并不会太长。   因为陈落身上的伤太重,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届时失去了陈落的牵制,以一敌二的叶开同样会顷刻间落败。   这就是今日这场局注定会发生的结果。   李休想了想,问道“你又如何知晓,叶开的出现并不在我的算计之中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就是这句话却让雪无夜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盯着李休看了许久,然后将视线放到了靠在李休肩上的聪小小身上。   “以前我要娶她只是因为圣宗,现在我要娶她则多了一个原因,很好奇今日过去你的女人当着天下人的面前嫁给了我,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雪无夜的目光很冷,很平静,拥有的只是压抑到了极致的野心,完全没有任何的淫邪欲望,他是万香城的少城主,自然不会被女色迷乱心志。   “你恐怕永远也见不到那副场面。”   李休面无表情,淡淡道。   雪无夜微微一笑:“那可未必。”   他转身抬头看着天上,在那里,陈落的刀光已经尽数被食气鬼吞噬,响彻在天地间的锋锐刀意也已经变得越来越稀疏。   而须弥生的身上只有一些轻伤,固然看上去衣衫破碎鲜血流淌,但却并没有造成足以影响他继续战斗下去的伤势。   食气鬼飘在头顶吸收着天地之力自身实力会越来越强。   而陈落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叶开也是难以胜过须弥陀,正面交锋更不是对手,只能凭借其无与伦比的速度再加上快到极致的飞刀让须弥陀心生忌惮,不敢轻易抛弃防守。   “何况,今日这场战斗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我都立于不败之地。”   雪无夜的目光并未从天空之上收回来,而是接着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李休自然清楚,说道:“衡量一个人不败的形式有很多种,如果你眼中的不败仅仅是自己能够活着那的确算得上是不败,但你万香城折损了楚王,折损了天蛟,折损了苗奚柏,而且还有另外两名五境,还要算上姜柏归。”   “一共六名五境宗师身死,如果这也算得上是不败的话,那倒的确算的上是不败。”   雪无夜并未说话,就像是听不到他的话语一般,目光看着天空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也让李休目光闪烁一瞬,雪无夜不是傻子,万香城更不是傻子,付出如此庞大的代价如果说只是为了杀他这个搅乱试剑大会的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就算是借机削弱圣宗的力量也似乎不太值当。   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一滩深不见底的浑水,让人无法窥探。   场中的战局不止有一处,周长青三人联手合击之下面对早已经强弩之末圣宗两位五境和一位万香城五境自然是大占上风,拖到了现在更是已经到了最后一击。   “彭恩!”   三人分站三点,周长青忽然大喝一声。   心灵相通的另外两人自然知晓他要做什么,手上动作都是毫不犹豫身形一闪竟是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然后双手搭在他的后背之上,天地之力经由二人的身体同时涌入到了周长青的体内,三人本就修行合击之术,此刻天地之力合而为一断然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得周遭不少人都是为之侧目,即便是那始终在闭目调息的钟离梅都是睁开眼睛朝此处看来。   天地之力暴涨之下,周长青双掌探出犹如蛟龙出海,无匹劲力一浪又一浪的拍打而出。   那三人本就被困在当中宛瓮中之鳖,此刻突然面临这远胜之前十余倍的攻势根本抵挡不住,浪潮拍打而过,蛟龙飞出天际。   那圣宗的两名五境宗师以及万香城的一位早已经是化作烟尘消失无踪。   周长青顿在了天空当中,身上响起了如同炒豆子一般的爆炸声响,然后整个人化作瘫倒在了地上,也已经是失去了生息。   这一击本就是绝命的一击,一旦施展站在前方受力之人必然无法承受如此磅礴的天地之力,注定会身死道消。   周长青死了。   李一南的眼眶微微发红,凝视着雪无夜的目光当中带着彻骨的冰寒。   赵开元也是盘坐在天空当中不曾动弹,这最后的拼死一搏他所承受的压力固然远不如周长青,却也是极重,此刻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只能原地而坐恢复伤势。   三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便是彭恩,受伤最轻的同样是他,因为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最后一击一旦用出必然会造成一死一重伤,那么剩下的那个自然是越强越好,只有越强才能够改变战局。   彭恩并没有悲痛,因为他来不及悲痛,将目光放到了唐国三位五境的战圈当中,身形闪烁便加入了进去。   唐国三位五境本就是压倒性的战力,此刻再加上彭恩的突然加入几乎是立刻对方三人就变得险象环生起来。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被接连斩杀。   四人身上的伤势都算不上轻,但却依旧还有着一战之力。   “劳烦阁下去帮浣熊,我三人去帮陈落和叶开。”   唐国五境当中的一人对着彭恩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彭恩点了点头,身形飘忽间便出现在了浣熊的身侧,与他一同对战着仇红雪,刹那间便为浣熊缓解了许多压力。   但他却也不敢靠得太前,毕竟他的实力还远不如仇红雪,轻易靠前说不定不仅讨不到好处,还会被找到弱点成为浣熊的掣肘。   大唐的三位宗师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飞身而上一人向着陈落的方向飞去,另外两人朝着叶开的方向飞去。   战局一时之间重新陷入到了平衡当中。   四周站台之上的无数人早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类似于今日这般惨烈,折损五境如此之多的战斗在荒州之上千年未曾发生过。   只怕今日过后休说荒州,即便是整个大陆都会掀起一番风浪,无论是唐国还是妖族都会惊叹于今日这场胜负生死。   这看上去的确是一场均衡的战斗,似乎胜负输赢还在两可之间。   但很多人都看得懂,无论是须弥生还是须弥陀都不是能够靠着人数获得胜利的存在,那种等级的存在除非是同样级别的强者插手,否则就算是再多的人恐怕也难以撼动。   占据的均衡就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均衡,而表面上的均衡,随时都能够被打破。   就如同眼前现在。   须弥陀的身子化作一团黑雾散去,刀光穿过其中并未带来任何伤害。   天空之上的食气鬼开口吞下了凛冽刀光,那被黑雾笼罩的鬼怪身躯变得庞大了许多,陈落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刀意牵引着刀光纵横云霄,但却无一例外都被食气鬼吞入了腹中。   黑雾凝聚成形,须弥生朝着他碾压而下,帽袍随风而落,露出了那张略带苍白的面容,阴曹多行于地府,尤其是修行幽冥功法,强烈的阴气便会引起面色青白。   这是修行幽冥功法所避免不了的事情。   阴森寒气遍布诸天,使得陈落等人的速度都是随之变得迟缓了一些。   黑影压落而下,冥冥鬼音不停响彻,天穹之上似乎有着无数恶鬼压落而下。   唐国五境腰间官印泛着光辉然后在身上形成了一层国运防护,阻拦着恶鬼侵蚀。   陈落身上刀光闪烁,鬼怪尚未临身便已经被斩成碎片,但那数量太多,始终是无法尽数斩除。   他抬头看着天上,密集的阴气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漆黑之色,完全看不见丁点光亮,似乎就连飘落而下的雪花都被染成了漆黑之色。   他的手里握着那把短刀,刀刃之上覆盖这一层薄薄的刀芒,旋即整个人冲霄而起朝着头顶之上的黑色掠了过去。   刀光朝空中闪现,宛如闪电一般照亮了方圆千里。   食气鬼张开巨口打算吞下刀光但却忽然顿在了天空当中,然后面目变得狰狞无比,就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痛苦,庞大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须弥生面色微变,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在食气鬼的腹部当中亮起了一道光芒,然后亮起了十余道,那些光芒疯狂的颤抖并且在往外挣脱着,尤其是受到这道刀光的牵引之后挣扎的力度也就越来越大。   众人这才想起原来这些便是之前被食气鬼吞入腹中的那些刀光,原来并未消失或是融合成食气鬼的力量,反而是留存在了腹中,成为了陈落胜过他的契机。   闪电照耀着天空,将笼罩在大地的云雾撕开了一道缺口,光亮重新照在地面,雪花变回了白色,食气鬼发出一声惨嚎,天地间的冥冥鬼音开始消失不见。   食气鬼的腹部出现了一道刀口,然后蔓延到了胸部,接着便是整个身体。   刀光划过食气鬼一分为二挣扎着消散在了天地当中。   须弥生身上的气息萎靡了许多,鲜血不停地从口中流淌而出,他的目光当中有些惊惧,同时也带着一丝残暴。   食气鬼乃是他的命魂,此刻被陈落斩落消散,他自然是受到了颇为严重的伤势。   黑衣如雾散去,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团云雾将天空之上尚未完全消失的黑气尽数敛入了体内,然后朝着陈落疾驰而去。   黑雾波澜不定,就像是从地府当中附带而出的黑煞之气一般给人一种极大的视觉冲击和精神上的压迫感。   须弥生的速度很快,而陈落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低着头,目光略有些恍惚,就连握着短刀的手似乎都是再也无法抬起。   他的伤太重,竭尽全力斩出一道刀光切碎了食气鬼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须弥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黑色雾气在他身前停下化作一道人影,然后抬起手指一指点出。   天地为之一静,这一指就像是滚滚黄泉朝你碾压而来一般,就像是大势难以阻挡。   青衫衣角轻轻飘起。   那头黑发轻轻飘起。   他的短刀落在了地上。   但他却还活着,并没有死,因为在须弥生和陈落之前还站着一位唐国五境。   黄泉黑雾尽数涌入到了这名五境的身体当中,黄泉意味着死亡,他体内的生机已经全然断绝。   但陈落还活着,这就是好事。   那名五境眼中挂着一抹坦然,身形自空中摔落在了地上。   四周响起了一片惊呼。   又是一位宗师身死。   然后他们把目光放到了陈落的身上,心想即便是那人替他死了一次,又有谁能够替他死第二次?   一把飞刀划破空间转瞬及至。   须弥生闷哼一声身子倒飞而出千百丈之远,在他的肩头上插着一把飞刀,那是叶开的飞刀。   无数人的目光纷纷一颤,心中惊骇,那叶开面对比须弥生强出数倍不止的须弥陀竟然还有心思顾及他人?   如此想着他们将视线放到了一侧的战局之上,须弥陀以一己之力面对三人竟然完全是一副戏耍的模样。   除了要着重警惕叶开的飞刀之外,另外两人对他的攻势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与强者对战之时胜负往往就在瞬息之间,就在叶开将飞刀射往须弥生的瞬间,须弥陀便在空中拉起了道道残影然后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那只手印在了叶开的胸前,叶开的身子如同一颗流星一般砸在了地面之上。   而后须弥陀如雾气一般消散,诡异的出现在了那两名唐国五境的身前,他身上遮盖着样貌的帽袍随风落下,露出了那双尽是眼白的眸子。   那双眼中出现了一层微光,竟是将唐国两位五境周遭的空间都禁锢了起来,然后那双眸子当中的光芒建渐渐变得妖异起来,一股股的神修之力不停地侵蚀着他的识海深处。   这一幕让不少人再次惊呼起来,这须弥陀竟然是神武双修,并且全都达到了五境巅峰的地步,难怪实力较之须弥生竟是要强上数倍不止。   两名唐国五境的神情渐渐变得恍惚起来,危急时刻他们腰间所悬挂的官印悠然一震,发出了一阵清明之音,然后二人的目光重新恢复了清明。   但与此同时须弥陀的手掌已经朝着他的拍了过来。   这一掌凝聚大势,势大力沉,无论拦在前方的是高山还是海水似乎都会被拦腰折断。   这是要杀人的一掌。   生死之际一位唐国五境闪身站在了另一人的身前,拼尽全力凝聚出天地之力护佑在自己的后背之上。   掌印落在胸前他的身体几乎是在瞬间变坍塌下去,五脏六腑悉数被碾成碎屑。   那道掌力并未停止反而还在向前,但却被眼前五境临死之前凝聚在后背之上的天地之力阻挡了须臾,化解了半数威力之后方才穿过他的身体印在了第二人的身上。   那人身前同样凝聚着天地之力,五境宗师拼尽全力震动着大道颤鸣不已。   那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同样自空中落下砸在了地面当中,但却没有死,固然身受重伤却仍是活下了一条性命。   看到自己的一掌之力并未杀死两人,须弥陀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有些钦佩,这临死前的抉择不得不说很值得旁人敬佩。   但又有什么用?   该死还是要死。   这东西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不到。   只是就在他打算继续有所行动的时候,又是一把飞刀掠了过来。   须弥陀身上汗毛倒竖,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飞刀穿过黑雾,雾气当中响起了一个闷哼之声。   须弥陀的身子重新出现,嘴角却是挂上了一点鲜血。   叶开站在了半空中,胸前衣衫破碎,半散的头发看起来有些狼狈,嘴角的轻佻也不复存在,整个人看起来满是破败之色。   他同样伤的很重。   但李休一方场中除他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提起刀剑。   唐国五境躺在地上,地面宛如蜘蛛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裂开缝隙,他身上的骨头几乎全都碎裂,现如今根本已经是无法动手。   陈落仍旧站在苍穹之上,那道看起来有些消瘦的青衫身影在此刻却无比高大,李休看着他,目光微颤。   以脊梁撑起天地,想来说的便是这样的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陈落不可能再继续战斗了,因为他手中的刀已经掉在了地上。   一位用刀之人却握不住刀,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   而须弥生还站在天上,就像是须弥陀目光冷淡的看着叶开。   遥远处的钟离梅身上的气息渐渐稳定了下来,那把飞刀所带来的足够致命的伤势已经开始恢复了起来。   仇红雪以一己之力阻拦着浣熊和彭恩二人无法抽身。   赵开元无法动弹半步。   可以说场中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的了须弥生和须弥陀这两位阴曹的大长老。   “你输了。”   雪无夜抬头看着天上,虽然他的目光没有流转,但谁都知道他这话是在对谁说的。   李休同样也在看着天上,没有说话。   因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叶修回头看着站台之上的邱小离。   邱小离双眼通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李一南抬起头,他不会死,因为无论是圣宗还是万香城都不敢杀他。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有时候不会死甚至还不如死。   天上还在刮着风,冷风如刀,但却没有了雪花,苍穹之上明明在下着雪,但地面上却没有雪花落下,不少人都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一幕,然后目光来回打量着,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有人大惊抬手指着南方天际之上,在那里似乎亮起了一道光。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看了过去。   李休也抬起了头,眼中的沉默在这一刻终于是尽数释然了下来。   无数人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然后纷纷惊骇无比。   须弥陀转过头,目光微凝。   须弥生调转身子,面色剧变,骇然无比。   天地间响起了一声剑鸣。   那道光离得越来越近,那是一道剑光。 第600章 子非的剑   没有人能够形容眼前这道剑光,就像是此刻圣山之上没有人能够接下这道剑光。   剑鸣之声震彻天地,所有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觉得头顶之上满是锋锐,就像是有一把剑悬在那里一般。   无数人震撼无比的看着这道剑光,头脑一阵空白竟是连呼吸都为之屏住。   “这是哪里来的剑光?”   站台之上,皇甫极抬着头,颤声问道。   皇甫理平淡的脸上在此刻竟是露出了一抹狂热和战意,十年以来这是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此神态,那是从未有过的神态。   “自萧泊如入六境飞升以后,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人能够斩出这一剑。”   皇甫理的眸子当中满是热切之意,就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是抑制到了极点的兴奋,那是已经快要无法压抑的兴奋。   这话自然没有将青山剑宗算进去,或者说整个大陆上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忽略青山剑宗这个天下第一宗派。   因为青山剑宗远在大陆的最东方,绝世而独立。   他们不会掺和大陆上的事情,大陆上的纷争自然也不会有人联想到这个宗派。   战场之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即便是以命搏命的仇红雪都是抽身后退守护在了钟离梅身侧,抬头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剑光。   “是他的剑?”   仇红雪面色阴沉,浑不在意自己的满身鲜血,身体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钟离梅闭着眼,说道:“是他的剑。”   棋魔抽身而退,并不知晓这道剑光的主人究竟是谁,但他能够感受到这道剑光的强大,能够感受到四周旁人的恐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面前的圣宗宗主蒙太奇在看到剑光的那一刹那便抽身后退,那张脸变得无比凝重。   蒙太奇也是一名剑修,而且是圣宗宗主,更是在诸天卷上排名第十八位。   这样的人很强,尤其是他乃是一名剑修,自然就更加知晓这一剑的强大。   所以他选择了抽身退出战圈,浑身紧绷的看着天边那道越来越近的剑光,眼眸深处甚至带着一抹惊骇之色。   赵开元睁开了双眼感受着这道剑光,然后想起了一个人,眼中的紧张之色忽然消失,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在天底下能让倾天策五境宗师露出这样一幅模样的人可不多。   永安城,白水楼上。   知白手中的暖炉已经被他捏成了碎片摔落到了地上,目光震撼无比的看着那道剑光,脸上的从容在这一刻已经是消失不见。   不只是他,其余三人的反应也是如此。   许骄人没有见过这道剑光,但他却知道这是谁才能够斩出来的这一剑,不由得沉默了下来,杯中的茶水微微泛着涟漪。   二先生见过这道剑光,当初在小南桥之前他的身外化身便是被这道剑光一分为二,如今再次见到他的目光当中升起了一抹忌惮。   江临伞同样如此,甚至在忌惮之余还有着恐惧存在。   他想起了那道穿越整座南雪原,一剑照耀神树的剑光,当初若不是有从浦在,只怕他已经死在了那道剑光之下。   白水楼上的显得有些沉默,四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大先生去了虚境,三先生在桃林数桃花。   那就没人胜得过这道剑光的主人。   “不必在意,即便是他想要相隔千万里斩出这样的一剑也一定耗费许多心神,断不可能斩出第二剑,而他本人一定不敢轻易离开小南桥。”   知白抬着头,轻声说道。   既然不能离开,那么无论眼前这道剑光有多强,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许骄人看着天际,目光微凝,开口赞道:“如此绝代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子非而已。”   二先生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眼中的忌惮愈发浓厚。   圣宗圣山,苍穹之巅。   卫二爷凝聚冰霜禁锢天地,即便是以圣宗圣祖的强大都是被减缓了速度,然后二人都感受到了那道剑光,齐齐偏头看去。   圣祖面色大变,身形一闪便朝着那道剑光掠了过去,但只飞出了一段距离便被四周的冰霜凝聚而成的墙壁阻挡了去路。   卫二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淡淡道:“你的对手是我。”   圣祖面色阴沉,不复之前的笑态,寒声道:“卫征,你最好让开。”   卫二爷冷冷道:“你应该庆幸这道剑光不是冲你来的,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着卫二爷手掌散开,天地间的冰霜随之散去,那阻拦着圣祖的墙壁也化作虚无。   “你不去挡,死的不过是几个阴曹和雪国之人,你去挡死的就是你,我想这很好选择。”   圣祖不屑道:“那道剑光恐怕还不够资格杀我。”   这是实话。   卫二爷看着他,认真道:“但他能伤你,而受了伤的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这同样是实话。   所以圣祖目光闪烁了一瞬,沉默了下来。   ……   ……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那道剑光,九座站台之上的无数人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更是有人下意识的矮了矮身子,因为剑光离得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就在头顶脑后一般。   陈落耷拉着眸子,他并不是不想抬头去看,而是因为现在就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他的伤太重,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都已经死了。   叶开抬着头,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剑光,心中有波澜渐起。   剑鸣之声震彻天地,那道剑光划破长空终于是落了下来。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其实从众人看到那道剑光然后到此刻只不过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所以这一切其实很短。   须弥生身体僵直,面色惨白,在这一刻竟是连动都不能动,似乎就连思绪都被冻结了一般,就连半点反抗或者躲避的动作都不曾出现。   须弥陀面色同样骇然,但却根本不敢上前搭救,只能站在原地硬生生的看着这一幕。   那道剑光落了下来,像是白苍压落,像是春日里拂过尘埃的柳枝。   像是这冬季里的如刀冷风,像是惊鸿一现。   像是绝代风华。   剑光斩在了须弥生的身上,堂堂阴曹的大长老竟是如同白纸一般被斩成了两半,冥冥鬼音彻底陨灭。   那道剑光却还未消散。   那是子非的剑。 第601章 朝着人世间飘落的星光   这一剑之风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须弥生的身体从空中摔下地面砸在了厚厚的雪层上。   死了。   无数人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的骇然浓郁无比。   那道剑光还未消散,但却没有再继续向前,而是消融化作了无数星光朝着天上缓缓地飘扬升起,就像是绿海草原里深夜当中飘飞的那些萤火虫。   背对着风来的方向,朝着风往的地方飞着。   这些星光如同飘絮一般朝上飞着,最后融入进了陈落的身体当中,星光进入身体绽放出了乳白色的光芒,光芒遍布全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陈落身上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直到这天上的落雪变大了些,四周的温度更低了些。   天黑了,但他身上星光却并没有越来越亮,反而是开始收敛黯淡了下来。   直到这场风吹过地面的尸体,让鲜血落进了白雪的更深处。   那些璀璨的星光彻底消失收敛,陈落的身子重新站的笔直,他抬眼看向了须弥陀,那双眸子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手掌轻轻张开,散去的星光汇聚于掌心之上,天地当中响起了一声刀鸣,那之前脱手而落的短刀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他的手掌当中。   四下安静极了。   那道光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道银白色的线,那根线分割着空间朝两侧裂开,凛冽的刀意竟是让得裂开的空间都无法迅速的恢复原貌。   这一幕再度震撼了所有人,如果说之前的那道剑光像是阳春三月,那么眼下的陈落便是数九寒冬。   前者璀璨让无数人为之仰望,后者不露山水,不显身形,却能杀人。   陈落握着刀,衣袂飞扬之间洒出了无数星光,他站在天上朝着须弥陀走了过去,每一步迈出在脚下都生出了一道道云白色的阶梯,阶梯之上覆盖着一层星光。   他踩踏在星光之上,就像是踩踏着全世界。   无数人惊骇且震撼的看着他,站台之上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和哗然之声。   钟离梅叹了口气。   仇红雪沉默了片刻,陈落走在天上,无数星光从他的身上生出朝着整个人世间洒落,就像是阳光下泛起光辉的水露,水露之上映衬着如同彩虹一般的颜色。   这些星光在他的身后拉出长条,像是凤鸟的翅膀,更像是一道弯曲且飘忽的虹桥。   星光落在了仇红雪的身上,他伸手握住了一点放在指上,低头看去那道星光竟是绽放出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他只感觉双眼一阵刺痛,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跟着响起了痛苦的闷哼声,那双眼紧紧闭着,鲜血自瞳孔当中不停地流淌而出。   仇红雪心中大骇,抬手握住虚空将钟离梅牵引在掌心之上,然后身形闪烁间便消失在了圣山之上,长空当中划过一条白线,四周的风雪减弱了不少,早已降到极点的温度重新恢复了许多。   两人的身影穿过冥桥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无数人抬头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雪国的两个人,竟然走了?   知难而退是场面上的话,直白一点无非就是逃了,谁能想到堂堂雪国的两位五境宗师,实力不下于蒙太奇和叶开的两个人,竟然就这么逃了?   二人的离去并没有人阻拦,因为没人能够拦得住。   但二人的离去并不能改变场中的战局,因为无论他们是否留在此处圣宗都已经输定了。   须弥生已经死了,面对伤势恢复并且更上一层楼的陈落和叶开联手,须弥陀不会是对手。   棋魔牵制着蒙太奇,浣熊和彭恩牵制仇红雪,剩下的钟离梅重伤未愈甚至就连行动都很困难,伴随着那道剑光的落下,胜利的天平终于是开始出现了彻底的倾倒。   所以说仇红雪选择带着钟离梅离开可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蒙太奇的面色始终都是无比苍白,甚至还要胜过地面上的白雪,他已经收起了长剑不再有所动作,只是将目光放到了苍穹之上,但片刻之后那眼中仅有的一抹希望也随之消失,转而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灰败之色。   他低头看向了李休。   李休也在看着他。   “你输了。”   蒙太奇脸上带着落寞之色,一股淡淡的死意环绕着周身,他仍旧是不发一言,看起来似乎有些晃神。   聪小小还在牵着李休的手,见此一幕眼中带着淡淡的伤感,只是伤感是一回事,后悔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日的一切都是这个圣宗宗主自己选择的道路,既然选择了就要承担后自己所选择的后果。   在今日这场盛事之上,圣宗折损了十三位五境宗师,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十三位五境无论放到哪里都能够成为一个庞大无比的势力,横行天下也不为过。   但就是这样的阵容却在一日之间折损在了自家圣山之上。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想着这件事情神情同样变得无比恍惚,即便是事实已经发生在了眼前他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堂堂的圣宗,堪称是第六大势力,近年来风头无量,竟是于今日折戟沉沙,几乎全部覆灭。   只怕今日过后,这个曾经风头无量的宗派,纵然不会彻底的走向没落,恐怕也会消失在大众的视线当中。   四周的圣宗弟子更是早已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把飞刀出现在了须弥陀的喉咙之前,这把刀很快,但还不足以对须弥陀产生威胁。   他的身影如雾般消散,此刻也已经没有了战意直接朝着天上的冥桥掠了过去。   飞刀划破天际刺了个空,冥桥开始发生震颤,然后降下了一道接引之光将须弥陀笼罩在了其中。   感受到四周的光亮须弥陀松了一口气,目光冰冷的看着地面上的李休等人。   一点星光忽然落在了他的脸上,让得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然后一把刀斩断了接引之光,陈落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那道青衫身影之上闪烁着璀璨星光,无数星光从他的身上流淌飘向了整个人世间,他握着刀,脊梁笔直,就像是支撑着天地。 第602章 繁星似海   那把刀斩断了接引之光朝着须弥陀斩了下去。   余势不停,且锋锐无比。   星光洒落人间会留下很多故事,但这把刀落下之后就只会有一个故事。   须弥陀抬起手掌接住了这把刀,他的实力很强,此刻一心想走更是很难被人拦住,但陈落现在同样很强,那那把刀的刀光落下将他的身影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须弥陀脸上的神情更冷,手掌握住刀光竟是将其生生捏爆而去,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雾遮蔽着苍穹,将陈落体内生出的星光尽数笼罩其中。   两个人围绕在一起如同一轮太阳升起,将这昏暗的大地照耀的很是闪亮。   黑雾阻拦光亮产生黑暗,黑暗带来绝望滋生鬼怪。   四周响起了河水流淌的声音,声音之大震耳欲聋,四周站台之上所有听到这河水之声的人都是目光变得呆滞了起来,就仿佛是被人剥夺了灵魂一般,犹如一具具行尸走肉。   李休目光微变,浣熊身形重新变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或者说是直接趴在了那里,兽神附体再加上燃烧祖纹,现在浣熊已经变得极为虚弱,那双豆大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似乎是在极力张开不想错过眼前这一幕。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轻轻地挥了挥爪子带起了一层光晕笼罩着李休已经梁小刀众人,遮蔽着这黄泉之音。   这是黄泉水滚滚流淌的声音。   传说人死之后落入地府便会途经奈何桥,在桥上行走之时便会受到黄泉水的洗礼,将人世间的一切污秽洗涤干净,断绝前世。   这须弥陀的实力果然要比须弥生强大许多,竟是能够引动黄泉意流淌人间。   陈落四周包裹着黑色雾气,黄泉意在他的四周显现的尤为清晰。   但他却没有收到丝毫影响,星光洒落周身完美的隔绝着黄泉水流淌而过所带来的影响。   须弥陀的面色微微一沉,陈落的双眼无比平静,这样的平静不像是寻常,更像是一种顿悟后的空灵模样,毫无杂念,也就是所谓的灵台空明。   他已然握着那把短刀,刀刃之上一点寒芒冲霄而起,硬生生的撕开了笼罩周身的黑色雾气。   星光流淌世间,那把刀上的意变得更加的纯粹。   他看着眼前之人,手中的刀还没有提起来,眼中却散发出了一道刀意笔直且迅速的斩了出去。   须弥陀的身体还在往上飞着,天上的冥桥震颤幅度愈发厉害,他重新抬手握住了刀光,身体四周的黄泉意在冥桥的照耀下凝为实质向着陈落流淌而去。   传说中的黄泉水十分浑浊且目光不可透过。   但眼下在四周凝聚而成的却是呈现着半透明的状态,甚至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认为那是黄泉水,反而更像是随风而动的天地灵气。   黄泉水很难阻挡,因为一旦被沾染一点就会对灵魂产生极大的伤害,轻则记忆缺失,灵魂重创,重则则会让灵魂灰飞烟灭。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支付不起的代价。   尤其是这种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方法最是难以招架和防备,即便是五境神修面对这样的攻势也要小心翼翼的仔细处理,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但陈落却还是那副样子,不闪不避,甚至就连目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震颤。   那把刀还在向前,他的脚下升起了一层雪白色的云梯,星光铺满全身,那些足够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黄泉水在遇到这些星光之时竟然诡异的朝两侧退让分开,不仅没有对陈落产生任何伤害,反而是将须弥陀的身体毫无保留的暴露了出来。   陈落往前踏了一步,洒向人间的星光倒卷而回朝着苍穹之上升腾而去。   那把刀夹杂着人间之意斩了过去。   须弥陀目光第一次出现了骇然之色,他抬手自冥桥之上牵引下来一道光辉,这一次并不是接引之光,而是打算接住冥桥的力量接下这一刀。   他现在距离那道桥已经越来也近,只要接下了这一刀便可以融入冥桥当中离开此处。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急迫,冥桥之上的朝下降落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陈落的刀光还差一段距离。   须弥陀的眼中升起了一抹庆幸。   这次和万香城的合作原本是一次共赢的合作,尤其是还有着雪国的参与,谁能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会落得如此狼狈?   即便是他须弥陀都需要扔下面皮逃命而去。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留得一条性命,那就不怕没柴烧。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破空声,固然很细微,但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他的耳朵当中,旋即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刚刚平复下去的目光当中再度升起了一抹骇然,身形欲要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但却为时已晚。   一把飞刀划过天空带起了雪白色的痕迹眨眼间便穿过了他的胸口。   须弥陀的身子微微一僵,手中凝聚的力量随之消散,冥桥之上所降落而下的力量随之中断。   陈落的刀跟着落了下来。   他的刀很锋利,尤其是在今日斩下了不少五境宗师的人头,就如同眼前这般。   刀光闪烁划过天空,须弥陀的身子在停止了朝上飞驰的动作,那个头颅落了下去,就像是雨后的凤吹落梅岭的小花。   花瓣落在了地上,轻飘飘的没有带起任何声音和尘埃。   人头也落在了地上,重重的砸进了雪地当中出现了一个坑洞。   天上的冥桥剧烈颤抖着,然后发出一道巨大的能量波动在空中炸开,就像是阴曹的警告和愤怒一般震动着天际。   然后冥桥消散于无形。   无数人再度震撼无比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无法相信,那须弥陀的实力应该已经有了诸天卷上前十三的战力,但饶是如此还是死在了陈落和叶开的手上。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骇然,就连阴曹的两名大长老都是死在了这里。   所有人陷入了沉寂当中。   叶开擦拭着嘴角上的鲜血,轻轻地咳嗽着。   陈落屹立于苍穹之上,抬头看着天空。   在所有人的身侧有无数的星光朝天上飘起,最后悬挂于高高的苍穹之顶,天空和黑夜就像是一片黑布,那些星光沾染凝聚在黑布上。   李休抬手握住了一点星芒,就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繁星似海,美不胜收。 第603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散落人间的星光飘到空中形成了一颗颗闪耀的星辰,这些星光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陈落身上的星光正在缓缓消散。   圣山之上安静极了。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下来。   叶开看着陈落,心中惊讶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这位当初草黄纸上排名第一位的唐国青角司院长,突破五境之后的实力似乎强的有些让人意外。   冥桥消失,绝天大阵重新启动,棋魔的手里再度出现了那一枚虚无印记,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同时也有着庆幸。   因为他先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一个很怕死的人在之前并没有选择看起来胜算更大的临阵倒戈,而是选择了始终坚守在李休这头。   这一举动看起来很让人感动,但实则却只不过是一桩交易和赌博罢了。   他所交易的是自己的命,所赌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命。   因为他是棋魔,他是荒州之上千年来最是穷凶极恶的魔头,无数人欲要除之而后快,无论是真的想要除魔卫道还是想要借此扬名,这些出发点或许不同,但是目的却是一样的。   要他死。   如果他选择站在圣宗那头,最后也一定逃不掉身死道消的下场,但是他如果站在李休这头赌一赌,输了不过是死,万一赌赢了那就等于让李休等人欠了一个人情。   让唐国欠了一个人情,用人情来换自己的命,这就是交易。   倘若赢了,圣宗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就如同眼下这般,虽说还有数位宗师并未回到宗派逃过一劫,但圣宗仍旧死去了十三位宗师。   今日过后,荒州之上的其他势力即便想要杀他忌惮李休的威望再加上圣宗的前车之鉴就摆在这里,也没人会再动手。   这就是赌博,他赌赢了。   而结果再完美不过。   想到此处棋魔脸上的笑容更浓,丝毫不加掩饰,四周围绕的九座站台开始缓缓移动并且朝着下方靠近落下。   那些人都在看着他,目光复杂却正如意料当中一般并不敢开口。   他的笑容再次浓郁了不少。   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和对你好,每个人都是如此,尤其是这个老谋深算的魔头自然也不会做出陪人殉葬这样看起来死忠做起来却十分愚蠢的事情。   他想活着,自从在三十六洞之内被磨杀数百年之后他心底这个念头就变得无比强烈,所以他很在乎自己能够活着,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狗。   何况现在做的还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老狗。   这未必能让其他人满意,但这很让他自己满意。   绝天大阵轻轻运转着,一股股精纯无比的天地之力被大阵转化之后不同的朝着赵开元和那名身受重伤的唐国五境以及浣熊的身体当中涌入着。   极大程度的恢复着他们的伤势。   当星辰悬在天穹照耀人世间的时候,心怀希望的人抬头望去总能够从中得到自己想要追寻的答案还有片刻的安宁。   这座圣山之上聚集了很多人,荒州之上有头有脸的宗门都来到了这里进行观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掐算着那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答案并不一样,但眼下四周的平静和安宁却是一样的。   陈落从空中落下站在了蒙太奇的面前,身上的星光若隐若现,但那把刀依旧握的很稳。   蒙太奇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也没有拔剑,就这么站在那里。   李休看着雪无夜:“你输了。”   雪无夜抬头看着天上的那层星光,此刻似乎还残存着冥桥留下的痕迹,雪花落在身上有些冰凉,夜风吹在冰凉处透着湿润的寒意。   这是很惨重的代价,圣宗死了十三位五境宗师,即便是算上远在他方以及虚境之内的宗师现如今还剩下的也不超过六位。   万香城的损失同样不小,算上天蛟虽然只死了六位宗师,但其中可还包括楚王和苗奚柏二人,这样的代价不得不说哪怕是五大派也会等于是断了一臂。   最关键的是声望的衰落,此事过后圣宗再也不可能风头无量,也失去了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希望。   “我输了吗?”   雪无夜远望着头顶星辰,让人奇怪的他的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是惊慌出现,反而很平静,就像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他的确输了。   但输了的人却是这副模样,如果不是在装模作样,那就一定是另有图谋。   会是什么?   没人知晓,也没有人猜的出来,而且雪无夜并不打算说出来,更像是在故弄玄虚。   只是李休知道他并不是在故弄玄虚,因为雪无夜不是傻子,他是雄主,有雄才大略的万香城少城主,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大动干戈。   那这背后就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雪无夜的目光从天空之上收了回来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那张脸平静的让人有些心悸。   “输的人是你。”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一抹笑容。   李休的眉头皱了起来,人在局外或许可窥局中,身处局中或许也能借之窥探局外,但若是落入了局中局,而局外局却又看不见摸不着,那就永远也不可能窥探到。   所以哪怕他号称再如何绝世,再如何算尽天下,面对没有见过没有听过与自身没有任何关系的局外局,他都不可能猜得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一南,李一南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晓这背后的其他事情。   但可以肯定的是雪无夜一定没有说谎。   “无论这背后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但只要杀了你,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吧?”   梁小刀看着雪无夜淡淡道。   他很瞧不上摆出这样衣服神秘莫测模样的人,既然猜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将他杀了,所有的事自然就会消失。   这是很简单也很直白的道理。   雪无夜看了一眼梁小刀,并未生气,只是道:“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话吗?无论今日的结局胜负如何,我都会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我是雪无夜。”   ……   …… 第604章 三个条件   这话说得很不讲道理,但却很有道理。   因为他是雪无夜,所以他不会死,就像先前所有人都认为李休一方必死无疑,但李一南不会死一样。   他们是五大派的唯一传人,是整个宗派除了掌教之外身份最高的人,与寻常的圣子圣女不同,每个宗派都会有不止一名圣子圣女存在,死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但唯一传人就只有一个,不可替代,不可取代。   若不是因为倾天策掌教闭关,再加上李一南远在唐国,也不会让鲁奇找到机会扩张自己的野心。   但那只是无用的举动,即便鲁奇是掌教的外甥,是任春楠的亲生儿子,但他还是不如李一南,于是便死了。   五大派在荒州之上屹立千年之久,底蕴之深厚无人可比,其内部自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运转模式。   梁小刀的目光微微眯起,却是没有在说话,因为他知道雪无夜说的是事实,今天万香城死了四位五境宗师,再加上前段时间在摩罗崖内死去的二位,这是仇恨,但却还不是要立刻分出你死我活的大仇。   因为无论是摩罗崖还是眼下圣山,那些五境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他们主动找上门的。   怪不得李休。   但如果雪无夜今天也死在了这里,万香城毫无疑问会倾巢而出,那李休就一定会死。   所以眼下的一切看似仇深似海,其实却是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上。   “我很想知道,我输在了什么地方。”   不懂就要问,这是三岁幼子都知道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会儿,出声问道。   赵开元以及剩余的一位唐国五境已经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二人伤的很重,即便是有着绝天阵的帮助想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完全恢复无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如果只是简单地行动的话,却是没什么问题了。   雪无夜想了想,说道:“有些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但结果却一定会发生。”   他凝视着李休,平静的目光中满是认真:“你会输的很惨。”   他的语气很认真,这话自然也很认真。   李休再度沉默了下来,如果一个问题在答案浮出水面之前注定得不到答案,那就不必再去问。   “今天注定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日子。”   雪无夜看着四周,这夜并不黑,因为天上的星光还未彻底散去,光亮照在所有人的脸上,四周九座站台已经彻底落了下来,站台边缘接连着圣山大地。   那些人正在缓缓从台上走下。   圣宗弟子们却都是呆若木鸡一般伫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一些游野境界的护法长老面色铁青的站在前头阻拦着众多弟子上前。   现在的确很平静,但这件事还没完,圣山的生死完全掌控在那个青衫少年的手上。   天上有风雪散开,冰霜在地面铺成了一层银白,许多人下意识的跺了跺脚,跺掉了覆盖在脚面上的那一层白霜,同时也让冻僵的脚趾恢复了一些温暖。   在场的都是修士,修士可以吸纳操控天地灵气,即便是最浅薄的初境修士也能够做到冬暖夏凉,除非是雪原或者是塞北那样绝对的苦寒之地,否则很难会被天气所影响。   但现在竟然被冰霜冻结了双脚。   无数人抬头望去,只见满是星光的天空被人撕开了两道缝隙,缝隙宛若黑洞一般散发着深邃无比的气息。   自缝隙中落下来两个人,无数星光彻底散去,整座圣山重新变得漆黑一片。   这夜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棋魔目光一闪,绝天大阵散发着柔和的光亮照耀在了圣山之上,四周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天上的雪还在下,破碎不知多少次的云层重新聚集到了一起。   卫二爷站在了李休的身前,面无表情。   圣宗圣祖面色阴沉的站在了蒙太奇的身前,偏头看着陈落和叶开,目光冰冷且满是杀意。   圣宗今天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了即便是他这个圣祖也无法接受的地方。   叶开伸了个懒腰,半散的头发显得有些湿润,那张脸上仍旧带着轻佻之色,就像是根本不将眼前之事放在眼里。   陈落握着刀,面无表情。   “如果你还不走,我或许真的会杀了你。”   卫二爷淡淡的瞥了一眼雪无夜,说道。   雪无夜眼神微微一缩,浑身上下涌现出一抹寒意,就像是坠入了冰窖当中一般,他脸上的笑容收敛消失。   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休一眼,然后对着卫二爷轻轻地躬了躬身子:“晚辈告退。”   他取出了一座云舟掷于空中,然后踏上了云舟消失在了圣山之上。   这一幕再度让不少人为之惊讶和难以置信。   他们不敢相信李休会放虎归山,同样也不敢相信堂堂的万香城少主竟然就这么输了。   如今的圣山很纯粹,剩下的人就只有三方。   李休一方,圣宗一方,旁观者一方。   那些看热闹的人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一场大戏总要有头有尾,有开始就要有谢幕。   此刻的圣山之上就只剩下了两位五境宗师,圣祖,蒙太奇。   场面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寂静,双方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如此一幕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李休方才开口说道:“蒙掌教想活,还是想死。”   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与闲人聊天之时随意说出来的一般。   但就是这一句话却是如同惊雷一般在着圣山之上炸了开来,无数人瞳孔缩成一点,那些圣宗的护法长老们都是眼中泛起苦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堂堂圣宗的掌教,也能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询问逼迫,要生要死?   以前有句话叫做生死有命,放到眼前这句话或许应该改成生死有李休。   蒙太奇看着李休,眼眸中的灰败逐渐露出了一抹杀意和阴沉。   李休却并不在意,淡淡道:“今日之事全部都是你自作自受的结果,我想这一点蒙掌教应该比我清楚。”   蒙太奇问道:“你要如何?”   李休摇了摇头,道:“是你想要如何,而不是我。”   生与死,这并不难选。   这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错。   蒙太奇也沉默了下来,他或许感到愤怒和无奈,却唯独不会感到后悔,因为从圣宗的角度来看的话这个选择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联手万香城,一举成为第六大势力,这中间本应该犹如平原一般一马平川。   直到突然这平原之上出现了一个小石子,出现了李休。   然后他们想要将这个小石子碾成碎屑,结果却想不到这个小石子原来是一座高山,不仅没有碾过去,反而将自己撞成了无数碎片。   李休的态度很明确,他并不想杀蒙太奇,因为不好杀,毕竟圣祖还活着,这个实力和卫二爷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老妖怪要是真的被逼到了退无可退发起疯来的地步,他们自己也不会好受。   何况从今往后的圣宗行事无疑会收敛很多,对于他来说也已经不再是威胁。   所以李休想要的不是他们的命,而是一个交代。   也就是能够光明正大的交代。   蒙太奇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不想给。   只是眼下如何做已经容不得他。   叹了口气,那张本就有些灰败的脸上带着更加浓郁的落寞之色。   似乎就连身材都是佝偻了许多。   “今日过后,圣宗会昭告天下,将圣女聪小小许配给你,光明正大。”   蒙太奇开口道。   这是一切事情的起源,也是本就应该做的事情。   聪小小握着李休的手,那张俏脸笑靥如花,眼中却是流下了两行泪水,她穿着一身嫁衣站在风雪当中,冰花插在发上,世上再也没有如此好看的女子。   李休的手微微用力,但他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这还不够。”   蒙太奇的目光微微一凝,眼眸深处浮现了一抹冰冷。   李休的目光与他对视着,似乎是在警告,又似乎是在提醒。   蒙太奇沉默了一瞬,眼中的冰冷散去,面容之上出现了疲倦之色:“圣宗会撤销长老令,并且会对唐国致以歉意,日后见到唐人会以上宾之礼待之,不会暗中报复。”   李休点了点头,道:“我会让倾天策的人提供证明,需要蒙掌教亲自修书一封经由倾天策的渠道供天下人观看,同时还需要蒙掌教另外亲书一封送往唐国交与监国太子李弦一,赔礼道歉。”   这话很不客气,四周从站台之上走下来的那些人听到这话都是同时忍不住眼皮一跳有些不敢相信。   觉得李休此举有些得寸进尺,如果真的让蒙太奇修书一封送往唐国致歉,再加上倾天策的渠道宣传,恐怕这位圣宗掌教就真的要成为一个笑柄了。   对于这些地位奇高的一宗之主来说,与颜面比较起来或许死亡还更容易接受一些。   就在这些人以为蒙太奇会恼羞成怒拼死一搏的时候,却想不到蒙太奇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这一幕再度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的确,对于蒙太奇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卑躬屈膝颜面尽失才可怕。   但那要考虑眼下圣宗所处的环境,他是圣宗掌教,一心想为的就是要让圣宗走的更好,成就更高的辉煌,正因如此才会想要和雪无夜联手。   固然失败了,但却无法否认他想要让圣宗变得更好的初心。   而眼下圣宗五境宗师已经死去了十三位,现在的他不说心灰意冷也差不太多,想死容易,但想要保住圣宗仅剩的香火才不容易。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自己的颜面是小,如何让圣宗保存实力,尽最大可能东山再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在那之前,还要先度过眼前的危机,那就是让李休满意。   仅此而已。   不得不说单从一宗之主的位子上来看的话,蒙太奇是一个为了宗派着想的合格掌教。   “世子殿下可还满意?”   蒙太奇问道。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终于已经彻底尘埃落定的时候,李休却是再度摇了摇头,认真道:“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所有人讶异的抬起了头,就连梁小刀和叶修等人都是抬眼看了过来,想不到李休还能说出什么条件来。   蒙太奇目光再度微微一沉,问道:“差在哪里?”   李休说道:“我要圣宗宣布,断绝一切与万香城有关的联系,并且以掌教令发誓从今往后与万香城不相往来。”   他李休,莫非是疯了不成?   饶是四周众人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一幕幕震撼连连,但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还是觉得这李休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   这件事如果真的宣布出去,就等于将圣宗与万香城彻底推到了对立面,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哪怕今日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日后面对五大派之一的万香城,圣宗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以说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答应李休这个条件。   因为这等于自掘坟墓,一旦答应,圣宗那本就良莠不齐的弟子无疑会散去半数,这些弟子加入圣宗本就是想要利用圣宗之威望成就自己,现如今圣宗没落他们早已经是留下和离去之间摇晃不已。   若是蒙太奇宣布和万香城决裂,这些还未做出决定的墙头草恐怕顷刻间便会脱离宗派。   这样的损失就太大了。   所以即便是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蒙太奇听到这个条件之后还是忍不住楞了一下。   但他还未说话。   罗浮渊便已经从后方走上前来,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条件,我圣宗应下了。”   这是大事,按理说没有小辈插口的余地,但蒙太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并未开口责怪,只是目光有些复杂。   “浮渊说的没错,这件事,我圣宗应下了。”   就在这时,那一直未曾开口的圣祖忽然说道。   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是赞同了下来。   蒙太奇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显得更加黯淡了起来。   “我答应你。”   李休看了一眼罗浮渊,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一礼,然后将目光放到了蒙太奇的身上,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既如此,晚辈告退。” 第605章 脚下的路和身后的路   圣山之上还有很多人,但关键的人几乎已经全部离去,旁观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再继续留下。   今天是场大戏,注定会传遍天下,也注定会震惊天下。   这场戏还没有彻底结束,因为还会有很多收尾的事情要做,李休很厌恶这些琐碎的事情,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   所以他走的很痛快,在对着那个虽然握着剑却再也拔不出剑的圣宗掌教行了一礼之后便朝着圣山山脚走了下去。   山脚很广阔,足有百里范围,地面并不平,一眼过去会被树枝和起伏的陆地遮掩住视线,看不清百里之外。   几人应该回永安城,因为现在的永安城很安全,同样也很近。   但几人并没有去往永安城,而是选择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朝着荒州的最西方走了过去。   正如雪无夜在走之前所说的那般,今天注定是一个难以忘怀的日子,也是一个注定会被很多人铭记许久的日子。   从圣宗往西走所遇到的第一座城名叫浮白。   浮一大白的浮白。   这是一座好城,也是一座小城,几人一路行走进入城中,天还未亮,甚至还未到丑时。   所以四下很黑,荒州不是大唐,自然没有宵禁存在,即便是唐国除非是在战时,否则也不会有施行宵禁。   但这是小城,就算没有宵禁在夜晚同样没有行人存在,除了长街尽头拐角处偶尔能听到守夜人的打更声之外,便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灯火并不通明,只有几家客栈的门口还在挂着灯笼接待来往客人,小城夜晚人少,总归还是有一些的。   他们不会住在客栈。   李一南走在最前头作为引路之人,倾天策的产业遍布天下,即便是在浮白这样的小城当中也有属于自己的铺子。   一行人停在了一家古董铺子门前,在修士的世界当中能被称之为古董的最少都是五百年以上的物件儿,能被称之为好古董的起码也要千年以上。   更重要的是在修士的世界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古董,因为没人会去在意那些带着丁点道韵的破损物件儿,除非是琴宗的琴,上古的棋道残局。   几位圣人的书法还有风流大家的画作。   所以开一间古董铺子不仅没用,而且没用。   李一南上前推开了门,铺子的门并没有上锁,屋内燃着一盏黄灯,厚重高大的展台之上什么都没有,这很奇怪,一间古董铺子不仅没有上锁,其中甚至没有一件古董。   “既然没有值钱的老物件儿,那就是一间空屋子,既然是空屋子又何必要上锁?”   似乎是看穿了众人心中所想,李一南轻声笑道。   他拿起了那盏黄灯点燃了四周墙壁,将屋子当中照的明亮起来,众人这才看清楚,在那柜台之后有一处阴影的角落,即便是四周墙壁都燃起了黄灯仍旧是无法照亮那阴影处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能隐约看见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轮廓并不清楚,但的确是一个人的轮廓。   “想不到你真的敢来这里。”   那站在黑暗当中的人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特,听不出男女,听不年纪,听不出情绪。   在场有很多人,但这话一定是在对李一南说。   李一南将那盏黄灯随手放下,目光直视着阴影中的那个人,淡淡道:“路本就是给人走的,房子也是给人进的。”   黑暗中的人说道:“但这条路不是给你走的,这间屋子也不是给你进的。”   李一南说道:“有两条腿的人就可以走。”   “光有两条腿是不够的,你还要有过人的胆识和魄力。”   “我想我的胆识与魄力应该不错。”   “你既然敢来这间古董铺,那胆识和魄力就一定很不错。”   这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古董铺,但铺子里面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李休并不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气息,但陈落却站在了他的面前,一个能让陈落提前站在身前的人,那一定就是不一般的人。   浮云城距离圣山有着五百里之遥,足够普通人走上十天左右,好在众人走得很快,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便已经走进了这间古董铺子。   圣山之上的事情很精彩,但想要传遍天下还需要一些时间,浮云城自然并不知道。   “脚下的路可以让很多人走,但你身后的路却再也没有人能走。”   李一南看着那个阴影当中的人,接着说道。   黑暗中的人似乎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道:“我身后的路,我当然能走。”   李一南道:“没有人能走,你也是人,自然也不能走。”   “脚长在我身上,我为何不能走?”   “因为有很多时候你能不能走看的不是自己的双脚,而是那条路上有没有人拦路。”   “我身后应该没有人拦路。”   “你的身后的确没有人拦路。”   “那我为何不能走?”   “因为那里有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   “鲁奇的尸体。”   李一南的话音落下,那道黑暗中的人影却没有再度开口,而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里距离圣宗圣山有五百里远,普通人一眼根本看不到圣山,自然也看不到圣山之上的风云聚散。   黑暗中的人走出了黑暗,众人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   彭恩和赵开元警觉的站在李一南左右,目光中带着警告之意。   这人复兴诸葛,名十三。   诸天卷上排名第九位,倾天策,诸葛十三。   寻常人或许无法在五百里之外知晓圣山之上发生的事情,但他一定知道,知道却没有去。   原因很简单,他想让李一南死。   因为诸葛十三在三百年前和任春楠是道侣,鲁奇不是他的儿子,但他却很疼爱鲁奇。   鲁奇和任春楠有底气要和李一南争少主之位,最大的依仗就是眼前这位。   但现在鲁奇死了,所以李一南才会说他已经退无可退,因为摆在诸葛十三身前的道路就只有一条,扶持他这个原来的少主。   他并不担心诸葛十三会杀了他,因为如果他死了,倾天策将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传人。   “你的手段狠辣了许多。”   诸葛十三看着他,说道。   李一南沉默了会儿,憔悴道:“其实我本不想如此。” 第606章 亏欠这种事   “但你还是做了。”   李一南沉默了会儿,说道:“他不该来的。”   诸葛十三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他的确不该去。”   不去就不会死,那自然就不该去。   “你打算如何处置春楠?”   诸葛十三又问道。   春楠自然就是任春楠,也就是鲁奇的母亲,倾天策掌教的姐姐。   他三百年前的道侣。   鲁奇死了,任春楠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那她自然也要死。   只是任春楠毕竟是自己师尊的亲姐姐,杀不得。   李一南想了想说道:“我会将她囚在幽阁当中,永世不得外出。”   诸葛十三说道:“过了。”   李一南看着他,认真道:“你应该知晓,我没有杀她,就已经很仁慈了。”   诸葛十三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李一南却是再度开口:“我尊敬你,就如同师尊信任你,但你却辜负了我们师徒的信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诸葛十三还是没有说话,身形重新隐没到了黑暗当中,这一次却连轮廓都没有留下,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铺子里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四周墙壁上的黄灯微微闪烁着,将众人的影子拉的长短不一。   李一南来这里自然就是为了要解决这件事情,诸葛十三的实力很强,所以他的态度自然也很重要,这件事早晚需要解决,自然早晚都要。   那么早些,自然要好过晚些。   在场的众人早晚会散去,早晚会散,晚些自然要好过早些。   今晚很安静,人很多,好在古董铺子也不算小,各自寻找地方休息。   铺子一共有三楼,自上而下更显雅静。   聪小小与李休站在二楼的窗前并肩而立,那身嫁衣还未曾褪去,站在窗前月下看起来好看极了。   这二人无疑是很受争议的一对儿,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经过时间的磨炼和相处,更像是一见钟情一般,总有人会说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但其实真正的一见钟情是在彼此对视的第一眼那相互之间自灵魂深处产生的刹那悸动。   那就是非他不可,也是非她不可。   “人这一生总会受到许多限制和迫不得已,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你也无需再介怀。”   轻轻地拉着聪小小的手,二人看着遥远天上挂着的那轮圆月,李休轻声说道。   这自然指的就是当初在小南桥之时发生的那件事,事后李休不仅没有愤怒,反而还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让不少人有些看不过去,即便是最亲近的梁小刀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暗地里不知怒骂了多少次老舔狗。   但感情这东西很玄妙,真正能够切身体会的就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聪小小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俏丽清冷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那可以被称之为幸福。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一根刺,无论之后再如何弥补这根刺都会留下,我欠你的太多,恐怕永远也无法还得清。”   喜欢的人不会谈到亏欠这两个字,除非是真的太过亏欠。   李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还?”   聪小小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笑着道:“我想用一生来还。”   二人之间很少说情话,自然也就没有怎么听过情话。   但这句情话的确很动听。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月亮,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句诗。   “可惜是在荒州。”   这话有些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   聪小小睁开眼睛看着他,眼中有些不解。   李休笑道:“如果是在唐国,我们就能洞房了。”   聪小小楞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哪怕是再如何清冷的性子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泛起了红霞,她将头埋在李休的胸前,双手环抱着他的身子,很是用力。   头顶的月光照了下来,透过窗口落在二人的身上。   两张脸都带着笑容,很是好看。   “我想听琴。”   李休忽然说道。   聪小小知道他想听什么,直起身子取出了一把木琴放在了琴架上。   琴架摆在窗前,两侧放着绿花,并不好看,但足够绿。   花桥水的琴声很淡,很轻,就像是山间野外的清泉水拂过石面一般,曲调固然没有什么波折,但听起来却让人十分舒服,仿佛置身与山泉一侧,最能静心。   这很好听,尤其弹琴的人是聪小小,那就更好听。   李休站在窗前,想起了当初在书院屋顶时的模样,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听花桥水之时的感受。   正如此刻。   月色,雪色,绝色。   如此而已。   清幽平淡的琴声像是涓涓细流一般流淌在整座古董铺子上下三楼里,为每个人都带齐了各自的心事。   叶修斜倚在三楼的阁楼上,背靠在木柱上,抬头看着天上,听着耳畔那清淡的琴音,脸上带着淡淡的怅然之色。   “在想什么?”   阁楼另一侧,梁小刀和李一南对饮浅酌着,见叶修这幅模样,于是便开口问道。   叶修笑了笑,身上的锦衣在月色照耀下看起来更为华贵。   “想喝酒。”   梁小刀耸了耸肩,然后扔过去了一坛好酒,说道:“无论是想喝酒还是想抢亲,我都可以。”   叶修看着他,苦笑道:“喝酒容易,抢亲很难。”   梁小刀浑不在意的躺在阁楼扶手上,一只脚荡在楼外空中,说道:“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咱们再干,肯定比这次容易。”   “抢亲还抢上瘾了吗?”   李一南瞥了二人一眼,有些瞧不起。   叶修无奈道:“不抢亲,如何成亲?”   李一南将手中酒坛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真男人从来都是让女人倒追自己。”   叶修偏头看着梁小刀,问道:“真的假的?”   梁小刀摆了摆手:“别问我,我可是快要当爹的人了,你们这种爱而不得的调调不适合我。”   叶修撇了撇嘴,也不说话,继续抬头看着月亮。   一副我寄相思与明月的模样。   花桥水的平静声音还在持续,几人的面色都已经平静下来,但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着酒,显然那颗心都并不平静。   慕容雪站在一楼,抬头看着楼上的那道青衫身影,有些沉默。 第607章 做狗和做人   今夜特别漫长。   在李休等人远赴浮白城的时候,圣山之上却宛如死寂一般。   其余势力的旁观者早已经离去,而且是连夜离去不曾有半点停留,现在这个晦气时刻,谁要是敢留下来找不自在,那才是真正的不自在。   圣山之上留下了很多尸首,很是刺眼,行走路过的圣宗弟子更是连目光都不敢往那头看,他们在恐惧,他们不敢面对这一切。   今天的圣宗很狼狈,往后的圣宗会或许会更加狼狈。   山巅之上,聪小小的那座圣女宫殿崖前。   罗浮渊和蒙太奇便站在此处,目光凝视着崖下飘飞的花瓣,都是有些无言。   圣祖已经回到了圣山深处闭关,同时发出了圣祖令召集镇守在荒州之上的其余几位宗师回宗,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但所有人都清楚,往后的圣宗已经陷入了半封山的状态。   “我该听你的。”   蒙太奇坐在山崖上,身上的灰败和落寞之气不停缠绕,那是英雄迟暮,那是即将走向凋零的死气。   他眼中有些后悔,在当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面前,他从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   因为那没有必要,再如何铁打的人也需要一个能够发泄的地方。   罗浮渊站在他的身后,轻声道:“欲速则不达,这是您当初教过我的事情,只是很可惜,您自己却并没有这么做。”   蒙太奇笑了笑,说道:“大道理谁都讲得通,但真正做的事实又有几人做得到呢?”   “浮渊,我错了吗?”   罗浮渊沉默了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不以成败论对错,只以成败论英雄,这也是您教过我的事情。”   从圣宗的角度来看他的选择或许并没有错,联手万香城,几十年内成为第六大势力,这样的结果和地位足够来赌一次。   但他赌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但你不能说那是错的,只是因为输了,所以那才成为了错事。   蒙太奇有些惊讶:“想不到我竟然教过你这么多事情。”   罗浮渊低着头,尊敬道:“师尊教了我很多,足够我受用一生。”   蒙太奇嘴角泛起一抹苦涩,道:“我教了你很多应该做的,但我自己却并没有那么做。”   他低头看着山崖之下,身上的暮气变得浓郁了一些,喃喃道:“原来我还是错了。”   二人坐立与山崖之前,蒙太奇拿出了自己的剑托在手中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抬手扔进了山崖下。   “以后的我,再也拔不出这把剑了。”   他喃喃道。   罗浮渊脸上出现了担忧之色,喊道:“师尊。”   蒙太奇摆了摆手,轻声道:“我还能活很长时间,不用担心,今日过后我便会将圣宗掌教之位传给你。”   这话很惊人,一位小小的三境修士却要成为圣宗掌教?   要知道即便是如今的圣宗已经没落,再也不可能成为第六大势力,但这个宗派所剩余的力量依旧足以傲视天下的一流势力。   这样的门派却让一位三境修士成为掌教?   尤其还是一位后辈,于情于理都无法说服旁人。   但罗浮渊自身却并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应,他只是站在蒙太奇身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成为掌教之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蒙太奇看着自己这个弟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罗浮渊想了想,目光远望着圣山西方,轻声道:“我想道个别。”   ……   ……   李休等人的行踪并没有加以掩饰,有心之人只要想查就一定能够查得到,何况还是圣宗这样的门派。   “这是双赢的事情。”   浮白城,古董铺子里,众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两日的时间,并未急着离去,因为还有些事要处理,还有些话要说。   李休坐在柜台之后,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观看,棋魔站在他的身后,开口说道。   李休道:“你只是想活着。”   棋魔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但殿下同样也活了下来。”   “你总不可能一直跟着我。”   “为何不能?”   “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有野心人的通常不会喜欢做狗。”   “做狗还是做人其实都是一回事,无非就是做人说起来要好听一些。”   李休摇了摇头,道:“做狗和做人并不同。”   棋魔有些诧异,问道:“哪里不同?”   “人始终是人,而狗不可能永远是狗。”   他低头看着书,并没有回头。   棋魔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微微眯起,不停地闪烁着。   没人喜欢做狗,哪怕是为了活着。   “你可以选择离开,凭借这件事的威望,未来百年内可保你无忧,百年后别人想杀你或许也很难杀。”   李休轻轻地翻了翻书页,轻声说道。   这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就像是真的给了他安稳离去的选择一般。   棋魔的目光闪烁的更加厉害,许久后他抬头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笑着道:“我这人其实没什么野心,能活着就是好事。”   “离开一样能够活着。”   “可跟在殿下身旁总能活的更安稳些。”   这应该就是表态了。   李休合上了书,将书放在了那盏黄灯不远处,然后抬起了头转身看着棋魔,说道:“有野心不是坏事,懂得取舍更是好事,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棋魔问道:“殿下认为我是人?”   李休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人?”   棋魔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是人。”   李休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二楼之上走了过去:“做人和做狗其实并不难选,唯一的差别就是狗要做的事和人要做的终归不同,你最好是个人,而且要是一个好人。”   棋魔再度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顶,说道:“我当然是一个好人。”   李休说道:“那自然再好不过。”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之上,只剩下棋魔一人站在柜台之前,那盏黄灯一侧摆着一本书。   书的一角放着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没了三分之一,然后他又喝了一大口,茶杯中的茶水已经一干二净。   他放下茶杯,在柜台表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棋魔低头看着那本书,汗流浃背。 第608章 聚散总要吃火锅   锦衣叶修不是一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但他这几天的确很是多愁善感,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三楼的阁楼上看月亮,好在这几天的天气还不错,月亮足够大也足够圆。   起初坐在那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梁小刀和李一南受不了他身上的那股子酸劲,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跑到二楼吃火锅去了。   大冬天吃火锅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尤其是此刻友人尽在身侧。   只是水烧开需要一段时间,准备食材也需要一段时间。   不戒也去了三楼的阁楼上,也不说话,只是一屁股坐在叶修的身旁,从怀中拿出那副画举在头顶眯眼看着,脸上露出了那副傻傻的笑容。   “你这和尚也思春?”   叶修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诧异。   不戒没有看他,脸上带着那副看起来有些单纯的笑容,轻声道:“和尚怎么就不能思春了?”   叶修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之意,说道:“和尚不都是讲究六根清净的吗?何况你还是佛子。”   “佛子也是和尚,和尚也是人,还是男人,男人思春怎么了?”   叶修的面色更加古怪,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总觉得有些不对。   “无量寺的长辈都不管你?”   不戒看着画上的女子,得意道:“我可是佛子,谁敢管我?”   叶修愣了一下,旋即摇头笑了笑,靠在木柱上看着他画上的那名女子,很好看,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如花似玉,不由得好奇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戒脸上带着幸福之色:“不知道。”   叶修再度愣了一下,追问道:“你没有和她在一起?那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   不戒摇了摇头,有些遗憾:“我只见过她一面而已。”   叶修眼皮跳了跳:“那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以前去唐国的时候见过她,在一个叫做南城的小地方,后来她便不在了,我找过很多地方都没有再见到过她。”   “多久了?”   不戒的眼睛变得很亮,回答道:“两年三个月零七天。”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又看了一眼那副画,说道:“那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不戒点了点头,呵呵一笑道:“她当然是个很好的人。”   “她也是修士?”   “不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教书,南城一个小学堂的女先生,唐国开朗开放,女先生教书也很常见,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好奇,所以就在学堂窗外听了一天的书。”   不戒的眼中露出了追忆之色,怀念道:“她教的真好。”   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带着零星几颗星星。   星辰黯淡并不明亮,但小和尚的眸子却亮的吓人。   叶修看着那张画有些犹豫的说道:“凡人性命短暂,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而你还没找到她,该如何?”   不戒愣了一下,那双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并没有说话。   李休站在他们两个的身后,听着这些话然后转身走下了楼。   叶修回头看到了李休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沉,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小和尚与李休是至交好友,那个女子还是在唐国遇到的,凭借李休在大唐的地位想要找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但他却没有找。   这当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不能找。   为何不能找?自然是因为再也找不到了。   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的小和尚,叶修靠在木柱上十分安静,再也不发一言。   ……   ……   一楼站着一个人,三楼站着两个人。   二楼站了很多人。   李一南,梁小刀,慕容雪,陈落,赵开元,彭恩,叶开,还有聪小小。   这里只有两个女人,但两个女人却并没有站在一起,反而离得很远。   李一南和梁小刀忙活着火锅,赵开元与彭恩还有陈落说着什么。   叶开独自站在窗边,眉头紧锁,看起来仿佛有着什么心事一般。   李休朝着窗边走了过去。   “这一次的圣山一役,还要谢过前辈。”   叶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小玉山欠你二叔的人情,这一次过后,人情便算是还了。”   小玉山和李安之之间有个人情,具体是什么李休并不知道。   “如果你二叔愿意说,那他就一定会说,如果他没有说,那你也无需问我。”   像是看出了李休心中所想,叶开率先说道。   老一辈人之间总有着属于各自的恩怨情长,江湖不只有现在才是江湖,老一辈之间的事情未必会不如小辈精彩。   李休并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以前一定发生了很多事。   “我看前辈刚刚眉头紧皱,可是在担心什么?”   叶开摇了摇头,道:“你无需担忧我,荒州之上五大势力为尊的确不假,但总有几个特殊地方不是他们想动就能动的。”   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李休不用担心他或者小玉山会遭到报复。   特殊地方李休只知道两个,一个是小玉山,还有一个便是皇甫家。   可眉头紧皱总有心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李休并未说话,仍旧在看着他。   叶开犹豫了一会儿,解释道:“我去救你的时候把苏子瑜扔到外面忘记回去接他了。”   李休嘴角一抽,说道:“你的速度很快,现在去接苏子瑜想来一刻钟便足以回来。”   叶开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了看桌上已经渐渐沸腾起来的火锅,说道:“他一个人,想来很安全。”   既然很安全,自然不需要再去接他。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了陈知墨,前段时间圣宗颁布长老令之时陈知墨曾经出现过,只是自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再传出。   轻轻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到了桌上。   一个标志性的铜锅,中间放着一层隔板,一边是清汤,一边是麻辣。   这是很合适的办法,但李休却皱了皱眉,清汤太淡,麻辣太辣。   “我想吃微辣的。”   他开口冲着梁小刀喊了一声。   梁小刀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翻滚沸腾的锅底。   “吃。”   聚散总要吃火锅。 第609章 春天里百花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永远都聚在一起。   吃完这顿火锅之后便会各自散去,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人这一生成长一路总会遇见许多的离别,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味道不错,什么名堂?”   叶开学着梁小刀几人的模样吃了一口,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正如前辈所见,很简单。”   梁小刀伸手指了指火锅和四周的配菜,说道。   “一会儿记得把这锅底和蘸料的秘制配方给我写一份,小玉山上最没意思,如果能吃一份火锅,那会很有意思。”   “没问题。”   这顿火锅吃的很热闹,众人靠在椅背上各自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大多都是小辈们再说,类似于陈落叶开等人并不插话。   那一战很精彩,但其中最惊艳的人无疑是这个青角司陈落,他的实力恐怕足以在荒州诸天卷上排名前十五。   即便是性子轻佻的叶开偶尔看向陈落的目光当中也带着钦佩之色。   楼下的门被推开,一个人顺着楼梯走了上来,正是这几天一直不在此地的卫二爷,那天晚上他便已经离开了此地,去了哪里并没有说。   直到此刻方才回来。   火锅这东西起源自听雪楼,他自然是吃过不止一次,眼前也就没有了猎奇的新艳模样。   “去了哪里?”   李休看着他,好奇问道。   屋内火热的气氛变得冷淡了许多,因为卫二爷的实力足够强,而且性子足够冷,哪怕是在炎炎夏日,只要他站在那里似乎就成了寒冬。   “去见了一个老朋友。”   卫二爷没有细说,李休也就没有再问,这些老一辈的瓜葛很复杂,复杂到他不想参与其中。   “什么时候回唐国?”   卫二爷开口问道。   李休来到荒州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为了诸天册,二是为了聪小小。   现在两件事都已经结束,自然也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李休想了想,说道:“再留些日子,荒州这么大,我想去走走。”   卫二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休却是又问道:“您要何时回去?”   “明天。”   这很早,现在已经是深夜,说是明天其实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后。   桌上的铜锅已经渐渐熄了,卫二爷对着陈落说道:“以你的实力不适合继续留在青角司,去书院或是来我听雪楼磨炼数年,会更上一层楼。”   陈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子非的天资绝世,无人能与之相比,机缘更是极好,萧泊如破六境之时被他一剑斩落雷龙,固然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但也得到了莫大的好处。   所以子非的实力才能够再度突飞猛进,到如今只怕并不比卫二爷逊色多少。   这个横压一代的人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方无人知晓,究竟能够成长的有多快同样无人知晓。   所以陈落还需要走一段路,而且未必是一段很短的路。   卫二爷又看了一眼棋魔,棋魔正襟危坐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筷,面色严肃。   今夜并不漫长,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当铜炉里的锅底凝聚成块状的时候长桌上已经没有了人。   李一南回到了倾天策,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赵开元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诸葛十三,彭恩则是留在了这间古董铺子,毕竟总需要留下一个人作为看守。   如果抛却永安城不算的话,浮白城的确是周遭距离圣宗最近的一座城池了。   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   天空在黑暗中透着一抹蓝色,似亮非亮。   卫二爷已经走了,在天边刚刚出现一抹亮色的时候便起身而去,似乎老一辈人和年轻一辈之间的确大有不同,就连对天亮的定义都有着差别。   陈落还没有走。   “这天下还是要讲道理的。”   他看着夜空,听着楼上传来的淡淡琴音,开口说道。   当初在青角司之时他曾说过,如果在荒州之上有人不讲道理,他就会亲自来和对方讲讲道理。   现在看来果然还是陈落的道理要更有说服力一些。   “何时走?”   李休问道。   陈落回答道:“说几句话就走。”   他看着李休说道:“苏声晚已经入了五境。”   李休楞了一下,旋即笑道:“这是好事。”   陈落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好事。”   李休问道:“回唐国之后,打算去书院还是听雪楼?”   陈落想了想,说道:“我会去虚境。”   虚境的确是除了书院和听雪楼之外的第三个选择,但对于陈落来说却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所以李休皱了皱眉,并不理解。   陈落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醉春风也在虚境,有你在的话我可以放心不少。”   陈落说道:“关心则乱,醉春风不是一个喜欢依靠别人的人。”   李休道:“可有你在总是好事。”   陈落没有说话,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但说无妨。”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说道:“我想请你将慕容雪一同带回去。”   陈落点了点头,并未反对。   二人并肩站在窗边,直到天色彻底亮起。   陈落走上了三楼,然后三楼的琴声消失,二人一同消失在了天际。   慕容雪回头看了一眼李休,轻轻咬着嘴唇。   这间古董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有机会去小玉山一趟,说不定能见到你叔母。”   叶开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轻声说道。   李休再次楞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但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叶开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天际。   一个接着一个人的离开。   “聚散总要吃火锅,我喜欢这句话。”   梁小刀拍了拍叶修的肩膀,嘿嘿一笑说道。   叶修也跟着笑了笑,附和了一句聚散总要吃火锅。   梁小刀微微愕然:“你不会也要走吧?”   叶修点了点头,说道:“这场寒冬就快要过去了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便是我成为拜入典狱司之时,等我从这里走到典狱司的时候,想来便到了春天。”   李休看着他,并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叶修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   只是道:“等你准备好动手的那一天,记得通知一声。”   叶修笑了笑,道:“那当然,你们这样的免费劳力,我可不会错过。”   他起身喝了一杯酒,然后对着二人摆了摆手,下楼推门走出了古董铺子,渐渐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   ……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执着,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想要做却一直没有完成的事情。   不戒喝醉了,这个小和尚今晚喝得很多,而且就像是要一心求醉一般,所以他醉的很彻底,躺在地上睡得很熟。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小刀也躺在地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吃的太撑了懒得动弹,索性席地而睡,何况睡在硬的地方对腰背好。   聪小小在收拾着桌子上的残余,棋魔盘坐在角落一动不动。   浣熊的伤势还没好,始终都挂在李休的腰上不动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玩偶一般。   兽神降临再加上燃烧祖纹,他的伤势估计没有个数月时光难以痊愈。   好在现在李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荒州之上的动荡刚刚结束,在这种时刻没人会来针对他,也没人敢来针对他。   “随缘。”   李休回答道。   随缘就是没想好的意思,人生需要放松,不能这件事还没结束紧接着就写出下一件事。   “那你想要休息多久?”   梁小刀又问道。   李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街道上来回行走的人群,淡淡道:“随缘。”   梁小刀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就这么躺在那里,舒服的直哼唧。   太阳升起落下,直到阳光蒸发了这条长街外的最后一片雪花,李休知道春天到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几人始终留在这间古董铺子里未曾离开,走过许多地方,做过很多事,那总要休息一段时间,抛却一需要考虑的事情静下心来休息。   李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梁小刀也很喜欢,只是在喜欢之余总是忍不住想起红袖,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生没生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考虑问题就是如此,从来不会去想红袖怀没怀孕,他只会去想生下来之后是男孩还是女孩。   倘若是男孩该叫什么名字,是女孩又该叫什么名字。   春天里百花开。   透过窗户吹进屋内的风似乎都带着淡淡的香味。   楼下响起了敲门声,来古董铺子的人很少,但总归还是有一些的,这一个月以来也来过一些人,也卖掉过一些东西。   通常都是由彭恩自己接待,很难想象一个堂堂的五境宗师,倾天策长老竟然亲自站在柜台那头充当小厮贩卖一些并不值钱的古董。   但这次楼下却并没有响起讨价还价的声音,也没有响起彭恩那个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古董来历的声音,只是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踩着楼梯从一楼走了上来。   几人回头看去。   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罗浮渊?”   梁小刀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意外,这一个月以来他们虽然在这古董铺子当中并未出去过,但因为有着倾天策的存在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也是极为了解。   自然也知晓圣宗掌教的位子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交到了眼前这位修为不过只是三境修士的年轻男子手中。   这段期间整座荒州都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但作为那件事的三个主角的圣宗和万香城以及李休一方却是安静的让人意外,三方都是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就仿佛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圣宗如此是因为如今的圣宗已经失去了再度掀起风雨的能力,同样也是因为圣宗信任的掌教罗浮渊一系列铁血措施的原因。   李休一方自然不必多说,作为胜利者无动于衷是很正常的事情。   相较来说万香城那头就比较耐人寻味了,折损了六位宗师,其中更是包括了楚王和苗奚柏,尤其是颜面上的侮辱,但即便如此他们竟是没有半点反应,似乎也没有打算报复的意思。   “你来做什么?”   梁小刀问道。   这也就是罗浮渊,要是换了圣宗其他人,恐怕他早就拔刀砍过去了。   罗浮渊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和聪小小的身上,说道:“我来道个别。”   “以后总会见面,何须道别?”   李休示意他坐下,然后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轻声说道。   他与罗浮渊之间的关系要特殊一些,特殊并不意味着很好,就只是单纯的特殊。   起初是敌对,但罗浮渊行事光明磊落却又让人敬重,谈不上是朋友,也谈不上是敌人。   这就是特殊。   但正如李休所说的那般,往后的圣宗在罗浮渊的带领下会走向另外一条道路,那条道路很难说好坏,但一定不会和李休产生什么仇恨。   既然没有仇恨那就总会再见面,又何须道别?   罗浮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解释道:“和以前道别。”   李休看着他,然后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倒是的确需要做一个道别。”   “你的决定是对的。”   罗浮渊偏头看着聪小小,轻声说道。   聪小小笑着道:“是我们的决定是对的。”   当初罗浮渊是唯一支持她的人,这很重要。   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这场道别和想象中的不一样,除了刚开始坐下之时说的这两句话之外再无其他,更像是无声的道别。   喝了一杯茶,偏头看了片刻的窗外,罗浮渊便起身走下了二楼,离开了这间古董铺子。   就只坐了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的确是一场道别,而且是一场很不错的道别。   “看来以后无需担心圣宗了。”   梁小刀站在窗前注视着罗浮渊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道:“一个宗门风气如何与掌教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往后的圣宗会更加的光明磊落,这样的圣宗或许会很不错。”   梁小刀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起了李休之前说过的话,笑着说道:“随缘。” 第610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这天底下有很多随缘的事情,就像李休几人如今已经在这间毫不起眼的古董铺子待了快要一年的时间。   寒来暑往,春去冬来。   这一年很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大陆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纷争,这一年过去也没有传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圣宗现如今是半封山的状态,门内弟子散了几近半数,剩下的都是一些愿意共患难的人。   万香城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就真的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死去的那六位宗师就像是白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半年前在海上出现了一座倒悬天,动静很大,在彻底出世的前两个月便已经有征兆显现诸天,吸引了不知多少人前往,而且根据批文来说,这座倒悬天五境以下皆可去得,只是有着时间限制,为期只有短短的十天。   只是那倒悬天里似乎很是凶险,进入其中的人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半数。   最让人意外的是在时间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已经退了出去,那座倒悬天却并没有消失,有人尝试着进去,但只是刚刚接触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若是有人试着强行进入其中,恐怕会被顷刻间碾成碎屑。   倒悬天的形成分为几种。   有的是天地规则所形成的,也有的是远古大能所遗留的力量经过年月的变换和聚集所产生,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一点共同的特质。   那就是规则之力强大且不可撼动,如果你想要进入倒悬天,就一定要遵守批语之上的要求,那就是规则。   十日过后,倒悬天未曾消失,还活着的半数人有的各自回到了宗派家族当中,也有一些选择了留在原地静观其变,毕竟倒悬天这种机缘可遇不可求,不知多少年才会出现一次,断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大概是两个月之后,就在守在四周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那座倒悬天,果不其然再度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本来隐没于虚空异界的倒悬天竟然是开始转化成为了实质,最后竟是变成了一个小岛模样,屹立在海面之上。   并且岛屿中央有着光辉闪烁升腾而起,在天空当中形成了三个大字。   妖,月,夜!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人猜测与妖族有关,也有人猜测和天气有关。   但无疑岛屿形成并且出现了这三个字之后,倒悬天之外的人变得更多了起来,只是规则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等候在外界的人还是无法进入岛屿之中,那里就真的像是一个完全隔绝的世界,禁止一切人进入。   在那之后倒悬天的关注度增长了不知多少倍,只是那般模样持续了大概七八个月的时间,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倒悬天,但是进不去也是枉然,从那以后关注的人渐渐就越来越少。   直到一个月之前那悬浮在岛屿之上的三个大字再度发生了变化。   由三个字转变成了一行字,两句话。   子良夜云生双月,荒鸡时乾坤掩乱。   这是两句话,不像是诗,如果说非要像什么的话倒是更像是箴言谶语。   云生双月和乾坤掩乱很容易理解,真正让人看不懂的则是子良夜和荒鸡时这六个字。   无疑这两个词指的都是时间,但具体是什么时间没人知道。   子良夜,荒鸡时,这应该指的是一个准确的时间,但没人知道这究竟指的是什么时间,这便很容易错过,而一旦错过这个特定的时间,那便等于是错过了再次进入倒悬天的机会。   十日,先前就只进入了十日,甚至还不够众人完全探索其中,但根据出来的人说短短的十天时间,他们遇到的机缘不止一次,甚至还有几处福地秘境居于倒悬天中,就像是别有洞天一般。   有人得到了大好处,从三境修士一跃成为游野强者。   有人得到大机缘,身负灵宝手握一方天地。   短短十日断断无法满足天下修士的野心和欲望,所以在看到了那两句话之后使得他们的野心再度沸腾了起来。   只是倒悬天却仍旧一如往常一般无法进入,让不少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跳,却始终不得要领。   直到有人去了无量寺。   那两句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箴言谶语,如果论起解谜和机锋,想来这世上在也没有什么地方比得过无量寺了。   倒悬天值得天下人关注,一个结束却并不消失的倒悬天值得更多人关注。   而一个结束之后并不消失反而还透露着种种诡异的倒悬天那就更值得所有人关注。   世上总有第一个吃桃子的人。   在第一个人去了无量寺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都去了无量寺,如果这两句话被解开,众人弄清楚了所谓子良夜荒鸡时指的具体时间,那才是有大好处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无量寺很多人,并且还有人在不停地赶过去,只是这么久以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浮白城,古董铺子三楼之上,阁楼当中。   两个人正相对而坐,二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上面堆着黑白子。   “殿下觉得我的棋如何?”   在李休面前坐着一个白衣青年,落下了一枚黑子之后开口问道。   李休说道:“比去年强些。”   “如果不如去年,我又怎么回来挑战你?”   “即便你比去年强些,也还是不如我。”   白衣青年也不生气,只是道:“起码知道还差多远。”   李休想了想,说道:“如果按你的规矩来做事,就算知道了还差多远,你想赢我也需要很多年。”   小棋圣方良,一年只下两盘棋。   在李休看来,这是个很烂的规矩。   方良轻声道:“规矩之所以会成为规矩,就是因为它需要被人去遵守。”   李休说道:“可凡事总有例外。”   方良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从去年开始我便决定,与你下棋不计算在这两盘当中。”   李休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评价道:“这到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规矩。” 第611章 子良夜和荒鸡时   方良显然也是如此认为,点了点头觉得有些得意。   然后二人便聊起了关于那倒悬天的事情。   天地多福泽,尤其是人烟稀少却广袤无垠的海域之上,无数年来不知多少机缘葬于大海,有的甚至都不为人知,自身璀璨的出现结果却落得了一个无人问津的下场,最后黯然的隐没于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下。   “子良夜云生双月,荒鸡时乾坤掩乱,殿下如何看待这两句话?”   方良看着李休,开口问道。   他也曾去过到倒悬天,十日虽短却也能够得窥其中二三,此处倒悬天更像是一处世界,其内应有尽有,洞天福地良多,更有灵宝秘意闪烁长空,那是一处藏有真正大机缘的地方。   唯一可惜的便是十日太短,不足以窥探全貌。   他来这里一是为了与李休下棋,二便是想问一问李休的看法。   这位唐国世子有着通读天下之名,或许能够知晓其中一二。   李休想了想,说道:“云生双月和乾坤掩乱并不难理解,子良夜和荒鸡时同样不难,难得只是这两个称呼所特指的时间究竟是什么。”   方良点了点头,所有人几乎都是如此想法,所以那些人才会去无量寺,因为无量寺很古老,放眼天下宗派只有无量寺可以追溯到人类起源之时,其余四大势力都只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逐渐崛起的势力。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荒鸡时的记载,其实并不难理解,所谓荒鸡时便是丑时,真正难的便在于这个称谓足够古老,古老到了即便是如今整座荒州之上最年长的人也不曾知晓的地步。”   许多的称呼和特指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失,直到最后无人知晓。   荒鸡时便是丑时?   听到这个答案,方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钦佩之色,心道不愧是通读天下之人,对于万事万物都有几分了解。   “至于子良夜我并不知晓,这个称谓或许比荒鸡时还要古老,又或者与荒鸡时一般古老,书籍上并未记载,一个时间段的别称也不值得世代人口口相传,或许只有无量寺会知道这件事。”   李休又说道。   方良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失望之色,能够得到一个关于荒鸡时的解释便已经在意料之外了。   “殿下准备去无量寺?”   李休点了点头,道:“不戒在我这里待了一年,该回去看看。”   小和尚这一年过得最是舒服,除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诵一遍经之外再无其他事情可做,一年下来足足胖了一圈,脸上也变得肉嘟嘟的。   “何时动身?”   “就这几天。”   棋罐中的棋子越来越少,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方良行险棋走了一步三三,欲起杀机,却被李休见招拆招化解了个干净。   二人放下棋子,李休面无表情。   方良觉得有些遗憾,道:“再多下几年,我一定能胜过你。”   “再多下几年,你也胜不过我。”   方良冷哼一声,偏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棋魔问道:“你认为我能不能胜过他?”   他对于棋魔并没有什么尊重,因为棋魔在棋道上输给了他,是手下败将。   棋魔也不生气,因为他的确是手下败将。   “如果再多下几年,让老朽再多看几年,你能不能胜过世子还不好说,但我一定能胜过你。”   这话把方良气笑了,轻声骂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把头一偏看向了楼下长街。   浮白城的确是一座小城,小到了晚上没有灯火,小到了街上行人不多。   “也许我们应该下去看看。”   街上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然后便看见自长街尽头走来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方良看着那个年轻人缓缓走近,然后说道。   街道就是给人走的,又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李休没有抬头,抬手收敛着棋盘上的棋子,淡淡道:“长街上会走很多人。”   方良目光微凝,说道:“但他不是老人,更不是女人。”   “那是什么人?”   “一个年轻男人。”   “只要走过来的不是死人,那就没什么好看的。”   方良站起身子,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死人。”   死人如何会行走?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的确是一个年轻男子,而且周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的确就像是一个死人,但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活人。”   “但他是一个奇怪的人。”   这一点李休倒是没有否认,因为那的确是一个奇怪的人。   身后楼梯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梁小刀走了上来,听到这话后插嘴问道:“什么奇怪的人?”   方良目光微微眯起,藏在胸口里的蛐蛐儿叫了两声。   “一个背着棺材行走的人,自然是一个奇怪的人。”   梁小刀走到窗边朝下看去,目光落在了那个越来越近的年轻男子身上,然后微微一闪:“这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其实他比你们想象中的更奇怪。”   就在三人低头看去的时候,一直躺在木板上的熊胖却是突然开口说道。   如果说这一年过去不戒胖了一圈的话,这只浣熊就肥了不止一圈。   肉乎乎的躺在那里就好像是一坨肉球。   李休很了解熊胖,知道他只是看上去很憨,实际上却很机智。   于是问道:“奇怪在哪里?”   熊胖费力的翻了个身,爬到木板边缘将自己的脑袋探出去,指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年轻人说道:“他不是人。”   三人的眉头齐齐一皱。   这话自然不是在骂人,那这名男子便真的不是人。   那就是妖族。   想到此处三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一个妖族之人来到荒州并不奇怪,但是扛着棺材到处行走那就很奇怪。   “你知道他是什么种族?”   李休揉了揉熊胖的肚皮,问道。   妖族与人族不同,人族全都是人,而妖族却有很多妖。   很多不一样的妖。   熊胖舒服的眯着眼睛,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他背着的那具棺材之上的死气太过浓郁,几乎完全遮蔽了他身上的气息,但一个四境修士扛着这具足以镇压五境的棺材从妖族行走到此处还没有被死气侵蚀,这样的体质放眼天下除了圣龙一族之外,应该再无其他了。” 第612章 背着棺材的人   单纯的比较体质能够和圣龙一族不相上下的也有一些,甚至还有较之圣龙一族更强的,但是那具棺材上的死气太过浓郁,如果只是单纯的依靠体质之力的话不足以支撑一名四境修士从妖族行走到荒州。   用浣熊的话来说就是那是足以镇压五境的棺材,甚至就连寻常五境都无法接触太长时间。   放眼整个妖族也只有圣龙一族才能够无视这具棺材上的死气,因为圣龙一族拥有可以洗涤一切污秽的圣龙心。   “圣龙一族?”   李休并未接触过这个种族,但却听说过,他也想起了一个人,叶修的师父,自囚巴山的刘先生。   当初刘先生便是因为偷了圣龙一族的一颗圣龙心,险些酿下大祸。   圣龙一族在妖族当中的地位很高,可以说相当于荒州之上的五大派也不为过,眼下倒悬天出世,箴言谶语悬空,而圣龙一族却走出了一位年轻人背着棺材往西而去。   这很诡异。   “看来我们真的应该下去看看。”   话音落下,李休走下了一楼打开门站在了街道上。   那名年轻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你挡住我的路了。”   那人抬头看着他,周身之上盘旋着浓郁的黑色死气。   李休也在看着他,这人穿着一身雪白色的衣服,头发却是与众不同的蓝色,尤其是那双眼睛更蓝,比天空还要蓝。   “或许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那人背着棺材,目光冰冷:“让路。”   李休并未让开,而是问道:“在人族之中,一个人背着棺材行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是很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这话就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那人目光微微一闪,并未说话。   李休又问道:“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背着棺材行走,要做什么?”   那年轻人的声音有些冷,即便是在初春当中依旧显得那么冷:“棺材自然是用来装死人的。”   “可你的棺材里没有人。”   “我还没杀人,自然就没有死人。”   “杀人还要替人准备棺材?”   “因为那个人杀不死。”   李休笑道:“既然杀不死,那就不是死人,你的棺材也就不是棺材。”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你不让路,第一个进这棺材的,会是你。”   “路很宽,你并不一定要走我站的这里。”   李休摊开手臂,轻声说道。   “你是谁?”   年轻人看着他,问道。   “唐国,李休。”   那人的目光微微一凝,湛蓝色的眸子当中浮现一抹讶色,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圣龙族,无是非。”   话音落下,他背着棺材直直朝前走去,与李休擦肩而过的时候李休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有些时候棺材未必是一定要装死人的。”   无是非的脚步顿了一瞬,湛蓝的眸子如同寒冰一般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仿佛浑身上下都被冰封了一般。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你很聪明,但不该管的事情就永远不要管。”   平静的话语声渐渐远去,无是非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之上,走出了这浮白小城。   这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走回古董铺子喊着聪小小和不戒收拾东西,他很了解李休,知道经过刚刚这件事之后他恐怕不会再继续留在这里了,而且还会马上启程。   小城很好,安静且自在,但总归不能长待。   “殿下认为他为何会来?”   目视着无是非远去的身影,方良开口问道。   妖族会来荒州,甚至也会去大唐,但并不多,尤其是像圣龙一族这样在妖族当中有着皇族地位的种族。   自然没必要为了一座倒悬天而不远万里的赶过来。   尤其是背着一口棺材赶过来。   “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将人装进棺材里。”李休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倒悬天结束之后化作岛屿而出的那三个字?”   方良想了想,说道:“妖,月,夜?”   李休点头道:“月和夜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但三个字化作箴言谶语之后却消失了妖字,消失并不代表不重要,或许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方良皱眉问道:“什么事?”   李休回答道:“子良夜云生双月,荒鸡时乾坤掩乱,何为乾坤?天地与阴阳,什么东西能够扰乱阴阳逆乱天地?”   方良的瞳孔微微一缩:“你的意思是有东西会在子良夜荒鸡时出现,搅乱乾坤?”   “我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无是非一定知晓。”   “但他只不过是四境修士,即便是这倒悬天乃是荒古大物衍变而出,在子良夜荒鸡时重获新生,既然拥有逆乱乾坤的能力,他一个四境修士又要如何应对?”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简单,因为聪明人能够从一点蛛丝马迹当中推断出很多事情。   那两句箴言很好理解,圣龙一族在这时候自遥远妖族之地背棺而来断然不是巧合,即便是他们猜测有误也无法否认圣龙一族与那倒悬天之间有着极大的渊源。   “这也是我们需要知道的。”   自浮白城往西而去并不会抵达倒悬天,会抵达的只有一个地方,无量寺!   无论无是非想做什么,无论他知道什么,这一切或许都会在无量寺得到答案。   无量寺的确是荒州之上传承最古老的势力,但无论在如何古老,人族终究还是比不过妖族。   因此圣龙一族若是知晓什么李休并不感到惊讶。   “只是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一件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初春的天空透着让人心安的湛蓝色。   方良眉头微皱,说道:“他的立场?”   李休点了点头,道:“这一切虽然只是你我的猜测,但如果谶语没有错误的话最后的结果想来便是如此,但我不能确定圣龙一族究竟要做什么,无是非来此是为了用那口棺材镇压那荒古大凶,还是为了用那口棺材保住那荒古大凶,虽只有两字之差,结果和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倒悬天结束却并不消失,再加上圣龙一族也来插手其中,这一切似乎都意味着不同寻常。 第613章 现在你可以走得更快了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但称得上不同寻常的却很少,既然称得上不同寻常那就值得去看看。   何况他本身也有事情要去一趟无量寺。   “这一年过得很平静,但你还是应该提防万香城。”   方良开口说道。   与颠覆的圣宗不同,万香城实力强大,底蕴深厚,但却没有报复,那就一定有猫腻。   李休想了想,说道:“雪无夜布下了一个我看不见猜不到的局,他认为我一定会输,而且会输的很惨,在这个局浮出水面之时万香城并不会提前动手。”   “那你会输吗?”   “在结果出现之前没人知道,但无论输赢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明知前方有陷阱,但你却不知道陷阱在哪里,那就一定会掉进去,纵使最后爬了出来也一定会摔得遍体鳞伤。   雪无夜的心思很沉,这是一个让人看不真切的对手。   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身后的古董铺子响起了脚步声,神采飞扬的梁小刀和聪小小朝着李休二人走了过去,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不戒和尚。   人胖了就喜欢睡觉。   不戒这一年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睡觉。   “去哪?”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嘟囔着问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说道:“无量寺。”   小和尚楞了一下,旋即立刻便清醒了过来,无奈道:“可不可以不去?”   一个无量寺的佛子却不想回到无量寺。   看到几人的眼神不戒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尴尬道:“我怕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他是佛子,却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佛子,法号不戒,万般皆不戒。   “你是无量寺的佛子,可知晓子良夜是什么意思?”   李休出声问了一句。   不戒眨了眨眼:“不知。”   “那你可知道那倒悬天为何在结束之后还并未消失?”   “不知。”   李休没有再问,迈开脚步踩在长街上朝着城外走了出去。   不戒有些惭愧的跟在后头,自己这个佛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无量寺看来是一定要去的。   身后的浮白城越来越远,在这春日里百花齐放的时间里行走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你很喜欢走路,但此去无量寺有着十万里之遥,只靠双腿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梁小刀双手枕在脑后,斜眼瞥着李休,说道。   “双腿生来就是用来走路的。”   “但这条路太长,只用双腿太慢。”   “他很慢,所以我们也不能太快。”   李休抬头看着前方遥远处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轻声说道。   梁小刀也跟着看了过去,无是非走在那里,背着棺材的背影走的并不快。   李休想知道圣龙一族和那座倒悬天之间的关系,想知道无是非为何要去无量寺。   他不喜欢等人。   不喜欢等人自然就不能先到,所以无是非走得慢,他走的就更慢。   梁小刀觉得更加无聊,如果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十万里之遥天知道要走多久。   “不过我们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李休看着遥远处的那道身影淡淡道:“那就是这个子良夜的时间一定还有很久,否则他不会走的这么慢。”   “或许他也不知道子良夜具体是什么时间也说不定?”梁小刀觉得更没意思,撇了撇嘴接着道:“其实很多时候事情要比你想象中的简单许多。”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梁小刀接着道:“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直接去问问不就好了?”   说罢他也不管李休,伸手将浣熊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身形一闪便朝着长路尽头掠了过去。   李休眉头微微一皱,便也跟在后头紧随其后。   无是非走的并不快,速度就和普通人行走的速度相差不多,很快便被梁小刀追了上来。   但他却并没有回头看,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如果你以现在的速度行走,等到了无量寺之后或许已经过了子良夜的时间也说不定。”   无是非没有说话,仍旧在往前走。   梁小刀挑了挑眉:“你是个聋子?还是哑巴?”   “如果你没有事,就不要来挡我的路。”   无是非漠然道。   “看来你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那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身后的李休几人赶了过来,无是非皱眉道:“我只希望来得及。”   不戒道:“如果你肯放下这口棺材,应该就能走的更快。”   “如果我放下这口棺材,便等于将整个世界装进了棺材当中。”   这样的代价太过巨大,所以他不能放。   这话也足够像是危言耸听。   让李休等人同样皱起了眉头。   “倒悬天里有什么?”   李休看着他,认真问道。   无是非脚步不停,淡淡道:“一只大妖。”   “什么大妖?”   “五境之上,六境以下的大妖。”   话音落下,几人的瞳孔都是猛然一缩,面上都是露出了几分骇然之色。   在整座大陆之上,除了青山剑宗的两个老不死之外,五境修士便是最顶尖的天花板,即便是萧泊如一旦跨越了六境都会被接引到门户之后。   所以说出现五境之上修士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一旦出现了便意味着无敌。   如果无是非所言非虚,那这的确称得上是将整个世界放进棺材里。   “这口棺材,便是为了镇压那大妖所用?”   “是。”   “那你为何要去无量寺?”   无是非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就是我要去无量寺的原因。”   如果想要镇压那大妖,只凭借他背着一口棺材是不够的,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够做到。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再度问道:“子良夜指的是哪一天?”   “这也是我要去无量寺的原因。”   他并不知道子良夜指的究竟是哪一天,所以他只能希望自己能够来得及去做这一切。   “那你就更应该走的快一些。”   无是非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李休认真道:“那我如何才能够走得更快?”   李休想了想,然后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将棺材取了过来背在了自己的身后,说道:“现在,你就可以走的更快了。” 第614章 时机已到   这是葬神棺,死气之浓郁世所罕见,即便是五境宗师也无法长时间接触,无是非是圣龙一族的人,拥有圣龙之心所以才能够抵挡死气的侵蚀。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走得太快,因为走得太快便需要运转妖力,那就会加快死气的吸收,即便是拥有着洗涤一切污秽的圣龙心也无法抵挡。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你可能会死。”   “我永远不会死。”   李休只是三境修士,但他是三劫之体,最重要的是他身怀不化骨,凭借不化骨的力量抵消掉死气的侵蚀并不难。   无是非沉默了一瞬,说道:“那我们的确应该快一些。”   众人的身影在长路之上拉起道道残影,速度较之之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其实还可以更快。”   梁小刀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熊胖,不怀好意的说道。   浣熊自然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圆润的身躯从他怀中挣脱跳到了不戒的头上,恶狠狠地盯着梁小刀:“想骑你家熊爷,想找死不成?”   梁小刀冷冷一笑:“平日里你总骑我们,怎么不说?”   熊胖恶狠狠地表情微微一滞,辩解道:“熊骑人,宠物的事情能算骑吗?”   的确如此,若是让浣熊背着几人飞过去,十万里对于他来说算不上遥远。   ……   ……   浣熊的身体很巨大,所以肩膀足够宽阔,众人站在上头很是安稳,并不担心会掉落下去。   “我最多还能飞一天。”   浓郁的死气包裹着熊胖的身体,他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葬神棺虽被李休背在背上,但却会随着李休的双脚传到浣熊的身上,而作为媒介的李休所承受的压力就会变得更大。   这也是为何无是非从来不想着乘坐马车或是寻找妖兽乘坐的原因,一来是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二来则是代步的马车或是妖兽也无法承受。   “距离无量寺还有多远?”   李休问道。   不戒低头看了看脚下,然后大概估算了一下熊胖的速度,说道:“一日之后距离无量寺应该有万里左右。”   李休有些无奈,这只熊很懒,而且懒得有些过分。   一日后,浑身布满死气的浣熊降落到了地上,将李休等人放下之后便迅速的变小倒在了聪小小的怀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我可能是不行了,还剩这么点路程,你们自己走吧。”   说完他便将脑袋埋在了聪小小的胸口,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几人的嘴角抽了抽,都是觉得有些无奈。   数日后。   无量寺前。   无量寺并不是一片寺庙群,就真的只是一座寺庙而已,在倒悬天出现箴言谶语的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向着无量寺赶了过来,他们自然不敢逼问什么,只是前来虚心请教问题。   只是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无论来了多少人,无论来的人身份威望如何,无量寺的回答都只有一句话。   时机未到。   这一回答让那些前来询问渴望答案的人都是忍住了继续询问下去的欲望,凭借无量寺的身份地位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在故弄玄虚,既然说是时机未到那就一定是时机未到。   那就耐心等候即可,无需再去多想。   抱着如此想法,前来等候的大多数人便开始安静等候起来,也有部分人则是去了寺内的佛塔进行参悟。   就如同武当山下的九字真言石碑一样,无量寺的佛塔固然珍贵,但却并不禁制外人前来观摩,没有领悟可以借机长长见识,若是有了领悟那自然更好。   作为佛家起源之地,无量寺自然有很多的独特文化。   除了包罗万象深藏大道的佛塔之外,还有号称可以让灵魂得到升华的莲池,据说若是有神修能够常年在莲池之内修行,将会事半功十数倍。   以及刻印在寺院地面的禅定印。   无量寺内可以说是一个隐藏着许多机缘的宝地,而且是真正的机缘。   但既然是机缘最讲究的自然便是缘分,哪怕是宝山在前也不是你想触摸就能够触摸的到的。   “子良夜云生双月,荒鸡时乾坤掩乱,傅兄,你可知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莲池之前,苏子瑜念叨着这两句话,摇头晃脑的对着站在一侧的傅云霄问道。   “如果我知晓,就不会来这里了。”   傅云霄看着莲池之上若隐若现的神韵,轻声说道。   苏子瑜嘲笑道:“三七崖作为文圣重地,修浩然气,藏书天下,竟然连一两句谶语都猜不出来。”   傅云霄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二人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彼此调侃已经是再习惯不过了。   “你说他会不会来?”   沉默了一会儿,苏子瑜突然问道。   傅云霄很了解他,自然知晓他口中提到的他指的是何人。   “这样的事情很有意思,而他通常不会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二人站在莲池一侧看着其内随风摇曳的莲花,想着关于那座倒悬天的事情。   “住持今晚会在佛塔之前讲经,在讲经结束之后便会回答二位公子的问题。”   一个小和尚顺着莲花木道走了过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每个人都会去?”   “二位公子的问题便是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自然每个人都会去。”   “多谢师兄。”   傅云霄对着小和尚回了一礼,轻声道。   小和尚躬了躬身子然后便消失在了莲池一侧。   苏子瑜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白纸摊在空中,然后挥手将莲池内的水提出悬在空中,他的手里拿出了一支笔轻轻地蘸了蘸池水,清澈的池水瞬间便成为了墨色。   “看来近墨者黑这句话果然没错。”   傅云霄听着四周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有些嘈杂的议论声皱了皱眉,然后看着苏子瑜面前的那卷白纸,他并没有写字,而是在画画,莲池清风跃然纸上。   他点了点头:“这世上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更让我好奇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这一直未到的时机突然便到了。” 第615章 讲经   无量寺的讲经大会并不多见,这是一场福缘,而且是真正难遇的福缘。   尤其是这一次的讲经之人乃是无量寺的住持,圆寂大师。   这名字很奇怪,所谓圆寂的意思乃是圆满诸德,寂灭诸恶。   佛陀之死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圆满诸德,寂灭诸恶,故称圆寂,是以简单来说便是佛陀之死。   用圆寂来做法号,天下间只此一人。   但毋庸置疑的是圆寂大师的佛法乃是天底下最高深之人,无人在他之上。   这样堪称是一方佛祖的大物竟是要亲自讲经,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众人第一反应都是觉得难以置信,随后便是激动地一些颤抖起来。   若是能够得到圆寂大师的亲自讲经,那倒悬天即便是不去,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是等候在寺庙之外的,还是那些进入佛塔参悟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早早地等候在了佛塔之外,等候着夜晚的来临。   即便是天色尚早也并不急迫。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直到天色渐晚,寺庙的大门被人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此刻距离讲经的时间就只差一刻钟,通常来说为了表示对圆寂大师的尊敬所有人最少都是提前一个时辰到场,即便是身份之高如同傅云霄和苏子瑜也是一样提前等候。   但现在竟然有人掐着点过来。   这是不敬。   于是许多人转过了头,想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弟子行事竟如此跳脱。   然后便看见了看着棺材进门的李休。   不少人都是愣了一下,一年时间过去虽说当初圣山之上的那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平息了不少,但他们对于李休那张脸可是死都不会忘。   现在突然看到自然是有些没缓过神来,而且最重要是那李休的背上背着一口棺材。   死气之浓郁让得佛塔之前的祥和之气都变的紊乱了起来,远处的莲池池水更是涌现了丝丝黑气,让不少僧人都是面色微变。   “阿弥陀佛!”   天空当中响起了一声佛号,接着所有人便见到渡海大师落在了莲池一侧,周身绽放着璀璨佛光,佛光照耀着莲池,那些涌上来的丝丝黑气重新被逼退而去。   见到这一幕那些盘坐在佛塔之前的人面色都是有些骇然的看着李休背上的那口棺材,这东西之上的死气竟是能够感染莲池,还让渡海大师不得不亲自出手驱散死气。   如此磅礴浓郁的死气,莫非是阴曹?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被众人掐灭,李休与阴曹之间几乎称得上是不死不休,又哪里会得到阴曹的帮助?   他来做什么?   许多人脑海中升起了这个想法,然后看了看聪小小身上的浣熊和始终站在众人身后的棋魔,心中稍安。   就只有两位宗师,那想来不是来打架的。   那就是为了倒悬天的事。   “我现在知道所谓的时机指的究竟是什么。”   苏子瑜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傅云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不戒和方良,最终目光落在了梁小刀身侧的那个蓝发青年身上,目光微微一凝。   的确这想来就是无量寺口中所说的时机了。   “殿下请!”   几人推门而入,一位僧人便迎了上去,对着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抬手做了一个引入的姿势,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盘坐在佛塔之前的千余人,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此情形也能够猜测出一二。   “不二师兄,我要不要去见一见师父?”   不戒轻轻地拉了拉那位僧人的衣角,小声问道。   不二的脸上出现一抹无奈之色,说道:“片刻之后住持会来此讲经,你在此等候便是。”   不戒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一年来师父他老人家生没生气?”   不二和尚朝两侧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住持的性子你最了解,并未大碍,倒是渡元师叔生气得很,要不是渡海师叔始终拦着,早就去捉你回来了。”   渡元大师便是戒律院首座,是无量寺里少有的脾气暴躁之人,所修行的也是怒目金刚一道。   听到这个名字,不戒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不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道:“你应也知晓,渡元师叔最忌讳的就是肥头大耳的模样,你还将自己胖成了这个样子,等讲经结束你最好时刻不离住持和渡海师叔的身边,否则被渡元师叔捉到了机会,你又得敲上一个月的木鱼。”   听到这话,不戒更加丧气起来,他有些颓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用手抓住两片肉上下的颠了颠,欲哭无泪道:“师父常说胖是福相,咱们佛家不是还有大肚弥勒不是?渡元师叔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怎能如此待我?”   看到小和尚这幅凄惨的模样,不二觉得有些好笑,轻声安慰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殿下,你说我可咋办?”   不戒有些无助的看着李休,希望他能想个办法。   梁小刀在一旁嘿嘿一笑:“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怕啥?”   不戒身子一颤:“虽说佛家修来世,但我可是十分重视今生,可不想掉脑袋。”   看着二人胡闹,李休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一些,如今已经到了无量寺,而那倒悬天之处仍旧并无异样,那就说明还来得及。   即便是无是非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伸手将棺材从李休的背上取下,无是非原地盘膝坐下并未走入人群之中。   聪小小上前握住了李休的手,方良早已经走进了人群坐在了傅云霄的身侧,解释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棋魔还是站在身后不发一言,就像是一个影子一般时刻守护在李休的四周。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一朵金莲从空中落了下来。   然后是无数莲花跟着飘落而下,每一朵莲花落在地上都会消散成金色的佛光,虽然明亮却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静心的安详之感。   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金色莲台,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人坐在莲台之上缓缓地落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便是无量寺的住持,也就是不戒的师尊,圆寂大师。   他环视众人,目光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那张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给人一种慈祥无比的感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淡淡梵音响彻于耳,身后的佛塔泛着光亮,讲经已经开始。 第616章 世上总有些命中注定   这是很平静的时刻,每个人都盘坐在佛塔之前闭起双眼,侧耳倾听着圆寂大师所说的话。   似话非话,似言非言。   所谓讲经自然便是讲解佛家经文。   只是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曾看过佛家经文,听起来也有些云里雾里,但圆寂大师讲经自然不可能是单纯的讲解经文,其言语当中所包含的对天地大道的讲解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不懂经文的人听起来也是在似懂非懂之间得到了自己想象不到的大好处。   还有人更是不停地摇头晃脑一副饮了琼浆甘霖的模样,就像是坐于云海当中一般,极为享受。   浣熊爬到了李休腿上躺下,胖脸之上带着参悟之意。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掌一侧的小花,并未开花,只是有一个很小的花骨朵,他闭上了眼睛,放下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开始认真的参悟着这场福缘。   初春并不温暖,总还带着冬末的冷意,即便是白天降下的小雨到了晚上都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所有人的心神全部都被圆寂大师的声音所吸引,全神贯注并不能分出白天或是黑夜,但此刻深处佛光当中却很温暖,就像是被一团光轻轻地包裹着身体,安静且祥和。   山中无岁月,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圆寂大师的声音停下,所有人从沉醉的状态陆续清醒过来。   天色仍然很亮,火热的太阳挂在天上,真的很热,要比初来乍到的时候热上许多。   圆寂大师的声音不再响起,慈祥的目光环视着每一个人,天地当中生出无数莲花,然后莲花在空中分成无数花瓣,一片片金色花瓣落在地上,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众人的身体闪烁着金色佛光,佛光照耀大地,片刻之后所有的佛光收敛到了身体当中,所有人都是睁开了双眼看向了自身四周。   然后齐齐愣了片刻。   李休也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边,那里的小花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根茎处残存着些痕迹,四周长满了一圈野草,最高处已经淹没了他的腰腹。   他的目光恍惚了一瞬,这才知晓这一次的讲经竟是已经过去了数月时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无是非,仍旧是一张冰山一般的死人脸,但李休还是能够从中看出些许的异样。   他背棺来此最缺的就是时间,但眼下竟然过去了数月时光,从春天来到了夏日。   无是非也在看着李休,并未说话。   二人都清楚,既然圆寂大师讲经数月,那就证明距离子良夜的到来还有一些时间。   金光在消逝的刹那照耀了最后的地面,长高的野草凭空消失,地面上闪烁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禅定印,四周的一切再次恢复成了众人刚刚来到无量寺之时的模样。   “谢过圆寂大师。”   所有人同时站起身子对着坐在莲花之上的圆寂大师行了一礼,由心感谢道。   这是一场大机缘,纵然不会对修为境界有着直接的提升,但却会在无形中夯实所有人的基础,并且洗涤灵魂和识海。   这还不算,最大的提升则是对心境的提升,日后的修行路将会变得平稳顺畅许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天地大道的感悟和亲近,可以说这一场讲经所带来的好处无法言喻。   李休的双眼重新闭上,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梁小刀和聪小小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浣熊都是没什么反应想来应该不是坏事。   片刻之后李休的眸子重新张开,眼中带着一抹疲惫。   这场讲经对他的提升很大,他本在很久以前便能够突破成为四境修士,只是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修为,在途中经过祖神宫和天门仙气入体,再加上现在的这场讲经,可以说刚刚几乎抑制不住破境的冲动,所幸压制住了。   他并不想突破四境,起码不想现在突破。   境界高了固然是好事,但是对于年轻一辈来说太强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有很多事情无法参与其中。   李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但他总要为此做一些打算。   无量寺的规矩并不多,待客之道也讲究自然而为,除了负责招待的众位僧人在侧守候之外,其余僧人都是做着各自该做的事情。   不戒起身走到了圆寂大师的身前行了一礼,无精打采的低着头,没敢说话。   圆寂对着他笑了笑,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无需在意旁人怎么看。”   不戒惭愧道:“弟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待着。”   圆寂大师说道:“那就待着。”   “可渡元师叔那里?”   圆寂摇头笑了笑:“只要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用心做下去。”   不戒想了想,说道:“佛家慈悲行走天下救济苍生,这世上有很多对的事情要做。”   “那就都去做。”   “可都去做很累,弟子只想做眼前的事。”   “这天底下又有哪件事不在眼前呢?”   不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弟子有时候想要闭上眼,可闭上眼还是会看到。”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无论你的眼睛是否睁开或是闭上,该看见的就都会看见,该做的自然也都会做。”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也是命中注定的。   很多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很多人都是在逃避,但最后总会面对这些事情。   不戒沉默了很久,然后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双眸子当中竟然是流下了两行泪水,颤抖着声音道:“那会死很多人的。”   老和尚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你可以让他们少死一些。”   “弟子并不是救世主。”   老和尚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长空之上,深深道:“这世上没有人是救世主,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救世主。”   不戒低着头走到了老和尚的身后安静站下,不再说话。   这世上不同寻常的人有很多。   不戒是佛子,是远古之时天地间所有的大慈悲汇聚在一起转世而成,所以他自莲池之上伴着莲花而生,生下来便注定了会是无量寺的佛子。   二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有所遮掩,很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几乎所有人都听的云里雾里,并不知晓这是什么意思。   但李休和梁小刀却有所猜测,他们知晓那朵花的存在,所以他们知晓圆寂大师抬头看着天空那一眼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同样知晓不戒拥有一些独特的能力,比如说在登上摩罗崖之时小和尚却选择留在了崖下,因为他知晓知白会来。   提前预知未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拥有可以从漫长的时间长河当中抓取不可能的能力。   如一些推演只能猜测到一些事情,而不戒却可以切实的看到未来的一切。   这就是他从出生开始便拥有着的特殊能力。   听到这些李休也沉默了下来,然后想起了那个画上的女子,变得更加沉默起来。   讲经已经结束,又过了一日的时间众人基本上都已经将这数月以来的所有感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之后,一双双眸子重新汇聚到了圆寂大师的身上。   只是却没有人敢开口询问。   “老衲知晓你们打算询问什么,子良夜云生双月,荒鸡时乾坤掩乱,若是从佛家的角度来看这的确可以算是一句谶语。”   “谶语很简单,会有一位大妖在子良夜荒鸡时,天悬双月的时候出现,然后逆乱天地,生灵涂炭。”   “古籍时节论当中有着关于荒鸡时的记载,这本古籍天下只有两本,一本原版五百年前被三七崖收录藏书阁里,后被老衲借出阅读,尚未归还。”   “一本手抄则收录在唐国书院当中,二百年前被听雪楼楼主柳然借读,尚未归还。”   听到这话傅云霄的眼中出现了一抹讶色,他从未听宗门长辈提过此事,但想来也是,堂堂的无量寺住持只是借一本书而已,自然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   其余人则是纷纷回头看向了李休,经过上次圣宗之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天下人都对这个从唐国穿过绿海不远百万里而来的陈留王世子有了很深的了解,知晓除了这个官位之外他还是唐国上的江湖巨擘,实力甚至不下于小玉山的听雪楼的少楼主。   这个青年身负三劫之体,天资高绝,身有担当,而且又通读天下,论起博学杂学程度普天之下都少有人能与之比较,有一些传闻说三七崖里的一些大儒都对这个唐国世子起了教授文圣道路的心思。   他既然通读天下,时节论的手抄本又被收录在听雪楼,那么他自然也是知晓荒鸡时的。   并没有在意众人是何想法,李休的脸上始终都是面无表情,前方的圆寂大师也是继续开口说道。   “时节论中记载,荒鸡时其实指的就是丑时。”   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停顿了片刻,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思考和消化的时间后继续道:“荒鸡时的说法并不常见,即便是在远古之时所使用的时间大概也只有五万年到六万年之间,在妖行录当中记载着上古大破灭之后出现的一切祸乱天地的大妖,数目很多难以判断。”   “但如果将时间点固定在五万年到六万年之间剩余的妖物便只有一百二十九位。”   圆寂大师看着众人解释着他们的疑惑。   许多人面露不解,忍不住问道:“住持所言大妖,意在如何?”   圆寂大师说道:“自古以来形成倒悬天的方式有许多种,但最常见的只有两种,一是天地规则所化,二则是有大能死后身化而成。”   “海域之上的那座倒悬天便是一大妖所化,此妖已经身死无数年,早已没有了意识和精神,剩余的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但即便只是行尸走肉他的实力也要在我等之上。”   许多人闻言都是有些不敢相信,吃惊道:“难道就连住持大师的实力也不是那妖物的对手?”   圆寂大师摇了摇头,说道:“天力无穷,而人力有穷。”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有些复杂,他们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圆寂大师口中的意思,那倒悬天乃是妖物极凶所化,日后必定重见天日,失去了意识只剩下躯体的大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没人知道。   “住持,这荒鸡时指的是丑时,那子良夜所指的是哪一天?”   圆寂大师想了想,说道:“时节论囊括大破灭之后的一切日期记载,但其中却并没有关于子良夜的记载。”   众人有些诧异,却并未说话。   阳光从空中照在地面,残存的金光一点点的渗透到脚下,阳光照在四周佛院的廊檐上,折射在无量寺里的每处角落,小和尚们穿着青衣扫着永远不会干净的落叶。   “子良夜指的其实并不是单纯的时间,荒鸡时是五万年和六万年当中的特殊称呼,我曾翻阅过妖行录上在这期间的一百二十九位祸乱天地的极凶,最终寻找到了答案。”   “在五万三千五百年之时,妖域之上出现了一位极凶,乃是圣龙一族的族长,他本是一个和善之妖,但有一日圣龙一族的圣心泉被污,无法祛除污秽,圣龙族长当时被誉为是最有潜质破除六境的大妖,只是为了族群的繁衍圣龙族族长选择了用自己无限接近六境的圣龙洗涤圣心泉。”   “污秽被洗涤干净,但他的圣龙心却被沾染了邪恶无法祛除,从那以后便心志全失,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后来他来到了荒州之上,一路前行杀了千万人,所过之处血气冲霄弥漫天地,后儒圣子良破关而出,断绝了自身入六境的契机,将其镇杀在海域一侧,在那之后儒圣子良也随之身死。”   “也就是那一天被称之为子良夜。”   所有人听着这个故事,震惊的无法言语,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五万年仍旧是感到震撼。   千万人。   千万人是一个什么概念恐怕很多人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单纯的数字。   但从妖域一路前行到荒州,在大妖的身后和脚下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怨气和死气冲霄而起盘旋天地久久不散。   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数城池成为脚下灰泥。   如此场面只是想想就觉得凄惨无比。   圆寂大师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着,淡淡的金色佛光照耀着众人身躯,驱散了那些不寒而栗。   “子良夜的时间便是六月初九。”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从晃神的状态当中清醒了过来,抬头看着圆寂大师,静候下文。   “如今是四月十一,距离子良夜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你们考虑要如何做。”   许多人都是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圆寂大师的身份自然不会说谎,那也就是说在六月初九那一天的丑时,天空之上会出现两个月亮,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大妖便会苏醒。   如今再也没有儒圣子良,那么谁还能阻止这个大妖灭世?   那可是五境以上的大妖。   很多人一时之间都是陷入了迟疑当中,并不知晓该如何做,倒悬天是宝藏,宝山在前却不能取,这无疑让人很难接受。   方良和梁小刀回头看向了无是非,此刻他们方才知晓为何这位圣龙族的人会知道关于这大妖的事情,原来这即将苏醒的穷凶极恶竟然是五万年前圣龙一族的族长。   怪不得他会背着棺材不愿千万里从妖域前来。   “住持可有办法收服这名大妖?”   有人出声询问。   荒州之上的强者很多,诸天卷上的人更是无比强大,倘若是排名前十的人出手,想要斩杀那区区一具妖身,应是不难。   圆寂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诸天卷前三位如今并不在荒州之上。”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解释,其余人还想再问却突然想到了眼前这位住持大师便是排在第四那个人,他都不是那名大妖的对手,之后的自然也不会是对手。   如此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与这件事的后果比较起来,倒悬天内究竟隐藏着多少宝藏似乎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没有人是绝对的好人,也很少有人一心想要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但他们不是傻子,在这时候想要做的便是将那名大妖重新镇压,否则的话谁又能保证大妖现世之后摧毁的不是自家宗门?   有人已经是神情凝重无比的起身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告了声罪,然后也顾不得旁人在场从怀中取出纸笔将这一切记录完好后放入随身玉佩当中,伸手捏碎。   玉佩破碎化作一道光束夹杂着那页白纸向着远方飘飞而去。   数百只白纸飘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是成群的白鸽。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只能等死不成?”   “大妖出世但只有妖体并无意识,他并不会主动杀人,也没有弑杀的欲望,只会漫无目的的行走,然后在行走之间摧毁一切阻挡道路的东西,无论是山川还是城池。”   圆寂大师解释道。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稍稍放下了心,但旋即再度变得急迫起来,话虽如此,但谁知道那大妖会朝哪边走?   万一走的是自家宗门方向,难不成为了躲他要所有人都搬离山门不成?   山门之内的建筑等等倒还没什么,但护宗大阵可是绝对无法舍弃的东西。   场中有些沉默,寺院深处响起了淡淡的鼓声,接着便是响彻群山的敲钟之声,钟声宛如雷霆一般将众人从担忧和恐惧当中唤醒。   圆寂大师抬手捏起了一朵金莲,金莲隐没于掌心之中消散成了一缕金光。   这是寺庙晚上的钟鼓之声,天空中的太阳以及隐没到了深山之内,露出了一点赤红色的边缘。   火红的阳光落在莲池上,映照在了木桥然后折射在了佛塔之上。   苍老但却祥和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了最后方的无是非。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看了过去。   “如果说有机会能够在子良夜将苏醒的大妖重新镇压,那么这个机会就掌握在少族长的手里。”   圆寂大师起身对着无是非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无是非即便性子再如何冷漠也不敢受圆寂大师的礼,急忙起身回了一个大礼,说了句不敢。   “解铃还须系铃人,圣龙一族的事情,便交由圣龙一族去处理,才是最好。”   听到这话,那些盘坐在地上的人纷纷都是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无是非,他们这才发现这是一个蓝发蓝眸的人。   他的脚下放着一口棺材,一口死气之浓郁足以沾染莲池的棺材。   “圣龙一族,少族长,无是非。”   见到众人看向自己,无是非开口说道。   众人没有说话,荒州之上的人对于圣龙一族谈不上好感或是憎恶,只是如同路人一般有些淡漠。   当初圣龙族现任族长也就是无是非的父亲来到荒州欲要水淹七十六城。   但那是因为刘先生偷了圣龙心,算是情有可原。   而且虽说这即将苏醒的大妖乃是圣龙一族的远古族长,但那毕竟是五万年前的事情,总不能因此怪罪到现在的圣龙族身上,但即便如此,众人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你有办法镇压那大妖?”   心中别扭,说话自然也就不痛快,人群中有人开口问道。   无是非淡淡道:“有。”   那人将目光放到了他脚下的棺材上,挑眉问道:“你难不成想要将他装进这棺材里?”   “棺材自然是用来装人的,装妖也无不可。”   那人讥笑道:“难道你想要他自己走进这棺材当中不成?”   无是非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自然不会自己走进这副棺材,所以我需要一样东西作为诱饵。”   “什么东西?”   “我要那座佛塔。”   无是非抬手指了指众人身后的那座巨大佛塔,轻声说道。 第617章 反正能活很多年   “大不敬。”   “妖物就是妖物,不知天高地厚。”   无是非的声音几乎是刚刚落下便立刻遭到了不少人口诛笔伐,并不是他们苛刻和故意针对,实在是他的话有些太过不知好歹,没有轻重。   无量寺有很多的机缘,大大小小随处可见,若说其中最珍贵的自然是非佛塔莫属。   因为佛塔当中藏着历代以来圆寂的僧人所留下的舍利子。   每一个舍利都是至宝,若是拿出去恐怕会被无数人争抢。   而自大破灭以后到如今无量寺所有的舍利都在其中,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称之为是整座荒州之上最珍贵的宝物也不为过。   世代被守护在无量寺当中不会离开半步,而就是如此珍贵的绝世之物无是非却要开口一用?   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着四周响起的这些声音无是非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那双眸子始终在凝视着圆寂大师。   佛塔的珍贵世人皆知。   圆寂大师的脸上并未出现什么怒容,却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不戒小和尚,问道:“不戒,你想怎么做?”   不戒楞了一下,旋即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借啊!”   圆寂大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然后回过头对着无是非说道:“人命永远要比这些虚假之物更重要,贫僧会带着佛塔与你一同前去海域悬天之上。”   佛家修慈悲,无量寺同样是悲天悯人,佛塔固然珍贵但是若能够用来镇压那具不世大凶显然也是很值得的。   何况只是当做诱饵而已。   “大师要亲自同我过去?”   听到圆寂大师的话,无是非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惊容,有些意外。   即便是远在妖域无量寺住持圆寂大师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这个活了近万年的僧人乃是当今世上佛法最为高深之人,甚至有人说倘若他走的是怒目金刚一道的话只怕如今诸天卷上的第一人都要易主。   如此身份断然不会轻易离开寺庙当中,但现在竟要与他一同前往。   圆寂大师对着他问道:“封印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说谎,无是非想了想后说道:“不足三成。”   圆寂大师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贫僧自然要去。”   佛塔并不单单只是收纳舍利子那么简单,它本身同样是一大至宝,相当于佛家手中的神兵利器,若是一旦镇压失败,圆寂大师手持佛塔或许能够阻拦一二。   无是非点了点头,然后将放在地面上的棺材背了起来,问道:“何时动身?”   圆寂大师笑道:“明日即可。”   二人之间的谈话算是暂时敲定了计划和应对之策,只是在场众人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安心的神色,因为无是非的话很清楚,即便是有着佛塔作为诱饵,有着圆寂大师作为后盾,成功的可能性仍旧不高于三成。   但三成虽然不高,总归代表着有机会。   今天的天色已经很晚,火红的太阳自深山当中消失了最后一丝边缘。   整座无量寺在星空的照耀下显得祥和且独特,但众人却未曾多做停留,而是急匆匆的离开了寺院乘坐云舟各自往各自的宗派飞驰而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无疑是一件天大的事,只凭之前的传信没有办法将这一切完全解释,就连圆寂大师都托着佛塔亲自前去,可想而知那极凶大妖该有多么的难以对付。   “我要回小玉山一趟,将此事告知叶开师叔。”   众人都已离去,寺院之内只剩下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苏子瑜与李休几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也不打算多做停留,毕竟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傅云霄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此凶极恶,多个人总归多些胜算,我会将此事告知掌教,子良夜之时,三七崖定不会错过。”   短暂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傅云霄与苏子瑜二人便各自离去,场中便只剩下了李休一行人。   棋魔站的很远,始终都站在院门之前不曾靠近,即便是在圆寂大师讲经之时他也是充耳不闻。   ……   ……   “如果不介意的话,老衲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谈一谈。”   院内燃着青灯,僧人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僧寮,寺庙之内安静的只能听到偶尔响起的蝉鸣声。   圆寂大师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躬身回了一礼,尊敬道:“大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面对着整个荒州最是德高望重的人,纵使是他性子淡漠,也会生出尊敬之意。   “殿下请随我来。”   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圆寂大师转身朝着院内深处走了过去,脚下的莲花已经消失,但他每走一步在脚掌之下都会生出一朵莲花出来,这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佛法深厚到了他这种地步这已经是无法避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李休对着梁小刀和聪小小点了点头后,便随着圆寂大师朝着院内走去。   不戒跟在他的身侧,小和尚看起来有些失落。   李休抬手摸了摸他的光头。   不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让殿下见笑了。”   “圆寂大师说得对,谁都不是救世主,但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救世主,整个人间的事情自然要由整个人间一起去做。”   不戒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李休放下了手,轻声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可。”   不戒想了想,说道:“可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   李休看着他道:“你还能活多久?”   不戒楞了一下,并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如实说道:“生死之事谁也说不准,但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能活个几千年。”   李休的嘴角轻轻扬起,却是没有再继续说话。   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不戒突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的确如此,既然还能活很多年,那么纵使有再多的想要做的事情又能如何?   一件一件的去做就好了。   ……   …… 第618章 我自然是看得破的   三人行走到了一处小院当中,在寺庙之内能有这样的小院子很是少见。   足够的古朴,而且有些破旧,看起来和巴山城的破旧小巷当中的破落人家有些相似。   裂开的墙壁,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面铺着一层黄沙,中间摆放着一条青石小路,在院落中央有着一个小木桌,像是常年没人靠近一样桌子边角处结着破碎的蛛网,四根桌腿也已经老化了许多,有一根甚至发生了断裂只有一点边缘连接,夜风吹过木桌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圆寂大师的脚步在院门之前停了下来,回头对着不戒说道:“你守在门外。”   不戒点头应了一声后便在门外站下。   “殿下请随我来。”   二人走进院中,踩着青石小路走来到了木桌之前。   “殿下请坐。”   圆寂大师盘膝坐下,然后对着李休做了一个请势。   低头道了一声不敢,李休跟着坐在他的面前,低头抬头之间院内的一切却都已经变了模样。   砖墙不在,黄沙不在,青石不在,木桌不在。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四周变得一片虚无,除了漆黑和空洞之外再无其他,就只有坐在面前的圆寂大师,面色祥和的看着他。   “佛说所行皆障,所爱皆障,世间皆障,殿下身处天地间,不知能否是否看的破?”   “大师想说什么?”   圆寂抬头看着天上,目光中带着向往和隐藏极深的一抹无奈:“我们守不了太长时间。”   这话有些突兀,但李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方才说道:“我会尽力而为。”   他现在的声望已经足够高,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提到李休的名字都是无人不知,但在整座大陆上还差一些。   何况声望并不代表威望。   “它选择了你,那就意味着你有足够的资格去承担这一切。”圆寂看了一眼李休指上的那朵小花,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就如同你对不戒说的一样,整个人间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要整个人间一同去做。”   “这是最后的时代,也是最有机会的一次。”   “最有机会?”   李休皱了皱眉,并不懂这话的意思。   圆寂大师解释道:“时机是需要等待的,而等待总会出结果,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了的,就像你在老弄堂摘下了这朵花,去三古之地结识了王不二,放出了徐文赋,为莫回谷解开了封印,让王辰得以走出,殿下认为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心脏都是没来由的抽搐了一下。   瞳孔甚至都下意识的缩成了一点。   谁能想到,他这些年做的事情竟然全都被人了如指掌,这一切就像是有一个线在牵着你行走一般。   圆寂大师知晓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在意,只是缓缓道:“殿下便是时机,人定胜天的时机。”   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但从某种角度来说的话也是一个人的世界。   所有的人各自散落在各地无法抽身,无法相连,缺的就是李休这样一个能够将所有人用针线串成珠帘的人。   “那我以后该如何做?”   李休问道。   圆寂摇了摇头,说道:“命运的长河比之时间还要难以窥探,谁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但殿下走的路便一定不会是错的。”   “天上发生什么事我并不知晓,现在的我也没能力去参与这件事,所以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人间。”   “天上事是大事,人间事同样是大事,殿下做自己的事便是最合适的事。”   自从老弄堂之后,哪怕一直没有多说,天上的事也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的李休有些抬不起肩膀,他行走到如今总是在赌命,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害怕来不及,害怕在天上事真正落到人间头顶的时候人间却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就像是一座大山,而且是一座越来越重的大山。   “殿下可曾听说过转世之人?”   四周还是一片虚无,虚无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不知过了多久,也无法看得出距离远近。   二人的面前出现了两杯茶,这并不是真的茶,就如同圆寂大师之前所说,世间一切皆障,在这虚无当中你想喝茶便会出现茶,但且并不是真的茶。   不过李休还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明明是虚幻,味觉上的刺激却不输真实。   “知晓。”   他回答道。   “所谓转世之人固然存在,却并不算多,因为转世的要求极为苛刻,古时曾有过星宿转世成人,后来天人二界破碎,星宿便与人间无关,自那以后的转世则全部都是大能之人转世。”   “这些人或是修行到了尽头,或是生命到了尽头,因为各种迫不得已的原因——再世为人。”   听着圆寂关于转世的解释李休忍不住开口问道:“转世之人是否拥有前世记忆?”   圆寂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未必,转世之后是否能够觉醒前世记忆这是很难说的事情,如果用概率来回答的话觉醒前世记忆的可能性甚至不足一成,这也是很多人不愿意选择转世重生的原因之一。”   “而且转世很难成功,千万人中或许只有一人才会成功。”   李休将茶杯放下,沉默了一片刻后说道:“但也有一些人注定会苏醒。”   他想起了王不二,想起了王辰。   他隐约能够猜的到王辰的身份,但却并不知晓王不二乃是何人转世,甚至不知道徐文赋在远古之时曾是什么身份。   抬头看向了圆寂大师,虽未说话,却带着疑问。   圆寂知晓他在问什么,但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声道:“转世之人究竟有多少老衲也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太多,而且你要清楚一点,既然当年他们选择了转世,那就是证明当年的他们失败了,所以这一次需要成功,这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那现在与以前有何不同?”   “现在与以前当然不同。”   圆寂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目光很平静,但李休却看懂了他的意思,然后再度沉默了下来。   正如之前所说,这是很重的担子,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面对如此天大的事情最后究竟会成为什么模样没人清楚。   但这就是时机,王不二,王辰,徐文赋等人都在近些年苏醒过来这绝对不单单只是巧合,或许真的就如同圆寂大师所说那般,这就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转世之人究竟有多少,究竟在哪里没人知晓,但这并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既然王辰已经走出了莫回谷,那么他自然便会接手这些事情。”   圆寂再度开口说道。   王辰的身份很高贵,即便是放在远古之时他也是最高贵的那个人。   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四周的虚无泛起涟漪,李休抬手拿起了自己身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问道:“不戒也是转世之人?”   他很关心这个话题,因为他很关心这个小和尚。   但圆寂大师听到这话却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开口,那双看起来祥和但却满是苍老的眸子缓缓地闭合起来,当双眼再度睁开的时候方才说道:“他是转世,但却不是转世之人。”   这话有些奇怪,李休并未听懂。   听不懂就要询问,尤其是关乎自己在乎的人。   “大师此言何意?”   “不戒乃是上古之时天地间所有的大慈悲融合在一起所结出的果子,他转世到了如今就像是果子成熟落在了地上。”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平静的目光当中起了一丝波澜,果子落在地上早晚会腐烂。   就像阳光握在手中早晚会溢出。   你站在山巅崖上拥抱着太阳,那就像是在拥抱着整个世界,但你终究不可能拥抱住太阳,因为太阳早晚会落下,你也不可能真正的拥抱着整个世界,因为你早晚会松开双手。   这杯茶真的很好喝。   虚无的空间当中落下了雨,面前的茶杯已经消失不见。   “那么殿下,你看得破这些虚无皆障吗?”   圆寂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虚无的天地当中落下了雨水,在虚无的一起当中自然不可能出现阳光,也不可能出现飘雪,同样也不会有雨落下。   他抬起一只手朝前伸出,掌心朝上接住了这些雨水,细雨落在掌心当中泛着凉意,有些湿润。   李休的脸上并未出现笑容,就仿佛永远都是这般平静一样。   “我自然是看得破的。”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本就泛起涟漪的虚无开始猛地晃动起来,天上的雨也愈发密集,不大,但足够密集。   他放下了手,雨水笔直落了下去,四周的漆黑空洞跟着消失,一切再度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院落还是原来的院落,看起来有些破旧,墙壁裂开着缝隙,地面上的黄沙被雨水浸湿,落雨飘下打湿了青砖然后顺着缝隙朝外流淌形成了一条条的小溪,溪水顺着墙壁的缝隙流进了莲池,池上的莲花随风来回晃着,被雨水打湿之后看起来愈发的鲜艳。   不戒仍旧站在院门之外,头上飘浮着一个圆环模样的光圈避免着雨水落下打湿自己。   身前的木桌摇晃的更加厉害,那只有一点边缘连接的木腿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圆寂抬头看着门外,目光落在了不戒的身上,眼中满是对后辈的疼爱。   “不戒是天底下最单纯的人。”   李休也跟着看了过去,听到这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心想的确如此。   “其实殿下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大雨在周身落下,有些冰凉也有些舒适,李休其实很喜欢看雨,原本在书院之时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大雨天之时躺在陈知墨竹屋里的窗前看书或是睡觉。   然后听着外面的雨声和大雨浇灌树木花草的声音。   他会认为那是一种享受,因为那能够让人静心,静心便是一种享受。   不等李休应声,圆寂便继续说道:“以后的事终究要以后再说,眼前的事才最是重要,天上的事有天上的人在做,地面的事有地面的人在做,现如今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个大妖。”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对付大妖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圆寂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笑,赞道:“不愧是世子殿下。”   这大妖横行无忌且难以对付,这一次的重要程度各大宗派想来都是心中有数,这是一个联手的机会,而联手这种事情需要一个领导者,而且联手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很容易便有第二次。   那么就趁着这个机会聚拢人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今夜就快要结束了。”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目光透过雨水落在了云层之后。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休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告退。”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并不需要太多细节和旁支,圆寂告诉了李休他想知道的事情,李休做出了自己能够做出的决定。   这便已经足够了。   出了院门轻轻地敲了敲门框,细微的声音将不戒吓了一跳,头上的光圈都变得不稳了起来。   看到是李休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然后指了指天上说道:“殿下你看,这么大的雨天上竟然还有月亮。”   李休抬头看去,果然从院门之外看天空能够看见一轮很大很白很圆的月亮。   就连繁星都悬在头顶轻轻眨着。   “白天就要出发了,一会儿想吃什么?”   李休问道。   不戒低头想了想,说道:“能不能让小小姑娘给我做几个土豆饼?”   “只想吃土豆饼?”   “我不挑食,土豆饼可好吃了。”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让小小给你做几个土豆饼吃。”   不戒嘿嘿一笑,心满意足的颠了颠自己的肚皮。   李休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不戒的确是天底下最纯粹的人。   这样纯粹的人就该有能够让自己满意的人生。 第619章 平淡的生活往往也值得回忆   徐盈秀的青椒鱼土豆很难吃,但聪小小的土豆饼却很不错。   在浮白城古董铺子的那一年里不戒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土豆饼。   “这一年过得很开心。”   寮房当中,聪小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轻声说道。   从出生到现在她便注定了只能作为一场交易的筹码,那样的日子很难过。   李休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盏青灯,他的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是妖行录。   无量寺内的藏书算不得多,比不过听雪楼,更是不如三七崖,但胜在独特,许多佛家独有的经文都是别处没有的,其中妖行录李休也不曾读过。   “以后的每一年都会很开心。”   李休没有抬头,浮白城是座小城,小城足够安静,但却无喜无悲毫无波动,过去的一年过得很平静,总是有雨看雨,无雨吹风,冬天的雪永远比夏天的阳光好看一些,春日乍起的锦绣说到底还是比不上秋末的飘零落叶。   一年只有四季,哪怕活了无数年最终过得还是这四个季节。   浮白城很平淡,古董铺子也很平淡,日子过得就更平淡。   平淡的日子里并不会发生什么值得人留下记忆的事情,但当你走过这段时间之后再次回首的时候便会发现平淡本身就是值得回忆的事情。   因为在回忆中人们总会忽略掉那些不美好,从而让美好变得更加美好。   “何时回唐国?”   窗外的雨声很大,尤其是在夜晚当中显得格外入耳,微弱的夜风穿过窗户吹进了寮房当中,使得那盏青灯晃了晃,屋内的影子来回闪烁,聪小小关上了窗走到了李休的身后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再清冷的姑娘嫁了人都会变得温柔许多。   李休想了想,说道:“过些年。”   荒州之上的事情有很多,总要多经历一些再回去。   “陈落先生曾说苏声晚入了五境,不知道如今在何处。”   聪小小轻声说道。   李休道:“苏先生志在行走天下,如今入了五境之后恐怕会走得更远些,去了哪里没人知晓。”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好奇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苏声晚是个嘴上很倔强的人,有着风流才子的高绝画道却同时拥有着文人发自骨子里的傲意。   就像他明明喜欢梁秋,却始终不会承认。   聪小小伸手搂着李休的脖子,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头上,轻声道:“苏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画师,我想请他在咱们成亲那日画一幅画。”   李休说道:“等你我回到唐国成亲之时,苏先生一定不会错过,不过你若是想要画一幅画,其实我的画技也还不错。”   不只是唐人,天下人都以精通琴棋书画为感到骄傲。   生活也就是如此,多一些本事总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用得到。   李休最好的自然是棋道,次之是琴道,书画再次之。   但这个次之只是与自己比较,放到天下人当中同样属于上乘。   聪小小直起身子走到了窗前站下,抬手打开了窗户十分开心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静静的站在了那里双眼宛如月牙。   她背对着窗外夜雨,略歪着头看着李休,露出了一个有些俏皮的笑容。   这很好看。   李休将书合上放到一旁,然后取出了画纸和画笔抬头看着聪小小,许久都未曾移开目光,直到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许多之后他方才拿起画笔开始勾勒起来。   “画好没?”   聪小小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出声问道。   “好了。”   最后的修饰了几笔,李休将画笔放下,聪小小跑了过来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张画纸,那是这间屋子的模样,并不是全貌,只有那扇窗户以及两侧的木墙,透过窗户能够看到窗外,漆黑且明亮的夜空当中悬着几颗星星,看不清外面的雨,却能够看见在屋外有雨幕落下,聪小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知晓了那是从屋檐上流淌而下的积雨。   在雨幕之前有一个女子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她从未如此开心过。   “还不错!”   盯着这幅画看了半晌,聪小小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休挑了挑眉:“还不错?”   聪小小抬手揉了揉他的脸,纠正道:“很不错。”   李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平常可是很少给人画画的。”   聪小小眯眼看着他,有些俏皮的行了一礼,欢快道:“那我可要多谢世子殿下赐画了。”   俏皮与清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性,但却并不冲突,尤其是在聪小小的身上体现的更是恰到好处。   熊胖挂在李休的腰上,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自从这俩人在一起之后总是如此腻歪,不知为何,看了就让人生气。   这场雨下了一夜,压下了夏日炎炎的火热,让得第二天的天气都是变得凉爽了不少。   无量寺的门前站这几个人。   分别是李休,梁小刀,聪小小,无是非,方良,不戒还有棋魔。   太阳还未彻底升起,只露出了半个身子,天空却已经十分明亮,让人很难产生睡意。   夏天让人不喜欢除了太热之外白昼太长也是让人忍不住吐槽的地方。   李休走到无是非的身侧伸手接过了那具棺材背在背上。   无是非回头看着寺院之内,目光始终凝视着那座佛塔,从未移开过。   这一次的胜负关键便在于那座佛塔是否能够成功引诱大妖。   无量寺的门一直开着,院内有着几位僧人打扫了雨后的残余,一朵莲花从地面出现,然后无数莲花在道路之上铺成了一条直线,圆寂大师行走在莲花之上,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身后有佛光亮起,天地间隐有梵音响彻,六位僧人自空中出现,脚下各自踩踏着一朵莲花漂浮在半空之上。   方良抬头看着这六位僧人,即便是狂傲如他此刻眼中也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抹惊骇。   无量寺的六位尊者,难不成竟是要一同前往?   圆寂大师摊开手掌,在他的掌心当中出现了一枚佛印,佛印震颤与佛塔产生呼应,接着众人便看到巨大无比的佛塔拔地而起最后化作一个小塔被他托在了掌心之上。   他抬手将众人托到了半空当中,然后目光放到了遥远海域之上。   “走吧!” 第620章 黄雀想要飞一飞   无量寺共有戒律首座,南北护法,六位尊者,十八罗汉,住持,四方菩萨总共三十二位五境宗师,底蕴固然深厚无比,修为略低者比如十八罗汉和南北护法皆是行走天下,佛家讲究慈悲济世,这些话自然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他们是真正的行走天下,不单单只是在荒州之上。   唐国,妖域,雪国乃至荒人当中都有无量寺的高僧行走。   甚至是大陆最东方也是如此。   四方菩萨与戒律首座轻易不得离开寺内,平日里代表无量寺参与大陆之上各种事情的基本都是六位尊者,渡海大师便是六尊者当中的一人。   如今圆寂大师竟是将六位尊者一同带出,对此事的重视可想而知。   托着李休等人悬在空中朝着海域之上的那座倒悬天飞了过去,葬神棺的磅礴死气并未对圆寂大师造成任何影响,那弥漫周身的佛光反而将死气紧紧的包裹在了其中无法溢出。   佛塔被他托在手上,一行人在苍穹之上所过之处皆是有佛光普照,这一幕惊呆了无数人,地面之上途径而过的城池和宗派都是抬头看了过去,心中骇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能够让圆寂大师亲自出动。   倒悬天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即便是倾天策已经将这件事写到了茶前录上,想要让人尽皆知起码也需要数日功夫。   佛光渐渐远去,但所有人的心绪都变得不再平静起来,虽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定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从无量寺距离海域之上有着足够遥远的距离,即便是在圆寂大师的带领下也足足走了十日的时间方才抵达。   倒悬天如今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岛,很是巨大从高往下看去应有方圆千里大小。   在岛屿的四周弥漫着一层透明的雾气,说是雾气并不准确,但却的确给人一种雾气一般的感觉。   大海啊!全是水。   海域之上漂浮着很多船,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岛屿无法登上,就此离去又不甘心,再加上那日里圆寂大师说过的话,一些偏院或是二流宗派或许来不及反应,但是那些一流势力在那日得到消息之后便陆续赶了过来。   几乎每一家都来了一位五境宗师,其中实力较强类似于上清宫和紫薇山更是来了两位宗师修士。   所有人都是聚在一起面色凝重的看着这座岛屿,直到众人感受到了天上的佛光,然后齐齐抬头看去,便见到了圆寂大师以及无量寺的六位尊者还有李休等人从天而落。   在场总共有接近三百名五境宗师,在这一刻尽数起身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   五境宗师很稀少,眼下的三百余位几乎囊括了整个荒州之上七成的五境强者。   如此阵容聚在此地,用让人闻风色变来说也不为过。   “不知圆寂大师有何办法对付这极凶极恶?”   众人落在海面上,在问候和行礼之后,有人开口询问道。   李休认识这人,正是零陵秦家的长老,上一次在浮云岛外败在二先生手中那人。   倒悬天本在零陵出现,后飘悬行走落于海上化作岛屿。   成就今日眼前这般局面。   听到秦长老的询问,圆寂大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无是非的身上。   无是非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将那口棺材从李休的背上取下放在了海面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佛光收敛了起来,葬神棺的死气随之大放,让在场的五境修士齐齐面色一变,如此磅礴浓郁且精纯无比的死气,即便是以他们的修为倘若接触时间久了恐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一个个的目光变得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无是非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是什么,自顾自说道:“这是葬神棺,是我圣龙一族历代以来所炼制而出的宝物,拥有不下于黄泉阴曹的死气,目的便是这个大妖。”   “只要在子良夜荒鸡时双月悬天大妖出世之时将其引入葬神棺里,便可以将其镇压其中,届时我会将葬神棺带回圣龙族,镇压在圣心泉下。”   “如何引入?”   那大妖苏醒之后并不会有意识存在,没有灵智也就无法沟通,无法说话,没有七情六欲,不会拥有贪婪,不会感到愤怒。   就像是一根木头,你要如何引诱一根木头呢?   无是非想了想,解释道:“先祖虽然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但圣龙一族的本能去不会消失,在吸收了圣心泉内的污秽之后先祖固然性情大变但在内心深处却还是渴望着洗涤污秽,而无量寺的佛光和舍利便是天下至阳至净之物,如果将佛塔放入棺材当中,先祖苏醒以后定然会进入棺中寻求光明。”   这就是他的计划,虽然简单,但却很合理。   众人闻言之后都是有些沉默,一个凶戾无比的大妖内心深处却渴望着有人能够洗涤自身的污秽,在岁月长河当中沉寂五万年再度出世也只是为了寻求一丝光明。   佛教喜欢将人世间比作苦海,每个人都是在苦海当中挣扎行舟,在前进的过程当中不停的跌入海中,直到沉入海底。   沉入海底的人再也无法飘起,也不会有人去多看一眼,但那些落进海底深处的人或许偶尔也会希望有人伸出一只手拉他们上来。   只是海底太深,他们上不来,船上的人也下不去。   “并没有冒犯圣龙一族的意思,但倘若这口棺材无法将其镇压,届时又该如何?”   又有一人开口问道。   这的确是需要担心的事情。   无是非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代表着没有办法。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无是非的面前,抬手按在了棺材上,环视众人说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备用的方案。”   众人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面色微微发生变化,他们自然认识李休,或者说经过圣宗一事之后天下人几乎都认得这个来自唐国的世子殿下。   “殿下的意思?”   人群中,许邱朝前走了一步,问道。   李休说道:“我们需要布置一个阵法,一个足以将其磨杀的阵法。”   他的话音落下,然后朝着一侧轻轻地侧开了身子,众人的目光随之探了过去。   棋魔就站在那里。   ……   ……   如果论起修为实力来说棋魔或许称不上绝世,但如果从阵法一道来说荒州之上除了天工道人之外无人能够及得上他。   但众人对他的态度却算不上好。   只是眼下情况特殊,再加上李休的原因所以导致双方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阁下有几成把握?”   有人看着棋魔,冷声问道。   棋魔目光闪烁了一瞬,说道:“四成。”   “我等数百位五境一同聚在此地,再加上你的大阵辅佐,就只有四成把握?”   “四成。”   棋魔又重复了一句。   身前数百位五境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他,显然只是如此还说服不了他们。   棋魔沉默了会儿解释道:“大妖本就是无限接近于六境,如今埋葬五万年经过五万年的天地之气浸染,虽说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其肉身很可能已经突破了五境壁垒成为了六境尸体。”   “想来诸位都很清楚五境与六境之间的差距,只凭我等联手之力,是否能够破的掉他的防御或许都是一个问题。”   这话显然要比之前更有说服力,没有人真正见识过六境究竟强大到了何种程度,但即便是五境与五境之间的差距也是极为巨大,就像卫二爷能够一掌拍碎天蛟一般,五境再强距离六境总有距离。   那用最简单的想法来看,六境若是对付在场的众多五境宗师会不会也就是如同五境对付四境一般,弹手可灭?   “要布什么阵?”   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人开口问道。   棋魔想了想,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小岛上,双眼眯成一条缝隙,说道:“周天星斗大阵。”   众人的瞳孔微微一缩,猛地抬头有些骇然的看向了他,像是有些难以置信。   周天星斗大阵极难布置,如果要用等级来划分的话几乎不逊色于五大派的护宗大阵,最关键的是周天星斗大阵执掌杀伐与囚禁,布置阵法所需要的材料以及难度都是极高。   而且周天星斗大阵一直有着小周天一说,原因就是因为此阵固然强大,但却只能布置百里大小,难以扩张,也难以操控。   稍不小心就会毁于一旦。   而这座岛屿有着方圆千里大小,没有人知道大妖会从何处出现,纵使被佛塔吸引过来也不保险。   所以起码要将整座岛屿全都围上。   一个囊括方圆千里的周天星斗大阵?   那可能吗?   所有人都看着棋魔,眼中有些质疑。   棋魔淡淡道:“别人不行,但我可以,只是时间仓促,还需要所有人一同动手布置。”   话音落下,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灵阵图扔到了天空之上,漂浮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面清晰无比的刻画着周天星斗大阵的布置方法以及方位,并且都做了详细的解释。   这图很珍贵,现在却被他这么轻易的拿了出来,众人在惊叹之余也升起了一抹敬意。   不在犹豫,在仔细的看过灵阵图之后众人简单的确定了一下各自负责的范围后便飞身而起朝着岛屿四周掠了过去。   布置阵法并不简单,尤其是布置一个如此等级的周天星斗大阵,即便是眼下三百余位五境宗师合力而为,起码也需要数日功夫。   梁小刀来到了李休的身侧站下,开口问道;“你觉得有用吗?”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来回飞驰闪烁的宗师们目光闪烁了一瞬,说道:“我只能希望它有用。”   ……   ……   在海域之外的陆地上,一行人站在巨石之上远远地望着海面上那些不停闪烁的身影,面带笑意。   “看起来好像很热闹。”   二先生轻声说道。   知白点了点头:“的确很是热闹。”   “荒州之上七成的五境宗师全都聚在此地,如此场面恐怕还是几千年来头一次。”江临伞感叹道。   许骄人说道:“那大妖如今虽然只剩下了躯壳,但却已经踏足了六境行列,想要将其困住可不容易。”   知白脸上带着一抹笑容:“不容易,但却能够做到,不是吗?”   许骄人点了点头,说道:“凭借那具棺材再加上周天星斗大阵以及荒州之上的七成宗师在此,困不住反倒是让人奇怪。”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话之后知白脸上的笑容变得更见浓郁了许多。   许骄人看着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知白摸了摸鼻子,笑容看起来有些腼腆:“如此程度的大妖,若是被困起来,着实有些可惜。”   许骄人很聪明,身为长林的首脑他自然是再聪明不过,听到这话之后便明白了知白要做什么,于是说道:“大妖固然拥有六境躯壳,但毕竟没有灵智,实力应该处于五境以上六境以下,何况你永远无法操控一根木头,纵使将此妖成功救出也不过只是一只只知道到处乱撞的野兽而已,难堪大用。”   知白目光闪烁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璀璨起来。   “如果我有办法能够改变他行走的路线呢?”   许骄人猛地偏过了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很长时间后方才缓缓说道:“若是如此,那倒是有意思极了。”   知白不再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印玺,然后抬头看着遥远海面上那些废物忙碌的身影。   “我这只黄雀等候了一年多的时间,总要出来飞一飞才是啊!”   他开着口,喃喃自语道。   转眼间数日时间便已过去,周天星斗大阵已经布置完毕,棋魔站在海面之上手托阵眼,明明是白日里众人却能够看到满天繁星,每一颗星辰似乎都闪烁着独特的光亮,远远看去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仿佛随时都会被星辰坠落碾压而死一般。   这便是周天星斗大阵,看到如此阵法,众人的心都是随之平静了许多。   就连一直漠然不语的无是非那搭在葬神棺上的手掌都下意识的松缓了些许。 第621章 镇压妖尸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待着时间流逝,直到子良夜荒鸡时。   海面上风平浪静,面对着数百位五境宗师汇聚此地,即便是天地风云都不敢有任何变化,晴朗无雨的天气始终在持续着,在这期间这些人并未相互寒暄,只是一般如一的盘坐在原地养精蓄锐。   距离子良夜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一日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页白纸,白纸如同乌云一般遮蔽了苍穹,所有人跟着抬头看去,只见在那白纸之上站着一群儒生。   为首的正是当初在浮云岛上之时曾经见过一面的三七崖大儒,朱点墨。   在他的身后则是跟着数位五境宗师。   “圆寂大师!”   白纸漂浮在海面之上,朱点墨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尊敬道。   作为整座荒州之上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无量寺住持,这天底下有很多尊敬他的人存在。   在荒州之上能够被称之为文圣的人不多,而儒道则是文圣的一个分支,天下有万卷书,万卷书便等于万条路,儒圣不过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只是三七崖最多的就是儒圣。   “朱长老。”   圆寂大师对着朱点墨点了点头,笑道。   环顾了一眼四周众多五境,朱点墨的目光在棋魔的身上停留许久之后最终落在了渡海大师身上。   渡海踩着海面上前开口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朱点墨点了点头,再度看了一眼站在李休身后的棋魔,然后抬头看着满天星斗,没有说话。   数日之后,天空之上再度出现了一行身影,与三七崖的书生装扮不同,这群人则是穿着一身黑袍,李休抬眼望去来者共有七人,有六位眼生从未见过,但他认识第七个人。   赵开元。   这是倾天策的人,倾天策与李休的关系自然要更近一些,因此在对圆寂大师行礼之后便站在了李休身侧。   “殿下。”   赵开元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说道。   李休行了一礼,问道:“一南近来如何?”   赵开元回答道:“任春楠提前得到鲁奇身死的消息,带领身旁心腹欲要在少主归宗途中行不轨之事,只是他们的行踪始终都在我等的监视之下,在少主还停留在浮白城的时候许长老和吴长老便提前将其擒下等待少主回宗发落。”   说着赵开元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左右的两位倾天策宗师,这二位应该就是许长老和吴长老了。   李休对着他们行了一礼之后便继续听赵开元说道:“少主回宗之后将任春楠囚禁于幽阁当中永世不得出,将她的两名心腹赐死。”   “那任春楠可是你们掌教的亲姐姐,李一南要对付她,难道就没人反对?”   梁小刀在一侧突然插话问道。   赵开元笑了笑,解释道:“倾天策是掌教的倾天策,如今掌教大人既然闭关了,那倾天策便是少主的倾天策,任春楠辈分固然很高,但还无法对倾天策指手画脚。”   梁小刀竖了一个大拇指,钦佩道:“我就喜欢这中干脆利落的,不像有些宗门,总爱讲什么身份辈分,全宗上下都围着一个老不死的乱转,能有什么出息?”   对于这话,赵开元显然是十分赞同,但周遭不少宗门听到之后都是眼皮一跳,面色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梁小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如今荒州之上的五大派已经来了其中三位,万香城看样子应该不会过来,典狱司行事独特诡异,再加上此地阵容已经足够强悍,想来也不会过来。   时间仍旧在不停的流逝,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六月初九。   这天的天色刚刚亮起,所有人便都已经站起了身子,棋魔手上托着一方虚无之印,面色凝重的看着那座岛屿,头顶之上周天星斗闪耀刺眼,仿佛随时都会倾落下来。   数百人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悬在头顶的灵阵图,最后确定了一下自身的方位之后开始动身踩在了各自的方位之上。   数百位五境宗师一同操控周天星斗大阵,即便是这极恶大妖真的是六境尸身,恐怕也走不出这周天星斗。   想到此处,所有人的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去。   数百位五境宗师共同掌控的周天星斗大阵,再加上三大势力在一旁策应,断无失败的道理。   众人各自站立,虽未曾说话但周身之上的气息却开始一点点的升腾而起,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愈发锋锐起来。   在海域之上不单单只有五境宗师,四周起码还有着数万名的四境及四境以下修士,他们不敢靠近这座岛屿,只能乘船站在极远处,此刻目光看着这包裹方圆千里的周天星斗以及操控阵法的数百位五境,所有人都是震撼的无法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此阵容千年不见,不谈以后如何,眼下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幕,便已经是此生无憾。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满天星辰照耀海面,海水之上倒映着极为好看的色彩。   今晚就是子良夜,也就是那大妖出世之时,但现在却风平浪静,就连海面上都是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平静的就像是一个镜面。   只是没有人会因此而放松警惕,周身气息反而是愈发的高涨起来。   无是非伸手将棺材的盖子打了开来,一股无比浓郁足以渲染诸天的死气从棺椁当中散发出来,如同浓烟一般铺天盖地的翻滚着,浓郁的黑气眨眼间便遮蔽了苍穹如同黑布一般盖住了周天星斗。   就连众人脚下的海水都是在呼吸功夫便已经染成了如墨一般的黑色。   这就是葬神棺,足以埋葬神明的棺椁。   棺材被掀开,无是非抬头看向了圆寂大师。   圆寂大师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手中的佛塔便迅速的缩小最后化作一点光点落在了无是非的掌心上。   无比庞大的佛塔在这一刻变得宛若鸿毛。   无是非并没有多看一眼,伸手将那点佛光放入了棺椁之内,佛光与死气相互缠绕却并没有发生冲突,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周天星斗还在闪烁着光亮。   而此时的海面却忽然震动了起来,方圆数千里内的海水拔地而起,掀开了高达千百丈的滔天巨浪。   身前的那座岛屿忽然震颤起来,无数的泥土和沙石纷纷滚落入海水之中,一个高达万丈的巨妖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只见这巨妖的身躯就如同真龙一般,但却只是上半身,下半身则是人立状态,已经变作白骨的双腿支撑着上半截妖身,它的双脚踩踏海面,仰天嘶吼,巨大的嘴巴张开震动的天穹都是为之颤抖,在周天星斗之外漂浮着一轮月亮。   巨妖开口欲要将其吞食,月亮震颤月光绽放似乎是感到了恐惧一般。   但就在巨妖欲要飞天而起吞食月亮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身体,低头看向了那口棺材。   它停顿了片刻并没有移动身子,就像是僵在了那里一样,巨妖已经失去了灵智和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行动,它可以感受到那棺椁当中所存在的危险,但是它更加能够感受到在那口棺椁当中所潜藏的一抹光明。   它渴望光明,所以需要光明。   巨妖迈开脚步朝着那口棺材走了过去,它的体型无比巨大,走到棺材之前就只需要一步即可。   四周数百位五境面色凝重无比的看着这头大妖,面色有些苍白,虽然没有交手,但是单单从那具妖身之上所传递出来那足以压迫灵魂的气息便足已知晓。   这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六境大妖,那通体上下所流传而出的威压震慑使得他们哪怕相隔遥远也是浑身颤抖。   这便是六境与五境之间的差距,修为强横类似于朱点墨和圆寂大师等人倒是还好一些,但其他一流势力当中的大多数实力较弱的五境宗师体内气海运转仿佛都是滞涩了起来。   棋魔并没有轻举妄动,周天星斗悬浮苍穹不曾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大妖之上。   高达万丈的六境极凶停在了葬神棺之前,它蹲下身子将手探入了棺椁当中,不知为何明明看起来只能容纳两三个普通人的棺材在这一刻却仿佛是变成了无底洞一般,即便是那大妖将整条手臂都塞了进去仍旧是探不到底,距离那佛塔明明是近在咫尺但无论怎么往前都无法碰触。   巨妖长出一口气,吐出了一道鼻息,鼻息落入海中激起了千层海浪,两道磅礴深邃的漩涡在海面之上旋转,吸引着海水疯狂卷动。   然后抬起脚迈入了棺材当中,棺材很小,它的脚很大。   但当那只只剩下了白骨的脚掌踏入棺材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阻碍。   半个身子倾斜进入了棺椁当中,距离那道佛光仿佛是越来越近。   紧接着,巨妖整个高达万丈的身躯尽数进入到了棺材之内,就仿佛是踏入了深渊一般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好兆头,但海面上的所有人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现在。”   就在那巨妖彻底消失在棺椁当中之时,无是非的眸子猛然睁大,开口喝道。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刚响起还未曾落下的时候,始终看着这一切的圆寂大师便伸出了手,然后便看见自那棺椁当中飞出了一点佛光,佛光飞回了他的掌心之上化作一个小塔的模样。   正是那用来做诱饵的佛塔。   失去了心中的最后一点光明,那巨妖在短暂的迟疑了片刻之后发出了震动天地的怒吼之声,吼声之强横竟是将海域之上四周的空间硬生生的震碎而去。   一位五境宗师因为大意之下松了一口气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慎陷入了虚空当中,被当场撕成了碎片。   巨吼之声由远及近,无是非拿起棺材盖猛地盖了上去。   一切声音都随之消失,天地间一切仿佛都平静了下来。   “成功了?”   有人看着那口棺材,声音颤抖的问道。   无是非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成功与否。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那口棺材,但棺材当中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平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堂堂六境的大妖,纵使只剩下妖身,若如此便被镇压,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一些?   天空中悬着无数繁星,并不是周天星斗的假象,而是真正的似海星辰。   “还没有结束。”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忽然说道。   其他人皱了皱眉,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抬头看去,只见在那苍穹之上那轮月亮似乎开始缓缓倒退而去。   它在恐惧。   它想逃离这个地方。   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怒吼,然后整片海域为之下沉,无数船只翻滚倒塌,即便是相隔遥远处的那些四境以下修士在这一瞬不知死伤了多少。   棋魔不敢怠慢,手托虚无之印,周天星斗大阵轰然运转,将所有狂暴溢出的能量尽数阻拦在千里之内,使其无法越出这段距离。   数百位五境宗师来不及惊骇急忙低头看向了那具棺材。   只见棺材盖已经移开了一条缝隙,而在那缝隙当中则是探出了一只手。   渗人的吼声从棺椁当中传出,让不少人的神情开始恍惚了一瞬,意识也是有些模糊。   “定!”   冥冥苍穹之上响起了一声佛音,只见圆寂大师单手掐印,天地当中生出了无数金莲,金莲落下驱散了那吼声所带来的震慑。   众人纷纷清醒了过来,目光闪烁间有些骇然。   这就是六境妖尸的实力吗?   单单只是一道吼声便已经强悍至此,若是此妖有灵智在身,那谁还能拦得住它?   无数莲花如同树叶一般簌簌落下,花瓣落在棺材上仿佛为其增重了千万斤一般使得那刚刚掀开的一抹缝隙再度缓缓地闭合了起来,大妖口中的吼声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众人都在紧张的看着这一幕,佛光不会消散,莲花自然也就不会落尽。   那只探出棺材的手却忽然握了起来,明明手中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是握住了整座天地一般。   海水不在流淌,莲花不在飘落,就连高悬苍穹之上的星辰似乎都不在闪烁。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样,一切事物都僵持在了原地。   除了周天星斗大阵之内的这些人。   那只巨妖露出了头颅,跟着便是肩膀还有两条手臂。   一页白纸飘了下来,白纸之上刻画着儒家的微言大义,使得那巨妖挣扎而出的身体停顿了一瞬,只见朱点墨以及他身后的数名三七崖儒生各自手持笔墨在天地之间书画出了万道生灵,以苍穹为纸,以海水为墨,以大地为基刻画出了一卷镇压邪魔的圣言天录。   圣言天录覆盖而下朝着巨妖镇压而去。   与此同时无量寺的六位尊者还有倾天策宗师长老也在同一时间出手,三大派彼此联手可并不多见,所爆发出来的实力自然也是骇人听闻。   叶开也在人群当中傲然而立,手中飞刀在划破长空算是在场当中为数不多能够真正对六境妖尸造成伤害的人。   只是六境肉身太强,即便是强如叶开能够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多。   棋魔掌控周天星斗,数百位宗师各自站位,彼此配合之下周天星斗大阵开始全力运转起来,头顶之上的繁星也是开始绽放出耀眼光明,然后无数光明被数百位宗师握在手上,照在了那口棺材上。   就像是有无数座大山一般照射下去,刚刚探出棺椁半个身子的妖尸便再度缓缓下沉。   那口棺材不停地震动着。   但六境毕竟是六境。   纵使只是一具妖身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妖尸抬起了双手,双手变成了龙爪架在头顶接住了倾落而下的那些星光,它的身体之上遍布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片,三七崖的圣言天录落在龙鳞之上只能带起一些轻伤,并不能够致命,还有无量寺的六位尊者以及倾天策的众多长老一同落下攻势也是效果甚微。   白骨从棺中踏出,先前被定格住的天地与海水在这一刻开始剧烈的翻涌起来,海面之上的两个漩涡当中有着两道妖气冲霄而起冲散了数百位五境宗师,让得周天星斗大阵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时间六境妖尸从棺椁当中站了起来,双手摊开在身前划过,空间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裂开了一道缝隙,并且绵延不知多少里,从遥远处看去就像是有人将天空撕开了一般。   巨妖抬头看向了天上的所有人,双目当中浮现一抹黑光,然后黑光落在了他的指尖,指尖就像是一个黑洞一般瞬息之间吸纳了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天地之气,无论是灵气还是元气,甚至在苍穹之巅都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缝隙,自缝隙当中流露出了丝丝乳白色的气体。   李休很熟悉这些气体,因为那是仙气。   无数的气凝聚在妖尸的指尖上然后轰然炸开。   天地再度一阵,无比狂暴的能量在它的指尖炸开,巨大的波动波及着方圆千里。   周天星斗大阵被撕开一道口子,圣言天录随之裂开两半。   六位尊者倒飞而会,坐下莲花寸寸崩裂。   倾天策的合计之术被硬生生的断开,棋魔的口中流出了鲜血,数百位五境的身躯轰然一震。   葬神棺当中散发着极强的吸引力但却无法将那妖尸拉低半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的惊骇无比。   一把飞刀出现眼前在妖尸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痕迹,叶开站在天空之上目光当中满是火热。   只是一具六境妖尸便强大到了如此程度,倘若是真正的六境又该是什么样的层次?   众人稳住身形,周天星斗大阵重新恢复,棋魔目光森然,大阵卷动着天地之力自创周天衍变世界,在周天星斗内,这便是他的世界,无数星辰宛若流星雨一般朝着那妖尸砸落下去,数百位五境身上再度出现了星光注入到星辰当中。   一尊佛塔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佛塔巨大身化万丈竟是将那棺材连同妖尸一同囚禁在了其中,恢弘佛光照耀着整个世界,六境妖尸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天地再度生莲,圆寂大师盘坐在佛塔之上颂着经文,佛光普照大地。   无上伟力从他的身上如水一般顺着佛塔流淌而下。   一股股精纯无比的佛门之力朝着妖尸滚滚而落。   这些力量是天地间至刚至阳至净的力量,也是可以感化一切的慈悲之力,再加上佛塔和塔内留存的舍利,几乎是在瞬间便镇压住了欲要挣脱棺材的六境妖尸。   但这股力量只能持续片刻,即便是佛法精深如同圆寂大师想要一直以如此磅礴之力镇压巨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很多人都清楚这一点,于是天空之上再度出现了一页白纸,儒家真言跃然纸上,朱点墨等数位三七崖宗师悬于高空,笔墨翻飞似海,一股股浩然之气宛若清水一般洗涤着世间污秽。   让得妖尸的行动更加缓慢了一些。   天地有正气,在很多时候最能代表这个正气的便是儒家的浩然气。   如果单纯的从属性相克来说,阴秽邪魅之物最恐惧的便是浩然气。   但这些浩然气还不够,朱点墨抬手划开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化作墨水洒落在笔纸之上,其余几位宗师也是如此做法,此举固然会元气大伤,但却会让天地之间的浩然气拔高何止数倍?   这是最后的机会,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阴阳为引,翻转天地,镇压不世之凶。”   棋魔双手掐着印决,面色惨白无比,口中再度一大口鲜血喷出,周天星辰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亮,其余人都猜出了他的打算,心中纷纷一惊,这棋魔竟是打算引爆周天星斗,从而换取到一次最大的打击。   要知道倘若周天星斗引爆也就意味着周天星斗大阵破碎,换而言之这是在搏命,赌的就是这一次能够彻底将这妖尸镇压,一旦失败,则失去了再度镇压的可能。   但是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这就是唯一一条路,并没有迟疑,数百位五境齐齐手掐印决,周天星斗轰然炸开。   此刻若是有人从苍穹之巅看去,便能看到一团弥漫方圆千里的火花一闪而逝。   火光牵引着浩然气照亮了佛光普照棺椁。   巨妖仰天嘶吼,浑身上下却使不出半点力气,这吼声当中似有不甘。   但在佛光和浩然气以及周天星斗的镇压之下,纵然再有不甘却也只能缓缓地隐没到了棺椁当中,绝世大凶仿佛真的被就此镇压了一般。 第622章 神树上的那轮月亮   始终在震颤不已的葬神棺终于是在这一刻停止了颤抖,弥漫在天地之间的妖尸之气也开始逐渐消散。   周天星斗大阵已经沉底破碎,数百位五境宗师盘膝坐于天空当中,一个个的面色都是苍白无比,泛着青色,引爆周天星斗的威力固然强大无比,但对自身所造成的伤害却也是极重,此刻的众人基本都已经身负重伤。   三七崖的数位儒圣也是如此,以血肉祭天地,牵引浩然正气,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   佛教的六位尊者以及倾天策众多长老受的伤要轻一些,但也仅仅只是轻一些罢了,所幸除了刚开始被虚空碾碎的那位五境之外并无他人死亡。   但即便如此场中的气氛还是有些凝重,就算早有预料却仍旧忍不住感叹,整个荒州之上七成的宗师修士对付一位六境妖尸竟是如此艰难。   固然也有着诸天卷上排名前十位的强者只来了圆寂大师一人的原因,但也不得不承认六境妖尸之强大,六境也是一个让无数人憧憬无比却又不可及的境界。   佛塔并未收回,只是缩小成了原本的百丈大小依旧悬在高空之上,佛光也并不像之前那般浓烈,变得淡了许多,修为高深如圆寂大师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有些疲惫了起来。   催动佛塔和天地生出万丈佛光,不仅如此还要牵引佛光压制妖尸,这可比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就如同佛光不曾消散一样,众人也不曾放下警惕,葬神棺仍旧很是平静,仿佛那大妖就此坠落了无尽深渊,被锁神的枷锁捆绑全身,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去,翻腾的海水重新恢复平静,变得宛若镜面一般,天地当中的诸多异象都已经消失。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无是非走到葬神棺一侧身后按在了棺材板上,他能够感受得到先祖正在棺中沉睡,感受到这一切之后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抬头看向了李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众人面上的警惕散去,天空之上的佛塔倒飞而回到了圆寂大师的掌心之上。   “大凶已除,功德无量,老衲在此谢过诸位道友同心相助。”   圆寂大师颂了一声佛号,然后对着在场的数百位五境轻声说道。   众人不敢受礼,侧开身子齐齐回礼。   这是一件好事,六境妖尸被镇压,避免了自家宗门可能会遭遇生灵涂炭的可能,可以说这两个月以来压在每个人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下去。   天色还未亮起,丑时甚至还没有过去。   “那是什么?”   梁小刀抬头看着天上,只在那里有一道亮光划破天际一闪而逝。   周天星斗大阵已经破碎散去,那么天上的星辰自然便是真正的星辰,那轮月亮也是真正的月亮。   此刻有星辰落下想来应该便是流星。   许多人抬头看去,目光中并未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意思,流星虽然不常见,却也不算少见。   “这流星好像越来越大了。”   不戒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奇怪的说道。   这流星的确越来越大了,所有人都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一颗流星不足以引起众人注意,但当他真的引起你的注意的时候,那么一切就都已经晚了。   圆寂大师抬手在空中凝聚出了一片佛印阻拦在了流星之前,但仓促之下却已经是为时已晚,流星划破佛印不作丝毫停留继续落下。   两把飞刀齐齐出现在了流星之前但只是刚刚接触便被击飞出去,叶开浑身一颤,鲜血自口中喷出,但那双眸子却死死的盯着那道流星。   星辰划破长空划过了所有人的面前落在了葬神棺上。   无是非的身子倒飞出去落进了海水当中,浣熊的眸子陡然间染上了一层猩红,在李休和梁小刀等人的面前凝聚出了一层光幕,但还是被星辰撞击棺材的余波给碾成了碎片,几人的身体也随之倒飞出去落进了海水当中。   无垠的海面上升起了尘烟,那是破碎船只的木屑,是衣角化作的灰烬,也是葬神棺化作的齑粉。   朱点墨面色阴沉,抬手拂袖,狂风吹拂海面,吹散了那些激起四散的烟尘。   尘烟散去,星辰坠入深渊,落进海底,自始至终都无人真正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葬神棺已经化作齑粉在原地留下了一处黑洞,深邃无比的黑洞肉眼可见的旋转着,周遭的空间随着黑洞的旋转开始发出裂缝然后破碎。   起初还只是周遭一点,然后越来越远,黑洞每旋转一圈空间裂缝便随之蔓延而出越来越远。   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在瞬息之间发生巨变,盘坐在天空当中深受重伤正在恢复伤势的那些五境宗师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朱点墨目光冰冷,浩然之气冲霄而起,猛地抬头看向了西南方向,杀意森然。   圆寂大师面带悲悯,双手合十,轻颂佛号,天地生出万片莲花,莲花分开万片花瓣,仿佛要将这片海水尽数淹没填充一般。   但却为时已晚。   无量寺六位尊者端坐金莲之上,闭目不忍视。   赵开元看了一眼李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此事已经再无挽回的余地。   所有人的五境宗师面色铁青。   叶开站在天空之上长身而立,面上的轻佻消失不见,他的目光随着朱点墨一同遥遥注视着西南方向。   那是唐国所在,那是小南桥的方向,那是南雪原深处。   “天之痕!”   冰冷的声音响彻在海面之上,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然后数百位五境宗师齐齐一惊,面色都是有些难看起来。   即便是此刻圆月当空,群星闪耀,众人抬头看去依旧能够看到横贯长空的一道深深地痕迹,久久不散。   在南雪原深处,大祭司从浦掌管着一棵神树,上面结着一轮太阳和六个月亮,这些年来陆续用掉之后便只剩下了三轮月亮,如今再度射出了这道天之痕之后便只剩下了两轮月亮。   付出如此代价就只是为了击碎葬神棺释放妖尸。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李休想着这个问题,但却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觉得天地轰然一震。   一只龙爪探出了黑洞。 第623章 光明与黑暗   所有人都是面色无比凝重的看着这只龙爪,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周天星斗大阵已经粉碎,葬神棺也已经化作齑粉,也就是说除非将这六境妖尸斩杀在此,否则便无法阻挠他。   但谁能杀他?   诸天卷前三人联手或许可行,但三人皆不在此,那么还有谁能做到?   不知为何有人想起了萧泊如,凭借这位剑仙的攻伐无双或许也有机会,但人家早已经入了六境破碎虚空而去。   龙爪探出抓住了虚空裂缝,然后高达万丈的妖尸身躯从黑洞当中挣脱而出,巨妖低头看着海面,自口中射出了一团火光,火花燃尽了黑洞重新露出了深蓝海水。   万丈妖尸站在海面之上,俯视着身前众人,它感到很愤怒,没有灵智就代表没有思考,所以它不会去想这些人为何要将它镇压。   但它还是会感到愤怒。   愤怒会带来杀机,于是他抬起了龙爪,龙爪幻化成双手在胸前紧紧贴合在一起然后缓缓拉开。   自其双掌之间出现了一个光点,那光点很小,就真的只是一个小点,甚至还没有人类的一个手指头来的大,与万丈之高的妖尸比较起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肉眼不可见。   但是当所有人看到这个光点的时候确实面色剧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的五境宗师纷纷起身踏空而去,叶开化作一道刀光出现在了李休等人的身前抬手将李休和梁小刀还有聪小小卷入了周身气旋当中,身化流光远遁而去。   他的速度最快,后发先至很快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身前。   在他的腋下夹着一个年轻人,李休抬头看去只见苏子瑜像一个大虾一般被叶开夹在胳膊里,见到他的目光之后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佛教六位尊者也乘莲花退去,只有圆寂大师还停留在那巨妖身前,手中佛塔再度化作万丈之高朝着巨妖罩了下去。   光点悬于龙爪之间,那个光点仿佛是一切之最原始,就像是天地当中所出现的原点一样。   天空垂下,地面升腾,整片大陆开始随之变形。   然后光点轰然炸开,天地再次恢复原貌,但脚下方圆千里之内的海水尽数蒸发一空,使得无垠海域之上出现了一块真空地带,久久没有海水重新填充。   佛光暗淡无比,佛塔缩小重新飞回了圆寂大师的手掌当中,但此刻的圆寂大师却是浑身沾染着金色鲜血,在其心口之处有着一点佛光护持着生命不灭,除此之外浑身上下都是黯淡无比。   抬眼看着那迈步前行的妖尸,圆寂大师叹了口气,无数莲花落在身上。   渡海大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侧,引渡佛光照耀着他的身躯,二人缓缓朝着一侧让开。   六境妖尸并不追击,只是觉得身前拦路之人全都消失,它迈开脚步朝着眼前方向走了过去。   前方是大海,但数千里之外便是陆地。   妖尸总会走到陆地之上,然后他虽城池,踩塌苍生,碾碎山门,摧毁法阵。   它所走过的地方将会是尸山血海,将会是狼藉一片。   “吾等已经尽力了。”   看着圆寂大师脸上灰败之色,渡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圆寂脸上带着苦意,眼中满是惭愧:“但我们做的还不够。”   大妖渡海而去,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却已经是无法阻拦。   “知白!”   叶开的身子落下,将李休等人放到重新放到海面之上,不一会儿朱点墨等人也落在了此地,同之一起的还有傅云霄和方良以及无是非还有不戒小和尚。   他有些难以理解,不惜耗费一轮天之痕也要将六境妖尸从棺中放出,知白此举是为了什么?   除了得罪这些荒州之上的势力之外还能做什么?   棋魔的身体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站下,他的伤很重,引爆周天星斗他首当其冲。   ……   ……   海域边缘,巨石之上,知白等人仍旧站在此地远远望着遥远海面上发生的这一切。   他的手松开了那枚印玺,这段期间他就是用这方小印和大祭司从浦进行沟通商议的。   “下一步是什么?”   许骄人看着渡海而行的妖尸,开口问道。   知白说道:“下一步很简单,只要将这妖尸引入唐国便可以了。”   “李休引妖尸入棺是因为那大妖内心深处渴望光明,所以才能用佛塔当做诱饵,你没有佛塔,又要如何引诱?”   许骄人问道。   知白笑了笑,目光在眼眸当中流转着:“这世上的人有多么渴望光明,便有多么渴望黑暗,能够吸引妖尸的不单单只有光明,黑暗一样可以。”   如果说天底下最极致的光明便是那尊佛塔,那么最极致的黑暗自然便在阴曹。   许骄人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印玺之上忽然有着一抹光亮一闪而逝。   知白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东风已到,万事俱备。”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到刚刚还在盲目前行的妖尸忽然顿住了身子,然后周身之上升腾除了如雾一般浓重黑气,比这黑夜还要深邃。   海面之上的数百位宗师先是一愣,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旋即纷纷一惊。   那妖尸竟是改变了方向。   所有人齐齐转身朝着妖尸前行的方向望去,心里在急速的思考着这一路上都会遇到哪家势力。   然后绝大多数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但也有几家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妖尸为何会突然改变方向?”   “从这个方向朝前一直行走,似乎是,唐国?”   有人确定了一下方位,忽然惊声说道。   接着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一道横贯长空的天之痕。   心中忽然明白了为何南雪原会如此做,而在这妖尸改变方向的第一时间,李休便已经明白了知白要做什么。   祸水东引。   他的面色冷若寒冰,可想而知一旦妖尸踏入唐国,那将会造成真正的生灵涂炭,万里血流。   圆寂大师托着佛塔欲要绽放佛光将那妖尸重新引回来,却发现已经是没有任何用处,那妖尸竟是连丝毫的停顿都不曾出现。   心怀光明之人,终将堕向黑暗。 第624章 原来是去往唐国   许多人的表情都很复杂,在愤怒之余又有些庆幸。   他们原本已经将妖尸成功镇压,后来却被天之痕摧毁,这一切当然值得愤怒,但后来他们发现这竟然是南雪原和唐国之间的一场博弈。   愤怒之余便多了一抹庆幸和看热闹的态度。   人性就是如此,当你觉得天之痕摧毁葬神棺是想要祸乱荒州的时候,很多人都想着去南雪原走一遭。   但当你发现天之痕摧毁葬神棺是为了引妖尸入唐国,那这些原本打算去南雪原走一遭的宗师们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反正妖尸最终会离开荒州,而且事已至此也已经无法改变什么。   荒州之上七成的宗师齐聚此地方才能够将其镇压,而眼下葬神棺已经化作齑粉,那么唐国打算如何处理?   如此想着许多人将目光放到了面色冰寒的李休身上,眼带好奇之色。   ……   ……   “小师弟对于人性的了解现在看来应是愈发透彻了。”   江临伞说道。   知白看了他一眼,笑道:“四师兄见笑了,祸水东引至唐国,这些荒州之上的宗师们自然看得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之痕射穿了葬神棺他们固然感到愤怒,但却还不至于让他们这些人联手去南雪原走一遭。”   说到底这是大唐和荒人之间的博弈,他们可不想轻易插手其中,毕竟无论是唐国还是荒人都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   就像知白所说,这件事固然会让他们感到愤怒,但却还没有到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上南雪原的愤怒。   人性其实就是如此,他们因为恐惧妖尸所以联手,但当发现这妖尸最终会离开荒州去往唐国,那么就没必要因此再浪费时间。   或许能够借此机会削弱大唐的力量,反而是一些人乐见其成的。   “但也有些人是有良心的。”   二先生看着海域之上突然说道。   知白点了点头,赞同道:“世上终究有那么一小撮人是有良心的。”   海域之上可以说九成九的人都会就此罢手重新变成一个旁观者,但是小玉山和三七崖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固然不会杀上南雪原,但往后若是遇见了荒人,恐怕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果子吃。   “六境妖尸一路行走会留下一条千万里的血路,不知要死多少人。”   二先生轻声说道。   知白淡淡道:“只要死的不是荒人,那么无论死多少人,与我等又有何干?”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二先生摇了摇头,不在讨论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说道:“只是你可曾想过,六境妖尸固然强横,但却没有灵智,终究不如真正的六境。”   的确如此,就如同先前在海面之上一样,那妖尸的实力固然恐怖,但却并没有对那数百位五境宗师造成什么太大的伤亡。   “不如真正的六境,它就进不去唐国。”   “为何进不去?”   “因为大唐还有一个人,这妖尸在五境之上,却在六境以下,那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知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于是笑了笑,说道:“师兄有没有想过,其实一开始我的目的便不是唐国,而是这个人。”   二先生看着他,就连一旁的江临伞和许骄人同样看了过来。   被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有些不太好意思,知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解释道:“这妖尸或许会死在那个人的刀下,但那个人也会受伤不是吗?只要他受了伤,那谁还有能力守护唐国?谁还有能力孤刀镇风雪?”   “他是唐国最高的依仗,如果这个依仗在未来十年里再也提不起刀,那这个天下无敌的大唐就会变得如同白纸一般脆弱。”   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环视了一圈之后重新放到了海面之上。   “这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李休永远也想不到。”   他的眼中带着平静和快意,就像是在下一盘棋,一盘就连对手都看不清的棋。   李休啊李休,薛红衣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而你却连这第一步都看不穿,又有拿什么赢我呢?   ……   ……   六境妖尸距离陆地越来也近,所有人都只能看着这一切无法阻止。   “小子,看来你们大唐要倒霉了。”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口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即便是他也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够阻止着巨妖。   在对方的修为实力远超自身的情况下,即便你想出了千万种阴谋也是毫无用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显得是那般的不堪一击。   目送着巨妖离去,数百位五境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相互行礼之后纷纷离去,事情到了现在虽说差强人意,但也算得上是就此落幕。   再留在此地除了看热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何况虽说这妖尸是往唐国而行,但毕竟是六境妖尸,还是要先回到宗门当中多做准备。   “过些日子我会让门下长老和弟子前往唐国小南桥历练。”   白纸重新漂浮在天空之上,朱点墨和傅云霄等三七崖的人踏上了白纸欲要离去,在离开之前朱点墨对着李休开口说道。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三七崖会派人去小南桥作为外援,一同对付荒人。   可想而知这一次天之痕射穿葬神棺的事情彻底得罪了三七崖。   和无量寺的慈悲济世不同,三七崖内固然修浩然气,但同样有书生傲气,他们此番镇压妖尸为的同样是救世,但却被荒人毁了,这让这群傲气的书生们着实无法接受。   用坊间的话来说就是总要把场子找回来。   “谢前辈。”   李休行了一礼,说道。   朱点墨点了点头,白纸在空中漂浮迅速的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倾天策也会派遣数位宗师前往北地,今日之事我等还要回去与少主商议,殿下告辞。”   赵开元对着李休点了点头之后便也起身随着其余人一同离去。   转眼间海域之上的人便已经全都散去,便只剩下了无量寺以及李休一行人还有叶开和苏子瑜两个。   而那大妖此刻已经登上了海岸,白骨形成的双腿泛着漆黑之气踩踏的地面震颤不已。   李休看着这一幕,面色愈发冰寒。 第625章 微妙的平衡   “佛塔对他的吸引已经无效,葬神棺已经被毁,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镇压先祖了。”   无是非看着渐渐远去在地面上带起层层沟壑的妖尸背影,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现在就只能就此罢手,看着它走到我唐国境内?”   梁小刀挑了挑眉,有些生气。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无是非的眉间带着寒意,冷声道:“我不在乎这件事是否是你唐国和荒人之间的博弈,我只在乎荒人用天之痕击碎了葬神棺,让先祖身死而不得安宁。”   “那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他转身对着圆寂大师行了一礼,感谢道:“圣龙一族少族长无是非谢过住持今日之恩。”   圆寂大师面上已经恢复了笑容,摇头道:“妖尸一事固然可惜,种下了因却不能了结果,此乃我之罪也。”   在圆寂大师看来这件事没有取得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结局,那就是他的过错。   无是非同样摇了摇头道:“用佛家的话来说这是我圣龙一族当年种下的因,纵使这份果再如何难以下咽却也和贵寺无关。”   他不是一个拖沓的人,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于是在离去之前转头看向了李休,轻声道:“日后若有机会去往妖域,是非必定扫榻相待。”   这话当中固然有着对于李休的重视,但又何尝没有对于他的亏欠?   “日后有机会定会叨扰。”   相互行礼之后再度点了点头,无是非身子腾空而起化作一条巨龙穿破了云层踩踏着繁星而去。   妖族本就得天独厚,圣龙一族作为其中皇族翘楚其族人生下来之后便拥有着翱翔长空的能力,基本每一个种族的妖类都拥有着一项独特的种族能力,与之相比人类则显得平庸许多。   这也是妖族被称之为得天独厚的原因。   但人类胜在兼容,胜在讲规矩。   这也是如今的大陆上人族强盛的根本原因。   “不戒可想随为师回去?”   圆寂大师看着不戒,开口问道。   不戒摇了摇头,两只耳朵在脸颊两侧晃了晃,说道:“弟子身为佛子,自当要以身作则,充当表率,这妖尸一路行走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总需要有人救治。”   在这种时候如果说要拯救苍生将那妖尸斩杀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只是救济那些受伤在妖尸手中的人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托着佛塔回到了无量寺,佛门的六位尊者也随之一同离去。   佛门慈悲,不忍见世人落得如此苦难,但却又没能力对付那大妖,便只能多派一些弟子沿路救死扶伤,多尽一份力。   “本想请你去小玉山走一遭,现在看来你应该有事情要处理。”   叶开的脸上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且很是熟悉的轻佻之色,既然这妖尸他们处理不了,那就无需再去多想,总有人能够处理。   李休沉默了一瞬,他的确有事情需要处理,知白设下了局,而他却还是没有办法破解,这很让人恼火,也足够令人生气。   “我想在处理这件事之前,我还有一些时间去一趟小玉山。”   叶开眨了眨眼睛,盯着李休看了半晌,看样子应该不像在撒谎,于是点了点头:“现在就走?”   李休摇了摇头,说道:“一会儿再走。”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子将目光放到了海岸之上,在那里有一片迷雾,迷雾之后是一片沙滩,沙滩之上有着一群巨石,在巨石之上站着几个人。   他的眸中泛着黑灰色,目光穿过迷雾和黑夜落在了那几个人的脸上。   知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对着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你在找死。”   双方的距离太远,自然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但可以看清彼此的口型,所以李休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知白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微微一笑,同样无声的说道:“或许死的人未必是我。”   不再理会,李休对着叶开行了一礼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叶开点了点头,身形不动,一把飞刀却切开了海面出现在了迷雾之后,他的速度很快,他的飞刀更快。   但只是刚刚穿过迷雾便被知白身侧的那个独臂男子捏在了手中,然后扔进了海里。   叶开眼前一亮,抚手问道:“这是何人?”   李休说道:“许骄人。”   “可惜今天受了伤,要不然一定要去讨教一番。”   叶开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放眼天下能够值得他眼前一亮的对手可是不多。   “你自己飞。”   叶开看了一眼棋魔,然后抬手卷起了李休等人飞身而起。   方良并没有随他们一同离去,而是独自乘坐云舟离开了这里,如果与李休之间的对弈不算数的话,他今年依然可以下两盘棋。   每年只能下两盘,这很少,所以就显得弥足珍贵,每一盘都要和天下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弈。   去年他曾答应过傅云霄,少了一盘,还剩一盘。   这一盘就显得更加珍贵。   但他的心中却已经有了人选。   “要不要试一试?”   江临伞开口问道。   这个试一试指的自然是杀李休。   知白摇了摇头,说道:“李休是一个命很大的人,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最好不要出手,棋魔固然身受重伤,但叶开的伤只是不轻不重而已,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熊灵,而且四师兄不要忘了,在暗处始终有一个人在盯着咱们。”   “裴子云?”   江临伞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   知白笑道:“裴子云要杀许先生,但他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还有二师兄在侧,他会一直跟着,也会一直隐藏在暗中不被我们发现,但只要有机会出现,他就绝对不会错过。”   现在的形势就是如此,李休身旁有棋魔和浣熊,如果论起实力的话,浣熊不如二先生,棋魔不如许骄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暗中有一位裴子云,这就是维持双方的平衡。   “他以为他能够破局,却不知晓这场局背后还有更加庞大的局,而他却始终无法发现。”   知白脸上的笑容十分浓郁,心里想着阴曹和万香城的事情,觉得开心极了。 第626章 插了翅膀的大老虎   世上有无数人,人人都不同,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算计。   有人为了偷工减料,有人为了冠冕堂皇,有人遇事先敬富贵,有人遇事首重达官。   见义勇为不叫见义勇为,反而要赔些银两。   人心是无法窥视的,所以你无法猜测旁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事事料敌于先终究还是将双方的一切都摆在棋盘上之后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云雾之后便是沙滩,沙滩之下又有什么?   没人知道。   唐国这段时间过得很安稳,北地自然无事,小南桥有了子非的镇守再加上陈老将军已经苏醒,而且上次荒人损失惨重,这几年来也是安稳无事,只是偶尔有些小摩擦出现,对于大局来说无法影响什么,不痛不痒。   “这些日子以来太尉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   唐国,太子东宫当中,刑部尚书宋大仁以及接任国师府的陈彦彦还有辅臣大相杨飞鸿三人齐齐聚在此地,商议着国内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   陈彦彦伸手结果李弦一递过来的一封密信,上下打量了一眼之后递给了其余二人后开口说道。   宋大仁没有说话,他的话本就不多。   杨飞鸿则是老神在在的端坐那里,斜眼看着在座几人。   “京城的官员调动升迁几乎全都经过他手,我们的人被打散了大半分散在各个要门处理一些闲置的事情。”   李弦一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无奈。   齐秦贵为太尉,也兼吏部尚书,执掌唐国境内官员调动审核,除非是事关重大的要职,否则即便会太子贵为监国,也总不能一直和当朝太尉唱反调。   所以有些事不好阻止。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让我担心的是长安城防和城外清策军以及城内巡防营全都是李安之的人,而李安之是皇后的人。”   陈彦彦目光一闪,开口说道。   军政本事两种体制,通常来说是政治把控军事,但如果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双方撕破了脸,政治可是无法挡得住军事的。   听到这话李弦一的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走那一步?”   陈彦彦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只是在闭关而已,所以没人敢走那一步,只是手中有剑不用和手中没有剑终究是两码事。”   太子这头有禁卫军和国师府还有太子六率,论起实力来说并不逊色巡城卫和清策军。   但他是监国,是太子,现在长安城里竟有人与他势均力敌,这本就是不应该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的话,太子手中就没有了必胜的筹码。   “北地虽说不插手太子之争,但实则却更青睐殿下,只是青睐归青睐,外军不得插手京城之事,这也是大家彼此都有的默契。”   “这几年太尉和皇后在天下不停布局,不知换上了多少个自己亲自提拔上去的官员,据我所知现如今除了大唐东方还掌握在崔崖思手中之外,其余的地方或多或少都被安插上了眼线和官员,仿佛随时都要取而代之,即便是四九城也开始出了问题。”   东宫之内很安静,屋内亮着灯光,两侧的窗户大开着,窗外的夜色染着草木,看起来很是安宁。   陈彦彦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国师府收到的消息,开口说道。   李弦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他们是在布局提升吴王的威望,让天下都有吴王的人,如此一来别说不说,起码在声势上已经逐渐与你到了伯仲之间。”   陈彦彦继续说道。   李弦一又问道:“那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有两种。”   “哪两种?”   “第一,这些官员虽然被分配到了不同地方,但基本都只是二把手,很少有能够真正一言而决当地事物的人,只要我们找一些把柄将他们从那个位子拉下去就好了。”   “可把柄不是这么好找的。”   “究竟有没有把柄并没有关系,关键是我们说有把柄,那就一定有把柄。”   李弦一想了想,说道:“第二种呢?”   “如果这一切的源头都在太尉身上的话,那我们不妨先解决掉这个源头,那所有的事情就都变得简单了。”   陈彦彦认真说道。   宋大仁猛地偏过了头。   杨飞鸿也是胡子一颤,脸上那副看戏的模样终于是豁然一变。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李休一定要你接手国师府。”杨飞鸿的面色有些难看,语气也跟着恼怒起来:“因为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陈彦彦却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道:“我知道做事要有底线和规矩,但太子是太子,他是陛下亲自任命的监国,这就代表着未来的唐国会交到殿下的手上,太尉明知这一点却反其道而行选择了皇后和吴王,这就是不讲规矩。”   “如果他不讲规矩,那我们也没要遵守道理。”   “不行。”   杨飞鸿看着他,警告道。   太尉是国之重臣,不说是桃李满天下,受过他恩惠的官员们也是数都数不过来,且不说这样一个狡诈如妖的人能不能杀得掉,就算杀得掉你用什么理由?   陈彦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清楚,大唐很大,但只有一座晋城,只有一个崔崖思。”   这几年来太尉和皇后的势力不停渗透到各个地方,只有崔崖思镇守的东方始终没有被渗透,因为自晋城开始往后每一座城池的官员任命调动全都要崔崖思亲自批阅,而从长安城发来的调书无一例外全都被他撕了,太尉和皇后派来的任何人都在上任的途中莫名其妙而亡。   最严重的一次还是去年秋天的时候,一位五境宗师亲自护佑太尉心腹弟子前往晋城往东的白帝城上任,结果刚出晋城还没到白帝城便尽数身死,就连那位五境宗师也没能幸免。   那事之后太尉发了雷霆之怒,但却拿已经将整个大唐东方经营成铁通壁垒的崔崖思没有任何办法。   可以说如今除非陛下亲自出关罢了崔崖思的官,否则谁也别想染指大唐东方一步。   这就是崔崖思摆出来的态度,让天下人看的态度。   未来的皇位一定要是李弦一的,其余任何人想要染指都要想想清楚,在长安一侧可是还盘着他这只插了翅膀的大老虎。 第627章 等爷当皇帝   只是就如同陈彦彦所说的一样,大唐就只有一个崔崖思。   “我们并不需要去在意那些人,太尉提拔了很多人,但真正能做主的仍旧是我们的人,何况最终决定结果还是要在这京城之中。”   杨飞鸿其实对于太尉的那些手笔并不在意,折腾的再如何厉害到最后不过还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场的几人包括陈彦彦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尉的小动作一直很多,只是这几年格外的多。   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放任不管。   这也是李休一定要推荐陈艳艳的原因,因为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事情,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   “无数官员的任命和调动影响的并不单单只是我们彼此牌面上的实力,同样还影响着天下人的看法和朝中那些墙头草的风向,我们不去管,在一些人眼中并不是不在乎,而是管不了。”   “墙头草很没用,但墙头草总能让墙体倾倒向一侧,这就很有用,所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放任。”   杨飞鸿这一次没有反对,在他看来这件事可做可不做,不做无伤大雅,做了锦上添花。   自陈彦彦掌管国师府之后,原本行事稳重的国师府就变得锋芒毕露起来,这或许算不上好事,却也绝对不算是坏事。   “你想怎么做?”   李弦一看了一眼窗外,夏夜的景色带着独特的安逸,平静的像是一汪深潭。   陈彦彦想了想,说道:“既然不能动齐秦,那总要拿个人开刀,让齐秦无暇他顾,然后我们再慢慢拔除那些插在各个城池地方的钉子。”   “拿谁?”   杨飞鸿再度出声问道。   陈彦彦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仔细的想了很久之后方才睁开眸子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大仁,开口道:“清理门户这种事情,想来还是交给宋大仁亲自动手为好。”   宋大仁沉默了一瞬,目光之中泛着寒意,淡淡道:“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   陈彦彦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那就劳烦大人走一趟。”   宋大仁起身对着李弦一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东宫。   “朱奎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不低,杀了他会有些难以善后。”   杨飞鸿轻声说道。   陈彦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之中带着森然寒意:“为了替长林妖人应子安报仇,长林余孽潜藏京都数年袭杀了御史中丞朱奎,这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杨飞鸿再度沉默了起来,说道:“如果你开了这个先河,皇后那头便也可能会如此做。”   陈彦彦淡淡道:“他们做的还少吗?既然他们已经耐不住寂寞非要玩一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看看笑到最后的究竟会是谁。”   正如杨飞鸿所说,陈彦彦的确是一个疯子。   太子与吴王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底线,那就是正在闭关当中的陛下,所以这时间很紧迫,皇后一方想要在陛下出关之前为吴王奠定大势,从而掀翻太子。   太子一方最稳妥也是胜算最大的做法就是守势,将自身做成一个铁桶滴水不漏才是最好的做法。   但陈彦彦却抱着和皇后一方同样的想法,他也要在陛下出关之前就将这件事彻底解决,只要皇后一方的人都死光了,那这场战斗自然就是他们赢了。   “其实很多事情殿下都心知肚明,只是您的心肠太软,很多事不想做也不愿做,这就是李休要我接任国师府的原因。”   陈彦彦站起身子对着李弦一行了一礼,说道:“以后殿下想做的事情我会替您去做,殿下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会替您去做,事关皇位,天下苍生,那就不能手软。”   李弦一也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明白了为何李休一定要让陈彦彦接手国师府,因为在国师亡故和李休远走的情况下,太子一方真的需要一个敢于使用铁血手腕敢于杀人的人存在。   “如果你想做,就去做,一切的后果我来承担。”   李弦一开口说道。   东宫之内的事情已经讨论完毕,陈彦彦和杨飞鸿并肩朝外走去。   杨飞鸿说道:“殿下重情,所以很多事他无法放手而为,你如此做会让他开始习惯这些残忍冷酷的阴暗做法。”   陈彦彦并不在乎,只是道:“但他会变的更像一个君王,不是吗?”   杨飞鸿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他会是一个好君王,但他不会变成一个冷酷的君王。”   陈彦彦抬头看着他。   杨飞鸿继续说道:“一个君王一定会懂得你的做法,但却未必会和你一样做,太子其实是很与众不同的人。”   陈彦彦皱了皱眉,并未说话,他并不在意李弦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在乎李弦一能不能成为皇帝,因为李休的关系,无论是站在书院还是北地的角度来说,李弦一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那应该不是回国师府的路。”   离开东宫之后,杨飞鸿看着调转身形的陈彦彦说道。   陈彦彦脚步并未停顿,只是声音传了过来:“在回国师府之前,我还要去见两个人。”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当中,杨飞鸿站在原地皱了皱眉,便不再理会。   而此时的东宫之内,太子李弦一并没有休息,而是手里捧着一本小书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书正是倾天策的茶前录,而且不是唐卷。   而是荒州的茶前录,上面记载着李休这段时间在荒州所做的事情,最新的倒悬天一事还没有登录,他看的只是当初圣宗之上的事情。   “这才对嘛,大丈夫冲冠一怒为红颜,死两个人没什么,把弟妹给我抢回来才重要,区区圣宗和万香城也敢翻天了,等我干掉那个老妖婆之后腾出手来非得上你们荒州走一遭。”   “还有阴曹这个一群死人的地方,雪国竟然也插手了,等爷上位当皇帝,一个一个给你们踏平了,让你们欺负人。”   李弦一靠在椅子上,读着茶前录上的内容,时不时的呵呵笑着。   开心极了。 第628章 一切还是一切   自大唐建国以来虽然做不到人人都是大富大贵,也无法保证每个人的孩子都能进入私塾或是学院,但尽可能做到人人辛苦一年到最后总能有些盈余,日子也不算苦,每日的劳作也称不上累。   所以很多人都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人嘛,其实就是简简单单的。   但不可避免总有一些自幼孤苦无依的人。   朱奎就是这样的人,他自小生活在武安郡阳图镇,是个孤儿,父母早丧,四岁以后就全都靠着周围街坊的救济才能活下去,吃着百家饭,饥一顿饱一顿,好在父母虽然过世,却为他留下了一间屋子,不大,而且并不值钱,不过胜在能够遮风挡雨,也算不错。   他过够了苦日子,尤其是受够了旁人的白眼,每天就连吃饭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这样的日子无疑是很难熬的。   直到他九岁的时候在茶馆打杂给阳图镇的私塾先生送了一杯茶,往后的每一天都要去送上一杯。   如此持续了两年,私塾先生决定收他为弟子,他只是一个小镇的教书先生,没什么大本事,但让朱奎读书识字过上吃得饱饭的生活。   也不会再受人白眼。   十七岁的时候教书先生死了,朱奎再度变成了独自一人,私塾变更到了他的名下,但他却并没有留在镇子里度过余生。   他去了武安郡,凭借自己出色的学识得到了郡丞的赏识,十八岁进入了武安郡的官学。   官学当中所教授的内容很多,这也是朱奎第一次正式接触到了修行一道,他的天赋不算好,也不算差,不上不下,很是中庸。   但中庸就是好,因为不差就是好。   所以他很快踏足了初境,用了四年的时间入了二境承意。   这速度绝对不算快,和官学之内的一些天骄比较起来更是差的远了,尤其是和郡丞的独子宋大仁比较起来就更是不如。   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很好,在官学之内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朱奎最常去的也是郡丞家,还被人笑称为宋郡丞的半个儿子。   后来官学毕业之后宋大仁便进入了官场当中沉浮,朱奎则并不想这么快就开始勤恳的做官,他想要做一做自己的事情。   于是在和宋大仁告别之后他便离开了武安郡,行走天下。   这一走就是十年。   三十五岁的朱奎在认识了一个姑娘,很普通的农家女子,但他并不嫌弃对方的身份,毕竟他小时候同样穷的吃不起饭。   三十七岁他们便在一座小镇子里成了亲。   那座小镇叫做凤鸣。   凤鸣镇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他的生活过得平淡却很有滋味,直到有一天岐山哗变,而凤鸣镇便是岐山郡的一座小镇。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三境巅峰的修士,虽不会威名远扬,但自保却并不难。   尤其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武安郡郡丞还有刑部侍郎宋大仁的关系。   但当战火真正燃起的时候从没有人能够幸免。   所以当火焰燃烧整个凤鸣镇的时候,他的妻子死在了火海当中。   这从来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是他还活着。   当李来之率领北地边军镇压岐山叛军之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朱奎还没有。   他再度点燃了一把火,将自己的家烧成了灰烬,然后骑马上了长安。   这一年的他四十五岁,已经破了三境踏足游野,而此时的宋大仁已经从刑部侍郎成为了刑部尚书。   二人重新见面,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宋大仁将朱奎引荐进入了刑部当中做一名主事,一年后升为郎中,三年后变为侍郎,正式成为了刑部的二把手。   两个人合作起来很默契,肃清吏治甚至让吏部的人都有些恼火,不停地上书说这两个人越界插手了他们吏部的事情。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两年以前李休离开唐国,太尉动手罢免了御史中丞丁仪,将刑部侍郎朱奎提拔到了御史中丞这个位子上。   起初宋大仁以为这只是离间计,所以并不在乎,直到那晚他去和朱奎吃了顿饭。   然后便再也没提过这个人,而在刑部上下所有朱奎的嫡系全部被清理了出去。   马车行驶在道路上总是避免不了有些摇晃,无论这条道路再如何平整。   宋大仁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身体随之小幅度的颠簸着,今晚夜色很纯粹,因为星星是星星,月亮是月亮。   行人还是行人,就像这深夜依旧是深夜。   “大人。”   听到车厢外响起了淡淡的声音,宋大仁睁开了眼睛,知晓是到了朱奎府上。   要杀人最后是等在半路,或者等在一个人少甚至无人的地方再动手。   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就算要分个生死,那也是要堂堂正正的分生死。   下了马车宋大仁朝着府门口走了过去,见到这位大人朱府的护卫都是一惊,他们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晓现在自家主子和眼前这位不对付,但也不敢阻拦,只是迅速的说了句大人稍待,容小的前去禀报之后便急匆匆的走进了府中。   片刻后重新出来对着宋大仁行了一礼,恭敬道:“我家大人有请。”   宋大仁并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入了府主。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这些年来早已经数不清了,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书房之前推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朱奎正坐在书房之内看着书。   “这是你上次送我的那本尉缭子,的确是本好书,每次拿起来观看都会受益良多。”   看到宋大仁进门,朱奎扬了扬手中的书籍,笑着说道。   宋大仁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尉缭子当然是一本好书,否则我也不会推荐给你。”   朱奎偏头看着窗外,窗户并没有关上,窗外的夜色好看极了,朱府之内没有蝉声,在这夏夜里感觉像是缺了些什么。   将书在桌面一角放下,朱奎转过头看着宋大仁。   “看来我今天应该会死。”   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慌乱和惊恐,也没有去呼喊外面的护卫。   宋大仁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629章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窗外的风吹进窗内,并不巨大,只是让屋内的烛火摇晃了一瞬,让二人的衣角飘起了一瞬。   微凉的气息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宋大仁说道:“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像没有人知道晚饭自己到底会吃什么。”   夏夜的风变得大了些,吹灭了一盏烛光。   桌上的尉缭子翻动着书页,屋内响起了纸页摩擦的哗啦声。   朱奎抬手按住书籍,淡淡道:“但我可以决定自己晚饭吃什么,就像你可以决定我什么时候死,这并没有什么分别。”   宋大仁再度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的确没有什么分别。”   屋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两个人之间都有些沉默。   “从我去到武安郡的时候便不如你,后来进入官学还是不如你,直到现在进了官场我还是不如你。”   “你这话,算是在抱怨吗?”   朱奎摇了摇头,脸上挂着笑意说道:“我只是在感慨而已,没有嫉妒,自然也谈不上抱怨。”   宋大仁问道:“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始终没有问你为何会站在我那头,而不是站在我这头,我一直在等你和我解释。”   “我一直没有去,所以你便要来杀我?”   “每个人都有苦衷,只是有苦衷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乱来,太子和吴王之间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线,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跨过了就是跨过了。”   “那看来无论我的理由是什么,今晚我都不会活着。”   “但我想知道原因。”   这一次轮到朱奎沉默了下来,直到窗外的风渐渐变小,他起身将熄灭了那盏烛火点亮。   “你还记得岐山兵变的首领吗?”   当年岐山郡三十四万地方军反叛但却并不统一,在未曾巩固阵脚的情况下相互厮杀,这才造就了战火连天的场面。   但当年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因为一个人而起,岐山太守孟恬。   后来反叛被镇压,孟恬被押入长安本来应该处死,后不知为何只是押入大牢关了起来,永无止境没有出头之路。   这比死了还要让人难受,所以很多人都很满意唐皇的做法。   直到前些年李弦一成为太子,然后将孟恬放了出来。   很多人诧异,但因为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因为李弦一是太子,所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朱奎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那个老家伙现在还活的好好地,而当年死在那场哗变当中的人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这就是你背叛太子的原因?”宋大仁有些失望,然后说道:“太子终究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人,他释放孟恬是为了安那些出自岐山郡的将领们的心,也是为了安岐山郡百姓的心,从大局上来说这固然会带来争执,但却是利大于弊。”   岐山哗变连累四周无数城池,所以这些年来导致出自岐山郡的人无形中矮了他人一头,无论是上朝为官还是行走江湖提到自己出身岐山郡都会让人愕然一瞬。   无论这一瞬的愕然是否拥有敌意。   无数人的歧视导致岐山郡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直到那年太子宣布释放孟恬,表明了天下都是唐国的天下,每个郡县都是唐国的郡县,没有高低之分,这才很大程度缓解了这种现象,让整个岐山郡拜服归心。   就像当初在三古之地长林的天骄包知命说过的话一样,先祖的罪恶凭什么要加到后代的身上?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李弦一给了他们这份公平。   朱奎讥讽道:“岐山郡需要公平,天下人需要一个能够带来公平的君王,但死去的人难道就不需要公平了吗?”   家国天下。   家国天下。   家国天下。   究竟是家在前头还是国在前头没人说得清。   但对朱奎来说家永远在前头,他的妻子死在了岐山哗变上,而太子释放了孟恬,对他来说这就是无法缓和的立场。   宋大仁说道:“总要有些取舍。”   朱奎看着他,同样道:“的确要有些取舍。”   “只有这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   朱奎走到了窗户之前站下,目光看着窗外的,开口道:“太子会是一个好皇帝,吴王同样会是一个好皇帝,二人截然不同但却难分高下,有的人更愿意支持太子,有的人更愿意支持吴王。”   “这么说你更愿意站在吴王那头?”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一开始支持的就是吴王。”   宋大仁沉默了一瞬,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吴王或许也是绝佳的人选,但他的身后总归站着皇后,而皇后不是一个好人。”   不是一个好人,如此直截了当的评价和议论很少会有人说出口。   朱奎没有说话,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去争论这些事情。   “党争其实不算什么,你大可不参与其中。”   “你今天的话格外的多。”   朱奎回头看着他说道。   宋大仁沉默着没有开口,他今天的话的确很多,话多就意味着不想杀人。   直到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我不想杀你。”   背叛永远都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宋大仁想要杀了朱奎,但当他站在面前的时候才发现立场有时候是无法操控感情的。   “但你还是来了,这就证明我还是要死。”   朱奎摇了摇头,感慨道:“自从我们开始认识的时候你就是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当猎人遇到猛虎的时候,你起了慈悲之心,反而会葬身虎口。”   窗外的风吹动着屋内,拂过了窗帘。   系在窗帘上的一根麻绳落在了地上,落在了地上的那盆清水中。   清水泛起涟漪,然后整个书房都跟着泛起了涟漪,窗帘随风摆向一侧,但奇怪的是窗外的风却再也无法进入其中。   朱奎看着宋大仁,叹了一口气道:“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会来杀我,但你只会一个人来,我的书房前些日子请太尉来布下了一个法阵,威力算不到强,但用来杀你却是足够了。”   屋内的风四下卷着,桌上的尉缭子哗啦作响。 第630章 这个世界还是不错的   感受着书房之内隐隐传出的晦涩波动,宋大仁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那双眸子深处反而有这一抹释然一闪而逝,他盘膝坐在了地上,不再有所动作,就像是在安静等死一般。   他从立场上应该杀朱奎,但从情感上并不想杀。   情感或许要比立场重要,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选择,但其实很多时候并不一定非要二选一,还有第三个答案存在。   所以他坐在了地上,一言不发。   朱奎并没有动手,他的面色很平静,轻声道:“你总是自认为了解我多一些,但其实我了解你更多一些,你不忍杀我,但你还是来了,你是来求死。”   宋大仁偏头看着窗外依旧没有说话。   书房之内的隐晦波动愈发隐晦,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朱奎也坐在了地上,继续道:“唐人没有信仰,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只是有人将理想带入了黄沙,有人将理想就下了三餐。”   “在太子和我妻子之间我选择了我妻子,所以我站在了吴王这头。”   他看着宋大仁,沉默了良久之后说道:“现在还是要我做选择。”   宋大仁不再沉默,开口道:“你可以不支持我,也可以放弃吴王,明日随我出城,我会让人送你去北地。”   朱奎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厌恶之色,那自然不是在厌恶宋大仁,而是在厌恶这个世界。   “其实早在当年我就应该随她一同离去,现在多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了无生趣,为帝王者总会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吸引臣下,太子对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但吴王对我来说同样万中无一。”   “为臣者绝不叛君,但要我杀你更不可能。”   宋大仁知晓他要做什么,眼中满是苦意。   书房之内的阵法运转之下压迫的他无法动弹,朱奎看着他脸上满是笑容:“本以为这辈子也就是得过且过,但后来遇到了你,我才知道这世界还是有些色彩的,我生来穷苦,却甘之若饴。”   阵法碾压书房,朱奎的身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鲜血顺着口鼻和全身毛孔不停渗出流淌。   “大仁,我的命还有很长,你得替我活下去。”   话音落下,朱奎偏头看向了窗外,目光透过夜色看向了苍穹,皎洁的月亮散发着柔光,天空之上有一道流星划下。   “其实这世界也挺不错的。”   话音落下,他的眸子便闭合起来,失去了生息,身体也随之朝一侧栽倒下去。   但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肩膀,宋大仁扶着他的身体沉默了很久,很久。   ……   ……   今夜很漫长,在宋大仁来到朱奎府上的同时,陈彦彦也已经来到了太尉府前。   这是稀客,而且是真正的稀客。   门前的护卫不敢怠慢,急忙跑进去禀报,片刻之后出来恭敬迎接进去。   如今的陈彦彦已经入了四境,并且接手了国师府,虽说还没有一个宣告天下的名头,但众人皆知日后他必定会接任国师之位。   “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太尉府上,齐秦与陈彦彦坐在一起,着人看了两杯茶后出声问道。   “太尉大人这几年的手,伸的有些太长了。”   陈彦彦抿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好茶,然后说道。   齐秦没有说话,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他的样子真的很老,脸上满是老人斑,胸膛起伏不定,还是几年前那样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其实我深夜拜访大人并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想要和大人沟通一下。”   “何事?”   “争权可以,但不能分裂。”   齐秦看了他一眼,苍老的眼中布满浑浊:“都是唐国的子民和官员,何谈分裂?”   陈彦彦点了点头,认真道:“太尉大人知晓便好,让下官的心跟着放宽了不少。”   “下官在接手国师府之前总以为会无法配的上这个位置,后来发现并不是脑袋决定屁股,而是屁股决定脑袋,这几年看的东西多了,懂得东西也就跟着多了。”   “这是好事。”   “这的确是好事,可是太尉大人可知晓,当你看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会产生厌恶,所以我想要快些结束这些事情。”   齐秦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问道:“快?有多快?”   陈彦彦淡淡道:“多快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您。”   太尉笑了笑,有些枯瘦的手掌轻轻地敲了敲椅子扶手:“那或许并不算快。”   “下官是个直爽的人,有些话不想绕弯子,太子重情义,这是好事但却受了诸多限制。”陈彦彦目光看着窗外,在外面有一个太尉府的密探朝此处跑了过来,他声音不停继续道:“所以我会成为太子手中的一把刀,一把不受这些限制的刀。”   齐秦的双眼微微眯起:“过刚易折,刀用的多了,会断的。”   陈彦彦并不在意:“在折断之前,总能杀些人,您说对吗?”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齐秦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屋外的敲门之人知晓他现在不方便见他,于是便退到了远处等候。   “这应该是太尉府上的密探吧?为何不放他进来?”   “等你走了,他自然会进来。”   “那可是不巧,我还要喝完茶再走。”   陈彦彦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杯子里只剩下了半杯茶,但他却喝了一夜,直到天色亮起之后方才将这半杯茶喝了个干净。   起身行礼。   “叨扰了一夜,还要谢过大人的款待,下官告退。”   而此时的屋外已经又多了一名密探候在外面,陈彦彦推门而出看了那二人一眼,径直走出了太尉府。   齐秦看着他的背影,浑浊的眸子当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原本以为李休让陈彦彦接手国师府是个败笔,但两年时间下来这个曾经的书院弃徒用血腥且冰冷狠辣的手段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眼中的精光隐没下去,人老了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狠辣了,人老了也就开始惜才了,陈彦彦是个人才,日后无论是太子继位还是吴王继位这都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死,死了就可惜了。   “进来吧!”   屋门再次被推开,候在门外的两个密探匆忙走了进来。   齐秦看着他们,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两人跪在地上,先到之人开口道:“昨晚刑部尚书宋大仁驾车去了朱奎大人府上。”   齐秦的眉头皱的更深,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第二个人的身上。   那人额头之上满是汗水,颤声道:“今日清晨,御史中丞朱奎朱大人被发现于家中自尽。”   齐秦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身子靠在椅背上,枯瘦的手掌敲打着扶手,喃喃道。   “陈彦彦啊陈彦彦,你可别真的逼老夫杀你。” 第631章 清策军营   陈彦彦走出了太尉府,他知道只要在第一时间拖住太尉,朱奎就一定会死。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反而显得有些凝重,因为齐秦让他看不透。   这个叱咤唐国数百年的太尉大人到如今似乎变得优柔寡断了起来,齐秦会变得优柔寡断吗?   这话说出去别说是他,即便是国师府里的一个小小杂役都不会相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个老妖怪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他离开东宫之后身旁并未有国师府的人跟随,已经入了四境的陈彦彦在这京城当中十分安全,同境的人很难杀他。   现在杨飞鸿问起的时候他曾说过要去两个地方,现在已经去过了一个,接下来自然要去第二个。   只是第二个不能明着去,不能被人看到。   于是他首先回到了国师府,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避过了所有太尉和皇后一方的眼线,在街上随便上了一位商人的车掏出了一个清策军校尉的令牌给他看了一眼后便乘车除了京城。   陈彦彦现在虽然没有名义,但却有国师的实权,弄到一个清策军令牌再容易不过。   清策军距离长安城不算远,但要比梅岭远,而且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百里之外的一处谷地当中,此处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通往其中,马车便停在了这个路口。   陈彦彦对着车上的商贾叮嘱道:“我回军营送一封信,一个时辰后便会出来,你在此等我。”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清策军?   而且商人重利,他看着手中那张银票哪还有不满意的道理?   于是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在下知晓。”   唐国没有轻视商贾的律法,与人说话可直接称我,不必使用贱称,只是在这种荒山野岭百里无人的地方谦虚一点总没有错。   陈彦彦下了车顺着小路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兵家重地,在长安城外设立清策军的意义有三点,第一就是驻扎勘探,第二则是与长安城驻军互为犄角,第三则是清君侧。   故此也被称之为清策军。   这样的地方自然常人不得进,老实说即便是朝中命官若是没有陛下或是监国的特殊旨意恐怕也无法踏进半步。   所以丝毫不避讳身影朝前行走的陈彦彦自然很快便被人拦了下来。   然后他拿出了国师府的令牌,而且是国师的令牌。   自从国师大人死后,陈彦彦接手国师府,国师令自然而然的也就归他所有,如今数年时间过去,即便是清策军深居山中对此事也是并不陌生。   士卒对视一眼后将令牌递了回去然后恭恭敬敬的让开了道路。   “我有事要见李将军,劳烦二位带路。”   “诺。”   二位士卒行走在前,谷地之内很平整,清策军驻扎在此不受外界纷扰能够很好地强化自身,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地方。   由于常年在此驻扎,所以并未设立大营,而是建造了一排排的木屋,清策军上下只有五千人,不算多,但放在此处却是刚刚好。   最中央的木屋之前差着一杆帅旗,那两位士卒便在帅旗之前停下,对着陈彦彦行了一礼后便离去了。   陈彦彦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   屋内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开门而入。   他抬眼看着正站在一张地图之前的李安之,李安之也在看着他。   “看来王爷等我多时了。”   陈彦彦迈步走到了那张地图之前停下,然后抬头看去,那是荒州的地图,上面用一条红线标注着一条条线路,正是茶前录上所记载李休这段时间行走过的地方。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   李安之面无表情,问道:“这两年我始终在长安城,而你却没有来过。”   陈彦彦淡淡道:“巡防营不是你的人,城防军不是你的人,只有这个清策军才是你的人,你现在来到了清策军,我自然也是现在才来找你。”   李安之执掌城防,寻访,清策军,现在陈彦彦却说巡防营和城卫军不是他的人。   这里的不是指的自然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是。   他们始终掌握在吴王和皇后的手里,只有清策军才完完全全是李安之的人。   只有在这里陈彦彦来过的痕迹才会被完全抹去。   “你来找我应该有事要说。”   “我来找你自然有事要说。”   “何事?”   “我想知道王爷究竟站在哪一头。”   陈彦彦目光直视着李安之,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李安之究竟是谁的人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陈彦彦,甚至就连杨飞鸿和李弦一等人都是有些捉摸不透。   他是李来之的弟弟,是李休的叔叔,但却娶了太尉的女儿,成为了皇后的心腹。   这样拥有双层身份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怀疑。   做任何事都会留下后手。   李安之并未有急着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我站在哪一头?”   陈彦彦想了很久,然后道:“我不知道。”   这是很诚实的说法,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李安之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副地图上,轻声道:“他在荒州过的还算不错,听说还去圣宗抢了亲,此举虽然有些失礼,但毕竟占着道理,也还不错。”   “万香城吃了这大的亏,再加上阴曹和雪国的插手,这件事结束的虎头蛇尾,有些太过马虎。”   陈彦彦同样在看着这张地图,说道。   李安之道:“李休在荒州之上看似危机重重实则很是安全,我等留在唐国看似安全实则却是暗潮汹涌。”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多做防备总没坏处。”   陈彦彦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现在知道王爷究竟站在哪头了。”   李安之摇了摇头,道:“我站在哪里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李安之看着面前的地图,没有说话。   ……   ……   陈彦彦离开了清策军,数日之后关于朱奎自尽的消息传了出来,再次引得朝野震荡,人死了总要下葬,但官职缺了总要弥补,于是太子下令召回了原本的御史中丞丁仪继续接任这个位子。   而那些原本因为太尉等人大手笔而开始倾倒的墙头草还有百官们则再次观望起来,不敢有任何动作。 第632章 薛红衣   在丁仪官复原职之后,太子一方再度占据了上风,但还没来及继续有所动作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撼的失了颜色。   这一天倾天策的茶前录紧急加印了一刊,而且还标注了重点,可谓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情况很少见,放眼历年以来出现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但是无一例外但凡出现了重点标注的情况那就一定是很严重的情况。   于是很快加印的茶前录便传到了每个人的手中,让后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江湖上如此,庙堂里同样如此。   “杨大人如何看待这件事?”   李弦一将手上的茶前录放到桌上,面色第一次这般凝重。   杨飞鸿想了想,说道:“六境妖尸的实力几乎站在了整片大陆的最顶尖层次,达到了那种境界人数的多寡很难起到作用,在边境驻军阻拦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实话,除非是数量到了一定程度的五境宗师,否则纵使唐国铁蹄再多,想要阻拦六境妖尸还是不可能的事情。   陈彦彦这一次没有说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玩弄一些机巧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事情。   “报!”   就在几人商议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禀报的声音。   一侧的近侍出门询问片刻之后走了回来,手里还托着一封书信。   “禀太子,这是太尉大人着人送来的书信。”   说着近侍上前将这封信放到了李弦一的面前。   太子抬手拿起但却并未急着拆开,而是看向了陈彦彦和杨飞鸿:“二位大人不妨猜猜,这封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陈彦彦目光平静,淡淡道:“除了是商议此事的法子之外,还能是什么?”   杨飞鸿没有说,但很显然他的态度他也是如此。   平日里太尉可是和太子一方不相往来,眼下竟然亲自写信派人送了过来,除了这六境妖尸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   李弦一笑了笑然后将信封拆开看了一遍之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信上写了什么?”   杨飞鸿皱眉问道。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敲打着扶手,片刻之后说道:“他要我去凌烟阁。”   杨飞鸿和陈彦彦对视一眼,却出奇的没有反对。   荒州之上七成的五境宗师联手布下了周天星斗大阵再加上圆寂大师手持佛塔和葬神棺方才勉强困住了这六境妖尸,唐国固然强大,但论起宗师数量自然是远不如荒州,更没有周天星斗大阵和葬神棺的存在。   那么想要拦下这妖尸就只有一个方法。   薛红衣!   凌烟阁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那里寄托着唐国的信仰和精神。   所以是大唐的第一重地,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去,而且李弦一毕竟是监国,涉及到凌烟阁和薛红衣,即便是太尉和皇后一方也不敢逾越。   只能写信送来东宫,说明利害。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李弦一摸了摸鼻子,眼神却冷了下来:“这荒人还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引妖尸侵我唐国。”   “当年小南桥一役之后荒人伤筋动骨,想要凭借自身的力量大举进攻无疑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们能引妖尸到我唐国,我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杨飞鸿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我倒是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   陈彦彦目光微凝,若有所思的说道。   “蹊跷?”   杨飞鸿看着他,不解问道。   陈彦彦想了想,说道:“在荒州之时雪无夜曾说过李休会输的很惨,但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万香城却没有任何动作,那一日阴曹和雪国都参与了圣宗之时,事后却同样平静得有些诡异,现如今荒人又引六境妖尸侵我唐境,总觉得这些事中有着联系。”   “但有薛红衣在,六境妖尸断然无法入我唐国,不管他们有什么计划都会落空。”   陈彦彦点了点头,喃喃道:“的确,有薛红衣在,便无事。”   但他的眉头却也紧紧皱起,就像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仿佛就隔着一层云雾,却始终看之不透。   看到二人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弦一摆了摆手起身道:“想不通的是情就不要去想,这不是你自己说的话吗?”   伸手将那封信随手扔到了桌面上,李弦一便打算朝着凌烟阁走去。   但只是刚刚走出房间还没有出东宫门口便听到了一声刀吟,紧接着便看到一道红光在天空之上一闪而逝,朝着西方消失不见。   砸了咂嘴,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后便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陈彦彦和杨飞鸿不知何事已经站在了窗边同样在看向西方,显然薛红衣的离去惊动了整座长安城,让许多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同样也使得不少人心中的慌乱消失,重新变得安稳了下来。   既然那把红刀已经去了,那唐国自当无事。   这是天下人心中同时升起的想法。   绿海草原,祖神宫内。   数位妖王聚在此地,正是之前李休和梁小刀前来之时的那几位。   关于六境妖尸的消息他们绿海自然也已经知晓,而且不仅知晓甚至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那妖尸的轮廓行走在荒州之上踩踏出一片火海并且距离绿海草原越来也近。   雷王的面色有些难看,道:“荒人引妖尸入唐国未必没有趁机对付我们的意思,这知白的心思实在是过于深沉。”   “将消息传出去,百人川无需担心,让流子集和天养灵的人朝两侧散去,将妖尸行走的路线让出来便可。”   另一位妖王开口道。   绿海之上不同于唐国没有那么密集的人口和固定的城池,既然那妖尸只是笔直行走一条道路,那就将这条道路让出去便好了。   雷王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事到如今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此举固然堕了绿海的锐气,但却能多活一些性命。   他抬手在空中画出了一片符箓,这是绿海妖王之间的通讯手段,但只画了一半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听去。   只见他的脸上在瞬息之间露出惊容,然后震撼的手臂颤抖,就连已经画了一般的符箓都出现了溃散状态。   其余二人的面庞之上也是如此表情,甚至震撼的站起了身子,匆忙走出祖神宫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之上如雾白云左右分开,自其中间划过一道红光。   雷王颤声道:“他竟然出来了?”   ……   ……   距离六境妖尸离开海面到如今只不过过去了七日的时间,但对于六境妖尸来说七日时间固然短暂,不够它走到唐国,却也足够它行走到绿海边缘。   荒州之上不说已经乱成了一团却也差不了多少。   来往路上共有十二个一流势力的宗门被踩踏成灰烬,二流势力近百个,三流势力和城池以及无数的民用建筑更是数不胜数。   人同样死了很多,好在如今有了经验再加上倾天策的提前警告,倒也没有酿成太过巨大的悲剧,粗略统计死伤不超过百万。   有的人慈悲为怀,关心且痛惜发生的这些事情,并且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善后,比如无量寺的和尚和三七崖的书生们,还有一些其他的各门派势力都汇聚在一起努力做着救人的事情。   但同样也有人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比如方良。   他生平只在乎两件事,斗蛐蛐儿,下棋。   原本最爱蛐蛐儿,后来输给李休之后就更爱下棋。   想提升棋艺就要和更强的人对弈,他今年只剩下了一盘棋,对弈的人选泽自然要好好的挑选一下。   但他早就已经想好了人选,乘坐云舟直奔着目的地而去。   这是一座小城,巴山城。   里面的行人很少,即便是如今六境妖尸的事情传遍了整座荒州依旧无法影响到这座小城,里面的人仍旧过着自己简单却又有意思的生活。   外界的人如非必要也不愿意在巴山城中停留。   十里之前收敛了云舟,方良走进了城内。   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刘先生而来,等候在无量寺之时他曾询问过李休关于刘先生的事情,如今便来了。   进城之后在长街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想着李休口中描述的方向和路线,顺着行走之后果然发现了小巷子,继续深入便看见了那家老酒馆。   今天的巴山城下着小雨,仿佛是天意如此,这座小城不下雨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脚下的砖石在雨幕的冲刷下献出了一片青白色,雨水顺着两侧的放眼朝下滴落,遍布裂纹的青石和砖墙充斥着久远的气息。   这座小城总是带有独特的味道。   巷子最深处插着一杆红旗,旗杆下方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面刻着老酒馆三个打字,木牌下方依然有着上次李休和梁小刀前来之时就有的几道裂缝,最根处的腐烂程度再度扩大了不少。   里面一间小屋子,门外支着一个软棚,棚子下面摆着几张桌子,只是这一次的桌上并没有酒客存在。   但李休说过这里的酒不错,那自然就是很不错。   于是方良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刚刚坐下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走了上来。   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要了一壶酒。   “好酒。”   他夸赞了一句。   那姑娘笑着问道:“公子看样子应该不是这巴山城人,怎会找的到这间老酒馆?”   方良解释道:“朋友介绍。”   “可是一位长得非常好看的公子?”   “的确长得很好看,你为何知晓我说的朋友一定是他?”   那姑娘笑了笑说道:“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当初那两位公子以外,这老酒馆里来的就都是熟客。”   方良点了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外面的雨还在下,喝过了酒付过了钱方良起身离开了这里,他是第一次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触景生情的道理,也就没什么太多好留恋的。   想着李休的话他来到了刘先生的门前站下。   并没有敲门,也没有冒然进去,他既然站在这里,凭借刘先生的境界自然能够看得到。   片刻后,门被打开。   方良走了进去,刘先生正在浇花,这一幕很奇怪,因为天上还在下着雨。   “晚辈方良,拜见刘先生。”   刘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水壶回头看着他,说道:“在下棋之前,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方良并不惊讶,因为小棋圣特意找上门来除了下棋之外绝无他事。   “先生请问。”   “我那徒儿近来可好?”   他的徒弟指的自然便是叶修。   方良回答道:“去年叶修便去了典狱司修行,如今晚辈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但想来过得不错。”   刘先生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做师父的是不是应该给徒弟撑腰?”   这算什么问题?   方良愣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回答道:“作为师父,为弟子提供后盾撑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刘先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十分满意的看着他:“不错,来下棋吧!趁着老夫今天手痒。”   这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让得方良忍不住腹诽的两句却也不敢多说,只能点头应下,说了一声是。   天上的雨还在下,但却再也无法落进这间院子,刘先生取出了棋盘和棋子,二人猜先。   方良先手。   刘先生的棋道尤其精深,如果单从精深程度来看的话二人之间乃是半斤八两,谁输谁赢似乎都有可能。   城外响起了巨妖的低吟声,巴山城是荒州距离绿海最近的一座小城,自然也是那六境妖尸的必经之地,只是按照路线来说巨妖并不会踩塌到城池,而是在小城五十里之外行走。   二人坐在院内抬头往外看去,目光所过之处能够清晰无比的看见那巨妖身影,即便是相隔五十里依旧能够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凛冽妖气。   “如此妖尸现世,不知是福是祸。”   刘先生说道。   方良问道:“何来福?”   刘先生解释道:“自万古破灭以来,六境妖尸现世或许代表着某种征兆也说不定。”   “征兆?”方良皱了皱眉,又问道:“先生认为这大妖能否到的了唐国?”   刘先生刚要说话却忽然听见天地之间响起了一声刀鸣,遥远天边出现了一道红光,然后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看来它应该是到不了唐国,甚至进不去绿海。”   那道刀鸣越来越响,直到响彻整座大陆,在无数人的耳畔嗡鸣。   巨妖的身影停止了前进,停在了绿海之前。   在他的面前苍穹之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一身红衣,就连那把刀都是红色的人。   这就是唐国诸天卷第一,凌烟阁,薛红衣! 第633章 就只是一刀   这一声刀鸣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无论是唐国北地的寒城里,还是雪国深处的皇宫中。   南雪原神树之下,大祭司从浦听到这声刀鸣之后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自己面前树上仅剩的两枚天之痕,面色凝重。   无尽妖域,圣龙一族当中,无是非正与圣龙族族长相对而坐,述说着之前在荒州海域之上发生的事情。   “父亲,无论荒人与唐国之间的恩怨如何,此举都已经触碰到了我圣龙族的底线。”   在他的面前端坐着一位白衣中年,面色冷峻,目若寒冰,这便是如今圣龙族的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当年在荒州水淹七十四城的人。   “我知道了。”   在听到无是非的话之后,圣龙族长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说道。   无是非知晓父亲心中有所打算,也就不再多说此事,但突然想起了李休于是道:“孩儿此番前去遇到了李来之的儿子,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   圣龙族长显然对于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一些,刚欲开口说话目光却是猛地抬起望向了荒州方向,目光微颤。   无是非面露疑惑,紧接着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刀鸣之声,心中惊骇忍不住脱口而出问到问道:“这是谁的刀?”   圣龙族长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如同寒冰一般的眸子颤抖的愈发厉害。   没有人知晓这片大陆究竟有多大,也从未有人想着要走到边际,因为离开陆地之后入目可及的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域,没人知道何处是尽头。   荒州之上的一处小城里,知白一行人正坐在一个早餐铺子上吃东西,很简单,几个包子和粥,配上独特的小咸菜,谈不上奢华。   “按照那妖尸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绿海了。”   江临伞看着街上的繁华有些出神,直到被拿在手中的热包子烫了一下之后方才缓过神来说道。   荒人很穷苦,而且在那样的冰天雪地当中也不可能建造出如同此般繁华的都城和百行出来。   知白算了算时间和路程,然后点点头道:“的确该到了。”   一旁的二先生始终都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着粥,以前在冰天雪地喝起粥来总觉得暖和和爽快,现在在夏日炎炎里面喝粥却别有一番味道。   他很喜欢这样的味道,并且乐在其中。   就在这时,长街之上忽然一静,并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天空中响起的刀声太强,以至于掩盖住了其余人的声音。   二先生猛地抬起了头。   许骄人身子一颤捏碎了手中的粥碗。   面色惨白。   只有知白的眼中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神情,但那双眸子深处却有着浓浓的忌惮之色。   天下人做着天下事,但无一例外这个时候全都抬头看着天下,如果有人能够自苍穹之巅俯视人间的话便能够看到这样的壮观景象。   李休和苏子瑜并肩行走在小玉山上,此刻听得刀鸣之声,苏子瑜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颤声问道:“是他?”   浣熊被李休抱在胸前,听到刀声之后将脑袋深深的埋进了他的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   李休没有说话,他的心同样并不平静。   或者说没人能够在这时候保持平静。   无量寺内,圆寂大师坐于佛塔之前,六位尊者和四方菩提齐齐站在一起,同时抬头朝着绿海方向看去。   “他的刀,像是在渴望什么。”   渡海大师眼中带着尊敬,轻声说道。   圆寂大师的脸上则是露出了释然之色,低声颂了句佛号,轻声道:“他既已出凌烟阁,此事便已经落幕。”   周身菩萨并未开口,莲花倾斜,远远致意。   圣宗圣祖居于圣山之内面色微白,心中第一次对于当日之事生出了悔意。   唐国南境小南桥上,子非靠在墙头上,心中升起了一抹憧憬。   “不知道我要用几年才能够到达他的境界。”   陈老将军站在他的身侧,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心道恐怕整个天下也只有你敢扬言追上那个人了。   ……   ……   一声刀鸣震彻整座大陆,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然后便看到了一道刀光从天空之中一闪而逝。   那是一把红色的刀,映衬的苍穹如血。   然后刀鸣消失,长街之上再度响起了人群的嘈杂声。   无量寺的佛音更浓,小南桥的雪飘得更大。   巴山城的棋局已经下完,方良执白子先行胜了两目。   祖神宫的火光碧绿幽深,长安城里一片安宁。   圣龙族长猛地站起身子心神巨震。   天下人有着天下人的不同模样。   绿海之前,巴山城外。   原本高达万丈的六境妖尸仍旧站在那里,但它的身前却已经没有了薛红衣的身影。   一道道五境强者的神识划过绿海之前,想要知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良跪坐在棋盘之前,转头望着城外巨大的妖尸身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结束了?”   刘先生点了点头道:“结束了。”   “就一刀?”   “就一刀。”   方良不再说话,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整座巴山城轰然一震,所有的建筑开始颤抖起来。   这更像是很普通的地震,但他却猛地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巨大无比的妖尸身上。   只见在巴山城外五十里处,百万里绿海草元之前,那横行天下无敌的六境妖尸竟然一分为二,身上龙鳞,脚下龙骨,胸前龙心尽数两半。   万丈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了漫天灰尘。   什么话能形容这一幕呢!   就像是万古前的破损残骸染着诸天横贯最后倒在了地上,鲜血,白骨,尘埃。   死去的只是一具妖尸,却将方圆万里浸染的犹如荒古破灭之前的最后一卷画轴。   除了扑面而来的沧桑和荒芜之外,更多的感觉像是一位穿着破损麻衣满身沟壑的老人再用那裂开的手掌当中所流淌的岁月长河轻抚你的面容。   那种现实与破灭的摩擦交集是一种说不出口却足以上心头的感觉。   所以现在除了沉默之外所有人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一切的震撼和惊骇都化作沉寂落入深渊当中。   就只有一刀! 第634章 愿者上钩   就像天下人都能够听得见那声刀鸣一样,天下人同样能够看得见那道刀光,刀光只亮起了一瞬,自然就是只斩了一刀。   寻常修士或许还无法感知,但是大陆之上所有的五境宗师都能够感受得到自这一刀之后那六境妖尸的气息便彻底消失。   似那个层次的妖物断然无法掩盖自己的气息,何况它还没有灵智不懂得遮掩。   那气息消失便只有一个可能,妖尸死了。   起初所有人都是有些不敢相信,堂堂的六境妖尸会被一刀斩杀?   直到时间渐渐过去,悬在天上的刀意散于无形,那妖尸的气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后全天下所有的五境宗师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   集荒州之上七成宗师都为竟全功的六境妖尸,死在了薛红衣的刀下。   而且死的十分彻底。   每个人都知晓薛红衣的实力很强,不单单是唐国五境,无论是荒州还是妖域都是如此。   但亲眼见过的人毕竟是少数,尤其是近些年来薛红衣很少在大陆之上动手。   直到今日。   但此事即便会真正发生在眼前还是很难让人接受,毕竟五境不是六境,二者之间的距离本该无法逾越分毫。   活命尚且不容易,谈何胜过?   哪怕那是薛红衣也是如此。   “不可能,纵使薛红衣能够胜得过那六境妖尸,也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江临伞放下了手中包子,沉声说道。   他的眼中带着惊惧,从那道刀光之中他感受到了无可匹敌的力量,他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不仅是他,每个人都是如此。   但反常就反常在每个人都是如此。   知白目光微凝,缓缓道:“看来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天下人都以为他在借着六境妖尸的力量对付唐国,殊不知他想要对付的就只有一个薛红衣而已。   的确,就如同江临伞说的那样,整座大陆不止一个人抱着同样的想法,薛红衣或许胜得过这妖尸,却绝无可能胜的如此轻松。   “他是在警告。”   “警告谁?”   “所有人。”   知白的瞳孔在眼眶之内流转着,开口说道。   六境妖尸直奔唐国而去,薛红衣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一刀斩杀了妖尸。   “他的确向整个世界证明了自己的强大,恐怕任何人从今往后提到唐国之后都会想到这件事,任何人想要对付唐国都会下意识的想到这把刀。”   “他的存在就是一种震慑。”   知白喝了一口粥后将目光放向了大唐方向,微笑道:“只是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了我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   “他已经受了伤,而且是很严重的伤,凝聚毕生修为斩出这威震天下的一刀,所以他才会以如此干脆利落的姿态做完这件事,否则的话堂堂六境以下第一人的薛红衣又何须用如此手段震慑天下?”   无论是荒人还是雪国都在等一个机会,那就是薛红衣受伤的机会。   曾经本以为萧泊如会去凌烟阁与他战上一场,可惜后来萧泊如飞升,薛红衣失去了唯一的对手。   眸子来回流转,良久之后知白叹了一口气钦佩道:“只是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刀的确能够震慑住不少人,薛红衣毕竟是薛红衣。”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绿海之前不知多少人壮着胆子前去看一看那分为两半的妖尸,五境大妖尚且浑身是宝,何况眼下六境?   但谁也不敢争抢或是偷拿,因为那一刀的刀鸣现在仿佛还回荡在脑海当中,回荡在灵魂深处。   直到数日之后圣龙族族长来到了绿海之前,收敛了先祖尸身,并且对着唐国方向行了一礼之后方才离去。   又过了数日,倾天策将此事做成了茶前录独刊,紧急加印原本产量的十倍发往大陆各个角落,一时之间天下人都知晓了发生何事,也都知晓了薛红衣这个名字。   以五境之身,斩六境妖尸。   称得上是天下无敌也不为过。   而此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走向了尾声,彻底落幕。   小玉山上,李休和梁小刀以及聪小小还有不戒小和尚等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的时间。   炎炎夏日过了半数,正是最热的时候。   尤其是小玉山上的温度较之其他地方要高出不少,那自然就更热。   不戒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双脚放进泉水里,冰凉的泉水让他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瞬间便驱散了不少酷暑。   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手心当中满是汗水,湿漉漉的有些难受。   “我说殿下,咱们好好在山上待着多好,为啥非要出来钓鱼?”   不戒看着一旁的李休,开口问道。   “钓鱼能够静心,能够陶冶情操,而且也能填饱肚子,是一个既能打发时间又能一饱口福的好事情。”   李休解释道。   一旁的聪小小点了点头,显然很是赞同他的说法。   梁小刀嘴角扯了扯,插在水中的双脚用力的踢着水,扬起了大片水花落在了众人的身上。   不戒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但却不再说话。   一旁的苏子瑜则是瞪了梁小刀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似你这般动作,能钓上鱼来就怪了。”   梁小刀闻言之后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李休道:“他疯也就算了,你竟然也跟着疯,你这泉水方圆只有十米大小,深不过三米,并且清澈见底就连泉底的一颗小石子都看得清,你告诉我哪来的鱼?哪来的鱼?”   苏子瑜没有说话,干咳一声抬头看着天上,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圆。   然后梁小刀又看向了李休。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话一出差点没把梁小刀鼻子气歪了,人家姜太公钓鱼起码水里有鱼,你这水里连个屁都没有。   越想越生气,天还没亮就被拉过来钓鱼,在泉水边上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于是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了一些。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钓的是鱼,我钓的是寂寞。”   “寂寞?”   这话一出梁小刀再也忍不下这口气,站起身子走到李休身后来回晃着,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   “你要干啥?”   “我干你大爷!”   话音落下,梁小刀抬起一脚踹在了李休的后背上。   扑通一声,泉水激起漫天浪花。 第635章 要有鱼   在泉水当中洗了一个冷水澡。   上岸之后的李休明显没有了继续陶冶情操的意思,铁青着脸拎着鱼竿就回到了小玉山上。   聪小小跟在后面偷偷笑着,不戒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愈发圆润的他看起来有些憨厚。   梁小刀脸上带着得意之色,这口气他憋了一天了,总算是出了出去,怎得一个舒爽了得?   苏子瑜也很开心,在李休等人生活在小玉山的这段日子里每天都能发生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夜晚,繁星点点。   李休坐在院子当中的秋千上来回晃着,就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般有些出神。   “时间差不多了,明天见过你叔母之后咱们就该走了。”   梁小刀在他不远处的石墩上坐了下去,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们来到小玉山其实就是想看一看叶开口中李休的叔母,也就是李安之的妻子。   二人不是傻子,自然知晓他们之间并没有名分。   “我倒是很好奇这些上一辈人之间的缘分和错综复杂。”   双手枕在头顶,发现这个姿势坐着有些不太舒服,梁小刀索性就直接躺在了地上,满天星海很好看,无论是在哪里的夜色抬头看去总是能够看到如此精彩动人的一幕。   秋千还在前后晃着,李休坐在上面没有说话。   他以前以为李安之站在他那头,后来临走之前知晓了他其实是站在他这头,这种感觉很舒服,因为李安之本就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   “你说会不会有个弟弟?”   “为什么非要弟弟?我倒是觉得妹妹很好。”   “长安不是已经有一个妹妹了吗?总不能两个都是一样的。”   “这可不一定,何况即便有也不是弟弟妹妹,而是哥哥姐姐,你也不想想按照叶开的话来说你二叔和你叔母已经认识了多少年?只怕孩子的孩子都有孩子了。”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李休摇晃的秋千停了下来,心中想着一群人围着他问东问西的样子,不知该是什么心情。   不戒已经睡了,而且就躺在二人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面,仰面朝天,以天地为床被,睡得很是香甜,露出了半个肥肥的肚子,随着晚风的吹拂来回晃着那身肥肉。   浣熊趴在小和尚的肚子上,软乎乎的舒服极了。   “话说回来,你打算啥时候要个儿子?”   沉默间,梁小刀在地上翻了个身,突然兴致勃勃的对着李休问道。   “没打算。”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   他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在乎,暂时也并没有这个想法。   “这都一年多了,你竟还没有和小小行房?是不是心里有问题?”   偷偷摸摸的看了看四周,确定聪小小留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后梁小刀脸上露出了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小声问道。   李休眉头一皱。   梁小刀缩了缩脖子又翻了个身:“凶啥子凶,我不问了。”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光明正大娶她,让天下人见证,所以估计要等过几年我回唐国之后才会想那些事情。”   “这有啥的,不成亲也不耽误你行房不是?你看我和红袖不是也没成亲,估计现在回去我儿子都有了。”   梁小刀眉飞色舞,看起来有些得意。   “我们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我负责任。”   “我也负责任。”   二人离得不远,聊着一些有的没的,这段时间以来的日子过得总是很舒服,无论是在浮白城的一年还是在这小玉山上的一个月,难得的会让身心安静下来。   从秋千上下去躺到了梁小刀身旁,二人并肩看着天上星星,听着四周响起的蝉鸣声,谁都没有说话。   聪小小站在窗前看着二人,侧着脑袋想了想后也走了出去然后在李休的身旁躺下,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胸前。   梁小刀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说道:“看来再清冷的姑娘再遇到心仪的男孩子之后都会变成绕指柔。”   地面很凉,几人就在这地上躺着,很是安静。   “自从懂事之后知晓自己的身份很高,地位很重之后我就不止一次想着要去一趟京都,然后砸两条街,打几个人,吃个霸王餐,最后再调戏调戏民女。”   梁小刀随手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进嘴里,开口说道。   离开唐国也有几年了,谈不上恋恋不舍,总归有些念头。   “为何如此想?”   李休问道。   梁小刀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啊,出身不凡的官二代仗着自家权贵便鱼肉百姓横行乡里调戏民女,我可是很大很重的官二代,不做几件坏事,怎么配得上我的身份?”   “那你怎么没做?”   李休又问道。   梁小刀嘿嘿一笑,解释道:“因为我发现了比欺压百姓还能凸显身份的事情,那就是欺压权贵,哈哈!”   说到这里他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今晚月亮真圆。”   梁小刀抬手遮着眼睛,感慨道。   聪小小说道:“等荒州的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可以回老弄堂看一看。”   提到老弄堂李休和梁小刀都是愣了一瞬,旋即一同笑了起来。   他们三个还有李一南一共四个人最初的友情便是产生自老弄堂,因为要共同守护着同一个秘密所以才导致彼此的友谊急速的升温。   “那可得把一南叫回来一起去才行。”   “听说他把他师父的姐姐给关起来了,这人狠起来真是六亲不认。”   梁小刀摇头晃脑的说道。   没人在意他的调侃,因为仅仅只是调侃。   看到二人并不理会他,梁小刀也安静了下来,直到天色渐渐亮起,阳光破开云层。   他突然问道:“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看着初升的朝阳,李休的目光十分平静:“我也咽不下去。”   “那你有办法报复回去不?”   “当然有。”   梁小刀脸上再度出现笑容:“那还等什么?”   “等一个契机。”   无论是浮云岛上还是如今这一次的六境妖尸,知白每动一次手都会惊天动地,而且次次都占了上风。   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很不好受。   所以李休白天去泉水里钓了一天的鱼,然后想通了一件事。   钓鱼最重要的不是鱼饵。   而是要有鱼。 第636章 严灵儿   当太阳彻底升起,天空变得明亮无比的时候,苏子瑜的到来唤醒了沉睡的不戒,也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看来你们昨晚睡得很不错。”   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个人,苏子瑜开口说道。   从地上站起,梁小刀伸了个懒腰含糊不清的说道:“昨晚没睡,但的确很不错。”   “那就不错。”   苏子瑜点了点头,然后道:“掌教回来了,想要见你。”   小玉山的掌教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即便是同为一流势力天下却很少有人见过小玉山掌教的真容,就连李休之前被叶开带过来的时候都未曾见过。   见到几人面露疑惑,苏子瑜解释道:“掌教便是严灵儿!”   严灵儿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名字,完全不像是一宗掌教,只是再年轻的姑娘也会老,所以名字这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年轻与年老之分。   但让他们诧异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严灵儿竟然是小玉山的掌教。   而先前叶开曾说过小玉山里始终在等着李安之的那个女子就是严灵儿。   李休倒是还好,梁小刀的眼中则是流露出了高山仰止的神色,高,实在是高,竟然将小玉山的掌教都搞到手了,看来李休这二叔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是一个真正的高人。   小玉山的人很少,山门自然也不大,离开了客院之后只用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几人便来到了一处亭台之前。   小玉山是一座山,这座亭子就建立在山顶之上,四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倒是和武当山上的那座有些相似。   在亭子里站着一个女人,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完全看不出有人和岁月的痕迹,如果单看外表的话就像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   梁小刀等人站在不远处停下,并未继续跟随,显然这小玉山掌教想要见的人就只有李休自己罢了。   苏子瑜看着似乎是想要叮嘱一些什么,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记得亲近一些。”   李休没有说话,迈步朝着亭子里走了过去。   苏子瑜也知晓自己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这位世子殿下的性子本就冷淡,即便是严灵儿和李安之之间有着什么事情他似乎也并不太过在乎,想要表现得亲近些着实不太可能。   凉亭很高,所谓一览众山小便是如此。   李休走到了严灵儿的身后站下并未开口,目光看着山下的云雾。   云雾之上露出半个山头,青烟袅袅扶摇直上,脚下青石,远方青山,这向来是最美的景色。   “我已经好些年没有回小玉山了。”   严灵儿率先开口,并不像是一个长辈,听起来反倒更像是一个随意闲聊的朋友。   “为何不愿回来?”   李休问道。   “不会来自然因为有原因。”   “我想我或许能够猜的到是什么原因。”   “你当然猜得到。”   目光垂在山下那片青山上,云雾缭绕着露出了树木顶端,飞鸟破开云雾踩在树杈上,歪着脑袋倾听着风拂过枝叶的声音。   李休看着那只鸟,沉默着没有说话,两个人之间的唯一联系就是李安之,这个原因自然也只能是因为李安之。   与前辈站在一起最是无趣,你可以听故事,但你不能讲故事,因为她是前辈。   所以李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今天严灵儿找他并不是为了和他聊天,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严灵儿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前后站着,目视着山下云雾起伏。   直到那只飞鸟踩断了树枝,穿过了云雾朝着远方飞了过去。   其实很多人都像这只鸟。   “你走吧!”   严灵儿突然说道。   两个人在亭子里站了半个时辰。   不算长,却也不短。   什么话都没说。   李休并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要知道小玉山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没有走,而是抬头看向了眼前女子。   严灵儿继续道:“我见你只是想看一眼他。”   李休是李安之的侄子,二人之间自然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李休说道:“你现在看完了。”   严灵儿点头道:“看完了,所以你该走了。”   “走之前我想问一件事。”   “你不用问,因为我不会说。”   李安之和小玉山之间发生了什么李休很想知道,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李安之为什么会娶了齐秦的女儿,为什么会和书院作对。   但话还没出口便被严灵儿堵到了死胡同。   “那我还有一件事。”   李休想了想,又说道。   严灵儿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休道:“我想知道小玉山的打算。”   “小玉山没有打算,因为小玉山只做正确的事情。”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和想象中的相差不多,模棱两可,却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于是李休不在询问,转身走出了亭子,他的脚步在离开亭子之前顿了顿,开口道:“如果有时间,宗主不妨去书院做客。”   严灵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云海之上的那只飞鸟飞的越来越远。   聪小小牵住了李休的手,觉得有些幸运,这天底下并不是每一个两情相悦的人都能在一起,世界上总会有些遗憾的事情存在。   “现在就走?”   看着二人腻歪的样子梁小刀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出声问道。   妖尸的事情已经解决,来小玉山的目的也已经完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他们来荒州是为了娶聪小小和得到诸天册,两样目的都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历练。   历练自然不能永远留在一个地方。   还是要到处走走。   “明天再走。”   “那今天干什么?”   “去钓鱼。”   李休拉着聪小小走在前头,苏子瑜跟在后面。   棋魔始终留在院子里并未跟随他们。   梁小刀拉着不戒有些无奈:“要不咱俩回去吃火锅?”   不戒摇了摇头,道:“小僧要去泡澡。”   “人家钓鱼你洗澡,不怕挨打吗?”   “水中无鱼,殿下钓的自然不是鱼,鱼在心中,殿下只是在想怎么才能钓到鱼。”   “你这和尚和我打什么机锋?” 第637章 审正南   就像不戒说的那样,泉水里面没有鱼,钓鱼自然也就不可能真的钓得到。   直到第二天天色刚刚蒙蒙亮起的时候,一个人让李休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小玉山。   阴曹,审正南。   他是孤身一人前来,身旁并没有其余的阴曹强者随行。   阴曹的确是整个大陆的阴暗面,但却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畏惧的同时也有着厌恶,所以很多势力对于阴曹都是抱着路人甲的想法。   小玉山向来不理会人间善恶,他们只喜欢从心行事。   自然也就不会阻拦审正南前来。   这很奇怪,在经过圣宗之上的事情之后天下人都知道李休与阴曹之间的关系,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竟然会主动找上来。   院内门前,不戒仍旧躺在亭子里还没睡醒。   梁小刀冷眼看着审正南,聪小小在屋内煮粥,若有若无的米饭香味从屋内传出,不戒翻了个身从地面站了起来,他醒的很准时,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很准时。   “一起?”   李休看着他,问道。   审正南点了点头:“一起。”   饭桌之上摆放的东西很简单,除了白粥之外就只有几个馒头和小咸菜,毕竟是早餐求得就是一个简单和清淡。   但审正南却吃得很满意。   越简单的东西越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却注意。   “看来你和我抱着一样的想法。”   放下碗筷,审正南抬头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一年半以前二人在浮云岛前相遇,那时候彼此都是三境巅峰,同样是随时可入四境却不愿入。   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二人依旧停留在三境巅峰。   这就是审正南这话的意思。   他不入三境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能够胜过自己的人。   而李休就是最佳的人选。   但李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也许结果是一样的,但初衷却并不相同。”   审正南想了想,道:“只要结果相同,初衷如何并不重要。”   “你应该知道阴曹与我之间的关系,现在前来,我也许真的会杀了你。”   “阴曹是阴曹,我是我,这是有差别的。”   听到这话,梁小刀则是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一丘之貉,能有多大差别?”   审正南偏头看着他,淡淡道:“唐国同样是唐国,但太子和吴王也是有差别的。”   这话很有道理,梁小刀脸上的讥讽消失,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李休说道:“我记得之前托你给封于修带了一句话。”   审正南点了点头:“此番前来他让我给你回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再也不离开阴曹了。”   李休也沉默了下来。   梁小刀的目光有些惊诧,心想这得多厚的脸皮,多怕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来小玉山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分个高下。”   一顿饭已经结束,最后一碗白粥被不戒分了去,李休放下筷子看着审正南问道。   “我的确想和你分个高下,此事过后无论输赢,我都打算破四境。”   “何时分?”   “一月之后。”   李休上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精气神此刻正是巅峰,纵使等到一个月之后也未必会强过此刻。”   审正南摇了摇头,解释道:“你和我还有那一日的王辰三人代表了四境以下的最强战力,如今王辰已经找寻不到,那就只剩下你我二人,所以我和你之间的胜负总不能就这么平淡的分出来。”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着什么,片刻之后方才继续说道:“一个月之后会有一座倒悬天现世,荒州之上很多人都会前往,你我可以在其中分出胜负。”   倒悬天?   听到这三个字,所有人都是齐齐愣住,即便是始终漫不经心的苏子瑜和低头喝粥的不戒都齐齐看了过来。   这东西很难遇到,也很难出现,李休从回到长安直到如今就只碰到了两处,第一处在关山得到了不化骨。   第二处便是那六境妖尸,不仅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是落入了知白的算计当中。   放眼整座大陆百年之内,天底下也就只出现了这两座倒悬天而已。   而现在审正南却说一个月后还会出现一座。   重要的不是倒悬天,而是他如何知晓一个月后会出现倒悬天?   几人都没说话,但审正南已经看懂了他们的意思。   这事情很难解释,他只能用尽量简单的话解释道;“这座倒悬天和阴曹有些关系,所以我们能够通过冥桥有所感应。”   苏子瑜和不戒只是点了点头,但李休和梁小刀以及聪小小三人的眸子却是微微一凝。   对于拥有共同秘密的三人来说,他们所看到的角度自然和苏子瑜看到的有所不同。   阴曹之所以是整座大陆的阴暗面其最根本原因就是他们自称是天的仆役,以神仆自居。   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人族,而是为了迎接天上的仙人。   如今的大陆上很多人都以为这只是类似于佛门的一个宗教信仰,但李休三人可是知晓阴曹和天上仙的关系。   他们的感觉很敏锐,这一月之后出现的倒悬天与阴曹有关系,也就是说有可能和天上仙有关系。   这也就解释了圆寂大师说的那句坚持不了多久的意思,和近年来倒悬天频繁现世的原因。   或许是萧泊如入六境破开了天道桎梏从而让那些仙人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便提前了计划的进行。   前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李休便在心中闪过了诸如此般的许多个念头。   “在何处?”   李休抬头看着他,出声问道。   审正南说道:“桂阳城外。”   皇甫家?   桂阳城便是皇甫家的地盘,皇甫家与李休的关系固然谈不上至交,却也是有着善缘,倒悬天出现在那里倒不至于让他担心会有什么阴谋存在。   “要如何比?”   审正南摇了摇头,说道:“不知,具体如何比较还要等一月之后倒悬天出世之时再做决定。”   他的目光注视着李休,认真道:“在入四境之前,我想更进一步。”   李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小咸菜,淡淡道:“但你永远不可能胜得过我。” 第638章 妙笔生花   “总要试试才知道。”   审正南轻声说道。   李休看着他:“这是我书院的话。”   “意思总是一样的。”   李休接着道:“一个月后,桂阳城见。”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审正南站起身子转身离去,不做丝毫停留。   仿佛他来此就是为了吃一顿饭,喝两碗粥,说几句话而已。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这倒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待他走后,梁小刀难得的开口夸赞了一句,一个阴曹之人能够得到他的称赞,那这个人就一定很不错。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只是很少而已。”   李休说道。   梁小刀摇了摇头:“阴曹这样的人似乎很多。”   无论是之前的封于修还是大红袍又或者是此刻的审正南都是阴曹当中年轻一辈弟子的代表,这三个人都很不错。   如果不是因为书海当中的事情,李休和他甚至会与封于修成为朋友。   “阴曹年轻一辈与老一代之间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信仰和做事方法,但我无法肯定,而且这种事也不需要去证明什么。”   李休想了想,说道。   信仰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就像阴曹信仰仙人,佛门信仰佛祖。   唐人并没有绝对的信仰,他们在顺境的时候相信上天保佑,然后在绝境的时候相信人定胜天。   唐人从来如此,其实说到底最后最相信的人反而是自己或者身边的人。   “那现在去哪?”   “桂阳城。”   苏子瑜始终在一旁听着,听到这话后让李休稍等片刻,然后他便向着长老们的所在走了过去。   片刻后手里捧着一艘小船走了回来。   这就是小玉山的云舟。   “原来小玉山也有云舟?”   李休和梁小刀倒是没感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反倒是聪小小有些惊讶的问道。   小玉山不同于其他势力,可谓是将特立独行发挥到了极致,宗派五境长老从来不会乘坐云舟,认为那样不仅有失脸面,而且失了风度。   久而久之就连门内的四境修士和三境弟子出门都要守着一个无形的规矩,不坐云舟。   时间长了天下修士就都以为小玉山没有云舟。   “小玉山从不坐云舟。”   苏子瑜对着聪小小微微一笑,然后抬手将手中云舟模样的东西扔到了天上,只见那物乘风而起在空中骤然变大。   “这的确不是云舟。”   梁小刀的背后生出命魂,身体漂浮到了半空围绕着这东西看了一圈后很肯定地说道:“这的确不是云舟,这是一个饺子。”   李休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子瑜,有些想不到他还有如此童心的一面。   不戒抬着头,心想这饺子可真大。   苏子瑜看起来有些尴尬,解释道:“这是叶开师叔的当初祭炼而出的云舟,因为祭炼过程失了分寸所以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也正因为如此从那往后他便从来没有坐过云舟。”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确定这东西能坐人?我感觉我自己飞着都比它快。”   梁小刀有些怀疑的说道。   “毕竟是叶师叔的手笔,总不至于坐不了人。”   对于叶开苏子瑜还是很信任的,即便只是当年祭炼云舟之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也不至于用都用不了。   几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走了上去,苏子瑜抬手在云舟之上轻轻地拍了拍。   巨大的饺子化作一道流光掠出了小玉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之上。   苏子瑜坐在上头觉得有些丢人,但不得不说这云舟虽然造型奇特但速度却是较之寻常云舟快出了一倍不止。   “此去桂阳城算不得远,可以先去拜访一番皇甫家。”   众人乘坐饺子穿行于云海之上,望着下方山川河流流淌而过,人间城池百魅横生,苏子瑜心中顿生豪气,抬手甩出了一页白纸悬在身前,眸子当中闪过精光,手握墨笔开始写着文章。   洋洋洒洒数千字信手拈来。   其余几人并未打扰,知晓这是修行路上难得的机缘,何况苏子瑜的字天下闻名,即便是李休都有所不如。   笔墨落下,毛笔被他随手从空中扔下,穿过云雾不知掉到了哪里,那页白纸却仍旧漂浮在天空之上,几人抬眼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却并不是字,而是一朵朵盛开绽放的水墨花朵。   天地生香,水墨染黑了云彩。   苏子瑜浑身上下气息滚动翻腾,长发冲破发冠随风而舞。   堂堂的沧澜榜上第四人,小玉山年轻一辈最强者,竟是于此刻云海之上破三境入游野。   水墨绽放在白纸之上,这就是书法一道的最高境界,妙笔生花。   时间缓缓而过,苏子瑜身上的气息渐渐平复收敛了下去,那始终漂浮在空中的白纸也随之落在了他的手上。   “恭喜。”   李休开口祝贺道。   入四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值得被道一声恭喜。   苏子瑜则是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刚刚陷入了文墨妙笔当中对于自身无法控制,迫不得已之下入了四境,否则怎么也要等这一次的倒悬天之后再入不迟。”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这张白纸,上面的数千个小字仍旧闪烁着墨色光亮,若是盯着看的时间久了还会看到一朵朵墨花绽放枯萎如此循环,永不停歇。   这幅字的价值很大,或者说当今荒州之上除了苏子瑜之外再也无人能够写得出这样一幅字,如果放到外面去卖即便是五大派都会出手争夺。   尤其是三七崖更是会不计代价的得到这幅字。   “如此好字,要是我能带回去给父亲,他估计能笑的屁颠屁颠的。”   梁小刀目光盯着他的手,有些眼红。   李休看了他一眼,心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   但这的确是一副好字,恐怕就连如今的子非也未必能写得出这样的字。   “你准备送到哪里?”   于是他开口问道。   这样的字无疑放到三七崖是最能够最大化作用的地方,除三七崖外不做第二人选。   但苏子瑜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此行既然是去桂阳城,自然要给皇甫家带一份厚礼,我想这份礼应该足够厚重。”   李休沉默了一瞬,说道:“的确很厚重。” 第639章 日出前的重聚   桂阳城最出名的有两样东西,桂阳戏和桂花糕。   每一个来过往此处的人但凡时间允许都会做上那么其中一件事,很少会有人错过。   只是桂阳戏很多人会唱,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唱的足够好。   李休因缘际会听过皇甫婉儿唱过一次戏,这在很多人看来是很大的福分。   人生有百态,并不是只有修行身后才会引得旁人的尊敬,琴棋书画是如此,戏曲也是如此。   每个出现在人世间的领域都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即便在外人看来一文不值,但放到自己的圈子里却价值千金。   “桂阳城的确与其他城池不同。”   李休一行人行走在长街之上,环视着四周景象,苏子瑜开口感叹道。   不戒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相较于其他城池来说,桂阳城的繁荣多了一丝安稳和平静,还有人情味。   这是很与众不同的特点,虽然无法直观的描述出来,但当你身临其境的时候却能够感受到着独特的感觉。   尤其是对于不戒来说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先去听戏,还是先去拜访?”   聪小小轻声询问道。   苏子瑜想了想,说道:“也许拜访和听戏并不冲突。”   梁小刀斜了他一眼,微嘲道:“你要是拿着这幅字前去拜访然后再提出让皇甫婉儿唱戏的要求,说不定皇甫理会将你当成登徒子扔出去。”   苏子瑜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有时候要达到自己的要求未必一定要主动开口,皇甫婉儿涉世未深,这样的姑娘通常很好骗。”   聪小小双眼弯成月牙,问道:“听苏公子这话好像骗过不少姑娘。”   苏子瑜干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没,我都是在书中看的。”   年轻人聚在一起与老人聚在一起不一样的就是多了许多活力,可以做很多幼稚的事情而不会被说成不成熟。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顽童,谁又能想得到李休这样的人也会蹲在椅子上吃火锅呢?   皇甫家并不远,每日里也总有一些人前去拜会,寻常势力便由管家接待,有着名气的或者管家见了之后觉得了不起的便由皇甫极亲子接待。   而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前往拜会皇甫家的人更是极多,来到桂阳城里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因为一个月后倒悬天出世的消息不知怎么竟然是传遍了整个荒州,无论是距离远近的宗派全都派人赶了过来,希望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至于这消息的真假似乎没有人怀疑。   皇甫家的人很少,但拜会皇甫家的人很多。   更是在皇甫家门口拉出了一条长龙,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贵重的礼物,要知道那倒悬天可就在桂阳城外,要是能够得到皇甫家的帮助,不说能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如果得罪什么人也好有个关照不是?   要知道在荒州敢得罪皇甫理的可还没有几个人。   要是当初在圣宗之上皇甫理出手的话,可能甚至都不需要子非远隔千万里斩出那一剑。   几人来到门前站下,看着前面密集的人潮梁小刀有些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这得排到啥时候?”   他恍惚了一瞬,当初前来的时候皇甫家门口可没多少人。   “我有个办法可以不让咱们排队。”   不戒想了想,开口说道。   梁小刀瞥了他一眼,道:“我也有。”   话音落下只见他往前走了两步,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唐国世子李休,世子夫人聪小小,北地少将军梁小刀,小玉山苏子瑜,无量寺佛子不戒,前来拜会皇甫老爷子。”   他的声音很大,甚至就连墙头上的尘埃都被震的抖了抖。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然后齐齐回过了头。   就连前院里嘈杂的人群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实在是这句话里提到的几个名字实在是有些太过响亮了。   即便是一流势力的圣子圣女们和这几个名字比起来都要差得多了。   于是众人纷纷回头看去,果然发现了站在此地的李休等人。   在经过短暂的惊愕过后排在外面的人离开朝两侧退去将中间的路让了开来。   甚至就连话都不敢多说。   这几个名字可都是年轻一辈当中威望最高的几个,即便是去了五大派都会得到礼遇,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看到身前出现了一条道路,梁小刀有些得意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小僧谢过诸位。”   不戒对着两侧的众人行了一礼,感谢道。   众人急忙回礼,纷纷道了句小事,应该的。   李休与梁小刀来过皇甫家,皇甫家的老管家的自然也见过,此刻再见到几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没去禀报,直接就把他们带到了上次见面时候的那个园子里。   “几位公子稍待,我这就去请少爷过来。”   对着几人行了一礼后,老管家便转身走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   皇甫极和皇甫婉儿两兄妹便走了过来。   人还没到,声音却是率先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诸位兄台今日一同莅临我这小院子,有何贵干啊?”   皇甫极走上前来哈哈一笑,有些夸张的说道。   苏子瑜说道:“莅临不敢当,只是你我二人数年不见,有些想念而已。”   皇甫极横了他一眼,哼哼两声说道:“黄鼠狼给猫拜年没安好心,我看你分明是冲我妹子来的。”   一旁的皇甫婉儿听到这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走到一旁为几人煮了一壶茶端了上来。   简单的闲聊了几句之后几人的脸色就变得正式了起来,皇甫极开口问道:“你们可听说了最近荒州之上传闻的那件事情?”   李休问道:“倒悬天?”   皇甫极点了点头,道:“没错,十日之前,桂阳城外会出现倒悬天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诡异的在天下修士之间传了开来,速度固然比不上倾天策却也没有慢上多少,且不说这事情是真是假,单单其背后推动着一切的幕后黑手便不得不防。”   皇甫极很聪明。   提到皇甫家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皇甫理,然后会想到那个多才多艺的皇甫婉儿,直到最后才会想到皇甫极这个二公子。   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事情。   大公子负责撑起这个家,二公子则负责和俗世打交道。   各自都有着各自的事情要做。   “这是阴曹的手笔。”   李休轻声说道。   皇甫极皱了皱眉,面带探寻,于是李休将之前发生在小玉山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甫极的面色也随之变得玩味起来。   “你们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存在?”   这事情很难判断,不太好说。   几人都沉默了起来没有说话,直到片刻之后苏子瑜率先开口分析道:“倒悬天本就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难得之物,其内藏有大好处,自然是进去的人越少获得的好处越多,即便是阴曹想来也不应该放过这样的机会,如果他们能够提前一个月发现倒悬天的出世时间,那么完全可以派遣门人提前等候,利用时间差在外人发现并且到来之前便将其中的所有宝物占为己有。”   “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天下人,这就很不寻常。”   皇甫极说道:“审正南不是说想要在天下人面前和李休分个胜负吗?”   苏子瑜冷笑一声,目视着他淡淡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你的意思审正南故意如此为之,目的就是利用李休掩盖阴曹的真正目的?”   “故意为之谈不上,半真半假而已,现如今的阴曹年轻一辈与老一辈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处事方法,老一辈想要利用倒悬天达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审正南想要胜过李休,二者之间虽然目的不同,但却可以彼此利用。”   在场的众人都是很聪明的人,这其中的关系自然也都想的透彻,只是聚在一起将各自的想法说出来求一个彼此的印证而已。   “倒悬天出世,阴曹能够借之其中得到什么好处,这才是最让我想不通的地方。”   苏子瑜抬头看着天上,有些发呆,也着实有些想不通。   李休没有说话,他能够猜到一些,但却无法肯定,同时也不知道倒悬天和天上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的地方就不要想,反正等时间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梁小刀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猜测,开口说道。   “对了,子瑜前来可是特意准备好东西要送给婉儿姑娘的。”   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梁小刀忽然笑着说道。   皇甫极楞了一下,一旁安静坐着的皇甫婉儿也是微微一愣。   苏子瑜与皇甫兄妹并不是初次见面,三人在多年前便已经相识,固然谈不上挚友却也是交情不错。   因此皇甫极闻言后直接就是斜了他一眼,开口道:“怎么?还特意给我妹妹准备了礼物?苏子瑜,我看你今天上门来拜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可告诉你,我妹妹早就已经倾心李休了,你想打主意可是来晚了。”   这话一出让李休有些惊愕,自己这茶喝的好好地,怎么还躺枪了呢?   聪小小倒是并不以为意,知道只是玩笑之语而已。   皇甫婉儿则是面色有些红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被说中了心事,她当然不可能会喜欢李休,只是觉得自家兄长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前说这话,实在是不靠谱的很。   苏子瑜则是摇头苦笑两声,没有说话。   皇甫极往前凑了凑身子,干咳一声问道:“说正经的,准备了啥礼物?”   苏子瑜抬手取出了一张白纸,并没有做好装裱,就只是简单的一张白纸。   世人皆知苏子瑜的字天下罕见,尤其是皇甫婉儿这样爱好文圣道路的姑娘来说一副好字便胜过所有礼物,所以即便是以她这样淡泊的性子也是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皇甫极伸手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调侃道:“我知道你的字不错,但送姑娘还要送自己写的字,可真是抠门抠到家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脸上的调侃之色便僵在了那里,就连拿着白纸的双手都是有些颤抖起来。   “这,这是?”   他的声音有些哆嗦,显然是被这幅字给震撼到了。   见到兄长如此模样,皇甫婉儿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便起身看了过去,然后同样愣在了那里。   “妙笔生花?”   她盯着那副字,喃喃道。   在那副字里,一片又一片的水墨花朵不停地在她的眼中盛开然后凋零,永无止境的循环着。   这幅字若是拿到三七崖,对于那群书生来说,可以说要远比倒悬天还要有诱惑力。   “不行,苏公子,这份礼物有些太过贵重,婉儿无福消受。”   苏子瑜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写出这样一幅字,如果不是为了送给你,那将毫无疑义。”   其余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梁小刀眨了眨眼,心中暗骂原来这小子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俏佳人。   皇甫极则是挠了挠脑袋,有人当着他的面调戏自家妹子,如果放到别的时候他早就动手了,可现在的话……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这幅字,有些拿人家手短,何况苏子瑜可是未来的小玉山掌教,而且风评极佳,人品也是上等。   皇甫婉儿则是面色微微一红,眼中有些惊喜,她有些想要推脱,但却又实在喜欢这幅字。   “苏公子这幅字着实贵重,婉儿若就此收下实在是心中难安,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让婉儿给你唱一首曲子,聊表心意。”   苏子瑜面带笑容,轻声道:“能亲眼看到婉儿唱戏,子瑜三生有幸,只是心中惶恐,害怕因此唐突了佳人。”   皇甫婉儿面色更红,急忙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了不远处的台子上,平复了心情之后开始唱了起来。   的确很好听,的确不愧是最顶尖的戏曲大家。   不戒坐在一旁用心的欣赏着,脸上始终带着陶醉的神情。   梁小刀则是对着苏子瑜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心中钦佩。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苏子瑜的对付姑娘倒是有一手,这一招投其所好,翩翩公子的模样,对于涉世未深的皇甫婉儿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那啥,丑话可说前头,无论我小妹看不看得上你,这幅字可都不能要回去。”   皇甫极在苏子瑜身旁坐下,开口说道。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区区一幅字,还不是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苏子瑜目视着台上的皇甫婉儿,笑着说道。   “就凭一幅字就像得到婉儿的芳心?”   皇甫极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苏子瑜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安静看着,那张脸上带着和叶开一样的轻佻之色,但双眼中却满是温柔。   ……   ……   时间总是在悄然之间过去,转眼间距离倒悬天出现的日子就只剩下了三天,在这期间几乎整个荒州之上的宗门都有人前来,就连五大派都是派人前来参加。   倾天策来的自然是李一南,自从处理掉了鲁奇和任春楠之后,倾天策宗派之内的乌烟瘴气也已经跟着全部消失,掌教仍旧在闭关,那现在的倾天策就还是他说的算。   见到李一南自然是极为开心,就连酒李休都是多了几壶。   三七崖来的是傅云霄,值得一提的是方良与他一同前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莫逆,而且在年轻的棋道修为当中也是一前一后。   万香城同样来了人,只是却并不是雪无夜,也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个叫做凌霄的青年,修为在三境巅峰,排在沧澜榜第二位,比苏子瑜还要高出两位。   无量寺自然仍旧是以不戒为代表,除他之外其余人并未前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的典狱司竟然也派人前来参与了这件事,要知道在荒州之上,典狱司才是真正的升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除非是需要审判的时候才会见到典狱司的人,就连万香城试剑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典狱司后辈参与。   而这一次来的人也是熟人。   正是叶修。   锦衣叶修,而让李休几人感到惊喜的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叶修已经成功入了四境,成为了一名游野修士。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熟人,比如三十六洞的计之华,玲儿山的春秋雪,紫薇山的楚阳还有上清宫花雨瑶等人。   熟人相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哪怕是李休的性子较为冷淡在如今这般重逢的时候也难免会生出欣喜之意。   这一晚所有人都聚在了皇甫家,所有人都过得还不错。   而且吃的很开心。   这一晚聊了很多,很少有关于修行路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在闲聊,想着未来可能会做得事情,想着有哪一天能够过的上真正舒坦的日子。   可以说在座的这些人基本每一个时间到了之后都会成为各自势力的掌舵人,领导者,这就意味着如同眼前这般肆意而又轻松的日子过一天就会少一天。   也许成为掌教之后并不会觉得难过,但一定没有现在好过。   因为只有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是最让人难忘的日子。   “等你们回到唐国成亲的时候,还要记得送一封请柬过来。”   酒过三巡,楚阳看着李休和聪小小开口说道。   经过圣宗之上的事情之后,这一对眷侣的名字可是真正传遍了整座大陆,再加上二人的知名度原本就不低。   “好,到时候你们不要嫌路太远就好。”   李休今晚的确很开心,就连说话的语气较之平常也轻快了不少。   “不过见到你之后让我又想起了前些日子惊艳天下的那一刀,不瞒你说,当时我正在和掌教师尊修行,在听到这声刀鸣之后师尊所流露出来的表情我至今难忘。”   楚阳闭上眼睛仿佛是在回忆那一天的模样,脸上充满了感叹之色。   的确如此,这真的是事实。   不单单是他,其余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想起了那一天的刀鸣,还有一闪而逝的刀光,那注定是让整座大陆沸腾起来的一天。   “也许只有修为达到薛红衣那样的层次,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天下皆可去得吧?”   春秋雪坐在院内的一张竹椅上,环手抱着膝盖,将下巴轻轻地放在双膝上,有些向往的说道。   她与花雨瑶之间本事竞争关系,只是经过李休那件事之后二人也从良性的竞争慢慢转变为越来越好的关系。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李休想了想,说道:“即便是修为到了他那种层次,也总会有割舍不下和处理不了的事情。”   春秋雪抬头看着他,其余人也是若有所思。   的确,即便是真正站在了所有人头顶的薛红衣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铲除对大唐威胁最大的雪国和荒人,即便是达到了巅峰的层次,也总有些无法处理的事情。   “不如谈一谈这次的事情,如何?”   看到众人都在各有所思,傅云霄开口说道。   这一次的事情自然便是倒悬天的事情。   于是李休又将之前和皇甫极兄妹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显然众人对于这件事情所抱有的想法都和李休几人先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天色渐晚,明月高悬。   熊胖跳到了聪小小的身前将头埋在她的胸口睡了过去,棋魔并未与他们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回到了屋内修行,他的天赋不错,以前或许并不能突破到六境,但是自从萧泊如破开天道桎梏之后他便也有了一些入六境的机会。   或者说很多在五境巅峰浸淫多年的人都有了这样的机会。   “阴曹行事向来难测,我们并不能猜测得到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但却可以肯定的知晓他们一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方良斜倚在椅子上,一只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开口说道:“但无论他们要做什么事都无所谓,只需要等倒悬天开启之后便会彻底知晓。”   “如果倒悬天是一个陷阱该怎么办?就像是当初浮云岛上的那件事一样。”   “不会的,阴曹不是傻子,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大陆上存活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迈过那条线,如果这一次的倒悬天是陷阱欲行坑杀之事,那么阴曹所迎接的便是灭顶之灾,他们还没有这么蠢。” 第640章 仙境和地狱   众人聚在一起,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疑惑,但每个人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在阴谋浮出水面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倒悬天即将出世,阴曹选择通告世间,这绝对不会是心善之举。   很多人可以不去在意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管自己能够得到好处便可。   但李休不行,因为阴曹是神仆,所以这倒悬天很可能和天上仙有关系。   他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抬头看着李一南,李一南也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偏开分别和梁小刀以及聪小小对视了一眼四人都有些沉默。   众人难得聚在一起,聊过这件事之后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修行道路上,每个人遇到的问题和新奇的想法都会拿出来说一遍,在座的都是天之骄子,没有一个庸人存在。   兴起之时梁小刀还特意为众人表演了一个五境宗师才能够做到的踏空而行,看着他的身体在天空之中飞舞翻转,众人在惊叹之余不免也有十分羡慕。   直到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照进了院子里。   值得一提的是皇甫婉儿实在喜欢那副字,以至于在见到朝阳升起的时候忍不住将这幅字举过头顶映衬阳光,这一幕被傅云霄看到了眼中,登时就呼吸火热起来。   说什么也要让皇甫婉儿割爱。   最后若不是逼得苏子瑜实在没法子答应再给他写一副,恐怕这事儿得闹一天都不会结束。   金色的光亮照在了每个人的身上,这一刻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那副被皇甫婉儿举在头顶的字,无数的墨色花朵盛开绽放,仿佛要众人将这一刻永远的刻画在脑海当中一般。   ……   ……   桂阳城来了很多人,倒悬天是真正的盛事,里面可能拥有数之不尽的好处,只是经过了上一次六境妖尸的事情之后,所有人对于这样的事情除了势在必得之外也多了一些警惕。   毕竟倒悬天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在其真正打开之前没人知晓其中到底拥有什么。   六境妖尸那样的危险,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第二次,而可以肯定的是,荒州之上绝对没有一个薛红衣。   “离得这么近,会被发现也说不定。”   桂阳城里生长着很多花草,这些花草被修剪成了各种好看的图案供人欣赏,此刻的知白等人就站在这些花草当中。   江临伞看着四周的景色,开口说道。   “南雪原没有这样的景色,眼下既然有机会,自然要多看一看。”   知白伸手托着花朵,低头轻轻地闻了闻,这很香。   “这一路上已经看了很多。”   “但还不够,不是吗?”   知白松开了花瓣,目视着四周,笑道:“迟早有一天,所有的荒人都能够离开南雪原,过上四季分明的日子。”   他们四人这一路上的行事都很谨慎,因为在这荒州之上想要他们性命的人不单单只有李休等人而已,当初在浮云岛上他们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对于倒悬天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许骄人看着知白,出声问道。   倒悬天的消息出自阴曹,而知白与阴曹之间有着特殊的渠道进行合作与联络,对于这件事他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一些。   “一群老疯子的把戏,就像是蛆虫一般让人感到恶心。”   知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眉头轻皱似乎有些厌恶,他沉默了会儿,对于眼前的景色似乎也失去了欣赏的意思:“无论雪原与唐国之间的战斗如何,这说到底还是人间的事情,仙人想要插手,那可不行。”   二先生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知白脸上的笑容重新出现,淡淡道:“杀李休的事情做的太多了,这次不妨改一改,帮他一次。”   他的目光遥遥望着皇甫家的方向,轻声道:“这一次的倒悬天,我也要进。”   二先生想了想那副画面,不由得开口说道:“那一定很有意思。”   ……   ……   这段时间的桂阳城很热闹,但今天的桂阳城却很冷清,因为城内几乎所有人全都聚集在了城外,甚至在天色还没有亮起的时候便已经出了城。   因为今天就是传闻当中倒悬天出世的时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此。   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直到大地开始震颤起来,然后裂开巨大缝隙,自缝隙当中射出光芒照亮天空,而在天空当中这些光芒凝聚成了一方世界,这就是倒悬天。   与之前的两次都截然不同。   所有人在经过瞬间的惊愕之后目光都变得火热了起来,但却并没有冲动,在倒悬天出世之后,会出现一个类似于批语的话,上面出现的便是进入倒悬天的要求和限制。   “四境以下可入,三十岁以下可入。”   倒悬天上闪过一点亮光,亮光凝聚出了这两句话。   有人面露狂喜,有人捶胸顿足。   四境以下所囊括的范围很广泛,但是三十岁以下的要求却又将这个原本广袤的范围瞬间缩小到了巴掌大小。   其实将这个要求直白的翻译过来之后就是年轻一辈的事情。   也就是说能够进入这个倒悬天的基本都是年轻一辈的修士。   只不过即便是这个规则已经将范围缩小了很多,却依旧有不少人有资格进去。   算上散修加起来差不多有数十万人。   这还是能够来到此地的,不包括那些没有到来的。   数十万人聚在此地一眼望不到尽头,从高空往下看去就像是密集的蚁群。   现在刚到丑时,天还没亮,倒悬天悬在天空当中代替了那些闪烁的星辰变得熠熠生辉,那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地面距离天空总是有段距离,想要上去要么学会跳,要么学会飞。   四境以下修士自然不会飞,除非是像梁小刀这样拥有独特命魂的人。   他们也没办法跳的那么高。   倒悬天之上出现了一座门户,那些文字重新化作星光铺垫在了门户之前然后顺着伸展蔓延到了地面上幻化出了一条阶梯,完全由星光凝聚而出的阶梯,看上去晶莹剔透,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柔和光芒。   李休见过这样的阶梯不止一次。   无数人抬头看着眼前,火热的目光渐渐开始无法控制。   然后有人迈出了第一步,跟着无数人都吵着那道阶梯冲了过去。   数十万人一同行走,争先恐后,地面开始再次颤抖起来。   虽说进入倒悬天的时间先后并不一定能够影响的到进入其中可能会得到的机缘,但总归还是有一些可能性的。   在这种争夺机缘的时候自然还是越快越好。   阶梯之上布满了人,如此场面持续了很长时间。   “看来日出之前我们应该是进不去其中了。”   楚阳看着眼前这一幕,颇为感慨的说道。   方良冷笑一声道:“明日日落之前能够进去,都算得上是烧高香了。”   眼前这人潮密集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消散的。   梁小刀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有些得意的说道:“现在这时候你们就需要一个了不起的搭档。”   李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需要一个。”   说着他将熊胖放在地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因为倒悬天内的规则限制,浣熊自然是进不去的,眼下看到李休的吩咐之后熊胖点了点头抬手捏出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泡泡将众人包裹在了其中随后轻轻地挥了挥手。   灵气泡泡划破天空掠过了密集的人群头顶飞入了倒悬天内。   ……   ……   就如从前进入过得那些秘境一般,倒悬天内的场景较之外界总要有极大的差别。   众人落入其中,灵气泡泡随之破灭,眼前的场景也随之焕然一新。   梁小刀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在场众人当中唯一会飞的那个,本来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出出风头,结果被李休直接给破坏了。   “进都进来了,想那么多干嘛?”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你看,飞猪!”   梁小刀猛地抬头指着天上,一脸惊讶的喊道。   李休回头看了过去,然后便感觉自己被人踢了一脚,等重新回过头的时候梁小刀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四周的其余人都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笑容出现,反而显得十分凝重。   这当然不是在生气。   渐渐的其余人也发现了他的模样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跟着看了过去,然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消失收敛了下去。   即便是跑出去很远的梁小刀也是停了下来。   瞳孔缩成一点。   在他的头顶和身后是一片仙境,草地,绿树,阳光,蓝天,白云还有瀑布山泉,后方屹立着一座高山,山崖之上弥漫了云雾,云雾下方盘旋着一群仙鹤,山林当中时而又猿猴嬉戏,时而有鸟儿鸣叫,百兽混迹草木森林当中生机勃勃,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世界。   而在梁小刀的身前则是一片炼狱,干枯的土地裂开着数不清的缝隙,炙热的火焰燃烧在缝隙之中,入眼看去遍地白骨和腐肉,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在这片炼狱一般的道路上站满了刚刚方才进入其中的外界修士。   每一个人只要落入其中毫无意外便会周身燃起大火,在痛苦和死后当中化作干尸。   这片干枯的土地之上攀爬至许多狰狞的怪兽,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妖魔。   明明身处一片天地当中,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   仙境和地狱,似乎就在一念之间。   而这一念,却不由我们选择。   ……   …… 第641章 阴阳极境   ……   ……   如果说对于仙境和冥界地狱有什么了解的话,人们恐怕也只是局限于有限的书籍记载和大多数的口口相传。   只是无论书里怎么写,无论人们怎么说。   仙境通常来说就是完美的代言词,飘渺仙气当中蕴藏着让无数人为之向往的一切景色。   而地狱之所以被称之为地狱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其地狱一般的模样和生存环境。   仙境意味着完美,地狱意味着残酷,这是所有人世代流传已经在心中形成主观印象的事情。   只是所有人都如此,便对吗?   没人知道,因为上过仙境的人没有回来,下过地狱的人也没有回来。   没人知晓真正的真实,那么摆在眼前的就是一切。   天地开始旋转,却不是上下,而是左右,众人站在地面,身前与身后的仙境和地狱开始不停地变换着位置,前一刻还是炼狱一般的景象,下一刻就变成了百鸟朝凤的仙况。   天地在转,而人却不会随着天地而动。   梁小刀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然后退回了身子,眼中有些惊惧。   “该往哪里走?”   他咽了一口唾沫,对着李休问道。   “这看起来更像是阴阳两极。”   李休目视着四周环境,大概做了一个推算说道。   “极境之间相互依存,阴阳鱼游于天地之间,但却很少出现如此这般逆转不停地情况。”   逆转?   听到他的话后其余人都是定睛一看,发现面前仙境与地狱果然是逆向旋转,阴阳本就处于一个极难平衡的状态,冒然旋转很可能会打破这份平衡,尤其是在这倒悬天内身负周天之功,眼下竟然逆转阴阳,着实让人想不通。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傅云霄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三七崖内的典籍也是极多,但他终究还是不如李休通读天下,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   李休想了想,说道:“在唐国之时我曾入过一次倒悬天,其内之变化还要多于现在,但无论再如何变化倒悬天开启都是为了能够让其中的传承得到承载,所以说不可能会是一个死局。”   他抬头看着那些从虚空中出现然后落入炼狱当中化作森森白骨和灰碳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阴阳周转会有一个界线,在临近或是抵达那条线之后就会出现平衡,我想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天地旋转,人踩在地面上,如果你身处仙境那么无论怎么旋转你始终也站在仙境之上。   但眼下情况过于复杂,而且难以判断,最好的方法就是原地不动。   原地不动自然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一个到达临界点的时间。   在场众人都是各自势力当中的圣子圣女,更是还包含了傅云霄李一南这样当之无愧的顶尖天骄,但面临这样的问题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当下只能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倒悬天内的阴阳呈现如此明显而又纷乱的状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李一南走到炼狱边缘蹲下身子探出了手掌,手掌悬于炼狱之前感受着那炙热而又阴冷的温度,开口说道。   “一南,小心。”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梁小刀惊呼一声,然后身形瞬间飘飞到半空当中将李一南拉了回来,面色凝重的看着身前。   李一南被他拉起同样无比严肃的看着那片炼狱,只见在他原本手掌探出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暗当中,被炼狱所包裹的身影,众人并不能看清楚那是什么,但却可以看到那个身影探出了手掌朝着李一南伸了过去,速度很慢,但那手指指尖却燃烧着足以洞穿虚空的火焰,即便是相隔甚远在场众人都是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春秋雪抬手在身前拂过,天地间生出片片冰雪落在了众人身上驱散了这股热浪。   “这是什么东西?”   计之华惊声问道。   他们并不能直观的感受到这怪物的实力,但就只是单单从这洞穿虚空的火焰来看的话就远远不是三境修士能够抵抗的了的,更别说此次进入倒悬天内的还有无数个承意和初境修士混迹其中。   他的惊呼之声刚刚落下,便看到那片炼狱当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包,自裂缝当中崛起,然后自无数个土包当中生出了无数个同样的黑影,这些黑影像是一个人形,但却无比高大,足有数丈之高。   倒悬天内有风起,吹过炼狱拂过了无数个黑影的身躯。   然后驱散了黑雾露出了这些东西的真容,他们狰狞着面貌,千种模样,犹如地狱罗刹,奇形怪状。   无数个阴魂鬼魅同时举起了手掌,就如同那最先出现的黑影一般高举在头顶,然后指尖开始燃烧起来,众人周遭的温度在瞬息之间骤然上升,就连身上的衣衫边角都开始燃烧起来。   春秋雪的嘴唇苍白,手上的动作保持不变,天地中生出无数冰霜但却无济于事,只是刚刚出现便被蒸发干净。   傅云霄持笔在空中书写出无数文字,文字化作雨雪落下,驱散了些许炙热。   梁小刀与李一南悬在天上,风雷之声炸响空中,迎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尽数被吹拂而开。   花雨瑶和计之华以及楚阳等人也是如此,漂泊风雨从四面打来,最大程度的阻拦者热浪的席卷。   不戒低着头,佛光金莲在脚下盛开将所有人都包裹在了其中,与方良的天地棋盘融为一体,隔绝着外界的气息。   聪小小握着李休的手,一身白裙在风中飞扬,周身之上出现一朵百合,巨大无比的花朵绽放在了所有人的周身,一股股的清凉之意宛如娟娟溪流一般流淌在众人的心头。   所有人合力之下总算是隔绝了那些炙热无比的滚烫,场中再度发恢复了原貌。   众人心中的骇然也跟着消失,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倒悬天内却又在忽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只见那些自炼狱当中生出的无数阴煞竟然是齐齐发出了哀嚎之声,指尖燃烧的火焰也跟着消失退散下去。   众人身后的如画仙境竟然是裂开了缝隙,就像是苍穹被人斩断一般,自那裂缝当中出现了一个人,然后是无数个人跟着落下。   那些人屹立在苍穹之上,站在所有人的头顶,目光淡漠,衣袂飞扬。   仙气笼罩大地。   ……   ……   ……   …… 第642章 天地人   这些人自然不是真的人,而是类似于那些炼狱阴煞一般的投影,更像是远古时期的遗留,被倒悬天以一种特殊方式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些人身上沾染着仙气,那不像是后天修行,更像是与生俱来。   炼狱生出鬼怪,有人浑身遍布火焰,地狱的烈火燃烧着虚空冲到了天上,火光所过之处将许多仙人烧烤成了黑炭。   也有些鬼怪踏过黄泉和桥梁,手持刀剑或用利爪撕碎了同伴的身躯。   那些漂浮在天上的人俯冲而下身后的仙气宛若拖动的虹光洗涤着冥冥地府。   敢于反抗的鬼怪消失干净,剩下的全都跪倒在了地上,收敛了身上的火焰,看起来就像是在臣服。   自苍穹裂缝中出现的那些仙人则是重新穿过裂缝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的狼藉和血腥,还有最后收获到的臣服。   这一切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李休不知道看到这一幕的有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场众人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仙人已经消失,燃烧自地狱的火焰同样收敛不见,众人散在天地之间的雨雪冰霜跟着消失。   然后全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称得上是眼界极高,自然知晓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并不是幻象,而是在远古时期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对于天上仙的事情他们并不了解,纵然是出身自三七崖的傅云霄也是知之甚微。   即便是看过书中一些零星的记载也未必会将其当做真事。   现在的他们只是三境修为,还不够资格接触到这些事情。   但没有接触并不代表不会怀疑。   梁小刀扶着李一南自半空降落到了地面之上,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所代表的意思。   聪小小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着李休。   不戒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楚阳和春秋雪看向了李休,傅云霄和方良等人同样看向了他。   如果说有谁能够知晓这其中些许信息的话,或许也就只有眼前这个通读天下的唐国世子了。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李休沉默着没有开口,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说,甚至并不知晓该不该说这件事。   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因为眼前这几人未必做得好准备。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梁小刀和李一南。   二人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显然是想让他自己做决定。   “山海论中曾有着关于天地人三界的记载。”李休目光环视众人,轻声说道:“这并不是虚构出来的,而是真正存在的,所谓天地人三界所对应的分别是仙界,人界还有冥界,据我所知上古之时天地大乱,仙界觊觎人冥二界从而大开天门意图攻取,经过不知多少年的战争冥界打成碎片,自此从三界消失,而我怀疑阴曹便是冥界的一个分支,他们的手中掌握着冥桥和黄泉。”   “当年人族在人皇等人的带领下勉强守住了人间封锁住了仙门,将战场从人间转移到了别处,封锁了仙人两界的桥梁,因此保住了人间不至于被仙界侵占破碎,但那一战之后死了很多人,仙界的力量濒临殆尽,而人族的力量更是几乎消失。”   “然后就是直到现在,关于冥界和仙界的消息再也没有传出过,我原本一直以为这些只是传说,直到我上一次进入了倒悬天内,亲眼目睹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之后我才知晓这一切其实都是真实存在的。”   李休的声音很轻,说的话也很好理解,但是这话听到众人口中却并不好消化,甚至他们的眉头都深深地皱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的确如此,任谁生活了二十多年后突然听到天上不仅还有一个世界,而且那个世界的所谓仙人还要与侵占人间,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理解并且接受的事情。   他并没有说关于那朵小花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消化需要一个过程,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众人紧皱的眉头开始重新舒展。   花雨瑶开口问道:“依你的意思,在未来的某一天,仙界的人也许会重新降临到人间,再次掀起战火?”   李休点了点头,回答道:“对,这也是我为什么至今还留在荒州没有回到大唐的原因,我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声望,为的就是未来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能够在人族还未准备好的时候说上一些话,而他们能够听。”   没错,这就是李休选择继续留在荒州之上历练的原因,他想要提高声望,在未来说话会有很多人相信,这样就能够少死很多人。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是秘密,只是你们现在的修为太低,过于年轻所以在宗门当中无法接触到这一类的信息,待到离开倒悬天之后诸位不妨去询问宗门长辈,他们一定会知晓。”   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不戒也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对着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身为佛子,而且又是当年的大慈悲转世,谓之生而知之,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在了解不过。   得到不戒的肯定之后,众人心中仅存的一缕疑惑也是跟着消失,面面相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就是李休总在说格局太小的问题,当你得知这些事情之前可能还会因为一城一地的意气之争费劲心思,但当你得知这些事情之后一城一地的得失就变得不在那么重要了。   你会以此为目标,直到自己做的更好。   “你先前说,阴曹可能会是冥界的分支?可既然冥界是被仙界打破的,那他们没道理会站在仙人那头,何况还是自称神仆?”   春秋雪不解问道。   李休说道:“刚刚的那副画面想必你们看得真切,在冥界当中有人选择对抗,而有人则选择成为了走狗,很显然他们的对抗因为内部原因失败了,仙界取得了胜利,冥界被打的支离破碎,阴曹或许就是那些选择做走狗的人成立的势力,所以他们才能够驾驭冥桥和黄泉。”   “只是经过不知多少万年的发展,真正的冥界之人恐怕已经快要殆尽,如今的阴曹年轻一辈三十六圣子当中大多数都是人族,这很可能也是如今阴曹上下两代产生分歧的原因所在。”   李休想起了封于修和大红袍还有审正南,如今的阴曹正在慢慢变化,这或许也是那些老怪物不想再继续拖下去的原因所在。 第643章 天地生出雨露   “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阴曹开启倒悬天吸引我等进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方良侧目对着李休问道。   他胜过了刘先生,算力堪称顶尖,但对于未知而又无法掌握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推算的出。   李休摇了摇头:“如果将一切可能放置在我等知晓的条件当中,阴曹既然自称神仆那么这件事就一定和天上仙有关。”   提到仙界,众人又是一阵恍惚,纵然心中已经接受,但是想到那遥远且不可触的天穹仍是觉得满是距离和陌生。   甚至拥有着些许忐忑。   任何人面对未知都会产生恐惧,这是本性,也是无法避免的东西。   和天上有关?   傅云霄与方良对视一眼,皱眉问道:“难道是这倒悬天是牵连仙人两界的通道,阴曹想要借助我等之手将其打开?”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如此想的,但并不能够肯定,按理来说仙人两界之间的通道应该很难被打开,如果这件事真的关系如此重大的话阴曹不可能只让审正南一人前来,不说小圣子和下圣子齐出,也不可能会如此单薄。   但如果和仙人两界之间的通道无关,阴曹如此大张旗鼓又是因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但显然就这么站在这里是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   “无论阴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最终掌握倒悬天的是我等,那么无论他们有什么阴谋都注定会破灭。”   李一南随着李休的视线抬头望去,开口轻声说道。   其余人点了点头,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无论阴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最后都需要人为去操控,而这个目的既然身处倒悬天当中,自然便是和倒悬天内最终所隐藏的造化有关。   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得到了这份造化并且在最后时刻小心谨慎一些不被其所蛊惑牵引,那么阴曹最终的阴谋自然就会支离破碎。   阴阳两极在逆向旋转之间寻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众人身周仙境和炼狱也已经不再旋转,不仅如此,看似截然不同两相对立的二者竟然是在他们的注视下开始融合在了一起。   如画仙境缓缓与冥冥炼狱相互交织融合,然后画卷消失,裂缝消失,地面上燃烧的火焰与白骨同时跟着消失不见。   一阴一阳化为一体彼此中和,让仙不再是仙,使得冥冥地府不再像是冥冥地府。   这二者之间的交和融合最终所形成的画面变得很普通,算不得绝美好看,也谈不上恐怖森然。   这样的普通很熟悉。   因为这样的普通就像是人间。   虚空中仍旧有人不停的出现,数十万的三境以下修士并不是这么快就能够全部踏入其中的,幸运的是这一次没有了炼狱,落在地上的人也不会再化作白骨。   “往哪里走?”   计之华看着李休问道。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他就十分钦佩李休,无论到哪里几乎都是以李休为首。   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和选择。   倒悬天内十分巨大,机缘气运可能在东南西北,究竟在哪里并没有人知道,那么究竟选择哪里也就并不重要。   李休环顾着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远方的一处高山上,既然称之为高山自然是因为真的很高。   站在那座山上可以轻而易举的俯视整座倒悬天。   如果说真的有机缘存在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自然便是这座山。   于是李休迈步朝着山上走了过去。   其余人自然是跟在身后,一路上众人的话语都算不上多,来往路上碰到过很多人,但如此阵容使得那些人就连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进入倒悬天内的顶尖三境强者,几乎都在这几人当中。   “这还真是望山跑死马。”   梁小刀将一只手搭在头顶目光远远张望着那看起来依旧十分遥远的高山,有些感慨的说道。   看起来很近,本以为真的很近,但当你朝它走去的时候却仿佛你们之间的距离永远没有缩短。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最多需要两日路程便足以抵达,不急。”   李休抬眼看了一眼,淡淡道。   他抬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摸了摸,却摸了个空,手掌下意识的顿了顿这才想起熊胖并没有跟随一同进入,四境以下的规则是不可能被更改的。   就像是苏子瑜前不久刚刚破入四境,这一次的倒悬天之行同样无法进入。   天色开始黑了下来,倒悬天内本不应该有日月颠倒黑夜白昼存在,但这天空却的确黑了下来。   众人的眉头都是微微一皱。   就连李休的眸子都是微微一凝。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走夜路无疑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但是众人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越是不同寻常就越是意味着这座倒悬天的诡异和不同凡响。   那就需要走的再快些。   众人行走在山林当中,并不是杂乱无际的密林,在林中有着道路存在,这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记得曾有位文圣说起过,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这话是在形容路,同样也是在形容其他事情。   但倒悬天内没有人,林间的路又是怎么产生的?   绝大部分人只会走在路上,并不会去想这条路是如何出现的。   李休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齐齐停住了脚步,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彼此的身上。   天空之上升起了一轮圆月,真的很圆,似乎比外界的还要圆润一些。   上面透着柔和皎洁光芒,月光照在大地上,照进山林里,照在众人的身上。   这样的夜晚自然不会下雨,但众人却感觉到了面庞之上出现了一些湿润。   就像是朝阳未升之前的稀薄朝露,就像是推开房门一步迈出的遮眼迷雾。   李休抬手在脸上轻轻地摸了摸,淡淡的湿润从指尖和脸颊之间生出。   一滴水汇聚在身上然后滑落到了地面上。   众人的神经开始一点一点的紧绷起来,然后缓缓靠近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山林中有火堆出现,燃烧着光芒着实吸引眼眸,这是进入倒悬天内的那些修行者们,他们并没有选择在黑夜里赶路,而是选择了等待天亮。   湿润的气息越来越浓,几人的耳畔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和惨叫。   然后在黑夜的密林当中响起了无数的哀嚎声,一堆火焰熄灭,然后无数个火焰跟着熄灭。   天地生出雨露!   淡淡的笛音悠然响起。   ……   …… 第644章 悠扬响起的笛声   哀嚎很难听。   笛音很好听。   只是在这倒悬天内本不该出现笛音,尤其是在这遍地哀嚎的时候就更加不应该出现。   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有些凝重,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现如此优美的笛声并不正常。   这就像是在广袤万里的沙漠当中出现了一间裁缝铺子一样不正常。   数不清的火焰熄灭,但山林之间依旧是一片明亮,因为天上的月亮足够圆,皎洁的月光足够亮。   圆月之下悬浮着一片云彩,那真的是一片云彩,不算巨大,却很白。   看起来还要胜雪三分。   夜风吹过云彩吹散了些许紊乱,在紊乱当中白云露出了缝隙。   缝隙之内露出了衣袂飞扬,白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面带薄纱,雪白的裙子,双脚穿过云彩露在半空当中,那双脚上什么都没有,并没有穿鞋,而是光着脚,白玉般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宛若真正的仙女。   如藕般的手臂轻轻举着,双手当中拿着一根笛子,笛声从云朵之上传入到所有人的耳中,缥缈之声让人忍不住新生陶醉。   这一幕很美,就像是真正的仙女。   山林之中无数人抬头看着这一幕,目光渐渐的痴了。   笛声还在回荡,所过之处有人化作烂泥瘫倒在地,有人化作白骨仍旧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   有人迅速苍老变得老态龙钟,有人似哭似笑神情癫狂。   而那笛声还在继续。   山林之中每一刻都有人身死。   楚阳的面色微微一变,计之华脸色青白交加。   春秋雪和花雨瑶口中流淌着鲜血,李一南和梁小刀靠在一起神情凝重。   天上的笛音还在继续。   不戒低垂双眸,口中轻颂佛号,大日梵音自口中念诵而出,佛光普照方圆将所有人笼罩其中,那股伴随着笛音而来的强烈不适感被隔绝在外。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那个女子仍旧坐在白云之上,双脚垂在空中白的耀眼。   女子的脸上带着一层薄纱,并不能让人看的真切,甚至在这种时候都无法判断的出这女子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的投影遗留。   笛声还在继续,山林里的人还在不停地死去。   不戒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悲意,他是慈悲之人,杀该杀之人,却也会救该救之人。   只是现在并不知晓该如何去救。   李休很了解他,自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也不再多想。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女子,平静的眸子当中没有泛起任何波动,他抬起了手,自掌心之中生出了一抹剑光。   剑光穿过头顶划破长空向着那个女子斩了过去。   今晚的一切太过妖异,不知因何而起,不知因何而生,不知因何而终。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尝试该如何做。   所有人都在盯着这道剑光,让众人意外的是这道剑光并没有直接穿透过去,而是停了下来,停在了那个女子的脚下。   站在地面往上看去就像是那个女子脚踏着剑光一般,充斥着圣洁和高贵,就像是真正的仙女,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就代表着她是真实存在的。   方良等人瞳孔猛地一缩,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这片山林当中会有路出现,以为内在这倒悬天内竟然是有人存活。   他们并不知晓这该不该被称之为人类,或许是妖族,又或许是精怪等等。   无法判断。   但一定存在。   那么这倒悬天就变得更加不同寻常起来。   剑光被踩踏在脚下无法前行,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抬起的手掌尚未落下,掌心遥遥对着天空之上,然后缓缓闭合。   空气当中想起炸裂声,悬在天上的那道剑气轰然炸开带起了肆意的剑光朝着四面八方轰散而开。   剑光切碎了白云,强大无比的剑气掀飞了那个女子脸上的薄纱,露出了那张清丽角色的容颜。   那是人间绝无的盛颜,即便是与李休相比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这样的脸绝不应该出现在凡尘当中。   山林之内无数人抬头望着,任凭自身枯萎身死也是决然不顾,仿佛在他们看来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天上的那张绝世还要重要。   即便是自己的生死亦是有所不如。   薄纱被掀开,那名女子终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放下了笛子,低头向着李休看了过去。   二人的视线相隔遥远彼此对视着。   那是一双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的眸子,就像是风花雪月尽在其中,就像是万世温柔包含其内。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这样的双眼无动于衷。   但李休的脸上却仍旧是那般淡漠,双眼犹如深潭一般毫无波澜。   笛声消失,山林内的人不在身死,明月高悬的夜晚仿佛陷入到了一个诡异的平静当中。   白云已经消散,那个女子却站在了天空当中,长裙笼罩周身,白玉般的双脚轻轻垂着。   她的手里拈着那根笛子,天地间的雨露开始缓缓消散。   李休的掌心之上再度凝聚出了一抹剑光,剑芒吞吐之间似乎随时都会冲霄而起。   那女子很美,但李休不在乎。   身处倒悬天之内,非友即敌。   显然,这名女子并不像是朋友。   圆月高悬,皎洁光芒柔和绽放,一点光晕随着夜风拂过整座倒悬天,雪白照亮天地之间。   光亮使得众人的眸子闭合了一瞬,当再次睁开双眼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那个清冷不似人间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这山林之内的遍地狼藉和那死去的数千具尸骨之外,刚刚那一幕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戒自始至终都低垂着眼眸不曾抬头,直到天地间的一切恢复平静之后他方才重新从地面上站起,收敛了方圆佛光。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对视,并不知晓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并不知晓她出现而又消失究竟又是想要做什么。   一切的未知带来了极大的紧迫感。   “这倒悬天里,可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一南感受着四周空气当中渐渐消失的湿润气息,轻声说道。   李休抬头看着那个女子消失的地方,没有说话。 第645章 高山之外的白玉墙   “一个人走不出这样的路。”   梁小刀低头看着脚下路面,地面很宽阔,而且平整,踩踏的宛如一条完好的道路,在通往高山之前的这座山林当中有着许多条这样的路。   “这就证明倒悬天里有很多人,有很多我们猜测不到也看不见的人。”   楚阳接着他的话说道。   危险渐渐来临,只是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便在这山林当中留下了数千具尸首,谁也不知道类似于神秘女子那般的人还有多少。   他们来自哪里,身份究竟是什么,与阴曹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谜团一般正在缓慢的揭露着面纱。   脚下这片山林距离那座高山还有一段距离,应该还要走上一日夜的时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人自然也是不想多留,想要更快的弄清楚这倒悬天内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整件事情都透露着诡异,一路之上众人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凝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很是沉默。   天上的白云已经散去,只剩下那轮明月还在高高的悬挂着,这一路行走能够看到很多尸首,与之前天空上的圣洁比较起来这些尸首无论是死法还是死相都很恐怖。   “如果那个女人与阴曹有关系的话,审正南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月儿隐没,头顶并未出现太阳,但是天空却已经亮了起来,傅云霄对着众人说道。   他的身上有着浩然气自体内散发而出,纯粹而干净的浩然气遍布方圆数里之地,避免这邪祟突声的可能。   “但那个女人未必和阴曹有关系。”   方良摇了摇头,说道。   傅云霄说道:“这座倒悬天与阴曹有关,那个女人生活在倒悬天内,自然也有一些关系。”   这话倒是不错。   听着他们的话,李休开口说道:“我等掌握的信息有限,单凭猜测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的意思很清楚,既然猜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那就不要猜测,等走到那座山上的时候,或许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也说不定。   倒悬天开启的时间有限,而他们这些人注定会走到最后机缘盛开的时候。   那么无论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无论那个女子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到了那时候自然都会水落石出。   “这座山很高,这片山林里有很多人,越来越多的人都会朝此处聚集,审正南也会来。”   李休的脚步不停,无视着地面上入眼可即的许多尸体。   花雨瑶突然问道:“如果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等去那座山,该如何?”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就去。”   ……   ……   树叶飘落在地上就像是墨水打湿了白纸。   只是区别在于树叶只是落在地上,而墨汁却会染黑白纸。   山路之上的行人很多,在经过之前那件事之后过往的人在看到李休等人之后都会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他们并不敢冒然上前打扰,却又担心那个消失的女子还会再次出现,于是便跟在后头企图得到一些庇佑。   李休等人并不在意,甚至不戒的脸上还有些欢喜。   在他看来能够为一些人而庇佑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密集的山林已经快要走到尽头,那座高山已经近在眼前,山脚下站着很多人,他们并不是最先抵达这里的。   山下很多人,但却没有人上山。   因为眼前并没有上山的路,层层高迭的白玉砖墙堆砌在高山四周没有留下一块空隙。   白玉墙高达百丈,众人上不去,自然就只能停在山前。   直到李休等人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他们这一行人都是此次进入倒悬天当中的最顶尖者,自然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进入倒悬天内的总共有数十万人,分布在其中各地,此刻赶到山下的就只有数万人而已,但饶是如此也是站满了山林,围绕着高山四周,熙攘一片。   “看来这倒悬天的机缘应该就在这座山上。”   众人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身前白玉围墙,李一南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层层白玉,接着道:“你们看那白玉之下,与地面并不契合,依我看来这白玉围墙并不是先天而生,应该是被人后天建造的。”   其余人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发现果然如此。   聪小小说道:“之前的山路还有眼前的围墙都证明了这座倒悬天内曾经是有人生存的,但眼下却只剩下了那名女子,实在奇怪。”   傅云霄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倒悬天里就只有那女子一个人?”   聪小小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   傅云霄抬头看着白玉围墙,说道:“可以肯定的是这倒悬天内原本必定有很多人,既然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么其他人去了哪里?”   这的确是个问题,众人彼此对视都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能够生存在倒悬天里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尽数身死?   “这围绕着高山的白玉墙建造起来可不简单,看起来应该想要阻止旁人踏足山巅。”   方良开口说道。   倒悬天里的人建造了白玉墙不想让外人踏足高山,这就证明了那座山上可能会有一些东西。   “你在想什么?”   看着皱眉不语的李休,李一南出声问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倒悬天与阴曹有关,阴曹又和天上仙有联系,换而言之便是这座倒悬天很可能与天上仙有关,他们建造了白玉墙阻拦外人进入,到底是害怕我等释放出天上仙,还是想要保护天上仙不被破坏没人知道,所以我在想我们该不该进去。”   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那座山上存在着一场机缘,而李休等人在犹豫不决的就是难以判断这份机缘究竟是应该得到,还是不该得到。   若是那机缘是一处封印的话,一旦被解开便会释放天上仙的通道届时又该如何?   而若是那机缘并不是封印,反而是他们可以借之作为封印的机会,那进是不进?   这就是李休真正忌惮的地方。   “这份担子太重,压得你忘记了最基本的东西。”梁小刀走上前去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轻声道:“诸位可不要忘了,如果得不到这份机缘,倒悬天可是永远都不会解开的,难不成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第646章 流云清静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到梁小刀话后众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当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促使你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有个人站出来告诉你其实你只有一个选择。   那么无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最起码不会产生分歧。   而眼下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走过这面白玉墙,去往高山之上。   “你们在此等我,我先上去看看。”   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梁小刀腾空而起朝着白玉墙之上飞了过去。   百丈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很高,即便是在场众人也有一些人可跃百丈之高。   梁小刀飞了上去,百丈转瞬即逝但他的眼前却仍旧是那白玉墙。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继续向上飞起,目光所至眼前的白玉墙竟然是正在随着他的身体上升而不停地拔高,片刻之后他已经飞了数千丈而那白玉墙竟也是涨高到了数千丈。   这片白玉墙跨不过去。   无论你飞得多高。   梁小刀从空中落下回到了地面上,那白玉墙也重新变成了之前的百丈高。   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不只是他们,为在四周的数万人都是如此。   先前他们还在担心梁小刀飞进去占了先机,现在看来就连飞都飞不进去,那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进去?难不成就真的要被一座区区围墙拦在了外头?   得不到机缘是小,离不开倒悬天是大。   “现在该如何是好?”   梁小刀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目光微冷,平静道:“既然飞不过去,那就打碎它。”   “想要打碎这堵墙,可不容易。”李一南站在白玉墙前,一只手放置在墙体之上感受这上面的纹络和材质,说道:“这面墙以白玉为墙体,其上刻画了法阵烙印,所以虽然是一面墙但却会随着来人而升高或是降低,也就是说无论你是飞天还是遁地都会被这面墙阻拦在外头,与其说是墙壁,不如说是一个墙壁模样的阵法。”   李休道:“是阵法就可以被破掉。”   李一南点头道:“的确可以破掉,但很难做到。”   “有多难?”   “几乎不可能。”   “只要不是完全不可能,那就有可能。”   一行人之间的谈话很容易被人关注,在这束手无策的时刻周遭数万人几乎都在关注着他们几人。   而此刻听到这话离得近的都是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点,离得远的也是运转灵气聚集双耳,能听多少是多少。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白玉墙壁所刻画的阵法应该是流云清静。”   李一南单手结印在墙壁之上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只见墙壁之上宛若水面一般泛起了层层波澜并且迅速扩大,不过呼吸之间便蔓延到了正面白玉墙之上,而在他们身前的白玉墙上则是出现了七个类似于漩涡模样的东西悬浮在墙壁之上。   “流云清静?”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眉头一皱,却并没有听说过这个阵法,即便是李休都不曾听闻。   而此时却突然听到一旁的傅云霄沉声说道:“这的确是流云清静,只是有一点李一南说错了,我们并不是几乎不可能,而是完全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听到他的话其余人的眉头皱的更深,忙问道:“什么意思?”   傅云霄解释道:“流云清静是四境阵法,而进入倒悬天内的人修为最高如我等也只不过是三境修士,凭借上三关修士的实力想要破除游野境界才能够破的掉的阵法,难如登天。”   听到他如此说,楚阳和花雨瑶等人都是将目光放到了李一南的身上,眼带探询。   李一南点了点头:“流云清净的确是四境阵法,但想要将其破除并非完全不可能。”   众人的眉头闻言却并没有舒展,反而心中疑惑更甚,即便是傅云霄都是有些不解。   他当然不会认为李一南是在故意和他作对,在这种时候没人会蠢到这种程度,何况李一南与他的关系堪称上佳。   “一南,想要破除流云清静唯一的方法就是将眼前这七个阵眼依次击碎,前六个倒还好说,凭借我等的实力合力之下未尝没有机会破除,但是第七道气旋所需要的则必须是游野修士才能够用的一丝玄黄气。”   修士修行每突破一个境界都会得到一个变化,而从三境突破到四境的变化之一便是体内多了一缕玄黄气,从四境到五境则是通过这缕玄黄气沟连天地从而开始执掌天地之道,掌天地之气为己用。   而三境修士的实力再强,终究不可能拥有着玄幻之气。   李一南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梁小刀听懂了他们之间的话,也理解了为何这流云清静必须要四境以上才能够破除,于是也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赞叹道:“想不到这几年的忍耐竟然是为了这一刻,这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其余人并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还是同样将目光放在了李休身上,片刻之后忽而恍然。   傅云霄也是明白了李一南的意思,惊声道:“你不会是要?”   李一南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破除这流云清静需要四境修士才能够做得到,那么便找一位四境修士出来好了。”   早在很久以前刚刚离开唐国踏足绿海的时候李休便拥有了破入四境的能力,只是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修为境界没有突破。   眼下既然需要一位游野修士,那么不如便在此刻破境也未尝不可。   傅云霄摇头道:“疯了,一定是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进入倒悬天的条件便是四境以下才可入,若是在其中破了四境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这话倒是不错,若是引起了规则之力的排斥,轻则李休被碾爆而去,重则整座倒悬天都会崩塌破碎。   这样的代价太大,没人承受得起。   李一南认真道:“如果不入四境便进不去这面墙,我等永远也离不开倒悬天。”   还是回到了之前的选择,而这次似乎并没有选择,因为你只能这样做。   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这是在赌命。   李休的脸上倒是始终平静非常,他并不在乎是不是在赌命,因为他做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事。   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看着众人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647章 再次响起的笛音   尽管无人提及,但谁都知道眼下的状况算得上是绝境。   不入四境破不掉流云清静,入了四境很大可能会被规则之力所排斥。   这就是足称矛盾的事情。   总要试过才知道,这不仅是书院弟子很喜欢说的话,也是唐人很喜欢说的话。   李一南有些沉默,梁小刀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了下去。   聪小小站在一侧没有动作,她并不是不担心,而是担心自己离得太近会影响到李休。   数万人的目光都朝着此处看了过来。   但谁都没有出言反对,因为这件事的确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李休抬头看着身前的白玉墙,不知为何想起了古时大文圣太白先生的句子。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白玉墙和白玉京自然没什么关系,只是联想到仙人总会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当中。   “可惜。”   他将视线移到了人群当中,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不由得道了一声可惜,觉得有些遗憾。   梁小刀很了解他,知道他这一声可惜当中所代表的意思。   因为审正南不在此处,他不知道自己最后入了四境之后会不会受到规则之力的排斥,在死亡之前能够和审正南分出胜负,那很重要。   故此可惜。   天空是蔚蓝色。   入四境应该需要一个准备的时间,无论是自己还是旁人都需要一个用来消化内心忐忑不安的时间。   只是李休不愿意花费太长时间,因为总要去做,既然这件事你今天一定要做完那不如就早些结束,无需拖到最后一刻。   那就早些做,快些做。   于是李休闭上了双眼,诸天册在体内运转,神秘纹络环绕周身,诸天古字盘旋四周飞舞不停。   自他的身体之内朝外散发着雪白色的气息,那不是天地灵气,也不是体修才会用的元气之力,而是仙气,自天门而开,自诸天册而入的纯粹仙气。   这些仙气在周身升腾,像是茶杯中泛起的白雾,像是炉灶中漂泊的青烟。   胜雪三分的白色当中生出了一缕玄黄,众人的目光微微一颤,竟是同时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是事关生死和存亡的一刻。   即便李休再如何不在意,即便李休再如何云淡风轻。   但对于周遭的数万人还有未曾赶到此处的数十万人来说,这一缕玄黄气就是关乎生死的事情。   死亡可以很近,也可以很远。   究竟是人命天定还是人定胜天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命运一定是抓在自己手中的,如何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一点永远是毋庸置疑的。   一缕玄黄气自雪白当中生出,如同冥花一般绽放。   冥花会染黑白昼,玄黄气也会盛开在整片雪白。   纯粹的仙气消失,李休的周身遍布着玄黄之气,然后满身玄黄气又在瞬息之间转换为天地灵气重新归纳进丹田气海。   盘旋飞舞的诸天古字消失散去,环绕左右的神秘纹络重新融入体内。   他睁开了眼睛,四周一片寂静。   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没有响起半点声音,人群鸦雀无声。   “成功了?”   方良目光微凝,忍不住开口问道。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玄黄气在双眼当中一闪而逝。   “我还活着。”   他已经入了四境,尚且还活着,并没有被倒悬天内的规则所排斥。   这就意味着这座倒悬天只是禁止四境及以上修士进入,却并不禁止有人在其中突破修为。   梁小刀松了一口气,聪小小眼中的担忧之色隐没下去。   李一南还在沉默着。   众人的脸上却有着欣喜之色出现,周遭数万人的神情都是为之一轻。   入了四境代表了他们这些三境以下修士极大程度失去了获得机缘的可能,他们的心中自然有着遗憾和不甘心,这是人之常情。   无可厚非!   但他们的脸上的同样有着庆幸,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踏过这面白玉墙,从而离开倒悬天。   现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就连东风也已经到了。   正是时候。   “流云清静的破解方法并不能,既然你已经入了游野,眼前这面白玉墙自然就拦不住我等。”   李一南的眼中有着一抹厌恶,他在厌恶阴曹,厌恶这倒悬天内的规则,次次搏命不可能次次都赢,如果不是他距离四境还有一些差距这个险他是断断不会让李休冒的。   这一抹厌恶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的厌恶。   走到白玉墙前,抬手在墙面之上敲打了起来,每一次敲打都会发出声音在天地之间,那白玉墙上的波澜泛起的更加厉害。   七个悬于众人眼前的漩涡还是剧烈颤抖起来,明明是白玉的表面在这一刻看起来却仿佛是深海塌陷黑洞一般让人心悸。   “流云清静的七道气旋呼应着天上七星,分别对应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打破的顺序也要依次按照这个顺序,否则七星紊乱,这流云清静也就再也没有了破除的可能。”   李一南对着众人叮嘱道。   “楚阳击打天枢,方良针对天璇,花雨瑶打破天玑,不戒破灭天权,聪小小震碎玉衡,梁小刀与我一同碾碎开阳,待到六星破灭之后摇光会出现短暂的停滞,只会持续大概两个呼吸的时间。”   他看着李休,认真道。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交给我便可。”   其余人也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计划并不需要太过复杂,简单明了足够使用即可。   这份计划就很简单,却也很实用。   七个漩涡悬于空中,并不是依次呈现,李一南为众人分辨了顺序之后,便退到了不远处。   过程并不惊心动魄,按部就班之下前六个气旋都依次被击打破碎,而众人眼前的白玉墙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高山之上的场景似乎一眼可见。   最后一道气旋也就是对应七星当中的摇光不再旋转,而是就如同李一南说的那般停滞了下来。   就是现在。   李休的目光当中闪过一抹寒芒,身化剑光朝着那道气旋斩了过去。   而此时,天地轰然一震,淡淡的笛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悠扬且夺命。   数不清的人倒在地上。 第648章 罪仙的牢狱   这笛声很熟悉,地面之上梁小刀李一南等人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抬头看去。   白玉墙屹立眼前,摇光悬挂之上,李休所化成的剑光向着摇光而去。   而在天空另一侧则是站着一个女子,面上并无薄纱,露出了那张惊艳世间的容颜。   这正是之前出现在山林内的那个女子,她的笛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人瘫倒在地化作白骨,这女子在天空之上行走,衣袂飞扬清丽不似人间。   “不好!”   李一南神情一变,忍不住惊声喊道。   笛音并不停止,那名女子朝着李休飞了过去,或者说朝着李休与摇光之间飞了过去,她要阻止李休打碎白玉墙。   众人想要阻止却被笛声所扰无法动弹。   金色佛莲笼罩大地,不戒盘膝坐在地上佛光照耀四周抵抗着笛声阵阵,但面对天上的一切却无法阻止。   剑光距离摇光越来越近,李休自然感知到了那个女子的到来,但他却无暇分身,因为李一南说过,六星破碎之后摇光就只能持续两个呼吸的时间,一旦错过便再无破解的可能。   所以即便他感受到了,也无法分心,只能让自己手中的剑光更快一些。   只是他很快,那名女子更快,而且尚未接近便有一股冰寒之气传了过来,就像是雪冻十万年的冰霜尚未触及相隔千里便足以将人冰冻。   这感觉很冷。   只是眨眼的时间李休的周身上下就已经遍布了寒霜雪白,周身气息冻结,体内灵气几近凝固,就连环绕的剑光似乎都被冻结了下来。   这女子的实力之恐怖,怕是也有着四境修为。   游野修士无法御空,她既然能够踏空而行这就证明她要么与梁小刀一般拥有特殊武魂,要么就不是人类。   还有一息时间,现在抽剑去对付这女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李休大脑飞速运转,下方众人连声惊呼的时候,包裹在他身上的冰霜似乎开始消融了下去,动听却不停收割性命的笛声也随之消失。   天上没有太阳,但却有光亮穿过冰霜落在李休的身上,在他与那名女子之间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黑衫的青年。   正是审正南。   他的周身环绕着一缕玄黄气,虽不浓郁却足够将那女子拦下。   而就是这刹那时间李休的剑光已经斩在了那第七道摇光气旋之上,地面轰然一震,眼前的白玉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化作星光,化作雪屑朝着苍穹之上蒸发升腾,就像是倒卷而回的云雾在光芒的映衬下拉的极长。   这一幕震撼了无数人的眼球,整座倒悬天都能够清晰无比的看到这一幕。   奔波在各个角落企图寻找到特殊机缘的那些人纷纷朝这座高山赶了过来,数十万人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涌来。   “想不到你也入了四境。”   二人的身体从空中落下,李休看着他说道。   审正南抬头盯着天上的那名女子,淡淡道:“我来晚了一步,你已经入了四境,那我也就没有了再继续停留下去的必要。”   李休问道:“对这件事,你了解多少?”   “并不曾了解全部。”   “总归知道一些。”   “的确知道一些。”   白玉墙化作的星光朝着苍穹之巅升起,过程足够绚烂,但却消散的很是缓慢。   流云清静已经被破除,那名女子站在天空之上低头看着李休和审正南二人,清冷的目光中有的只是难以言喻的漠然之色。   并不是冷漠,就像是天道以万物为刍狗一般的漠然。   对万事万物都抱有同样的态度,而她对万事万物的态度便是漠然。   只是让众人奇怪的是这女子站在天上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凝视着正在消散的白玉墙之后,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李休的目光仍旧在看着审正南。   审正南沉默了会儿,说道:“这座倒悬天其实是一座牢狱。”   此一言出,四下皆惊,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座牢狱?   天下间又有谁有这样庞大的手笔能够将一座倒悬天化作牢狱?   而这座牢狱之内关押的又是什么人?   李休皱起了眉头,然后抬手在四周圈出了一道剑光将梁小刀等人包裹在了其中,确保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旁人无法探听到这些谈话。   “我看过宗门之内关于远古之时的记载,也特意查过关于这座倒悬天的信息,传闻当年仙人二界大战之时曾有一些仙人因意外落入人间失去了返回仙界的能力便在人间逗留了下来,这些人生活在人间并不插手仙凡之间的战斗,但却被仙人认为是叛徒,被人界视之为外族。”   “后来战争结束,为了担心这些人透露出关于仙界的秘密,于是在结束之前有仙界大能强行跨界而来将这些罪仙打入牢狱之内,也因此留下了一个后手。”   “什么后招?”   审正南看着众人,说道:“那就是这座牢狱拥有着打开仙界大门的钥匙,而那机缘便是这把钥匙,一旦仙门被打开,人族长久以来防守的战线就会显得弱不禁风。”   众人听了之后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缓过神来。   李休问道:“你是阴曹的人,为何要将这秘密说出来?”   审正南并不在意,淡淡道:“首先,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只要登上那座山你们早晚会知道,其次,我早便说过,阴曹之内对于是否迎仙的事情有截然不同的意见,只是我们这些反对的人并没有足够的话语权而已。”   梁小刀笑道:“依你的意思,我们算是朋友?”   审正南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齐秦和你父亲都是为了镇守唐国,但他们之间却是敌人。”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只是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的确,有时候即便是最终目的相同,也不会成为朋友。   白玉墙化作的星光尽数飘散到了空中,高山之后的模样也终于是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名女子手持木笛,白玉如藕的双脚踩踏着天空,漠然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 第649章 情爱就像是酸腐的月色   就像人类从来不会对一只蚂蚁产生怜悯,那个女子漠然的目光中也永远不会出现其它神情,但现在却出现了。   这就很让人奇怪。   因为按照审正南的说法来看,这倒悬天内的一切生灵都是当年的罪仙后人,这女子自然也是。   由此可见她建造白玉墙,布下流云清静的目的很大可能并不是为了释放天上仙,而是为了阻止旁人将其释放,从这一点来说双方或许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人。   她的目光应该出现愤怒和憎恨,而不是复杂。   除非她想要打开那扇门,用此大功劳洗刷自身罪仙后代的身份。   复杂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看不透其中最想表达的意思。   白玉墙化作星光消散,高山之后的面貌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名女子并没有任何动作,李休等人也不曾踏前一步,周遭数万人同样止步不前。   没有往前走自然不是不想往前走,而是因为前方并不是坦途。   高山之上并没有山路,入眼之处一片山林巨石,谈不上狰狞,却绝对无从下脚。   这座山很高,但形容一座山很高指的往往只是山顶,而不是山下。   山下就是路面,路面自然很低,但这座山的山脚下却弥漫着厚厚的一层云雾,云雾之下闪烁着粼粼光辉,那是水光的倒影。   众人的瞳孔微微缩成一点,这才看见那无数巨石树木之下竟然并不是土地,而是水。   这高山之下并不接连土壤,而是屹立在一座巨大的湖泊之上。   千百丈巨大的鱼儿在水下游荡,云雾升起逐渐遮蔽整座山峰。   山林之内无数妖异奇形怪状不可测量。   这很危险,但这或许就是仙境。   时间流逝着,高山之前的变换却并没有消失,一道完全由云雾形成的阶梯自高山之巅凭空生出倾斜而下宛若九天银河一般落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就是接引的桥梁,一个让所有人都可以走上山巅的桥梁。   在云雾之桥生成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划过天空,那始终屹立在天上的神秘女子竟然是从空中落了下来,如同白玉般无暇的双脚接触到了地面,让不少人都是眉头一皱。   现在的情况就摆在眼前,很显而易见。   只要走上这条云雾阶梯,然后攀爬到高山之巅便能够接触到那份机缘。   “你们上不去的。”   就在众人刚欲有所动作的时候,那个落在地上的神秘女子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发出声音,即便是之前流云清静被破除的时候她也不曾开口。   就像是这般清冷的人一样,她的声音同样清冷无比。   没有任何温度和波动。   “这条阶梯就通往山顶,一片平坦,为何上不去?”   李休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   白裙女子淡淡道:“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阶梯。”   “阶梯就是给人走的,既然摆在这里,那就上的去。”   “阶梯的确摆在这里,但你们一定上不去。”   话音落下,白裙少女便往前行走踩踏在阶梯之上朝着山巅走去。   就像是外界最普通的楼梯一般,行走之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度,有第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然后便是所有人。   好在阶梯很宽,足够很多人一同登上。   但不少人脚掌只是刚刚放在阶梯之上脸色就是立刻发生了变化。   因为在他们的感受当中,当身体踩踏在阶梯之上之时便有一股压力传了下来,虽然不重哪怕是初境修士都能够轻松承受,但这只是第一个台阶。   每往上行走一步身体之上就会多一分压力,虽然增加的不多,但要知道这条通往山顶的阶梯足有十万层之高,一层一层的叠加上去,又有几人承受得住?   感受到这一切之后无数人的眼神都是微微骇然,他们也明白了为何先前那女子会说没人能够登得上去。   但通天阶梯就在眼前,让他们就此退去没人甘心,也绝无可能。   无数人脚踏着阶梯行走在上面,走的都很简单,尤其是修为略低者如那些初境修士行走之间就更是困难,直走到数百道阶梯便已经大汗淋漓。   “看来她说的对。”   梁小刀踩踏着云雾,感受着肩膀之上传来的压迫力,抬头看着行走在最前方的那个白裙女子,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只是很好奇,她究竟想做什么。”   “你确定不是见色起意?”   梁小刀嘿嘿一笑,调侃道。   李休瞥了他一眼,然后身后拉住了聪小小的手,没有说话。   这条云雾阶梯就像是一座独木桥,无数人走在上头但总会被挤下去,真正能走过的人没有几个。   “看来我们之间的胜负,只能从这里分出来了。”   审正南侧目看着李休说道。   李休说道:“无论用什么方式,你都赢不下我。”   审正南眸子微微眯起:“如果你还像现在这般闲庭信步的话,也许真的会输给我也说不定。”   无数人在登上阶梯,每个人都走的很快,只是李休走得很慢,就如同与佳人在饭后走在湖畔柳下闲庭信步一般。   这样的走路方式很舒服,却绝对算不上快。   而其余人走得很快,尤其是那个白裙女子走得更快。   最重要的是他审正南走的也很快。   李休想了想,说道:“走得快并不重要,走的稳才重要。”   审正南摇了摇头,认真道:“又快又稳才最是重要。”   李休面无表情,并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己的行走,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就如同审正南所说这般,这条阶梯很长,但总有走完的时候,这时候要比的就是谁更快。   天地晴朗一片,没有乌云,自然不会落下雨来,夜色逐渐降临,今日的夜晚降临的格外快,仿佛众人刚刚踩踏在阶梯之上夜天空便已经黑了。   明月再次高悬,月光照在云雾上泛着宛若真正仙境的光辉。   无数人踩在上面就像是在走一条升仙的道路,那个少女仍旧走在最前头,淡淡的银白洒在她的肩上,使她整个人显得无比圣洁和清冷。   在他身后落下了一条长长的银华之路,宛若仙人遗存的脚印。   审正南不远不近的吊在她的身后,他并不清楚这个女子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也无法窥探其深不可测的实力,所以就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确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也确保能够在意外发生之前追赶上去。   二人走在最前头,在他们的身后很远一段距离都无人存在,即便是前方实力最强的万香城凌霄和傅云霄等人都是无法追赶的上。   阶梯已经过了万层,即便是他们实力顶尖的三境修士也无法行走的如同之前那般从容。   而李休离得更远些,甚至还没有一些承意修士行走得远,因为他真的是在散步。   聪小小与他并肩走着,二人踩踏在云梯边缘俯视着下方山川。   湖泊,山水,绿树,巨兽,鸟鸣,还有流淌在整座高山之上的瀑布,水面上漂浮着绿草,草地上奔跑着许多小动物。   这或许称不上绝对的仙境,但这绝对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这很美。   如此美的景色如果换做苏声晚一定会目放异彩神情癫狂的画上一副足以流芳百世的画卷。   只是可惜苏声晚不在这里,眼前的风景如画自然也就没人能够画的出来。   梁小刀低头望着,眼中满是欣赏,他很少会因为景色而心生欢喜,即便当初在梅岭,在小南桥,在桂阳城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太大的波动,只是会随着李休说一句极美罢了。   但眼前真的很不错,起码要比苦寒的北地好上许多。   倒悬天很吸引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进入其中,比如皇甫极和皇甫婉儿两兄妹就留在了外头没有进来。   这样美好的景色当然值得留恋,同样也更值得和自己心爱的人一同欣赏。   远处的机缘无比重要,但身边的美好同样需要抓住,这在他看来并不是相互冲突的事情。   因为十万阶梯真的很长,因为剩下的时间真的很多。   当月光洒在脸上,映衬出来的绝色会让无数人为之迷恋和沉醉。   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远方那个白裙少女,即便死在笛声下的人不下万余,但仍旧无法阻挡他们如痴似醉的目光。   李休的双眼始终放在聪小小的脸上。   聪小小低头看着云雾桥下,眼中满是欢喜。   当年的欢喜就在书院的月光下,现在的欢喜同样也在月光下。   因为月亮的确是一个很美好的事物,自古以来多少的情丝和恋念都寄托在了圆月之上。   正所谓你观明月为明月,我观明月为佳人。   “其实我喜欢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是与你这般行走,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聪小小低头看着山下,口中却是轻声说道。   这话语很轻,像是世上最好的温柔落在了心头,眉上风止。   “简单的事往往难做,等结束了荒州之行,你我便回唐国。”   李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   聪小小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傻傻的,或许每个女人在嫁人的时候都是这样傻傻的。   “你该走了。”   聪小小松开了他的手,说道。   越来越多的人越过他们两个走到前头,最快的审正南和白裙少女已经走了三万个阶梯。   而李休二人不过才走了数千道。   这样的差距很大。   但李休却是笑了笑:“时间还够,再多走走。”   时间的确还够,当月亮消失天色亮起的时候,最前方的人已经走了五万个阶梯,就连梁小刀和李一南等人也走了三万以上。   越往后的压力越大,到了现在所有的初境修士全都止步在了一万之前,再也无法前行,承意修士还在艰难行走着,但显然哪怕再如何努力最终也走不过五万步。   “我该走了。”   低头看了一眼在高山水下游荡的千百丈大鱼,李休将目光放到了聪小小的脸上开口说道。   你侬我侬这样的场面很酸,也很别扭。   但李休却如品甘泉。   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也明白了为何自古以来人世间总是有情爱那样的酸句。   聪小小点了点头,同样开始迅速的往前追了上去。   李休走得很快,踏足四境之后他的修为变得无比精深,实力自然有着大幅度的提升。   一步迈出在脚下却有着十步阶梯朝后退去,他走的很快,当天色再度黯淡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审正南的身侧。   “我还以为你掉进了苦海里。”   审正南看了他一眼,微嘲道。   李休说道:“爱情不是苦海,只有身在红尘才能超脱红尘。”   “还真是一个谬论。”   李休抬头看着高山之上,此刻距离山巅越来越近,身后的人还在追赶,但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你走的比我想象的更慢一些。”   审正南没有接话,而是将视线放在那个白裙少女的身上,问道:“你对她怎么看?”   李休想了想,说道:“她的实力很强,你我只是初入四境,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审正南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最让我惊讶的事情,凭借你我的天赋和数年未曾突破的底蕴,即便是刚刚破境在草黄纸上也足以排进前十,但离她却还有一段距离,那她有多高?”   “很高。”   “如果真的那么高,你打算怎么赢?”   李休说道:“所以我需要你帮我。”   审正南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讥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李休认真道:“你应该不想打开那扇门。”   “整个阴曹都想打开那扇门。”   “但你不同。”   审正南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我的确不同。”   明亮的天空仿佛代表着整个人间,二人站在云雾阶梯之上,身处同一个人间当中,两个人从来都不相同,只是这一刻似乎也有相同的地方。   李休说道:“机缘就在山顶,我会找机会进去,并且在拿到机缘的同时避免打开那扇门。”   审正南皱眉道:“那可不容易。”   “但我能做到。”   于是审正南再度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而在身前,那个白衣女子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清冷且漠然的声音再度响彻在二人的耳畔:“你们上不去。”   这还是之前说过的话。   而这一次李休却没有再接话。   那白裙少女继续道:“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们上不去。” 第650章 黑雾,铃铛,口琴和剑光   路就摆在那里,但因为足够高,压力足够大,所以有的人上的去,有的人上不去。   而有的人即便能够上去,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导致停在半途。   比如家中有事,比如被人拦下。   神秘少女在第七万五千个阶梯停下,转身面对着李休和审正南二人。   这应该就是禁止前进的意思。   她的实力很高,比他们两个还高,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李休并不打算动手。   于是他注视着眼前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很普通的开场白,很没特色,只不过在这种时候也不需要什么特色。   少女看着他,眉头轻皱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青鸾。”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目的应该相同。”   所谓目的便是做这件事最终所想要达到的追求。   李休不想让那扇门被人打开,这名女子先是在山林之内阻挠众人,而后又建设白玉墙刻画流云清静,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了她同样不想那扇门被人打开。   否则在倒悬天未曾现世之前的许多年她早便打开了。   青鸾漠然说道:“那又如何?”   李休道:“既然目的相同,那我们就是走同样一条路的人。”   既然走的是同样一条路,那就是在追求同一个结果,自然值得谈一谈,而不必如从此刻模样。   “我与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谈的。”青鸾的目光凝视着李休,淡淡道:“在有些时候,即便终点相同,道途却未必一样。”   “但我们可以选择一样的路。”   “路永远不一样。”   李休目光微凝,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鸾平静道:“如果你们登顶就一定会打开那扇门,所以我不能让你们上去。”   登顶就会得到机缘,得到机缘就无法避免的会打开那扇门。   这就是阴曹那些老怪物的打算,他们知晓审正南可能不会尽心去做这件事,但那不重要,只要他们不想被永久困在倒悬天里,总要去取到那个机缘。   李休说道:“如果我们不取得那份机缘,便永远也无法从倒悬天内离开。”   青鸾不在意道:“那关我什么事?”   李休看着她,认真道:“可那关我的事,如果你非要拦我,无论你的目的是否和我相同,我都会杀了你。”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意从他体内透体而出,如同雨点一般洒落在脚下云雾阶梯之上,剑意如水覆盖着前后百米。   虽不强烈,却给人一种足以撕裂一切的锋锐感。   审正南的身上也是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黑雾,与脚下白色泾渭分明。   身后的人还在往前走,大多数人都已经无法承受那股压力而停止了脚步,梁小刀和傅云霄等人抬眼望着他们三人,脚步不仅没有加快反而放慢了一些。   这是三位游野修士之间的争斗,他们自然无法参与,不如走的慢一些,免得追了上去反而让李休束手束脚。   而在这时候,在第一万个阶梯之处,一个身穿白衣,腰悬印玺的年轻人正在朝着山巅行走,他的速度很快,迈步行走之间跨过了一道有一道阶梯。   只是朝着山顶奔赴的人流太多,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异样。   而此刻的最前方,青鸾感受着脚下如水一般流淌的剑意清冷的面色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的剑意很纯粹,而且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的确存在。”   李休知晓她说的熟悉气息指的是什么,想来是那隐藏在自己花中的谪仙人。   “让路。”   他的声音很冷,比这脚下高山的湖水还要冷。   青鸾仍旧站在那里,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看来今天一定要做一场。”李休看着她,认真道:“但代价你可能承受不起。”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双方都不想打开那扇门,但李休如果不走上山巅获得机缘的话便永远也走不出倒悬天。   而在青鸾看来一旦得到机缘便无可避免的会打开那扇门,所以她才守在这里,禁止有人登顶。   这就是悖论。   到头来是要用实力来解决问题,李休并不喜欢打架,只是很多时候都需要用生死来分出对错。   他抬起右手握住虚空,虚空震颤脚下剑意蜿蜒流淌,自他的掌心之前凭空生出一把长剑,那是一把好剑,一把绝好的剑。   这把剑没有剑鞘,所以刚刚探出虚空便锋芒毕露,脚下如水剑意散发着凛冽锋芒,脚掌踩踏在阶梯之上都会产生轻微的刺痛感。   审正南站在他的身侧,幽冥黑气凝聚周身,以身化作深渊,就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般让人无法直视。   两个人的实力都很强,如今合力之下自然更强。   “希望你同境无敌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审正南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雾光朝着青鸾疾驰而去,同时对着李休轻声说道,狂暴且深厚的黑色雾遮盖着阶梯前后百米,试图遮掩青鸾的视线。   青鸾身上白裙飞扬,露出了宛若月光一般洁白且圣洁的小腿。   漫天黑雾袭来,她的眸子当中闪过了一抹淡淡的银色,目光穿透黑雾落在了审正南的身上,同时迈步朝前行走。   她的步伐很慢,每走一步的动作都能够清晰看清,抬脚落下,就连脚趾的微小幅度也清晰可见。   但就是如此慢的动作却突然间出现在了审正南的面前,仿佛时间和空间对她来说并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站在审正南面前,抬起了青葱白玉模样的手掌向前探出,身后传来了一阵风。   漫天黑雾倒卷而回,审正南的身体也随之倒飞出去。   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惊讶,身体再到飞的途中化作一团黑雾散去,而后重聚在了青鸾的身后抬手握住了她的衣裙,幽冥之气顺着手掌朝着她的身体之上蔓延而去。   天地人三界,其中仙与冥的对立最为严重。   仙气对冥界生灵的影响很大,冥气对于仙人的影响同样很大。   因此当这一缕冥气攀爬到青鸾衣裙之上的时候,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转身,踏步,脚下云雾升腾而起被她握在手中朝前轻轻推出。   雪白云雾包裹着审正南的全身将其砸在了地面上。   但砸在阶梯之上的审正南却再度化作一团黑雾散去,而在青鸾身后,审正南目光冰寒,一拳轰了出去。   这一拳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青鸾的背上,却没有带来任何伤害,那身白裙之上散发着一层柔光,并不明亮,却足够化解那一拳所带来的力道。   “看来你的确很强,但很可惜,你不会打架。”   审正南长身而立,身体化作数十道魅影从四面八方向着青鸾一同攻了过去。   黑雾弥漫四周,青鸾的身体像是一片落叶一般飘然后退,在后退的过程中抬起了手伸在眼前轻轻一握。   无数黑雾被她握在手中凭空消散,数十道鬼魅身影也随之消失露出了审正南的身体。   紧握的手掌重新摊开,她的手心轻轻地贴在了审正南的额头上。   天地悠然一静,就连脚下高山之内游荡的生灵都随之顿住。   一点柔光自她的掌心当中出现,然后破灭。   审正南的身体随之一颤,然后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眸中瞳孔缩成一点,身上黑雾散去,鲜血自口中流淌。   青鸾的面色苍白了许多,虽然原本就很白,但现在却显得更加苍白,很显然想要做到这一击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容易。   她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   而这前后只用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   饶是李休也没想到这少女竟然会强到如此程度。   审正南半跪在地上无法动弹,青鸾将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也许我真的不会打架,但你们又要怎么胜得过我?”   她的声音仍旧那般清冷,云雾缠绕着她的双足,衣裙缓缓飞扬。   这就是真正的仙人。   李休看着她,面无表情。   一道剑光在阶梯之上一闪而逝,他的身体已经是消失在了原地,或许是速度太快,阶梯之上并不能看见他的身影,但青鸾却抬起了头盯着空中一处,那双眸子当中闪烁着一抹银华。   一根木笛被她握在手中遥遥点出。   李休的身影从空浮现,木笛点在了剑尖上,一股强烈无比的灵压从二者交汇的地方传出,以肉眼可见的波动波及着四周方圆,驱散了阶梯之上漂浮的云雾。   李休的身体落到地面,云雾散去露出了之前流淌在阶梯上的如水剑意。   剑意如龙直冲云霄,然后如同雨幕笔直垂落将青鸾笼罩在了其中。   而李休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他面朝着青鸾,手中长剑如同一根木棍一般轻轻一点,剑身穿过剑光和木笛朝着她的眉心点了过去。   感受着额头之前的锋锐,青鸾的眸中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但却没有恐惧。   她轻轻转着那根木笛,四周的一切再次顿住,就连李休手中前行的长剑都是顿住了一瞬。   在很多时候,一瞬时间便足以改变一些结果。   青鸾的身体出现在了雨幕之外,四周突然响起了铃声,李休这才注意到在这白裙少女的脚腕上挂着一串铃铛,精致的银铃随着她身体的退后而摇晃从而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李休的识海轰然一震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般。   让得他前行的身体停滞在了原地,而与此同时倒退而出的青鸾再次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她的手里再度握住了那点柔光。   远处突然响起了口琴声。   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在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口琴声,这就很奇怪。   琴声响起算不得悠扬,只能说是平静,而恰恰就是这一点平静安抚住了李休奔腾的识海唤醒了他的意识。   纯粹无比的剑意笼罩周身,他同样抬起了手掌与青鸾的那只手相碰印在了一起。   自掌心之中生出了无数剑光,剑光碾碎了那道柔光,青鸾的身体飘飞向后,铃声还在摇晃却隐没在口琴当中无法在对李休造成任何伤害。   这琴声出现的很突兀。   李休回头看去,审正南同样如此。   此时一个人正站在他们的身后,一身白衣,面带笑容,他的手里捧着一只口琴,腰间挂着一枚印玺。   这是知白。   审正南目光微凝。   李休面无表情。   知白竟也是踏足四境成为了游野修士。   李休问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知白晃了晃手中的口琴,笑道:“显而易见,我是来帮你的。”   “你应该迫不及待想要杀了我。”   “这是事实,但我这次来帮你也是事实。”   “为何?”   知白背负双手抬头看着高山之巅,轻声道:“因为我也不想打开那扇门。”   他没有说谎,李休自然看得出来,二人之间也不屑于耍这些小把戏。   作为彼此看重的对手,在某些时刻或许要比朋友来要值得信任一些。   李休看着他,开口道:“等离开倒悬天后你最后离开荒州。”   知白挑了挑眉:“为何?”   “因为我打算杀了你,如果你不走,就会死。”   知白摇了摇头:“就算有裴子云在暗中牵制许骄人,陈落不在,你也杀不掉我。”   二先生的实力很强,即便当初在小南桥被子非一剑斩碎虚影,却也足够强,裴子云牵制许骄人,李休身侧还有着熊胖和棋魔两位五境,而这二人联手或许能够压制二先生,却绝对胜不过他。   胜不过他自然也就杀不掉知白。   除非是他们走进了棋魔的法阵当中,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先解决眼前这件事。”   知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伸手指了指青鸾说道:“在实力上我不如你,但对于天地灵宝你不如我,她手中拿的笛子和身上穿的裙子还有挂在脚上的铃铛都是一等一的灵宝,几乎可以免疫游野修士的攻击,如果你不解决这一点,我想即便有我帮你也很难过得去。”   李休没有说话,抬眼与青鸾对视着。   然后朝前踏出一步,双手握住剑身。   天地间响起了千余声剑鸣,一道剑光横贯长空切碎了云雾阶梯。 第651章 做一只乌鸦   只是阶梯本就是云雾所化,被剑光斩碎之后并未就此消散而是重新汇聚在一起再度化作阶梯悬浮此处。   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斩不断的,比如情丝,比如清风,比如眼前的云雾。   这一剑的威力很强,剑光光耀前后数千米,银白色划破长空就连远在身后的傅云霄等人都能够清晰无比的看得真切。   梁小刀砸了咂嘴,心道这家伙实力又提升了。   花雨瑶面色复杂。   傅云霄和方良对视一眼齐齐说了句不错。   聪小小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带着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段日子以来她始终随在李休身侧,并没有去做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大事,存在感似乎并不强,但对于李休来说恰恰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点滴的陪伴。   就像当初的徐盈秀和乔三爷一样。   万象城凌霄驻足不前抬头凝视着那道剑光,瞳孔缩成一点,手心之上出现了一层汗渍。   他自然识得李休,当初在圣宗之上发生的事情天下皆知,即便是他万香城也是折损了数位宗师,付出了堪称惨重的代价。   凌霄贵为其中圣子,地位虽然比不上雪无夜,却也是极为尊贵。   这次进入倒悬天本想着可以找机会算计李休一次,谁知道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殊不知之前李休追赶审正南和青鸾之时途经他的身侧那一瞬间几乎让他汗毛倒竖,浑身肌肉紧绷至极,直到李休逐渐远去的时候他才缓缓放松起来。   眼下相隔两万阶梯感受着这道锋锐无比的佳酿更是让他浑身布满寒意,竟是不敢往前行走。   像他这般的人并不在少数,几乎所有人都是抬头感受着这道剑光,然后心中骇然。   耀眼剑光倾落而下,而剑鸣之声还在响彻。   青鸾淡漠的面容之上终于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眸中银华闪烁,似乎是在惊讶于眼前青年的无双攻伐。   她抬起了木笛,并没有吹动,却有笛声响彻在长空之上,剑光落在了笛音上被阻挡在外,第一剑被拦下,第二剑被拦下。   剑鸣响起了千余声,李休在一瞬间斩出了千余剑。   每一剑都会前进些许,距离那根木笛也是越来也近。   身后再度传来了口琴声,悦耳且平静。   木笛的声音随之减弱了许多,李休的剑也划破了那些无形的笛音落在了木笛上。   木笛并未如同想象中一般碎掉,甚至上面就只是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白色划痕,青鸾脚下铃声回荡,她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当她将掌心朝向李休的时候却仿佛出现了日月山川。   这一掌是牢笼,以天地为牢笼,以岁月为典狱。   李休被困其中眼前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四周不再是云梯,身侧的审正南,面前的少女还有身后的知白全都消失不见。   他深处黑暗之中,四周一片虚无,刚刚出现在眼前的日月山川尽数不见,只有在他的头顶之上,一只笼罩了整个天际的苍穹大手笔直落下。   严丝合缝,避无可避。   而他四周看似广阔,前后行走距离却超不过两步。   两步绝对躲不过那只手掌的落下。   而在外界,青鸾的手掌正在缓缓地向着李休的额头贴近,这一次手掌之中并没有柔光浮现,但却给人一种远胜之前的危机感。   知白皱眉想要往前,但笛声和铃铛突然响亮反而是牵制住了他无法前行。   那只手越来越近,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在了二人之间。   就像剑光斩不断云雾,那只手也无法驱散黑雾。   审正南与青鸾对视着,深邃的目光中渗透出了地狱一般的景象,地狱本就是囚仙之地,对于仙人们有着不小的威慑力。   眼前的黑雾透露着狰狞的恶鬼使得青鸾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审正南双眸漆黑,冥冥地府现身背后,他向前轰出了一拳,无数鬼魅妖邪出现在了他的拳头上。   这就是阴气。   脚下阶梯之上的云雾被染成了漆黑之色,长空之上的天色昏暗无比,就连刚刚天黑之时出现的月亮都是被黑雾遮盖了起来。   森然之气弥漫周遭,透骨阴寒前后蔓延。   青鸾眼中银华更盛,身上衣裙光芒大放驱散着这些幽冥邪恶。   她往后退了一步,手上木笛释放着雪白色的光辉点向了眼前的地府。   那一拳已经不是在是拳,而是携带着幽冥之力。   看到她的动作,审正南的眼中泛起一道精光,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在木笛与拳头碰触在一起的时候,拳头突然化作手掌。   一滴水从手掌当中滴下,落在了木笛之上。   四周的空间开始变得潮湿,然后有许多暗黄色的水滴从空中浮现将青鸾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   木笛发生了变化,原本笛身之上的那道浅浅白痕变成了黑色,弥漫在木笛四周那若有若无的仙气开始消散。   青鸾的目光微微一凝,白裙之上散发着强烈耀眼的仙辉阻隔着四周水滴的落下。   这是黄泉水。   身后传来的知白的赞叹声,然后口琴之声变得起伏不定起来,音律之中充满杀伐之意,让得青鸾脚腕上的铃铛彻底失去了作用。   “冥界的功法。”   她目视着审正南,眸光冷淡。   即便是不想插手仙人两界的罪仙之后,青鸾对于冥界也没有多大好感,何况双方属性天生便相互克制。   审正南淡淡道:“许是你独自一人生活了太长时间,所以你真的不会打架。”   青鸾说道:“也许我真的不会打架,但我的实力要远胜于你,区区黄泉水又能奈我何?”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漂浮在了天空之上,也许是有着云雾阶梯的限制,她飞离的并不高,大概只有一尺左右。   白裙之上散发着璀璨仙辉,她抬头看着审正南,身体之上一道仙气冲霄而起驱散了遮蔽苍穹的黑雾,露出了那轮皎洁的圆月。   月光照着大地,照着高山,照在了她的身上。   天地间的一切光明都在她的身上落下,这世上有很多光,当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无数人抬头看着,觉得应该就是眼前这幅画面了。   如果真的有人谪仙人落入凡尘,想来变也是这幅场景了。   淡淡柔和的皎洁月辉浇灌在青鸾的身上,四周生出的黄泉水尽数被蒸发干净,高山变得无比明亮,山下湖水映衬着绝美月色。   无数生灵跪在地上抬头鸣叫,像是在拜月,也像是在拜神。   湖水之下出现了两条千百丈大鱼,一黑一白仙首尾相连旋转游荡。   神圣的光辉降临人间,驱散了审正南背后的冥冥地府。   的确,就像是青鸾口中说的那般,她的确不会打架,但她的实力要比他们强得多,若不是因为有着倒悬天的限制也许她早便已经跨过了五境门槛。   在倒悬天里独自一人生活的数百年无疑是很孤独的数百年。   青鸾站在空中俯视着审正南,然后伸出一根手指遥遥点出,周身仙辉被剥离了些许,向着审正南飞掠过去。   速度并不快,也谈不上一往无前。   仙辉就像是飘絮和丝带在空中缓慢而又没有轨迹的落在了审正南的身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化作黑雾散去,在仙辉的照耀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月光形成的丝带落在了他的胸前,审正南的身体倒飞出去顺着阶梯滑出去不知多远。   青鸾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光芒万丈。   而审正南躺在地上虽是身受重伤但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笑容,轻声道:“你果然是真的不会打架。”   话音落下,他将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李休拖延时间而已,如果单论攻伐之力他远不如李休,眼下想要破局也就只能靠李休。   青鸾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也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目光微微一凝。   ……   ……   李休身处牢狱之中四周一片黑暗,他无法行走,既然无法走得出,那就斩碎他。   这就是他的想法和打算,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简单。   于是他抬起了剑,诸天古字环绕剑身,他往前迈了一步。   平静的目光当中毫无波澜,这一剑的动静并不大。   抬手,握剑,迈步,往前,然后一剑斩了出去。   他的身体化作一道剑光,就像是和长剑融为一体了一般感觉。   这道牢狱很坚固,否则也不会困住李休如此长久的时间,何况这还是仙人的牢狱。   但就是如此牢固的结界在这一剑之下却像是纸糊的一般,周遭的漆黑一片消失不见。   高山和云雾重新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但他这一剑却并没有停下,反而还在向前,并且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   青鸾就站在他的身前空中,身体之上凝聚着整座倒悬天内的光明。   在这一刻她就是神,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违逆他的意思。   但李休还是一往无前,他的目光始终是那般平静,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信心。   即便是坠落深渊的人在看到那个目光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对他产生信任。   “其实世间所有的光亮并没有全都凝聚在你的身上。”   他在往前,同时开口说道。   青鸾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疑虑,但她还未开口便听到李休继续说道:“因为还有我的剑光。”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无比夺目的剑光极为惊艳的划破了苍穹,剑光之凛冽照耀整座高山为之闪耀,那些高山之下跪拜的生灵纷纷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去。   剑光只有一道,却仿佛压下了世间所有的光亮。   李休的身体出现在了青鸾的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目光彼此对视着,然后擦身而过。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他的身体越过了青鸾站在了云梯之上,手持长剑长身而立。   身上青衫微微飘扬,冲霄剑意隐没身体。   青鸾从空中落下,天地间的一切光辉随之消散。   无比寂静的四周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脆响,像是啪的一声。   那根木笛断成了两半,她脚腕上的铃铛散落在了地上。   身上的白裙也出现了许多剑痕,刻画在上面的纹络被破坏干净,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裙子。   “你输了。”   李休背对着她,高山之上的冷风吹动着两个人的衣裙,他开口说道。   青鸾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刚刚那一剑不单单可以斩碎那三样灵宝,还可以将她的身体一分为二,但李休却没有那么做,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双方所追求的终点是同样,那么路途自然也可以走一样的。   他当然不是在怜香惜玉,手下留情只是因为青鸾是个仙人,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谪仙。   谪仙在这世上是孤独的,因为她们只有自己。   “如果你上去,那扇门就一定会被打开。”   片刻后,青鸾转身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开口说道。   李休想了想,说道:“这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如果得不到那份机缘便离不开倒悬天,所以这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青鸾面色苍白,问道:“如果现在打开那扇门,如今的人间,受得住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当年大战结束,人间与仙人的损伤都极为惨重,李休并不知道如今的仙界恢复了多少元气,但他知道人间此刻还没有做好准备。   于是也跟着沉默了下来,直到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我会去看一看,如果得到机缘的同时一定会打开那扇门,我会住手。”   青鸾说道:“可我该怎么相信你?”   李休淡淡道:“我不需要你相信我,我只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可你的对错对于别人来说未必是他们的对错。”   她的话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多了起来,李休回头看着她,手中的长剑再次隐没于虚空当中。   他的头发散在肩上,束发的草绳已经断开破碎。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道:“在倒悬天里孤独了不知多少年的你,难道不想出去看一看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比的平静。   青鸾闻言忽然愣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万般无言。   每个人都不屑于去做一只乌鸦,但是比起那些被禁锢在牢笼里的美丽鸟儿来说,做一只乌鸦,不好吗? 第652章 月光落下的那扇门   李休并不知道青鸾究竟在这倒悬天里生活了多少年,但想来一定不会短,就像有句话说得很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但前提是我不曾见过光明。   独自一人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青鸾在现如今见到了外界的数十万修士,最关键的是有了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   罪仙难道就是罪人吗?   显然并非如此。   所以当李休说完这句话之后青鸾便沉默了下来,她低头看着高山之下,然后抬眼望着天际边缘,天本没有边缘,只是在倒悬天里有了边缘。   如果能够离开这里,或许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审正南躺在地上没有起来,他的伤的确很重,何况还是被仙气所伤,与幽冥之气相互对抗排斥,并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知白放下了口琴目视着李休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朝着山巅而去。   审正南躺在地上,轻声道:“想不到你也会这么做。”   知白笑了笑,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人活在世上总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有些人的目标和理想相同,而有些人的目标和理想却彼此冲突。”   审正南问道:“那你的目标和理想都是什么?”   知白想了想,说道:“我出身荒人,自然希望荒人能够走出南雪原,得到更好的生活,这就是我的目标和理想,这种就是人间自己的事情,如果上面有人要来插上一脚,我可不愿意。”   审正南沉默了一瞬道:“这次事情过去,浮云岛一事你我便一笔勾销。”   知白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去。   他来此地的目的已经达到,那就该离开这里,等李休得到机缘之后便可离去。   后方的人还在往前走着,傅云霄和梁小刀聪小小等人也已经抵达了审正南身侧,七万阶梯对于他们来说压力已经极大,虽然还能坚持却已经没有了必要。   何况那个神秘少女就站在前方,李休可以过去,他们却未必能够过得去。   “上去了?”   此刻的阶梯之上已经看不到李休的身影,梁小刀眯着眼睛朝山巅看去,开口问道。   审正南已经站了起来,身上黑雾铺洒驱逐着残留体内的那些仙气,闻言后点了点头:“上去了。”   梁小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如释重负道:“上去了就好,那咱们就歇会儿,等一会儿就可以出去了。”   李一南点了点头随意的坐在了地上,楚阳计之华不戒小和尚等人也是如此。   看到他们的模样青鸾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们就没想过,若是他开启了那扇门该如何?”   梁小刀楞了一下,诧异道:“他都上去了,那扇门又怎么会打开?”   这就是绝对的信任,这么多年来梁小刀是最信任李休的人,的确,既然都已经上去了,那一切的问题自然就都不是问题。   青鸾不再说话,站在阶梯之上仰望着高山之巅,目光当中闪烁的银华像是能够望穿日月,而在山巅之上,李休正站在这里。   他没有想象过山巅之上的景色,因为当你走上来之后总会看得见。   而山巅往往也没有什么景色,他最让人想要登顶的是征服感,是站在山巅仰望天空俯视大地的壮阔感觉。   登山与山巅无关。   就像生活与活下去无关。   面前一片平整,没有花草,没有绿树,也没有蹲在地上的鸟儿和铺到边缘的白雾。   山顶就只是一块平整的黄色土地,大概方圆千米大小,就像是一块光滑的平台。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空旷,没有任何东西存在,那机缘在哪里?   李休沉默着,想到了之前在关山之时所进入的倒悬天,那里刚开始同样如此,直到片刻之后方才出现了场景变化,还有那个坐饮雪茶的风云某。   所以他并不着急,只是走到黄土平地的正中央处站下,安静的等候起来。   直到天色从明亮变为昏沉,如此反复了数个日夜之后他才睁开眼睛。   今晚的月亮并不圆,反而是一道残月,残到了只有一个边缘留存,甚至还随时会消失的样子。   月亮只剩下一个边缘,月光自然也就不浓,倒悬天内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和黑暗,即便是被众人踩踏在上面的云雾阶梯都被黑暗笼罩了不少。   距离天空最近的山巅自然也是如此。   云雾遮挡月亮,月光透过云雾照射下了些许。   方圆千米的山顶被阴影笼罩了几乎全部,只有李休面前数丈之外有着月光的明亮不曾消失。   光芒亮起在黑夜当中形成了一道如同门户一般的轮廓。   他低头看着那座由月光组成的门户,知晓这就是那个连接倒悬天和天上仙的那扇门,也是这倒悬天内的机缘了。   只是所谓机缘总归能够看得出那是什么机缘,应该如何得到。   眼前只是一道月光一扇门,机缘该如何得到?   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即便是他在这一刻也是没有多少头绪。   “你在想什么?”   就在他捉摸不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青鸾的声音。   李休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希望你不是来毁约的。”   青鸾说道:“输了就要认,我虽然独自在这儿生活了数百年,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那你来做什么?”   “帮你。”   “为何?”   “因为我想出去看一看。”   这就是理由,而这个理由的确十分足够了。   看着眼前的月光门户,青鸾突然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休。”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该如何?”   “我不会失败。”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强词夺理的,但他的确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那索性就不要失败。   人们走到逆境的时候总会祈祷有人突然出现帮自己一把,但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能够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这扇门的确就是可以打开仙界通道的那扇门,而这扇门也的确就是机缘。”青鸾对着他说道:“在小时候我曾问过师尊,听他提起过打开这扇门的方法,而那机缘就隐藏在这扇门当中,只是你要清楚,一旦打开了这扇门就要想办法关上,而我并不知道关闭的方法。”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也算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可以打开门取得机缘,坏消息是这扇门一旦打开可能便再也关不上了。   李休侧脸看着她,轻声道:“我们没得选择,不是吗?”   青鸾没有说话,苍白的面色之上多了一丝其他东西。   她朝前走了几步越过李休站在了月光门户之前,她的身上出现了一道仙气,仙气依附在仅存的月光当中刻画出了一道神秘的符箓。   这道符箓不属于人间,因为李休未曾见过。   符箓刻画在地面之上,散发出了一道亮光,然后高高的升起在夜空当中绽放盛开,就像是巨大的烟火一般将整片天空都映衬的璀璨至极。   无数璀璨银花重新落在了山顶上,像是雨水一般浇灌在了月光门户之上。   也就在这时候异变突生。   那原本只是月光模样的门户竟然从地面升起漂浮到了二人身前成为了完全真实立体的一扇门。   门上刻画着神秘的烙印图案,李休见过这些图案,就像是摩罗崖之时吸收诸天册所开启的那扇门一般。   纹络如同龙蛇一般在门上攀爬蔓延,而后所有的纹络交织在了一起,那扇门发出了咯吱的声响,自中间向着两侧打开,一缕仙气从其中散发而出。   随着门户中间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从其中渗透而出的仙气也是越来越多,最后无数仙气像是罡风一般从其中疯狂涌出,只是片刻间便充满了整座倒悬天。   无数人感受着这些仙气面色微微发生变化,仙气的等级并不比灵气要高,只是更加纯粹一些,而且仙气和灵气融汇在一起会升华成一种特殊的气,就像是质变,如果说一个人吸收一百日的灵气才能够破境,那么吸收这融合之后的气只需要三日时间便能够破境。   这就是二者融合之后的恐怖之处,也是仙界想要打破人间壁垒的最主要目的之一。   面前的门已经被完全打开,门户之后并不能看清楚门的那一头是什么模样,只能看见无数雪白色的仙气不停地涌现出来。   在这些雪白当中漂浮着一颗小石子。   一刻通体漆黑的小石子,看起来颇为突兀,就像是白纸上的一点黑墨一般十分扎眼。   二人的目光齐齐放了上去,知晓这应该就是这座倒悬天里所隐藏的那道机缘了。   “这是何物?”   李休皱眉问道。   青鸾摇了摇头,显然数百年未曾踏足高山的她也不知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毫无疑问,得到这东西然后关上门现在就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李休迈步走到了门前盯着这块石头看了一眼之后便抬手伸了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根本无法越过门户,无法穿透那些不停往外溢散的仙气。   青鸾开口道:“在这道门户如此磅礴的仙气当中,若不是实力高出太多的话就只有同源的仙气才能够融入进去,似你这般别说关门,恐怕就连这道机缘都拿不出来。”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你要如何?”   青鸾淡淡道:“也许让我来做更好一些。”   李休偏头看着她,目光微微眯起。 第653章 仙门两侧   青鸾的话很有道理,她是仙人后裔,哪怕没有生存在仙界当中身上所流淌的仍旧是仙人血脉,所修行的也都是仙气。   如果让她来做或许能够更好地取出那件东西。   但李休没有让开,因为他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少女。   离开倒悬天关闭那扇门是一件大事,容不得丁点马虎,所以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来做。   青鸾看出了他的担忧,也不生气,平静道:“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可能连这份机缘都取不出来,又谈何关上那扇门?而且你要知道这扇门开启的时间越长被仙人们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你的时间并不多。”   李休想了想说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的时间的确不多,只不过既然时间不多,那就快些结束好了。”   话音落下他再度抬起手臂向着那扇充满仙气的大门探了过去,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手腕四周环绕着一圈神秘纹络,纹络之上刻印着看不懂的远古字体,或者说那根本不像是人间拥有的字体,更像是天道初升之时所产生的规则秩序。   体内诸天册缓缓运转,一道道灵气从他的气海当中升腾而起在探出手掌途经纹络古字的瞬间转化成为了仙气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膜包裹着自己的手掌。   青鸾的目光微微一凝,惊讶于眼前这个来自人间的男子竟是能够将灵气转化为仙气,如此手段着实不可思议,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手掌剥开了层层仙气探入了大门之后,无数喷涌而出的仙气朝着四周分开露出了大门之后的模样。   那是一片星空,与人间一般模样的星空,只是看起来更加璀璨和明亮一些,深邃的天空悬挂着耀眼的光明,整片星空看起来干净且纯粹,映衬着同样纯净的地面。   星辰仿佛镜面,李休入眼处所看到的就是天与地的倒影。   这就是仙界的画面!   让得眼中出现了一抹恍惚,同时也生出了一些冷淡,环境和气息都要胜过人间许多的仙界竟然仍是欲求不满,这样的世界即便再如何美丽也没资格存在这世界之上。   他想起了徐文赋和王不二说过的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想要去仙界走一遭。   他伸手握住了漂浮在门户之内的那颗石头,在握住的一瞬间整座倒悬天便开始抖动起来,站在阶梯之上的梁小刀李一南聪小小等人都是浑身一震,抬头望向了山巅之上,心中知晓这是李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梁小刀喃喃道:“看来那婆娘说的是对的,想要打开这扇门果然还需要她的帮助。”   李一南点了点头:“只希望她不要耍什么花样才好。”   审正南盘膝坐在地上恢复伤势,在这漫天仙气的环境下他恢复的并不算快。   “李休不是一个心慈手软和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如果她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或许真的会死在山顶上也说不定。”   山上的动静牵扯着山下的人心。   而在高山之上当李休握住那颗石头的时候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那从门后朝着倒悬天内流淌的仙气轰然一震,然后便停止了流动,而在仙界那一头的天地却开始震动了起来,就像是有着一股无比强大的能量迅速接近一般。   也就是这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青鸾忽然面色一变,那张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表情,惊声道:“不好,这扇门已经被仙界的人发现了,快抓紧时间。”   李休的面色同样十分凝重,单凭一道气息便能够震动的天地震荡,群星摇曳,毫无疑问此刻赶来的这位仙界达能的实力定然不是他们两个区区四境修士能够抗衡得了的。   这扇门已经暴露,一旦被那位仙界大能及时赶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手上的古字纹络自手腕上盘旋向前然后融入到了他的掌心之内,包裹住了那颗石头然后将其缓缓地从门中拉了出来,堵在门后的无数仙气开始倒卷而回强大的吸扯之力在和李休做着对抗。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灰败之色,周身燃起了一层火焰,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九幽冥火,是号称能够燃尽黄泉水的强大火焰,这些仙气在遇到这团火焰之后都是朝后退去避散根本不敢接近,就连站在李休身后的青鸾都是瞳孔一缩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九幽冥火燃烧着石子被李休拉出了那扇门,失去了这颗石子的门户开始发生了变化,其内刚刚还在倒卷而回的仙气重新喷涌而出,而且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都要远胜之前。   这扇门已经彻底打开,门后仙界之上的星辰开始坠落,深邃的天空不停震荡,仿佛随时都会倾落下来一般。   并且李休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一个绝世强者所传来的一丝若隐若无的气息,并不强烈,但就像是一池清水中落下的墨汁,虽弱,却足够扎眼。   机缘已经取出,现在要做的就是关上这扇门。   所谓关门自然就是简单的关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只需要你用双手握住门把手然后将其闭合到一起便可以了。   李休有过几次的关门经验,知晓这很困难,却并不是无法做到,尤其是现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了游野修士,做这一切无疑要比之前来的简单许多。   抬起双手握住了门户,他的身体站在了喷涌而出的无尽仙气当中,如此磅礴的能量毫无缓冲的直接撞击在身体之上所带来的伤害可要比想象中要高得多,如不过是李休换作其他的游野修士别说关门了,说不定早就死在这强烈无比的仙气冲击之上了。   但李休不同,他的体内有着不化骨存在,而且经过了这数年时光再加上锁天塔和祖神宫的能量融合,他体内的不化骨早已经不单单只有那一块而已了,如今不说遍布全身但也生长了半数,他的体魄之力可以说是丝毫不逊色与同境界的体修。   有着不化骨存在再加上诸天册在胸前形成了一个圆环仙气作为屏障,这扇门之后的能量固然磅礴却仍旧在他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他的左手之上翻涌着乳白色的仙气,右手则是燃烧着漆黑色的九幽冥火。   双手握住两侧门户朝中间拉扯,这道门户竟是在他的拉扯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一点点的朝着中间闭合起来。   速度并不慢,却也绝对算不上快,最重要的是在门的那一头天空之上坠落的星辰越来越多,就连大地都开始出现了裂缝,一道深渊开始出现,李休甚至能够听见门那头有风吹动石头滚落深渊的声音,一股无比庞大的压力开始透过门户降临在他的身上,这就证明那仙界大能已经离得原来越近。   高山之巅一片安静,脚下黄土开始一点点的蒸发而去,那是真正的蒸发,自边缘开始化作光点朝着天空之上升起,显然这座山峰承受不住这无数仙气的冲刷还有那越来越大的磅礴压力。   黄土碾碎成粉末李休和青鸾的身子下沉了些许,双脚已经没入到了地面之上。   左右两扇门户还在不停地向着中间闭合,而门那头所传来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   倒悬天已经开始一点点的消融,不仅是二人脚下的这座高山,整座倒悬天从边缘开始一点点的消失散去。   而且消散的速度很快,这其中的人很多,足有数十万,当剩余的地方越来越小,随之一同消散的人们也是跟着越来越多。   这些人当然没有死,而是在消散的同时被传送出去到了外界,也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桂阳城外。   梁小刀等人自然不想走,但脚下的云雾阶梯却开始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将所有人放下之后便彻底消散,眼前的高山已经成了他们眼中不可攀爬上去的地方。   “这股压力!”   感受着身体之上所传来的强大压迫力,李一南的目光微微一闪,已经知晓了这股压力的来源。   梁小刀沉默了下来。   聪小小的眸子低垂,片刻后轻声说道:“我相信他。”   梁小刀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们当然相信他。”   周身的一切开始消散,就连高山之内的那两条巨大的黑白鱼和无数生灵湖水都跟着消失不见,众人的身体也随之消失在了倒悬天里。   审正南低着头很是沉默,他在想事情,想很多事情。   仙门的开启,阴曹的抉择,他身为阴曹年轻一辈的领导者,又该如何选择?   不远处的山林之下站着知白的身影,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世子殿下,这一次可是我唯一帮你的一次,今日过后也不枉你我对手一场。”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也消失在了倒悬天里。   只剩下了仍旧站在高山之巅上的李休和青鸾二人。   而那扇门方才不过只关上了三分之二。   而在门的那头一直苍穹巨手已经穿破天际落了下来,正在朝着这扇门抓过去。   这只手很大,用只手遮天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悬在天上的无数星辰尽数被其遮挡,无比压抑的黑暗当头落下。   李休的双手之上仙气与九幽冥火燃烧的更为旺盛,诸天册疯狂运转带动着强大无比的神秘力量环绕周身,门户闭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但还差一些,那只手已经落了下来,一根手指碰触在了门户之上,一股强烈无比的能量波动在那扇门户之上忽然炸开无比强大的仙气将李休的身体瞬间弹开倒飞出去,若不是青鸾在后面将其接住恐怕这一下会将其彻底送出倒悬天。   那扇门已经开始停止闭合,反而有着再度打开的迹象。   那根手指朝着门后探了过去。   李休的目光冰寒,身体化作一道剑光瞬息之间重新出现在了门户之前,抬头盯着那距离自己头颅越来越近的手指。   他的双手握着门户,体内的诸天册之力尽数融入到了指上的那朵小花当中。   花朵随风摇曳散发着一道道玄而又玄的力量,门户闭合的速度开始加快了起来。   但却已经晚了,这朵花选择了李休,但他之前的境界太低根本无法将其完全使用,修为刚刚放突破四境想要研究一下这朵小花的能力却还来不及。   眼下已经是无能为力。   身后的青鸾面色惨白,任谁也想象不到门那头的仙界大能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要知道从这扇门打开到现在的时间甚至还不足一炷香。   一切似乎太过仓促。   “该走了!”   她看着李休的背影,轻声说道。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那就趁早抽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撑门站在门户之前,目光凝视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大手指。   如果不能关上门,那就让他用身体堵住这座门户,来弥补自己这次举动所带来的后果。   那根手指越来越近,而就在这时,李休指上的那朵小花再度开始摇晃起来,一丝丝黑色气息从那朵小花的当中渗透出来然后在空中凝聚出了一个人影站在了李休身侧,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和那穿破苍穹的巨大手指点在了一起,这一指并没有什么力量,因为李休心知肚明在这几年来谪仙人在小花当中固然得到了一些修养恢复,但如今也只能勉强保持人形而已,甚至还不如当初在三古之地时候的实力。   但就是如此脆弱似乎一击就碎的手指与门后的那只手碰触在了一起之后,那只苍穹巨手忽然顿住。   然后像是碰触到了岩浆火焰一般迅速的抽手退去,同时天空之上传来一个充满惊惧和不可置信的声音。   “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这个叛徒竟然还没有死。”   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门那头声嘶力竭的喊着。   那道黑影低头不语,重新消失在了小花当中,而李休的两只手也已经碰触到了一起,这道门户已经是彻底关门。   门那头的星空和大地还有那惊惧不敢置信的声音都随之消失。   一切都安定了下来。   青鸾看着他指上的那多小花,并不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休站在高山之巅长身而立,仰头看着天上残存一角的月亮,身体随着倒悬天的消散而缓缓消失。 第654章 五极峰,王长老   桂阳城外。   无数人聚集在这里,不仅是各大宗派的长辈,还有一些闲散人都在这里抬头看着天上的那座倒悬天。   在外面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却丝毫不影响每个人的驻足观望。   倒悬天每次出世都势必会牵扯到天下人的关注。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甫极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场景,有些担忧道。   “我若是你就一定进去。”   苏子瑜站在他的身侧开口说道。   皇甫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皇甫家本来就没几个人,万一我死里边了,那多不划算。”   皇甫婉儿在一旁低着头,觉得有些羞愧。   苏子瑜嗤笑一声:“修道者不敢面对荆棘还算什么修士?如果你兄长也如你一般所想,那何来你皇甫家如今的强盛?”   以区区四个人而傲视天下九成的一流势力,这其中最大的依仗自然便是皇甫理。   皇甫极哼哼了两声刚要反驳却看到天上的倒悬天忽然发生了变化,一股强烈无比的能量从中炸开,身处外界的他们甚至还能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缥缈之气从中流淌而出。   紧接着便看到四周一闪而逝有人凭空出现在了地面上,紧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人都被送了出来。   “倒悬天结束了?”   皇甫极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怎么和书中记载的结束方式不太一样?   熟悉的身影纷纷出现,梁小刀和李一南聪小小还有傅云霄方良花雨瑶楚阳等人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侧。   抬眼看了一圈:“李休呢?”   梁小刀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天上没有说话,他并不担心李休出不来,只是担心那扇门究竟会不会被关上。   倒悬天内总共进去了数十万人,但真正了解那扇门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人而已了,因此倒是不担心这件事会被泄露出去。   风云变幻,倒悬天最后的影像在天空当中炸开成碎片,一股无比强横的能量波动出现在所有人头顶,在场的五境修士都是眉头一皱,三七崖和倾天策长老们更是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抹不安。   皇甫理站在天空之上,面无表情的感受着那股压迫诸天的强大力量。   倒悬天炸裂散去,那股强大无比的压力随之消失,皇甫理眼中的冷意退去些许,知晓那扇门已经被关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倒悬天里有一扇门,但感受着那道不属于人间的气息他就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天空当中出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长相完美,让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忘掉,世上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看的人。   女子也是人间绝色,竟只比那青年略差些许。   二人从空中落在地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正是李休和青鸾。   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当中,经过短暂时间的交谈各自门派的长老们都已经知晓了倒悬天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踏足山巅取得机缘的乃是李休,这一点固然让他们心中不舒服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公平竞争,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何况这位唐国世子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但他们同样知晓了那个少女在倒悬天内的所作所为。   死在她手中的少说也有万余人,其中不乏各大门派的杰出弟子,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神秘少女竟然是生活在倒悬天内的土著人。   什么样的人会生活在其中?   这个女子的身上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一点没人知晓。   但毫无疑问,在眼前各大势力的眼中,青鸾已经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存在。   “还是要恭喜世子殿下获得了这倒悬天内的机缘。”   无数人的目光微微一动,有人开口对着李休恭贺了一声。   这是五极峰的王长老,一流势力之一,五境宗师的实力,论起战力的话应该和许邱不相上下,最关键的是五极峰是一个很特殊的势力,是少数拥有双修之术的宗派,擅长并且精通阴阳调和之理。   只是还不等李休说话那人便话锋一转:“不过我派弟子在倒悬天内死在了这妖女的手上,殿下想来和这位妖女没有关系吧?”   李休抬头看着说话那人,淡淡道:“没有关系。”   那人露出了一抹笑容:“既然没有关系那就麻烦殿下让一让,老夫现在就要擒下她为我派弟子报仇。”   梁小刀和傅云霄等人眉头微微一皱,他们和青鸾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说一起也算是一起,毕竟青鸾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打开那扇门,何况最后还是她出手帮助李休获得了那道机缘。   李休仍旧在看着说话那人,脚步却并未从移开。   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是明了。   王长老面色一沉,挤出一抹笑容道:“既然她和世子殿下没有关系,殿下又为何要保她?”   李休淡淡道:“我没有保她的意思,如果前辈打算动手擒她不妨立刻动手便是,晚辈绝无插手之意。”   话音落下他轻轻地抬了抬手,趴在苏子瑜肩上的熊胖便化作一道流光站在了他的肩上,豆大的眼睛时不时地盯着那五极峰的长老。   感受着那如同洪荒凶煞一般的气息,王长老脸上的面色更加难看,动手?   老夫要是现在动手恐怕立刻就会被这畜生给撕成碎片。   只是他想不通,李休为何非要保她?   当下再度开口道:“这妖女不单单杀了我五极峰的弟子,还有其他宗门和散修加起来总共万余人,如此心狠手辣的妖女,留之不得。”   想得到这女子一窥究竟的不单单只是他自己而已,四周不少势力的人都是如此打算,一个个也都是往前逼迫过来,从众心理很强大,毕竟你李休只是一个人,再强也不能置我们所有人与无物吧?   何况凡事总要讲道理,这件事很显然是他们占理。   “万余条人命,总不能殿下说过就过了吧?”   李休看着王长老,目光中渐渐出现了一抹冷意,说道:“我说过,我和她没有关系,阁下如果想要动手尽情随意,无需要在本世子。”   棋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抬手摸了摸自己越来越光秃秃的脑袋,眼中升腾着暴戾之色。   梁小刀大摇大摆的走到李休身侧,冷笑一声说道:“自古以来,争夺秘境之事都是生死有命,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怎么?现在开始变得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是不是哪天再去秘境当中夺宝的时候我等见了你们的弟子还得绕着走,打不得也杀不得了?”   他的言辞向来犀利,吵架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最是合适不过。   王长老皱眉道:“小公子这话可没道理,生死有命之事老夫当然知晓,但这妖女可不是夺宝之人,而是守宝之人,她是倒悬天内的土著,天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外族之人对我人族又有何企图?”   “今日就算有二位的阻拦,为了全人族的大义,我等说不由得也要冒险一试。”   听到这冠冕堂皇的话差点把梁小刀笑死:“为了全人族?怕不是为了你们的那点私心吧?”   对于这些话青鸾始终站在李休身后没有回应,就连目光都不曾紊乱丝毫,她不在乎这些,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刚齐心协力为了人族避免受到波及而将仙界大门关上,而转眼间就有人扬言要为了人族将她擒下。   这或许是世上最滑稽的事情了。   “小公子说这话,莫不是要铁了心护这妖女?”   和李休的淡漠不同,梁小刀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冷声道:“我就是要保她,如果阁下看不过去,尽管动手。”   王长老的眉头皱的更深,周遭其余势力的人也是有些犹豫,似乎想不到这大唐世子的态度出奇的坚定,他们这阵容足有数十位五境宗师存在,要是动起手来固然不怕,但这数十位可都不是同一个势力的人,谁知道彼此究竟起了什么心思。   而且那可是逼得圣宗封山,强势斩杀万香城数为五境的唐国世子,只要他们脑子没抽就绝对不敢轻易动手。   但要如此放过那个妖女又实在可惜。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会将那女子带回倾天策审查,剩下的事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就在这时李一南走上前来开口说道。   他是倾天策的唯一传人,论起地位和雪无夜相当,那些开口之人顿时失了锐气,支支吾吾的不再说话。   而傅云霄也已经走上前来淡淡道:“这件事我三七崖会和倾天策一同联手,诸位大可不必担心,若有什么关键秘闻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昭告天下。”   看到就连三七崖也站了出来,那些人终于是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任凭他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同时和倾天策和三七崖这两大势力对着干。   五极峰的王长老也是阴沉着脸不再说话,只是目光还停留在青鸾的身上,显然并不甘心就此错过。   他是五境修士,对于天上仙的传闻自然也知晓一些,或多或少能够猜测出这个女子的身份,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更是有着仙气本源存在,如此绝佳的炉鼎就此错过着实可惜。 第655章 走一走这广阔人间   倒悬天已经彻底破碎,五极峰的王长老也不再说话,其余人也纷纷退去。   他们很好奇李休究竟在其中得到了什么机缘,但却不能问。   数十万人聚在此地哪怕事情已经结束了也断然不会匆匆退去,如此庞大的规模聚集可是很少见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近年来荒州之上出现了好几次大规模的势力聚集,每一次都是因为这个唐国世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到了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影响整个荒州的存在。   “见笑了。”   看到众人散去,李一南对着青鸾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这一幕的确有些丢人。   青鸾没有说话,面上始终如一的淡漠表情。   皇甫理从空中落下,对着几人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先去我家商议,再做决定不迟。”   众人闻言都是没有异议,有皇甫理在侧他们自然是无比安全的。   一行人回到了皇甫家后方才彻底放下了警惕,而青鸾也没有离去,只是静静地跟在李休身后。   “倒悬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坐下之后,皇甫婉儿起身沏茶,皇甫理开口问道。   今天的皇甫家很热闹,不单单是李休几人,还有傅云霄方良花雨瑶楚阳,春秋雪计之华等人熟悉的面孔全都来到了这里。   在座的都是对于天上仙或多或少有着一些了解的人。   而且也算是同一阵营的人,说起来话也不必有太多避讳。   说起来也是很有意思,花雨瑶楚阳等人和李休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却能够走到一起,这其中除了因为李休的人格魅力之外,更多的还是众人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李休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将他登上山巅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并没有提到谪仙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在最后关头将那扇门关了起来。   众人在听到之后都是沉默了下来,显然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和猜想。   甚至有人后背已经布满了一层冷汗,可想而知如果当时李休晚了一步那扇门被仙界之人打了开来,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如今的人间是否能够承受得住没人知晓。   沉默片刻之后众人将目光放到了青鸾的身上,并没有审问的意思,只是想要知道关于倒悬天内原本发生的事情。   来到了人间的青鸾这一路上并没有表面上看去的那般平静,桂阳城内的一切事物对她来说都很新奇,入耳的桂阳戏,两侧的摊贩,包括眼前皇甫婉儿端上的这杯清茶。   学着李休的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青鸾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然后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倒悬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我和师父两个人,在我二十岁那年师父便也去世了,从那以后就只剩下了我自己。”   “我们是罪仙之后,无意插手仙界和人间的事情,但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都容不下我们,只是相较来说人间只是漠视,而仙界见了我等则会赶尽杀绝,所以我才会在高山之外建造白玉墙,避免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直到你们进入了倒悬天内。”   她的话音落下,这就是她知晓的一切事情,并不复杂,而且很好理解。   罪仙是两头都站不住脚的人,对仙界来说是叛徒,对人间来说是异类。   但起码人间不会对其赶尽杀绝。   皇甫理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其余众人面面相觑,这件事的根本其实并不在青鸾的身上,而是在于那扇门和天上仙。   “没人知道人间有多少个这样的大门,我们能关闭一个,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总会有来不及的时候。”   楚阳沉默了会儿,开口说道。   这的确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也是无法解决的根源。   苏子瑜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目光从皇甫婉儿的身上移开说道:“我们不知道,也许有人知道。”   这个有人指的自然不是李休,而是阴曹。   在座的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阴曹自称神仆,与天上仙有着神秘的联系,这次的倒悬天开启便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我会让门派的人暗中盯住阴曹的动向,一旦发生什么可疑的我等便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苏子瑜建议道。   其他人都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李一南和傅云霄也是如此,有着五大派当中的两位暗中相助,让在场众人的心也都是稍稍放回了肚子里。   不戒和尚没有说话,这些事自然不需要佛家去做。   “这些事是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诸位能够做好准备。”   李休看着众人轻声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没人知道这个所谓准备需要做多长时间,但提前有准备总要好过没有准备。   一行人在皇甫家待了三日的时间后各自散去,李一南原本还想多留一阵子,但是倾天策那头好像有着什么事情需要他处理,自从掌教闭关之后整个倾天策便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想要做甩手掌柜可没那么容易。   所有人都已经离去,就连苏子瑜也坐着自己的大饺子回到了小玉山。   方良临行前再度与李休下了一盘棋,依旧没有赢,总是差一丝。   转瞬之间皇甫家便只剩下了李休,梁小刀,聪小小还有不戒小和尚以及青鸾五人。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阳光很浓,但四周的温度却很低,一冷一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让人很舒服的温度。   快到秋天了。   “其实一年四季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秋天。”   李休站在窗边,青鸾站在他的身侧。   梁小刀在后面笑吟吟的看着,聪小小和皇甫婉儿聊着天。   青鸾问道:“何为四季?”   她生活在倒悬天内,数百年来就只有一样的景色,她对于四季甚至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这是很简单的问题,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春夏秋冬,但这同样也是很难得问题,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将春夏秋冬生动且形象的描述出来。   你可以说冬天会下雪,但对于青鸾来说雪是什么东西她同样没有这个概念。   这就更难解释。   于是李休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方才回答道:“人间就是四季。”   青鸾淡淡道:“可我并没有感受到。”   李休解释道:“四季的变换需要时间来轮回,你既然已经站在了人间,那就要用心去感受。”   青鸾愣了一下:“我已经站在了人间?”   李休点了点头,站在窗前风下摊开了手臂感受着迎面而来的秋风。   秋风萧瑟,万物凋零,但秋风当中却带着其独有的味道,这是其他三个季节所无法比较的。   青鸾学着他的模样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那张如同冰霜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当金丝雀走出牢笼飞往天空的时候,也许无论文人怎么描写也无法写得出那般感觉。   偏头看着眼前的少女,李休转身离开了窗前。   一个活了数百年心思却比少女还要干净的人任谁见了也忍不住会心生欢喜。   当然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是一种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   “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李休坐在身侧,梁小刀目视着那个站在窗前的少女,轻声问道。   李休想了想说道:“也许她真的会行走整个人间也说不定。”   梁小刀点了点头,然后笑道:“不过在她行走人间之前还是要跟着咱们一段日子,总要教她一些东西,否则出去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李休赞同道:“要教她打架和杀人。”   梁小刀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只是传授一些经验和道理。”   聪小小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笑道:“一起教不是更好?”   不戒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很享受和李休在一起的时间,因为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用去在意自己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的那些画面。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活的和猪一样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   几人在皇甫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粗略算下来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当二人再次站在窗前的时候天上已经落下了小雪。   青鸾伸手接住了桂阳城的第一片雪,感受着手心上的清凉和湿润,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足以让天地失色的笑容:“这就是雪?”   李休点了点头:“这就是雪。”   在人间雪是很常见的东西,李休早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见雪时候的兴奋感,但青鸾却很兴奋。   寒风顺着窗户吹进屋内,青鸾身上的衣裙随风摆着。   天地间的雪越下越大,梁小刀和聪小小还有皇甫兄妹正站在院子里堆雪人。   自从踏足修行之路后他们便很少会做这种如同旧时的事情。   “这是在做什么?”   青鸾看着院子里的四人问道。   李休解释道:“堆雪人。”   青鸾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会儿后突然开口道:“你该走了。”   青鸾微微愕然,旋即也沉默了下来。   李休说道:“这人间广阔,总是要你自己去走一走,如果哪天去的地方多了,走的厌了就回来找我们,在人间有种感情叫做友情,是很深的羁绊。”   “羁绊?”   “就比如你我。”   “那我要怎么找你们?”   “随便问个人,总能找的到。”   青鸾点了点头,然后走出屋门和他们四人一起堆了个大雪人,中午吃了顿火锅。   便走了!   看着离去的背影聪小小脸上有着一抹担忧:“她独自一人又未曾经历太多事情,遇到麻烦该怎么办?”   皇甫婉儿同样很是不舍,性子温柔似水的她眼眶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梁小刀说道:“这四个月我们教了她很多东西,她不是鸟儿,在倒悬天里栓了数百年来到人间没道理还要被咱们拴着,天下很大,到处走走也好,走累了再回来不是更好吗?”   李休牵着聪小小的手,轻声道:“我会让唐国五境暗中跟随保护于她,你大可放心。”   听到他这样说聪小小才点了点头安下心来,四个月的相处下来让他们对这个表面冷傲实则单纯如同白纸的少女有着很大的好感。   “不戒去哪了?”   梁小刀忽然想起来问道,之前堆雪人的时候这个小和尚就不在,现在就连吃火锅都不见人影。   “八成在后院睡觉。”   皇甫极随口说道。   梁小刀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把他也送走得了,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圆寂住持交代了。”   四个月的时间过去原本就胖乎乎的不戒再度胖了一圈,而且好吃懒做就连早晚功课的佛法都是不修了,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要不是皇甫理笃定说这是真的佛子,他恐怕都要动手除妖了。   听到他的感慨,李休收回了注视着天空的目光,缓缓道:“那就让他减减肥。”   “怎么减?这家伙不仅好吃懒做,脸皮还厚。”   李休目光微微一闪,道:“去杀人,自然就减下来了。”   听到这话,皇甫极抬头看了过来,梁小刀也是眉头一皱。   李休解释道:“如果我没记错时间的话,再过一个月便是叶修要去帝族娶邱小离的时间。”   听到他如此说,梁小刀的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为了能够顺利的迎娶邱小离,叶修选择了进入典狱司修行,算算时间的确快该到了。   不过帝族一向瞧不上他,一心想要和万香城联姻,毫无疑问这次去迎亲恐怕不会比李休去圣宗来的顺利。   “不过这家伙竟然连个消息都没传过来,还真是不拿咱们当朋友。”   梁小刀哼哼一声,有些不太乐意。   叶修不想连累他们,同时也想自己解决这件事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过一个帝族犯不着我们兴师动众吧?”   他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面无表情:“一个帝族自然不值得,但我要杀的人不只是他们。”   “还有谁?”   梁小刀没听懂他的话。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知白!”   知白?   听到这个名字梁小刀再次一愣,旋即便想通了前因后果,知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针对李休的机会。   他料定凭借李休和叶修之间的交情前往帝族提亲之时一定会去帮忙,知白一定会在暗中布下罗网等他们钻进去。   “以前事情太多,我没办法集中精力对付他,这一次便将事情解决,省得麻烦。”   伸手从锅里加了一个鱼丸,李休轻声说道。 第656章 半数荒草,半数幼苗   这一次进入倒悬天之内共有数十万人,有三人在其中破了四境,成为了游野修士。   在修行路上踏足四境便意味着真正和天地大道开始有了联系,四境以下对面四境很难拥有反抗之力。   李休在桂阳城吃火锅,审正南回了阴曹。   仙门被关闭一事他固然参与其中,但那些老妖怪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当时在最前方与青鸾战斗的人就只有三两人而已,后方的那些人并不能看的真切。   而知白在离开倒悬天后并未急着做事,他当然没有回桂阳城,而是去了东方的一座小镇,名唤景德镇。   在景德镇中与二先生等人汇合之后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院子住下,院子后方有一块空地,他出门在街上的菜市场买了一些种子,并没有特意去看是什么,随意的挑了几种后包在黄纸里拿了回去,然后洒在了空地上。   二先生悠悠的坐着,他本就是从浦手下弟子当中最安静的那个,眼下无事可做,他也乐得清闲。   江临伞则是对着院内的那棵大槐树抬头看着,目光有些出神,他的手里始终撑着那把伞,其实没人知晓他很厌恶南雪原那片地方,他是天生奇异之人,出生之时便诸事皆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从那以后的每一天睁眼是雪,闭眼也是雪。   三岁时候江临伞为自己改名叫做江临伞,也为自己只做了一把很小的小伞,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他的手里都拿着伞,直到如今也是如此。   他厌恶雪,厌恶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   许骄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站在屋顶上,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只公鸡,只是他等候的不是太阳升起,而是隐匿在暗中的裴子云。   即便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他仍旧可以感受得到裴子云始终跟在四周。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再加上二先生的影响后院空地上的那些种子生长的很不错,很快的时间就已经发出了芽。   “虽然我对于这些种子不算了解,却也识得这其中的半数荒草。”   二先生目视着眼前空地上的一片幼芽,轻声说道。   荒草自然便是无用的东西。   知白并不在意,微笑道:“荒草或许不能拿来食用,也无法修剪成为景观,但放在这里便也是一缕秋色。”   雪原里很少会有这些秋色存在。   对旁人来说无用,对他来说养眼就是用处。   二先生抬头看着唐国方向,说道:“差不多快要动手了吧?”   知白点了点头:“算了算日子,的确快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在回去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杀李休?”   “杀李休。”   “杀得掉吗?”   “试一试,总没坏处,杀得掉就杀,杀不掉便算了,反正要不了多久大唐便会分崩离析。”   “那要如何杀?”   知白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眼前的嫩芽:“这一次我手上的棋子不多,好在他手上也没什么棋子,那就看看谁命大,谁命差!”   今晚没有月色。   也谈不上乌云密布,天空很亮,照耀的大地也充满了亮光。   知白走出了景德镇,临行之前随手顺了一串糖葫芦拿在手里,他走的不快,吃的也不快。   二先生和许骄人跟在他的身后,出人意料的是江临伞并未跟随,不知去了哪里。   相较于桂阳城来说景德镇的位置算是偏僻,固然此处的瓷器天下闻名,但在修行界对于瓷器的重视程度并不高,倒是普通人中的行商大户很是喜爱,倒也使得整个镇子颇为富裕和兴盛。   最关键的是景德镇除了是以瓷器出名之外,它也是五极峰名义上的附属城池。   五极峰是一流势力,而且是一流势力中实力颇为强悍的顶尖势力,固然比不得上清宫和玲儿山这种最顶尖层次,却也没有特别大的差距。   门内共有四位五境宗师,其中一位老祖更是修行了几千年,从不理会世事,一心想要破除六境,论起实力的话在诸天卷上应能排进前四十。   不可谓不顶尖。   只是这样的顶尖门派这段日子来却不太好过,并不是外人排挤或是其他,而是因为自家的四位宗师强者心情不好,牵连着整座宗派的弟子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霉头,丢命倒是不可能,小黑屋肯定是要关一关的,何况他们乃是修行双修之法,虽然门内明令禁止以邪恶手段强迫,但学这东西的难免有两件不干净的事情。   这些年来闹出的事情也是不少。   五极峰所谓五极便是因为他们山门所在的山峰共有五峰,而且是横向排列高矮不一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五指山。   今天的五极峰迎来了三位客人,三人行走在宗门之内哪怕是和那些弟子们擦肩而过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就仿佛是一阵风,又有谁会去在意一阵飘忽而来飘忽而去的风呢?   没人会去在意。   所以当知白三人走上峰顶并且站在了五境宗师王三秋王长老的宫殿之前并踩踏着脚下青砖发出声响之后,宫殿里才传出这位五极峰长老带着惊惧的声音。   “何人站在门外?”   与此同时其余三位五境宗师的气息同时爆发朝着此处疾驰而来,就连那修行了数千年的老不死都是坐不住赶了过来。   知白没有说话,背负双手打量着五极峰上的景色,谈不上绝美,却也有独到之处,不由得点了点头说了一声不错。   宗师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同样在山门之内那赶到的时间自然更快。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四位五境宗师便从前后左右聚在了一起,面色皆是无比凝重的看着他们三人。   眼前虽然只有两位五境强者,但所透露出来的气息却无不是诸天卷上前二十方才能够拥有的实力,如此强绝之人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们五极峰上,意欲何为?   王三秋目光微凝,想到了一个可能,皱眉问道:“唐国的人?”   如果说最近他得罪了什么人的话,那一定非李休莫属了。   知白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们是杀唐国的人。”   王三秋上下打量着他,片刻之后侧开了身子:“请!” 第657章 谈判   要杀李休的人有不少。   敢这么明目张胆走上来并且毫不避讳直言此事的却不多,掐着手指头满打满算也就是那几个地方。   万香城自然抛弃在外,如果他们要动手的话犯不着来五极峰。   圣宗自然不可能,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如今的圣宗在罗浮渊的带领下进行了半封山,鲜少会插手荒州上的事情。   雪国和阴曹可以略过。   那么就只剩下了南雪原。   “荒人?”   王三秋挑了挑眉问道。   知白点了点头:“王长老好眼力。”   其余三位五极峰的宗师对视一眼后齐齐皱起了眉头,那五极峰掌教,也就是修行了数千年的那个老怪物洪济州开口问道:“荒人与唐国的恩怨老夫素有耳闻,但不知道公子来我五极峰,所谓何事?”   知白笑道:“自然是好事。”   “什么样的好事?”   “一个让前辈拥有入六境的机会,这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听到这话,在场中人都是瞳孔猛然缩成一点,六境,这两个字所拥有的魔力要远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放眼整座大陆也就只有青山剑宗有着两位六境怪物存在,即便是无垠妖域和影子阴曹当中是否拥有还无法确定。   可以说一旦破入六境便等于是站在了真正的巅峰,即便是五大派都要退避三舍,敬畏锋芒。   但六境很难破除,以前没人做得到,数年前萧泊如入了六境斩破大道桎梏之后让得人世间的机会增添了不少,但那仍旧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境界。   而现在眼前青年却说能够提供一个入六境的机会。   洪济州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喜之情,苍老的眸子反而是轻轻地眯了起来:“公子觉得老夫是傻子?”   虽然只谈了几句话,但知白前来的目的他们却已经听了出来,无非是想要让他们出手帮忙一同针对唐国或是诛杀李休。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通俗来讲五极峰可没有这个胆子却做这样的事情,何况凭什么要做?就凭你空口白牙一句话吗?   质疑是肯定会有的事情,知白并不惊讶,也不生气,他想了想,出声问道:“听说最近五极峰的弟子们都是忧心忡忡,日子不太好过,我很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洪济州没有说话,一旁的王三秋开口道:“我五极峰的事情,公子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其实我知道,你们在遗憾和可惜,遗憾没有得到那个女子,可惜那个女子被李休带在身旁。”   窗外开始下了雪,在景德镇和来到五极峰的这一路上度过了数月时间,秋天已经散去了尾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了下来。   听到他的声音,五极峰的四位五境宗师都是面色一变,眼中有着冷意出现。   知白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是开口问道:“是也不是?”   王三秋眸光冰冷:“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权当我没有来过,如果是那么就请坐下,听听我的条件。”   知白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洪济州对着其余三人点了点头后便坐了下去。   知白轻声道:“这才像是谈判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口解释道:“我很了解李休,他并不会一直将那个女子带在身旁,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场雪落下之后他便会放那个女子独自离去,恰巧我有些手段能够知晓那女子的方位,如果诸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将她抓回来送给诸位。”   四人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意动,但也有些忌惮,为此得罪大唐显然并不是明智的抉择,想想之前圣宗的下场便知道了。   看出了他们的担忧,知白笑道:“有些事没办法说的明白,但我可直白的告诉你们唐国那头无需担忧,而且那女子可是仙人的后裔,身具仙气并是处子之身,一旦洪掌教将其得到使用双修之法引动仙气沟连天地,破除六境的机会起码在五成左右。”   五成,这是很高的几率,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我该如何相信你?”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知白说道:“毕竟口说无凭,洪掌教心有担忧也属正常,如果五极峰能够答应助我,四位前辈可有一人前往景德镇寻我师兄江临伞,他会带你前去寻找。”   听到知白如此说,四人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同业忍不住心中激动,若是能够得到那仙界女子作为炉鼎,在洪济州修行完毕之后他们三人再陆续借之身体双修,虽然不可能突破到六境,但让自身实力大进却是不难做到的。   到时候实力大进,也不会怕了李休报复。   看到四人的模样知白行了一礼笑着道:“既如此,就提前祝贺我等计划顺利。”   起身接着道:“几位前辈想必已经等不及了,不知谁去景德镇寻我师兄?”   王三秋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去。”   知白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纸条上面记载着江临伞在景德镇中之所在,抬手递了过去后叮嘱道:“李休不放心那女子独自出游定然会安排一位五境宗师跟在身后,王长老到时只需拖住即可,擒拿女子的事情交给我师兄便可。”   王三秋眉头一皱:“若是我等两位宗师一同前去,岂不更好?”   知白摇了摇头解释道:“唐国五境对于气息的感应十分敏感,若是只有一位尚且还好,若是两位一同前去恐怕还不等你们接近他便已经带着青鸾遁走。”   听到他如此解释,王三秋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张纸条后看了一眼便离开了五极峰,往景德镇而去。   洪济州苍老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兴奋之色,他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如此兴奋过了。   “李休在何处?”   知白又摇了摇头,目光抬头望着天上落雪,轻声道:“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然后在那里等着他去便好。”   “守株待兔是蠢的办法,但用在这时候却再好不过。”   他眯着眼,任凭冬季寒风顺着门口吹拂进来。   喃喃道:“李休啊李休,你算的到我会在这里等你,但你又如何算的到我手中有多少棋子呢?” 第658章 郾城帝族   冬天的初雪飘过了整个荒州,掩埋住了各处的纷乱,掩埋住了那六境妖尸留下的残骸。   一切的争端似乎都被这场雪覆盖了起来,各处地方都陷入到了难得的安静当中。   白雪过郾城。   荒州之上拥有历史底蕴的城池有不少,但如果说最古老的那些城池,绝对会有郾城一席之地。   因为它是帝族的府城。   这个曾经比肩五大派的种族,即便是如今没落了也要胜过九成九的一流势力,门内的宗师强者也有着七位之多,论起底蕴还要胜过上清宫和玲儿山这种。   如果不算圣宗的话,在当今的一流势力当中也就只有小玉山和皇甫家能够压他一头。   白雪洒满了郾城,为这个古老的城池增添了三丰冷傲。   帝族的人数并不多,所以每一个嫡系的嫁娶都要得到族人的认可,而邱小离作为帝族公主,更是受到了所有族人的关注。   有的人希望她自己觉得幸福就好,但那只是少数。   更多的人还是赞同族长的意见,将邱小离嫁给雪无夜,联姻万香城,他们抱着的想法和圣宗之前其实一般无二。   而雪无夜无疑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叶修如今固然已经成为了典狱司掌教的亲传,未来可期,但典狱司极为特殊,类似倾天策和三七崖都会偶尔插手荒州之上的事情,就连无量寺也有佛陀行走天下。   但典狱司真的是存在感极低,可能数百年不见人影。   这样的势力并不能为帝族的崛起带来任何帮助。   所以看似前途光明的叶修对于如今的帝族来说并没有价值。   邱小离这段日子过得很不快乐,或者说自从数年前她被强迫与叶修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快乐过,对于帝族的抉择她能够理解,毕竟整个种族重新恢复荣耀的可能就在于此。   但她不能够赞同,一个种族若是需要牺牲自家女子来换取荣耀,那么这样的荣耀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其实有些感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冲刷而逐渐变淡,反而会愈发清晰和浓郁,你甚至已经忘了那个人的模样,但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却还烙印在心中久久不曾散去。   邱小离并没有忘记叶修的模样,同样也不曾忘记这份感情。   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这场大雪,雪花落在身上弄得满头素白。   “你还没有想通吗?”   在她的身侧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同样也是帝族之人,名唤邱泽,而且还是帝族之内年青一代的最强者,站在沧澜榜上排名第五,是她的兄长,虽不是亲兄妹,二人的感情却也不逊色于亲兄妹。   听到这话邱小离淡淡道:“这样的事情又怎么想的通?”   邱泽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叶修,但这是族长的决定,帝族之内无人可以违抗。”   邱小离想了想,轻声道:“或许只是我们缺少违抗的勇气。”   邱泽再度沉默了下来,他最是宠爱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任何好东西都要给邱小离留着。   “其实有时候并不是缺少这份勇气,而是我们知道相较于整个种族来说,那样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将你的妹妹拱手让人?”   邱泽眉头微皱,心中不忍,却还是说道:“如果这是最好的选择的话。”   这话语很无情。   邱小离偏头看着他,片刻后缓缓地低下了头站在风雪当中不再说话。   邱泽则是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住的地方距离邱小离并不算远,大概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回到自己的宫殿当中,他的面色越来越冷,眼中的杀意也是越来越盛。   殿内摆放着一个火盆,在这场雪刚刚落下的时候火盆里便开始燃放着火焰,将殿内的温度提升了不少,驱散了外来的寒意。   “你的心情很不平静。”   火焰闪烁了一瞬,宫殿内陡然出现了两个人,邱泽冷笑一声道:“你们要将小离嫁给雪无夜,我的心情要如何平静?”   “这是族长的选择,我们自当遵守。”   那二人从上方走下,开口说道。   他们便是帝族的七位五境当中的两位。   “二位长老前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宽慰一番吧?”   “今天荒人中的知白来找了族长,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五极峰的洪济州和其余二位宗师。”   听到这话,邱泽心中的怒火稍散,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问道:“知白来此所谓何事?”   “杀李休。”   “杀李休?”   “没错,他料定过段时间叶修会来提亲,帝族必然不会同意,凭借李休和叶修之间的交情他一定会来帮忙,所以他打算设下杀局等李休入场,将其斩杀。”   这的确是一个好局。   但邱泽却是冷笑一声:“如果李休真的那么容易杀的话,当初就走不出圣宗了。”   那两位帝族长老说道:“这一次他或许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邱泽皱眉道:“那叶修会如何?”   “也会死。”   听到这个回答,邱泽抬头看向了他们二人,认真道:“叶修不能死。”   二人摇了摇头:“这件事咱们无法决定。”   邱泽脸上的冷意更甚,那双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抹疯狂。   “也许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那二位宗师齐齐看向了他。   邱泽冷声道:“如果他们要杀李休,我们何不利用这次机会赌一赌。”   “赌什么?”   “就赌李休不会死,我们不妨站在李休这头,帮助他和叶修一起打赢这场仗,只要赢了小离就不会被送到万香城。”   “你一定疯了。”   “我当然没疯。”   “你没疯又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旦失败了我们都会死。”   感受着两位长老口中的愤怒和惊惧,邱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如果是用小离的未来来换取帝族一个虚无缥缈的荣耀,我宁可选择眼前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位长老没有说话,双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杀了眼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小子。   邱泽淡淡道:“二位长老自小便是我的长辈,对我照顾有加,未来的帝族一定会交到我的手上,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小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二位长老沉默了下来,许久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659章 该不该去   帝族之内共有七位宗师强者,邱泽真正能够信任也就只有眼前二位而已。   “那我们要如何做?要不要将这件事暗中告诉李休?”   既然决定了如此,那就不要犹豫,邱处机开口问道。   这二位宗师长老分别叫邱处机和邱天理,对待邱泽几乎是视如己出。   邱泽摇了摇头道:“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保密,任何差错都不能出,李休能够成长到今日依靠的可不只是那个唐国世子的名头,这个局或许他早就看清了也说不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切如常,等到了战起之时伺机而动。”   邱天理看着他,认真道:“你要想好,一旦决定了便再无退路。”   邱泽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如果一个种族的荣耀需要献祭族中的女子,那么如此得来的荣耀又有和荣耀可谈呢?”   邱处机和邱天理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身形消失在了宫殿当中。   邱泽回头看着邱小离宫殿所在的方向,目光中出现了一抹温柔。   身为兄长,就是要永远站在妹妹的身前啊!   ……   ……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出乎意料的大,将整座荒州都染上了雪白之色,自从数月之前倒悬天一事结束之后如今的荒州难得的平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李休站在皇甫家院落当中看着聪小小几人堆好的几个雪人有些出神。   “这场雪下了好久,让我有一种回到了北地的感觉。”   梁小刀站在他的身侧抬头看着,此刻的天上已经没有了雪花落下,但四周积雪却还在昭示着昨日的初雪之大。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李休收回了目光朝着聪小小走去,便走边说道。   梁小刀撇了撇嘴,有些鄙视道:“等哪天回了唐国,我也天天腻在红袖身边。”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两个人相互喜欢之后要怎么做?”   梁小刀想都没想回答道:“当然是在一起啊!”   李休点了点头:“既然是在一起那自然要在一起才行。”   梁小刀嘴角扯了扯:“你这是文字游戏,依旧改不了你们两个整日腻歪的事实。”   “腻歪就腻歪,你奈我何?”   听到这极其不要脸的话,气的梁小刀一跳老高差点踩碎了雪人的脑袋。   皇甫婉儿在屋内已经沏好了热茶,雪白的热气朝上空缓缓升腾,梁小刀过去喝了一大口觉得身体暖和了不少,靠在椅背上显得十分惬意。   “何时动身?”   几句吵闹之后他再度开口问道。   正如李休之前所说,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明日动身。”   “如此也好,早些前去,也好早些安心,若是不小心去晚了让那家伙丢了性命,可就有意思了。”   说到这里梁小刀忽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惹得其余人同时将目光看向了他。   干咳一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似乎和抢亲这种事情有着难以割舍的缘分,前段时间刚抢一次,现在又要抢一次,而且抢的还都是万香城的亲。”   这样的事情的确要很有意思。   “如果世上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话,又何须抢亲呢?”   皇甫婉儿在一旁轻声说道。   梁小刀看了她一眼调侃道:“婉儿姑娘大可放心,我敢保证无论是皇甫家还是小玉山都乐得看见你和苏子瑜终成眷属,保证无人阻拦,不用抢亲。”   一旁的皇甫极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一副我很赞同的模样。   将皇甫婉儿弄了个大红脸,放下茶杯低着头跑了出去。   梁小刀感慨道:“皇甫兄,令妹的性子实在是太好了,要不然我干脆和苏子瑜竞争一番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皇甫极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我瞧不起你,就你这德行我妹妹可看不上。”   聚散总要吃火锅。   只不过昨日已经吃过了,今天总不能再吃。   夜晚,几人坐在院子当中支起了篝火,周遭摆放着一些能够烧烤的肉食和青菜,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的烤肉之人竟然是不戒小和尚。   只不过这小和尚实在贪吃,每次刚刚烤好就先进了自己的肚子,一刻钟下来李休几人倒还好说,可把熊胖儿气个够呛。   棋魔并未跟在他们身侧,这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还是更喜欢独自一人。   木柴反复添了几次,很快就再度烧光,周遭的食材已经吃了个干净,仅剩的火炭映的几人脸上发红。   “明日直接去郾城,还是在城外等消息?”   梁小刀躺在地上将熊胖捧在手里上下颠着,开口问道。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下来熊胖儿对于这个李休挚友的感情也是很好,而且梁小刀性子开朗总是和他玩闹,一来二去一人一熊之间的感情也是十分不错。   李休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在考虑一件事情。   梁小刀最了解他,见此模样就知道有其他原因,于是直接道:“有话直说。”   李休道:“再去郾城之前我还有想去一个地方,只是在犹豫该不该去。”   此去郾城是为了替叶修娶亲,同样也是为了和知白一分生死,在做如此重要的事情之前还要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自然很重要。   既然如此重要,那就不应该犹豫,直接去便好。   这就是梁小刀的建议。   李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梁小刀捏着浣熊的耳朵扯了扯:“去哪里?”   李休目光闪烁一瞬,道:“巴山!”   梁小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直身子皱眉道:“去见刘先生?”   “刘先生是叶修的师尊,这件事应该告诉他。”   “因为当年一事,刘先生自囚巴山不再外出,即便知晓此事也未必会出手帮忙。”   李休摇了摇头道:“他一定会出手,而且他早就想出手了,之所以一直守在巴山不为所动等的就是一个为他徒弟撑腰的机会。”   当初他与方良下棋之时曾听方良提到过刘先生,也知晓了那一句为人师者是否该为徒弟出头的问答。   在那一刻他便知晓刘先生早就想为自己这个势单力薄的弟子出一口气的心思了。   “那就去见呗,他老人家实力高绝,能出手自然最好。”   李休抬头望着天空,轻声道:“这才是我犹豫的地方,刘先生不出手还好,一旦出手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一心求死而已。”   能够在死前为弟子撑一回腰,这才是他一直没死的原因。 第660章 巴山,酒馆,众生相   皇甫家很少会插手旁人的事情,之前的圣宗一事如此,如今的郾城一事同样如此。   因为皇甫理轻易不能出手,因为他是皇甫家唯一的依仗。   李休一行人离开了桂阳城,身旁仍旧是那几个人,梁小刀,聪小小还有不戒以及浣熊和棋魔。   不戒这个佛子做的很不负责任,不仅诸事不戒,而且也很少为无量寺出力,整日里跟在李休身侧安稳行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桂阳城距离巴山城很遥远,所以这一次李休也并没有自己行走的打算,浣熊趴在他的肩上半眯着眼睛,众人的脚下升起了一团黑云将他们托到了半空当中。   飞行总要比行走快上许多。   黑云踩踏在白云之上,地面上的人抬起头并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如此行走了数个日夜之后众人出现在了巴山城的上空,巴山距离绿海很近,是荒州临近绿海的边缘所在。   浣熊并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在李休的肩上直起了身子,眼中满是惊惧的看着巴山城外的那处天地,正是之前薛红衣刀斩妖尸的地方,即便已经过去了如此漫长的时间在天空当中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仿佛烙印在天地之间的那道刀意。   寻常修士或许感受的没有那般清晰,但是到了他这种境界之后就连看上一眼都仿佛像是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强烈的危机感促使着熊胖低下了头迅速的朝着巴山城落了下去。   身后的棋魔也是面色剧变,心中震撼于唐国的强大之处。   同时更加不敢起丝毫异心。   巴山城仍旧是那座熟悉的小城,即便是许久时间未曾回来依旧给李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城内行人还是极少,走在街上入目所在仿佛和当年一样。   “先去找刘先生?”   梁小刀四下张望了片刻后出声问道。   李休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想先去喝顿酒。”   “那就先去喝顿酒。”   老酒馆,仍旧是之前的模样,外面撑着一处棚子,地上摆放着两个小火盆,几个老客人聚在一起喝酒驱散着冬季到来所产生的寒意。   “公子,你又来了?”   李休几人刚刚走过去便看到那个女孩朝他们走了过来,看着他惊喜道。   梁小刀笑眯眯的问道:“我也来了,怎么不见你来欢迎我?”   “你长得没有这位公子好看。”   梁小刀翻了个白眼:“小小年纪就知道三观跟着五官走,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由于这次的人数比较多,几人并没有坐在外头,而是走进了酒馆里坐在了大桌子旁。   老酒馆里只有一种酒,但很好喝。   “来五壶酒。”   李休对着小姑娘笑了笑,轻声说道。   他们的酒壶并不大,一人一壶最合适不过。   小姑娘数了数人头,然后目光停留在了不戒的身上,诧异道:“和尚也喝酒?”   不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解释道:“只有入得芸芸众生才能超脱芸芸众生。”   小姑娘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问道:“既然已经入了芸芸众生,为何非要超脱?”   不戒解释道:“只有超脱众生,才能解救众生。”   小姑娘仍旧不解:“众生皆有自己的苦难和生活,何须解救?”   不戒沉默了会儿说道:“总有一些不尽如意的人存在。”   小姑娘还是不太明白,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明白,于是便转身离开拿酒去了。   聪小小也抬手摸了摸不戒的光头,轻笑道:“看你说的,都把人家给说晕了。”   不戒嘿嘿一笑,解释道:“总不能说是因为我嘴馋吧?嘴馋是小,坏了无量寺的名声戒律师叔说不得就又要来捉我回去惩罚。”   五壶酒很快就送了上来,小姑娘再度看了不戒一眼后转身退去,看着那张小脸上残存的疑惑,不戒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老酒馆的酒很好喝。   能够让李休和梁小刀两个人来第二次的地方,那自然是极好的地方。   即便是挑剔无比的棋魔都是眼前一亮,然后感叹道:“看来天下之大,总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李休点了点头赞同道:“有些时候小地方反而有着自己的独特,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殿下这一次要插手帝族之事,胜算多少?”   棋魔很好奇,而且好奇了一路,终于在此刻问了出来。   李休想了想,说道:“五成。”   “只有五成?”   “在生死之间,五成已经是极高的胜算了。”   生死之事没有绝对的把握,五成你不出手,七八成还不出手,非要等十成十才肯出手,那时候连汤都喝不到。   棋魔点了点头,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再说话。   他的打算原本就很简单,到了巴山城外感受到了那股刀意之后就变得更简单了。   别说只有五成,就算只有三成他也会依旧随行。   熊胖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他很清楚李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五成已经是少说了。   冬日的阳光照在白雪之上将雪花映衬成了彩色的光亮,如果这时候蹲下身子去看的话会发现很好看的景色。   只是第一次见才好看,对于自由生长在北地和听雪楼的梁小刀和李休二人来说这就像是路旁的砂砾一般随处可见,没有任何特殊值得驻步的地方。   聪小小和不戒虽然不是常年生活在雪落之地,但是这二十年也看过不少次。   只有棋魔显得有些在意,他端起酒杯走到了门外那些阳光白雪下伫立,片刻后半蹲下身子低头看着那些一片片细小晶莹模样的雪花。   对于在三十六洞中被磨杀了数百年的他来说,这还是出来之后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这片白雪。   那感觉无法形容,就像是你整日里都在呼吸同样的空气,突然有一天被锁进了一间牢房当中,呼吸的同样是一片天空下的空气,但当十年后百年后你从牢房当中重新走出来,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时候,你就会抬头看着天,眯眼看着太阳。   然后四处张望,小心翼翼的呼吸着阳光下的空气,然后贪婪地大口呼吸。   这是一个过程,释放人性和心性还有共鸣前后经历的一个过程。   棋魔现在就在享受这样的过程,他很开心,微微扬起的嘴角在阳光和白雪的映衬下甚至已经让人忘了他曾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戒微笑注视着棋魔,轻声说道:“在唐国有句话叫浪子回头,形容的是不是就是此般模样?”   梁小刀摇了摇头,道:“他可不是什么浪子,也不懂得回头,只是或许每个邪恶的人心中都有一抹情感存在,只是有人封印了一辈子,有人因为一些事情显露了出来。”   聪小小道:“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好人,只是会成为和我们站在一头的人。”   和好人站在一起的就一定是好人吗?   显然并非如此。   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就像是虚伪的善良,如果这个人能够隐藏本性假仁假义一辈子,那么他就是一个仁慈的人。   本性如何很重要,但行走在天地之间如何做事同样重要。   门外的棋魔已经站起了身子,并且和一旁的酒客攀谈了起来,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老头儿一般十分和善。   “走吧!”   喝光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到了桌面上,先前便说过,唐国的货币在荒州之上的一些地方也有流通,比如比较靠近绿海的巴山城,即便是有些人不收唐国银票但也不会拒绝,因为他们可以拿着大唐的银票去唐国在荒州之上驻扎的驿站换取自己所需要的修行资源。   这是共赢的事情。   一行人离开了老酒馆,小姑娘目视着李休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舍,心中遗憾自己从今往后或许再也看不到如此好看的男人了。   刘先生还是住在自己的老院子里,周遭无人居住,在他来到院门口站下还未敲门的时候院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李休走了进去,一如上次之时一样,刘先生半弯着腰正在修剪自己的盆栽。   生长的碧绿且茂盛,一眼望去就是满满的生机勃勃。   “世子殿下。”   放下剪刀转身对着李休点了点头,并不浑浊的眼中有着远胜以往的光亮。   李休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所想,然后对着他轻轻地行了一礼,尊敬道:“刘先生。”   “小徒的事情麻烦殿下了。”   鬼老精,人老灵,到了刘先生这个年纪早已经是人老成精,何况他还精通算力,棋道高绝,自然知晓李休来此的原因为何。   李休摇了摇头道:“我与叶修情同手足,他的事我帮忙是应该的。”   刘先生脸上挂着笑容,问道:“世子前来应该是想说服我离开这间小院子前往郾城的吧?”   这是他比较笃定的事情。   但李休却再度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他,认真道:“恰恰相反,我来此是为了劝前辈留在这间院子里,郾城的事情自有我去解决,无需前辈操劳。”   刘先生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两个人的眸子彼此对视着,他看出了李休心中所想。   那是想让他活着。   刘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活了太长时间,自困牢笼太长时间,了无牵挂,临死前总要做件事情,总要为徒弟撑回腰。” 第661章 盆栽值得,生死不值得   无数人喜欢活着,无数人向往长生,但总会世上总有一些活够了的人。   和世界这么大我想去走走相比较起来就此闭眼瞑目再也不过世间事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刘先生就是如此打算。   他的心境并没有什么波澜,就像是生死只是一件小事,甚至都不如他身后的那个盆栽。   盆栽值得低头躬身浇水。   而生死不值得。   只是一句话,李休就不打算再继续劝说下去,因为事已成定局。   “听方良说,前辈下棋输给了他。”   刘先生点了点头,微笑着夸赞道:“方良能被称之为小棋圣此言不虚,盛名之下无虚士,他的棋艺在我之上。”   能下棋是一件好事,能和高手下棋也是件快事,能和高手下棋并且输了,这同样是难得的快事。   体会一次失败,才会更加期盼胜利。   只不过刘先生如今已经无欲无求了,胜负输赢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事后也没有夜以继日的钻研棋谱想要翻盘,如今的他就像是白云遮掩明月却又悠然不见。   “等我收拾一下院子,便动身吧。”   刘先生起身回到了小屋,认真仔细的清扫着屋内的所有角落,就连煮茶的炉子都不放过。   直到屋内一尘不染之后方才出门来到院落之外,冬季的雪花落进院子里并没有积攒厚厚的一层,而只有零星的数处飘落,雪花在院内堆出了更大的花瓣。   就像是故意如此。   这院内的景色总是很好看,哪怕看了很多年依旧是忘不掉。   刘先生站在门口望着院内的一切,有些感慨。   李休站在他的身侧,轻声道:“总会有些割舍不下的东西。”   刘先生笑着道:“除了修儿之外,再无其他,此事过后,孑然一身。”   从巴山城到帝族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次并不用熊胖动手,刘先生挥手唤出了一朵行云将众人托在上头,驾云飞行看起来飘然若仙,速度也要比想象中的快上很多。   三日后,郾城前。   帝族虽与人族不同,但无数年的生存下来到了现在除了血统之外与人族几乎一般无二。   郾城身为帝族的府城,相当于唐国的长安,自然是无比热闹,来往商人和江湖过客数不胜数,每一日都有无数的人进城和出城。   李休等人入城之后并没有特殊的表现,没有可以刻意宣扬也没有故意隐藏,仿佛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漫不经心一般。   老规矩,随便找一个客栈先住下,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前辈暂且休息在客栈之内,晚辈会去帝族拜访一番,顺便探探口风。”   众人在一个房间里坐下,李休开口说道。   来这里的事情自然用不上保密,毕竟万一起了冲突之后该出现还是要出现,提前让帝族知晓了也无妨,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我陪你去。”   梁小刀当即说道。   李休摇了摇头,道:“只是一次简单的拜访而已,即便帝族真的想做什么事情也不会现在动手。”   他的声音顿了顿,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的梁小刀又道:“我知晓你是担心知白,但他同样不会现在动手,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正大光明的赢我,在双方势力底牌都达到巅峰的时候堂堂将我压下,那才是他的个性。”   换句话来说就是眼下就算能杀他知白也不会动手,因为那样没有成就感。   “何况他们杀不了我。”   听到这话,梁小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的确,别的不说凭借熊胖儿的实力想要带李休离开却是不难。   聪小小看着窗外,轻声道:“我陪你去。”   李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好。”   梁小刀眼皮一跳,低头喝茶兀自不语。   二人一熊走出了客栈,今天并没有下雪,郾城街道上被清扫的很是干净,只有房顶和街道边缘处偶尔能够看到一些残留的白雪,这些雪色将城市点缀的素丽清冷。   别有风味。   “我还从未来过郾城。”   聪小小四下望着,说道。   她自小生长在圣宗,本以为对自己的人生有着足够的掌握,就连去往唐国书院修行也完全是自己的意愿,而圣宗并未阻拦反而给予支持。   但之后再也不如人意。   李休牵着她的手,淡淡道:“有些地方可以永远不去,有些地方也不值得去,并没什么好可惜的。”   这世上总有万般的风情存在,你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一一见识的到。   聪小小点了点头,眉头微皱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万香城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李休的眉头同样皱了起来,这的确是一件大事,身为五大派之一的万香城吃了这么大的亏,失了天大的颜面竟然按兵不动,就连一点报复的迹象都不存在,之前在倒悬天里凌霄见到他也是敬而远之。   这其中透露着不寻常,不寻常就是诡异。   “我曾让唐国的探子还有一南派人查过,但都没有查到什么隐匿的踪迹或是阴谋,万香城上下所有的五境宗师都没有动作。”   没有头绪的事情很难找到线索,这种感觉让李休的内心变得有些压抑起来,雪无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告诉你未来一个小时里会有暴风雨落下,但你却只有三分钟的打伞时间。   也不知道暴雨会在什么时候倾盆而落,天上也没有乌云密布,地面也不会刮起寒风。   这种感觉很难熬。   想不通的事情不要想终归只是安慰自己的一句话罢了。   二人闲谈着一些小事而趣闻,看着街旁的建筑风貌彼此说着话。   两个人都不是喜欢大吵大闹大声笑的性子,有人说这样的人聚在一起会很闷,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走着说着,也很美好。   帝族是一片宫殿,或者说现在郾城就是以帝族宫殿为基础所扩建而出的城池。   每一日里前往帝族拜访的人都络绎不绝,一个底蕴无比深厚的一流势力,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值得旁人敬重的势力。   门前站着数名护卫,眼中精光闪烁,身上气息不凡,全部都是三境修士。   李休走上前去,聪小小并肩而行。   两个人虽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却在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注视。 第662章 九成把握   所谓金童玉女,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应该是眼前这一幕的意思了。   过往之人看着这一男一女神情恍惚了一瞬,心中升起感慨之意。   同时也有一些人面色微微发生变化,他们想到了一件事,目光聚集在了李休的脸上,世上除了那个大唐世子之外,想来再无他人能够生出如此完美模样。   两侧的人群驻足而立,李休上前开口道:“唐国李休,前来拜访帝族公主邱小离。”   人群有些意外,这几年这位世子殿下在荒州之上声名鹊起,只是却从未听说过他和帝族之人有所交集,尤其是和帝族公主邱小离。   有人看着他身旁的女子,认出了这是圣宗的前任圣女聪小小,当初和雪无夜有着婚约存在。   现如今竟然又来了帝族,还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要见公主邱小离,众人的目光发生变化,他们可是听说了这帝族族长早就有意让邱小离和雪无夜联姻。   想到此处他们的目光中有这一抹惊惧和震撼出现,这李休还真是胆大包天,看这意思难不成他是想再度抢亲?   不仅是周遭人群,那几位帝族护卫也是不敢怠慢,这位的名声即便他们常年身处郾城当中不曾出去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当下立刻便转身进去禀报。   虽说李休指名道姓是来拜访邱小离的,但毕竟身份太高,这件事是一定要和长老禀报的。   每月的执行长老都不是同一人,这个月的乃是邱天理。   “长老,属下有要事禀报。”   邱天理正坐在执法堂看书,见到护卫语气急迫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禀长老,唐国世子李休前来拜访。”   听到这话,邱天理的瞳孔微微一缩,语气不变道:“李休身份高贵,近年来搅弄风云不可小觑,他既想来,本长老陪他一陪也无妨。”   那护卫犹豫了一瞬说道:“李休明言说他来此是为了拜访公主一人的。”   拜访小离?   邱天理的眉头皱的更深,心中知晓那件事的到来肯定是越来越快了。   沉吟了片刻后:“让他去。”   护卫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回去。   他知道李休会来,却想不到来得如此快,而且还是这般的光明真大,从正门而入,通报拜访而来,就差一封拜帖了。   “不过来的倒正是时候。”   没有去看那离去的护卫,邱天理转身朝着族长的院子走了过去,他答应了邱泽会站在邱小离这头,但是那终究是战起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的事情,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切如常,不能露出马脚。   所以李休拜访这件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族长,方才不会让其产生疑心。   帝族族长邱极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而且他的能力也足够支配自己的野心,没落的帝族正是到了他这一代方才开始回暖,重新走回上坡路。   他的目标就是让帝族成为如同当年一般能够与五大派并肩而行的势力,为此目的他将不择手段。   “族长。”   屋门被打开,邱天理走了进来。   邱极没有抬头,问道:“怎么了?”   “唐国世子李休前去拜访公主了。”   李休?听到这个名字邱极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然后道:“去便去了,无需理会,免得打草惊蛇。”   邱天理点了点头道:“族长,与知白合作联合万香城固然是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李休若是死在郾城,我们该如何面对唐国的报复?”   这样的担心是正常的。   每个人都会这样担心。   帝族好不容易恢复到如今模样,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邱极抬头看着他,说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无非只有两条路,要么联合万香城重回巅峰,要么成全小离和叶修将希望寄托在日后的无尽岁月当中。”   两条路比较起来很显然第一条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邱天理沉默了会儿,说道:“族长可不要忘了圣宗的前车之鉴,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事后我们要如何应对唐国的报复?”   邱极想了想,说道:“知白告诉了我一件事情,我不能说,但是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存在,所以唐国那头我们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邱天理脸上露出了惊讶的模样,问道:“可有把握?”   “九成把握。”   邱天理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当无碍。”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邱天理便离开了族长书房,神情也在陡然之间阴沉了下来。   听族长口中的意思,好像是唐国那头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因为彼此之间理念不同,族长邱极为了帝族的崛起和复兴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包括他的女儿邱小离。   但邱天理的理念与邱泽一般无二,牺牲宗族子女跪舔五大派所换取而来的所谓荣耀。   那或许可以让别人为之敬畏,但那绝对不是真正的荣耀。   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邱天理重新回到了执法堂坐下,低头看书。   而此时的李休在护卫的带领下朝着邱小离的宫殿走了过去。   “世子殿下,此处便是公主的宫殿,容在下前去禀报。”   话音落下,护卫走到宫殿门前对着守在一侧的丫鬟小声说着。   丫鬟进入了宫殿里,片刻后走了出来对着李休和聪小小二人盈盈一礼,恭敬道:“公主有请。”   邱小离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当初在圣宗之时曾经见过一面,但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而已,自然谈不上熟络。   只是因为叶修的存在,让的双方之间多了一缕联系。   “邱小离见过世子,见过世子妃!”   李休微笑回礼,轻声道:“看来公主殿下对于唐国礼制颇为了解。”   二人抬头相互看着,眼中并没有警惕,有的只是好奇。   对于邱小离来说李休是叶修的好兄弟,自然值得信任。   对于李休来说,同样如此。   简单的闲聊几句对彼此有个大概的了解后邱小离便引二人进了殿内坐下。   “据我所知殿下远在桂阳城,怎么突然来了郾城?”   李休说道:“因为叶修要来,所以我便来了。”   邱小离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眼眶微红。 第663章 浑浊的夜没星星闪烁   叶修现在还没有来,但他一定会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李休猜得到,知白猜得到,身为当事人的邱小离自然也能够猜得到。   所以她的心情很复杂,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挣扎和忐忑。   一边希望叶修能够来带她离开,一边又希望他不要来白白送死。   她知晓自己父亲的强势和手段,叶修不来还好,来则必死,而且叶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一流势力,门内就只有一位五境而已,与帝族比较起来差的很远。   现在李休竟然来了,这让她的心中突兀的生出一股子底气出来,毕竟当初就连强大无比风头无量的圣宗都被逼的被迫封山。   偏头看了一眼聪小小,心中有些羡慕,羡慕有情人终成眷属,羡慕两个人可以走到一起。   “我想了解一下帝族之内的五境宗师。”   开门见山,没有绕圈子的意思,李休直接说道。   邱小离点了点头,同样没有隐瞒的意思:“帝族之内共有七名五境宗师,其中我父亲的实力最强。”   这倒是和外界所知晓的并无差别,看来帝族的确只有七名宗师强者,并没有隐藏的老妖怪存在,这让李休松了一口气。   问完这句话后他便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   帝族七名宗师加上二先生和许骄人一共九人。   自己这头有熊胖和刘先生还有棋魔包括隐藏在暗中的裴子云只不过才有四人而已。   实力怎么看都有些悬殊。   不过他倒是并不担心,毕竟很多时候胜负输赢和人数多少并没有绝对关系。   帝族七人当中入得诸天卷前三十五的也就只有帝族族长邱极还有帝族大长老邱无垢二人而已。   典狱司号称审判世间,自然不会来人帮忙,这个宗门向来不会插手这样的事情,何况还是一件私事,毕竟就连当初刘先生的事情他们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公主在帝族之内,可有信得过的人?”   片刻之后,李休抬头问道。   邱小离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轻声道:“原本有一人,现在没有了。”   李休皱了皱眉,不在询问。   聪小小则是开口与邱小离聊了起来,女人间总是有着一些共同话题,何况二人面临的状况也称得上是完全一致,这不禁让邱小离下意识的更加亲近。   直到天色渐晚,四周开始暗淡下来之后李休二人准备离去。   起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与叶修第一次见面的是在哪里?”   邱小离想了想,说道:“曲长桥。”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然后便转身离去。   剩下邱小离独自一人坐在宫殿当中,呆呆的坐着。   ……   ……   帝族,圣子宫殿。   邱泽站在窗前望着李休二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有着赞叹之色:“不愧是唐国世子。”   他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但是那李休身上的从容气度和云淡风轻依旧耀眼无比。   他知晓自己来找邱小离一定瞒不过帝族其他人,来这里的目的帝族强者也是心中知晓,但他还是来了,而且光明正大毫不在意。   这就是搅弄荒州风云人物的底气。   “长老如何看他?”   邱泽没有回头,直接开口问道。   空旷的大殿里出现了邱处机的身影,他开口道:“此子不凡。”   “单凭远观几眼就下如此定论会不会太武断了一些?”   “有些人看一辈子也是庸才,而有些人只需看一眼就知晓其不同凡响。”   邱泽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说道:“小离现在一定很开心。”   因为李休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这自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只是这份希望本该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亲手给予,现在却要假于外人。   邱处机知晓他如何疼爱自己的妹妹,走到他身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无常,如果没有李休帮忙,仅凭我和天理也没办法护你二人周全。”   邱泽笑了笑说道:“您知道吗?如果没有李休的突然插手我最原本的打算是请您和三长老带我兄妹二人远遁而去,自此脱离帝族。”   听到这话,邱处机楞了一下,旋即沉默了下来。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天下之大帝族想要寻找他们并不容易,只是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帝族或许会彻底走向没落。   毕竟这一代最优秀的两个人便是邱泽和邱小离二人。   邱泽抬头看着天上,昏沉暗淡的天色就像是遮蔽了一片又一片的乌云,今夜没有雪花落下,也没有月亮升起。   昏暗的天空看不见蓝色,浑浊的夜没星星闪烁。   ……   ……   从帝族回到客栈,李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并不在意,整座郾城都是帝族的城池,他们想查一个人的落脚之地再容易不过,眼下跟随也是在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明目张胆的随行。   入门之后发现只有刘先生和棋魔还在屋子里,梁小刀和不戒不知道去了哪里。   开口询问才知道是这二人呆着无聊出去闲逛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打着饱嗝腆着肚皮走了进来。   李休横了他们一眼。   梁小刀从怀里掏出一壶好酒。   李休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然后将进入帝族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那几句话而已。   梁小刀坐在椅子上说道:“如果这么算的话对方一共有九位宗师,咱们这边满打满算才四个,怎么打?”   人数处于劣势,但无论是刘先生还是棋魔都是面无表情,就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趴在聪小小胸前的熊胖儿也是浑不在意,就像是完全没有将那些人放在眼里一样,骄兵必败,但有时候也是一种底气。   众人正在议论,突然看见盘坐在地面的刘先生睁开了眼睛。   “有人来了。”   众人眉头一皱,旋即齐齐静声。   片刻后,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然后一个人影站在了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梁小刀起身开门。   门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丰神俊玉,神采不凡。   这是邱泽。   他偏头看着李休,轻轻行了一礼:“帝族,邱泽。”   李休看着他,眸子微微眯起,想起了之前邱小离说过的话,起身回礼:“唐国,李休。”   ……   …… 第664章 一些想不通畅的事情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了片刻之后方才各自移开。   “阁下前来,何事?”   李休开口问道。   和道不同的人说话他向来懒得兜圈子。   邱泽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站在那里也不移动,淡淡道:“来说两件事。”   李休看着他,静候下文。   邱泽说道:“第一件事,荒人六先生知白前些日子来到了帝族,并且说服了帝族族长与其联手,杀你也杀叶修。”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都是皱起了眉头,他们并不是在惊讶知白会来,因为那早就被李休算到了,他们惊讶的是邱泽竟然会将这件事主动告知于他们。   这背后藏着什么算盘?   看到众人似乎并不意外,邱泽便继续说道:“知白身侧的随行五境除了二先生与一位独臂宗师之外,还有三人。”   还有三人?   听到这话,梁小刀这次是真的觉得有些惊讶。   要知道知白虽然来了荒州,但是身侧就只是跟随了二先生一位宗师而已,就连许骄人也是事后方才聚集在一起的。   现在竟然又多了三人?   李休的目光也是微微发生变化,问道:“什么人?”   邱泽说道:“五极峰的人。”   听到这话,李休想起了倒悬天之时的那个王长老,同时也意识到了知白竟然说动了五极峰的人与他一起,那么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青鸾!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青鸾离他很远,如果现在才要做出反应的话无疑来不及了。   不愧是知白,总能做出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这件事你为何要告诉我等?”   邱泽淡淡道:“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我和帝族三长老与四长老二人会站在你这头。”   这话与之前比较起来无疑要更加的震撼。   就连刘先生都是侧目看了过去。   邱泽解释道:“帝族之内共有七位宗师,我和两位长老会在战起争端之时站在你这一头。”   这话让他有些意外:“为何?”   李休问道。   邱泽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殿下觉得为何?”   李休想了想,说道:“因为邱小离?”   邱泽点了点头:“在帝族当中小离是我最亲近的人,她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任何人胆敢阻止我都会杀了他,族长也一样。”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了。”   邱泽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前后不过待了半柱香的时间。   待他离去之后,梁小刀方才皱眉问道:“能信?”   李休点了点头:“能信。”   梁小刀道:“如此下来,纵使对方多了三人存在,对我等也无伤大雅。”   李休没有说话,偏头看着窗外不发一言,他现在更担心的是青鸾,他不知晓知白是如何算出青鸾离开了桂阳城,但他知晓知白既然答应了五极峰,那就一定能够做到这件事。   而青鸾如果落入了五极峰手中就一定会成为双修炉鼎。   那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如此想着他望向窗外的眸子当中掠过了一抹杀意,只要将五极峰的宗师全都杀光,即便青鸾被抓,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今夜群星闪烁。   ……   ……   众人在郾城之内已经休养了五日的时间,这段日子里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叶修的消息。   李休和聪小小还有梁小刀以及不戒和尚四人行走在城池当中,一路上能够见到不少帝族打扮的族人,虽说经过长时间的融合帝族与人族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就如同每个宗派都有每个宗派的服侍一般,帝族同样有自己的服侍。   明黄袍。   在城内行走了半日,中午去吃了顿饭,吃饭之间一名倾天策的人来到了饭桌一侧将书信递给了李休,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典狱司叶修于今日清晨入城。   然后便没有消息了。   典狱司的功法更是奇特,因为执掌世间审判,除了杀伐之力强大之外,相应的追踪和隐藏同样精通。   据说叶修已经突破境界成为了游野修士,可以想要隐匿行踪的话,寻常同境之人根本无法追寻得到。   “还有什么事?”   看到倾天策的送信之人并未离去,李休便开口问道。   那人说道:“少主得知知白插手的消息之后便派遣了四位长老前来帮忙,本该早就到了,但直到现在还未入城。”   听到这话,李休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件事他原本并不打算让李一南插手,因为凭借自己的实力不出意外应该能够做得到。   而现在李一南派遣过来的四位宗师长老竟然迟迟不到,这自然不是不想来,既然不是不想来那就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   或者是被人拦了下来。   “应该是万香城的人。”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   的确,放眼荒州敢对付五大派有资格对付五大派的也就只有其余的五大派了。   三七崖和无量寺还有典狱司自当排除,剩下的便只能是万香城了。   阴曹想来不会如此,他们还不想明目张胆的与五大派交手。   那送信之人面色微微一变,旋即躬身告退,如果是万香城的人出手拦下想来不会发生性命之忧,只是万香城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李休靠在椅背上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心中想着这件事情。   如果万香城与知白之间的交易还在继续的话,那么雪无夜知晓这件事也就说得通了,而真正让李休费解的是万香城既然知晓这件事却为何没有直接出手?   他们是在忌惮什么还是在隐瞒什么?   “你去何处?”   看到李休起身朝楼下走去,梁小刀开口问道。   他现在才刚刚吃饱,俗话说吃饱饭休息一刻钟。   “曲长桥。”   李休没有回头,摆摆手说道。   梁小刀挠了挠头,不戒自顾自的吃喝着。   聪小小偏头解释道:“曲长桥就是叶修和邱小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如果叶修来了郾城,一定会去曲长桥,我们只需要在那里等候便可。”   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同时忍不住回忆起来自己和红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何处。   身后的不戒和尚则是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纯真的双眼当中露出了追忆之色。   年轻真好。 第665章 最喜欢的姑娘   郾城是一座老城,曲长桥也是一座老桥。   自从当年郾城以帝族为中心开始扩建之后,勾连外城与内城的曲长桥便就此形成,这座桥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建筑风格也很平庸,唯一出色的地方就是胜在结实。   难得的曲长桥两侧的郾城水,水宽二里,长无数,水面上泊着灯船和游乐之人,自桥中间向水面两侧铺着绵延五里铺满河面的长板,供来回行人观赏和游乐。   百式花样跃然长板之上。   这是一处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很是安心的地方。   叶修就站在曲长桥上,抬眼望着水面灯船人来人往,现在还不是晚上,灯船没有燃灯,看起来虽然美丽却谈不上壮观。   他想来这里很久了,算起来差不多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不曾来过,他与邱小离除了万香城那一瞥之外也是四五年未曾见过,世上的感情最怕能够冲淡一切的时间,任何事都会被时间冲散。   只是有些事坚持的时间短,有些事能够坚持的时间长。   锦衣夜修,器宇轩昂,凌然天下,经过了在典狱司修行之后他的气质在原本的傲然之色上多了一些严肃和专注。   时不时闪烁着精光的眸子俯视着桥下行人,似乎带着审判之意。   “来晚了些。”   李休走到他的身侧站下,目光同样俯视着桥下行人,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郾城分内外,曲长桥是勾连内外的桥梁,他上次去往帝族寻邱小离的时候便路过了这座桥,只是当初并未理会。   叶修看着下方,身上锦衣如旧,他说道:“出发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来,或者说该不该现在来,现在想想我还没有你更了解自己。”   李休笑了笑道:“既然是注定会做得事情,那就不要在做之前想一些没用的东西。”   这话很有道理,即便是在典狱司里修行了一年多的叶修也是如此觉得。   叶修低头看着水面,冬季的寒风透过桥下吹了上来有些冰凉,脚下这条河流动程度很大,在初冬时节仍旧保持着正常的水流,如果要全部冻结成冰的话估计要等到深冬之后。   那还很早。   “你说得对,原本就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何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李休看了他一眼,身上的锦衣仍旧是往年时候的模样:“有什么计划?”   叶修沉默了会儿说道:“按照时间来看的话再过一月便是万香城前来提亲的日子,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后悔。”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知晓这是没有计划的意思,就像是来寻死,不由得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情爱这东西最是缠人,徐盈秀在武当山甘心苦守,醉春风不敢见她去了虚境。   老乔离开莫回谷于长安殒命,灵族大长老困守谷内以剑鞘相思。   陈瑶在树下秋千等候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莫清欢在书海之内握着机缘死不放手。   这些都是难缠和放不下。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同样也有大领悟。   雪原之上吴先生自断后路为唐军逃生争取时间,徐州城前范无咎死战不退,陈留城内陈落以四境之身力扛宗师之力,这些都不是不怕死,而是哪怕就此死后也是死得其所。   所以刘先生想为徒弟出一口气然后再死。   所以叶修来这里也是在寻死。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他们师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明明能活着却非要死。   叶修并未找他帮忙,这看起来有些生份,但他却并未生气,自己的事总想着要自己解决,就像他如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去找苏子瑜和李一南帮忙一样。   其实很多人都像当初有可能比萧泊如还要先入六境的慕容英杰一样,那可以活却非要死的擎天一柱。   人生而总有一死,死的壮烈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梁小刀三人跟了过来走到桥边站下,并没有和叶修说话,自顾自的欣赏着桥下的风景并不时的发出赞叹之声。   “不戒,上次我就说咱俩来曲长桥走走,你嫌远非不来。”   “阿弥陀佛,贫僧近来身娇体虚,一走起路来就满身冒汗。”   “你再不冒汗都胖死了。”   聪小小站在李休身侧,同样看着桥下行人还有灯船,许是天公作美,此刻的天空黯淡了下来,漆黑的乌云遮天蔽日,将郾城之内遮掩的宛如黑夜。   灯船开始摇晃,有人发出喊声,然后曲长桥下连串的数百艘灯船开始同时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胜过了星光璀璨在桥身两次。   她的手轻轻的挽住了李休的手臂,并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李休侧目看着她,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灯船之上。   叶修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回忆着从前的事情,想到了二人的第一次相遇,一身锦衣和一袭黄裙的少女行走在人群之中让后面对面的站下停住。   相互交换了姓名,彼此注视的那一眼便是一生。   想到此处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偏头朝着一侧看去,目光透过李休和聪小小看向了前方不远处,那里就是他与邱小离相遇的地方。   而现在的那里同样站着一个少女,身穿当年一样的黄裙,眉眼含笑的看着他。   这就是邱小离。   她竟然离开了帝族府邸。   其余几人偏头看去,心中诧异的同时也知晓,这或许是帝族族长对她二人的一些补偿,明日再见便是刀兵,那便今日多说些话,然后明日再死,也了无遗憾。   叶修愣住了一瞬,然后脸上同样露出了一抹微笑,他迈步走了过去,两个人对视着,多年的不见和彻骨的思念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句话:“小离。”   邱小离笑的很开心,那双眼微微发红,脸上却是如花笑靥。   天空往下飘着雪,寒风从水面上滑过升起吹动了二人的衣衫。   锦衣飞扬,黄裙舞动。   世上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叶修的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他喜欢叫她的名字,眼睛完成最温柔的样子,有细碎的光。   眼前这个人,明眸皓齿,笑语晏晏,是他的姑娘。 第666章 曲长桥下的万家灯火   长久不见的两个人重新聚在一起本该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现在二人只是相互对视,然后站着,彼此无言。   直到桥下灯船变了模样,四周行人几经周转。   叶修往前走了一步。   邱小离扑进了他的怀里,这世上总有一些感情是无论经过多么漫长的时间都无法退散的。   而重聚总是会让人感到开心,牵动着四周的黑夜也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桥下灯船缤纷多彩,在现在显得愈发好看极了。   梁小刀有些吃味,拉着不戒小和尚从曲长桥上走了下去,灯船很好看,灯船上的人也是极多。   这更像是一个烟花地,只是没有那么多的红袖招。   郾城的曲长桥每一晚都是如此的热闹。   “还挺感人。”   歪头看着叶修二人,李休感慨了一句。   聪小小没有说话,她的性子要淡许多,当初二人在圣宗之上共同面对生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太过强烈的情绪波动,和邱小离与叶修二人的重聚比较起来她和李休则是要多上很多平静。   万家灯火是这世上最能迷乱人眼的东西。   天空开始往下飘起了雪花,一片片的小雪洒在行人的肩膀之上,更是增添了些许气氛。   数百艘灯船之上传来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梁小刀和不戒二人站在桥下的一个小摊前吃着关东煮。   叶修和邱小离二人寻了一艘小舟泛舟于江上,雪花落在船上落入水中消散于无形。   李休和聪小小并肩而立看着这些百态人生,这或许就是他们心中最想要过上的日子。   “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便回到唐国。”李休目光流转着,大唐也到了该肃清内外的时候了。   他来荒州的目的都已经完成,现在已经没有在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直到深夜众人方才停止了游玩,梁小刀和不戒捂着肚皮走了回来,顺手递给李休和聪小小一人一份关东煮。   那艘小船还在不停地漂浮着,叶修二人并没有下船的意思。   梁小刀砸了咂嘴,羡慕道:“眼看着就到明天了,到时候事情结束了两个人想怎么腻歪怎么腻歪,何必在乎这么一点时间。”   他和红袖还没有一起划过船,现在想想自己好像并没有用太多时间陪过红袖,这次回去之后说什么也要腻歪个把月的时间然后再去做其他事情。   不戒是个痴情和尚,单相思的人对于情爱总有着自己独特的意见和理解,他笑道:“快要明天了,终究还没到明天。”   就像有人知晓明天自己就会死,今晚就会害怕的睡不着觉,但是明天毕竟是明天,如果因为明天的事情和忽略了今日,那不知要错过多少的精彩。   聪小小轻声道:“或许叶修原本抱着的便是这个想法。”   在今夜陪伴在邱小离身侧,然后明日赴死。   李休说道:“现在我们来了,他自然就不会再死了。”   这一夜很漫长,但总归要过去。   天上的雪下了一夜,曲长桥上遍布着白色积雪,叶修和邱小离二人也从船上下来朝着几人走了过去,这一晚上两个人聊了很多,从各自的日常还有经历的事情全都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大多时候都是叶修在说,邱小离在听。   “该走了。”   看到二人回头,李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出声说道。   天边方才刚刚泛白,大雪方才停下不久,乌云还未散去,自然也就没有太阳会破云而出。   叶修点了点头,李休等人来帮他,感激的话自然不用多说,这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桥的后方走过来几个人,正是棋魔和刘先生以及一个黑袍老者。   那人李休并未见过,但可以感受得到是不折不扣的五境宗师,他有些意外,于是偏头看向了棋魔,棋魔示意无事,静看即可。   李休移开目光不再询问。   叶修走上前去对着刘先生行了一礼,眼中有着愧疚出现,他想不到师尊竟然会为了他离开巴山,破了自己立下的誓言,这让他觉得心中有愧。   刘先生的目光中满是慈祥,抬手拍了拍叶修的肩膀,夸赞道:“许久未见你的实力进步了许多,看来典狱司果然是最适合你修行的地方,等日后学有所成切记一定要时刻谨记典狱司的宗旨。”   “弟子谨记。”   叶修直起身子,声音坚定。   他是一个聪明人,纵然比不过李休却也知晓了自己师尊出现在此地的意义,那是和他之前抱着的想法一般无二。   刘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便是教导了叶修这个弟子。   锦衣叶修是一个充满了骄傲的人,他这二十几年或许并不是风华绝代,但同样是身有傲骨,所行诸事凭心而动,世上的人都有瑕疵,他也有,比如洁癖,很爱干净,身上的锦衣从来不会乱上分毫,打完架之后也要用毛巾仔细的擦拭双手,直到洁白无瑕才肯停止。   与刘先生行礼之后他又将目光放到了一旁那个黑袍老者的身上,眼中出现了意外之色,旋即躬身行礼:“族长!”   这自然不是帝族的族长,而是叶家的族长,如果按辈分来算的话是叶修父亲的叔叔。   叶家作为一流势力家族之内就只有一位五境宗师,也就是眼前这位,实力算得上是高手,起码比不会逊色与帝族的几位长老,但毕竟只是独自一人,因此并不会莽撞的得罪顶尖势力。   他来这里帮助叶修若是死了那么叶家往后便是彻底的伤筋动骨,从一流势力当中跌落下去沦为二流势力。   这是任何一个家族都无法承担的风险。   但他还是来了。   而他本不该了,所以叶修显得很是意外。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说道:“想不到您竟然会来。”   叶家族长淡淡道:“你是我叶家之人,万香城一事我无法帮忙,但如果此次我还不来,那也不配做叶家的族长。”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太危险,若是有来无回,叶家便完了。”   黑袍老者冷哼一声说道:“如果失去了老夫叶家便完了那么他们就不配晋升为一流势力,这天下哪有十全把握的事情?此次若是有来无回,那便有来无回,也不算堕了我叶家的威名。” 第667章 提亲   这一番话说的很霸气,让李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原以为叶家老祖是一个胆小鬼,想不到也是一个为了族人能够力拔千钧的人。   “谢过族长。”   叶修行着大礼,认真道。   黑袍老祖摆了摆手,皱眉道:“你是我叶家年轻一代最优秀之人,以前是老夫没本事护不得你,现在承蒙刘先生以及世子殿下出手相助,若是这时候我还龟缩在叶家,只怕会落得个道心受损,此生也无法再进一步。”   自从萧泊如破了天道桎梏之后,每一个五境宗师都希望能够有机会更进一步,站在更高处触碰那一境界,哪怕无法跨过,抬手摸上一摸也是好的。   这也是他来这里的理由之一。   泛白的天空变得明亮,乌云密布之间留出了一些湛蓝,雪已经不再下,郾城之内有着许多杂役开始清扫着街道中央的积雪,行人身上的衣服变得厚实了一些,即便是在荒州之上仍旧也是有着很多普通人存在。   看着这些人来往路过李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换过衣服了。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能够无视春夏秋冬,对于四季所带来的温度变化也是并不在乎。   而他有很多件同样款式的青衫。   “应该不会再来人了。”李休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再也没有别人赶来之后便朝着曲长桥的另一头也就是内城方向走了过去:“那就走吧!”   帝族就在内城当中,整个内城也是以帝族为中心所建立而出的,然后依附内城方才有了曲长桥和外城。   梁小刀走在路上四下张望着,过往行人对于他们这一行人顶多是多看两眼便也罢了,让他有些不太习惯:“以往每次大场面少说也有几万人在旁看热闹,这一次没了观众反倒是提不起兴致。”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人看不是更好,否则你一个区区三境修士,能有啥用?”   区区三境?   梁小刀眼皮一跳,面色骤然阴沉了下去:“你应该庆幸你突破的快,否则你我若是同境小爷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其余几人静静地看着两人斗嘴,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早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的帝族门前并没有太过森严的护卫看起来就很平时一样,只是从门前护卫握紧长枪的手掌还有那略有些慌乱的眼神当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内心显然不像是表面上这般的平静。   直到李休等人站在门前之后,那几名护卫更是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心怀恐惧。   帝族的实力在所有的一流势力当中固然堪称顶尖,但距离已经达到绝顶的圣宗来说尚且有着不小的差距。   那唐国世子就连圣宗和万香城还有阴曹之间的联手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逼得雪国逃遁,阴曹身死,圣宗封山。   他们可不认为自己帝族能够阻挡的了眼前青年。   李休没有说话,身旁的梁小刀也没有说话,因为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   叶修站在最前头,邱小离拉着他的手,这一幕让门前护卫再度面色一变。   “烦请通报一声,叶家叶修,前来提亲。”   叶修对着几名护卫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他的态度算是平和,今天的确是来打架的,但是打架之前的姿态总要做足。   而且他并没有自称为典狱司叶修,虽然典狱司的名头远远要比叶家响亮,只是在此时此刻他是叶家弟子,而不是典狱司弟子。   这是有差别的。   护卫不敢怠慢,却也没有进去禀报而是直接打开了门说道:“族长吩咐过,众位今日前来并不需要通报,可以直接入内。”   叶修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看来邱极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休和聪小小来过一次帝族,这是第二次来算是比较熟悉。   护卫引路走在前头,这一次去的是执法堂。   一路上能够看见许多帝族的人围在四周,越来越多的人站在朝着此处走来,李休环顾四周粗略一算单单是游野修士大概就有着数十位,应该是帝族之内全部的游野修士都聚集于此。   至于三境修士更是足足有着数百位之多,密集的人群毫不避讳的站在道路两侧。   叶修朝着左右瞥了一眼,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众人走到了执法堂下方站下,引路护卫躬身退到人群之中,这月的执法堂做主之人本该是邱天理,但是坐在上方主位之上的却是帝族族长邱极。   他的左右各站着三名长老,帝族之内一共七名宗师强者全都出现在了这里,如此阵容若是放到荒州之上,堪称天下之大,任其遨游。   邱极俯视着叶修没有说话,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叶修站在执法堂外,身姿挺拔,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那身锦衣轻轻摆着,傲然而立。   “叶家叶修,欲要迎娶贵族公主邱小离,于今日来此提亲,望族长成全。”   叶修对着邱极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邱极仍旧在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这是在刁难人。   叶修面无表情,平静道:“既然邱族长不出声,我就当您默认了,感谢邱族长成全。”   话音落下他拉着邱小离的手转头就走,丝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看的两侧帝族之人一愣一愣的。   上位的邱极也终于是开口淡淡道:“邱小离是我帝族公主,而你区区叶家之人,配得上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这便是最大的蔑视,我的女儿,你叶家小子配不上。   这就是他要表达的意思。   叶修的脚步顿住,转过身子重新看向了他,问道:“邱族长不是我,如何知晓我配不上?”   他是典狱司掌教的亲传弟子,未来有机会能够执掌典狱司,最少也能够成为典狱司的刑罚长老,如此身份配一个帝族绰绰有余。   但邱极仍旧不愿意,因为那是以后的事情,那是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   他想要的是现在。   李休抬头看着邱极,淡淡道:“有野心是好事,但总有人会被野心蒙蔽双眼从而忘却了自己有多少的斤两,邱族长,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的实力配得上你的野心吗?”   “又或者说,你认为叶修与本世子等人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万香城?” 第668章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李休的话语不算尊重,也的确如此,放眼天下值得他尊重的人也是不多。   邱极侧目看向了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当中对视着,李休再度说道:“如果你认为有了知白的帮助便可以无所顾忌,那你或许会死的很惨。”   他不喜欢你方唱罢我登台那种拖沓,开口便将所有的隐藏全都挑到了明处。   邱极的眸子微微眯起,心中惊叹于这位唐国世子的智慧,也惊讶于知白的智慧。   一声轻笑响起,从执法堂后方走出了六个人,为首的正是知白,在他左右分别是二先生,许骄人,还有洪济州等五极峰的三位宗师修士。   “我就知道殿下一定猜得出我会来这里。”   李休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并不感到惊讶,二人做了很长时间的对手,对于彼此的想法都很清楚,尤其是李休已经并不打算继续留在荒州,所以这件事就是知白要杀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所以知白一定不会错过,他一定会来。   同样,知白也是知晓李休知晓他一定会来,换句话说就是他知晓李休一定也会在这里等他。   二人在今日碰在一起是注定了的事情。   李休说道:“你算计过我几次,而我一直没有时间算计回来,这一次刚好做个了结。”   知白笑了笑:“的确要做个了结,只是死的不会是我。”   今天这场战斗很悬殊,双方的阵容差距过大,即便是境界低微之人也应该知晓谁能够笑到最后。   邱极将目光放到了邱小离的身上,开口道:“你是帝族的公主,那就要为族人做出选择。”   邱小离面色有些苍白,当真是与父亲站在对面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半点用处也没有,她没有从那双眼中看到任何的感情色彩。   “堂而皇之的为了族人,就可以牺牲我吗?”   她的声音有些惨然,那是被抛弃的感觉,是被自己从小视为偶像,视为靠山,视为最可信任之人所抛弃的感觉。   叶修握紧了她的手,邱小离低下了头。   邱极的目光当中出现了一抹波动,沉默了会儿说道:“身为帝族领导者,当为整个种族付出一切。”   “如果一个种族的荣耀需要牺牲女人来换取,这样的荣耀还有什么得到的必要?”   叶修抬起了头,目光直视着高台之上的帝族族长,认真道。   邱极看着他,说道:“只要能让种族重返荣光,无论在那之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双方都沉默了下来,这是注定无法谈得拢的争议。   执法堂前雅雀无声,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邱极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会饶你一命。”   这话自然是在对叶修所说。   叶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抬头道:“如果你现在将小离嫁给我,我会考虑给你留个颜面。”   双方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邱极点了点头,淡淡道:“既如此,那就都去死吧!”   他轻轻抬起了手,执法堂四周升起了一道法阵,然后整个帝族宫殿当中同时亮起了一个巨大无比囊括整个帝族的灵阵图将所有人包裹在了其中。   知白看向了李休,说道:“原本你就没机会赢,眼下又有了这护宗大阵,即便是棋魔精通阵法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破解。”   两个势力彼此争斗最忌讳的就是进入对方的地盘当中,倒不是害怕会有什么埋伏,害怕的是对方的护宗大阵。   有护宗大阵存在,若是没有数倍高于对方的实力根本拿对方没有办法。   李休这头人数本就处于劣势,再加上大阵的削弱和攻击可以说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   所以使得原本就胜券在握的知白信心更加足了许多:“你太骄傲,如果这一次你能让卫二爷或者陈落再来一次那我一定会转头就走,但你没有,骄傲如你认为凭借自己能够解决这次的事情。”   知白脸上的笑容很浓,他盯着李休,认真道:“而骄兵必败。”   李休抬头看着四周囊括天地的大阵,这是帝族的护宗大阵,威力非凡,即便是棋魔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破除,他的眼中带着肯定,夸赞道:“不愧是传承久远的帝族,如此大阵比之圣宗也是不遑多让。”   他开口夸赞,声音当中却没有半分恐惧和惊慌。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知白的脸上:“每个人都很骄傲,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失败,我很好奇的是,你又怎么知道这个大阵一定能够帮得到你们?”   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白微微皱眉。   坐在一旁的帝族族长邱极也是目光一凝,旋即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面色豁然一变,整个人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狂暴的气息席卷着四周,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   在他的身侧,邱天理和邱处机二位长老已经消失在了那里,身形闪烁间出现在了叶修的左右。   而此时那原本囊括整个帝族的庞大法阵轰然破碎,如同镜面一般发生裂痕然后彻底跌落,比起圣宗绝天阵也是丝毫不差的护宗大阵在这一刻竟然是被人彻底破坏。   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拿到了大阵之匙,并且将其破坏方才能够造成如此状况。   “叶修说的对,如果一个种族的荣耀需要牺牲女人来换取,那么这个种族得到的荣耀还是真正的荣耀吗?”平淡的话音响起,一个人从一侧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很平淡,黑发飞扬。   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托在半空,在掌心之上旋转着一个破碎的阵法之匙,显然这个大阵就是被他破掉的。   “邱泽?”   邱极往前迈了一步,脸上升起了冰寒之意,在他的左右站着的四位长老也是皱起了眉头,很是意外,似乎是想不到邱泽竟然会如此做。   邱泽走到了邱小离身侧站下,邱天理以及邱处机二位长老站在他的左右,他抬手捏碎了钥匙,目光直视着高处的邱极,淡淡道:“邱小离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如果你不疼爱她,那就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来疼,她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路。”   邱极胸膛起伏着,狂暴气息拍打天地,那双眸子冰寒无比:“你也想死?”   邱泽摇了摇头,平静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您做错了。” 第669章 各分对手   邱极现在很愤怒。   那是一种被自己人当众背叛了的愤怒。   而且就连帝族的护宗大阵都被从内部破坏掉了,他并不会诧异邱泽能够拿到阵法之匙,作为帝族之内年轻一辈最出色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并不意外。   狂暴的气息缓缓恢复平静,他的面色重新变得冷淡了起来,将目光放到了站在邱泽左右的三长老邱天理以及四长老邱处机身上,淡淡道:“身为帝族长老,理应以帝族荣耀为先,而你们却为了一己之私站到了帝族族人的面前。”   他往前走了一步,一股锋锐足以撕裂虚空的气息朝着二人蔓延而去。   邱天理和邱处机面色不变,身前同时出现一阵阵波纹,将这扑面而来的气息阻挡消散。   “族长,这件事你做错了。”   二人看着邱极开口说道。   四周的帝族族人无不是面色变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对付那个叶家的小子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内斗了?   而且三长老和四长老以及邱泽在族内的声望也不算低,此刻站在邱小离那头让不少人都是有些动摇,不知该如何是好。   知白的眼中也是有着一抹讶异存在,但转瞬便恢复了平息,静静地站在上方也不说话,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邱泽三人的举动的确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势仍旧在他这一头。   他这边一共有帝族五位宗师,五极峰三位,再加上二先生和知白共十位五境。   而李休那头即便是算上始终藏匿在暗中的裴子云再加上邱天理二人也不过只有七人而已。   虽说数量差距并不大,但要知道这一次的帝族可不是可以小觑之辈。   族长邱极以及大长老邱再一都是诸天卷上前三十五位的顶尖强者,何况还有着实力比之熊胖更胜一筹的二先生还有许骄人。   “我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帝族。”   邱极冷声说道。   自从接任家主之位后,他所做的一切决定每一个都毫无私心,全部都是从帝族整体的利益出发,为了整体而牺牲个体这是帝族恢复荣光道路上无法避免的选择。   邱极自认为没有做错。   邱泽抬头直视着眼前男人,那道身影仍旧很是伟岸,一如从小见到的那般,只是不同的是从前的他眼中满是尊敬,现在的他眼中尽是失望。   “如果一个种族连最起码的人情味都没有,又哪里配得上恢复荣光?”   这就是他和邱极之间最不一样的地方。   也是永远无法融洽到一起的地方。   四周的帝族族人面色再度一变,围在两侧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疑了起来。   这件事没得谈。   到最后还是得凭实力说话。   邱小离侧目看着自己的兄长,那始终倔强着坚持不留下眼泪的眸子终于是忍不住红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去,之前李休曾问过他帝族之内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她说曾经有一个,后来没有了。   这话说得自然便是邱泽,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有。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知白,然后目光落在了他身侧五极峰的洪济州三人身上。   五极峰是一个顶尖的一流势力,但还比不过帝族,就只有四位宗师修士,眼下来了三位,而四先生江临伞也不在这里。   看来他猜测的并没有错,江临伞应该是和之前在倒悬天前拦下他们的五极峰王三秋一同去暗中动手抓了青鸾。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   于是开口问道:“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五极峰精通双修之法,洪济州停滞在五境巅峰多年,用青鸾作为诱饵促使他出手帮忙我能想得到,但我想不到你是如何知晓青鸾已经离开了我的身侧。”   知白也不卖关子,直接回答道:“一部分是猜的,因为你的个性使得你不会始终将她拴在身旁,一个在倒悬天里囚禁了数百年的人你一定不会让她离开之后再囚禁在你的身边,至于具体的时间和方位。”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口琴,笑着道:“还记得在云梯之上的模样吗?我用口琴遮掩了她的铃声,同样也在她的铃铛上做了手脚。”   看到这里,李休方才恍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他又偏头看向了洪济州,问道:“即便是被江临伞抓到了青鸾,那也要你有命留下,回得去五极峰才行。”   这话很冷,比昨日里下的雪还要冷。   但洪济州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淡淡道:“这就不劳世子殿下费心了。”   李休点了点头:“的确,得到了青鸾你便得到了踏足六境门槛的机会,只是很可惜,或许你对自己的资质产生了误解,萧泊如打破天道桎梏之后固然会让踏足六境的难度降低很多,但就凭你,永生无望。”   洪济州苍老的眸子眯成一条缝隙,寒声说道:“殿下还是先想一想自己今天要怎么离开这里再说吧!”   李休道:“杀了你们,自然就离开了。”   场中无人说话,原本就冰冷的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棋魔上前一步,以身为法阵,强大无比的气息瞬息之间蔓延整个执法堂,自从破开封印之后他的实力便始终在恢复着,现如今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曾经以一己之力坑杀数十万人,逼得典狱司派遣二使追杀的大魔头,他身上的气息冰冷的让人感到恐怖。   他和熊胖一般,都是能够排进诸天卷前二十五的强大存在,帝族族长与之相比固然强大却还是弱了一些。   棋魔的身体漂浮到了天空之上,他低头看着帝族族长邱极,那是邀你一战的意思。   邱极沉默了一瞬后踏空而起站在了棋魔的面前。   棋魔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帝族大长老邱再一的身上,意思很明显,只是一个人的话不够资格。   邱再一起身站在了邱极的身侧,的确,如果要面对穷凶极恶的棋魔,单凭邱极一人是做不到的。   唯有二人合力方才能够一战。   邱天理和邱处机看向了五极峰除洪济州之外的那两名宗师,即便是此刻站在对立面,轻易他们也不想和曾经的老朋友分生死。 第670章 掌中佛国   五极峰的整体实力固然比不上帝族,但是门内长老之间的实力差距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巨大。   鹿死谁手在未曾结束之前还尤为可知。   叶家老祖偏头看向了帝族五长老,目光中的冷淡宛若实质,当初叶修和邱小离互生好感之后,除了邱极之外反对和嘲讽声音最多的便是这个五长老邱策。   “多年的恩怨,今日到了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邱策冷笑一声:“叶老儿,就凭你恐怕还差点意思。”   他的脸上带着轻视,的确,一个区区叶家还不足以被他放在眼里,或者说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随时都能捏死的小家族罢了。   叶家老祖面无表情,踏步走向空中,低头看着他。   邱策的眼中泛着寒芒,眸子深处杀意升腾而起,既然你叶家不识好歹,那今日便让你等有来无回。   刘先生往前迈了一步,他没有说话,但一股无形的气息却将帝族剩余的两位长老以及五极峰洪济州三人尽数包裹在了其中,创建一方小天地独立于此方世界之外。   如此手段让洪济州的面色微微一变,这一刻他方才注意到这个打扮普通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人竟然是当年典狱司的刘先生。   他的目光凝重,沉声道:“典狱司审判天地,何时也会为了弟子私事而大动干戈?”   刘先生略低着头,平静道:“如果典狱司真的要大动干戈,你早便死了,而老夫也早已经不再是典狱司的人,叶修是我弟子,你们要杀他,可问过我?”   他的声音很轻,但当可问过我四个字结束的时候却仿佛是雷音一般炸响在洪济州三人的耳畔,而与此同时刘先生的身影消失在了他们眼前,出现在了一方天地之后。   洪济州的实力很强,在诸天卷上足以排进前四十,再加上两名帝族长老的辅佐,哪怕是仍旧被这一击拍打在了背后,却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势,只是那张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和认真起来。   这刘先生的实力只怕不再那棋魔之下。   每个人都寻到了自己的对手,场中还剩三位五境。   二先生走到前头点了点头,熊胖从李休的肩上跃下,悬浮在了半空当中。   只是眨眼之间便显现出了凶煞之体,背后紫金色骨翼蔓延而开,遮蔽天地,将刚刚升起不久的阳光尽数敛于翅下,无边的洪荒之气宛若浪潮一般不停地拍打四周,一只万古凶兽屹立帝族宫殿之上,凶威滔天。   二先生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兴致,然后淡淡的点了点头,轻轻地说了声不错。   浣熊的实力很不错,当日燃烧祖纹足以拥有前二十的强大实力,但那仅仅只是前二十而已。   还比不上他。   帝族很大,但对于在场的众多五境来说也不过就只是如此而已,否则刘先生也不必开辟出一方小世界出来。   熊胖儿周身之上弥漫着无数漆黑之气,宛若云雾一般不间断的升腾而出,滚滚而起。   天空之上雷云阵阵,明亮的阳光被撕成碎片,这场战斗已经彻底打响,谁能笑道最后没人知道。   李休面无表情,知白的脸上带着笑容。   这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场面,知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稳赢,但他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输。   四周的帝族子弟开始缓缓上前,数十位游野修士缓步逼近。   叶修松开了邱小离的手朝前走去,拦在了所有人之前,他入了典狱司修行,如今境界已经达到了四境游野,而且今天这毕竟是他的事情,总不能只是站在后头静候结果。   那就来打一场。   邱泽的目光环顾四周,所过之处一些帝族强者略低着头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小部分转身背对着他们面朝着其余帝族子弟,这小部分人便是邱泽的嫡系和亲信,比不得大部分,但游野修士也有着六七位。   叶修提剑上前进入了人群之中,身上锦衣风飞扬剑光闪烁。   帝族之内的这些游野修士当中也不乏强者,其中更是有数位在草黄纸上排名前三十的顶尖修士,但是在叶修的剑下竟是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再加上站在邱泽这头的数位游野修士帮忙,场面竟然也算是稳住的。   但四周还有数百位三境修士。   李休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动手的意思。   梁小刀见了之后耸了耸肩,拔出弯刀背后悬浮着命魂之力闪烁间进入到了人群当中。   聪小小也是如此,她的实力虽然不如梁小刀,却也不算弱,放眼场中也属最顶尖。   只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让梁小刀忍不住想起了陈彦彦,要是这时候他在这里,那么这几百人交给他一个人就全都解决掉了。   “阿弥陀佛!”   就在他有些分身乏术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不戒小和尚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不戒一身僧衣,略低着头,双目闭合,佛号响彻执法堂,他的身体之上散发着璀璨佛光,那身僧衣衣摆微微荡着。   他朝着梁小刀走了过去,沿途之上拦路的人全都不自禁的退向两侧,浓郁的佛光照向四周,然后宛若一个太阳一般升腾到了最高点,接着在缓缓落下。   不戒抬起了手,佛光落入了掌心之中。   一个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周蔓延,呼吸之间便将方圆数百位三境修士全都囊括其中。   他的手掌虚托,看起来就像是托着什么东西一般。   佛光照亮无数人,他低垂的脸抬了起来,紧闭的眸子也换换睁开。   佛光牵引乾坤在他掌心之上开始旋转了起来,然后所有人的眼前同时出现了一道道幻影。   四周满地的残骸,金碧辉煌的寺庙,无数尊菩萨佛像摆放四周,罗汉金刚怒目而视。   无比强大的力量围绕着数百位三境修士,使得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满是恐惧的看着四周突然出现的那些佛像和盘旋飞舞的真言。   聪小小目光清冷,梁小刀偏头看向了不戒。   小和尚面无表情,单手虚托。   “掌中佛国!” 第671章 一张棋盘,三个棋手   天上的战斗足够引人注目,地面上的同样如此。   周遭数十位游野修士被叶修以及其余六七位帝族游野给尽数拦在了众人身前,修行了典狱司功法的他实力较之以往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如今的他只怕能够在同辈当中排进前十,在草黄纸上也有着前十五的恐怖排名。   可谓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过仔细想想能被典狱司掌教收为亲传,并且未来有可能执掌典狱司的男人能够拥有如此实力也就不奇怪了。   就连皇甫老爷子也说叶修在踏足四境之后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和提升。   至于三境修士就更不需要担心了,甚至都无需梁小刀和聪小小插手,不戒一人便将所有人都困在了掌中佛国之内,险些让梁小刀跌破眼镜。   万万想不到不戒的实力竟是强到了如此地步,即便是四境修士想要独自一人困住数百位上三关恐怕也是难以做到的吧?   他竟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做到这一点,用恐怖二字都不足以来形容这一幕。   和他这两年里贪吃贪睡的形象完全是大相径庭,抬头看那佛光普照之下,漫天诸佛之内,浑身上下散发着金色佛光的不戒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真正的佛。   他单手虚托,数百位三境修士明明是站在他的两侧地面,但却给人一种站在他的掌心当中一般。   这便是掌中佛国,以佛陀伟力囚禁诛杀一切恶敌。   只是不戒没有杀人,只是选择了将这些人困在其中,他原地盘膝而坐,口诵佛经,佛陀菩萨不停变换形状,金刚罗汉怒目镇压,数百位三境竟是无一人能够脱离佛国,尽数被困在其中。   即便是一旁观战的邱泽都是面色微变,心中有些骇然。   这便是传说中的无量寺佛子,如此实力,让人惊骇。   地面的战斗已经陷入到了稳定当中,天上的厮杀还在持续。   熊胖儿仰天嘶吼凝聚绝世凶煞欲要镇压二先生,而二先生一身白衣身形宛如漂浮柳叶随着煞气而动却不染半分,他面无表情,胜过大海的神修之力磅礴向前拍打而出,并且夹杂着许多奇异的攻击专门针对神魂。   他是神修,一身神修之力出神入化,固然当初败在了子非的手上,但那是子非,而世上只有一个子非而已。   虚空凝聚牢笼,牢笼困住浣熊,一方天地朝着它倾轧下去。   浣熊眼眸猩红,血腥气息铺洒大地,背后紫金骨翼震动虚空,硬生生的冲破了牢笼,紫金混杂着蓝色雷光撕碎了倾轧而下的天地伟力,它的身体猛然变大,背后的紫金骨翼也随之膨胀,漆黑之气自体内滚滚而出,转瞬间便包裹住了方圆十里,将整座帝族和半个内城全都笼罩进了其中,无数外人抬头看着天空之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先生眉头微皱,浓郁的血腥煞气让他有些不太舒服,他抬起手掌,口中发出一声冷哼,如刀剑锋锐的神修之力劈开了身前黑雾,露出了一条笔直的直线,同时在浣熊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而此时,虚空当中忽然闪过一道雷电,速度之快一闪而逝,浣熊漂浮在半空之中,伤口往下流淌着鲜血,紫金骨翼震动天地,宛若绝世之凶。   二先生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并不深,只能算是皮外伤,但他的面色却在瞬间冰冷了下来。   抬起的手掌尚未放下,无数神修之力聚集在掌心之中,他单手虚握,就像是握住了整个天地,广袤浓郁的凶煞之力被他握在手中,然后捏爆而去。   浣熊的身上出现了许多伤口,喷洒出了一团血雾,巨大的身体晃了晃。   二先生傲立虚空身上有着雪白光亮宛若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此刻的他一身白衣,圣洁像是天神。   “畜生!”   一声冷哼,天地当中生出锁链,锁链如蛟龙蔓延捆绑在了浣熊的身体和四肢,就连背后的双翼都是被锁住动弹不得。   二先生长衫飞扬,单手指天,一把巨大无比的审判之剑在苍穹之上凝聚而出,长剑倾斜低垂,剑尖之上散发着点点寒芒,遥指浣熊眉心,然后穿破虚空刺了下去。   锁链封锁身体使其动弹不得,浣熊屹立虚空,双眸猩红无比,磅礴的气息卷动着万古凶煞包裹己身,使其气息更上一层,锁链开始出现裂痕。   浣熊仰天嘶吼,吼声震荡天地,自头顶苍穹同样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漩涡,一股神秘气息仿佛是踏过了时光长河自漩涡当中走了出来,一只头顶苍穹脚踏大地的巨大凶神虚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体积之巨大即便是整座郾城与之相比甚至都显得无比渺小。   锁链成为碎片,凶神俯视人间。   背后双翼密布着紫金之色,它的手掌之中生出了无数鳞片,鳞片形成盔甲覆盖全身,然后它握住了刺向眉心的那把剑,手掌用力,长剑化作碎片散于天空。   二先生抬头看着那凶神身影,脸上的表情愈发寒冷起来。   ……   ……   天空之上的战斗不止一处,棋魔以身为法阵对决邱极和邱再一二人,他的实力很强,以一敌二并没有太大的压力,只是面对杀意滔天的帝族族长和大长老二人想要取胜也不容易。   叶家老祖和帝族五长老之间的战斗则要激烈的多,甚至刚开始交手便已经到了分生死的地步,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帝族五长老面对这个以前觉得随时都可以捏死的小家族老儿竟然是渐渐不支,有所不敌起来。   这一发现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举手投足之间的功法也变得愈发狠辣起来。   而邱天理和邱处机以及五极峰的另外两名宗师长老之间的战斗则是一胜一负,邱天理占上风,邱处机占下风。   五极峰的双修功法在战斗之时有着特殊用处,让二人有些不好防备。   而在一方小天地当中,刘先生负手而立,原本慈祥的面容已经消失不见,那张脸古井无波面无表情。   站在他对面的便是五极峰掌教洪济州以及帝族的最后两名五境宗师。   刘先生四周生出无数花草,往前迈出一步,脚下地面开始变换,四周小天地也是变了模样,他站在了洪济州面前,二人的眸子互相对视着。   洪济州原本已经到了暮年的身躯竟然是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力量,无数花草粉碎,周遭小天地也开始晃动起来。   但刘先生却是不为所动,抬起一只手往前轻飘飘的拍了出去,这一掌看起来很慢,但却很快。   时间在小天地当中仿佛发生了变换和更改,似快实慢,似慢实快。   洪济州须发飞扬,霸道功法弥补周身,这一掌落在他的身上竟然是发出了一声巨响,狂暴且巨大的灵压在交织之处轰然炸开,二人的身体各自倒退而出。   但刘先生在倒退之时却身化虚幻出现在了另外两帝族长老的身侧一步迈出封锁天地,然后抬手再度拍了出去。   两名帝族长老多年相处早已经有了默契,在感觉自身被封锁之后便立刻动用全力将彼此的力量合二为一同时轰向了同一个薄弱之处,封锁之力消失,二人靠在一起,抬手朝着刘先生的手掌击打而去。   刘先生面无表情,手掌按住二人的攻势,小天地轰然一沉压迫的那二人身子一个踉跄。   而与此同时洪济州已经朝着他杀了过来,但他却置若罔闻,双手翻飞结出印决,重重的拍打在了二位长老的身上。   他的身体也被洪济州给踢飞出去,落在地上滑行出去很远一段距离。   起身站立,无悲无喜的擦拭着自己嘴角的鲜血,仿佛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刘先生抬起了手。   他的手掌有些苍老,上面带着些许褶皱,许是太久没有打过架,太久没有修行过,那双手上的老茧变得淡薄了许多。   但仍旧很有力量,所以他的手掌用力握紧,两道巨大无比的爆炸声从小天地当中传出。   帝族的二位长老身子踉跄着跪倒在地,双目大睁,满身鲜血。   洪济州面色阴沉,目光闪烁中带着忌惮。   刘先生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三人,面无表情。   ……   ……   感受着四周天地当中不绝于耳的战斗声响,知白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他就像是胜券在握,老实说眼下的战场当中除了二先生之外其余人都是或多或少落入了下风,这怎么看都不太可能赢。   但他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半分减少。   目光注视着李休,知白取出了一张棋盘放在了执法堂的桌上,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势。   李休走到了他的面前坐下,将黑子递了过去。   “你先行。”   知白身后接过:“却之不恭。”   下棋是一件雅事,但也要分场合,眼下旁人为了他们两个打生打死,而他们二人却在下棋,怎么看也有些说不过去,但这就是现在这时候应该做的事情。   因为二人是棋手,将自己该做的一切全都做完了,那么棋手所能够做的事情除了等待棋子分出胜负之外,便只剩下了桌上的一方棋盘,桌角的两杯浓茶。   “殿下认为,这一次谁能赢?”   李休说道:“你从未赢过我。”   知白摇了摇头,也不生气:“殿下应该知道,有时候我不是不能赢。”   李休点点头道:“但这次你一定会输。”   知白很好奇,于是变开口询问:“殿下为何如此肯定?”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看着那些渐渐开始出现倾斜的战局,淡淡道:“你的人不如我的人,我自然就会赢。”   知白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身侧的人虽然少,但是每一个都是绝顶,让人佩服。”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下棋的人通常会为自己准备后手,殿下觉得我的后手会是什么?”   他凝视着李休的脸,似乎是想要从上面看到什么端倪出来,只是很可惜,那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   李休朝着他的身后看了看,那里现如今只站着一位许骄人,但许骄人没有动手,甚至没有看他们两个,只是偏头看着遥远天际之上的那片密集云雾,云雾足够密集就可以遮蔽太阳,月亮,还有星星。   但他拥有无法遮蔽一个人,一个身穿道袍,身姿挺拔,剑眉笔直,面色冷峻的人。   那个人看起来真的很冷,就连那双眸子当中都是带着淡淡的冷漠,看起来就像是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的眼里没有郾城,没有帝族,没有知白,也没有李休,有的只是许骄人。   因为许骄人欠武当山一场因果。   他今日来取回这场因果。   知白也发现了他,认出了这是武当裴子云,然后砸了咂嘴,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不愧是武当山的人。”   许骄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天边飞了过去,既然裴子云要他来还这一场因果,那便试一试,来还因果的究竟是谁。   后手之所以能够被称之为后手那就是因为旁人并不知道,李休自然也就不可能知晓知白的后手究竟是什么,但他也没有打算询问的意思,因为早晚能够见到知白藏匿的那张底牌。   见到他不感兴趣,知白耸了耸肩放下了一枚棋子之后再度夸赞道:“殿下的棋艺果非常人,便是我在这张棋盘上也胜不过你。”   李休说道:“无论是哪一张棋盘,你都胜不过我。”   知白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我很好奇,殿下既然知晓四师兄和王三秋去抓了青鸾,为何丝毫不急?”   王三秋和江临伞不在此地,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得回来,对于战局并无影响,但得到了青鸾,如果用武当山的话来说就是青鸾与李休之间有因果,这便是他输了一筹。   纵使洪济州死在了这里,王三秋依旧可以用青鸾作为炉鼎,这便是李休的过错。   以李休的性子断然无法接受这一点的,所以他很好奇为何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丝毫不急。   李休沉默了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刚刚猜到你要做的事情之后我的确有些着急,但紧接着我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便不再急了。”   知白这下更加好奇了起来:“何人?”   李休放下棋子,偏头看着遥远方向,想起了那身当初在书院初见之时的那身蓝衣,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轻声道:“一个棋力不在我之下的人,他知晓什么时候该去做什么事情。”   他抬头注视着知白,淡淡道:“有时候,一张棋盘,可以有三个棋手。” 第672章 蓝衫,陈知墨,侧着脸   白鹭洲,悬沧湖。   白鹭洲并不是独立的地域,只是位于荒州边缘临近海域的一处地方,这里人迹罕至,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危险,而是因为白鹭洲之上的资源很是稀缺,算得上是一片荒芜,入眼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干裂的黑土地。   如今已经陷入了冬季,白鹭洲上飘着雪花,落在地上短暂的遮蔽了那些荒芜,只有在冬季的时候放眼看去这片地方才会和其他土地别无两样。   不过白鹭洲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其中有一座大湖,名叫悬沧湖,湖水之清澈,大湖之广阔在整个荒州也是闻名,有好事者更是说白鹭洲之所以遍地干旱荒芜,其根本原因就是所有的水泽都被悬沧湖吸了过去。   这里很好看,天上下着雪,湖面上倒映着天空的晶莹,雪花落在水面,湖水泛起无数个波澜。   青鸾就站在湖畔岸边,低头看着眼前景色。   倒悬天里也有这样一座湖,二者并没有高下之分,她此刻看的也是不一样的景色。   在她身后百里之外跟着一名五境宗师,正是唐国的宗师强者,并未靠近,只是按照李休的吩咐远远随着。   离开桂阳城后一路上这个姑娘很少会去人群密集的地方,走的都是一些山野路,她看的是人间,并不是人。   这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姑娘。   这一路上他跟随在身后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也变得平静了很多。   悬沧湖美不胜收,那女子站在湖畔,漫天雪花落下,这一幕更美。   只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破坏了这种美感的事情,遥远的天际之上传来了一股气息,气息很强,而且十分浓烈,那是一位五境宗师。   大唐宗师起初还以为只是路过于是也就没有在意,但他发现那道气息在无比迅速的朝着青鸾站立的方向疾驰而去,转瞬间便已经接近了五十里内。   这一发现让他面色微微一变,一步迈出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拦在了那道气息之前。   浓烈的气息消散,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目光微微一凝,认出了眼前这人。   在荒州做事首先要做的便是认清楚了荒州之上的所有宗师强者,眼前这位便是五极峰的王三秋王长老。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王长老不远万里来这悬沧湖,有事?”   王三秋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五极峰做事,还轮不到你唐国插手。”   这话还真是有意思极了,大唐五境的眼中浮现了极危险的寒芒:“王长老刚才说的什么?本官一时耳鸣,没有听清。”   王三秋看着他,重复道:“我五极峰做事,何时轮到你唐国过问?”   “这一次我听清了。”唐国五境点了点头,目光凝视着他,淡淡道:“今日过后,五极峰便不用存在了。”   这就是唐国的底气和自信。   若是以往王三秋可不敢这么说话,但现在,他冷笑一声说道:“那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唐国五境没有说话,脚下灵气运转,刚要动手却猛地偏头看向了悬沧湖的方向,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名游野修士的气息,而且是荒人的气息。   看到他还是发现了,王三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唐国修士对于气息的感受太过敏感,即便是我刻意释放自己的气息也只能做到短时间的遮掩四先生,不过时间虽短,却已经足够。”   现在的江临伞已经走到了悬沧湖畔,站在了青鸾身前,而你已经被我拦住,那么谁还救得了她?   这就是王三秋要表达的意思。   唐国宗师意识到了这一点,面色变得阴沉了下来。   “那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过去杀了他。”   王三秋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那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五境宗师的战斗即便是相隔遥远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强大的能量波动足以让任何人产生恐惧。   青鸾背对着湖水,面朝前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一身灰衣,手持纸伞,无数雪花纷纷落在伞面上,无法沾染到他的身体。   这就是荒人的四先生,从浦的四弟子,江临伞!   “跟我走。”   并没有去看身后的巨大波动,江临伞面色冷淡的看着身前女子,声音同样冷淡,似乎哪怕就算是仙子降临人间,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   青鸾问道:“去哪里?”   江临伞回答道:“郾城。”   “去做什么?”   “那不重要。”   青鸾沉默了会儿说道:“离开桂阳城之前,李休曾让我多看一看人间广阔,我还没有看完。”   这就是不去的意思。   江临伞说道:“去留由不得你。”   青鸾虽然不通人情,却也知晓这是要动手的意思,于是不再多说,身上衣衫浮现一层淡淡的光芒,经过上次和李休的战斗之后她身上的木笛和脚下的铃铛全都失去了作用,就只有这身衣服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我修复了完好。   看来李休说的没错,人间广阔,黑白并存,总有些恶人存在。   江临伞看了一眼她身上浮现的一层光亮,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青鸾没有说话,周身之上涌现出了丝丝仙气,她的身子凌空漂浮,宛若仙人临世,让人不敢亵渎。   只是江临伞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很冷,而且足够心狠手辣,在他的眼中就只有活人和死人两个区别而已,并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   “如果你不想走,那我就打倒你,然后带你走。”   他往前行走,举在手中的伞从未放下,无数雪花落在伞面上,伞面轻转,雪花如刀一片片朝着青鸾射了过去。   青鸾抬起了手掌,仙气遍布身前,如刀风雪击打在仙气屏障之上,纷纷化作碎片跌落到了地上。   江临伞面无表情继续朝前走着。   他的实力很强,尤其是在南雪原之上险些被子非一剑斩杀之后他变的就更强了起来,如果他现在的实力放到荒州草黄纸上,可排进前三。   他是从浦的四弟子,本就该如此优秀且强大。   青鸾虽强,却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走到了仙气屏障之前,抬起了一根手指,往前轻轻一点。   仙气屏障随之破碎,然后他的身体从伞下消失一掌印在了青鸾的肩上,青鸾的身体倒飞出去落进了悬沧湖里,而江临伞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了那把纸伞之下,就像是从未离开过。   如此实力堪称恐怖,便是当初李休和审正南也要联手才能胜过青鸾。   遥远处的王三秋感受到那边的战斗之后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那里要比咱们先结束。”   唐国宗师没有说话,腰间官印牵连大唐国运,手上攻伐愈发凌厉。   王三秋目光阴沉,渐渐落入了下风。   青鸾破水而出,那一掌固然将其击退,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她的实力在离开倒悬天之后下降了不少,如今失去了木笛和铃铛,最擅长的音律攻击无法使用,现如今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恐怕也就只有在倒悬天当中时候的七成左右。   江临伞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我知道你的实力受到了限制,但我也没有动用全力,你不是我的对手,跟我走,或者我强迫你跟我走。”   “这应该不难选择。”   青鸾没有说话,湖水从她的身上朝着下方滴落,水滴和雪花融合在一起最后一起消融到了悬沧湖里。   在皇甫家的时候她和李休学过很多事,其中一件便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条很重要。   她不想跟江临伞一起去,那便不去。   没有说话有时候是代表默认,也有时候是代表拒绝。   眼前这代表的应该就是拒绝,江临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迈步朝前走去。   只是他刚走了一步便停顿了下来,眉头微皱目光错过青鸾的身影看向了遥远处,那是悬沧湖一侧,距离这里大概有着三四里的路程,一个穿着蓝衣的人影踩踏着白雪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青鸾同样回头看了过去,那个人影走的不快不慢,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的走着。   片刻功夫便走到了他们的眼前站下。   蓝衫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青鸾,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慰道:“下来吧!”   青鸾从未见过他,但看到这张笑容她便情不自禁的安稳了许多,身形从空中落下站在了湖畔之上,目光好奇的看着他。   江临伞也在看着他。   蓝衫青年看着江临伞,叹息道:“我懒得打架,如果换做旁人的话我一定会开口劝他回头是岸,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江临伞认出了眼前男子,于是问道:“为何我不行?”   蓝衫青年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拥有微笑,只是眼中满是杀意和冰冷:“你这荒人的杂碎,除了死在这里之外,又哪里有其他选择呢?”   江临伞淡淡道:“或许死的是你,也说不定。”   “总要试试才知道。”   这是书院弟子很喜欢说的一句话。   他是陈知墨。   当初提前来到荒州历练,自始至终都未曾去见李休,只是未曾见面并不代表对彼此不了解,恰恰相反,他们很了解彼此,在知晓李休让青鸾独自离去的时候他便算到了这件事。   他的算力不逊色李休,只是李休在局中,他在局外,而局外人往往看的更清楚一些。   如果知白要在郾城与李休一分胜负,那就要找几个帮手,五极峰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有足够的利益,但他不敢肯定,只是虽然不敢肯定也是远远地跟在后头,没出事自然最好,出了事也有个照应。   知白在青鸾身上做了记号,所以能够感知到她的方位,陈知墨感知不到青鸾,却能够凭借唐国官印感知到那位大唐宗师,这就足够了。   江临伞轻轻歪着头,挑眉道:“好春光不如做一场?”   陈知墨讶异道:“你也知道?”   江临伞轻声道:“可惜现在不是春天。”   陈知墨摇了摇头:“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可惜的,反正到了最后死的人都是你。”   和李休不同,他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无论是闲聊还是废话他都喜欢,尤其是这几年在荒州太过无聊,偌大的荒州哪里有书院有意思?   说到底还是要做一场。   江临伞放下了伞,他不喜欢淋雪,他常年撑伞,但他同样知晓,如果这时候不放下伞,那么自己真的会死。   看着那张由于常年身处雪原而变得有些苍白的面容,陈知墨的脸色有些复杂。   “想不到就从浦的六位弟子当中,最先死的是你这个老四。”   他似乎是感到可惜和遗憾,但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张棋盘,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棋盘虚影,那是他的命魂。   黑白子凭空出现不停地落在棋盘之上,然后连贯纵横的黑白子形成了两条黑白巨龙,巨龙盘旋天空俯视着江临伞,然后直冲而下。   青鸾站在身后目光微凝。   江临伞身处棋盘当中,他被困在棋局之内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黑白子,看不见外界的陈知墨。   这是集杀伐与困局于一体的攻伐手段。   他的目光冰冷,抬头看着俯冲而下的两条巨龙,面无表情的举起了双手。   那双手看上去很平常也很普通,但却按住了黑白龙头,然后微微用力。   两条巨龙被捏爆而去,棋盘上密布的黑白子也随之破裂,棋盘变得虚幻起来,露出了陈知墨的身影。   “还不错。”   陈知墨开口夸赞了一句,虚幻的棋盘重新恢复原来的模样,只是不同的是他走进了棋盘当中,二人相隔遥远,都是踩在棋盘底线一格。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只跨过了一个格子,身形却出现在了江临伞的面前。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点了过去。   江临伞身上的灰衣裂开了一条缝隙,身形微侧躲开了这把折扇,然后抬腿迈了一步。   棋盘虚幻,他这一步迈出竟然是出现在了四格之外,陈知墨微微一笑扇面翻转散去的两条巨龙竟然是重新出现而且变得更加狰狞。   江临伞低头看着脚下,纵横棋盘暗含诸多杀机。   他闭上了眼睛,只有一瞬,然后再度睁开,身上没有传出任何气息,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抬起了拳头打在了地上。   大地裂开缝隙,陈知墨的身体飞出棋盘之外,天空中的两条巨龙随之消失。   他侧着脸。   陈知墨落在地上,也侧着脸。 第673章 最后出现的两个人   “你的实力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一些。”   陈知墨看着江临伞,难得的夸赞了一句。   脚下的棋盘消失,他竟是被江临伞硬生生的轰出了棋盘。   纸伞随风而起,不知要飘向何处,江临伞面无表情,突兀道:“可惜现在不是春天。”   这话是在说之前好春光不如做一场的事,也是在说他自己,他生在雪原长在雪原,这辈子看的最多是雪,最不想看的也是雪。   陈知墨是个难得对手,无论是自己死还是他死都应该有个好日子,冬天并不是好日子。   陈知墨轻笑道:“冬天也好,算得上是落叶归根。”   他的话音刚落,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往前冲去,掀起的气浪将那把纸伞冲的更高。   江临伞也不躲避,因为他不认为今天死在这里的会是自己。   青鸾始终站在湖畔上,她想要帮忙,却又想起了李休说过的话,知晓眼前这一幕不该她来插手,那是那两人之间的事情,生死都是。   ……   ……   郾城,帝族执法堂内。   一张棋盘可以有三个棋手,当李休说完这句话之后,知白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消失了,他微皱着眉,似乎想不到有谁还能够插手这其中的事情,并且能够掺和到他们两个人的棋盘上。   直到天上的二先生白衣飞扬,浣熊的身上洒落许多鲜血之后他方才想到了一个人,皱起的眉头为之舒展:“陈知墨?”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下着棋,这盘棋,他下的愈发得心应手。   知白也不说话,二人相对而坐。   棋魔仍旧占据上风,只是帝族传承久远,身为族长的邱极手中竟然是掌控了不止一种秘术,不仅威力强大而且颇为诡异,让棋魔有些忌惮并不能放手施为,只能尽全力将邱极和邱再一二人留在身侧,免得他们腾出手来。   天空当中的几处战局都趋于平稳,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叶家老祖的打法倒是极为凶戾,招招都是以命搏命将帝族五长老打的是苦不堪言,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气的是胸膛不停起伏,但是让他和这区区叶家的杂牌五境以命换命他是万万不愿意的,只能憋屈的暂避锋芒,落进下风几乎是在被压着打。   不戒仍旧站在地面,单手虚托,佛光普照,将数百位三境修士关进了掌中佛国之内无法挣脱。   叶修则是起了杀心,原本还有所顾忌没有下杀手,但是打着打着发现这些人招招都是奔着要他命来的,索性也就冷淡了下来,森然杀意毫不掩饰,短短片刻功夫便已经斩杀了六七位游野修士,尽管自身也已经受到了不轻的伤势,但看到他这股子杀神的模样,四周的其余人竟是有些忌惮了起来。   只是无论不戒和叶修再如何强悍,终究只是五境以下而已,对于这场战局还是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可以说现在真正能够影响胜负的只有两个地方。   二先生和浣熊。   还有一处便是刘先生。   因为如今二先生明显的占据上风,刘先生也是如此,眼下比的就是二人谁能够现将彼此的对手解决掉,然后腾出手来帮助别人。   谁先赢,哪一边就会赢。   只是看浣熊那虽然受了伤却还是一副凶威滔天的样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落败,二先生乃是神修,固然强大但是熊胖也是上古凶煞,背后还有凶神庇护,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而此刻一方天地当中,洪济州的面色已经是变得愈发阴沉。   刘先生的实力在他之上,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身后还有两位帝族五境,若是三人联手不敢说稳赢,起码也不会打的如此狼狈。   实在是因为这刘先生的攻伐手段过于莫测,完全不和洪济州正面相抗,总是对那两名帝族五境动手,偏偏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你还拦不住他,如今一刻钟时间过去,眼看着那两名帝族长老已经身受重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在这里。   “刘禹锡,你虽然已经脱离典狱司,但毕竟也算是典狱司之人,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与弟子联手来到帝族逼亲,就不怕传了出去,让天下人耻笑吗?”   洪济州一边凝神看着刘先生,一边开口说道。   刘先生看着他,面无表情:“老夫当年已经做了一件错事,那现在就不能再错第二次。”   洪济州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道:“你又如何知晓现在做的就不是错事?”   刘先生沉默了片刻,他的眼神变得冷了许多,许多年在巴山的修养让他已经习惯了修身养性,哪怕是有了替弟子出头的想法心思依旧是不如从前那般杀伐果断,这很不好。   他抬着头,目光透过小天地落在了外界不停厮杀的叶修身上,眼中的神情更加冰冷了起来:“老夫认为这是对的事,那他就是对的事。”   话音刚落,刘先生也不再多说,再度朝着洪济州等人走了过去。   洪济州的心思大多都放在那两名帝族五境的身上,以往的每一次攻势都是刘先生假借与他交手,实则却在交手的瞬间错开了身子将一切攻势宣泄在了那二人身上。   他本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只是不成想刚刚交手他的面色就变了,因为这一次从刘禹锡手中感受到了万钧之力,而且并没有任何虚晃一招的意思,猝不及防之下他竟是被这一掌生生的印在了胸口处,整个人的身子也是踩踏着地面不停地倒退,瞬间便将其身后的两位帝族五境暴露了出来。   刘先生目光平淡,脚掌踏出,天地随之一顿,那两位五境刚要动身便被禁锢在了原地,说到底未入诸天卷和已入诸天卷的人实力差距实在过于巨大。   刘先生如今的实力在诸天卷上只怕可以拍进前二十五当中。   洪济州眼见情况不妙,不由得迅速的稳住身形,一股无形气息以他为中心释放而出,包裹着四人的这方小天地竟然是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四周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无数裂痕,就像玻璃上的缝隙,随时都能够破碎一般。   他的脚掌发力,地面发出裂痕,空气当中传来音爆,身形所过之处隐约可见虚空碎片垂落而下,这一击洪济州使用了全力,四周的小天地震动的更加强烈。   刘先生已经站在了那两位帝族五境身侧,他回头看向了洪济州。   大道发出轰鸣,自他的胸口之上猛地射出了一股强大无比的能量波动,就像是从熊胖口中吐出的那道足以洞穿天地的紫黑色光柱一般笔直射出。   巨大无比的爆炸声从几人交手的地方传出,四周围绕的小天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悉数破碎,一道足以撕裂风云的能量光柱冲霄而起,碾碎了天上白云,阻断了耀眼阳光。   脚下升起尘土,尘土伴随烟雾。   浓密的烟雾洒满了整个帝族,无数人闭上了眼睛咳嗽了起来,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直到尘烟随风而逝,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便是李休和知白以及天上正在打斗的众位五境也是齐齐看了过去。   烟雾消散,首先出现的洪济州的身影,他站在那里身上衣衫破碎,露出了沾满鲜血的肌肤,身体之上似乎还有些漆黑,淋漓的鲜血洒满周身,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那双眸子当中甚至能够隐隐见到惊恐之色。   随着尘烟继续消散,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了刘先生的身影,只是就这一眼,所有人却都是瞳孔猛然骤缩,一时之间竟是觉得如鲠在喉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在尘烟当中,刘先生长身而立,左右手分别摊开,在他的手上提着两个人,被他掐着喉咙拎在半空,四肢无力的垂了下去,就连脑袋都是歪向了一侧眼看着是已经死的透透的。   无数人大惊失色,甚至已经失去了言语,满脸的不敢置信,那些前一刻还在和叶修拼死的帝族修士这一刻瞬间面色苍白,眼中带着惶恐之色竟是根本不敢动手。   那可是帝族的两位长老,全都是五境宗师,放到外面也是一方豪强,可眼下竟然说死就死了?   被人家像是提着小鸡子一样提在手里,谁不害怕?谁不恐惧?   就连天空之上战斗的那些五境强者都是面色大变,与叶家老祖交手的五长老更是心中骇然,手上动作一个不慎便被叶家老祖打出了一道伤口。   邱天理和邱处机面色也不太好看,只是既然选择了阵容那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是在心中对于邱极这个族长愈发不满起来,帝族弱势多年,每一位五境宗师都是难得的战力和顶梁柱,眼下因为他的决策竟然死去了两人,即便是真的将邱小离嫁给了雪无夜又能如何?   若是帝族自身实力因此衰弱,便是万香城再如何鼎力支持又有何用?   地面上,邱泽拉着邱小离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每一次选择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付出了如此代价之后便泯然众人,就此败落,而有的人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之后却能够重整旗鼓,扫除异己,更上一层楼。   邱小离低着头,握着邱泽的那只手掌不自觉的用着力,指节泛着青白。   她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害的族中两位长老殒命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的面色苍白,有些慌乱。   邱泽看着他,然后偏头看向了叶修。   邱小离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同样偏头看向了叶修,然后眼中出现了一抹温暖,手掌也变得舒缓了起来。   天空之上正在和棋魔对峙的帝族族长邱极以及大长老邱再一见到这一幕后不说是目眦欲裂也是差不多少,两位宗师,那可是足足两位宗师,整个帝族上下也就一共只有七位而已。   “李休,今日老夫定当让你走不出这郾城帝族。”   听着天空之上传来的暴怒声音,李休声音冷淡:“与圣宗比起来,你应该庆幸你帝族有两位长老可以不用死。”   听到这话,暴怒的邱极瞬间冷静了下来,也不再多说,手上攻伐也是变得凌厉无比,低头扫过李休的目光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不远处的邱天理和邱处机听到这话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这话明明是在夸他们两个英明神武,可是听到耳朵里却总觉得味道不对。   刘先生放开了手,两具尸体如同两滩烂泥一般摊到在了地上。   他目视着洪济州,迎着这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洪济州竟是忍不住心底一寒。   而此时的李休和知白则都是收回了目光。   李休说道:“看来今日这一场,应是我胜了。”   本来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场面,不成想刘先生的实力太强,这就像是三个支点一般,原本应该是最稳固的存在,可一旦失去了其中之一立刻就会变得如同大厦倾倒,无可挽救。   知白赞叹道:“不愧是刘先生,当年能够搅弄风云,如今依旧能够如此,忍不住让人敬佩。”   他抬手放下了一枚棋子,二人下棋的速度并不算快,到了现在他的黑子也就只是处于一点劣势而已,还没有倾覆之危,于是笑道:“只是殿下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话?”   李休眉头微皱,沉默着没有开口。   知白也不在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自顾自道:“身为一名棋手,当然还是要留着一张底牌才行的啊!”   他伸手将一直挂在自己腰上的印玺取了下来,手指弯曲在上面轻轻的弹了弹,一道光亮冲霄而起。   像是某种信号。   天地间忽然下起了雪,这雪昨日方才下过,最重要的是今日太阳高悬,无论如何看也不该有雪,可他偏偏下起了雪。   一名女子突然从天边出现,脚踏着雪花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她的那张脸很冷,身上所透露出来的气息无比强大,竟是只比熊胖儿弱上一些。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却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一般,然后无数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在帝族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传出来的气息比那女子还要强上一筹。   这都是足以在诸天卷上排名前二十五的恐怖存在。   李休的目光冰冷,面无表情,他认出了这二人的身份。   雪国。   荒人!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74章 儒以文乱法   雪国常年生活在北雪原,他们断然不会插手外界之时,可是却来到了荒州两次,两次都是为了杀他而来。   即便有着他是李来之儿子的因素,此举也有些荒唐。   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看着眉头紧皱的李休,知白出奇的没有说话,他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唤出这二人根本原因其实是并不打算让这二人出来,李休是何等人?   雪国和荒人相继而出,一旦被他抓到什么破绽看出什么线索,恐怕对他们的大局有所影响,这个局很大,大到了足以遮天的地步。   那就越要小心谨慎。   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对于场中形势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两个实力不下于刘先生的人出现,将会对战局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帝族族长邱极的脸上露出了森然杀意,不单单是在针对李休,同样也是在针对知白,有如此强助却不早些出手,非要等到帝族两位长老死于非命之后方才现身,他可不在乎知白是否有什么谋划,因为无论有什么谋划都和他没有关系,今日即便是赢了下来帝族也是损兵折将,想要再次有所作为可以说是比先前还要困难。   这二人入场之后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原地站下打量着场中众人,那名荒人的目光始终在李休,知白还有二先生三人来回流转着,看着李休的目光中满是杀意,看向知白和二先生的目光中则带着尊敬。   至于那名来自雪国的女子则是一直在看着李休,任凭四周的人再多她也没有多看一眼。   眼下的形势渐渐不妙起来,邱天理和邱处机二人眉头紧皱,手上动作加快了许多,现在如果不能尽快腾出手来的话,一会儿自己这些人说不得都得死。   帝族五张来则是士气大振,开始彻底抛弃了进攻全心全意的防守了起来,虽说百密必有一疏,但他乃是堂堂的五境宗师,一心防守苟活叶家老祖一时之间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棋魔则是面色冷然,下手开始狠辣了起来,以自身为大阵,威力惊人无比,并且手段也是狠辣果决,不在顾忌自身,动手间都是以自身最小的伤势却换取邱极和邱再一两人最大的伤势,二人联手竟是被他隐隐压制。   刘先生手上动作也是不再犹豫,在诛杀了两位帝族长老之后目光便放在了洪济州的身上,眼下形势突变,最好的方法便是用最快的速度杀了这位五极峰掌教。   天空之上有许多个战场,但其中最遥远的还是要数裴子云和许骄人二人。   二人立于苍穹之外,同时低头看了一眼刚刚进入场中的雪国女子和荒人宗师。   许骄人说道:“看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下面的事情就要结束了。”   裴子云对于下面的事情并不关系,谁输谁赢也和他没有关系,只是冷冷道:“下面的事情是否结束并无所谓,你我之间的事情今天一定会结束。”   许骄人只剩下了一条手臂,但对于他这个境界来说这已经不算重要,二人试探着交手了片刻之后对于彼此的实力也算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许骄人的修为并未有太大进展,长林破灭,他一路远逃荒州,直到如今修为虽然精深了一些,却没有进展。   裴子云上次落在下风,回到武当山之后在九字真言之前坐了很长时间,如今的实力已经有了不小的提升,他有信心对付许骄人。   许骄人说道:“下面的事情结束了,你又要怎么结束你我之间的事情?”   他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一旦知白赢了,二先生腾出手来,他与二先生联手,裴子云必败。   裴子云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如何知晓最后赢得就一定是知白。”   许骄人微微愕然,旋即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   裴子云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刘先生说道:“却也未必。”   他这一眼看去,许骄人也好似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只见地面上的刘先生已经将洪济州砸进了地里,身上须发飞扬,一股无形的波动包裹着全身,明明看之不见却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波动的强大。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儒以文乱法?”   裴子云没有回答,欺身而上,临兵斗者四字真言瞬间发出,堂皇而落。   儒以文乱法,这是儒家的一种修行手段,也是行走文圣道路之人的才能够修行的能力,只是擅长使用的人很少,即便是偌大的三七崖当中精通此法的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小撮人而已。   刘先生修行的不是文圣道路,为何会此种手段?   没人知晓,显然也没人能够给出这个答案。   儒以文乱法能够更改天地规则将自身的实力提升到另一个层次,但副作用也是极大的,一经使用事后最轻的也是折寿重伤,更多的则是必死无疑。   这是背水一战之时方才会使用的法术。   刘先生这是抱着必死之心才会使用。   叶修双目猩红,手上的动作更加凌厉,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感受着那如此狂暴的气息,知白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了那名荒人五境。   那人得到了示意之后点了点头走进了洪济州和刘先生二人的战场当中,有了他的插手刘先生的攻势暂时被抵挡了下来,但是即便是二人联手也只能勉强挡住,面对着将生死弃之度外的刘先生他们两个显然并不是对手。   知白回头看了一眼那名雪国女子,说道:“请前辈动手帮忙。”   谁知那雪国宗师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眸子仍旧是盯着李休。   知白眉头微皱。   雪国女子淡淡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杀李休,旁人与我无关。”   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白有些意外,其余人也是看了过来,然后便看到那雪国宗师的身子飞到了半空当中,踩踏着雪花俯视着李休。   她的手里提着一把剑,目光冷然带着杀意,不加掩饰。   她竟是要直接对李休出手!   许多人都是大惊失色,梁小刀急忙跑了回来,聪小小飞身而上,不戒松开了佛国转身冒着金光往回跑。   棋魔也是瞳孔一缩迅速从空中落下,浣熊凶威滔天紫金色骨翼闪动,身形已经是俯冲下来。   谁也想不到这位雪国宗师竟然会不要面皮的直接对李休一个后辈动手,要知道这场中的五境可还没死光的呢!   他们的动作很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些,那把剑已经刺到了李休的头顶,雪国女子面容俏丽,区别于唐国女子,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她的眼中满是冰冷,没有任何波动,她要杀人,要杀李休,仅此而已。   李休抬着头,他的眼中同样没有任何波动,无悲无喜。   那把剑刺在了他的眉心上。   他的眉心上闪烁着一点光芒,然后一片龙鳞飞了出来。   接着是一条龙。 第675章 局势倾斜   天地仿佛都在此刻沉寂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在了半空中。   浣熊,棋魔,梁小刀,聪小小,不戒,包括那个已经将长剑刺到了他的眼前的雪国女子,在剑尖与眉心指甲隔着一片龙鳞,龙鳞散发着光亮,明明足以照亮天地,去给人一种柔和之感。   这是当初他离开书院之前,在后山与那条龙道别之时那条龙所赠予的鳞片,平息了他的魔性,明悟了真心。   但他知晓这龙鳞最大的能力并不只是如此而已,它还有着更大的用处,比如关键时刻能够救他的命。   李休并不之下这片龙鳞究竟有多大的能力,但他知道这是那条龙给他的,如今整座大陆已经没有了真龙,而书院后山有一条,那想来应该很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条龙真的很强,而且实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龙鳞悬空,一条龙从其中生成冲出撞在了那把剑上。   天地再次恢复原貌,但所有人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就连那追逐棋魔等人的帝族族长还有二先生都是停顿了身形,唯独不变的就是裴子云和许骄人依旧还在打架。   刘先生提着洪济州不停猛砸。   雪国宗师的眸子睁的大大的,含霜面容出现了一抹惊骇,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幅场面,那是龙?   就连一直稳稳坐在棋盘一侧的知白都是霍然起身,面色骤变。   龙吟之声响彻九霄,震荡四海,整座大陆都听到了这声龙吟,这是自万年以前真龙消失以后出现的第一声真真正正的龙吟。   妖域之内无数妖族愕然抬头,而后轰然跪倒。   那条龙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终究不是真身,只是藏在龙鳞之内的一道残识而已,只是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持剑的雪国宗师,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龙鳞从空中跌落落入了李休的掌心当中。   他轻轻攥着,然后消失在了掌心。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便是熊胖儿都缩了缩脖子。   只是战斗还要继续,略微平复了心绪之后众人便重新回到了天空之上,只是和之前比较起来邱极等人的面色极为难看,堂堂的雪国宗师,实力不在刘先生之下五境强者,竟然一个照面便人间蒸发,那就是真龙?   李休与真龙之间有何渊源?   没人不会忌惮。   梁小刀和聪小小对视一眼拉住了还要往前的不戒,既然李休已经无事那便无事了。   至于那些从不戒掌中佛国之内走出来的数百位上三关修士哪里还有抵抗的胆子,都是战战兢兢的往后面退着,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天上。   李休则是重新坐回了棋盘之前,抬手拿起白子继续着未完成的棋局,而现在白子已经占尽上风,黑子就快输了。   他抬头看着知白,认真道:“你我都是棋手,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没有底牌呢?”   知白目光定定看了他半晌,最终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同样下着棋,只是和之前云淡风轻模样不同的是此刻的他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是从浦最小的弟子,但威望最高,被荒人尊称为六先生,擅布局,擅算,擅人心,如果没有李休半途而出,在上一次的南雪原大战之时小南桥就已经被破了。   这也是他虽然修行天赋不如其余几个师兄,但却备受尊敬的原因。   前段时间他联合雪国,阴曹,万香城还有唐国里的人布下了弥天大局,更是借着六境妖尸算计的薛红衣重伤不出,不得不守在凌烟阁内,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他需要回到南雪原坐镇,所以想要在临走之前和李休再做一场。   他从未真真正正胜过李休,而在他离开荒州之前便只剩下了这一个机会。   叶修提亲邱小离。   李休不会错过,所以他也不会错过,这最后的机会未必能够分出生死,但总能有着胜负,所以他请来了雪国宗师和荒人五境,实力都是绝强,无论是放到南北雪原上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今天这事儿本不该出纰漏,最坏的结果也是李休被熊胖儿棋魔携带逃脱。   可他手里竟然握着一条真龙,而那本该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刘先生竟然精通儒以文乱法,并且舍弃了自己的性命,知白自然看得出来,如今状若癫狂的刘禹锡已经没有了活命的打算,他只想着能在自己死之前多杀几个人。   能杀几个便杀几个。   棋盘上的对弈已经快要到了尾声,李休捏着棋子没有急着落下,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数个战场,轻声道:“这一次,你真的会输。”   知白摇了摇头:“我不会输,我只是遗憾眼前你不会死。”   李休看着他,眸子深处涌现了一抹异样,一闪而逝。   这话他在雪无夜的口中也听到过。   但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想不通,在见到雪国五境之后他不是没想过可能是唐国那头出了事情,但无论是李弦一还是书院又或者是北地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何况老实说凭借大唐的实力,即便是雪国和万香城还有荒人联手也无法做到什么。   二人沉默了会儿,李休目视着刘先生凭借儒以文乱法牵引了浩瀚磅礴的浩然正气灌入体内,将洪济州和荒人五境压着打,再度开口说道:“事情差不多要到结尾了,只是很可惜,你从南雪原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之后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听到这话,知白仿佛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那张脸终于是彻底变了模样。   ……   ……   白鹭洲,悬沧湖。   王三秋和唐国宗师还在交手,只是和之前的从容不迫比较起来此刻的他面色可以说是极其难看,不仅是他这里落了下风,就连四先生江临伞那头也是被那个蓝衫青年压着打。   “他是何人?”   王三秋抬手震退了唐国宗师,沉声问道。   大唐五境露出一抹笑容:“书院,陈知墨。”   陈知墨?   听到这个名字王三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一颗心也是彻底沉下了肚子里,很多人都听说过陈知墨的名字,他自然也听过。   那可是神武魂三修的四境修士,而且神武魂三修齐头并进,丝毫没有任何拖沓,甚至有人说如果他肯专修一门的话,或许已经入了五境也说不定。 第676章 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有些人无论他的名气再大,声望再高,你终究只是耳闻罢了,只有当你很正面临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发现,他们的名气和声望哪怕再高也没有他们的实力高。   陈知墨就是这样的人!   他天资绝世,在李休未曾出现之前他被誉为是子非的接班人。   即便是李休出现之后他的殊荣也没有任何人反驳。   子非,陈知墨,李休,上中下,完美的组成了书院三部曲。   三人但有一人在,未来的书院便仍旧会屹立巅峰之上。   所以陈知墨的实力真的很强。   江临伞对此感受很深,棋盘虚影不停地破碎重组,陈知墨身处棋盘当中与其交手,不闪不避,命魂沉如大地融入了棋盘当中,江临伞身上的灰衣被他撕去了一角,脚步朝后倒退跨入了方格当中,然后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陈知墨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下,正抬着头,目光冰冷。   从空中跌落想要改变身形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没办法借力,但那只是对于修为较低者而言,对江临伞而言却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困难。   一股灵压从他的身下炸开,威力并不大却刚好将他的身子掀起落在地上,在他双脚刚刚踏足地面的时候脚下的棋盘虚影便再次破碎,他的裤腿之上出现了许多条细小的破碎。   却没有伤及皮肤。   棋盘虚影重新开始聚合,只是速度越来越慢,陈知墨抬起了手,他的手里拿着那把折扇,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折扇,但在此刻却装满了日月山河,大势被他握在手中,他手握乾坤朝着江临伞迈步行走。   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踏实,就像是天地之间有其独特的节奏一般,他的每一步都踩在这些节奏上。   江临伞的目光有些凝重,数十里之外传来的气息让他知晓王三秋现在正处于下风,自身尚且难保,完全脱不出手来掺和他们两个的战斗。   他身上的灰衣微微荡着,面色冰寒。   而四周那有节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天地大势随之牵引,并且随着陈知墨的脚步迈出,变的越来越清晰。   悬沧湖很大,平静的湖面上落着雪花,只是这无数雪花落在了水面上却并没有泛起而任何波澜,任何东西落在水面上都会有所波动,但现在却没有。   青鸾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回头看着悬沧湖面,平静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奇异。   干裂的大地之上铺着一层白白的霜雪,并不厚,风吹即破,伴随着陈知墨的脚步迈出,霜雪开始震颤,悬沧湖泛起波纹。   湖畔上有石子滚落,上下颠簸,最终落入了大地裂痕当中,就像是跌入了深渊。   江临伞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泛起了红润,他的苍白是因为常年深处北雪原再加上本身有一些暗疾所以才会始终面色苍白,此刻涌上了红润之色那是气血翻涌的表现,一股浓烈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头悄然浮现。   消散的棋盘还在重聚,就像是一层有一层不停覆盖下来的雪花,在不间断的缝补着那些缺少的空隙。   天地大势还在受到牵引,身后的悬沧湖开始沸腾起来,像是滚烫的热水,又像是冲霄的山泉。   陈知墨每走一步,天地当中的大势就要盛极一分。   肉眼不可见的无形波动从他的身体当中散发而开,这是神修之力,在此刻脱体而出宛若一场春风,春风如沐,轻柔的吹动着他的蓝衣衣角,于无痕之间吹散了那些覆盖在地上的层层霜雪。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千米的飘白尽数消散,露出了干净而又干裂的地面,无数的小石子仍在不停地震颤着,然后一步一步的落入到了裂痕当中,就像是落进了深渊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陈知墨放下了折扇,没有收起,没有挂在腰间,就这么随手的放了下去,奇怪的是折扇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静静地漂浮在了半空,磅礴的神修之力清净了方圆天地,而后融入到了折扇当中,那把扇子随之破碎。   神修之力涌入悬沧湖。   破碎的折扇化作齑粉。   整座悬沧湖升到了天空,湖水之下就像是被一只手托着一般,湖水在这一刻也不再是普通的湖水,在其中融入了一些其他力量。   水不会变化成龙,但这时候天空当中响起了一声龙吟,这是真龙的龙吟。   湖水化作了龙身。   破碎的扇面混杂在空中不停落下的雪花当中,分不清是碎屑还是白雪。   那把纸伞在下落。   陈知墨抬起了手,水龙被他托在头顶,以自身为原点牵引着天地大势,独揽乾坤。   飘散的雪被吸引了到了悬沧湖水之内,江临伞抬头看着那条巨龙忽然沉默了下来。   遥远处的王三秋化作一道流光转身遁走,只是被唐国五境以官印牵动大唐气运硬生生的将其困在了这里。   陈知墨还在往前走,脚下的棋盘彻底恢复了原貌。   他的脸上毫无波动,那双眼比这湖水还要平静,举起的手掌闭合,那条水龙的身躯开始变换起来。   陈知墨打了一个响指,水龙破碎成无数水滴覆盖苍穹遮天蔽日。   地面上已经不再有世子滚落到裂痕之下,因为所有的石子和碎屑都已经落入了地底,干裂的地面干净的像是一面镜子。   大道发出声音,宛若洪钟,这一幕吓得遥远处的王三秋更是完全没有了反抗之心,一心想要逃走活得一条性命,只是越是如此他死在唐国宗师手中的速度就越快。   子非当年以五境之身斩六境天劫。   如今陈知墨以四境之身动五境天道。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魂武神三修之力毫不保留的从体内绽放而出。   他和江临伞相隔数步。   天上的水滴突然间化作了无数个漩涡,无数个漩涡中心亮着一点星光,一阵微风吹过,无数星光变成了无数颗星辰悬在头顶。   陈知墨的脚掌踩踏着地面,地面中落入了无数的石子和泥土,无数的石子和泥土融入到了尘埃里,然后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当满天星光照在千丈花海之上的时候,天地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陈知墨面对着江临伞,轻轻地摊开双手,说道:“这就是好春光。”   江临伞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双手负在身后,脚踩着无数花朵,抬头仰望着苍穹星辰,星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无比闪亮。   能够在死前看到这样一番场面。   足矣!   那把纸伞落在了地面,落在了花里。 第677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第三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江临伞没有选择拼命一搏,也没有选择逃走,因为那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陈知墨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让这幅景象尽可能的持续时间更长一些,他很欣赏江临伞。   只是维持如此磅礴的景象需要花费的力量实在太多,一刻钟时间过后他的面色不出意外的苍白了下来,头顶的星辰也开始出现了闪烁。   遥远处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王三秋死了,唐国宗师正在往这头赶来。   明亮的眸子略微暗淡下去,江临伞叹了口气:“我出生雪原,能够死在春光之下,也算是有始有终。”   江临伞是四先生,人称阴面,行事狠辣且果决,只是临死之前的这番话和传闻多有不符。   陈知墨也不意外,有的人出生就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有的人只有到了快要死的时候才会做自己这辈子早就想做的事情。   满天星辰落下,宛若无垠无边际的流星雨洒落而下,地面上仍旧盛开着花海,只是那些艳丽的花朵在随风飘摇的时候不知带走了多少的生命。   直到陈知墨放下了手,身上的衣袍不在猎猎作响,满天星辰散去,无尽花海枯萎。   悬沧湖已经干了。   江临伞仍旧站在那里。   四周的一切全都平静了下来,唐国五境落在了他的身侧皱眉看着前方屹立的江临伞,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知墨阻拦了下来:“他活不久了,没必要急在这一时一刻。”   说到底还是英雄惜英雄,在最后的杀伐当中陈知墨留了手,所以江临伞并没有立刻死,但他却已经活不成了,早死晚死也不过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听到这话那名唐国五境也不再多说,安静的站在一侧。   “接下来想去哪里?”   陈知墨看着江临伞问道。   这位四先生还能活一段时间,临死之前到处走一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江临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边枯萎的花海,还有被风吹落到自己身旁的那把纸伞,他伸手握住伞柄撑在头顶,天上的雪依旧在不停地落下。   好春光终究无法持续太长时间。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类似于知白腰间小印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面,然后转身朝着白鹭洲之外走去,自始至终都是不发一言。   目视着他的离去,自始至终唐国宗师都没有开口阻止,凭借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此刻的江临伞是什么处境,他所受的伤太重,就算是吃十颗医天下也绝对好不了,既然医天下都救不了他,那这世上就没有其他人能够救得了。   陈知墨这是低头看着那方被他放下的小印,沉默了片刻后并没有选择毁掉,而是选择了视若无睹。   这方小印并没有什么大用,只是能够让知白和从浦等人定位到他的位置而已,江临伞如今明知必死无疑,离开之前将小印放在地上想要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临死前的这段日子他想要自己走一走。   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回身与青鸾解释了一番事情始末之后陈知墨便直接问道:“青鸾姑娘是打算继续行走天下还是如何?”   这天下很大,不单单只有一个荒州,何况就连荒州她都没有走完。   许是因为陈知墨的实力足够强悍,许是因为之前那星辰花海的一幕足够耀眼,青鸾对他并没有如同对待别人那般清冷:“李休曾说过让我看看这广阔人间。”   这应该是还想走走的意思。   陈知墨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只是取下了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红润。   这时却听得青鸾继续说道:“但我现在想和你走一走。”   她的目光看着眼前青年,带着明亮和其他。   陈知墨微微一愣,也不在意,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见他答应了下来,青鸾便问道:“现在去哪儿?”   陈知墨想了想:“回唐国。”   那名五境宗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后还是问了一句:“不去见一见世子?”   陈知墨摇了摇头:“此事过后荒州就没有值得他留下的必要了,最晚半年便会回国,届时再见也不迟。”   唐国宗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从来不会担心李休能不能解决郾城的事情,因为那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帝族之内的战斗依旧还在继续,面对二先生宛若狂风暴雨偏偏却又润物无声的攻势,凶煞滔天的熊胖完全是被压着打,索性血厚加抗揍,一时间倒也不必担忧。   放下了顾忌的棋魔动起手来可是毫不留情,以自身为大阵,抬手迈步之间便是翻云覆雨,在其背后覆盖这一层浓厚的黑色乌云,几可压顶,这就是坑杀数十万人的极凶,一旦真正下定决心要分生死,几乎可以用魔威盖世来形容。   若是没有邱再一的帮衬,单凭邱极一人的话恐怕早就已经死在了棋魔的手里,饶是如此,二人联手之下也是伤痕累累,看的下面那些帝族子弟一个个胆战心惊,再也没有了之前刚刚进府时候的傲然气焰。   只是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并不是那个魔威盖世的棋魔,也不是凶煞滔天的浣熊,而是那个以文乱法的刘先生。   此刻的刘先生完全没有了从前见面时候的儒雅和慈祥,他的衣袍沾满了鲜血,每一步迈出都会有一方小天地构建而成,而下一步迈出便会将刚刚构建的小天地引爆炸裂。   逼得荒人五境灰头土脸有苦难言。   至于洪济州更是狼狈不堪,几乎重伤。   爆裂的天地掀起了漫天烟尘,刘先生屹立在半空当中须发飞扬,衣衫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当中满是森然,一缕长发被鲜血沾染凝固在了胸前衣襟,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真真正正的杀神。   让洪济州想起来了当初典狱司之人执掌审判之时的场景。   那般景色,即便是过了数百年他也是无法忘记。   刘先生低头俯视着他,森然的目光中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儒以文乱法之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得周遭空间天地震动,大道都为之紊乱。   他抬起了手。   洪济州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面色骤然一变,四周的其他五境比如邱天理和叶家老祖等人都是面色大变,他们认识这个手势。   儒以文乱法,引得天地之力加持己身,爆发出了数倍乃至十余倍的浩然正气。   刘先生的手就像是一根墨笔,而此刻这根墨笔之前出现了一个大字。   判!   天道震荡! 第678章 此判   洪济州如今再也顾不得形象,大惊失色,忍不住惊骇道:“住手,你已经脱离了典狱司,没有资格行驶审判之权,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典狱司问罪吗?”   刘先生没有说话,只是萦绕在他指尖上的墨色更浓,那个巨大且有充满血腥的判字更深。   洪济州面色铁青,在那股庞大威压之下他的身体忍不住的开始颤抖了起来:“纵然你自己不在乎,难不成希望此次之后叶修受你连累被典狱司逐出师门?”   刘先生还是没有说话,并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意思。   他当初之所以离开典狱司完全是自己主动离开,并不是被典狱司驱逐,这二者之间是有区别的,所以即便他是叶修的师尊使用典狱司的审判之术也并不担心叶修会受到牵连。   典狱司里若真的有如此昏庸和不长脑子的人早都死了。   判字悬浮天空,刘先生放下了手,鲜血洒在了判字之上,一道光亮朝着下方照落下去。   洪济州面色剧变,完全没有了反抗之心,也顾不得场中如今的形势如何转身化作一道流光便朝着郾城之外掠了过去,他的心中满是恐惧,若是自己全盛时期尚且没这么容易让刘禹锡得逞,但此刻身受重伤,那刘禹锡又有浩然正气加持,他即便是想要反抗也是无法做到。   只是判决以下,任凭他如何逃窜还是被那道光芒给照在了身上,也就在光束临身的瞬间洪济州的身子一僵,直挺挺的从空中摔落到了地上。   见此模样,那两名五极峰的宗师再也忍不住纷纷打算抽身朝着此处赶来,但邱天理和邱处机其会让他们如愿?咬着牙也把他们两个死死的牵制在这里无法动弹。   洪济州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之色,他万万想不到脱离了典狱司的刘禹锡竟然还敢使用典狱司之法。   现在的他哪里还顾得上眼前和青鸾,甚至就连六境他都不敢多想了,只是判字有封口之效,他即便想要开口求饶也做不到。   刘先生站在高空之上,目光冰冷,他的身影被映衬在了整座郾城无数人的眼中。   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他,心中本有些疑惑,但是又看到那个巨大黑红色的判字,无数人的瞳孔都是缩成了一点,难不成沉寂了数百年的典狱司竟是再次出世了不成?   判字高悬于空,刘先生的声音缓缓传出,响彻在整座郾城所有人的耳畔。   “五极峰掌教洪济州,修行一千一百年,修为以至五境巅峰,此生本无望六境,幸得数年之前唐国剑仙萧泊如身入六境,斩破天道桎梏,让其拥有了一丝踏足六境的可能,而洪济州于今日与帝族掌教联手欲要斩杀唐国世子李休,于理不合,于情不合,于道不合。”   “此判,断臂!”   他的话音落下,洪济州的身体被那道光束托着上升到了天空之上,足够所有人看个清清楚楚,也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洪济州的双臂从他的身体之上脱落了下去。   此一幕无疑震惊的天下人都是说不出话来,偌大个郾城在这一刻竟然是变得鸦雀无声起来,没有人胆敢发出任何声音。   而跪倒在半空中的洪济州一张老脸也已经变成了猪肝色,身躯不停颤抖痛不欲生。   刘先生仍旧在看着他,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五极峰精通双修之术,男女意合,合此双修本无大碍,但五极峰上下贪图冒进,暗中抓捕少女采取元阴千年来不下百万之巨,天道不容。”   五极峰有数千弟子,即便是半数弟子一年一人,千年积攒下来只少不多。   “此判,断足,难人事,障目,封口,剥寿五百载。”   判决落下,几乎是刘先生每说完一句话,洪济州的身上就出现了相应的结果。   双足从腿上断开,阳根随之破碎成血雾,双目流出鲜血,口中出现了一个血洞,浑身上下的气息变得十分虚弱,头发头上脱落下来,浑身上下的皮肤瞬间干枯下来,肉眼可见的老人斑遍布全身,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浓厚的暮气。   无数人见此一幕更是不敢开口,似乎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心中对于典狱司愈发恐惧。   沉寂了数百年的典狱司刚刚现世一经宣判便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似乎和儒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开口便是言出法随,就连剥夺五百年寿命这样的结果都会应验。   此刻的洪济州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哪怕是刘先生就此罢手他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但是刘先生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再细数洪济州的罪孽,因为这两条已经足够了:“此判,身陨道消!”   天道之音响起,那两名五极峰的长老终于是灰败着脸,再也没有了斗志,只想着尽快脱身此地,与王三秋汇合之后再作商议。   而伴随着天道之音的落下,那跪在半空当中的洪济州就如同尘土一般随风散去,没有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神的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   无数人震惊,帝族之内的那些五境宗师同样心生恐惧。   刘先生不经意的一瞥,让那和叶家老祖鏖战许久的帝族五长老身子一个哆嗦,险些就被叶家老祖给宰了。   只有他们这些一流势力才真正明白典狱司有多么可怕,若不是典狱司数百年没有露面,从前就算露面了也不会掺和荒州上的事情,叶修迎娶邱小离一事他们还真未必反对。   只是对于这些人如何想刘先生并不在乎,他将目光放到了那名荒人五境宗师的身上,在他判决期间那名五境宗师并未出手干预,或者说他也心知肚明这件事无法干预。   所有人都将那一幕尽收眼底,知白自然也看在了眼里,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却无比冷漠:“世子殿下,此次离开荒州之后,我会不择手段对付你唐国之人,而不会再将目光集中在你一人身上。”   这话是在提醒他,毕竟一个不择手段不讲道理的知白要远远比现在要可怕的多,同时也是在表达愤怒,四先生去找青鸾,现在虽然没有结果但他可以肯定江临伞已经死了。   这是知白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他和江临伞最是亲近。   李休要付出代价,整个唐国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第679章 接连判决   一个走向疯狂的聪明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这个聪明人手上有着足够他挥霍使用的资源和人脉。   若是以往李休或许会忌惮一二,毕竟因为地势特殊和内部复杂还有群敌环伺的原因知白可以远在南雪原算计唐国,而他却很难在身处大唐算计南雪原。   但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事之后我回唐国,肃清内患,整军边疆,无论是你南雪原还是北雪原,我都要打。”   知白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眸子深处有这一抹冷意,夹杂着一丝讥讽。   四周的战斗还在持续,只是除了二先生还在压着浣熊打之外,李休这头已经占据了上风。   刘先生身前的判字已经消失,洪济州身死,判决自然随之散去,只是他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仍旧站在那里,低头俯视着那名荒人宗师,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再度抬起了手。   仍旧是那个熟悉的手势,一个漆黑鲜红夹杂宛若尸山血海的判字再次出现。   这一次针对的那名荒人。   这倒是让李休微微皱眉,典狱司的审判之力固然强横,却要知晓对方的种种劣迹,这就是审判之前的审,只有在知晓了对方的种种劣迹之后方才能够动用判沟通天道之力降下惩罚。   若是没有了审,固然强行启动判决,威力也不足之前那般强横,想要判决眼前实力强横的荒人宗师,完全没有可能。   但刘先生还是这么做了,而那荒人宗师也没有反抗,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刘先生不可能知晓他的劣迹,而他也没有什么劣迹在身。   所以他想看看刘禹锡能够如何奈何的了他,而且之所以不急着动手他的目的便是为了拖时间,儒以文乱法是有时间限制的,凭借刘先生的实力或许能够多撑一段时间,但又能长到哪里去?   一个判字悬浮天空,字体生出光亮照在了荒州宗师的身上,只是刘先生却并没有开口,让人意外的是他手上的动作也并未停止下来,广阔的天空之上竟然是再度出现了三个判字。   三个判字分别照向了五极峰剩余的两位长老还有正在和叶家老祖生死搏斗的帝族五长老。   当审判的光辉刚刚照耀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三人瞬间便是身子一个踉跄,恐惧之色布满了脸颊。   苍穹之上的邱极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直接从空中跌落下去,狂暴的气息疯狂的席卷天地,却被棋魔尽数阻拦了下来,毫无用处。   极远处的裴子云看着这一幕,冰冷的面容上终于是出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这一次,你我二人之间的因果该了解了。”   许骄人的面色冰冷,在刘先生使用儒以文乱法之后他便知晓了事情的走向,他看着裴子云然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裴子云眉头微皱跟着停了下来,临兵斗者皆阵列六个大字环绕周身,与上次比较起来他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许骄人沉默了很久,而后问道:“大唐如何?”   裴子云淡淡道:“如常。”   许骄人再度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说道:“我和武当山的因果,便在今日清算干净。”   这话说出就代表了他的意思,那是不会走的意思。   即便是知白等人败了他也不会走。   裴子云剑眉微挑,道袍飞扬:“如此,倒是让我高看了你一眼。”   许骄人面无表情,仅剩的手臂垂在身侧:“你以为自己吃定了我?”   裴子云没有再说话,冷着脸欺身而上,他等这一天可是等了许久。   郾城之内有着数千万百姓,如果要说个满数的话甚至过亿也不为过,眼下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那四个巨大的判字,无法言喻。   刘先生屹立在高空之上,另一只藏匿在袖袍之下的手臂在不停颤抖,他的面色苍白,嘴角在不停地往外渗透着血液,先是使用儒以文乱法,现在又是一连使用了五次判决,他的身体经受不住。   但他却没有停下,任凭下方的叶修跪在地上不停叩首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五极峰白元,赵如蛟,分别修行七百二十一载,六百一十五载,纵容门下弟子祸乱人世,不仅不管不顾反而参与其中,死在二人手中的女子多达千人以上。”   “二人效力洪济州,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罪加一等。”   “此判,身陨道消!”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光束当中的二人同时发出惨烈的嚎叫之声,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如同之前的洪济州一般化作了烟尘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如此手段,堪称绝世!   刘先生的身子踉跄了一瞬,大口鲜血喷出,但他却没有停下而是目视着帝族五长老继续道:“帝族五长老邱琪仗势欺人,二百年前因为一己私利暗中命人灭了雷鸣宗上下满门九百人,一百五十年前因为交易冲突怀恨在心,暗中报复梁城秦家上下三千人,克扣,恐吓,威胁,以权谋私多达数百起。”   “攀附万香城,一心献出族中公主,此为不忠不义,目无帝族先祖,此为不孝,私欲过盛,祸乱宗族,罪加一等!”   “此判,帝族五长老邱琪,断四肢,夺魂,消命一千载!”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被照在亮光当中的邱琪四肢齐断,整个人也瞬间变得痴傻起来,宛若一个木头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并且他身上的仅存的皮肤迅速的苍老干枯了起来,满头黑发也纷纷凋零枯落。   他的判决落下,已经成了人棍的帝族五长老从天空当中笔直落下,谁都没有要去接他的打算,即便是腾出手的邱天理和邱处机二人也是面色复杂却没有任何动作。   已经成为了人棍和废人的邱琪,或许死亡对他来说要远远比现在的处境要好的多。   身体从万丈高空落下,砸进地面,身死!   而此时的刘先生已经面如金纸,但他依旧把目光放到了最后的荒人宗师身上,目光冰冷。   荒人宗师也在抬头看着他,他这一生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道心的事情,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刘禹锡,要如何判?   ……   …… 第680章 以命换命   审判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需要引起天道共鸣,如果你没有合适的判决理由,那么就不会引起天道共鸣,换而言之就是无法判决成功,还可能反噬自身,这也是典狱司的一大限制。   凭借刘先生此刻的状态,一旦审判出现错误就会立刻从儒以文乱法的状态当中退出,并且重伤濒死。   光芒照耀着荒人宗师,刘先生却在低头看着叶修。   “这些年来为师心灰意冷,教导你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太久,为师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会这般自囚巴山直到老死的那一天。”   跪在地上的叶修早已经是双目通红,不停哭着,他自然是看出了自家师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模样,虽说之前就有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   “弟子知晓这些年来师尊之所以没有全力教导完全是想将弟子交给典狱司,避免和典狱司教导之法起了冲突。”   刘先生听后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那张冰冷至极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一抹笑容:“为师浑浑噩噩二十几年,这段时间终于想通了,犯下的罪孽不是自囚巴山就能够解决得了的,血债当用血偿,只是为师在这世上还有你这唯一的一个牵挂,今日助你破了局,便再无遗憾。”   叶修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上锦衣在这一刻黯淡无光,痛哭流涕。   而刘先生的目光最终放到了那荒人宗师的身上,脸上的笑容消失,重新出现了冰寒之色。   荒人宗师面无表情,长身而立:“我很想知道,你要如何判我?对了,我叫墨海。”   刘先生不认识他,从未接触过他的生平,那要如何抓住他的劣迹?何况他还是一个没有劣迹的人!   知白阴沉的面色终于是恢复了一些,他并不惊慌,因为无论是刘禹锡还是典狱司都没有办法审判一位无罪之人。   只是这天底下九成九都是有罪的人,只是有些人隐藏很深,从未被发现过。   刘先生沉默了一瞬,判字照耀着荒人宗师,朗声道:“南雪原荒人宗师墨海,携荒人一族之力攻打唐国数百年,从无停歇,大军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死伤唐人千百万,视人命如草芥,为天地所不容。”   天空之声炸开一道惊雷,墨海面色微沉,反驳道:“开疆扩土,为了让族人远离苦海攻打大唐对于荒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如何可以用来当作审判?”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很难谈得上对错,这就是立场问题。   他的质问之声响起,天上炸开的惊雷竟然是缓缓消散了下去。   这是审判失败的模样。   但刘先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出现,他的手仍旧在抬起没有放下,身前的那个黑红色的判字只是在闪烁却没有消失,他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   “此判,腰斩!”   判字闪烁散发着光芒,天上的惊雷却并未出现,荒人宗师仍旧好好地站在那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他抬头不屑的看着刘先生,没有说话,但完好无损就是最大的讽刺。   郾城之内无数人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宗派家族心中道了一声果然,即便是典狱司也不是想如何审判就如何审判的。   刘先生抬头仰望着苍穹之上,身上气息冲霄而起,他竟是以自己为媒介勾连天地。   “国战本无错,杀人便是错,今日我刘禹锡代天道,讲审判,执掌杀伐,愿以性命换性命,此判,腰斩!”   苍穹乌云密布,惊雷轰隆作响,血红色的雷电藏匿在乌云当中疯狂闪烁,浓厚的杀伐气氛压抑着整座大地,那荒人宗师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   再也不复之前那般云淡风轻,他的眼中浮现了一抹不可置信,还有深深的恐惧之色。   黑红色的判字不再闪烁,天空之上的雷电轰然落下,血红色的雷电像是一把快刀,它能够切割天底下一切事物。   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这一幕,然后便看到刘先生的身体自腰部以下一分为二,双腿化作虚无消散,伤口之处泛着星光,没有丝毫鲜血流淌而出。   与此同时那名荒人宗师墨海也是如此,自腰腹以下的躯体尽数消失,被雷电切割而下。   无数人齐齐看着这一幕,目光呆滞,心中的震撼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竟能如此?   他们惊骇于典狱司审判之力的强横,更惊骇于刘禹锡的强大的实力和这不要命的选择。   他竟是以自身性命强行勾连天道落下审判之力,以命换命。   正如之前墨海所说,国与国之前的战争谈不上对错,为了荒人能够过上更好更舒适的生活,远离那环境恶劣的南雪原,他们争夺唐国的土地是最好的选择。   这对他们来说没有错。   天道认可了他的话,所以没有产生审判。   但杀人便是错,因为一国子民杀人是大义,只是大义对一些人来说也是错。   刘先生便是抓住了这一点错误,献祭自身,以性命换性命。   “此判,身陨道消!”   他的声音宛如滚滚雷音一般响彻云霄,那荒人宗师墨海终于是感到了大恐惧,声音凄厉的喊了一个不字,然后便如同之前的洪济州一般消失无踪。   自此人间蒸发。   而刘先生的身体也在缓缓消失,只是速度要更慢一些,足够他说一些话,足够他在看叶修一眼。   他的目光俯视着叶修,眼神慈祥而又温柔。   叶修早已经是泣不成声,抬头看着他的师父。   “师父,你还没参加弟子的婚礼呢!”   他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   刘先生沉默了一瞬,张了张嘴想要嘱托几句,却发现叶修已经长大了,该懂的道理都已经懂了,那就没什么好要嘱托的了。   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他的身体已经全部消失。   头颅也跟着消失不见,宛若满天星光一般上升到了天空之上,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人间一般。   他已经了无牵挂。   他早就该死了。   自雪国女子死亡之后天上便不再下雪,只是现在大白天却有着星光落下,这些光点更像是一粒粒沙尘,细小,粉碎,泛着光辉。   一捧星沙朝着叶修落了下去。   叶修颤抖着伸出双手,星沙落进了他的手心里,他轻轻捧着,贴在额头上。 第681章 胜负已分   刘先生死了,从来到郾城直到身死之后他和叶修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死前也没有说太多,或许这也是他对自己这个唯一弟子所留下的最后的教导。   知白败局已定。   邱天理和邱处机还有叶家老祖三人将目光放到了帝族族长邱极以及帝族大长老邱再一两人的身上。   刘先生临死前没有选择邱极用作审判并不是做不到,而是有他的考虑,哪怕邱极再如何不同意叶修和邱小离二人成亲,他终究也是邱小离的父亲,那就杀不得。   这是他给邱极留下的选择,眼下大势已定,如果邱极仍旧执迷不悟的话,或许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看到邱天理和邱处机等人飞身而上,邱极和邱再一都是面色难看。   邱极更是冷声喝道:“邱天理,邱处机,你二人当真要执迷不悟,与我顽抗到底?”   邱天理叹了口气,眼中的失望之色愈发浓郁:“族长,冥顽不灵的不是我们二人,而是你,凭借我等联手再等到日后泽儿成长起来,帝族恢复荣耀就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你偏偏要急于一时,为此不惜牺牲公主殿下。”   “这是我等无法赞同也无法忍受的事情,眼下败局已定,您若就此放手就还是我帝族族长,若是依旧执迷不悟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有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没有摆在眼前的事实更有说服力,二先生的攻势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强烈了,并不是他后继无力,而是他看清楚了场中的变化,已经有了撤退的心思。   只有极遥远处的许骄人和裴子云二人还在生死相搏,只是已经学会了临兵斗者接阵列前八字真言的裴子云正在一点点的中占据上风,哪怕许骄人全力以赴,精气神攀升到巅峰依旧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风。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裴子云的对手了。   只是如果想走的话裴子云也拦不住,但他先前说了,并不想走。   长林已经毁灭,而且他知晓知白的那个计划,大唐在这次的计划当中,当无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   他曾经想过亲眼看着唐国灭亡的那一天,只是现在突然发现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裴子云不在乎他想什么,八个真言古字环绕周身,道袍鼓荡,八大真言凝聚着世间伟力,携带着各自所拥有的强横力量化作八道流光朝着许骄人碾压过去,真言古字彼此之间有着密切联系,在古字的尾处拉出了一道道流光,八个古字围绕着许骄人身体四周彼此首尾相连形成了一座牢笼。   许骄人被困在牢笼当中任凭其神修之力如何浩瀚锋锐都无法冲出这座牢笼。   他被死死的困在其中。   裴子云面无表情,冷眼凝视:“武当山不出世,不沾因果,而你沾了,那就要死。”   八大真言古字爆发出了堪称绝世的力量,裴子云和许骄人二人是场中实力最强的两个人,恐怕也就只有儒以文乱法之后的刘先生方才有实力对比一二,即便是二先生都要稍逊一筹。   这样两个人想要分出胜负需要花费的时间不断,而如今所过的时间已经足够长。   该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   许骄人看着四周头顶的八个真言古字,眼中带着钦佩之色:“武当山的九字真言不愧是世上一等一的杀伐之法,如果你将九字全部修成,恐怕我真的会死。”   裴子云淡淡道:“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不会死?”   许骄人点了点头:“你只能困住我,却没办法杀了我。”   裴子云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许骄人能够执掌长林,祸乱唐国数百年其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放眼天下能够胜过他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裴子云这几年变得足够强,将九字真言修行到了八字,但还不足以杀他。   许骄人低头看着地面上,李休没有死,他的眼中有着一抹遗憾出现,但随即便消失了,有时候能够活着未必是一件好事,活在这个世界上亲眼看着自己最在乎的国家破灭,看着自己最在乎的百姓家破人亡。   那感觉或许比死了还要受人折磨。   裴子云单手虚托,八字真言形成的牢笼散发着天地大意坚固不可摧毁,被困在其中的许骄人也是被镇压了体内的力量而无法挣脱,牢笼被他托在掌心上,高高举着。   二先生偏头看着浣熊,熊胖的身体像是被重锤锤到了一般爆射出去。   二先生也没有恋战身形落下出现在了知白的身侧。   而浣熊背后紫金色骨翼煽动,李休也被它吸引到了自己的肩膀之上,虎视眈眈的看着二先生和知白。   双翼当中有雷雨铺洒而下,只是全都在二先生身前不远处便化为乌有。   天空之上的邱极面色阴沉如同黑水,怒火席卷着全身,终究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和邱再一两人打棋魔尚且不是对手,眼下再加上邱天理和邱处机以及叶家老祖三人那就更不是对手。   何况许骄人已经被擒下,就连二先生也选择了撤退,那那就已经在没有继续争斗下去的必要了,他输了。   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邱小离,邱泽以及叶修三人,邱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乏之色,他看着下方那些帝族子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从今以后,我邱极卸任帝族族长之位,由邱泽接替。”   这是他所做出的让步,只怕从今以后他和邱再一二人都会深居宫殿当中,闭关不出。   而对于邱小离和叶修之间的事情他却没有开口,显然即便是输了也并不承认自己做错了,成亲之事便让以后的邱泽同意即可。   裴子云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仍旧站在遥远处看着这里。   二先生护着知白冷眼看着四周众人,凭借他的实力只要裴子云不加干涉,那么想要离去并不困难,而裴子云囚禁着许骄人,就算是想要加以干涉都做不到。   知白看着李休。   李休也在看着他。   郾城帝族之内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二人之间的胜负同样分了出来。 第682章 尘埃落定   “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结束。”   知百开口说道。   李休道:“就快了。”   两个人已经交手了很多次,一次的凶险胜过一次,或许到了下一次的时候就真的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了。   知白没有反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只是道:“这世上总会发生一些让你无法预料的事情,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好准备。”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   李休眉头一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白不再说话,环视了一眼四周,然后转身朝着帝族之外走去,并没有在意死去的五极峰众人和帝族长老,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棋子罢了。   二先生护佑在他的身侧,众人面色冰冷却没有阻拦,裴子云不出手便拦不下二先生,浣熊也是收回了虎视眈眈的目光,伤痕累累的身子变小之后便重新挂在了李休的腰上,暗紫色的能量包裹着全身,一点点的恢复着自己的伤势。   伴随着知白的离去,场中的一切终于是彻底的尘埃落定下来,帝族族长邱极当众宣布闭死关,然后便转身走入了帝族深宫之内,只是在临走之前看了李休一眼,眼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讽刺。   让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知白一定还有什么大事正在筹划,只是他想了与自身相关或者和大唐相关的很多地方都想不通究竟有哪里能够让知白谋划。   他的心思没来由的有些浮躁。   事情已经收尾,帝族大长老邱再一辞去大长老之职,但也并没有闭死关,而是进入了一种半隐退的状态,不会插手邱泽等人处理帝族的事情,往后的他虽然挂着长老之名,但却没有了实权,说难听的话就是往后只能做一个大号的打手。   叶修小心翼翼的将手里那捧星沙仔细的收敛起来,放入了贴身携带的锦囊当中,往后的每时每刻他都会随身携带着这捧星沙。   邱泽接任了族长的权利,几乎是立刻便撤销了邱极之前做过的一些决策,帝族死去了三位宗师也开始进入了平静的阶段,帝族之内的权力更迭也出现了很大的起伏,只是这些都是帝族内部的事情,外人自然没有插手的道理。   邱泽也答应了叶修的提亲,并且邀请叶家老祖与如今的帝族大长老邱天理二人商讨一个良辰吉日正式成亲。   然后便邀请李休等人多留几日再走不迟,对此李休等人自然不会拒绝,不戒小和尚更是十分开心,以他们几人的地位若是留下一定少不了一番设宴款待,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事情,说不得得多吃一些东西。   经历了内部纷争之后,帝族之内要解决的事情有很多,李休并未急着去后方歇息,而是抬头看向了天上,此刻的天空当中仍旧站着一个人,裴子云。   裴子云屹立苍穹之上,八个真言古字组成的牢笼死死的禁锢着许骄人,让其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他没有走,那就是有话要和李休说。   偏头看了一眼棋魔,棋魔会意带着他飞到了天空之上与裴子云相对而立。   李休是晚辈,何况这次也算是利用了武当山和许骄人的因果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先行一礼算不得过分。   于是他对着裴子云行了一礼,起身恭喜道:“恭喜裴先生困住了许骄人,断了武当山因果。”   在他的身后许骄人盘膝坐在牢笼当中,双目紧闭,知道李休来此也不说话,闭口不言就像是一具傀儡一般。   裴子云看着李休,他很欣赏眼前这个人,但武当山自古以来便不沾因果,他自然不能去坏这个规矩。   “有件事要和你说。”   李休点了点头,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裴子云说道:“唐国最近不对劲。”   听闻此言,盘坐在身后牢笼之内的许骄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李休皱眉道:“如何不对劲?”   他有些意外,因为如果大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无论是李弦一还是陈彦彦又或者听雪楼都会将消息传给他,但他却没有听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裴子云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但不对劲。”   他看着李休,表情认真。   这不是空穴来风,武当山向来不会插手唐国的事情,所以能够让裴子云说出不对劲的那一定很不对劲。   但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又问了一句:“哪里不对?”   裴子云沉默了下来,八大古言嗡鸣作响隔绝了二人之间的谈话,说道:“紫气稀薄,几近陨灭。”   听到这话,李休的面色骤然大变,目光当中也是隐隐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浮现。   紫气稀薄,几近陨灭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   唐皇出了问题,而且或许是性命之忧,自从当年李来之身死之后,唐皇便闭关不出,一心破入六境,如今紫气稀薄陨灭,难道是唐皇入六境失败遭了反噬?   李休没有说话,低头想着这件事情和知白的谋划是否有关系,他并没有怀疑裴子云的话,因为武当山固然只是名义上唐国的势力,但他们不入世,不在乎世间事,对于大唐来说也最没有威胁,何况说这话的是裴子云。   裴子云不会骗他。   武当山是道家名地,与天下第一宗青山剑宗有着异曲同工的道家渊源,擅长观看人间大数,能够看到紫气陨落一事并不困难。   只是即便唐皇真的陨落大唐仍旧是铁桶一块,外界固然强敌环伺,但是想要借机作乱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想不通知白的谋划会落在何处。   裴子云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也就没有再继续留下的意思,转身便要离去,他要将许骄人带回武当山,回到了武当山之后有掌教亲自出手,许骄人一定会死。   只是他刚刚转身便被李休叫住,询问道:“徐盈秀,可在武当?”   裴子云点了点头道:“在。”   李休又问道:“王知唯可见了她?”   裴子云沉默了会儿,说道:“没见。”   李休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和冷色:“等我回了大唐,一定一把火烧了你们的道宫。”   ……   …… 第683章 雪花消融在泪里   裴子云并不在意他的话,转身踏空而去。   棋魔也带着他回到了地面上,只是落在地上的李休话变得更少了起来,感情是一件麻烦事,也是心酸事。   徐盈秀上了武当山去见王知唯,王知唯避而不见。   醉春风心灰意冷去了虚境,算算日子要三年后才会回来。   落地之后梁小刀聪小小和叶修等人迎了上来,几人一同回到了邱小离的宫殿当中休息。   叶修起身对着李休等人行了一礼,虽说众人关系莫逆,但这一次的事情所需要付出的代太大,总要说些什么。   李休笑了笑道:“这一次其实是我和知白之间分胜负的一次,你不要怪我将祸水引到你头上就好。”   叶修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如果没有李休的帮助的话,单凭帝族一族他都未必能够解决的掉。   如果没有李休帮忙的话,邱泽可不会孤注一掷站在他这头,大概率会带着邱小离远走天涯,销声匿迹。   几人聚在一起谈论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之后方才又起了一个正题。   叶修看着李休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唐国?”   李休想了想,说道:“除夕之后。”   距离除夕夜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既然来了荒州总要去李一南那里过个除夕之外再回去,这一次回到大唐之后便开始肃清内外,等到他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之后说不得要多长时间之后。   郾城之内的事情并不能隐瞒多久,况且众人也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没过几天便传遍了天下各地,尤其是刘先生以命换命临死之前审判数位五境宗师的事情更是传遍了天下,让威名原本有些淡化的典狱司瞬间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天下人无不敬畏。   而李休和万香城两方势力再度成为了不少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事情,毕竟这可是李休第二次从万香城手上抢亲了,而且两次还都成功了。   重要的是看万香城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追究,完全是一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样子。   李休在帝族之内的第九日,一位唐国宗师来找到了他,正是他当初安排随身保护青鸾的那位。   从他口中听到了陈知墨的消息,知晓了陈知墨带着青鸾提前回到了大唐,也知晓了江临伞的死讯。   或许还没死,但一定活不长了。   得到了消息之后李休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倾天策,而是带着梁小刀和聪小小还有不戒几人辞别了叶修朝着圣宗方向赶了过去。   叶修要商定成亲事宜,而且事情结束之后还要回典狱司去请罪,自然不能与他们同行。   而在李休等人开始渐渐收尾在荒州之上的诸多事宜之时,二先生带着知白来到了白鹭洲,悬沧湖前。   悬沧湖是白鹭洲里唯一一处名气响亮且值得称道的景观,只是如今的悬沧湖已经是一滴水都看不见,入眼之处一片干涸,只是河底并没有如同四周的大地一般露出过于庞大的裂痕。   知白已经感受不到青鸾的气息,想来应该是陈知墨帮她清除了知白留下的痕迹,他的痕迹很特殊,也很巧妙,以前不知道自然感应不到,现在知道了再去寻找的话就算不得太难了。   他来这里并不是根据青鸾最后留下的气息寻来的,而是根据江临伞的气息寻找而来。   只是当二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却并未看见江临伞的人影。   知白将目光放到了那方小印上,走到小印之前沉默了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二先生同样如此,他的脸上增添了杀意和冰寒。   他们师兄弟六人虽然性格不一样,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是极好,否则就算知白再聪明想要让师兄弟全都听他的也很困难。   “四师弟应该还活着。”   二先生看着那方小印,轻声说道。   知白喃喃道:“但他活不了多久了。”   江临伞将这方小印留在此处的目的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就是再告诉他们在生命最后的这几天里,他想要过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然后找个地方随意的死去。   尸体未必一定要葬回雪原,随意一片土地即可。   知白蹲下身子捡起了那枚小印,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自己的腰上,眼眶有些红:“明知快要死了还不回去见师父,挺大个人做事一点不让人放心。”   二先生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地搓了搓,没有说话。   江临伞的死怪不得知白,但知白一定会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如果他不让江临伞独自一人前来的话那四师兄就不会死。   只是他没有出口安慰,以后的知白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荒人种族的生死,他的每个决定都至关重要。   二先生想让他知道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承担背后的代价,如果想要让结果变得很好且完美,那就在做决定之前想清楚,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纰漏。   只有如此,江临伞才不会白死。   “二师兄,走吧!”   知白遥遥看着四周天地,他不清楚江临伞去了哪里,但他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四师兄了,以后天地之间落下雪花再也没有人能够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把纸伞撑在他的头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内心,悬沧湖前再次下起了雪。   一片片雪花落在脸上,知白抬头看着,雪花在眼前消融,滑进嘴里有些淡淡的咸味。   他取出了一把纸伞撑在头顶,挡住了雪花却没有挡住从眼眶里不停流淌的眼泪。   转身迈步离去。   二先生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原本并不想插手荒人与大唐之间的事情,他在雪原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安静修行,只是身为从浦的弟子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眶没有红,也没有哽咽之声传出,但他却始终低着头,不敢开口。   他害怕开口。   冷风寒雪如刀,知白的眼眶越来越红,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浓,杀意也跟着越来越盛。   “李休,你杀我师兄一人,我让你整座唐国为他陪葬!” 第684章 树下的中年男子   梁溪城是一座大城,如果严格划分的话这座城乃是五大派之一的三七崖麾下的城池,只是三七崖都是一群书生,对于麾下城池管教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格,再加上梁溪城地处偏远,已经到了三七崖的势力边界,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这里。   现在在梁溪城里做主的是一道门。   一道门并不是道家传承,和道术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道是合欢之道,只是这世上能够将双修之术运用到正途的终究是少之又少,一道门和五极峰在根本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一道门门内只有两位五境宗师,实力放在诸多的一流势力当中也只是属于中等,算不得强大。   但放在这梁溪城里,一道门便是说一不二能够一言堂的那个势力。   梁溪城南是富饶之地,梁溪城北则是贫穷之地,而且贫富差距很大。   此刻在梁溪城北的一间小院子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手里提着一个饭盒,正在小心翼翼的朝着院内的一棵树下走去。   在那棵树下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衣面色苍白如同金纸的中年男子。   十日之前,这个中年男子便突然来到了他们家里坐下,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就这么坐在树下一动不动,起初之时少女还有些害怕,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她的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每天都会准备两顿饭放在食盒里给他递给他。   起初的时候中年男子连看都不看,直到昨日方才吃了一些。   不知为何,少女的心中竟是觉得有些欣喜,于是今天特意有准备了一些好吃的送了过来。   饭菜很香,即便是上面覆盖着木质饭盒都是无法遮掩着这些隐约露出来的香气。   中年男子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过去,少女长得并不算倾城绝色,只是小家碧玉,看起来有些柔弱,那双眸子当中似乎永远都带着一种怯怯的模样。   十日时间下来他也是知晓这少女家中只有她一人。   中年男子伸手接过了饭盒,打开之后法发现饭菜很简单,两荤一素,还有一个汤。   菜虽简单,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二人之间仍旧是一言不发,吃过了饭,少女将饭盒收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中年男子的身侧,尝试着询问一些问题,只是无论她问什么都不会得到回答,很是冷淡。   少女有些失望,起身提着食盒回到了屋子。   第二天继续送饭,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在乎中年男子一句不说的事情了,并且习惯了下来,每天都要坐在男子的身旁说上好多话。   自言自语,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孤独和希望全都诉说出去一般。   她都不记得自己这些天来到底说了多少话,只记得是很多,多到了数不清楚。   中年男人虽然一直都没有开口,但是面色也从刚开始的厌恶,冷淡转变到了现在的平静,和静静听着。   他知晓了这少女的父母都是死在一道门的手中,因为这少女是一道门选中的天女,所谓天女其实什么地位都没有,说白了就是被选中了的炉鼎,供人玩弄使用。   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便会有一道门的人来此将其带走,过段时间后城外的金河里就会多上一具尸体。   现在距离少女十六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少女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每次说了一大堆的话之后都会默默地回到屋子里,然后中年男子便会见到窗边一个人影抱着膝盖默默哭着。   她无法逃跑,因为一道门在每一个被选中的天女身上都烙印上了一种特殊的印记,只要有天女离开梁溪城千米之外便会得到感应,被抓到了只有死。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有人生来便是皇帝,有人穷尽一生只是为了成为普通人。   每个人都高喊着命运要靠自己来改变,但能够改变命运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   中年男子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少女的死活他也并不在乎。   时间又过了几日,这一天下午少女没有回来,中年男子闭着双目并不在乎。   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回来,中年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   直到深夜方才看到少女一身狼狈的跑了回来,脸上哭成了泪人模样,她刚刚进门便扑到了中年男子的怀里大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有一位一道门的长老之子看中了她想要让她做他的双修炉鼎,要不是关键时刻有人把那长老之子唤走了,她今晚也许就回不来了。   中年男子仍旧面无表情,双手放在身侧,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这些话一样。   少女胆子很小,趴在他身上很快就睡着了,瘦弱的身躯蜷成一团,可怜极了。   天还没亮,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看到两个年轻男子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推开门张口直接骂道:“小贱人,老子选你做炉鼎是看的上你,反正这天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子提前享用了你也没人知道,你还敢跑?”   中年男子双手按在少女的耳朵上,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这两个人。   那长老之子显然也是看到了他的存在,然后脸上露出了冷笑:“我说这小贱人怎么敢跑,原来是在家里养了个野男人,老子警告你这可是我们一道门的天女,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都能够享用的了的。”   他们的气焰很嚣张,因为这梁溪城就是一道门的一言堂,他是一道门长老的儿子,那就能够一手遮天。   中年男子看着他,那双眼中仍旧是没有任何波动,他甚至就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站在门口的二人便倒在了地上,悄无声息的失去了生命。   中年男子低头看着那个少女,沉默了片刻后将其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然后起身收敛起两具尸首离开了这里。   这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直到天色渐渐亮起,太阳照在身上的时候,那名少女醒了过来,看着身侧的空地她显得有些晃神,面色变得苍白无比,她没有到处寻找只是回去做好了饭,小心翼翼的回到树下坐着,安静的等待着。   直到一个又一个的日夜过去,食盒里的饭菜早都凉了,少女抱着膝盖靠在树上,偏头看着地上的那把纸伞,不停地哭着。 第685章 山外来了一个人   李休几人离开了郾城一路朝着圣宗走了过去,如今的圣宗已经封山,早已经是不接待外客,只是山门前每天仍旧会有人弟子把手,毕竟如果是五大派这种等级的人找上门,总需要一个报信的。   当李休站在了圣山脚下的时候,守在山门前的那两名弟子面色顿时剧变,眼中满是恐惧之色,如果说天底下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绝对不是五大派,也不是自家的刑法长老,而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就是这年轻人毁掉了圣宗八成的力量,逼得圣宗不得不封山,完全是去了跻身为第六大势力的资格。   “劳烦通报一声,唐国世子李休来此。”   那两名守山弟子对视一眼,齐齐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说道:“您且稍等,我们这就去。”   说完之后二人头也不回的朝山门之内跑了过去,经历了那一次大战之后,如今圣宗的护宗大阵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甚至有了一些进步。   李休等人前来拜访圣宗的消息只是片刻时间便传遍了整座圣宗,许多弟子都是面色剧变,脸上带着恐惧,眼中带着恨意。   若不是这位唐国世子,他们圣宗又岂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只是终究还是敢怒不敢言,纵使心中有着滔天的怒火,在看到李休等人行走在圣山上的时候,两侧的弟子也是强挤出一副笑容。   还有更多的弟子压根就没有过来,说的也是,过来干嘛?   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就连圣宗之内剩余的一些长老也是没有出现,几人并肩而行站在最前头迎面走下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罗浮渊。   许久时间不曾见面,罗浮渊的气息变得更加浑厚了起来,而是竟是也已经破了四境,成为了游野修士。   他走到李休几人面前站下,目光放在了聪小小的身上。   聪小小上前和他拥抱了片刻,而后走了回来。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快除夕了,所以我带着小小来看看你。”   罗浮渊点了点头,然后问了问几人的近况还有接下来的打算之后便不再说话。   李休等人转身离开了圣宗,罗浮渊站在山顶看着几人的背影目视着他们远去。   距离除夕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离开了圣宗以后几人先后去了桂阳城,小玉山,还有无量寺,在棋魔的全力帮助之下,前后只花费了二十日的时间。   皇甫家和小玉山仍旧那般安静。   无量寺相较来说要热闹不少,每一日都有前去请教和欲要观摩佛塔莲池等的修士。   不戒这一次没有在继续跟着李休,而是选择了留在无量寺里修行,其实在梁小刀看来要不是戒律院首座拿着金刚杵守在门口的话,或许不戒还会和他们回大唐也说不定。   “回倾天策?”   距离除夕还有这二十几日的时间,也到了应该去倾天策的时候。   否则日后被李一南见到了指不定要怎么数落他们。   李休想了想,说道:“先去一趟三七崖。”   他们和傅云霄也有一些交情,而且算是不错,即将离开荒州回到唐国,怎么也要去见一面,何况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小棋圣方良应该也会和傅云霄在一起。   至于其他人比如花雨瑶楚阳春秋雪计之华等人,这一次估计是来不及再去见面了。   三七崖是一帮儒生,修浩然正气,只是有些时候过于迂腐,所以让不少人觉得十分难缠。   只是面对李休的时候则是显得谦逊许多,即便是司乐言因他死在了唐国,但那是司乐言自找的事情,怨不得旁人。   何况还有这吴墨笔这一层关系在,再加上朱点墨和傅云霄都是颇为欣赏李休,所以此番前去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刁难,只是一群读书人聚在一起总难免要讨论一些读书上的事情,梁小刀翻着白眼不搭理。   李休也不说话,只有当别人问到他的头上的时候他才会回答一二。   通读天下的他回答这些问题自然是游刃有余,每每开口都能够让人眼前一亮,心中更加敬佩。   傅云霄在和方良下棋,只是很可惜棋差一招这一次仍旧输了。   他放下棋子苦笑一声,偏头看着李休说道:“世子殿下不如在三七崖多留一段时间,凭你的天资若是行走文圣道路的话,恐怕这世上又会出现一位文圣。”   在修行道路上,几乎是公认的文圣要比同境宗师高出半个境界,凭借李休的天赋若是行走文圣道路的话同样会成为当世绝顶,甚至可以如同陈知墨一般多个修行路一起齐头并进。   但他似乎没有如此做的意思。   李休摇头道:“虽说齐头并进有好处,但一心一意同样也不算弱,文圣道路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非修不可。”   听他如此说,傅云霄也不强求,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当初在浮云岛上归来之后,朱点墨不止一次叹息李休不曾走文圣道路。   “刘先生身死,实在是让人遗憾。”   方良坐在一旁,有些感慨。   他生平两大爱好,从前是斗蛐蛐儿,下棋,现在则是下棋,斗蛐蛐儿。   这是有差别的。   代表了重要程度,刘先生对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二人虽然只下了一盘棋,因棋结下的缘分却妙不可言。   刘先生去世,他自然十分遗憾。   李休说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或许对于刘先生来说,死亡要比活着更好。”   这世上总有一些可以活却非要死的人。   方良不再说话,侧耳听着周遭的那些吟诗作对,低头看起了自己的蛐蛐儿。   就在这时,从门外忽然走进来一名三七崖弟子,进门之后打量了一圈之后奔着傅云霄走了过来,目光在李休身上流转一瞬后说道:“山外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世子殿下。”   听到这话,李休微微一愣,梁小刀和聪小小也是有些愕然。   他们来三七崖虽然没有隐蔽行踪,但这才刚刚来此不到两天,谁又能找上门来?   傅云霄看着那名弟子问道:“是什么人?”   那弟子摇了摇头道:“他没说,只是说是故人,让世子殿下前往一叙便知道了。”   傅云霄将目光放到了李休身上。   李休站起身子朝外面走了过去。 第686章 江临伞身死   中年男子并没有等在山下,而是被三七崖的弟子接到了山上,站在一处堂前,左右两棵树下,安静等候着,他的面色无悲无喜,没有人能够从上面看到除了冷淡之外的任何其他情绪。   就像是满不在乎,不在乎明日如何,不在乎天地如何,不在乎生死如何。   这样的人心肠未必如同石头一般坚硬,但已经抱了死志。   哪怕是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李休,那张脸仍旧是没有任何表情。   李休走到他的身前站下,他的眼中有着讶异之色,眉头也不自禁的皱了起来:“我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想过你。”   中年男子没有接话,只是道:“我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李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讥讽:“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中年男子认真道:“因为在荒州,只有你能帮我。”   李休脸上的讥讽渐渐消失,他看着眼前男子,问道:“你应该活不到现在。”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败在了陈知墨手上,前日本该就要死了,但我还没见到你,所以不能死。”   眼前这人便是从浦的弟子,知白的师兄,人称阴面的四先生江临伞。   所以哪怕李休想了很多可能出现的人,却唯独想不到会是他。   “你应该庆幸,如果不是你快要死了,你甚至没有和我说话的机会。”   如果不是知道他快要死了,再见面的时候李休便已经与他交手了。   江临伞没有说话,这的确是一件荒唐事,荒人与大唐之间是生死仇敌,而眼下他竟然求到了这个生死仇敌的身上。   当有些时候,你最大的敌人往往也是你最能够信得过的人。   李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也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的废话,直接道:“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本该死了的人非要活着走到我的面前。”   在他的身后梁小刀和聪小小还有傅云霄方良几人也已经赶了过来,在看到江临伞的刹那都是面色一变,眉头紧皱。   江临伞想了想,说道:“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临死前想要做的事情。”   李休皱眉道:“什么事?”   江临伞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梁溪城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几人听后的反应都不一致,有讥讽,有诧异,有费解,有愤怒。   梁小刀便是讥讽的那个人,他站在一旁微嘲道:“什么时候四先生也有着悲天悯人的心肠了?”   愤怒的则是傅云霄,因为梁溪城算起来是他们三七崖的地盘,竟然被人在眼皮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有失察之罪。   不知为何,典狱司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都不曾出现在人间出现过,自从当年追杀棋魔之后便很少会在荒州之上活动,如果不是时不时还有一些消息传出来的话,世上的人几乎以为这个宗派已经消失了。   这也是这些年来这些双修宗派行事愈发跋扈的原因之一,失去了典狱司的审判制裁,就等于失去了悬在所有恶人头上的一把利剑。   至于典狱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休并不知晓,如果说有灭门之祸的话,先不说这片大陆上除了大唐,雪国,阴曹还有青山剑宗之外没有其他势力有这个能力,单说叶修前不久还去了典狱司修行,就知道典狱司并没有大事发生。   但既然没有大事为何数百年不踏足人间?就连之前妖尸祸乱天地的时候也不曾出现?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他还真想去典狱司走一遭,去看一看。   面对梁小刀的讥讽,江临伞并不在意,他看着李休说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关于知白筹谋的事情。”   听到这话,李休并没有高兴,只是眉头皱的更深,哪怕江临伞人之将死会做几件好事,他也不可能会背叛荒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和不相信,江临伞解释道:“因为等我将消息告诉你的时候,知白的谋划早已经开始了,而且这一次是必胜之局,即便有你参与进去也是一样,我们不会输。”   他说的很自信,让梁小刀脸上的讥讽逐渐消失。   谋划,布局,知白。   又是如此,早在万香城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却找不到哪里不对,等郾城一事结束之后这种预感就更加强烈,但仍旧找不到丝毫问题,就像他之前想的那般,自己这边有棋魔和浣熊在,不可能有人能够让他陷入死局当中,何况在荒州还有倾天策和小玉山帮他,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再去请一次陈落和卫二爷。   既然不是自己这头出问题那想来便是唐国了,但北境有梁文。   南境有子非。   大唐东方只有一个青山剑宗,西方百万里绿海的祖神宫与他有着约定在身,不可能会成为唐国的敌人,那么知白哪怕再如何擅算,擅布局,又能如何?   这也是李休虽然心绪不宁却并不急着回去的原因所在,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唐国都是万无一失。   “我会帮你解决一道门,但我需要先知道知白的谋划。”   江临伞摇了摇头道:“还差些日子,我现在不能说,但你们一定会去,所以你只能答应我。”   的确,先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眼下既然知道了即便是李休没有动作,傅云霄也不会坐视不理。   江临伞既然来了这里,那就一定会达成目的,不会白来。   李休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   这自然是在问什么时候将消息传给他。   江临伞闭上眼睛算了算日子,然后道:“我在纸伞上留下了禁制,到了除夕之日自然将消息流露给你,不要想着提前破开,但凡有丝毫异样出现纸伞都会化作虚无。”   李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便要离去,如果按照江临伞说的话来算的话,现在距离那千百名被选中的天女被领入一道门的日子就只剩不到十日的时间,他们现在动身的话还来得及。   只是他刚刚转身便被江临伞叫住了,然后从腰间取下了一枚玉佩,开口道:“去梁溪城后,将这枚玉佩交给她。”   李休伸手接过,然后想要问问他接下来打算去哪,却发现江临伞已经闭上了双眼,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任凭左右两棵树上的叶子落在他的身上,俨然已经失去了生息,正如他所说,之所以没死就是因为要托付这最后一件事而已。   他的修为只有四境,若不是一道门内有两位五境宗师存在,或许他也不会来找李休帮忙。   梁小刀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江临伞,说道:“还真是死都不消停。”   李休没有说话,握着那枚玉佩放到了衣袖当中,他当然不会对江临伞产生什么怜悯之心,只是有些复杂罢了。   “殿下在山脚下等我,我将此事禀报师尊,既然发生在我三七崖的管辖之地,自然该由我们前往解决。”   傅云霄对着李休几人拱了拱手然后阴沉着脸朝着三七崖掌教所居住的地方走了过去,一道门毕竟是一流势力,而且三七崖是讲道理的地方,如果什么都不说就派人去把一道门给灭了难免会落人口舌,出发之前总要去掌教那里讨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何况还得找两位宗师长老随行不是。   李休几人带着江临伞的尸身走下了山,在山脚下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方将其安葬,没什么繁缛,就是挖个坑,然后埋了,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立了一座碑,上面写着江临伞之墓。   也不担心会受到破坏,三七崖的儒生还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   在山下等待了片刻后,傅云霄和方良二人便走了过来,在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很熟悉,之前见过,正是大儒朱点墨。   一道门有两位五境宗师,三七崖只来了朱点墨一人,这自然不是轻敌,实际上能够让朱点墨亲自动身已经是给足了一道门面子。   “自古以来双修之法便是弊大于利,以前他们行事平正倒也罢了,如今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此事过后我便着实调查荒州之上所有的双修势力,但凡有人做了恶事的,一个都逃不了。”   朱点墨冷哼一声,刚毅的脸上满是冷意。   读书人杀起人来可是丝毫不手抖。   看了一眼众人,他对着天空开口喝道:“云来。”   大儒开口,自有言出法随之功效,一大片白云从天空之上飘了过来落在了众人的脚下将众人的身体托到了半空当中。   “直挂云帆破沧海。”   他挥毫在空中写了一句诗,笔墨落在白云之上使得脚下云朵的速度瞬间提升了十倍,若不是众人修为还算不错,只怕刚刚已经被掀飞下去了。   看到几人的表情,朱点墨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李休,问道:“世子殿下觉得我这本事如何?”   李休尊敬道:“朱先生微言大义,言出法随,堪称了得。”   朱点墨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不知世子殿下可有兴趣留在三七崖走一走文圣道路?” 第687章 覆灭一道门   李休嘴角扯了扯,自从他进入三七崖这两天来,想要邀请他行走文圣道路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当下便婉拒了朱点墨的劝说,并且将话题转移到了一道门的身上。   一道门能够领导三七崖势力范围内的城池自然是得到了三七崖默认的,三七崖与万香城不同,势力范围内的诸多城池通常都交给自己的附属势力去管理,一道门身为一流势力管理一座梁溪城完全称得上是绰绰有余。   只是和以前比较起来,这个一道门已经生出了无数蛀虫,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朱点墨听到他的询问之后冷哼一声,毫不遮掩的说道:“如此势力就该连根拔起,上下不留,原本荒州之上的诸多势力对于双修之法就秉持着偏见的态度,只是由于当年没有什么事端再加上有心让众多功法百花齐放的态度下这才将双修之法留了下来。”   “到了如今那些人不仅不加以珍惜,反而还变本加厉,真以为没有了典狱司的审判他们就能够为所欲为了?”   熟悉了之后李休发现这位大儒只是表面高冷,话也比之前在浮云岛上时候多了很多,性子稳重,偏偏言语暴躁,是个难得的妙人。   只是李休却注意到了他言语中提到典狱司的事情,联想到之前六境妖尸的存在后不由得问道:“典狱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数百年来只出现过寥寥数次?”   这事儿的确很奇怪,要是说典狱司出了事的话,这数百年来还出现过几次,最近的一起就是二十多年前圣龙族圣主水淹天下的时候,典狱长那时候亲自出面给了刘先生两个选择,要么自囚巴山,要么杀了圣主。   自知已经做错事的刘先生选择了自囚巴山,归还圣龙心,然后圣主退去,典狱长也回到了典狱司。   可要说典狱司没有出事儿,为何这么多年来对于荒州之上一些穷凶极恶之人视若无睹?   李休之前忘记询问叶修,现在却又没有时间,刚好听到朱点墨提到此事,不由得就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大儒朱点墨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但也不打算多说,只是解释了一句:“典狱司代替天道执掌刑罚,握有审判之力,如今天道反噬,典狱司正在全心全意寻找破解之道,这关乎着典狱司未来的存亡,乃是头等大事,所以对于外界的关注就少了起来,而且诸多五境宗师被天道囚禁,想出而不得出。”   听到这话,李休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同时心中忍不住有些骇然,堂堂的典狱司,执掌刑罚与审判,竟然会反被天道囚禁?   他还想多问两句,却看到朱点墨眸子深处的那抹忌惮之色,他不是在忌惮典狱司,那自然便是天道。   意识到了这一点,李休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   只是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他看过关于典狱司的卷宗,上面记载了自从立派以来直到如今的很多事情,并没有坏事发生,加入典狱司内首要的便是人品,而且典狱司上下相互监督,一旦有人徇私又或者仗势都会立刻被驱逐出去,所以这也是如今的典狱司虽然执掌着审判与杀伐,是悬在整个荒州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却没有被群起攻之的原因。   因为只有作恶多端的人才会害怕,像之前荒人宗师墨海那样没有做过坏事的也需要刘先生那等层次之人以命换命才能够制裁的了。   世上的恶人很多,典狱司却没有那么多命能够去换。   所以综上所述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势力,这样的势力不应该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所以他打算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王辰的话就让王辰去一趟典狱司,到时候什么天道禁锢之类的还不是王辰一句话就能够解开的事情。   朱点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询问的打算,众人踩踏在白云之上向着梁溪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如此过了四日,偌大的梁溪城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皮底下。   “那我们现在就兵分两路,老夫去一趟一道门,你们几人在城里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朱点墨对着李休说道。   他自然知晓江临伞的事情,也知晓李休和江临伞之间的约定,所以也就没有拉着他一同前去,还让傅云霄和方良二人一起陪着李休。   李休摇了摇头道:“我等留下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一道门敢在三七崖眼皮底下如此行事恐怕有什么倚仗和底牌也说不定,朱先生若是独自一人前去的话或许会吃亏。”   朱点墨眉头一皱,但却没有反驳,虽然无论是掌教还是他自己都有信心凭借他一人之力剿灭一道门,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要有个保障,何况一道门里还有护宗大阵的存在。   看到他默不作声,李休继续道:“我会让浣熊随先生一同前去,若是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便将挂在自己腰上的熊胖儿拎了下来。   朱点墨点了点头也不拒绝,他自然不是迂腐之人,能多一个人就比少一个人要好,何况熊胖儿的实力还不在他之下,自然没什么好抱怨的。   浣熊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朱点墨的头上,淡淡道:“老倌儿,到了地方你就在旁边给熊爷掠阵,让你见识见识熊爷的本事。”   朱点墨冷哼一声:“好,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对于熊胖儿蹲在他的头上他也不生气,驾着云雾便朝着一道门的方向飞了过去。   李休等人在棋魔的带领下了安稳的落在了地上。   其实让棋魔跟着朱点墨一同前往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棋魔名声恶劣,和朱点墨之间又有仇恨,二人没打起来已经是给足了李休颜面,要是李休真让他们两个一同前去,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几人从空中直接落在了梁溪城北,江临伞死前将城北的地图递给了李休,并且在上面标注了那少女所在的地方。   李休,梁小刀,聪小小,傅云霄,方良,棋魔一行六人朝着目的地走了过去。   一路上的见闻不用多谈,梁溪城北本就穷苦,少能见到什么繁荣或是了不起的景观,何况心中装着那件事,李休也没有了过多欣赏的意思。   顺着地图找到了那名女子的所在,大门敞开着,两侧平整,院内也没有纷乱的迹象,这就证明自江临伞走后并无人来此闹事,既然没有人来闹事,那名少女自然也就安然无恙。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后几人便走了进去,刚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在院墙一侧的大树下坐着一个撑伞的少女。   她俏脸苍白,抱着膝盖坐在了那里,一把纸伞撑在头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蘑菇,孤苦伶仃。   无依无靠。   她的脚旁还放着一个食盒,从打开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往上冒着热气,在这大冬天里很是显眼,这是刚刚做好不久的饭菜。   李休沉默了下来,他能够想象得到少女在这里等了多少天,重新做了多少次饭菜,冬日里的寒风如刀,少女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脚踝已经被冻成了红色,有些冻疮。   但她还是坐在院子里不肯进屋,只能拿着伞无助的坐在那里。   她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修为,更不可能离开这梁溪城,也没有朋友,没有亲戚,想要找一个人完全找不到。   就像是北方寒风中残存的最后一缕飘絮,随风而动往天地,千万孤独。   梁小刀和傅云霄等人也沉默了下来,聪小小的眼中更是露出了怜惜之色,因为她从眼前这名少女的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几人的到来终于是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少女,她的心中一惊,身子悄悄的往后退了退,有些胆怯的看着他们几人。   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最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自然看得出来李休等人的不同凡响,放眼整座梁溪城能培养出如此不同凡响的人出来的地方也就只有一道门的人了。   想到过几天就是约定期满,她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就连身体都是随之颤抖起来。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   少女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将那把纸伞死死的握在手里,仿佛是只有如此才能够感受到一点依靠:“你,你别过来。”   她打算说两句狠话,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委屈的流出了眼泪。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是江临伞的朋友,来这里带你离开。”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少女却并没有放下戒备,反而是更加警惕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是根本不知道江临伞是何许人也一样。   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些天来江临伞很少会和她说话,自然也不会往他的身上想。   李休看出了她的费解,于是抬手指了指少女手中的那把纸伞,说道:“那把伞的主人,就是江临伞。”   这一次少女听懂了,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真是大叔的朋友?”   李休点了点头:“他和我说了关于一道门和天女的事情,所以我便来了。”   话音落下他偏头看向了傅云霄,显然对于这个有些单纯到无知的少女来说,他这个唐国世子的名头显然是比不上三七崖的。   傅云霄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我是三七崖掌教的亲传弟子傅云霄,江临伞将梁溪城内的事情通知了我等,三七崖长辈已经去了一道门,预计用不到晚上一道门便会覆灭,姑娘往后也就不用在担心天女的事情了。”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三七崖的令牌摊在手中。   梁溪城作为三七崖的附属城池,自然是认得三七崖的令牌,当下少女再无疑惑,十分开心的朝着几人跑了过来,然后探头探脑的往门外看。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大叔去哪了?”   傅云霄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梁小刀的眉头皱的更深,对于他们来说江临伞自然是死有余辜,只是这少女实在是过于单纯,单纯到让他不敢开口。   少女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打量着,笑容渐渐消失在了脸上。   她觉得是大叔讨厌她,嫌弃她整日里太过啰嗦,所以才离开了这里。   当下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叔是不是嫌弃我?那我以后少说点话,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大叔?”   傅云霄叹了口气。   方良看向了李休。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他死了。”   少女愣了一下,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问道:“公子说什么?”   李休解释道:“江临伞原本就已经受了重伤,他的时日本就不多了,从梁溪城赶到三七崖见到我等之后便过世了。”   少女抿了抿嘴唇,她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发了疯似的说着不可能一类的话。   她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握着纸伞重新坐回了树下,她抱着膝盖,小声哭着。   苍白的脸上流淌着局促的泪滴,这是她的家,她自然不该局促,但江临伞死了,这是她孤单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的依靠。   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李休等人站在院门之内并没有离开或者进入屋内,只是在院内站着,凭借他们的修为站的再久也不会冷不会累不会饿。   但那少女不同。   李休偏头看了一眼棋魔。   棋魔心领神会轻轻地跺了跺脚。   一道无形的气息从他的脚下发出在少女的四周形成了一道浑圆,隔绝着外界的冰冷和寒意。   傅云霄看到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眉宇之间的冷淡少了一些,那自然不是对少女的冷淡,而是对棋魔的冷淡,这位当年坑杀了数十万人的大魔头如今在李休的手下也露出了不同的一面,倒是让他高看了一眼。   一道门的宗派所在距离梁溪城有着大概千里的路程,但饶是如此几人抬头看去依旧能够感受的到千里之外的那一股凶威盖世。   想来是熊胖儿二人已经动起了手。   李休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熊胖儿和朱点墨动手,一道门除了灭亡之外别无其他道路。   他现在需要等候的就是十余日后的除夕之日,然后看一看江临伞究竟留下了什么线索。 第688章 还有九天   他不会怀疑江临伞在说谎,因为那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也许会做很多坏事,但唯独不会撒谎。   所以这消息一定是真的,就藏在那把纸伞里。   月上梢头,黄昏之后。   梁溪城的天气变幻莫测,前一刻下着雪,这一刻就已经停了下来,少女的眼泪已经不在往外流,只是仍旧撑着纸伞靠在树干上,她的话真的变得很少。   千里之外的波动已经消失,棋魔望着夜空之上:“回来了。”   几人闻言都是纷纷抬头看去,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朱点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天空当中,就像是沐浴着月光而来一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熊胖儿仍旧趴在他的头上,为这庄严的一幕增添了些许的滑稽。   看到这一幕几人心中知晓,自此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道门了。   朱点墨驾云落在了地上,熊胖儿跳回了李休的肩上,它并没有受什么伤,一道门里的那些人固然不弱,但和他们一人一熊比较起来可就差得远了。   “都解决了?”   李休开口问道。   熊胖儿斜了他一眼,心道熊爷亲自出手哪有解决不了的道理?区区一道门还不是手到擒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李休朝着那名少女走了过去,轻声道:“一道门已经覆灭,以后你不需要担心天女的事情了。”   少女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   心如死灰莫过于此,就像是罗裳女一样,如果她不曾见过应子安的话,或许能够一直忍受黑暗,眼前的少女也是如此,如果她不曾见过江临伞,那么不用担心成为炉鼎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但此刻的她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我本能够忍受黑暗,前提是未曾见过光明。   也许是感受到了少女的太过孤独,李休沉默了会儿又道:“江临伞被葬在三七崖下,你想不想去看看?”   少女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灵动和期盼,人之所以能够始终处于黑暗当中便是因为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些执念存在。   这些执念是支撑着他们走下去的动力,是每个人都不可或缺的东西。   少女起身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想。”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众人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梁溪城里的事情三七崖自然会有人来处理收尾,不用他们继续操心。   李休说道:“回去准备一番,以后你便留在三七崖修行。”   听到这话,朱点墨和傅云霄的脸上都没有异样,显然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一个姑娘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何况这也是个执拗的人,这样的人行走修行路总能够有所成就。   少女摇了摇头,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纸伞,小声道:“不用准备,我就只有这把伞了。”   她的小脸苍白,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柔弱,但说这话的时候却十分坚定。   李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此间事情已了,朱点墨言出法随在众人脚下重新凝聚出了一片云雾,带着众人回到了三七崖,一道门和梁溪城发生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天下人,何况梁溪城里也有倾天策的人存在,估计要不了两天一道门内发生的事情就会在茶前录里传遍天下。   不止如此,在归途路上,朱点墨分别给倾天策,小玉山,以及上清宫,玲儿山等诸多顶尖势力传递了消息,大概意思就是要查探一下荒州之上剩余的其他拥有双修功法的势力,看看有没有如此行事无所顾忌,祸害少女的人存在。   经过了五极峰和一道门的事情之后,三七崖开始对这类事情重视了起来。   虽说荒州之上各自为政,很少有宗派能够有资格管束别人,但作为五大派之一的三七崖无疑是拥有这个资格的。   现在三七崖带头,其余势力自然会附和。   来往路程一样,时间自然也相同,四日之后李休等人便回到了三七崖,朱点墨回到了宗门内,李休梁小刀等人则是带着少女来到了江临伞坟墓之前,几人自然没有心思去看少女在坟前流泪的样子,于是纷纷走向了一侧。   梁小刀眼神有些复杂:“想不到那样十恶不赦的人也能有如此单纯的少女对其死心塌地。”   他砸了咂嘴,像是有些吃味。   傅云霄摇了摇头,道:“天底下很难说有绝对的恶人,何况江临伞与唐国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方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话倒是没错,天底下很难说会有绝对的恶人,即便是知白江临伞等人利用天之痕破坏了葬神棺,释放了六境妖尸祸乱荒州,但究其根本仍旧是为了对付大唐。   这是不择手段。   但对于荒人来说这就是好手段。   “现在距离除夕还有几天?”   李休开口问道。   梁小刀算了算日子,说道:“九天。”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九天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的心却愈发烦躁,这世上能让他产生心烦意乱的事情并不多,甚至可以用几乎没有来形容,但这件事的确让他无法平心静气的等候着。   聪小小走到他的身旁,并未说话,只是轻轻握着他的手。   李休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急迫的内心缓缓平复了下来。   他很少失态。   只是这件事至关重要。   梁小刀开口道:“不如让人去倾天策问一问一南,看看他那里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他们本打算去倾天策找李一南一同过个除夕,只是江临伞突然出现带出了一档子事,他们不得不打断了这个念头,专心应对这件事。   李休摇了摇头:“不用了,如果大唐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听雪楼还是倾天策都会主动通知咱们,我现在只是很好奇,倘若江临伞不曾说谎的话,那么知白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既瞒过了听雪楼,也瞒过了倾天策。”   最重要的是就连书院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唐书院无疑是唐国最出色的地方,但是这些年来书院的存在感并不高,世人皆以为书院不理事,但李休知道那是因为书院的心思全都放在天上,但即便如此书院仍旧也时刻关注着大唐,若是连书院都没有得到消息,那知白的算计究竟是如何落实? 第四卷 唐时月 第689章 长安城里有个内应   少女在江临伞的坟前祭拜了许久方才起身回到了李休等人的身侧,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决定了要加入三七崖,行走文圣道路的好处对她而言并无所谓,她只是想着留在三七崖就可以时常到江临伞的坟前祭拜。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刻赶回大唐就是因为弄不清楚知白的谋划,贸然回去不仅无法破局甚至很可能会深陷其中,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休仰头轻声喃喃着,只是就在他身处三七崖等待消息的同时,在唐国同时发生了几件大事。   南雪原,终年飘雪,积雪深厚,万年不化,这就是一个冰雪的世界,自然也就是苦寒之地,荒人始终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一心想要离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自从上一次知白和李休在南雪原之上做过一场,破了千里冰封和万里雪飘之后,荒人的军队就再也没有靠近过小南桥的城墙,当初那场战役可保小南桥十年平安,如今不过才过去了半数而已,荒人绝对没有恢复元气。   此时的城墙之上站着两个人,分别是子非还有陈老将军。   陈玄策被李休扔到了青角司进行管教,不破四境不准离开,想来还得过个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破入游野,此刻自然不在这南桥边境。   陈老将军看着城墙之下的一望无际,有些感慨的说道:“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大唐的铁骑能够杀到从浦的面前。”   荒人一日不绝,大唐南境便一日不得安稳,这是朝野上下人人共知的事情,只是南雪原地理条件特殊,纵使将士们都是修士,不太惧怕寒冷,但是在一望无际且疆土辽阔的南雪原上想要将荒人一网打尽无疑是做不到的事情。   南雪原尚且如此,北地自然更加困难,因为雪国皇宫的缘故,北雪原之内的一些雪国妖灵根本不需要孕育过程,他们随着风雪而生,随着风雪而死,可以说是杀之不尽,想要将这些东西彻底消灭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摧毁雪国皇宫,斩杀雪国皇帝,散了雪国气运。   如此一来那些随着风雪而生死的妖灵自然全都会死,不会再出现。   对于陈老将军的感慨子非显得十分轻松:“反正时间还多,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等您老入了土,在九泉之下看着我为大唐开疆扩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这话说得轻松自在,差点把陈老将军鼻子气歪了,抬脚就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下,黑着脸骂道:“臭小子竟敢咒老子,别以为你现在实力强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子非嘿嘿一笑,没有说话,暗自埋怨自己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陈老将瞪着他,说道:“你小子赶紧抓紧时间入六境,然后可别像萧泊如那东西一样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等你入六境以后提着剑去一趟雪国皇宫,斩了那群狗娘养的。”   子非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六境如果真是那么容易就踏足的话,古往今来也不至于只有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了。   只是苦笑过后他的脸色就跟着严肃了下来,不在玩笑,转而眯着眼睛说道:“李休在荒州行走之时无意中掺和进了那六境妖尸的事情里,原本有着葬神棺的存在可以将此事掐灭在萌芽当中,但是就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从浦用了一道天之痕破坏了葬神棺,释放了六境妖尸。”   听到这话,陈老将军的面色也跟着认真了起来,尤其是提到了天之痕这东西,如今从浦手里还剩下两个月亮,也就是说天之痕还能射出两次。   当初若不是仗着兵甲之利再加上修为深厚的话,恐怕陈老将军已经死在了那颗天之痕下。   子非声音不停,继续说道:“我原本还在想因为一只六境妖尸而付出一轮天之痕如此庞大的代价究竟想要做什么,直到薛红衣重伤而归之后我便想明白了。”   当初天下人都知晓唐国薛红衣一刀便斩杀了六境妖尸,那一刀的刀鸣响彻了整个大陆所有角落,即便是遥远的青山剑宗都能够清晰无比的听到,薛红衣就是在告诉天下人唐国有一把刀,能斩六境。   而他的目的也的确达到了,天下人无不震撼难言,不敢吭声。   但子非等人却知晓那一战过后薛红衣的伤势严重到了什么地步,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再拔出刀。   陈老将军能够镇守小南桥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他点了点头说道:“荒人如果单单使用一枚天之痕对付薛红衣的话恐怕都不值得他拔刀,但是利用天之痕放出六境妖尸,引诱妖尸行走唐国,逼得薛红衣不得不出手,从而重伤而归,他们是在削弱我大唐的力量。”   子非站在城墙上,淡淡道:“无论南境还是北地都常有战事发生,而且很是严重,但除非出现了灭国灾祸,否则负责镇守凌烟阁的薛红衣就不会出手,他们既然率先出手以雷霆之势针对了薛红衣,那就证明他们要覆灭我唐国。”   陈老将军皱了皱眉,知晓子非这话没有说错。   只有欲要覆灭大唐的人才会担心在最后关头拥有力挽狂澜之力的薛红衣,所以他们想要覆灭大唐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死或者重创薛红衣,让其失去战斗能力。   “可即便是雪国和荒人联手,再加上半个阴曹也不会是我大唐之敌,他们要准备如何做?”   陈老将军有些疑惑。   子非眯着眼,他想起了万香城,之前被李休下了不止一次颜面的万香城时候却一点报复的迹象都没有,他们会不会和荒人打着同样的算盘?   可即便是算上了万香城又能如何?   他们联手纵使我大唐胜不了,却也输不了。   想不通,他就没有说话,同时也在心中想起了李休,那个小子既然始终没有派人送来什么消息,那就证明他也想不通,而这也的确是一件难事。   就在二人没有头绪的时候眼前的遥远雪原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小黑点正在朝小南桥飞驰而来,那是一辆车,一辆由六只雪兽拉着的车辇。   车辇停在了小南桥之前,车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荒人,即便是孤身深入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恐惧之色,他大马金刀的坐在车辇上,抬头朝着城墙之上看去。   目光扫过陈老将军落在了子非的身上。   子非也在看着他。   陈老将军开口说道:“从浦的五弟子,人称浮屠的五先生。”   五先生行事霸道,而且独断专行,在他眼里从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在他眼里整个天下值得敬重的人没有几个,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面对什么人都是肆无忌惮,人送外号浮屠。   子非很值得尊敬,所以即便是行事无所顾忌的浮屠驾车来到小南桥城下的时候也是面带尊敬。   “荒人大祭司座下五弟子,南川,见过子非先生。”   之前的荒人和小南桥之间可谓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而且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荒人也没有多大的胆子敢来此挑衅,尤其是在子非突破五境之后就更加不敢来了。   要知道子非这个五境和其他人可不一样,他初入五境便一剑斩到了从浦的面前,第二次出手便斩落了萧泊如的六境雷龙,第三次出手相隔千万里在圣山之上斩了阴曹宗师。   他出手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都能够掀起惊涛骇浪,想不让人感到惧怕都很困难。   但饶是如此,南川还是来了,而且是在此刻遍布谜团的时候,如此举动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和这个笼罩在大唐身上的谜团已经到了即将揭开的时候。   所以子非有些好奇,他想知道知白能够布置出来什么样的一个局,竟然还需要率先设计薛红衣。   “你来这里,所谓何事?”   他低头看着南川,出声问道。   南川对着他行了一礼,无视城墙之上那些唐军冰冷的目光,开口说道:“三师兄在桃林请子非先生一叙。”   话音刚落,子非的眸子就再度眯了起来,陈老将军的面色则是豁然大变。   荒人大祭司从浦一共有六位弟子,被世人称之为六位先生。   大先生去了虚境还未出来,二先生乃是神修实力不凡,堪称顶尖。   四先生是江临伞,五先生南川浮屠,六先生便是知白。   而六位弟子当中实力最强的还是三先生,常一川,他从未出现在小南桥过,也从未离开过南雪原,自从拜入从浦的师门之后他的修为便进展神速,等到入了五境之后便走进了南雪原当中所存在的唯一一片桃林里。   他要数桃花,一直数到了现在,满山桃花不知道数了多少次,他却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眼下南川竟然来到了小南桥上,说三先生欲要邀请子非前往桃林。   这其中代表了什么意思陈老将军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如果说子非是大唐最出色的天骄,那么三先生就是荒人当中最出色的天骄,两个人聚在一片桃林里,最后能够活着出来的就只有一人而已。   这是要分生死,分的不单单只是子非和三先生之间的生死,同样也是荒人和小南桥的生死,是荒人和大唐之间的生死。   而且子非一定会去,到了他这个境界如果在此地与三先生动手的话,小南桥或许会被毁掉。   这是不容拒绝的邀请。   只是陈老将军想不通,即便将子非调虎离山离开了南境,荒人又如何攻的进来?   而且最让他不敢置信的是,荒人竟然真的要和大唐分出生死,他们背后的依仗是什么?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吴先生南川开口说道:“等子非先生与三师兄入了桃林之后,我荒人大军便会兵临城下,此战没有回头路,只有两个结果,城破,或者我们亡尽。”   陈老将军虎目凝视着他,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底气,欲要与我们必分生死?”   南川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子非,片刻后开口说道:“事情到了现在也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了,因为一切都已经木已成舟。”   听到他的话,陈老将军眉头皱的更深,却没有开口打断。   五先生南川继续道:“就在我前来邀请子非先生入桃林的同时,雪国大军想必已经开始攻打北地,不仅如此万香城也派遣了十二位五境宗师前往唐国之内。”   十二位五境?   听到这话,陈老将军的目光微微一凝,整个大唐上下的五境宗师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七八十人,还要分布天南地步,南境如今有六位,北地有十九位,偌大的唐国分部各地有着二十几位,其他的还有入了虚境的,被派往荒州等等不一而足。   但唐国宗师实力普遍强大,万香城的十二位五境即便去了北地也不是梁文的对手。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五先生南川呵呵一笑,淡淡道:“万香城的十二位宗师要去的地方可不是北地或者南境。”   他的目光凝视着陈老将军,一字一顿的说道:“他们要去的是京城。”   陈老将军瞳孔一缩,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本模样,微嘲道:“京城有大唐宗师二十六位,京城之外有书院,书院有宗师十一位,如果万香城的人真的去了京城,那老夫只能提前给他们准备好十二具棺材,算是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听到了陈老将军的讥讽,五先生南川并不在意,他的脸上甚至同样露出了讥讽之色,轻声道:“陈老将军或许不知道,在京都之内有一人答应与我等合作,有了她的接应,哪怕京城之内的宗师再多,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陈老将军冷哼一声,不屑道:“难不成你们的内应是薛红衣?还是陈先生?”   五先生南川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抬头看着陈老将军和子非二人,淡淡道:“是皇后。”   陈老将军面色骤然铁青,四周将士大惊失色。 第690章 子非!子非!   他这话说出来,即便是子非脸上的笑容都是淡了下来。   陈老将军虎目凝视着他,不屑道:“如果这就是你那师弟的疑兵之计,我劝你还是趁早绝了这个心思,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岂会和你等糟粕沆瀣一气?”   五先生南川也不解释,甚至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他对着墙头上的子非行了一礼,再次说道:“三师兄请先生前往桃林一叙。”   子非低头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说道:“今晚日落之前,我会去。”   虽说雪原上见不到太阳,但南川知晓现在距离日落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算不得长,于是便点了点头,再度行了一礼之后坐回了车辇之上,六只雪兽在雪原之上带起长长的痕迹,绝尘而去。   南川走后,陈老将军的面色骤然间变得极为难看,他偏头看着子非问道:“能信吗?”   皇后会背叛大唐和荒人以及雪国联手,这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首先即便她真的联手了又能如何?难不成指望皇后手里那点力量就能够掀翻唐国吗?   更何况放着好好的一国之母不做,闲的没事了想着去掀翻大唐,捅自己腚眼,自绝后路?   再说,即便是皇后为了皇位真的和南北雪原联手,事后哪怕胜了有谁会支持她?   唐人生来骄傲,唐人不怕死,唐人敢去死,哪怕屠刀悬颈,被杀的一干二净他们也不会去臣服一个卖国的人。   自从李休携大势入京城之后,原本势均力敌的皇后和太子两方便开始出现了倾斜,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太子方向倾倒,等这次李休从荒州归来之后恐怕会以雷霆手段肃清内患,难道是皇后意识到了自己一方的时日和胜算不高,所以想要拼死一搏?   可吴王会同意?   齐秦会坐视不管?   最重要的是唐皇可还活着呢,唐皇只是闭关而已,如果大唐真的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皇一定会出关重新执掌权柄,届时天下归心,再如何复杂的形势也会在瞬息之间被他握在手中扭转乾坤。   何况还有书院在,虽说如今的书院只有十一位五境存在,但每一个都是绝顶,而且陈老将军可是知晓,书院有人去了那个地方,如果大唐真的有倾覆之危,书院一定会将人撤回来,平定内乱。   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皇后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但万一呢?   既然皇后敢如此做那就一定有什么倚仗,否则就不会这么做,如此想着陈老将军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将士们戍守边关舍生忘死,自己人在被窝里斗的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子非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在想南川那句话里究竟有多少可信度,毕竟京城里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他偏头看了一眼陈老将军,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老将军说道:“现在派人去,来不及。”   子非说道:“我去看,就来得及。”   陈老将军皱眉道:“你不是答应了三先生日落之前去桃林?”   子非笑了笑:“那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何况我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子非一步迈出,剑光在天空当中一闪而逝,下一瞬出现在了京城之外,只留下陈老将军站在原地震撼难明。   站在京城之外,子非皱眉看着眼前,只见整座长安城都被大阵包围起来,他认得这个大阵,是皇城的护城大阵,如果没有皇室血脉和独特的印决操控的话,即便是数十个五境巅峰强者围攻也无法攻破丝毫。   按理来说有资格使用这护城大阵的就只有唐皇一人,李弦一或许也懂得使用,但城外就是书院,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没必要激发护城大阵,而且抬头望去在城墙之上竟然是连一个守城军士都看不到。   子非的眉头皱的更深,他的身形化作剑光再一次消失在了原地,然后便出现在了京城十里之外的梅岭书院当中,出现在了陈先生的面前。   此刻的陈先生正坐在后山的湖畔当中钓鱼,那条小白蛇躺在绿叶上,四脚朝天。   感受到身前的波动,小白蛇咕噜一下翻了个身掉进了湖水里,然后露出半个脑袋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陈先生也是偏头看去,然后面色凝重道:“出了什么事?”   他看到了子非,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子非绝对不会直接出现在他的身旁。   子非问道:“这也是我要问先生的事情。”   陈先生眉头一皱,旋即面色一变:“从浦遮蔽了天机。”   他站起身子猛地看向了长安城方向,面色凝重无比,护城大阵?   就像是子非感到费解一样,他同样无比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护城大阵被激发?   书院近些年的心思都放在天上,对于唐国境内的事情关注度反而下降了不少。   见陈先生也不知情,子非开口说道:“三先生邀我入桃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荒人应该会大举进攻南境,五先生南川临走之前曾说皇后与他们合作成为了内应,所以我回来看了一眼,发现京城已经被隔绝,护城大阵一旦开启想要将其关闭要么手持玉玺和开国圣旨,要么需要皇室血脉以特殊印决操控,开国圣旨被供奉在凌烟阁,玉玺在太子手里,护城大阵很可能是被皇后打开的。”   “京城之内所存在的都是我大唐首脑,一旦被人困在其中面对四下而起的兵乱就只能各自为战,从而被人各个击破。”   陈先生的脸上满是冷意,看来书院这些年太过注重于天上,从而疏忽了京城,倒是让那些宵小失去了敬畏。   “要我派人去南境?”   子非想了想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一旦离开,荒人全力进攻之下得不到支援的南境一定会被破掉,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书院宗师不能离开长安城,南川说过万香城的十二位宗师全都悄无声息来到了京都,如此场面需要书院坐镇,静待时机,何况既然万香城都插手了,阴曹没理由会坐视不理。”   “有着阴曹的帮忙如此也就解释了为何如此之多的宗师修士踏足京城会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陈先生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然后皱眉问道:“如果南境被破,该如何?”   子非的目光不停闪烁,他的脑海当中仿佛有一张囊括了整个人间的巨大棋盘,他开口说道:“在去桃林之前我会去见几个人,尽最大能力守住徐州城,徐州城是通往京都的最后一道雄关,不能被破,南桥边军也会退守徐州城死战不退。”   “如今所有人都被困在京都当中无法离去,能够震慑整个唐境宵小的就只有崔崖思,我会去见崔崖思,请他镇守晋城统摄全国,同时派兵去徐州城支援。”   他目光凝重的看着陈先生,这个吊儿郎当的大唐第一天骄的眼中第一次出现如此凝重之色。   “陈先生,此战关乎着我大唐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懈怠,书院要倾巢而出,宗师留守京城,所有的承意及以下弟子留守书院,三境和四境弟子赶往徐州城。”   “还有九子,也要去。”   陈先生放下了鱼竿,抬头看了看天上。   子非知道他在看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用喊他们。”   陈先生认真道:“如果皇后真的与南北雪原合作,必定使用了什么手段困住陛下无法脱身,此番是唐国有史以来最大的绝境,但也是机会,一旦挺过去,南雪原便会被我等彻底覆灭。”   真正的危机只在于南面和京城,北地则是无须担心,有梁文镇守雪国绝对无法破境,只是疯狂进攻的雪国同样也让北地驰援南境的想法为之破灭。   子非点了点头再度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书院当中。   那条小白蛇方才重新爬到绿叶上晒着太阳,而陈先生也消失在了后山当中,整个书院在片刻之间开始疯狂涌动起来。   大唐凌烟阁,这是收录着整个唐国军魂的所在,也是大唐最让人敬重的地方,薛红衣的红衣卫便是负责守护这个存在,而此刻在凌烟阁里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人,所有的红衣卫同时偏头看了过去,旋即收回了目光。   薛红衣坐在古殿之前,抬头看着闯进来的子非。   “现在看来,知白用六境妖尸使你重伤原来是为了今日这番局面。”   子非在他的面前坐下,轻声说道。   薛红衣没有说话,他的确已经身受重伤,否则早就一刀劈了那护城大阵,将唐皇救了出来。   见他不说话,子非问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红衣想了想,说道:“皇后勾结阴曹和万香城还有雪国的人封印了陛下所在之地,并且从太子手中得到了玉玺,太子修为被废,皇族血脉被剥离,成了废人。”   他没有进城,但却能够知晓城内的事情。   这很没有理由,但子非却并不惊讶。   他沉默了下来:“城内情况如何?”   薛红衣说道:“二十六位宗师还有百官护持着太子和陈彦彦死守在东宫,有二十六位宗师支撑,短时间内还死不了。”   二十六位宗师固然强大,但不单单需要面对护城大阵,同样还需要面对万香城的十二位宗师。   “雪国和阴曹来了多少人?”   “加起来十位,一共二十二位。”   子非问道:“如何破局?”   薛红衣面无表情:“两个机会。”   子非看着他。   薛红衣说道:“第一,等我伤势恢复后一起杀了,第二让李休回来。”   子非皱眉道:“李休?”   薛红衣解释道:“李休拥有皇族血脉,他虽不懂印决,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但他身上的皇族血脉足以使他自由初入护城大阵,他进城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会有机会。”   子非沉默了下来,身形消失在了凌烟阁里,出现在了晋城。   晋城乃是大唐东方第一城,晋城太守崔崖思也是唐皇的心腹,军政一把抓,手握重权,不止一次杀过皇后和齐秦的人,可以说整个大唐的东方在他的经营下已经变的宛若铁桶一般。   在唐国从来不忌讳什么功高盖主,也从来没有这个说法。   此刻的崔崖思正坐在自己的小院当中,拎着一壶小酒,抬头赏着白云。   只是此刻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遮挡住了白云,也遮蔽了他的视线。   崔崖思微微皱眉,然后看到了子非那张脸。   几乎是条件发射一般他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他和陈先生是同样的想法,如果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情的话,子非一定不会亲自出现在他的面前。   “出事了?”   他试探着问道。   子非点了点头,将这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里所发现的一切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崔崖思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他抬手拍烂了自身侧的圆桌,大骂道:“妖后,妖后,老子必要剥了你的皮。”   子非并没有说什么,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崔崖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本官知晓,南境一定会被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待你去了桃林之后,从浦会发射天之痕对付陈老将军,这是阳谋,陈老将军必死无疑,南境会被破掉,我会派人去支援徐州城,同时坐镇晋城震慑唐境。”   子非点了点头,然后身形消失在了晋城。   崔崖思面色阴沉无比,起身走出院门,怒吼道:“人呢?都他妈给老子死哪去了?”   剑光在天地之间闪烁,子非的身形出现在了三圣斋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一口血丝从嘴角当中流淌而出。   三圣山掌教,也就是楚恒的师父草圣见此目光微微一凝,然后取出了一枚医天下递了过去。   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子非也没矫情,身后接过后服了下去,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看着草圣认真道:“请草圣亲自出山去一趟京城,请三圣斋下所有医师动身前往北地和徐州城。”   “另外我还想朝草圣要一个人。”   草圣没有拒绝,他的面色同样凝重无比,直接问道:“何人?”   子非说道:“您的大弟子,陈临辞。” 第691章 举世伐唐,唐伐天下   草圣这一生只有三个弟子,分别是大弟子陈临辞,二弟子楚恒,还有小弟子也是唯一的一名女弟子,姚芝。   近年来在唐国露面的基本都是楚恒和姚芝,陈临辞则是从未出现过,子非知晓这位草圣大弟子也是最优秀的传人无时无刻不在行走天下救济苍生,无论是唐国还是荒州,又或者是妖域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陈临辞是四境修士,但一身医术并不逊色于草圣,可以说是尽得真传,如果草圣要去京城看守,那么陈临辞便是去徐州城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草圣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立刻将消息传给他,让他星夜赶往徐州城。”   三圣斋乃是医道圣地,三圣山脚下有着数不清的医师聚集在此,久而久之早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堪称医学繁荣的地带,此刻所有的医师全都倾巢而出赶往北境和徐州城,可以说能够在极大程度上减少唐军将士的伤亡。   草圣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三枚医天下递了过去,叮嘱道:“以你现在的境界强行跨越空间会为身体带来极大的损伤,南境可以破,徐州也可以破,但你不能死。”   子非接过医天下握在手里,笑着道:“南境可以破,我也可以死,但徐州城不能破。”   他对着草圣行了一礼,身形再度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三圣山上。   看着子非离去,草圣叹了一口气,花白的头发似乎枯黄了些许,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片刻后楚恒推门走了进来。   “师父!”   草圣看着他:“这天下,要乱了。”   楚恒眉头一皱,抬起了头。   剑光穿梭在天地之间,前一刻还站在三圣斋上的子非下一瞬便出现在了陈留城,青角司内。   青角司里很是平静,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始终如此。   在陈落的带领下,青角司成为了一个真正能够教书育人的地方,渐渐有了书院的性质。   而此刻在青角司内,陈落与花白发二人正在相对而坐,二人自然不是在下棋,而是在品茶。   陈落叹了口气,花白发是他的好友,也是为数不多的至交:“你如果能够在修行上更用心一些,说不定未来五年内也可踏足五境。”   花白发不为所动,淡淡道:“五境宗师凤毛麟角,看在你的面子上无人敢动我,而我在四境之内鲜有敌手,既然如此未来五年又或者是未来十年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陈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早一些总是好事,毕竟这世上有很多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   花白发淡然道:“有多少的实力就去出多大的力气,你可以远赴千万里去往万香城,我不能。”   陈落看着他,认真道:“如果你不能,那就尽可能的去做到。”   花白发放下了茶杯,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答应你,五年内破境就是了。”   听到这话,陈落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而此时,空间泛起波动,子非出现在了二人身旁。   陈落偏头看了过去,看到那苍白的面色之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花白发挑了挑眉,问道:“需要我离开?”   子非摇了摇头,快速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二人的面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花白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拽下了陈落腰间玉佩转身离去:“我会带着青角司的人前往徐州城。”   只是他刚刚准备离去便被陈落叫住了。   花白发回头看着他。   陈落想了许久,然后道:“青角司不能去徐州城,皇后反叛,皇后的羽翼遍布天下,我们没办法判断他们是否也已经跟着反叛,所以青角司需要去盯着那些人。”   花白发皱眉道:“荒人与阴曹必然已经开始合作,届时进攻徐州城的就不单单只有荒人一族,恐怕还会有数十万的阴曹影子,数不清的游野和宗师,如果这时候大唐不能全心全意在聚在徐州城抗敌,我唐国有倾覆之危。”   陈落解释道:“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能弄清楚那些人的立场,我等贸然上了徐州城很可能会被他们里应外合一举破城,那才是最大的危机,所以当务之急是在肃清内患的同时坚守徐州城,直到内患彻底清除完毕,又或者是京城之内的危局得到破解。”   花白发眉头皱的更深,但他知道这是实话,大军一定会攻打到徐州城下,而大唐却因为内患而无法全力迎敌,这无疑是一件让人很憋屈的事情。   “我该如何做?”   陈落说道:“去四九城,找楚昭南,他知道该如何做。”   花白发点了点头,迈步离去。   陈落偏头看着子非,他看得出眼前男人受的伤不轻,他也知道是如何受的伤,但他不会阻止,因为能够在短时间里通知所有人周防一切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做到。   “那么现在,我该如何做?”   在他看来自己能去的地方只有两个,第一是去京城守候,第二是去徐州城。   子非看着他,说道:“三先生邀请我去桃林,荒人倾巢而出欲要覆灭我唐国,我不知道这一役有多大的概率能够功成,但我想在输赢之前做一件别的事。”   陈落有些好奇,于是便开口问道:“何事?”   子非盯着他,说道:“我要你去一趟南雪原。”   “去做什么?”   “杀从浦。”   陈落在院内坐了许久,然后起身离开了陈留城。   而子非也已经消失在了青角司内。   听雪楼,楼主阁内。   老楼主柳然与卫二爷两人坐在屋内谈论着关于李休的事情。   柳然还是有些埋怨,毕竟上次卫二爷的态度有些太冷,让他有些不舒服。   卫二爷则是有些无奈:“楼内上下总不能全依着他,总得有个人让他害怕。”   柳然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休儿看不出来?不是我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知道懂点事,整天让我跟着操心。”   卫二爷眼皮一跳:“柳然,你别太过分。”   柳然淡淡道:“要不楼主你来做?”   卫二爷面色一黑,没有说话。   这东西谁爱做谁做,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闷头喝着茶水,二人的眉头忽然齐齐一皱,然后偏头看向了屋内一角,在那里空间泛起波动,然后出现了一个人。   卫二爷猛地站起身子。   柳然也是正襟危坐。   子非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他的面色愈发苍白,鲜血洒在了前襟上,眉宇之间有着一抹疲态。   卫二爷伸手握住了一团灵气在他手中化作最精纯的天地本源融入到了子非的身体里,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即便是听雪楼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天地本源入体,子非的面色恢复了一些红润,将事情再度重复了一遍之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简贴在额头上然后递给了卫二爷说道:“让人将这枚玉简交给李休,他会知道该如何做。”   卫二爷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让将半数楼内弟子放到徐州城四周潜伏,让另外半数潜伏在一些可能有异心之人的身侧,随时准备动手。”   子非摇了摇头说道:“我担心的不单单只有徐州城,还有这座江湖。”   大半个江湖都以身为唐人而骄傲,但他们的骄傲与百姓的骄傲不同,城破生死之时百姓可能会以身躯筑做城墙,但江湖人只会杀进敌军当中。   而且大半个江湖终究不是全部的江湖,总有一些心思不明的人以及相邀趁机作乱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阴曹或许会在江湖作乱。   “自从老剑神和慕容英杰死后,姑苏城看似仍旧是江湖山的擎天一柱,但是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威慑江湖,所以需要听雪楼出手相帮,半数帮助姑苏城震慑江湖,半数潜伏在那些有异心之人四周,所以听雪楼的人不能分心去徐州城。”   唐国大乱,乱的不仅是朝廷,还有江湖,阴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不会看着偌大的江湖前仆后继的去支援徐州城,因为那样一来就没人破的掉徐州城。   举国之力镇守北境和徐州,天下没人破的掉。   想要破城,那就要让这座江湖乱下去。   所以听雪楼也不能动。   只有姑苏城和听雪楼二者联手方才能够在乱局当中震慑这整座江湖。   卫二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不能相信,在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大唐竟然有了倾覆之危。   这很没道理,但这就是事实。   万香城,荒人,雪国还有阴曹四个庞大势力之间的筹谋合作一经达成就以雷霆之势做了这一切事情,完全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反抗和喘息的机会,恐怕他们之间已经谋划了不知多长时间。   唯一拥有实力直接破局的薛红衣重伤无法离开凌烟阁,子非虽强,如今却还差了一些。   看到柳然和卫二爷凝重的表情,子非突然说道:“如果他们想让我大唐乱起来,那我就让这整座天下乱起来。”   柳然看着他,卫二爷也在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子非脸上带着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却十分疯狂:“如果天下人都要覆灭我唐国,那我唐国便覆灭这整个天下,眼前乱局虽然动辄倾覆,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他对着柳然和卫二爷行了一礼然后道:“请李四爷率领听雪楼联合姑苏城震慑江湖,请卫二爷和老楼主远赴雪国皇宫,我要叫整个雪国,鸡犬不留。”   “我要让雪国皇族上上下下死无葬身之地。”   柳然豁然起身,卫二爷目光如刀凝视着子非的面容,他在确定眼前这个人有没有疯掉。   子非直起身子,认真道:“我会请诸天卷前十当中除了我与薛红衣之外的所有人一同前往雪国皇宫,我会请全体红衣卫前往北地秘密联合梁帅手中最精锐与你等一同前往雪国皇宫。”   柳然皱眉道:“这还不够。”   子非接着道:“如果再加上绿海和妖族,那便够了。”   柳然问道:“绿海和妖族会帮忙?”   子非点了点头:“我会让他们帮忙。”   柳然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若如此,便足够。”   子非再度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消失在了此地。   卫二爷偏头看着柳然,开口道:“即便如此,也未必够。”   柳然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容,感慨道:“偌大的帝国在如今变得大厦倾倒,子非一介后辈尚且不遗余力奔波筹划,我等又怎能逃避?”   “他去了桃林,全盛时期倒还好,可他现在已经受了不轻的伤,而他注定还要继续奔波几次,那时伤就会更重,我等前往雪国是九死一生,他此去南雪原同样是九死一生。”   柳然偏头看着卫二爷说道:“知道在休儿回到京都之前我曾问过他什么话吗?”   卫二爷没有接话。   柳然淡淡道:“我问他,此去凶险,若一去不会该当如何?”   “他说,那便一去不回,我给他做了一辈子师父,总不能让他给我落下。”   卫二爷冰冷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柳然背负双手,略弯着腰朝前走着,他哼着小曲,一身粗衣,就像一个邻家老头。   可出了这座听雪楼,他的腰便直了起来,苍穹之上风云变幻,他一步迈出,天昏地暗,乾坤倒悬。   ……   ……   在离开听雪楼之后,子非又去了一趟姑苏城,见过了慕容二爷,交代了关于听雪楼和整座江湖的事情之后他便再度离开了这里,如今江湖上的事情已经部署完毕,剩下的便是外界的事情了。   子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白衣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   他出现在了百万里之外,一处绝佳的锦绣之地。   这里的风景无比美好,用不似在人间来形容最合适不过,因为人间很难看到这样的风景。   如果让那些文人骚客来此一观的话,只怕立刻便会说出那些朝闻道,夕可死的话来。   而眼下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正站着数百个人,他们的手里拿着墨笔,身前空中铺洒着一张白纸,身后有墨汁凝成的河流。   空间泛起波动,子非出现在了这里,数百人齐齐抬头,此刻看去这数百人竟然全部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看到子非之后眉头轻轻一挑,然后数百人陡然消失合为一体,一个人站在了子非的面前。   这是苏声晚。 第692章 可有六成   看到子非突然出现,苏声晚有些意外。   “大唐出事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每一个突然见到子非的人的第一反应。   子非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医天下吃了下去,然后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看到他取出医天下服下,苏声晚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听完他的话之后眉头皱的更深。   “我想不通皇后为何要背叛唐国,更想不通她是如何能够将陛下困在密室之内。”   这的确是个问题,尤其是唐皇的修为已入化境,放眼整个大唐都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被人封印在自己的皇宫当中?   谁会相信?谁能做到?   子非想了想,说道:“薛红衣说的话不会错,陛下的确被困住了无法脱身,皇后身为陛下最亲近和信任的人之一,能够接近陛下并不算难,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应该是在李休前往圣山的时候埋下的先手,只有当书院和薛红衣以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圣宗一役所吸引,才没人会去注意皇后。”   这就是当初雪无夜为何会说李休输了的原因。   圣宗一战不仅牵扯着整座荒州的目光,同样牵扯着遥远唐国的目光。   圣宗崛起与否,没落与否对于雪无夜来说都不重要,他在乎的是现在这件事,也就是举世伐唐这件事。   万香城的野心从来不单单只在于荒州一地而已。   苏声晚点了点头:“若如此,只怕陛下性命堪危。”   子非沉默了会儿,说道:“陛下的性命很重要,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声晚抬头看着他,问道:“更重要的事?”   子非看着他认真道:“我需要你去一趟南雪原。”   身后的墨汁河流蒸发消失,身前一张白纸里蕴藏着天地乾坤。   苏声晚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你的剑。”   子非转身消失在了此处,苏声晚低头看着自己的那张画纸,在画纸之下,花海当中藏着一道剑意。   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画纸,踩踏着天地当中的无数花瓣,朝着南雪原方向走了过去。   京城之外,关山之内,尚儒客栈里。   经过之前的那两件事之后尚儒客栈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座大陆,来这里吃饭的人多了不少,都是为了见一见那位万里摘星白玉汤还有关中书生吕轻侯。   今天的客人同样不少,小小的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从门外来的客人在走进来环视一圈之后都是遗憾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而此刻的尚儒客栈里又走进来一个客人。   客人一身白衣,丰神如玉,却掩饰不住眉间的一抹倦意,看起来像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客满了,您要是不急的话不妨等一等,一有桌子空出来我立刻给公子安排上。”   掌柜的摇晃着一把圆扇堆满笑容的说道,言语之间满是歉意。   子非轻声道:“我来这里不是想要吃饭。”   佟掌柜楞了一下,然后又笑道:“公子若是住店的话倒是还有一间上房。”   子非对着佟湘玉拱了拱手,直接说道:“想请吕轻侯和白玉汤去南雪原走一遭。”   佟湘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柜台之后的吕轻侯抬起了头,刚刚走出后门的白玉汤顿住了脚步。   ……   ……   整个唐国最安全的并不是皇宫,而是凌烟阁和北境。   凌烟阁已经去过,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北地。   南北雪原都是雪原,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唯一的差别就是北雪原更冷,更寒,更苦,更大,更没有人烟。   从昨日开始,雪国便开始疯狂的进攻北地,他们知晓无法破城,但攻打之时却没有半分懈怠。   北地军帅梁文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一望无际的雪妖前仆后继的死在北地边军的刀下,面无表情。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人,身姿瘦弱,看起来就像是一介书生,还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仿佛扑面而来的一阵风雪便能够将其吹飞出去一般。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小看他,整个北地边军对其也是无比尊重。   这是北地的军师,有惊世之谋,有人说如果他能够抽出三年时间去往京都,那么唐国内患早已平息。   梁文喃喃道:“雪国明知无法破城,却不停地攻伐,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军师站在他的身侧,风雪吹动着身上的长衫,他淡淡道:“无法破城却一直攻城,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牵制我等,让北地边军分身乏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南境或者京城出了问题。”   梁文的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军师所言不错,的确是京城和南境出了问题。”   “子非?”   梁文和军师同时偏头看去,只见子非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鲜血在他的胸前染成了点点梅花。   见他这副模样,二人的面色都是齐齐一变。   子非摆了摆手道:“小伤,算不得什么,不碍事。”   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子非将自己的计划也跟着说了一遍。   他侧目看着军师问道:“此法可行吗?”   军师沉默了半晌,就像是在脑海当中推演了无数遍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五成,如果薛红衣能够亲自去,则有十成。”   子非摇了摇头:“薛红衣受了重伤,眼下能够调动的就只有红衣卫,雪国精锐出动不少,攻伐北境同样需要无数人力,留守雪国皇宫的宗师不会超过二十位。”   梁文开口说道:“雪国宗师在皇宫之内拥有着战力加成,而且雪国排名前十的有六位会寸步不离的守护在皇宫之内,贸然前去胜算或许不到五成。”   军师想了想说道:“如今的大唐不算薛红衣,唐皇还有子非以及书院那两人之外,诸天卷前十就只剩下了五人,裴子云不会去,便只剩下了四人,如果你能说服武当山,胜算可以达到六成,如果不能说服胜算就只有三成。”   子非沉默了会儿说道:“武当山不入世,无法说服,我会去见妖族和祖神宫的人,说服他们与我等联手,雪国宗师在皇宫之内之所以会有战力加成究其原因是因为皇宫之内的大阵。”   “但是论起阵法雪国要差我人族一筹,李休身侧有一人精通阵法,名唤棋魔,有他一同去雪国,或许可破大阵。”   军师与梁文对视一眼,然后道:“若如此,胜算可有六成。” 第693章 唤醒祖神   在这欲分生死的时候,六成胜算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一个概率。   子非对着梁文和军师行了一礼,郑重道:“大唐生死,就托付到两位前辈的手上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子再度消失在原地。   目视着城池之前的无数雪妖,梁文叹了口气:“这是一场生死棋,也是一场不能输的棋,子非就像是一根绳索串联着这些棋子,引导着最终棋盘的走向,只是绳索总会有被磨断的时候,若是没了这根绳索即便是赢下了这盘棋,也无法让人高兴。”   “九死一生终究只是九死一生,尚存一线生机,我相信子非能够抓得到。”   军师轻声道。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强者,自然看得出子非身上的伤势不轻,修为不到六境却不停地跨越空间穿梭于天下各地,身体之上所附带而来的庞大负荷不是谁都能够承受得住的。   何况事后他还要去桃林见三先生。   九死一生,或许用的有些过于保守。   梁文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起来:“将整个唐国的希望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军师看着他,问道:“梁帅打算如何做?”   梁文寒声道:“如果京城被破,太子亡故,那我便率领北地铁骑踏遍这整个天下,荒人,阴曹,万香城,雪国都要为我唐国陪葬,只是在那之前,总要先收些利息。”   失去了束缚的猛虎,才是真正的无敌。   军师挑了挑眉:“万香城?”   梁文淡淡道:“既然雪无夜敢插手我唐国之事,那我总要给他一个警告,有时候手伸得太长了,是会被人砍掉的。”   ……   ……   百万里绿海,祖神宫内。   自从当年被萧泊如杀了个通透之后,如今所剩下的五境妖王只有二十二位。   祖神宫世代有十六位妖王守护,当初死了五位,但祖神祭坛之内扔有五位宗师世代守候,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祭坛的五位宗师便走出了祭坛与祖神宫剩余的十一位妖王重新达成了一致。   而天养灵,流子集和百人川三大势力当中加起来不过只有六位妖王罢了。   此刻十六位妖王难得的聚在一起,围绕盘坐在祖神祭坛四周。   就在一刻钟之前,祖神祭坛突然发生变动,就像是在预示和警兆着什么一般,所以雷王和千观二人便召集了守卫祖神宫的其余妖王聚在一起,安静等候这祖神祭坛的指示。   “众神汇聚一堂,不会降下神迹甘霖,那么又是在祈求着什么呢?”   就在十六位妖王盘膝等候的时候,一道平淡无比的声音突兀的响彻在祖神祭坛四周,所有人同时抬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   “子非?”   雷王皱眉说道。   其余妖王都是神情一凛,目光有些不善。   他们对原本对唐人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当初萧泊如杀得太狠,而子非的实力同样很强,同样也是用剑高手,他们很容易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会让人很不舒服。   绿海之上的五境宗师都是以妖王自居,但他们全部都是祖神后裔,子非说他们是神,自然没有说错。   雷王淡淡道:“你的伤看起来好像很重。”   子非摇了摇头,道:“我的伤是否严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们做一桩交易,我想你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雷王问道:“那也要看究竟是什么交易。”   子非凝视着被他们一行人围绕在中间的祖神祭坛,淡淡道:“如果这个交易的对象,是你们的祖神,那算不算是一桩还不错的交易?”   话音落下,十六位妖王的目光同时变得冷冽起来。   雷王没有说话,这一次开口的是千观:“你的实力的确很强,我们也拦不住你,但这不是你能够到我祖神宫胡言乱语的依仗。”   子非笑了笑,迈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低头俯视着那座祭坛,说道:“如果我是你们,就一定在否定交易之前,先听听这件交易。”   千观沉默了片刻:“愿闻其详。”   子非说道:“自从上古破碎之后,无论是人间还是祖神又或者是世上万千种族都受到了几近破灭的打击,在你们看来祖神或许已经彻底消失,但在我看来祖神或许还有流魄残存于天地之间。”   千观看着他,问道:“先生如何知晓?”   子非解释道:“当我用剑斩碎萧泊如六境天劫之时曾有过刹那的悸动,那种感觉无法言喻,就像是能够更加真实的感受这方天地,我感受到了许多与人类和妖族截然不同的气息,我那些气息就是上古遗族所残存下来的。”   “你能够捕捉到这些气息?”   “我可以试试。”   千观与雷王对视一眼,其余人也都是彼此对视。   子非迈步穿过了众人的身体走到了祭坛之前,回头看着雷王和千观:“那么现在,我们是否能谈一谈这桩交易?”   雷王说道:“如果你能够做到,这桩交易便能够达成。”   子非脸上挂着一抹笑容,抬手放在了祭坛之上,天地开始变换颜色,无数气息如同浮游一般游离与天地之间,那些气息被子非握在手掌之中,一缕气息随之抽出放入了祭坛当中。   “这对我来说不难做到,既如此,交易便算是达成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剑光:“唐人一诺千金,如果有人违背诺言的话,那就会死。”   雷王淡淡道:“如果交易真的能够达成,我们自然会遵守承诺。”   子非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越来越多的同样气息被他握在手中放入祭坛,足有数万道。   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洒而出,就连皮肤表面也开始渗透着鲜血,整个人宛如从血池当中走出来的一般。   收回了手掌,从怀中再度取出一枚医天下服了下去。   他回头看着雷王和千观:“我要你们去雪国,杀雪皇。”   话音刚落,祭坛之内喷涌出了一道强大无比的能量波动直冲云霄而起,无数人的耳畔响起了一声低吟,那像是神祇的赞颂,像是诸神的低语,也像是来自未知的审判。   从祭坛当中走出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血衣,偏偏肤如白雪,长发同样雪白无比。   伴随着他的行走,祖神祭坛之上出现了无数冰霜和冰花。   神明独有的气息缓缓蔓延。   他的目光放到了子非的身上:“是你,唤回了我?”   四周十六位宗师齐齐半跪在地。   子非抬头与他对视着:“这是一场交易,我想你不会拒绝。”   ……   …… 第694章 我,就是神   血衣之人看着他,声音之中没有任何波动:“做交易是需要筹码的,而你够资格吗?”   子非淡淡道:“此次召回的只是你的残魄,前辈应该清楚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你需要那朵花,只有用那朵花为引才能够真正将你从黑暗中召唤回来。”   血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目光凝视着他的脸:“现在看来,你有一些资格了。”   “那朵花不在我手上,持花的人实力尚且低微。”   “既如此,我凭什么要与你做交易?”   子非笑道:“有时候交易的是眼前,而有些时候交易的是以后。”   血衣人背负双手,低头看着四周跪倒的其余人,缓缓道:“说下去。”   “现在的你只能维持不到一年的时间,我虽然没办法将你彻底唤醒,但却有办法让前辈始终维持此刻的状态。”   “若只是一具残魂的话,对我来说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就是以后的事情,只要前辈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就等于给了那持花之人一个大恩情,待到他入了五境之后,自然就会帮前辈唤回一切。”   血衣人回头看着他,目光如同深潭:“你在命令我?”   子非并不在意,耸了耸肩说道:“我说过,这只是一场交易,前辈想要回到这个人间,总要付出一些什么。”   血衣人想了想,说道:“这的确是一桩很有趣的交易。”   子非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消失在了祖神祭坛之内。   子非走后,十六位妖王齐声喊道:“恭迎祖神重回人间。”   血衣人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和他之间的交易,是什么?”   雷王回答道:“杀雪皇。”   血衣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来两个人与我一同前往。”   雷王与千观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千观犹豫了一瞬问道:“祖神,您的实力尚未完全恢复,贸然前去恐怕不是雪皇的对手,要不要试着唤醒其他祖神一同前往?”   血衣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要杀雪皇的人不只是我们,只有到了才会知道。”   “而这世上从来没有其他祖神,祖神也从来不是一个种族,而是我自己,我一人便是一个种族,我一人便是一个势力。”   “我,就是神!”   血色红衣在碧绿草地之上显得十分耀眼,雷王与千观跟在身后震撼无比。   却是再也不敢多说,安静的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这人世间的运转和规则已经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所有的人都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格局,棋盘就只有那么大,纵使再如何算计,再如何落子终究还是要在棋盘之内。   而在棋盘之外同样还有一些存在,只是没人想要将其召回,也没人有这个能力将其召回。   祖神就是棋盘外的人。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无论从那句话来说祖神都是那个有能力改变人间格局的那个人,而现在子非却将其放了出来,这一举动是好是坏没人知道。   但无论是好是坏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子非和大唐来说那就是好事。   血色红衣重返人间,现在的他究竟能发挥出多少的力量没人知道,但以后的他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却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一定不逊色于六境的力量。   凡事最怕有个开头,因为只要有了开头那就一定会有后续。   这格局纷乱的百万里绿海从今往后或许就要变为一个势力了。   祖神的降临又会为世界这张棋盘增添多少东西呢?   对于这些事情子非并不关心,在离开绿海之后他跨越千万里出现在了妖族的地盘之上,万千妖族所在的地方被称之为妖域,妖域所处的地方无论是距离大唐还是距离荒州都十分遥远,因为妖域就在雪国皇后的后方。   在无尽雪原之后的一片陆地上,那里生活着万千妖族。   只是妖族的整体实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只是相当于三个五大派加起来的实力罢了,而且内部争斗不休,种族彼此之间的意见也是永远都难以达成统一。   子非来此自然不是为了说服整个妖族的人,他没有那个本事,其他人也做不到,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圣龙一族。   圣龙一族整个族群虽然只有寥寥百人,但是实力却极为强大,在妖域当中乃是最顶尖的种族。   而此刻在圣龙族圣心泉旁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   坐着的乃是圣龙族族长,也就是无是非的父亲。   而站着的那个人自然便是子非。   “你为何来此?”   圣龙族族长抬头看着他,问道。   子非一只手负在腰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淡淡道:“我来讨两个人情,请族长做一件事。”   圣龙族族长轻轻地嗯了一声:“人情?”   子非低头看着脚下的圣心泉,感受着其中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轻声道:“圣龙一族管束不力,致使六境妖尸为祸世间,屠杀数百万,这是罪,按照唐律,有罪便要问罪。”   圣龙族族长面色冷淡:“我非唐人,大唐的律法无法约束我。”   子非侧目看着他,目光如剑:“这是圣龙族的罪,大唐的律法管不到,人间的律法却管得到。”   圣龙族族长沉默了会儿,说道:“薛红衣出手斩杀了我族先祖,重伤而归,这是我圣龙族欠你唐国的人情,你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子非没有隐瞒,也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说道:“去雪国,杀雪皇。”   圣龙族族长微嘲道:“子非先生没有与我说笑?”   “我什么事都会做,唯独不会说笑。”   “这一个人情可不值得冒如此大的风险。”   子非收回了放在圣心泉上的目光,看着他认真道:“所以,我先前说两个人情。”   圣龙族族长好奇问道:“那么第二个人情,是什么?”   子非抬头看着天空,苍穹之上风云变幻,他淡淡道:“书院养了一条龙,不能白养。”   圣龙族族长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缓缓开口:“这便够了。” 第695章 我自然想活着   “请族长在妖域当中选出十位宗师,五位去皇宫,五位去南雪原。”   圣龙族族长抬头看着他:“你的野心,似乎有些太大了。”   子非身姿挺拔,迎风而立:“如今的唐国已经到了风雨飘零的时刻,内部的争斗我无法参与进去,那就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去解决外部的事情,如果大唐注定会覆灭的话,那我就让雪国和荒人一同陪葬。”   圣龙族族长沉声道:“你不是一个疯子,须知做每件事要看的都是胜算和把握,此去雪国胜算多少,你可算过?”   子非沉默了一瞬,目光当中闪过了莫名得神色:“或许,我真的是一个疯子也说不定。”   圣龙族族长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和承诺,子非的身影消失在了妖域之内。   雪国即便是在大举攻打北境的同时派人去了京城,在雪国皇宫之内所剩余的五境宗师也足有二十位之多,而且雪国能够与大唐抗衡这么多年,并且在当初薛红衣红刀染红衣的时候打退薛红衣,其本身实力之强大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按照唐国诸天卷来划分的话,留守在雪国皇宫内的二十位宗师如今起码有着不少于八位诸天卷前十的恐怖存在。   八位不弱于卫二爷的人,如此实力几乎难以形容。   在子非的计划当中,前往雪国的人有诸天卷前十的人,只是如今说是前十其实充其量只有五个人罢了,其中分别是诸天卷第六位的卫二爷,第五位的柳然,还有祖神血衣人和雷王以及千观。   再加上妖域的五位大妖,论起实力应该会在诸天卷第十到第二十之间,还有唐国诸天卷上排在薛红衣和萧泊如之后也就是第三位的白发银枪扶玉以及排名第九位的难自在和第十位的清境流。   在书信传到李休手上的时候棋魔也会前去,有这个当世棋道第一人出手的话无疑会增添极大的胜算。   这样算来的话就只有十四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少了,但这已经极限了,唐国实力排在诸天卷前二十的五境宗师要么被困在京城里要么就是去了虚境还未回来,至于排在二十名之后的即便是去了雪国也是白去,掀不起什么风浪。   十四人面对雪国留守的二十人,胜算不高,固然综合实力强横,但是胜算估计也就在五成左右。   这还不够。   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回到小南桥,而是出现在了荒州之上,桂阳城内,皇甫家中。   几乎是在子非出现在皇甫家的瞬间,皇甫理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二人对视一眼后走进了屋内,并没有惊动皇甫老爷子和其他人。   皇甫理看着子非身上的伤势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子非没有解释,也没有绕弯子叙旧,而是直接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皇甫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微笑道:“能让你子非在走投无路之时想起我,这是我的荣幸。”   子非翻了个白眼,二人之间的交情可谓是十分深厚,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彼此都对彼此有着极大的欣赏,算是君子之交。   “我想请你去雪国走一遭。”   皇甫理沉默了一瞬,问道:“你要我去杀雪皇?”   子非点了点头。   皇甫理抬眼看着他,片刻后说道:“如果这是你的要求,那么我会答应。”   子非说道:“事发突然,我已经无路可走。”   皇甫理微笑道:“你既然找上了我,那我自然会帮忙,只是我想知道你的胜算有多少。”   子非想了想,说道:“你不加入,五成,有你加入,六成。”   皇甫理哈哈一笑,笑声当中满是畅快之意,他看着子非说道:“自从当年分别之后我等着与你见面再分胜负已经等了太久,只是想不到你我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却不能与你交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他抬起了手,握成了一个拳头递了过去,笑着道:“等我杀了雪皇,你我二人真真正正切磋一次。”   子非抬起了拳头与他碰了一下,道:“你的信心倒是比我还要充足。”   皇甫理淡淡道:“如果六成胜算都杀不掉雪皇,那么我也没脸再见你。”   子非没有说话,转身欲要离去,只是刚刚转身自己的胳膊便被皇甫理拉住了。   他回头看了过去,皇甫理也在看着他,认真道:“我可不希望我杀了雪皇之后,你却死了。”   子非沉默了起来,没有说话,身形消失在了皇甫家中。   离开桂阳城之后子非的身影则是出现在了小玉山之上,他没有去惊动其他人,而是来到了叶开的身后。   叶开的速度很快,而且善用飞刀,最是机敏,几乎是在子非出现的瞬间他的飞刀便已经掠了过去。   破空之声响起,飞刀出现在了子非的额前,子非抬头握住飞刀有些无奈的说道:“叶兄还真是手下无情,枉我这么多年还时常想你。”   子非很年轻,与叶开本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但叶开的性子太过跳脱,当年的那场梅会太过盛大。   修为早已经入了五境的叶开在那场梅会之上与子非成了忘年交,二人的脾性相投,交情倒也不错。   叶开偏头看着他:“看来你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子非无奈的摊了摊手,这话他在皇甫理那里就已经听过了,当下有些不满的说道:“叶兄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没有事情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叶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听废话。”   子非沉默了会儿说道:“想请叶兄去一趟雪国,帮我杀雪皇。”   叶开问道:“就这一件事?”   子非点了点头:“就这一件事。”   叶开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寒风吹动着落雪飘到了他的身上:“在我回来之后,希望你还活着。”   他没有去问胜算如何,没有去问敌人多少,也没有去问帮手在何处。   子非说了,他便走了。   仅此而已。   目视着叶开渐行渐远,子非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起身咳出了一口鲜血,怅然道:“我自然想活着,只是未必能活着。” 第696章 满山桃林   他抬头看着天空,目光凝视着那片苍穹,苍穹如雾绽放着无数冰花。   叶开下了小玉山,皇甫理离开了桂阳城。   十位妖王分别去了南北雪原,祖神带着雷王和千观他这绿海朝着雪国行走而去。   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放眼整个天下就只有子非一人能够牵动如此庞大的势力和人脉。   他跟着消失在了小玉山之上,这一次仍旧没有回到小南桥,而是出现在了之前苏声晚所在的地方,那处风景绝佳,不似人间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苏声晚早已经离开,漫山花草奇观当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已。   随意的坐在地上,这里并不是冬天,天上落下来的也不是白雪和冰花,而是无数飘起的蒲公英花絮,花絮和草叶就像是雨雪一阵阵落下,渐渐地围绕在子非的身体四周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他没有理会,只是侧目看着周遭的如画风景,脸上带着笑容,若隐若现。   “只是可惜没有苏声晚的笔墨,否则这样的画面自当用来传世。”   他抬手接住了许多飘絮轻轻地握在掌心,只是等到再度摊开手掌的时候掌心中的所有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   身体靠后躺在了地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举在眼前,无数的花瓣在指缝当中流转。   “这世上还有比梅岭更美的地方,苏声晚倒是有些眼力,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一定回来这里多待一段日子,好好地享受一番。”   花朵和绿草蜿蜒盛开,扭动着腰肢攀爬到子非的身上,逐渐将其彻底淹没了起来。   当一阵风破开花海吹拂进来吹散了那些杂乱之后子非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小南桥,城墙之上。   陈老将军仍旧站在上头没有离去,而此刻的时间距离子非从城墙上消失直到现在也只不过才过去半个时辰而已。   子非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只是与离开之前的一身白衣不同,此刻的他看起来十分虚弱,而且鲜血淋漓。   陈老将军面色一变,沉声道:“这段时间你都去做了什么?”   子非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枚医天下吃了下去,身上的伤势跟着好了大半,然后将自己这段时间里做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陈老将军先是一愣,旋即脸色不停变换,他想不到五先生南川的话竟然是真的,也从子非的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   比如这一次的布局雪国皇宫以及大祭司从浦完全是破釜沉舟的计划,非生即死。   虽说书院弟子全都好赌,但这一次的赌注有些太大了,赌的是整个唐国的国运。   不仅如此按照子非的猜测从浦很可能会发动最后仅剩的两枚天之痕用来对付他这个南境主将,只要失去了子非和陈老将军,荒人倾全族之力攻打南境,再加上阴曹的参与,仅剩下数位宗师防守的小南桥一定无法支撑。   何况这数位宗师还是之前荒州上那些承了大唐人情的势力所派遣而来的,未必会死战。   所以南桥边军会一路退守道徐州城,但这还不是陈老将军最担心的事情,他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因为他如果放弃守护小南桥直接退守徐州城的话那两枚天之痕很可能就会用到别人的身上。   那是他所不愿意见到的。   而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子非。   大祭司从浦的实力本就高绝,如果按照唐国诸天卷来排名的话应该是在裴子云和许骄人之间。   他一共有六位弟子,其中实力最强的是大先生和三先生。   大先生如今还在虚境,何况他虽强,却不是子非的对手。   能与子非一较高下的只有三先生。   而现在子非不停地跨越空间,以五境之身行六境之事,此举为身体所带来的庞大负荷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承受的。   他的伤势应该很重。   这才是最让陈老将军放心不下的。   子非是薛红衣之后唐国最优秀的人,如果能够安稳修行的话未来必定能够踏足六境,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这里。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子非一连服用了三枚医天下,饶是如此仍旧没有治好自己的伤势,可想而知他伤的该有多重。   他看着子非,严肃道:“南境可以破,我也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子非沉默了会儿,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说道:“怎么你们都是这幅表情,说的我好像回不来了一样,放眼天下能够杀我的人可还没有几个。”   陈老将军并不说话,只是抬头注视着他,他双眸子宛如鹰隼。   子非脸上的笑容消失,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   “我还没娶媳妇,当然不会死,我只是在遗憾,遗憾唐国即便是强盛如此还是避免不了落到现在这幅局面。”   他往前走了一步给了陈老将军一个大大的熊抱:“老头儿,这一次让你捡个便宜走到了我的前头,算你运气好。”   陈老将军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身前的男子,只是得意道:“老夫的运气一向不错,只是可惜了看不到你踏足六境之时的模样了。”   子非眨了眨眼:“或许看得到,也说不定?”   陈老将军骂了一句臭小子,然后抬手打算给他一巴掌只是那只手刚刚抬起来眼前青年便已经消失在了城墙之上。   巴掌拍了个空,他的手僵在了半空当中,许久没有放下。   ……   ……   南雪原的生存环境很恶劣,否则荒人也不会想方设法从不停歇的准备谋取大唐国土,只是再如何恶劣的土地上也总有一些特殊存在。   就像是塞北那样的苦寒之地也会出现绿洲,就像白鹭洲那样的神弃之地也会有悬沧湖存在一样。   环境恶劣的南雪原同样也有一些地方是有着春绿秋黄存在的。   比如那一日李休曾经在悬崖下见过的那片扶桑花海,又比如荒人三先生身处的那座桃山。   就如同梅岭之上遍布梅花梅树一样,桃山之上同样存在着桃林桃花。   三先生在这里数了很多年的桃花,满山花瓣不知被他抚摸了多少次。   自从入了五境之后他从未走出过桃林,也从未参与过知白等人的计划,但他今天还是参与了,并不是为了进攻唐国,只是为了杀一个人。   他盘坐在山林之中。   漫天桃花落下。   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   …… 第697章 数桃花   “你来了。”   三先生抬头看着眼前青年,他们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只是哪怕只是初次见面,他们还是能够认得出对方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子非点了点头:“我来了。”   三先生说道:“你来了,就会死。”   子非侧目看着他,他的手上没有剑:“死的人或许并不是我。”   桃花自高而下如同细雨纷纷洒落,三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再次相见之时的那个笑容:“每个人都会死,你如何知晓死的那个人不会是你呢?”   子非淡淡道:“正如三先生所言,每个人都会死,那个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三先生点了点头:“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今天你和我的确会有一个人死在这里。”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冬季都是能够代表寒冷的一个季节,只是区别在于有些地方有着一年四季,而有些地方就只有冬天一个季节而已。   南雪原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子非环视着四周,语气当中似乎有些称赞:“在这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当中,这座桃林算得上是难得的世外之地。”   也许二人之前的问题有些分歧,但在这个话题上三先生却是十分赞同:“这片桃林的确是难得的清净地方。”   子非抬手捏住一片桃花:“只是很可惜。”   三先生闻言有些好奇:“可惜什么?”   子非回答道:“可惜这为数不多的清净地方马上就要消失了。”   两个人都是当时最顶尖的人,一旦发生战斗脚下这座桃山一定会被毁的满目疮痍。   三先生显然很赞同这个观点:“的确很可惜。”   他看着那片被子非捏在手里的桃花,说道:“如果没有家仇国恨的存在,我们两个或许会成为朋友。”   子非摇了摇头,并不赞同他的话:“即便没有家仇国恨的存在,我与你之间也不会成为朋友。”   三先生更加好奇:“为何?”   子非说道:“因为我的朋友不多,够资格做我朋友的人也不多。”   三先生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资格做你的朋友?”   子非回答道:“你够资格,但你却无法成为我的朋友。”   “为何?”三先生又问了一遍。   子非凝视着他,手中捏着的那片花瓣,认真道:“因为我不想。”   不想就是不愿意,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这世上有很多道理往往因为太过简单反倒会被所有人下意识的忽略。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每个人的诞生都会被这四个字压在背上,真正能够完全由自己心意而说出一句我不想的却是少之又少。   三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的确,纵使有千万种理由,本身只需要一个不愿意就已然足够。”   子非想了想,说道:“在大唐坊间流传着一句话,渐渐也流传到了整个天下,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   三先生同样想了想,然后挑眉道:“千金难买我愿意?”   子非赞道:“三先生深居桃林不出,对于天下事倒也颇为了解。”   三先生笑道:“我虽常年不出,师弟们却也常来,一些事情也有知晓。”   这世上有很多海,提到最多的就是大陆最北方的无尽海域,无尽海域还要在妖域之后,是真正的广袤无垠,然后就是荒州附近的海域,海域之上遍布着诸多岛屿,如同三十六洞那般的岛屿势力。   并不比陆地上的要弱。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物都可以用海字来形容,比如人海,林海。   还有眼前的花海。   海可以用来形容数量,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能够用这个字来比喻。   无数桃花从天空之上飘落而下,二人抬头朝天空看去,一片片花瓣跌落苍穹,像是一片美丽且妖艳的漩涡,遮掩着乾坤日月。   子非喃喃道:“这万丈苍穹看不见青天白日,和我大唐的锦绣江山比较起来差得远了。”   他虽然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这话自然逃不过彼此耳中。   三先生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南雪原的风景也如大唐一般,或许师尊和师弟也不会为了族人而奔波操劳。”   这散落山林的无数桃花随风轻轻飘着,拂动着二人的长衫和黑发。   “这些年来你始终在桃林里数桃花,可知晓具体数目?”   “自然知晓。”   “是多少?”   “不能说。”   “桃花多少也算秘密?”   “不算秘密,只是我不想说。”   “千金难买我愿意?”   “这是你刚刚教会我的道理。”   子非哑然失笑,觉得眼前男子的确很有意思,于是说道:“如果没有家国天下的束缚,我和你或许真的会成为朋友。”   三先生同样笑了起来:“就像是李休与知白,此番小师弟回来与我说了很多事情,如果没有彼此敌对的立场,或许真的能够成为朋友。”   听到知白这个名字,子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世上发生的事情很多,真正能够让人用心铭记的却并不多,知白都说了什么?”   三先生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看着子非,认真道:“他说过的事情很多,能够让我用心铭记的就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江临伞死了。”他的目光凝视着子非,眸子深处没有任何波澜:“死在了陈知墨的手上。”   大祭司从浦只有六个弟子,人数不多也不少,六名弟子性情各异,但彼此关系却极为融洽,堪称用亲兄弟来形容也不为过。   子非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现在是真的不能成为朋友了。”   三先生淡淡道:“这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到十分遗憾的事情。”   子非很是赞同:“这的确让人感到非常遗憾。”   两个人本就是第一次见面,再多的话也总会有说完的时候,只有这山风还在吹。   只有这苍穹的花海还在不停旋转。   子非站在桃林中环视四周,轻声说道:“其实数桃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纵使你不说,我也能够数的清。”   三先生问道:“那你可知晓这座桃林有多少桃花?”   子非点了点头:“自然知晓。”   三先生问道:“有多少?”   子非抬起了手,他的掌心绽放着一抹亮光,然后在身前一闪而逝。   一道剑光亮遍了整座桃山,无数桃花纷纷飘起,然后化作齑粉。   所有的桃花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桃叔屹立在天地当中。   子非看着他,剑光隐没不见:“一瓣都没有。”   三先生看着他,旋即站起了身子,皱着眉。 第698章 会输的   这一剑斩尽了满山桃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桃树枝,这很好数,即便是京城脚下的三岁稚子都能够数的清清楚楚,不会出错。   这座山上一片桃花都没有。   三先生淡淡道:“你的伤不轻,但你的剑仍旧很强大。”   子非傲然而立,长衫迎风而起:“我的剑自然很强大,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三先生看了看四周的秃树枯枝,轻声道:“你的剑虽然很强,但是算学却并不太好。”   子非问道:“三先生的意思是,我数错了?”   三先生点了点头:“自然是数错了。”   子非淡淡道:“可我觉得我并没有错。”   对错总是相对的,但却基于一种权衡和标准,以此为镜,孰对孰错便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三先生没有说话,他的袖袍动了动,像是抬起了手,却又像是没有抬手,天地间的风开始轻微的吹拂着,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淡。   然后凭空生出了许多细小的粉末,无数的粉末汇聚在桃山当中渐渐凝聚成了花瓣的模样,一片片花瓣四下飘零最终编织到了一起。   花瓣凝聚成为桃花,然后挂在了桃枝上,平淡的风开始变得大了起来,只是再大的风都没有吹落那些桃花,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生长在了上面一般。   而那也的确是真的生长在了上头。   这样的手段看起来像是时光倒流,但子非知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世间做神秘的东西便是时间长河,没人能够操控那样的大道。   何况是修为只是五境的三先生。   子非张开了手掌,他的手掌轻握,虚空之中生出了一把长剑被他握在手中:“你的手段要比你的话更有威慑力一些。”   三先生低头看着那把剑:“你的剑也要比你的话更有威慑力。”   风卷桃花纷纷落下,一片片的花瓣重新铺在二人的身体四周。   数十片桃花在三先生的手掌四周凝聚成一个花环,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是握着这所有的一切。   “在开始动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子非先生。”   子非握着剑,剑尖斜指地面:“但说无妨。”   桃花在三先生的手腕上凝聚盘旋的越来越多,像是一条锁链,又像是一条长龙:“子非先生觉得这场戏到最后谁会输,谁会赢?”   子非想了想,说道:“我可能会输,但大唐一定会赢。”   三先生有些意外,他是真的很意外:“我倒是和你的看法完全相反,大唐会输,而你会赢。”   唐国有薛红衣本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六境妖尸现世,知白设计引入大唐,薛红衣不得已提刀而出斩杀妖尸,自身却受到了重伤。   所以才导致在如今这个困境当中根本没有动手只能担任一个庞观者的原因。   以如今京城里的形势来看,大唐最后一定会输,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即便崔崖思再如何震慑唐国,当唐皇身死,皇后清除京都内的一切异己之后,大唐都会从内部瓦解。   而京城有护城大阵存在,外人根本进不去,这也是三先生会说大唐一定会输的原因。   子非知晓他的意思,但他却没有解释,也并没有提到李休能够入城的事情,因为那也只是一个赌博,纵使李休入了城凭借他的境界也很难能够掀起什么风浪。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和算无遗策都是毫无用处。   三先生自认为能够和子非一战,却不会是子非的对手,这当然不是没自信的表现,恰恰就是很自信的表现。   只有足够自信的人才敢于和子非一战,并且敢于承认自己的失败。   哪怕如今的子非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   子非对他的话有些好奇,问道:“世人都说在南雪原当中只有你三先生能够胜我,为何到了你这里反倒说会输给我?”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三先生微笑道:“如果是当初一剑斩入我师尊门前的你,那么现在赢得一定是我,但是面对现在你的来说,输的一定是我。”   子非的实力很强,而且天赋足够高,总是在进步,三先生同样也在进步。   本该齐头并进,区别只在于当初萧泊如入六境之时子非以五境之身斩六境天雷用来磨砺己身,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   所以三先生才会说,现在他的会输。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能够说服很多人,但子非却是摇了摇头:“我的判断不会出错,最后输的人会是我,只是我想在输了这一场之后能够将你永远的留在这里,如此便也足够。”   三先生皱起了眉头。   子非会输?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那子非此言又有何意?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表现,两个人面对着面,知晓今日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二人的实力对于各自的国家都能够起到决定性的帮助,正常来说应该是会想方设法的赢。   而现在却都在说自己会输。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三先生这一次不再说话,他抬起了手,梅花绕着手腕变成了一条长龙:“既然你说你会输,那么我很想看看,输了之后的你要准备如何拯救唐国,扶大厦之将倾。”   一片片梅花如同刀剑一般朝着子非袭来,这座桃山有无数梅花,那就等于有无数把刀。   子非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只能看到剑光围绕着身体闪烁,一瓣瓣梅花尚未临身便再度化作齑粉随之磨灭。   他抬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唐国的宗师要胜过荒人许多,只要内乱结束之后纵使你们踏破了南境最终也会被驱赶出去,最后又要如何赢呢?”   三先生淡淡道:“你死了之后,薛红衣重伤,唐国能够阻挡我的人就只剩下了那么几个,而他们会被阴曹和雪国的人牵制,那么在那之后,谁又能挡得住我?”   子非认真道:“我之前说过一句话,你或许没有记得太清楚。”   三先生问道:“什么话?”   子非回答道:“我会在临死之前杀了你。”   风吹过苍穹落下桃花,三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开口说道:“我从来不会铭记废话,但我会铭记你。” 第699章 入世与否   “能够被人铭记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剑光逐渐开始萦绕天地和四周,子非的声音在这些见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凌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浮现,就像是看不清喜怒。   三先生说道:“从你的脸上我看不到任何高兴地神情。”   子非淡淡道:“能够被人铭记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被一个快要死的人铭记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这座桃山的桃花在不停的飘零,二人之间也总要分个生死出来。   薛红衣重伤,萧泊如离开了人间。   如果抛却过段时间雪国皇宫那场可能会发生的战斗来看,眼前这二人之间的生死便是这世上最精彩的对决。   没人见证这一幕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四周的桃花开始盘旋飞舞,变换着无数的模样朝着子非席卷而来。   只是桃花终究是花,再多也是花。   当子非抬起了剑,这些桃花便碎成了无数碎屑,碎屑在散落的过程中重新组合到一起,然后再次破碎和掉落。   在这片苍穹泛着粉红色,仿佛能够遮蔽这方圆万里。   ……   ……   今天不是除夕。   明天才是。   大唐的年节很注重气氛,隆重且热闹,充满着欢愉和喜悦,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都洋溢着节日的火热气氛。   往年都是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今年,本该家家户户热闹非凡的时候却变得很是诡异。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城内街道上行走着许多的江湖人,神情各异,行色匆匆,有人朝着长安和南境飞驰而去,也有的人行走各处心怀鬼胎。   百姓们懂得不多,但他们也听到了消息说好像是大唐南境要守不住了,京城里的贵人们好像也出了问题,仿佛是前一刻还是一棵参天巨树的唐国下一刻就变得风雨飘摇了起来。   唐人是骄傲的,所以有人听到消息就开始去询问当地的官府消息的准确性,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家家户户都开始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有人要乖乖待在家里在这段时间尽可能的少添乱。   有商人开始低价薄利的将一些战争必须用到的东西卖给那些打算去边境的江湖人和各地的唐军。   还有一些退伍的老卒聚到了一起穿着保存下来的残破盔甲往南而去。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唐人并没有乱,而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在做自己认为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唐的凝聚力很高,整座江湖在听雪楼和姑苏城的率领下也开始做起了准备,锋锐的宝剑毫不留情的挥下,镇压那些想要趁机作乱的人。   那些人可能是江湖人,可能是剩余不多的长林余孽,也有可能是来自荒州的不明势力,万香城有很多的附属势力,这些人甘愿成为万香城的刀剑,尤其是这一次的事情还有着阴曹的参与,长林是大唐的阴影,阴曹则是整座大陆的阴影,这样的庞大机器即便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全部运转,但是所展露出来的部分实力也是能够让天下人望而生畏。   配合南北学院和万香城来一同针对大唐,无疑是很难让人防备的一件事。   所以能够前往南境和徐州城支援的江湖人并没有太多,因为绝大部分都要留在江湖当中,针对并且清除万香城和阴曹渗透进来的阴暗。   三圣斋脚下的医师们也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在这种生死时刻没人会有任何异议。   大唐的江湖上有三处威望最高的地方,分别是姑苏城,听雪楼以及三圣斋。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处世外之地,威望同样不低。   那就是武当山。   只是武当山从不入世,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王知唯下山行走,只是被李休讥讽为剑不出鞘,毫无用处。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王知唯被长林和其他一些人锁剑在巫山,逼得裴子云下山,从而欠了李休一个人情。   虽说这人情后来还了,但毕竟已经入世了。   从荒州归来以后,裴子云直接回到了武当山,许骄人仍旧被他困在真言牢笼当中无法脱身,直到回到了武当山上之后就更加无法脱身。   不知为何,裴子云并没有杀他,而是将其困在了山巅之上,然后由武当山掌教亲自出手设下封印,确保许骄人绝无脱身的可能。   此刻裴子云与王知唯二人便站在许骄人的面前。   “看你们二人的模样,想必是大唐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骄人抬头看着他们二人,开口说道,他的话语虽然是在猜测,但是语气当中却充满了肯定。   这段时间听雪楼的确已经将如今唐国发生的事情通传到了天下,并没有任何隐瞒,他们并不担心会引起恐慌,因为唐人从来不会因为绝境而慌乱,只会因为绝境而奋起。   裴子云微冷道:“将敌人引入大唐,群起而攻之覆灭这个国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骄人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问题,开口道:“对于唐人来说,大唐的存在是好事,但对于我来说,能够覆灭唐国那才是最能够让我开心的事情。”   裴子云冷声道:“别忘了,你也是唐人。”   许骄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但我现在不是了,只是我很好奇,武当山并不入世,又为何会对世间的事情如此关心?何况你裴子云也不是唐人,又为何会对大唐的事情如此关心?”   裴子云看着脚下这座山,偏头看着山下的广阔风景:“李休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身处人世间,又怎么可能不入世?”   许骄人看着他,微嘲道:“说了这么多武当山还是没有下山的想法,道貌岸然。”   裴子云看着山脚之下没有说话。   站在他身侧的王知唯却是抬头看着天空说道:“世间一切自有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都在天道之下,凡尘俗世的一切都要依照这个准则进行下去,人力难以干预天道。”   许骄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修行不能够逆天而行,为何还要修行?”   王知唯微笑道:“你眼中以为的逆天难道就真的是在逆天吗?萧泊如入六境之时斩破了天道桎梏看起来是在逆天而行,殊不知六境本就是天道留下来的修行,斩破桎梏并不是他的剑太强,而是天道留下的桎梏有限。”   许骄人又道:“我眼中的逆天未必是逆天,而你眼中的天道也未必是天道,如果世间一切自由定论,你为何又不敢下山呢?”   王知唯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一个小道童跑了过来对他行了一礼说道:“小师叔,徐姐姐说她今晚就要下山了。”   听到这话,王知唯沉默了下来,再也没有开口。   许骄人看着他,脸色微嘲。   ……   …… 第700章 我小道童是个狠人   离开了许骄人的身侧,王知唯摸了摸小道童的脑袋走回了石龟的背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下山的意思。   小道童今年已经十岁了,虽然对于男女之事还是看不太懂,但对错还是看得出来的。   徐姐姐在半山腰等了两年,这家伙却连去看一眼都不去。   小道童觉得很委屈,他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很委屈,越想越气,抬头一看王知唯还在懒洋洋的躺在石龟背上,不由得心头火起,气鼓鼓的跑到了悬崖边上,大喊道:“王知唯,今晚你要是不下去看徐姐姐,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摔死,看咱俩谁心疼。”   裴子云站在石龟前方看着王知唯,眉头微皱。   王知唯没有搭理小道童的意思,宽松的道袍遮在脸上,山顶的云雾很多,却仍旧有着遮挡不住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看到他不说话,小道童站在山崖边上的身体有些颤抖,这两年来他没少用跳崖威胁过王知唯,但每次都不管用。   “不理我,看我这次给你来个狠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石龟背上的身影,咬了咬牙,小脸上满是狠辣之色,然后双脚用力蹭的一声就跳了出去。   “王知唯,我摔死我自己,心疼死你。”   他的身体飘在空中尚未坠落就听得耳畔响起了一声叹息,然后自己的脖领子就又被王知唯拉在手里,身体就像是一只鹌鹑一样耷拉在天空上。   “王知唯,你个负心汉,等我以后长大成为了武当掌教,一定把你赶下山。”   小道童瞪着眼睛,大声说道。   王知唯面色一黑,拎着他问道:“你知道负心汉是什么意思吗?”   小道童愣了一下,然后道:“那不重要,反正徐姐姐说你是负心汉,你就是负心汉。”   王知唯将手掌松开,小道童的身体倏然掉落,他张牙舞爪的扭动着身体,小脸苍白,求饶道:“小师叔,师叔大人,我错了。”   王知唯没有动作,从山间白云当中飞来了一只仙鹤驼住了下落的小道童。   小道童趴在仙鹤背上瑟瑟发抖,片刻后抬起头来仰天大喊:“王知唯,你个负心汉,我一会儿就去掌门爷爷那里去告你的状。”   声音越来越长,仙鹤的身影变的越来越小。   王知唯站在山巅上目视着小道童的远去,脸上的表情难得的认真了起来。   裴子云走到他的身后开口说道:“天道如何我等没有能力去窥探,既然身处人间那么能看的便只有对错,这是你以前说过的话。”   王知唯笑了笑:“是啊,我都快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了,对错或许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只是对错又怎么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分清楚的呢?”   裴子云沉默了会儿说道:“你应该下山去见她。”   徐盈秀在那里等了两年,如果大唐没有发生内乱的话她或许会永远等下去。   王知唯眼中带着一抹苦意:“情爱是这世上最让人舍不得也离不开的东西,武当山不沾因果,情爱就是因果,如果我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了。”   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这是必然而然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王知唯这样的理由听起来很可笑,但裴子云却没有半点笑意,因为他知道王知唯的话是对的。   天下人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归根结底都是人。   但王知唯不同,他修行到如今这些年来从未把出过那把剑,如果他去见了徐盈秀,沾染上了这份因果那么就一定会拔剑。   而一旦拔剑,整个人间就会陷入灾难。   这就是王知唯不愿意下山,不愿意拔剑,不愿意去见徐盈秀,也不愿意杀人的原因。   这一世的他只是武当弟子,但重活一世要背负的就不单单只有这一世的东西,所修因果难言喻,而因果不能随意背负。   裴子云看着他,轻声道:“总要去做一做自己的事情。”   王知唯摇了摇头:“前世是我,今生也是我,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分别,如今的人间尚未做好准备,书院总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往天上,为的就是给人间争取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好这件事,而我一旦沾染因果就会带来诸多不确定因素,那样的代价是我们付不起的。”   他站在山巅目光透过云雾似乎能够看到的湖畔前的那道明亮身影,他的眼中充满了渴望和想见,但他却转过了身,坐回了龟背上。   抬头仰望着天上云雾,王知唯喃喃道:“以前总听醉春风说什么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她站在你面前而你却无法走到她的目光中,醉春风是相思,我也是相思。”   “而往往相互喜欢的人不能见面,这样的感受应该要比单相思的人不敢见面要难过的多。”   石龟就是石龟,既然是石头做的那就不会移动,王知唯躺在上面,宽松的道袍被山顶的微风吹散拂动:“这片天地,还真是让人厌恶的紧,什么狗屁的世界,毁就毁了又关我什么事情?”   他自语着很多话语,很多大逆不道的话语,但他的身体却始终躺在石龟背上没有移动,也没有起身。   裴子云知晓压住那具身体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这整个人间。   山巅上已经没有了人,小道童趴在仙鹤的背上落在了半山腰的湖水里,好在他的年纪虽然小,但是修为还不错,已经是入了初境,算是难得的天才,湖水很深却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湿漉漉的身躯从湖水当中爬了出来,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走到了徐盈秀的身前,小声道:“徐姐姐,小师叔还是不肯下山。”   徐盈秀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那不重要,看看你自己,每次都要被他给扔下来。”   小道童擦了擦嘴,抬头看着她说道:“我没事,小师叔也不敢打我,大不了我一会儿就去掌门爷爷那里告他的状,实在不行我就当着他的面跳崖,摔死我自己,心疼死他们。”   他攥着小拳头,恶狠狠地说道。   徐盈秀失笑道:“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他不会下来,你小师叔身上所背负的东西要比我们想象中的高出很多,我们不能强迫他做任何事情,你也要相信你小师叔始终都在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   小道童听的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又道:“可是徐姐姐你就要走了,他连个告别都不说,真没人情味。”   徐盈秀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山巅之上,缓缓道:“你小师叔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人情味的人,等你以后长大就会明白了。”   武当山的弟子不多,基本都在山顶或者山脚下修行,来到半山腰的并不多,尤其是这两年徐盈秀来了之后那些弟子们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此处的湖水很干净,清澈见底。   天空中缭绕着云雾,两侧四周遍布山林和树木,山腰往左是连接着高与低的青石台阶,这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隔绝着天地间的一切纷争。   哪怕大唐再乱,哪怕天下再乱武当山都能独善其身。   但徐盈秀却不能留在这里,她要离开,一个人的力量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尤其是一名游野修士的力量就更加有限。   但她的生活中不只有王知唯,还有李休。   所以武当山绝对不是终点。   再次抬手揉了揉小道童的脑袋,她的眸子往下流着泪水,她的脸上带着笑容:“记得告诉你小师叔一声,就说我走了,不过我会回来的,等这次事情结束就回来。”   小道童点了点头,然后拍着胸脯说道:“徐姐姐放心,我一定和那个负心汉说。”   徐盈秀放下了手,然后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竹牌递了过去:“帮我把这个送给他。”   小道童伸手接过,就像是握着什么重大使命一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徐盈秀再次抬头看了山巅一眼,然后转身朝着山下走了过去,小道童的身上依旧是湿漉漉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竹牌,上面刻印着徐盈秀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以及一些其他批注。   小道童看不太懂,挠了挠头转身跳进了湖里伸手掐住一只仙鹤的脖子坐了上去,恶狠狠地说道:“带我上山,否则我就淹死在水里,让小师叔把你们都给烤了泄愤。”   仙鹤发出一声鸣叫背着他飞到了空中朝着山巅飞了上去。   裴子云已经离开,只剩下王知唯仍旧躺在石龟背上一动不动,宽松的道袍遮挡着脸,呼吸均匀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小道童从仙鹤背上跳了下来,跑到石龟一侧抬手将小竹牌递了过去开口说道:“徐姐姐已经走了,她临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东西带给你。”   王知唯没有动作,依旧躺在那里。   小道童擦了擦脸上的水,抬脚狠狠地踹了一下石龟,然后转身朝着掌门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仙鹤展翅鸣叫跟着离去。   山巅之上再也没有人,过往的山风吹动着崖上的树木发出了枝叶碰撞的声音,动听,却很安静。   王知唯伸手拿起了那个竹牌,并没有看,而是直接揣进了怀里,他不敢去看,因为他害怕一旦看到了上面的内容自己就会忍不住下山。   石龟的背上很平坦,特很宽敞,躺在上面吹风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区别只在于既然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那就不要去浪费心思去想那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武当山是一座很高的山,这座山不入世,但任何地方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武当山的不入世当然也有他们的理由。   有些时候不入世恰恰就是为了这整个人世。   徐盈秀下了山,当今天下如她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她走下了武当山,其他人也走下了各自的宗派或者家族。   南境已经爆发了战斗,听说荒人与阴曹联手一共三十余位五境宗师率领近千名游野修士和数千万的三境及以下修士开始疯狂昼夜不停地攻打着小南桥。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小南桥的护城大阵有了长足的提升,加上这几天里赶到南境支援的宗师共有十位宗师左右,二者合力再加上陈老将军居中调度的话应该能够抵挡一段时间,但也就只是一段时间罢了,因为敌人太多,足有数千万之多,而小南桥上上下下的兵力加起来就只有二百万左右。   如果长安城没有落到叛徒和敌人的手里,有唐皇或者太子的一纸调令就能够抽取唐国内部的大军去支援南境,那样一来纵使敌人再多也无法跨过小南桥。   但现在长安城有变,即使崔崖思有心想要支援却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他要考虑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还要考虑整个大唐,没有了长安城里那些堪称大头头脑的人坐镇和调度,如果崔崖思再将兵力全都调往小南桥的话很可能会给那些混入大唐内部的乱臣贼子留下可乘之机。   现在的问题归根结底其实就只有一个,长安城。   主要长安城里的危机解除,那么大唐就可以腾出手来去对付一切外来者,一个全心全意干干净净的唐国是无论多少外来者都无法摧毁的。   今天是除夕。   只是这个除夕注定了会走向冷清,无人关注也无人在意。   听雪楼和姑苏城的人还在不停地行走,附属于二者的江湖势力也像是一张弥天大网一般铺洒到了整个唐国当中。   大唐的首脑虽然都被困在长安城里,但是这个国家的躯体却还在自主的行动着,试图能够挽回一些东西,试图在等候大脑清醒。   其实除夕就只是大唐的节日,离开唐国之后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只是因为大唐的影响力很大,这个节日的氛围足够浓郁,所以哪怕离开了大唐在其他地方也会有人因为新鲜感而尝试着去度过。   三七崖就是这样的地方,读书人聚在一起总会想着通过各种各样的聚会而聚在一起谈论着古往今来,笑看着英雄迟暮,吟诗作对大抒豪情。   而今天在三七崖上,李休和梁小刀等人却没有半点除夕的氛围,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李休,梁小刀,聪小小三人站在那把纸伞之前,看着纸伞在少女手中绽放着亮光,那应该就是江临伞留下的信息。 第701章 我不能在接受失去你   李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把纸伞,一眨不眨。   光亮闪烁的逐渐浓郁,最后缓缓地脱离了纸伞飘上了空中,那是一页纸,失去了光芒的支撑白纸缓缓地朝地面飘落。   李休伸手接过拿在眼前看了一遍,他的面色越来越阴沉,他的目光跟着越来越冷。   看到他的模样,梁小刀和聪小小都是眉头一皱。   李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唐国出事了,皇后反叛,万香城与雪国联合阴曹与荒人攻打大唐。”   他将那页纸递了过去,面色十分难看。   听到这话梁小刀的面色骤然一变,急忙伸手接过看了过去,脸色也是如同李休一般变得十分难看。   “不可能,有陛下和书院在,皇后如何能够掌控京城?”   他不敢相信上面写的事情是真的。   江临伞并没有写的太详细,上面就只有一句话,知白联合皇后和万香城以及雪国还有阴曹一同攻打唐国。   他没有怀疑这上面的信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上面写的就是真的。   无论是当初在圣宗之上的雪无夜的莫名其妙还是之前在帝族当中知白的并没有输都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早有预谋,并且在不断地为这个阴谋添柴加火,而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这其实并不能怪他,在意识到雪无夜和知白的异常之后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唐国可能会出问题,但每一次都被自己给否决了,因为大唐的确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得到皇后竟然敢背叛唐国,她这么做所能够得到的好处是什么?   她不是一个傻子,如此做定然有自己的道理。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皇后想要控制京城只要做到两件事就可以,镇压陛下,掌控护城大阵。”   李休说道。   梁小刀的心思有些烦躁,他以前只是不喜欢动脑子,但却并不愚蠢,此刻事情紧急只是瞬间他就想清楚了唐国之内的一切隐患,北地有父亲和军师在,而且拥有着最精锐的北地边军,即便雪国再如何疯狂也断然没有可能攻打进去,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小南桥,可小南桥有子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破城的。   想要攻破大唐一定要从内部动手,京城已经乱了,接下来就是江湖和天下官员,可江湖上有姑苏城和听雪楼压制能够保持平稳,而天下官员有崔崖思震慑也能够安然无恙,但这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安然无恙并不代表能够犹如臂使一般自由调度应对,也就是说如今的唐国只能保持不乱,却不能抽出拳头来打人。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的出现在脑海里,一个又一个的答案都被否定,梁小刀的内心更加烦躁起来,他皱眉道:“陛下修为已入造化,皇后想要镇压封印陛下她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有李弦一在,他身负皇室血脉同时也懂得操控大阵的印决,有他在皇后又要如何掌控护城大阵?”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然后便急忙闭上了嘴,瞳孔瞬间缩成一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休的眸子已经冰冷的骇人,双眼深处有着点点猩红攀爬而出。   他的气息没有紊乱,强压着却显得愈发充满血腥。   这样的答案似乎很简单,只要李弦一死了,自然就没人能够与皇后争夺大阵的掌控。   也正是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梁小刀才会闭口不言。   李休的身子踉跄了一下,聪小小急忙上前扶住他,李休摆了摆手,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沙哑:“现在动身,回唐国。”   梁小刀问道:“咱们三个回去之后该如何做?”   李休目光闪烁着,显然在迅速的思考着这件事情,所以并没有回答。   梁小刀继续道:“京城异变,天下跟着受到波及,北地自然可以安然无恙,如果你现在回到唐国坐镇南境或者徐州城,凭借你的身份调遣天下唐军迎敌,此事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休的声望很高,以前是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听雪楼的少楼主,后来就只是因为他是李休。   只要他出现在了大唐境内,与崔崖思联手调遣大唐兵力,就如同梁小刀说的那般,未尝不能够一战。   李休思考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那样一来并不稳妥,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大唐境内实力强悍的五境宗师半数以上都被困在了京城之内,没有了高层战力的制衡,单纯的凭借兵力抵挡绝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长安城里的命脉太多,一旦损伤殆尽损失将会无法挽回,最重要的是陛下和太子还在里面,只要解决了长安城里的事情,腾出手来没有后顾之忧的我们配合上长安城里的实力再去对付那些人会更容易,而且胜算会更高。”   梁小刀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可长安城有护城大阵存在,你要如何进去?”   李休看了他一眼,说道:“别忘了,我也有皇室血脉,我虽不会大阵印决,但只是进入其中却不是难事。”   他是李来之的儿子。   李来之和唐皇是兄弟。   虽然不是亲的,但他身上也有四分之一的皇室血脉。   进入护城大阵并不困难。   他看着梁小刀,认真道:“知白设下大局,北地既然无法攻破,那么小南桥一定会被破掉,我们回去之后我需要你去镇守徐州城,我会将徐州城内所有的防务都交到你的手里。”   梁小刀虽然年纪很轻,但却是大唐之内最擅守的将军,有他指挥,徐州城内的安稳会更多一份把握。   梁小刀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李休说道:“我会让熊胖儿与你一同前去。”   梁小刀皱眉道:“不行,如果熊胖不在你身边,会出问题。”   他凝视着李休,虽然没有直说,但二人都懂,棋魔的存在是个未知,有熊胖在他或许会老老实实的跟着李休,但一旦熊胖从李休身边离开,失去了制约的棋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没人知晓。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小南桥被破,子非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是甘愿退守的人,我或许会失去他,所以我绝对不能接受再失去你。”   梁小刀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第702章 汇合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何况是大唐这一次的乱局,李休不知道最后谁会死,但他知道最后一定会死很多人。   他也能接受很多人死,但一定无法接受梁小刀发生任何意外,按照知白的布局来看,南境一定会被破掉,荒人大祭司从浦大概率会将仅剩的两枚天之痕全部射出。   所以最后只能所有的战斗最终都会定格在大唐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徐州城。   梁小刀擅守,有他指挥徐州城可以拥有最大程度的防御,不用担心被人攻破,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久攻不破的敌军一定会想办法杀死或者限制梁小刀,所以他的安全很重要。   所以熊胖必须要跟着他。   二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   梁小刀看着李休和聪小小,开口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听到这话李休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有所动作,反而是站在了那里安静沉默着。   聪小小始终没有说话,对于大唐来说她是个外人,感受不到李休和梁小刀的家国责任,她并不在意唐国,她只是在意李休在意的东西,在这种时刻她能给的东西不多,只能站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们两个的选择。   看到李休无动于衷,梁小刀皱眉道:“眼下时间刻不容缓,你在想什么?”   李休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唐国如今有倾覆之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解决的掉长安城里的事情,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在意料之外。”   他这话的意思很清楚,此去长安城说好听一些是能够解决事情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说难听一点那就是几乎没有可能。   毕竟长安城内有着来自万香城和阴曹的内应,而且皇后还掌控着护城大阵,他自己只不过是区区一位游野修士罢了,即便进去了又能泛起多大的浪花?   按照皇后和知白等人的智谋计划一旦实施就断无翻盘的可能,京城之内忠于唐国的五境宗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全都被困在了一起,或者是主动聚集在了一起,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勉强抵抗护城大阵的磨杀。   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李休能够混进去的可能性就更低。   梁小刀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李休想了想,开口道:“万香城,雪国,阴曹还有荒人联手攻打唐国必定是精锐尽出,万香城和阴曹我没办法对付,但南北雪原却是可以做到。”   梁小刀看着他,静候下文。   李休接着说道:“在前往长安城之前我想去见一些人,请他们一同出手,我要搏命。”   “你想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唐之时派人暗中前往雪国皇宫和南雪原大祭司所在之处,釜底抽薪?”梁小刀凝视着他,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胜算有多少?”   李休在脑海中快速思考着自己能够用到的力量,然后道:“五成。”   梁小刀眉头皱的更深,雪国皇宫即便是强如薛红衣上次也是无功而返,五成把握是一个很高的概率,如果真的能够达到如此,那倒是的确可以一试。   短暂的思考之后他便同意了这个计划,再度问道:“你打算先去哪里?”   李休抬头看着遥远处,说道:“倾天策。”   唐国剧变,想要力挽狂澜单凭自己是无法做到的,一定要借助外来力量方才可以,而现如今他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倾天策。   因为只有倾天策与他相交深厚,三七崖和无量寺固然也有善缘但却还达不到那种能够让自家宗师拼死一战的程度。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少女,轻声说道:“事出突然刻不容缓,麻烦姑娘代我三人替傅云霄和方良告个别。”   少女始终在听着他们的话,知晓他们是遇到大麻烦了,所以听到这话立刻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休拍了拍浣熊,浣熊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但还是知晓了他的意思,身体之上散发出了一道气息。   呼吸之后之前留守在院子里的棋魔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侧。   李休对着他点了点头道:“该走了。”   棋魔微微皱眉,知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没有多问,拂袖卷起了李休等人升上了天空。   “去哪里?”   “倾天策!”   棋魔点了点头,众人朝着倾天策飞速赶了过去。   只是三七崖距离倾天策太远,即便是倾尽全力也需要半月以上的时间。   在这期间李休的脸色始终都是无比冰冷,时间耽搁的越长,不可控的因素就越多。   半个月后距离倾天策还有两日的距离,但是眼前的天空尽头竟然出现了一位五境宗师的气息,不仅如此在那强大的气息之下还遮蔽着一位三境修士的气息。   那道气息李休很熟悉。   是李一南。   而那五境宗师的气息他同样很熟悉,诸天卷第九,诸葛十三。   当初几人一同生活在小城之内将近一年的时间,对于彼此都有着很深的了解。   显然,对方也同样感受到了他们的气息速度瞬间提升朝着这里掠了过来。   片刻后双方汇聚到了一起,李一南的脸上满是急迫之色,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都知道了?”   李休面色冰冷的点了点头,迅速的将江临伞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一南深吸一口气说道:“前段时间有消息从听雪楼送到了倾天策,我本打算联系你但是等我的人赶到三七崖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不过现在碰面也不算晚,关于此事你可有对策?”   李休说道:“有两个不算对策的对策,但是现在时间耽搁的太久,我担心有些来不及。”   李一南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去,解释道:“据听雪楼的人说这是子非留给你的玉简,不如先打开看看,相信他在唐国应该会有所准备。”   听到是子非留给他的,李休的神情一振,然后伸手接过贴在了额前。   一些信息迅速的涌入了脑海当中,其中记载的全都是子非对于这件事的安排和处理方法。   片刻之后睁开眼睛,李休的眸子恢复了一些柔和。   子非的决定和他的决定不谋而合,而且做得更加出色,竟然还联动了绿海和妖域,胜算无疑会更高,二人对于解决这件事的看法也是一致的,都是要从长安城做起。   “子非说了什么?”梁小刀好奇问道。   李休说道:“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完了,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   ……   …… 第703章 各自要做的事情   大唐该做的事情很多,但他们两个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两件。   李休要去长安城,梁小刀要去徐州城,仅此而已。   抬头看着李一南,李休说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李一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道:“我知晓你不喜欢借助外力,但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倾天策的力量很强,你应该使用。”   李休笑着道:“我没有硬撑下去的打算,素衣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   “我想请诸葛先生去一趟雪国皇宫。”他偏头看着李一南身侧的诸葛十三,行了一礼请求道。   李一南皱了皱眉头说道:“唐国之事事关重大,我可以请门派之内十名宗师出手相助,你只要诸葛先生一人会不会有些托大?”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此番前去生死难料,即便是有倾天策的十位宗师对于唐国来说的帮助也不算太大,大唐的根源在长安城,而如今的长安城就只有我能够进去,我若是能够成功,有京城内的宗师出山内乱自可平定,我若是无法成功,即便倾天策的十位宗师进了唐国无非也就是多撑一些日子罢了。”   “而雪国则不同,诸葛先生擅长卦印,有他和棋魔联手布控雪国之内的大阵,再加上子非准备好的后手胜算可以从六成提高到七成。”   诸葛十三的实力很强,能够在荒州诸天卷上排名第九,实力和许骄人比起来只强不弱。   而且他功法特殊,最是精通卦印之道,而卦印与天道,五行,阴阳,阵法一途都有所牵连,如果有他帮助的话,无论是单纯的从战力上来说还是从配合破除阵法来说,诸葛十三都是最佳的人选。   听到李休的话,李一南沉默了一瞬,他知晓这话是真的,但唐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只派遣诸葛十三一人的话怎么看都不够道义。   但他却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后说道:“既如此,那就依你所言,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李休转头对着棋魔说道:“大唐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能够猜出一二,书院的人都好赌,我也是书院弟子,自然也喜欢豪赌,但这场赌注可能会输。”   棋魔看着他,那张老脸之上没有任何波动,这个曾经穷凶极恶的大魔头似乎真的发生了改变,只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在李休身侧之时能够如此安静,但离开之后会如何谁又知道?   “世子殿下可有信心?”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隐瞒,直接道:“七成把握。”   棋魔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顶,笑道:“其实好赌的不单单只有书院弟子,老夫同样好赌,在赌场上有三成把握就可堪一搏,五成就值得压上全部身家,有七成把握几乎就是稳赢的事情,这没什么好值得犹豫的。”   李休的目光凝视着他,片刻后说道:“子非在雪国安排了十余位五境宗师一同前去,其中半数都拥有诸天卷前十的实力,他们的实力虽然比你强,但是在阵发一道的造诣上却并不如你,这一次的豪赌有你和诸葛先生在便有七成胜算,若是没有你们二人,胜算便只有四成半。”   他这话中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一方面是在明示棋魔他此行的重要程度,另一方面似有似无的警告他此行能够胜得过他的人有不少,最好不要起什么坏心思。   棋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其中的特殊含义,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夫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大唐度过此次危机。”   李休看着他,目光微微眯起,轻声道:“既如此,事不宜迟,那就现在出发。”   雪国皇宫的所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它永远都摆在那里,摆在天下人的目光中,从来不会害怕天下人的注视。   因为雪国有着绝对强大的实力,就如同大唐一般。   就连当初天下无敌的薛红衣也只能无功而返,可想而知其中的实力会有多强。   棋魔点了点头后侧目看向了诸葛十三。   诸葛十三始终都没有说话,在这时候显然就是默认和赞同的意思。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转身便要离去,事情从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但就在棋魔转身的瞬间,李休突然开口说道:“如果你这次能够活着回来,书院之内有你一席之地。”   棋魔身子一顿,却是并没有说话,随着诸葛十三一同离去。   天空当中就只剩下了李一南几人。   李一南乃是倾天策少主,如今的掌门人,在唐国如此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即便他想去宗门之内的人也不会允许。   四人对视着,他们最初相识在书院,相交在老弄堂,为了守护一个共同的秘密而走到了一起,他们有着同样的目标所以能够很快的成为知心好友。   而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办法一同前往大唐,李一南心中愧疚。   梁小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遗憾道:“原本我们想着这次除夕一起找你过,可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过也没什么,人生当中多是聚散,等我们处理完大唐的事情再去找你,然后好好地吃一顿饺子。”   唐人总爱吃饺子,临行之前吃饺子,归家之后吃饺子。   饺子代表着温暖,代表着思念。   若是放在以往李一南一定会瞥着嘴说谁爱吃饺子,男人都吃火锅,但这次他却并没有如此说,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叮嘱道:“我可不希望到时候会少两个人。”   梁小刀咧了咧嘴,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事儿也就听起来很大,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等李休回到长安解决了里面的事情,整个大唐重新开始调度起来,区区来犯之敌不过是反手可退。”   虽然几人都知晓这是安慰人的假话,但都是默契的笑了笑。   聪小小上前和李一南抱了抱。   李休也是如此。   然后不再耽搁在熊胖的帮助下朝着唐国疾驰而去。   奇怪的是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的李一南却并没有从空中摔落,他目视着李休三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偏头看向了空中一侧,从空中凝聚出了一个漩涡。   漩涡当中出现了一个人。   李一南看着那人说道:“李休不让倾天策参与到唐国之内的事情,但我们可以参与其他地方的事情。”   那人皱眉道:“少主的意思是?”   李一南目光一闪,说道:“派人去一趟南雪原。”   ……   …… 第704章 一颗流星   内外三个国家,南北两座雪原。   大唐,雪国,荒人。   三大势力彼此之间的争斗绵延持续了数百年,大唐一直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因为南北雪原的地理环境过于特殊,不利于唐军作战,如果长驱直入的话绵长的补给线很容易受到侵扰。   庞大的军力想要单单凭借储物戒指运输物资的话无疑是杯水车薪。   所以这么多年来固然大唐始终在打胜仗,却一直没有办法彻底灭除这两座雪原。   熊胖儿的速度很快,背后紫金色骨翼透体而出,一个展翅便是数千里的路程。   但倾天策距离唐国何止千万里?   这座人间的庞大出乎了人类的想象,修士的世界也是如此,在这里普通人骑着普通马能够日行千里。   修士骑着普通马能够日行万里。   如果是三境以上修士使用军中特殊的御马术更是可以达到一个时辰五千里以上的速度。   只是代价很庞大。   从倾天策去往大唐无论行走哪一条路线最终都要途经绿海,在经过巴山城的时候李休低头看了一眼,他并没有停留,因为此刻的停留已经没有意义。   帝族一事结束,刘先生付出了自己的性命用来审判那名荒人宗师。   那一战付出的代价很大,从未有过的巨大。   书院后山的那条龙当初留给过他一片龙鳞也被用在了那个时候。   如今的百万里绿海当中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五境宗师,当初的五境强者数量与大唐一般无二,后来被萧泊如杀了半数,如今生剩下的似乎都学会了明哲保身,躲藏在祖神宫内不肯出来。   熊胖背负着三人不停地赶路。   而与此同时在南境之上,小南桥外千余万荒人与数十万的阴曹修士正在联手不停地攻克着小南桥,护城大阵不停闪烁似乎变得愈发稀薄,仿佛随时都会破掉。   陈老将军站在城墙之上,一道道命令不停发出,南桥边军开始不停地调动防守或是出奇兵乱敌军阵脚。   白落提和英宋几人率领的北地三率更是充当了身先士卒的重任,周身之上燃烧着地狱火焰,视无数迎面而来的攻击如无物。   他们就像是从地狱当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行走在战场的最前方,就像是一把利刃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生命。   白落提,丰和,英宋。   在三人的率领下北地三率所过之处无人可挡,即便是在占据大优势下荒人和阴曹的队伍在看到迎面奔袭而来的白袍也是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北地三率奔袭在千万敌军当中,所过之处杀出了一条条的血路。   无数敌人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这就是千军万马避白袍。   也正是因为有着如同白衣修罗一般的北地三率存在,所以才能够大大减缓敌军进攻的节奏。   南桥城墙之上就只有陈老将军一位五境宗师站在那里,其余五境要么在阻拦着敌军五境的攻势,要么就是在维持着护城大阵的运转。   为了担心城池之内的皇后势力会翻起什么不必要的风浪,早在战起之前孙胜就带着人将城池之内所有的皇后势力杀了个一干二净。   在这种非常时刻,就一定要用非常手段,他比当初英宋杀的还要干净,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陈老将军站在城墙之上,长安亲军统帅李泗站在他的身侧。   陈老将军虎目凝视着下方说道:“白落提性子骄傲,北地三率不适合做统帅,孙胜要做奇兵配合白落提,平镇军和紫衣军要着重防守,我死之后小南桥的一切布防就交到你的手上。”   听到这话,李泗猛地抬头看向了他,面色阴沉。   陈老将军并未在意,继续叮嘱道:“长安城出了乱子,崔崖思固然能够震慑住整座大唐但却没有余力调兵遣将,在得不到支援的情况下南境并不能支撑太长时间,尤其是在我死后军心纷乱的情况。”   “你切记要仔细布控防守,但要留下退路,给对方一种死战的假象然后开始转移城内百姓和军队,让平镇军和北地三率还有陷阵营一同断后,你的长安亲军在侧策应,白羊府紫衣军稳定军心督促撤退事宜,如此可保尔等成功退守到徐州城。”   陈老将军一口气将后续所有的部署全都说了一遍,李泗的眉头却皱的更深:“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撤,没必要等您死了之后再走。”   陈老将军摇了摇头,笑着道:“我若不死,从浦剩下的两枚天之痕就会用到别人的身上,那个人可能是子非,可能是崔崖思,可能是徐州城,我不能承担这个风险,所以我一要死在这里。”   李泗沉声道:“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陈老将军摆了摆手,脸上竟然是露出了得意之色:“放眼天下能够如本将军一般吃下三枚天之痕,纵使身死也足以自豪。”   的确,当初的陈老将军就中了一枚天之痕,虽然没有死但却身受重伤,如今康复之后境界有所增进再加上防御力绝佳的铠甲大祭司从浦若是只发射一枚天之痕的话是绝对无法杀的了他的。   只有将最后的两轮月亮全部射出才能够要了他的命。   而纵观前后五百年,能够一个人享受到三枚天之痕待遇的似乎也就只有陈老将军自己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的确是一种殊荣。   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李泗知晓这是事情发展之后所必须要发生的事情,只是很多时候知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二人之间不再多说,低头看着下方的纷乱战场,北地三率固然强悍但敌军毕竟数量众多而且实力更强,不能够在敌阵当中耽搁太长时间,杀了半圈之后便朝着城池方向撤了回来,而早就等在前方的陷阵营也奔驰向前接应。   作为小南桥当中战力最强的北地三率和陷阵营二者联手,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挡得住。   而此时陈老将军忽然收回了注视战场的目光抬头朝着天上看了过去。   一旁的李泗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抬头注视着天空苍穹,然后面色剧变。   在那里出现了一颗流星。   ……   …… 第705章 最后的两轮月亮   流星划过天际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因为那不单单是眼中所见的一种景色,更是代表着生命的消逝和落幕。   你相信对着流星许下愿望,心愿就会被逝去的生命带往那未知而又神秘的地方,如此心愿就可以达成。   这是李休曾经对陈瑶说过的话。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基本都是一些傻话,话中隐藏着的大道理完全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这样的故事就只有陈瑶那个傻丫头会用心听,用心记,然后对着每一颗流逝的星辰许愿,接着露出那单纯的笑容。   只是有些时候划过天际的并不只有流星,还有天之痕。   现在是白昼,但即便是这明亮的天地似乎也无法遮挡得住天空当中疾驰而来的那一束流星,庞大的战场诡异的开始收手,许多人都是抬头望去。   然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白落提和孙胜对视一眼都是面色一沉,他们是聪明人,在得到消息之后便推断出了这个可能性。   但即便早就知道也是没有办法防备,天之痕就像是阳谋,巨大的车轮朝着你碾压滚动,而你根本无从躲避。   荒人与阴曹修士的眼中都是出现了笑意,只要陈老将军身死,那么小南桥就会不攻自破,他们的兵锋能够直指徐州城,而凭借他们的实力和大唐内部如今的情况来说,徐州城最多只能抵挡数月时间,如果他们不要命昼夜不停地攻打,或许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够破城。   然后兵临长安城下。   指日可待。   李泗双目圆睁的看着天之痕出现在天边然后迅速接近,他想要站到陈老将军的身前,凭他的实力能够让天之痕的威力减缓一分。   一分算不上多,但在他看来能够少上一分陈老将军就能够多少一分存活下来的可能。   哪怕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只是他的想法陈老将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几乎是在天之痕疾驰而来的瞬间陈老将军便抬手将李泗送了出去,在自己的身体四周十丈之外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拦着所有想要冲进来的人。   同时也避免这天之痕的威力会波及到其他人。   他偏头看着李泗沉声道:“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也不等李泗回答,便拿起了身侧长枪朝着朝着天之痕腾空而起,他并没有选择原地等死,而是打算放手一搏,当初的他尚且没有身死,如今自然同样不会。   长枪如龙,笔直且强大的枪芒卷动着破碎的虚无形成了龙卷向着笔直坠下的天之痕迎了上去。   不闪不避,他抱着必死的信念刺出了这一往无前的一枪,威力之大在他就只是刚刚抬手的刹那苍穹之上的云朵便随之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南桥城前出现了一条裂痕缝隙,虽远不如当年萧泊如一剑斩出的落仙峡,但一眼看去仍旧是极具震撼和威慑力。   这一枪之下覆灭了数千的荒人修士,也让无数人感到胆寒。   他身上的铠甲散发着黝黑色的深邃波动,仿佛能够吸收世间一切,就连从天空之上垂落下来的阳光都消融在了那副铠甲当中。   这副铠甲之利,能够硬生生承受五境宗师百次打击而不损。   当年也正是因为有这副铠甲存在,所以陈老将军才能够在上一次的天之痕当中侥幸存活下来。   天之痕就像是南雪原当中最亮的一道光,而陈老将军则是最深邃的黑暗,当二者相遇,是光芒会照亮黑暗,还是黑暗会吞噬光芒。   这就像是水与火的道理,水能灭火,火同样能够烧开水。   战场的战斗已经停止了下来,陈老将军手提长枪与天之痕碰触到了一起。   所有人抬头看着,画面陷入到了诡异的静止当中,平静的背后总是波涛汹涌的,这幅静止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耀眼且夺目的光亮照射在所有人的脸上。   无数人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去看,但却已经知晓了对决的结果和胜负。   光明驱散了黑暗,天之痕赢了。   陈老将军输了。   生长在南雪原深处的那棵神树拥有者无比强大的力量,每一轮月亮都能够射出一枚天之痕,所拥有的威力足以杀死五境宗师。   光芒逐渐变淡,天空当中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那亮眼妖异的天之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尽数蒸发而去,但所有人都没有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抬头看着那横贯长空的深邃痕迹。   那是天之痕行走在苍穹上所留下来的印记,在以后的日子里会逐渐变淡直到彻底消失,就如同前些年的那一枚一般。   陈老将军并没有死,他站在小南桥的城墙之上,身姿挺拔就像是一棵永远倒不下去的常青树,但他的眸子却是紧紧闭着,身上气息萎靡到了极致,如果不仔细感应的话根本感应不出那身体当中传出来的微弱波动。   他的手中握着那杆长枪,长枪插入地面当中支撑着他的身体。   阻拦着方圆十丈范围的无形墙壁仍旧没有消失,李泗站在墙壁外头虎目微红。   震撼这种事情大多时候只要一次就足够了,但有时候偶尔也会出现接二连三的情况。   就比如现在。   刚刚的震撼还没有消失,天之痕所残存在苍穹之上的痕迹并未消失。   所有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遥远的天际,那是之前天之痕升起划过的地方,而此时在那里的天边竟然再度升起了第二枚天之痕。   他们看着这一幕,一片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接连而起。   在射出了天之痕去往荒州损坏葬神棺后,神树之上的月亮就只剩下了两轮。   而当年的最后一颗太阳也用在了李来之的身上。   天之痕每一枚都弥足珍贵,而现在从浦竟然将最后的两轮月亮全部都用在了陈老将军的身上。   这是一种尊重,同样也代表了必杀的决心。   一颗已经足够重伤濒死,现在的陈老将军甚至已经抬不起那杆枪。   城墙之上的守军一边警惕着外面随时可能重新发动的攻势,另一方面看着慨然赴死的陈老将军,一双双眸子逐渐模糊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百姓们已经是哀嚎一片。   陈老将军听着耳畔的这些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抬头看着那升到空中的最后一轮月亮,眼中没有任何恐惧,满是平淡。 第706章 值得   南雪原,深处。   桃林内。   三先生与子非在这里做了一场,胜负尚未分出,但天平已经开始倾斜,满山桃花不停的生长然后破碎,破碎后再度生长。   无数桃花总是在重复着这个过程。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桃花生长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了,而破碎的速度却还是一如既往。   长此以往这满山桃花早晚会尽数化作齑粉,就如同最开始的那一幕,满山桃花斩尽,再也不会生出,到那时候胜利的就是子非。   二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   万千桃花如烟雨雾,三先生站在烟雨之间,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身上多了几道剑伤,他受了不轻的伤,但那双眼却很亮,那是他在桃林数桃花时候从未有过的明亮。   “斩六境雷劫之后你的实力比我想象中进步的还要多。”   世上总有一些人不吝于赞美之词,人们需要鼓励,尤其是来自旗鼓相当的对手的鼓励,因为那代表着认可,而作为对手也是最不可能在夸赞这件事上撒谎的人。   所以说的一定是真话。   子非在来这里之前同样受了不轻的伤,现在的伤势比之之前更重,他的手里握着那把剑,剑意吞吐似乎能够斩破这方天地。   他并没有回答三先生的话,而是侧目打量着这座桃山,他来这里也有十余日的时间,无论是桃山还是桃林又或者是桃树桃枝与桃花他都看了很多遍,但他还是又多看了一遍。   三先生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子非说道:“我只是在看为何一座普通的桃山却能够造就出你这样的人。”   子非是个绝世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被评价为横压一代,放眼整座大陆同辈人中无一人可出其右。   李休的评价很高,但高不过子非,这也是众所周知且没人提出异议的事实。   大唐有三个人代表着三个时代。   薛红衣。   子非。   李休。   这三人就像是某种传承,承接着唐国的辉煌。   李休之后又会是谁没人知道,但大唐总会有人站出来,这个国家总是那么的让人感到骄傲。   三先生同样是一个天之骄子,而且同样很出色。   和子非的锋芒毕露比较起来他则是要显得内敛很多,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没有人能够忽略他的强大。   桃山只是寻常的桃山,那么人自然就不是普通的人,也只有不普通的人才能够在普通的一座桃林里明悟大境界。   二人相对而立,并没有急着动手,这几天里其实都是如此打打停停,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三先生看着他,想起了二人之前的一番谈论,轻声道:“现在看来,我的看法似乎更有见解一些。”   他没有说是什么看法,但子非却能够听得懂,先前三先生曾说自己会输。   但子非却说他会输。   两个人都认为最终输的人会是自己,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三先生说的是对的,最终获得胜利的是子非。   战斗巨石一定要分胜负的事情,很多战斗在分胜负的同时往往也在分生死。   唐国和荒人是注定要以一方覆灭而结束,二人之间也一定要死掉一个。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赢,但二人却都在说自己会输,不仅如此,甚至还会因为猜对了自己会输而感到骄傲。   这是很让人费解的事情。   子非说道:“我从来不会说自己没把握的话。”   他的模样很认真,语气同样很认真,那这就是真话,发自内心的真话。   所以他会输。   三先生的眉头轻轻皱起,子非虽然伤重,但自己的伤势同样不轻,而且他的实力终究要比子非弱上一线,一旦真的要分生死自己绝无胜算可言。   而且凭借他的眼力自然也能够看得出子非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暗疾存在,眼前的状态就是巅峰的状态。   “我想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他看着子非,同样很认真的问道。   子非笑了笑,喃喃道:“天亮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在桃林与小南桥之间的某处地方升起了一抹光亮,那是一轮月亮,在白昼里比太阳还要明亮的月亮。   先前已经升起过一轮,眼下这是第二轮。   三先生抬头看去,说道:“这一枚天之痕射出,陈老将军就一定会死,小南桥会破,这就像是山巅上朝下滚落的一个小雪球,在滚动的过程中不停变大,直到无法阻挡。”   天之痕生长在神树之上,由大祭司从浦使用特殊印决牵引使用,锁定着目标的所在,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射的到。   天之痕正在上升,显然是刚刚才从神树之上脱离下来。   “陈老将军不会死,这枚天之痕也到不了小南桥。”   子非抬头看着那道光亮,如是说道。   这一次三先生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知晓了他打算如何做,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震惊:“你疯了?”   子非咧了咧嘴,他握着那把剑,开口道:“我当然没疯,我唐国的将军怎能死在这种宵小手段当中?”   声音尚未完全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然后重新出现。   就像是从未消失过一般,刚刚那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三先生可以肯定那一幕的确发生了,不仅仅是对自己眼力的自信,他抬头看着天上,那轮足以遮蔽日光的明亮已经消失不见,宛若从未出现过。   既然月亮从未升起,天之痕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子非吐出了很多鲜血,染红了身上白衣,像是梅花。   那把剑变得黯淡了许多,似乎不再如同之前一般凌厉,寒霜开始消融,日光照在了雪原上,这是很少见的一幕,对于常年飘雪的南雪原来说,拨开云雾见日光这样的场面实在少见。   子非看着三先生,得意道:“如何,我就说最后输的人一定会是我。”   两枚天之痕相继落在陈老将军的身上,那陈老将军就一定会死,但现在被子非拦截下了一枚,陈老将军自然就不会死。   三先生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子非会说最后输的人会是他,原来他早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我虽然不参与师弟和师尊的谋划,但也知晓对于唐国来说你的性命要比整座小南桥更值钱,如此做值得吗?”   子非提着剑,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淌,染红了脚下桃花:“值得。” 第707章 值得我为之付出一切的大唐啊   这世上奋不顾身的人有很多,但奋不顾身的下场往往都是身死道消,留下位数不多的名声,在若干年后被人遗忘。   子非的赢面很大,他本该可以杀了三先生,然后拖着重伤的身体在桃林修养,又或者是回到唐国震慑天下人。   但他选择了救下陈老将军,如此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留在了这座雪原上,从二者的未来和潜力以及天下人的目光看待上来说,毫无疑问九成九的人都会选择用陈老将军的性命去换子非的性命。   这是共识,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只是对于子非来说则并非如此,他很尊敬陈老将军,就像是尊敬陈先生一般,放眼大唐他是承上启下的第一人,放眼整座大陆他是能够横压一代的天之骄子。   但他同样有自己尊敬的人,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只是这在三先生看来并不值得,他并没有立刻动手,因为拦下天之痕后的子非伤势太重,哪怕拖上个数日时间也无发恢复,他并不急迫。   “我佩服你这样的举动,却并不赞同。”   他的目光凝视着子非,轻声说道。   天底下有很多值得敬佩但却并不值得赞同的事情和做法,显然在他看来子非此举也是如此。   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子非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抬着头,天空之上的云雾和阴霾被尽数驱散,此刻的雪原上拥有着难得一见的阳光洒下,让这整座桃林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阳光透出云雾露出肉眼可见的金黄幕帘,这一幕很好看,子非觉得甘之如饴。   天之痕升空之时出现的场面很大,很惹人注目,消散之时的动静更大,更加惹人注目,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划过天空的亮光,也看到了那斩破星痕的剑光。   陈老将军站在小南桥上,他的目光注视着遥远天际,刚刚慨然赴死平静无比的一双虎目瞬间红了眼睛,他想起了子非离开之前站在墙头上说过的那句话,或许不会死也说不定。   周遭十丈的隔阂消散,李泗冲了过来扶住了他的身体,同样偏头看着雪原深处,面色复杂,脸上带着悲痛之色。   城墙之外的千余万荒人和阴曹的军队也是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意外。   那可是天之痕,能够射杀五境宗师的天之痕,竟然被人一剑斩成了虚无,这怎么可能?   白落提和孙胜以及平镇军首领叶枭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陈老将军活了下来,但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喜悦之色,因为他们知晓子非去见了三先生,知晓子非带伤去见了三先生,也认出了那是子非的剑光。   失去了子非换回了一个陈老将军,这是怎么看也不划算的买卖。   陈老将军紧紧地攥着手中长枪,声音虚弱的说道:“按我教你的话做,坚守五日,五日后开始回撤徐州城。”   护城大阵虽然岌岌可危,但是有城内宗师联手支撑再加上北地三率和陷阵营策应的话,坚守十日并不是问题,如今敌军阵营当中总共有三十余位五境宗师,但出手的却并不多,毕竟堂堂宗师强者对于摧城拔寨这种事情并不屑于去做。   只有到了真正重要和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比如兵临徐州城下。   在南雪原上看到剑光亮起的并不单单只有小南桥之前,作为升起那轮月亮的地方,神树之下,从浦和二先生以及五先生南川还有其余七位五境宗师都是抬头看到了这一幕,然后面色各异。   震惊者有之,恐惧者有之,讥讽者也有之,还有遗憾。   他们震惊于子非的强大,恐惧于子非的强大,讥讽于子非的强大,遗憾于子非的选择。   “大祭司,看来这一次子非必死无疑了。”   有人往前走了一步,对着从浦抱了抱拳朗声说道。   如果说之前萧泊如的存在就像是在悬在天下人头上的一把剑,那么子非的存在就是悬在所有荒人头上的一把剑,他们尊敬子非,但同样想让子非死。   又有人朝前走了一步皱眉道:“只是可惜陈老将军并没有死。”   “一枚天之痕陈老将军必然重伤昏迷,而且有六先生的谋划在,唐国内乱根本无力调度支援,南境被破只是这几天的事情,他死或不死影响并不太大。”   “但总归有一些。”   “虽然有一些,但如果用子非的命来换,那就值得。”   “这倒也是。”   从浦始终都在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并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目光收回放到了身前的这棵神树上,抬手轻轻的摸着树干,那双眸子略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也记不清这棵神树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无数年来看着树枝上的太阳和月亮一轮轮的减少和生出,直到此刻彻底不见,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可惜了子非。”   他看着眼前神树,喃喃低语。   南境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火热的时刻,大唐内部同样如此。   李休仍旧在往回赶着。   一日后南境百姓开始撤往徐州城,沿途所有城镇的百姓全都弃城而出向着两侧行走散去,他们的人数太多,不能一股脑的全去徐州城,要去往两侧躲避兵锋,而荒人为了尽快破城只会马不停蹄的进攻,并不会分神去追那些往两侧与徐州城截然不同方向的大唐百姓。   三日后去往南境支援的江湖修士依照命令退守徐州城,他们虽然是江湖人,对于撤军的命令心有不甘,但也知晓在这种时候所有人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服从命令。   所有江湖修士缓缓退去。   五日后,剩余的四十万南桥边军同样开始撤退,只留下了一座空城和七位宗师强者留下维持护城大阵,拖延着撤退的时间。   北地三率以及陷阵营仍旧留在小南桥故作疑兵,两日后荒人发现异样,请二十位宗师一同出手破了护城大阵,斩杀三位唐国五境后开始追击。   四日后追上南桥边军,兵锋正盛。   平镇军和北地三率以及长安亲军还有陷阵营留在后方断后,随行的还有五位五境宗师。   一日后,荒人军队阵亡七十万,阴曹修士阵亡九万,五境宗师阵亡三人。   唐国五位五境尽数身死,平镇军全灭,平镇军主帅叶枭阵亡。   三千北地三率全军覆没,白落提,英宋,丰和阵亡。   陷阵营死战不退,全军覆灭,孙胜阵亡。   荒人停止脚步,长安亲军收敛友军尸骨摆在一起,而后重新杀进了敌营当中,长安亲军全灭,统帅李泗阵亡。   荒人驻足三日整理尸骨表达尊敬,而后继续兵法徐州城。   在这期间,唐人,没有一人后退一步,广阔的土地上洒满了火红的鲜血。 第708章 死战,死战!   南桥边军退守徐州城,手下的五大精锐折损其四,就只剩下了白羊府的紫衣军守护着重伤昏迷的陈老将军快速撤退。   当时间流逝过去之后,留守断后的北地三率,陷阵营,平镇军以及长安亲军和那五名宗师一个都没有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晓他们已经回不来了,痛苦之声回响着整座徐州城。   而此时的天空当中传来了破空之声,徐州知府范无咎正站在城墙之上仰头看着天空当中。   当年范无垢死守徐州城战死,其弟范无咎被调遣回到长安城磨炼,在去年时候被重新外派到了徐州城,反倒是避免了被皇后等人困在其中的窘境。   眼下徐州城的一切防务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包括整个徐州方圆的守军总共四百余万全都在此,若是以往他是没有这个能力调遣如此多的军队的,但现在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再加上崔崖思和书院的支持,现在的四百余万唐军全部都由范无咎一人掌管。   两日前接应了退下来的南桥边军他本想着将自己的指挥权交给陈老将军,但不成想陈老将军已经重伤昏迷,若不是有着三圣山脚下赶来的医师稳定伤情,恐怕都已经死了。   眼下的范无咎很头疼,心里没有底,自家人知晓自己事,他不是自己的兄长范无垢,没有能力指挥如此庞大的军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他可不希望原本明明能够守得住的徐州城因为自己的无能反倒是守不住了。   原本最好的选择是叶枭,孙胜或者李泗。   但这三人全都战死沙场,陈老将军若是醒不过,除非崔崖思亲自来此调兵遣将,否则没人有能力只会如此庞大的防守战。   但这些话他偏偏不能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知道,甚至站在墙头上还要摆出一副胸有成竹信心百倍的模样。   人在仰望天空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些东西,有些时候是云朵,有些时候是太阳。   但范无咎看到的却是一只熊,他认识这头熊,经过短暂的惊愕过后流露出来的则是狂喜之色,无法遮掩的狂喜。   巨熊从天空出现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一些五境宗师已经准备起身动手但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那是世子殿下的熊。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去,那些仍在痛哭流涕的南桥边军也跟着抬起了头。   对于唐人来说,李休这个名字他们很熟悉,尤其是近几年更加是如雷贯耳。   他们尊敬这位世子殿下,也信任这位世子殿下。   浣熊从空中落下,李休和梁小刀以及聪小小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四周的唐军将士们都是沉默了下来。   长安城内乱,太子和国师等人都被皇后困在其中,如今镇守在徐州城的这些唐军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可避免的有着慌乱存在。   虽然没有人表现出来,但李休只是站在这里从那些人的眼神当中就能够看得出来。   他们需要一个主心骨,一个能够服众并且能够为所有人带来信心的人,这个人放眼整个大唐都没有几个,崔崖思也不行。   这也是为何崔崖思只能震慑却无法调度自如的原因。   但李休可以,因为他是唐皇的侄子,是李来之的儿子。   百姓信任他,唐军将士们同样信任他。   “徐州知府范无咎见过世子殿下,还请殿下调度徐州城防,镇守徐州城,击溃来犯敌军。”   范无咎单膝跪在地上,对着李休行了一个大礼。   四周所有将士全都半跪在了地上,尤其是南桥边军更是猩红着眸子,一双双虎目当中有着滚滚热泪流淌而下。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如今京城之内宵小作祟,致使我唐国内乱,外贼四起趁势杀我唐人,夺我城池,但我大唐自从建国以来遭受的危机不计其数,每一次我们都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到最后,我相信这一次同样也是如此。”   “荒人军队号称有千万之数,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凭借我大唐的国力欲要破敌不过是弹指之间,只是受制于京城内乱无法调度,所以攘外必先安内。”   “我即日便会启程前往京都解除长安之危,而后请天子调令调动各地军队来此支援,届时必将击破来犯之敌,还我大唐一个清静乾坤。”   “但在那之前,我还需要诸位替我守住徐州城四十日的时间,四十日后我李休用性命担保,我唐人必将血洗来犯之敌。”   “死去的将士将由我们亲手收敛他们的尸骨,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唐人曝尸荒野,大唐不会让任何一名将士无家可归。”   李休站在城墙之上,站在所有人的眼前,他的手里举着一块玉符,那是李来之生前佩戴的玉符,天下唐军无不识得:“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范无咎跪倒在地对着那枚玉符磕了一个头,高声呐喊:“吾等必将死战徐州城,绝不后退半步。”   数百万将士齐齐跪倒在地:“吾等必将死战徐州城。”   “吾等死战。”   “死战!”   一声声的呐喊汇聚成声浪掀翻了苍穹云雾,原本还有些摇晃的军心瞬间稳定下来,他们相信李休,更相信手持李来之玉令的李休。   四十日后这个青年必将会手持天子调令调动着大唐军队驰援徐州城,剿灭来犯之敌。   大唐乃是天朝上邦,任何敢有异心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就如同世子殿下所说的那般,敢犯盛唐者,虽远必诛。   李休的到来在瞬间便扭转了原本有些下沉的士气,他的出现让每一位唐国将士都找回了自己的信仰和信心。   李休走下了城墙扶起了范无咎询问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紫衣军的首领也在一旁做着补充。   从浦发射了两枚天之痕,陈老将军再度重伤昏迷,子非拦下了第二枚,自身状况必然不容乐观。   而且最让李休精神恍惚了片刻的事北地三率的覆灭,白落提,英宋,丰和三人战死。   陷阵营孙胜战死,平镇军叶枭战死。   长安亲军李泗战死。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耳中,让李休的面色有些苍白起来,战争是无情的,你能够理解所有曾经熟悉的人一位接着一位的死去,但你却无法做到不在乎。   李休吩咐道:“将徐州城的城防全权交给梁小刀,我走之后徐州城内的一切他说了算。”   范无咎并没有什么异议,梁小刀擅守,如今这个情况交给他来说最合适不过。 第709章 妖后   李休在徐州城只待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这短短的时间里交代好了以后的一切事情,同时也让徐州城数百万将士的士气提升到了顶点,皇后叛国,长安城内乱这两件始终悬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开始消散。   对于唐国将士来说李休与唐皇有着区别,但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他们当然忠于唐皇,但大唐不是唐皇一个人的大唐,而是天下唐人的大唐,如果唐皇身死失去了领袖的子民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会感到迷茫。   但李休有着皇室血脉,如果唐皇真的死了,李休继位在他们眼中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何况李休还是李来之的儿子,在军中的威望更高,无论是崔崖思还是北地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当然,前提是李休是被迫上位,而不是主动上位。   但在李休自己看来他并没有做皇帝的打算,那个位子远远没有修行路上行走的痛快。   临走之前拥抱着聪小小抱了很长时间,将熊胖留在了梁小刀的身侧,自己则是寻了一匹快马朝着长安城跑了过去,徐州城距离长安城有着十日路程,他不敢有丝毫耽搁。   但在策马离开城门前的时候他还是勒马停了下来。   因为徐盈秀站在那里。   数年不见依旧是之前那一身熟悉的道袍装扮,只是整个人和几年前相比较起来要显得内敛文秀许多。   她的手里并没有拿着那根拂尘,李休眼眶微红,从马上跳了下去抱住了徐盈秀。   他很少会流露出什么特殊的感情出来,但徐盈秀对他来说就像是亲姐姐一样,从小到大都在照顾他,这世上他最怕的人就是徐盈秀,他怕徐盈秀生气,怕她伤心,怕她不如意。   所以即便自己和醉春风的关系再好,自己再如何讨厌王知唯他也始终没有影响过徐盈秀自己的选择。   徐盈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少爷已经成为四境修士了,进步真快。”   李休露出了笑容,这是他回到大唐之后第一次露出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看着徐盈秀并没有说话,但他有很多话想说。   徐盈秀自然也看得出来,也知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于是说道:“先办正事要紧,我会在徐州城等你回来,到时候亲自下厨犒劳你。”   李休有些嫌弃:“青椒鱼土豆吗?”   徐盈秀瞪了他一眼。   李休再度抱了她一下,轻声道:“等这次事情结束,我就去烧了武当山,凭什么我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姑娘到了别人眼里就不值钱了?”   徐盈秀眼眶一红,趴在李休怀里小声哭了出来。   她哭泣的声音很小,但却哭的很痛快。   这几年在武当山上是她距离王知唯最近的几年,但却同样是最远的几年。   这样的委屈从来没有人可以倾诉,直到眼下看见了李休,徐盈秀压抑了数年的心思终于是和泪水一同流淌了出来。   李休有些心疼,从小到大他只见过徐盈秀哭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因为自己,这一次却是因为别人。   “在徐州城等我回来,然后咱们带着人去把王知唯绑下来。”   李休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然后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疾驰而去。   徐盈秀站在徐州城前,天空当中落下了皑皑白雪,风雪吹动了她的道袍,使得她的身影看起来变得有些模糊,乱人眼眸。   想要解救长安城的并不单单只有李休,此时此刻的长安城里,眼下还活着的二十位五境宗师全都齐聚一堂,聚集在东宫之内尽全力抵抗着护城大阵的侵蚀。   二十位五境宗师守护在东公四周,抵抗着护城大阵的同时也在保护着身受重伤的李弦一。   在东宫之内,李弦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虽然还剩一口气,但是却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死去。   新任国师陈彦彦和辅臣大相杨飞鸿以及国师府颜回与许子冀还有之前退入幕后的应子安以及一些朝廷命官基本上全都聚在东宫之内。   “都别愁眉苦脸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让太子殿下苏醒过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联系到陛下,如今长安城的局面只有陛下出面才能够解决的掉。”   杨飞鸿环视着四周的百官们,沉声说道。   此刻的他和之前的怂怂模样可是大不相同,危机关头的他可顾不得在玩那些行走边缘之外的把戏。   百官们彼此对视,都是没有一个好方法。   陈彦彦皱眉道:“我们现如今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   杨飞鸿偏头看着他。   陈彦彦解释道:“皇后既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那就证明她有着足够的把握控制住了陛下,而且如今她的身边有着十五位五境宗师,还掌控着护城大阵,我们并没有机会能够接近陛下闭关的地方。”   万香城雪国和阴曹当初总共派来了二十六位五境宗师,只是他们的行踪和气息虽然隐秘,但却瞒不过长安城的这些顶尖宗师强者,在发现了马脚之后便开始了战斗,在付出了四位五境宗师的代价之后斩杀了皇后衣坊十一位宗师强者。   就在他们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却发现皇后趁着这个大乱的时间不知用什么方法禁锢了唐皇,而且掌控了护城大阵,重伤了太子李弦一,如果不是他们赶到及时的话,恐怕李弦一已经死了。   但饶是如此李弦一体内的皇室血脉也已经被剥离干净,也就是说哪怕李弦一此刻苏醒,却也仍旧没有办法可以掌控护城大阵。   皇后还剩下十五位五境宗师,分别要看守住太子六率和其他官员,眼下所能够动用的不过只有七八位左右,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面前在护城大阵的磨杀之下守住东宫不失。   但这样的状况显然并不能持续太久,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的时间众人便会被磨灭在护城大阵之内。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是最让他们感到无力的事情。   曾经固若金汤的长安城,在出事之后反倒成了自己人的修罗场。   颜回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国贼,国贼,我唐国待她不薄,而她却勾连外贼陷我大唐于水火当中,真恨当初没有狠下心来宰了她,纵惯了她的野心,方才造就了今日这般地步。”   “还有那齐秦,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身为唐国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危难关头不仅不为国出力,反而待在府上闭门不出,他在权衡什么?都已经到了国破山河之步,他还缩在家里权衡什么?难不成到了现在他还对那妖后抱有一丝希望吗?”   “还有那李文宣,堂堂吴王,唐皇二子,平日里争权夺利也就罢了,都到了这种时刻难道还看不清形势吗?枉他平日里总是瞧不起太子殿下,认为那个位子该他来坐,自诩才不下世子,可陛下就是教他叛国的吗?”   “世子殿下就是教他来亲手葬送自己国家的吗?”   颜回来回行走在东宫之内,破口大骂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就连在东宫之外的街道上都能够听得清晰无比。   许子冀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心里清楚眼下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破口大骂两句发泄发泄未尝不是坏事,如今被困在这护城大阵当中就像是瓮中之鳖,待宰羔羊,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咳咳!”   就在这时候,众人的耳畔当中忽然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咳嗽声。   杨飞鸿和陈彦彦对视一眼后急忙起身走到了床边,果不其然太子李弦一已经苏醒了。   “太子殿下,您终于醒了。”   李弦一的声音很轻,很是虚弱:“颜大人的声音如此之大,孤就是想多睡一会儿,恐怕也很难做到。”   颜回老脸一红,支吾了一句,没好意思说话。   虽说李弦一体内的皇室血脉被剥离,但是在众人看来那东西没就没了,等成为了皇帝之后体内自然会有龙气凝聚,到时便可再生。   只是现如今没了皇室血脉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和皇后争夺护城大阵的使用权。   陈彦彦快速的将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李安之率军镇守在东宫之外,有他和二十位宗师在侧保护,在护城大阵磨杀之前可保我东宫无忧。”   谁也没有想到,在皇后反叛的关键时刻,本该是皇后亲信的李安之所率领的巡城卫竟然在第一时间派兵守护在了东宫之外,禁制一切与皇后有关的人等出入。   而且这位继任的陈留王的实力竟然可怕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步,诸天卷前十五。   李弦一对此倒是并不惊讶,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如今城池之内的形势,得出来的结论和陈彦彦以及杨飞鸿等人一般无二,如今的他们的确就是瓮中之鳖,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斩杀殆尽。   “我想不通,皇后为何会如此做?”   听到他的询问,东宫之内的百官们都是沉默了下来,并没有人想回答,也并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   如果是要扶持吴王上位的话,那么这么做的代价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而且此事过后,朝中百官谁还会支持吴王?   李弦一躺在床上想了许久,最后说道:“皇后既然与雪国和荒人联手,那么此刻发生惊变的就不单单只有长安城,北地,南境都会得到敌人的大举进攻,北地有梁文和军师在,而且北地边军最是精锐,应当无碍,真正会出问题的是小南桥。”   “小南桥一定会被破掉,最后会荒人大军会兵临徐州城。”   陈彦彦说道:“长安城被困,我等无法离去,殿下的调令也无法传递出去,外界虽然有崔崖思坐镇可以保证不会乱起来,但是崔崖思却无法做到调度自如,徐州城可能会成为一座孤城,最多只能坚持数月时间。”   李弦一偏头看着窗外,可以看到苍穹之上往下落着片片雪花,但是却没有一片雪花落在地上,显然都已经被护城大阵所隔绝。   “唐国惊变,李休一定得会得到消息,有他从荒州赶回来坐镇徐州城便可以自由调度天下军队,以解徐州之危。”   听到李休的名字,在场的百官们都是心中一缓,的确如此,如今还留在长安城外并且有能力有威望调度天下军队的也就只有李休一人罢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倘若李休真的能够坐镇徐州城,那么的确有能力击溃来犯之敌。   陈彦彦闻言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李休不会留在徐州城,他很有可能会来长安。”   听到他的话,百官们都将目光看了过去。   陈彦彦解释道:“长安城内的牵扯太多,即便世子殿下能够在徐州城击溃来犯之敌,但是当皇后在长安城掌权之后里应外合之下纵使是李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而且那样一来陛下和太子必定会身死,李休与太子殿下情同手足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他很可能会直接来到长安城,先想办法解决城内的事情。”   听到他的解释,百官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李休想要先解决长安城内的事情是好事,但问题是长安城内的事情已经陷入到了一个死局当中,想要翻盘就必须先要掌握护城大阵。   但李弦一体内的皇室血脉已经被剥离,他无法掌控护城大阵。   而李休体内固然有着皇室血脉,但却不懂得掌控护城大阵,这东西需要磨练数年乃至十年时光方才能够做到,即便是天赋高绝如李休想要在短时间内学会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李弦一缓缓说道。   陈彦彦和杨飞鸿再度对视了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这一切的异变都是突然发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而且他们可从未想过皇后有朝一日竟然能够叛国,没有想过自然也就没有防备。   而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封印了陛下,掌控了护城大阵,就等于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想要翻盘,很难。   现在就只能寄托于李休能够有什么计划,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就已经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力挽狂澜的方法了。   ……   …… 第710章 好看   朝中百官与国师府等人全部都聚集在东宫之内守护着太子殿下的安危,作为大唐群臣当中的另外一个支柱太尉齐秦却龟缩家中没有出现,更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仿佛是看不到如今长安城里的异变一般。   说来也对,他是皇后的支持者,如今皇后勾结外贼,如果说这位当朝太尉并不知情的话恐怕没人相信,他现在之所以待在府中恐怕就是为了明哲保身,从表面上与这件事情撇清干系,淡化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仇恨,方便日后复出和皇后唱内外双簧。   长安城内谈不上人心惶惶,只能算是同仇敌忾,唐人很傲气,天子脚下的唐人就更加傲气,他们虽然不知道宫墙里的苟且,但是从京城里流露出来的传言当中也能够明辨一二。   读书人们堵在皇城门口破口大骂妖后误国,说书人也是在各个茶楼话铺等地方将妖后做过的恶事一连做成了十二集,日日夜夜循环的讲着。   百姓们听的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无数人自发的堵在了皇城前头,要让妖后自缢天下,免得污了我大唐气节。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长安城里的水显然还掀不翻皇后这条大船,她甚至并不在乎皇城外的叫骂,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后宫,凤仪殿内。   皇后坐在上方,吴王李文宣坐在下头喝着酒。   “母后如此做,为何?”   李文宣的脸上带着醉意,他醉的并不深,且清醒着。   皇后坐在上位,淡淡道:“宣儿且安心等候即可,等处理了太子等人之后,母后自然会着手解决唐国内乱的事情。”   李文宣穿着一身白袍,满头黑发搭在肩上,散在身后,他光着脚站了起来,宛若一个狂生。   “解决?敢问母后可有解决之法?”   皇后看着他,微嘲道:“知白自以为算计了本宫,殊不知这一切都在本宫的算计当中,北地有梁文在自可无忧,所以荒人与阴曹会将重心放在南境之上,子非会被三先生请入桃林,小南桥一定会被破掉,荒人军队会兵临徐州城。”   “失去了长安城内的布控纵使加上崔崖思徐州城最多也不过只能坚持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足够本宫做完一切想做的事情。”   皇后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双手负在腰后,抬头目视着窗外,那双眸子当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乱局,一切大厦将倾的前兆在她眼中都算不得什么一般。   “东宫之内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我会联合雪国和阴曹的人闯进东宫杀了李弦一,然后在利用护城大阵清除雪国和阴曹的人,将长安城彻底掌握在手中,到了那个时候便可以解除护城大阵,然后由你拟旨发往唐国各地调兵遣将,凭借大唐的力量只要没有了内乱之忧,想要打退荒人算不得什么难事。”   李文宣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这算什么?驱狼吞虎,渔翁得利吗?   “太子亡故,父皇闭死关不出,那么整个唐国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就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所以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无论百官们的想法如何,哪怕他们再不愿意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我这个皇帝,孩儿说的对吗?”   皇后平静道:“所以这件事你从始至终都不能插手,所有的恶名都由母后一人承担便可。”   李文宣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对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长揖及地:“母后果然好计策,此举不仅肃清了政敌,更能够奠定孩儿的地位,同时也能够让整个唐国焕发一新,宣告了孩儿承继大统的正名。”   皇后低头俯视着他,李文宣将头低的更深。   皇后开口道:“无论是文才武略你皆不逊色李弦一,而本宫是皇后,这皇位就该你来做,夺嫡的道路上总是充斥着血腥,如果不是因为李休的突然出现导致百官们开始朝着李弦一那头倾斜,本宫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且放心,最迟用不了一个月本宫就会解决掉这次事情,而你只需要事后出来安抚人心即可,这次的谋划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坏处。”   李文宣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然后转身退出了凤仪殿内。   他喝着酒,长发披散,目光却是越来越冷。   长安城内的两方势力都在按兵不动,太子等人是因为没办法动,而皇后一方则是在安静等待,等待着东宫一行人支撑不住的时候。   而此时的长安城外则是站着很多人,书院的先生,江湖修士还有草圣。   遥远处响起了一声嘶鸣,众人回头看去便见到李休驾马而来,片刻后停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里的人李休全都很熟悉。   陈先生,梁秋,胡须教习,草圣,姑苏城的凤祖大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李休并不认识的人全都等候在此地,他翻身下马刚要行礼便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扑到了他的怀里。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抱了上去。   这是莫清欢。   他们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你怎么来了?”   按理来说这时候莫清欢应该和李四爷一同坐镇江湖,而不是来到这长安城前等他。   莫清欢说道:“我怕来晚了就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李休更加沉默,没有说话。   这一路来他遇见每个人都会说不必急迫,等自己赶到长安城后自然会救出太子和陛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有方法,但其实他只有一个不成熟的方法,就如同莫清欢说的那般,此番进城,死比生的概率更大。   所以莫清欢一定要来这里等着他,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李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莫清欢抱得更紧,并不回答。   李休又道:“看来你的桥生月运用的愈发纯熟,竟然已经踏足了四境,这次我若是真的死了,以后的听雪楼就是你做主了,凡事要多动动脑子,切记不要如同以往那般冲动。”   莫清欢的俏脸苍白,身上有些冰凉,她抱得更紧。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眉头一皱:“你又没穿青衫?”   莫清欢这一次松开了手,倔强的抬起了脑袋在他的眼前转了一圈,白色衣裙宛如玉莲,熠熠生辉。   “好看吗?”   李休看着她,忽然笑道:“好看。” 第711章 进城   莫清欢破涕为笑,然后缓步上前为他整理着衣领,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你应该也知道还有人喜欢你。”   李休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等我回来。”   然后松开了手,上前数步依次见过陈先生和几位教习还有草圣大人。   陈先生说道:“当时书院的目光聚集在圣宗之上,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异常。”   书院是大唐的守护神,如今长安城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书院自然有着推卸不掉的责任,李休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他也知晓书院所背负的东西,也知晓书院如今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天上,对于唐境之内的事情关注度下降了很多。   “解决的掉?”   陈先生看着他,问道。   梁秋和胡须教习等人也在看着他,草圣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等李休解决了里面的事情之后他好第一时间进城去治疗唐皇和太子等人。   陈先生以及四周的其余宗师强者也都是等着护城大阵消失之后进入城中清君侧。   但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李休能够成功解除护城大阵的基础上。   李休想了想,说道:“两成把握。”   两成是一个很低的概率,低到了几乎等同于是在搏命。   但在现在这个状况下休说两成把握,就是只有一成,半成,那也得义无反顾的走进去尝试。   这是最后的机会。   李休偏头看向了梁秋,然后将子非的安排给说了一遍。   玉简当中提到了苏声晚去往南雪原的事情,梁秋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挂着一抹笑容:“既然是子非和苏声晚决定的事情,那一定有他们的把握。”   梁秋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她总是会将别人的感受放到自己之上,她喜欢苏声晚,但却从来不会去干涉苏声晚的选择。   苏声晚喜欢去浪迹天下,那她就在书院等着他回来。   现在也同样如此,既然苏声晚去了南雪原,那她就在长安城等他回来。   她相信他一定能够回来。   “南北雪原上的事情是一个赌注,我们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上面,大唐最大的危机永远不在外面。”陈先生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这也是他之所以选择来长安城的原因。   京城里的势力过于错综复杂,牵扯着整个天下的命脉,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太子和皇后。   太子不能死,皇后一定要死。   所以长安城也一定要来。   子非相信徐州城能够抵挡来犯之敌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李休是否有能力解除长安之危,所以他选择了铤而走险,选择了一场惊天豪赌。   互换老家。   你们精锐尽出来攻打我大唐,那么后方必定空虚,所以他想要以命搏命。   若是李休能够解除长安之危,他们在敌军腹地做的事情就能够带来巨大的恐慌和压迫力,从而更快的瓦解敌军,甚至能够一举翻盘,永绝后患。   如果李休不能够解除长安之危,子非安排的这些人就会不遗余力的斩杀雪皇和大祭司从浦等人,成功最好,若是失败了那么也能够给敌人带来重创,算是燃烧我唐国最后的辉煌。   可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子非的这个决定都是十分完美的。   因为即便这些强者们留在大唐也无法进入长安城,归根结底的源头还是在京都之内。   草圣并未多说,只是说了句陈临辞正在赶往徐州城的话后就闭目不言,当年因为李休的一句话朝廷断了三圣斋半数的供奉,因为那时候的楚恒很不长脑子。   那与草圣无关。   后来的楚恒长了脑子,而且做得很好,所以李休恢复了朝廷对三圣斋的供奉,并且多了三成。   那同样和草圣无关,因为李休知晓草圣不管三圣斋上下的运行,陈临辞不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楚恒做主。   按照楚恒刚开始的性子来说他并不适合掌控三圣斋,所以李休断了他五成的供奉。   否则即便李休再如何不讲道理,再如何瞧不上楚恒,看在草圣的面子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我大唐的光辉,注定要让这整片苍穹都避其锋芒。”   李休抬头仰望着天空之上,昏沉黑暗的天空有着无数风雪落下,却始终无法落到地面,伴随着他目光的绽放,似乎将这片天地都洞穿了两道缺口一般。   在护城大阵之内的长安城墙上站着两个人。   李休很熟悉的两个人。   陈知墨,青鸾。   当初二人回到唐国之后陈知墨带着青鸾想要见识一下长安城的繁荣,然后就被困在了其中无法脱离。   感受到李休的目光,陈知墨高高的挥了挥手。   李休微笑的跟着挥了挥,然后对着外面的陈先生等人行了一礼后朝着城内走了过去。   身体穿过护城大阵,护城大阵泛起了一层涟漪,李休体内的气血开始翻涌,一种沸腾感传遍全身,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那种来自血脉深处的震动却让李休忍不住瞳孔一缩。   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很少,放眼整个大唐就只有那么几个人。   而且单单拥有皇室血脉也未必能够穿越护城大阵,李休之所以能够穿过不仅仅在于血脉之力,同样因为他身负国运。   李来之身负国运,在李来之死后体内的国运龙气便随之消散,直到李休的威望得到了唐人承认和尊敬之后他体内所产生的国运牵引着李来之残存的国运融为一体。   如果说大唐是一条盘踞的龙,那么李休就是能够穿越其中的一片龙鳞。   其余人比如李安之或者是李安之的女儿李杏儿他们二人就没有自由出入的能力,因为身负的国运不够,得不到护城大阵的发认可。   身形穿过大阵,陈知墨和青鸾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李休和陈知墨多年未见,有很多话要说。   但都知道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陈知墨用最简洁的语言将如今长安城内的形势说了一遍,在得知所有人都被困在东宫的时候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   因为那就意味着自己不能直接去东宫,一旦去了就会被皇后的眼线看到,从而暴露自己。   他迟早要去东宫,也迟早要暴露,但在暴露之前还有几件小事要做。   陈知墨看着他问道:“你准备先去哪里?”   李休想了想,说道:“去太尉府。” 第712章 茶还是一样的茶   太尉府最近很安静,太尉齐秦深居家中,来者不见。   就连礼部尚书尚凌等自己人他都是闭门不见,就像是铁了心当一只缩头乌龟,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避而不见。   李休要来拜访他自然不会走正门,从后方翻墙而入,避过了府内巡逻的护卫来到了齐秦的书房前。   如今的太尉府当中一位五境宗师都没有,他来这里可以说是犹如无人之境。   透过纸窗可以看见书房之内坐着一个人,正在抬笔写着什么东西,像是在练书法。   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书房内的影子忽然顿住了动作,直到半晌之后方才开口道:“请进。”   李休推门走了进去,回手将门关上。   齐秦始终在警惕着外面的来人,在看到李休之后垂下了眸子,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从一旁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摆在了桌面两侧。   茶水浑浊,冒着热气,滚滚而上。   李休坐在他的对面,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皱眉道:“这茶和上次的比起来,差了很多。”   齐秦也跟着喝了一口,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茶还是一样的茶,只是喝茶的人心境变了。”   李休淡淡道:“每个人的心都会变,我从一样的茶里喝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知道太尉大人这一次喝出来的是什么味道?”   齐秦想了想:“味道和之前,的确差了一些。”   李休看着他,看着那张苍老的似乎随时都快死掉的老脸:“看来太尉大人的心境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   齐秦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世子以为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休想了想,认真道:“我希望是好事。”   “为何?”   “因为如果是坏事,太尉大人今天可能就要为国捐躯了。”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的确,如今的太尉府内,李休如果想要杀人,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会死,无论那个人是谁。   但对于他的威胁齐秦就像是听不到一般苍老的面容之上没有任何变化。   “世子殿下来此,应该不是为了与本官叙旧的。”   李休点了点头,道:“我想知道内情,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秦低头看着水雾缭绕,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陛下闭关,守护在陛下闭关之地的苍龙卫世子应该听说过。”   李休眉头一皱,正因为听说过他才觉得这件事有些难以置信,苍龙卫并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人,一个修为深厚战力强大的五境宗师,是陛下当年的护卫,自小跟随在陛下身侧,乃是最忠心陛下的人,而且实力非凡,虽不入诸天卷却能在诸天卷中排名前十。   有这样的人守护在唐皇的闭关之地,按理来说皇后绝对没有办法瞒过他的眼睛封印唐皇。   但皇后还是做到了,而且苍龙卫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也没有去斩杀皇后。   这就很让人捉摸不透。   这也是李休想要知道的事情。   齐秦继续道:“皇后是陛下最亲近的人之一,而且时常会去陛下闭关的地方看望,上一次也是如此,苍龙卫自然不会有什么警惕,也正是因为没有防备所以被皇后顺利得手,在苍龙卫发现并打算斩杀皇后的时候为时已晚。”   “唐皇的生死全都掌控在皇后的手中,苍龙卫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听之任之。”   他低头看着茶杯,浑浊的茶水并没有因为变少而减轻,反而显得更加浑浊。   “皇后想让吴王做皇帝,所以她一定会杀了李弦一,李弦一死后她未必会暗害陛下,但却一定不会让陛下从闭关之地走出来,所以从那以后百官们就没得选,只能拥护吴王继位。”   李休眉头微皱:“如果我没记错,陛下还有一个儿子。”   齐秦沉默了片刻,说道:“以前有,但现在没有了。”   李休瞳孔一缩,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这话的意思很清楚,皇后已经将那个最小的给处理掉了。   齐秦端着茶杯,轻轻吹着。   李休看着他:“太尉大人可不要忘了,按照唐律,本世子也是有资格坐皇位的。”   齐秦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讥讽,微嘲道:“这件事天下皆知,皇后同样知道,但她却从未考虑过,原因世子殿下想必也清楚,那个位置就是摆在那里给你坐,你都不会坐。”   “有些规矩的确是规矩,但是有些规矩对于有些人来说就只是一个摆设,你有资格,也有能力,但却不愿意坐那个位子,那么最后就只能是吴王的,因为吴王更有资格,对于治国来说也更有能力,老夫当初选择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着不下于太子的能力,而且还多了一分太子所没有的狠辣。”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现在,我想知道太尉大人是如何选择的?”   这指的自然是站在太子这头,还是站在皇后那头。   “护城大阵破不掉,皇后就无法处理,我不会站在你这头,也不会站在皇后那一头,我所站立的是唐国的阵营,皇后犯了大忌,勾连外族,即便她有能力肃清一切,但过了界就是过了界,过界的人就得死,但我的手中并没有能够杀死她的力量,所以我只能龟缩家中。”   “世子若是赢了自然最好,可你我都清楚这其中的胜算会有多低,殿下若是输了,那么最终获胜的就是皇后,继位的会是吴王,因为妖后祸国,吴王初登基必然不稳,这时候就需要老夫出现震慑朝堂,为了唐国的未来所以我现在不能冒险,我想杀妖后,但更在意未来的安稳。”   齐秦如此说道。   他这当然不是怕死,而是事实真的如此,他是当朝太尉,他的手上掌握着足够强大的力量,此刻护在东宫四周的五境宗师有三位是他的人。   这就足够说明了他的立场。   但这件事的胜算的确太低,他要考虑以后,如果李休赢了万事大吉,如果皇后赢了万事皆休。   他总要辅佐吴王坐稳皇位,让大唐重新走向辉煌。   李休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因为他能够理解齐秦的选择,而这也的确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第713章 旧三巷,杨柳里   京城里有很多名门大族,官宦之家,值得拜访的人很多,但是放到现在这个时候,走出了太尉府的李休竟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他并不希望太尉能够帮助自己,因为就像齐秦说的那样,即便他答应帮忙也无济于事,李休来找他只是想弄清楚前因后果,弄清楚皇后为何能够瞒过苍龙卫将陛下困在深宫之内。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说,皇后手里掌控着控制唐皇生死的法子,便是苍龙卫也奈何不得,这就让李休原本的计划落了个空,他之前打算带着众多宗师杀向唐皇闭关之所在,想办法将唐皇救出来,只要陛下能够走出闭关之地,那么长安之危自然可解。   但现在看来却是连接近都不能接近,否则惹怒了皇后,一不做二不休的话,没有办法收场。   刚刚离开太尉府,陈知墨和青鸾二人便走了过来,青鸾虽然不懂得天下大势,却也知晓眼下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所以始终都没有插话。   陈知墨才智不下李休,只是身份上的不同使他有些东西无法考虑周全,所以在这长安城中并未贸然行动。   李休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陈知墨砸了咂嘴,说道:“这件事本就是死局,在长安城中护城大阵的威力最大,若不是皇后不通晓其中变化只能使用一些粗浅能力的话东宫早便破了,即便如此也最多只能坚持三五天,三五日后这二十位宗师便会身死,东宫还是会被破掉,太子会死,陛下也会死。”   对于整个大唐来说要解决的就只有长安城,而对于长安城来说要解决的就只有皇后,而对于皇后来说,如果李休想杀她,那就一定要先破坏掉护城大阵。   而太子体内血脉被抽离,唐皇被隔绝,那么就没人能够动得了这护城大阵,所以这是一个必死的局面,也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说完这一切之后,陈知墨将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休看着四周无人的空巷,想了很久,然后道:“赴死。”   陈知墨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赴死自然不会是真正的赴死,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如此,当你明知必死而又无法解决的时候不妨拼尽全力反击一次,纵使死亡的概率仍旧高达九成九,却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长安城内有很多人,很多四境,很多三境,只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并不能派上用场。   在人数多达千万的战场上五境宗师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除非是数量过多。   长安城里的人同样多达千万以上,将这股力量集中起来虽然足够庞大,但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庞大,因为在军中之所以能够抗衡宗师是因为精锐军队彼此之间能够生出军魂,以军魂抗衡宗师。   量变引起质变。   长安城内固然有很多人,但彼此之间却无法凝聚出类似于军魂这样的特殊存在,而且在这种模糊的时刻也不可能会做到如军人那般甘愿赴死的同仇敌忾。   所以李休从未考虑过调动整座长安城的民心。   昏暗的天空看不见颜色,风雪压顶遮蔽苍穹所带来的窒息感为长安城剥夺了长安城里尚存不多的热闹景象。   除夕已经过去一个月,本就不浓郁的节日氛围到了现在早已经消失殆尽,李休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齐秦也不会将他的行踪说出去,长安城里没有值得去看的人。   无论是丁仪还是尚凌又或者是宋大仁等人此刻都在东宫之内,原本站在吴王那头的官员们对于皇后叛国这件事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们可以支持皇后与太子争权,争那个位子,但他们不能支持外敌插手内事。   尤其是荒人与雪国这样的死敌,可以说这是唐人的底线,谁也不能跨过去,一旦跨越,就会引来所有人的反击。   但还有一人值得去看。   李休不知道这一次破釜沉舟能不能成功,失败了就会死。   所以他想要在临死之前去见一见那个人。   一个他并不想念,但梁小刀却魂牵梦绕的一个女人。   旧三巷,杨柳里。   长安城内的小巷子总会有许许多多的名字,以往都是根据数字排列,只是后来做了更改,旧三巷在东城当中,是一处不算富裕却也不算贫穷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是小富之家,谈不上富可敌城,偏安一隅却是不成问题的。   而每一条巷子长千米左右,里面住着数十户人家,家门前都挂着户牌,上面写着自家院子的名字,通常都是第一任主人留名又或者是由朝廷定名,后家宅变卖给旁人后想要更改名字则需要去官府申请,重新备注之后会有户部的小吏来此调换户牌。   杨柳里就是旧三巷当中的一处小院,起初叫华红斋,据说是最初居住在这里的读书人起的名字,几经转手后后来的主人也就懒得改名字,直到前两年梁小刀和红袖买下了这里,对于二人来说这里乃是他们彼此的新居,自然要换个名字,凑巧门前有两棵柳树生长的很是好看,索性也就叫做杨柳里。   有着梁小刀的面子在户部自然不敢怠慢,几乎是备着官员在二人身后眼巴巴的跟了半天,听到二人敲定名字之后也不耽搁,立刻拿出牌子就挂了上去,后续一切登记都不需要。   旧三巷很僻静,环境也不错,杨柳里同样是个幽静的好住处,但毕竟太小,不符合身份。   当初依着梁小刀的意思他是想买一个不下于太尉府的大宅子,说现在虽然没到成亲的时候,但却不能苦了红袖。   后来还是红袖不愿意,她在南雪原清苦惯了,性子也磨砺的淡了许多,只想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足够居住便足矣了。   梁小刀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下来,于是就有了这杨柳里。   李休要见的也正是红袖。   无论是在三七崖还是前往徐州城的一路上,又或者是徐州城前的分别梁小刀始终没有提过这件事,这自然不是他不担心,不想念,而是他知晓李休此去长安城过于凶险,不能被私情影响。   李休很了解梁小刀,何况就是因为这件事过于凶险,所以才要在做事之前了了心愿。   他走到那两棵柳树门前站下,看着户牌上的杨柳里三个字,感受着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几道游野修士的气息,知晓这是梁小刀担心红袖所暗中留下的安排。   昏沉的天空压抑着大地,寒风吹拂地面卷动着小石砾敲打在青砖上,四下安静无比,旧三巷里没有半点声音,门前的柳树却仍是枝繁叶茂,在这浑浊的天地中摇曳着身躯。   并不倒下。   ……   …… 第714章 小刀刀   李休很喜欢走这样的小巷子,就像当初在巴山城一样,走这样的地方一定要穿一身青衣,手里撑着纸伞,天边最好是朦朦青色,头顶有细雨落下,两侧升起袅袅炊烟。   脚踩在青石砖上,听着耳畔传来的沙沙声响。   这是很美也很舒服的事情,倘若将雨换成了雪自也别有一番意境,只是眼下只有轻易,没有纸伞,没有朦胧青涩,没有落下的雨雪,也没有升起的炊烟,只是门前的两棵柳树是在好看,柳枝拂过地面和墙面留下了浅不可见的痕迹。   门前的味道很好闻。   四周隐藏在暗中的游野修士并未有所动作,他们自然知晓李休和陈知墨以及青鸾三人前来,虽然心中惊讶但却没有阻拦,毕竟来人是李休和陈知墨。   李休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些踌躇,梁小刀镇守徐州城很危险,他要去杀皇后同样很危险,这都是一去不回的事情。   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儿女情往往是最难忘与难缠的。   陈知墨摇了摇头走上前直截了当的敲了敲门。   李休深吸一口气,闻着口鼻当中的淡淡草木香气,冬季里这样的香气很难闻得到。   一会儿后,院子后方响起了一个声音,在询问敲门的是什么人。   这声音李休很熟悉,在雪原的一路上他听过很多次。   “是我。”   他开口应了一声。   院子内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院门打开露出了后方并不奢华但却十分干净的院子,红袖拉开了门,她的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眼眶一红。   然后偏头看了看左右发现梁小刀并不在此处,于是眼眶更红。   二人是熟人,自然也无需客套,红袖让开了路,李休径直走了进去,陈知墨和青鸾跟在后头。   院内干净,也安静,几人站在院中都没有说话。   红袖在看着李休。   李休则是在看着屋门口一旁骑在小木马上的稚子,看起来不到两岁的样子,长得很是可爱,胖乎乎的小脸肥嘟嘟的憨态可掬。   这是梁小刀的儿子,李休能够从中感受到与梁小刀一般的血脉气息。   他看着那个小胖子,沉默了下来,许久不曾开口。   在荒州的这三年左右的时间里,总是不停地听梁小刀吹嘘自己能够直捣黄龙,回去之后孩子说不定都有了什么的,只是每一次李休都没有放在心上,权当做是个玩笑话。   只是想不到这玩笑话也有成真的时候。   “他叫什么名字?”   沉默了半晌之后,李休率先开口问道。   红袖笑着道:“小名叫小刀刀,大名要等他父亲回来再起。”   小刀刀?   李休看了她一眼,心道哪有和自己父亲起一样名字的道理?   红袖也不在意,她觉得很好。   李休也就不在意,只要她觉得好便好。   李休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小刀刀,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是那种真正开心发自肺腑的笑容,他看着骑在木马上的小人儿,小刀刀也在抬头看着他,胖乎乎的小脸抖了抖,那双大眼睛当中充斥着好奇之色,就像是在看一个很好看的东西。   对于小人儿来说,他在这小院子里生活了这么久,一切东西都已经看得习惯了,突然出现一张这么漂亮的脸,比自己母亲的脸还要漂亮,他很好奇,于是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   李休脸上的笑容更浓,犹豫了一瞬后也抬起手捏了捏小刀刀的胖脸,小家伙儿竟然笑了起来,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他放下了手,轻声道:“等我解决完城里的事情,就带小刀回来,然后请陛下为你们赐婚。”   说完这些话后他没有停留转身走出了杨柳里,离开了旧三巷。   红袖没有说话,她轻轻地摸了摸小刀刀的脑袋,然后有泪水从眼中无声的流出,小刀刀睁着眼睛伸手要抱抱,笑声很好听,像是天籁。   他原本打算多陪红袖待些时辰,多与她说一说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   但在看到那个小家伙儿之后所有的话就都咽回了肚子里。   在这破旧山河,昏沉天地当中,那小家伙就像是透过云层的一缕阳光,笔直的照在了他的脸上。   陈知墨看着李休说道:“看样子你的斗志高了不少。”   李休安静行走,并不说话。   他的斗志从来没有消磨过,只是这一次的胜算实在太低,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这件事,只是现在看来他有些时候即便想死也不能死。   抬头仰望着天空,护城大阵笼罩着整座长安城,白雪自天空生出却不能落在地面,李休自从那日离开老弄堂后一直想的便是苍穹之上的事情,前往荒州也是因为如此,交友,扬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拥有足够的威望和话语权,从而更好的号召天下人应对苍穹之上。   所以忽略了唐国之内,也忽略了知白。   知白是个才智双绝的人,虽然性子谈不上狠辣,但是对付敌人却是决绝的很,一般出手很难会留下什么破绽,只是李休太难对付,因此几次三番交起手来都是半斤八两。   只是李休想不到的是知白竟然能够联络皇后,设下此局,堪称绝杀。   风雪不会落下,长安城内却是更冷了许多,街道上的行人仍旧很多,只是和从前比较起来少了不少。   这一次他行走在街道上并没有任何掩饰,径直朝着东宫方向走去,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各方势力和皇后等人就会收到他进城的消息,但他不在乎。   事到如今再智计如妖也没有用处,就只剩下了鱼死网破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很鲁莽,却是唯一的方法,不容置疑,也不容选择。   东宫门前的人很多,但很肃静,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在东宫门前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李安之手下的巡城卫,至于太子手中的太子六率有一半驻扎城外来不及进来,剩余的半数则被皇后的人看守了起来。   李安之一身铠甲披着披风站在东宫门前,他的身姿挺拔,一只手按在刀把上,仿佛随时都会抽刀而出,强大的武意震慑四周,守护着东宫无人敢犯。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或许没人相信李安之这个皇后的心腹竟然会站在太子这一头。   东宫一侧的街道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李安之侧脸看去,眸光闪烁。   在那里走出了三个人。   李休迎着李安之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一次他再次回到长安城,迎接他的还是自己的这位二叔。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十里红妆。   两侧清风落下,李休对着李安之行了一礼。   “侄儿想杀人。”   很平淡的一句话,苍穹之外的雪花却散了个干净。 第715章 东宫   当年李来之与唐皇内外节制,震慑天下,李来之不死,雪国不敢犯,皇后不敢反。   只是可惜如今李来之已经死了近二十年,唐皇也闭关了近二十年。   死人只能够用来让人敬仰,却是无法做到震慑宵小,皇后的计划很靠谱,只要她掌控着护城大阵,杀了太子,囚禁唐皇,那么吴王就会是新的皇帝,事后有吴王作保,她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贼最终充其量就是打入冷宫,永世不出罢了。   这样的代价她承受得起,只要没死总会走出那个地方。   黑云在天空当中不停聚散,雪花却从未停止落下,护城大阵就像是一枚巨大的蛋壳将整座长安城和长安城内的所有人全部都困在里面,李休想杀人。   他很早就之前就如此想,当年回到长安城的刹那他便想着杀了皇后。   因为皇后是当年李来之亡故的参与者,虽说直接导致李来之身故的是杨妃,但皇后却是一个引子,引子很不起眼,但凡事想要走到最后总需要一个引子来当做开头。   就像当年慕容英杰设计谋划知白与许骄人,所以先扔出了李休这个引子,所以才能够覆灭长林,肃清江湖。   萧泊如被万众追杀是因为他去了一趟绿海身负重伤。   陈落死战青角司力保萧泊如是因为李休一路上以命护持。   他站在地面仰望苍穹之上,指上的小花从未停止摇曳过,所以他才会去了荒州。   这些都是引子,也是万事开端,结束前的挣扎。   只是唐国不能乱,而且皇后很难杀,所以李休一直就只是想想,并未付诸行动。   他想杀人。   李安之看着他,背后长披随风而起,猎猎作响就像是两军对垒决战之前所吹响的号角声。   “人并没有那么好杀。”   李安之守在东宫门前近一月的时间,始终是寸步不移,他没有去杀皇后就是因为皇后很难杀。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安之侧开了身子,身上铠甲发出铮鸣之音,他冷漠道:“但你想杀,那便杀!”   世上有很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总不可能因为没有把握就不去做。   总要试试才知道。   二人的关系从来谈不上好,二十几年来也未曾见过几次面,何况之前李安之的立场还是一个问题,直到他离开长安去往荒州的时候方才知晓了真相。   感情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你与人朝夕相处自然会有感情生出,李休与李安之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彼此毕竟是叔侄,有着血脉关系,在确定了彼此值得信任之后心底的感情自然而然就会生出。   几人走进了东宫,长安城内数得上名字的数百位官员全部都聚集在此地,皇后反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唐皇被囚禁,太子就是唯一的希望。   东宫也是最后的火种,所以不约而同的每个人都来到了这里。   有句话叫做人多力量大,只是这句话放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们除了喝骂妖后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能够决定这场胜负生死的就只有五境宗师。   他们也大可以去投靠皇后,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对于绝大多数唐人来说气节要比生死更重要,每个人都贪生,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怕死。   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东宫门已经近一月没有打开,眼下突然传来了开门声自然是吸引了无数眼球。   在院子里来回行走的官员们几乎瞬间就浑身紧绷的抬头看了过去,若是皇后到了,他们是宁死也不会屈服的。   目光落在了门口,众多官员的眸子微微一凝,旋即面色大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尚凌和宋大仁就站在这院内行走,如今见到走进东宫的那道身影那沉寂了月余的内心竟然是再度变得激动了起来,甚至那满是灰败之色的眼中都是随之绽放了一抹色彩。   有的人就是如此,他用一次次的行动证明了自己足够有能力,足以被人信任,无论是什么样的绝境只要有他的出现纵使是死局也能够带来一抹光亮。   很多人信任这样的人。   李休就是这样的人。   现在的东宫满是暮气,就想着即将结束的寒冬一般,压抑着苍生大地,冬季永远不可能见到春季,也注定会被春天所代替,东宫就像是这场暮色的寒冬。   尚凌与宋大仁对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口中喊道:“刑部尚书宋大仁(礼部尚书尚凌)见过世子殿下。”   门外的事情门内的人自然也听得到。   宫殿中同样有很多人,太子,陈彦彦,杨飞鸿,丁仪,应子安,原左卫率副将,现左卫率统帅杨学平等等都在此处。   他们寸步不离的守在太子身旁,太子的伤很重,体内血脉被剥离,但自由行走却并不是问题,虽说修为同样被废,但气海丹田没有毁,日后总有修行回来的时候。   他们听到了宫门开启,然后齐齐回过了头,打算敞开大门去看一看。   旋即便听到了门外那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众人先是一愣,然后齐齐神情一震,就连李弦一脸上都是出现了惊喜之色。   不敢耽搁,急忙上前将门推开,看到了门外行礼的众多官员,接着又看到了走在前头的李安之和跟在后面的李休以及陈知墨等人。   陈彦彦长出了一口气,面色苍白了不少。   之前完全硬生生的撑着,不敢出现露出丝毫的颓败之色,眼下一口气骤然松了下来,他的面色变得灰白了许多。   不仅是他,一旁的许子冀和颜回以及其余几位官员都是如此。   不过虽然面色苍白了许多,但是精气神却远远高于之前。   李休也没有在院内过多停留,说了几句他自有办法之后便走进了宫殿之内,百官们彼此对视神情都是有些激动,想要跟进去却又担心影响其中的谋划,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尚凌和宋大仁倒是并没有这个担忧,凭借他们的地位即便李休有什么办法也是一定要一起商议的。   宫门重新闭合,一股药味传进了口鼻当中,殿内的烛火摇曳,好在人数不少,足以让这冷冰冰的宫殿充斥着人气。   李休站在殿门之前环视众多官员,随后将目光放到了李弦一的身上。   李弦一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赶回来。”   李休看着他身上的伤势,感受着那微弱的气息和消失的血脉,沉默着没有开口。 第716章 或许这次真的会死   李弦一脸上的笑容也跟着逐渐收敛了起来,他走到方桌一侧坐下,倒了两杯酒。   李休走到另一侧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杯,然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现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喝到绣春风,看来你的日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过一些。”   李弦一说道:“或许要比你想象中的好过许多也说不定。”   李休淡淡道:“在这种时候好过一些或是好过许多并没有什么差别。”   李弦一说道:“还是有些分别的。”   李休看着他:“有何分别?”   李弦一拿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两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轻响回荡在大殿当中。   “起码你还能喝得上这绣春风。”   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但是很有道理。   李休想了想,然后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好一些与好过许多的确有些分别。”   长安城的护城大阵并不能阻拦李休,这一点众人皆知,因此对他的到来只有惊喜,并没有意外。   许子冀询问了一番书院的情况,他很诧异为何书院没有率先得到消息,身为书院的弟子他最是清楚书院当中的力量,按理来说断然不会被皇后做到如此地步。   李休只是说了一番书院在外的布置,并未解释其他的事情。   杨飞鸿和陈彦彦则是询问着他关于如今长安城之外的事情,妖后祸国,勾结外族,定会趁着这个机会侵入大唐,这一点没什么好质疑的。   李休将这段时间以来唐国发生的事情以及江湖上和崔崖思等人的布置说了一遍,其余人都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   接着他又将子非在南北雪原的安排也给说了一遍,并没有什么要保密的意思,因为到此时此刻只怕他们安排的那些人已经快要抵挡南北雪原的深处了,消息即便传了出去也来不及反应。   纵使阴曹有冥桥也不敢在这时候使用,毕竟长安城才是重中之重。   李弦一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外界的所有布置都已经堪称完美,全部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有的绳索已经变得笔直通常,但根源处的症结却还纠缠在一起。   说到底还是要解决长安城里的事情。   他并没有立刻去询问李休的方法,而是问起了他离开大唐之后的事情。   李休将自己进入绿海开始后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众多官员也不着急,反而津津有味的听着,抚手赞叹,摇头晃脑。   他们知晓自己等人可能会死,那么在死前总要多说一些话,多谈论一些事,总不能留下遗憾。   所以听的很认真。   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看法,如此时间缓缓过去,直到两个时辰以后,天色彻底昏暗下来方才停止。   或许是上天也觉得事情不妙,想要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长安城上的风雪始终不散,大片浓厚的黑色雪云遮蔽着天空苍穹,使得白天不白,夜晚更黑。   伸手不见五指或许有些夸张,但五步之外的确很难看清。   街道两侧亮着稀疏的灯光,在这种时刻很少有人会去在意这些细节,东宫之内也不明亮,殿内的烛火像是愈发黯淡了许多。   夜晚是个很适合做事的时间,无论是出于环境还是心理都是如此。   众人聊了很长时间,只是再多的闲话也总有聊完的时候,最终还是会回到正题之上。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面色愈发的苍白起来,看不见丝毫的血色,他半闭着双眼,开口道:“长安之事,你可有办法解决?”   李休放下了酒杯,目光盯着不远处渐渐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说道:“没有。”   李弦一眼睛一下就睁开了。   却听得李休继续道:“可以鱼死网破试上一试,但成功率不高。”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都是神情一振,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鱼死网破就已经是很好的办法了。   李弦一和杨飞鸿等人也同时看了过来。   李休说道:“皇后身旁如今还剩下十五位宗师,突遭大变的话有十位可以快速的调动到身旁其余五位看守着长安城内的三卫率和其他各位大人培养的势力无法脱身,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就只有十位宗师。”   “算上二叔和应子安我方还有二十二位宗师可以调动,留下十位维持着东宫不被大阵磨灭,保护太子安全,剩下十二位与我一同去皇宫杀皇后。”   说到这里他便停了下来不再开口。   其余人等了片刻见没了下文都是眉头一皱,陈彦彦更是直接说道:“世子这不是鱼死网破,这是送鱼上钩,眼下二十位宗师共同护持东宫方才能够勉强抵抗护城大阵的威能,一旦抽走了半数断然无法抵挡。”   “其余十二位宗师即便到了皇后门前也会死在护城大阵和雪国以及阴曹五境的围攻之下,没有取胜的可能。”   其余人看着李休,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都是同样的意思。   李休说道:“如果我有办法能够让护城大阵的威力消失,那么就不是送鱼上钩,而是鱼死网破。”   听到他的话,众人心中再度一惊,眉头皱的更深不清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办法让护城大阵的威力消失,那么大可直接离开长安城或者放书院先生进来,也就不用搞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了。   李休解释道:“我没有办法消除护城大阵的效果,所以不能带人出入,但我有办法在一定范围内最大程度削弱护城大阵所带来的影响,如果我计算不错,可免八成。”   “到时我会随十二位宗师前往皇后,然后为诸位提供一个免除护城大阵影响的战斗之地,而皇后见状之后必然会全力调动大阵镇压我等,东宫这头的压力就会随之减轻大半,哪怕只剩下十位宗师也可无忧。”   杨飞鸿皱眉问道:“削弱大阵不是玩笑,不知世子殿下的方法是什么?”   其他人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李休的脸上,显然同样很是好奇,毕竟这件是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忽。   只要消除了护城大阵,凭借唐国宗师们的实力,胜算还是不小的。   李休沉默着没有开口。   李弦一却忽然惨笑起来:“皇室后裔献祭自身血脉可轻微影响护城大阵,这是当年建造护城大阵之时所特意留下的后手,休弟修行万法总纲,又是三劫之体,而且实力傲视同辈同阶无敌,如若全力献祭血脉自可做到这点。”   他闭上了双眼,痛苦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内。   鱼死网破,鱼死网破,无论那张网会不会破,鱼总是要死的。   众人惊骇的看着李休,大惊失色的同时忍不住心生悲戚,无法自拔。   他们知晓,这位世子殿下这一次或许真的要死了。   李休仍旧偏头在看着那根蜡烛,只是此刻已经彻底燃尽,烛火随之熄灭,宫殿的一角不见了光亮,黑暗密布。 第717章 杀贼   东宫之内变得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也听懂了李弦一的话。   李休想要在一定范围内影响削弱护城大阵的威力,那就只有献祭自身血脉才能够勉强做到,而且还不是一劳永逸,想要坚持到战斗双方结束战斗,那么就要一直献祭。   就需要不停地剥离血脉,与李弦一的直接全部剥离不同,李休的献祭是全方位的献祭,如果真的到了最后油尽灯枯的时候那他就会直接被耗死。   而他如今的实力又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护城大阵是长安第一阵,也是唐国第一阵,更是天下第一阵,李休纵使再如何天纵奇才最多也只不过能坚持两刻钟的时间。   而五境宗师之间的战斗除非是实力悬殊过大,否则短短两刻钟又怎能够分出胜负?   鱼死网破,那张网未必如何,但这条鱼已经是注定要死。   所以众人都没有说话。   朝中百官阴沉着脸,他们在长安城甚至在整个唐国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到了如今却只能够干看着,此中辛酸与不甘不足以外人道。   李弦一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不再说话,他不想李休去送死,如果可以就像当初对国师大人说的那样,这狗屁皇帝自己不坐也没关系。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皇位的问题了,他没办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东宫内的侍从将殿内熄灭的烛火重新点燃,光亮再度燃起。   众人却始终沉默着。   寄所有希望于一人的身上,这是一种很足够的信任和威望,但事后不妨想想,将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有些太过无能?   自责和愤怒侵蚀着每一个人,他们的脸色更加阴沉,东宫内的气氛也变得愈发沉默。   在任何地方,守护大阵都是很棘手的东西,这也是当初李休在圣宗之时为何要让棋魔提前进入圣宗控制阵法的原因。   法阵之威能,夺天地之造化,逆阴阳与乾坤,非人力可敌。   除非薛红衣现在就恢复实力,否则放眼整个大唐也没人能够硬生生破开这护城大阵。   就算是当初排在薛红衣和萧泊如之后的诸天卷第三位白发银枪扶玉也没有这个能力破开大阵。   那就是没得选择。   李休看着烛火,心中出现了很多人的身影,没人喜欢死亡,但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何况自己的命很大,未必会死,也许两刻钟之内解决了这些问题呢?   他如此想到。   端起酒杯喝了个干净,这是绣春风,他想起了醉春风,那家伙如今还在虚境当中没有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偌大的宫殿当中只有他喝酒的声音。   放下酒杯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将所有人从各自的思绪当中唤醒出来,但李弦一仍旧紧闭双眼,并不说话,也不看他。   李休偏头看向了陈彦彦,说道:“去一趟宫门之外,将计划与那二十位宗师说上一遍,选出十位最强的在门外等我。”   陈彦彦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如今的他早已经是游野修士,实力固然强大,但是放在这个只有五境宗师才能够起到作用战场上四境的他与三境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彦彦走了出去,屋内一如既往地安静非常。   李休问了几句关于李杏儿的事情,李安之与他说着话,家长里短,就像是在闲聊,出征前的宁静总是值得留恋且美好的,但是无可厚非出征前的宁静同样是虚假的。   聊了几句之后就都不在开口,当死神就坐在你的身侧与你共进晚餐的时候,你准备好的很多遗言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甚至懒的开口。   片刻后,陈彦彦重新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行了一礼后就站到了一旁。   李休站起身子为李弦一倒了一杯酒:“如果能成功,继位之后记得覆灭雪国和荒人,不要留情,也不要去在意一些酸生的反对,记得让梁小刀带着北地铁骑去一趟荒州,找李一南联手踏平万香城,还有记得去书院问陈先生关于穹苍之上的事情,并且做好准备。”   说完之后他就朝着门外走了出去:“二叔,应子安,请随我一同前来。”   不算宫外的二十位宗师,眼下在宫殿之内还拥有五境实力的就只有陈留王李安之以及去年刚刚踏足五境的应子安。   李安之手掌拂在刀把上,默不作声的跟在后方。   应子安对着太子行了一礼之后,偏头对着杨学平点了点头然后也跟了出去。   他虽然刚刚踏足五境,但毕竟也是宗师,这时候总要一起去,不能留下。   李休在进城的这段时间里对于皇后在长安城内的势力了解的很是透彻,经过周密的计算之后确定她在如此关键时刻最多只能抽出十位宗师护持左右,己方有着十二位宗师。   应子安需要在侧护持献祭血脉的李休,剩下十一位对决十位,胜算虽不大,却总有一些,毕竟唐国宗师的综合实力要胜过雪国和阴曹。   鱼死网破,所求的乃是网破,如果单单只是鱼死的话那么这个计划也就没有了执行的意义。   宫门之外,十位宗师站在这里,每个人的面色都十分苍白,显然这段时间以来不停地抵抗护城大阵的镇压很是吃力,到如今只怕一身实力只能发挥出五成。   胜算只有两成。   李休没有说话,没有说那些临行之前的贺词,沉默着朝着皇宫走去。   东宫本就毗邻皇宫,只需要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能够抵达,如今皇宫内的守卫已经仍旧守护在皇宫当中,他们不能乱,因为还要保护皇上。   李休走到皇宫门前停了下来。   十二位宗师跟在他的身后。   守护在宫门两侧的军士们朝他看了过来,然后纷纷行了一大礼,神情有些激动,他们这段日子守卫皇宫早已经是心中惴惴,缺少一个主心骨,想要杀皇后却又没能力,只能麻木的守在皇宫中,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他们尊敬的看着李休,开口问了一句:“不知世子殿下此刻前来皇宫要做什么?”   李休看着他们,淡淡道:“杀皇后。”   众多军士纷纷一愣,旋即面色一变,再次行了一大礼,颤声道:“卑职祝殿下凯旋而归!”   说完之后朝着两侧避让,通往皇宫之内的道路通畅无比,一往无前。   围绕在宫门之前破口大骂的书生和江湖侠客们都是跪倒在地,红着眼眶声嘶力竭的喊道:“我等愿死,请殿下杀贼!”   “请殿下杀贼!”   李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沉默着走进了皇宫当中。 第718章 她是皇后   皇宫是个禁区,无论是什么人在其中都很难自由行走,如果是以往即便是李休想要出入后宫也会受到阻拦,但现在并没有人拦他,因为现在的皇宫很安静,里面的侍从不知去向,又或者在见到李休之后遥遥一礼便退到了一旁。   没有人去通风报信,如今的皇宫没有了戒备森严,就像是路边街巷上的茶楼,任谁想进都可以。   有句话叫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皇后是叛党,逆贼,早已经失了民心,除了她自己培养的死忠势力之外其余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想要让他们帮忙或是通风报信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皇后毕竟还是有自己的势力在,否则也不可能监视长安城内的大小官员。   民心和大势或许不能帮助李休胜过皇后,但是却可以帮他占据一些优势,只不过这些浮于表面的优势在这种时候无法起到任何作用罢了。   皇后居住在凤仪殿,偶尔也会去两清宫,就像陈知墨居住在竹林里,偶尔也会去后山一方小池当中一般。   每个人都有自己常住和喜欢住的地方,书院和梅岭,陈留王府与朝月亭。   皇宫对于李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脑海里只有大概的轮廓,他小时候常来,李来之死后李安之担心他会成为皇后等人暗害的目标,所以就将其松到了听雪楼。   李休长大以后只回来过一次,就是杀杨妃的时候。   那一天很热闹,因为杨妃的年纪足够大,辈分足够老,而且还是一位五境宗师,虽说最后死在了杨不定手中。   那一天真的很热闹,繁华的喧嚣仿佛还萦绕于耳,今天则非常安静。   寂静的深宫就像是杳无人烟,没有了人来人往,唐皇的妃子不多,只有一些,这些年来都是深居宫中从不露面,何况唐皇闭关,十余年见不到面,皇后手段又足够雷霆,平日里妃子们都是过着自己的日子,不惹事不闹事,后宫难得的清静。   除了前些年比较受宠的何妃之外,何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只有她在唐皇闭关之时被临幸了数次,所以才诞下了三皇子。   只是很可惜,现如今三皇子以及何妃都已经死了。   东宫方向传来的气息有些凌乱,在他们这头大战还未开启之前,那十位宗师就要承担全部的大阵威势,自然是分外吃力。   林间的树木足够多,枝叶足够茂盛,山风能够感受到鸟儿的气息。   皇宫就像是一座森林,李休等人便是这林中的鸟儿。   虎豹可以看见敌人,闻到气味,各自都有各自的领地,一旦有外敌入侵就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   当一行人距离凤仪殿越来越近的时候,皇后身为主人,应当早已经感受到,何况他们的气息并未有丝毫遮掩。   凤仪殿之内有着不多不少十道五境宗师的气息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从其中传来的独特波动能够感受得出,其中有六位是雪国宗师,有四位是阴曹五境,和李休预料的一样。   皇后已经知道他们来了,此举就是在堂堂正正的告诉他们,要来则来,请君入瓮。   李安之抬头看了一眼凤仪殿的方向,开口说道:“看来她早已经准备好了。”   应子安点了点头。   其余十位宗师面无表情,能够修行到五境修为的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不逊色他人,他们深爱着唐国,所以愿意留在这里用自己的性命尝试着去为这个国家留下一些火种。   所以并不会感到恐惧。   李休说道:“我们一方的胜率只有两成,但我做过很多胜率更低的事情,而现在我还活着。”   在座的各位都是他的前辈,有些话不能说的直白,而且这些人的人情世故比他懂得多,只是前面就是凤仪殿,所以李休觉得此刻总要说些什么方才合适。   他做过胜率更低的事情,现在还活着,自然是成功了。   “人总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还有人说人定胜天,此番生死我等早已置之度外,大唐是一个值得我们骄傲的国家,如果这份骄傲不能继续延续下去的话,那么这个国家也就没有苟存下来的必要。”   有人行走在皇宫里,如此说道。   李休侧目看去,知晓那是齐秦手下的一位五境宗师,之前曾经见过面。   以前各为其主,但在乎的却都是同一个唐国。   唐人的确是骄傲的,宁可玉碎不可瓦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样的话在很多唐人心中并不存在,我们骄傲地生下来,生下来就昂着头,哪怕对待外族再如何讲究礼仪,谦虚,我们骨子里仍旧是骄傲的,这是发自灵魂的自豪。   所以我们死亡的时候同样是骄傲的。   就像是慕容英杰,就像是晋王李广,就像是萧泊如。   眼下的情形也是一样。   所谓赴死,其实很简单。   凤仪殿的大门敞开着,就像是在迎接着尊贵的客人到来,更像是一具棺材,等待着进来的人成为尸首,然后被埋葬入殓。   只是殿门两侧缺少一些迎接客人的仪仗,也缺少一些人山人海的阵仗,显得冷清许多。   李休走入宫殿门前停下,辉煌庄严的凤仪殿内站着一行人,一字排开,冷眼且讥讽的看着李休等人。   皇后站在前头,身着凤装,华贵非常。   凤仪殿的建造本就是取母仪天下之意,寻常人站在其中自然而然就会被四周的建筑风格和夹杂的凤意所震慑,从心中生出渺小和服从之感,再加上皇后本就是很了不起的女子,她的气场之强大甚至能够压服齐秦等人为其效命。   她背负着一只手,暗黄色的凤袍穿在身上,她就站在那里,天地在其脚下,山川河流覆于掌中,乾坤造化被其掩在袖里。   她是皇后,承一国气运,受天下信仰,她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她就站在那里,遮蔽了整个世界,众人抬头看去似乎就只能看到皇后的巨大身影屹立眼前,挡住了这江山万里,顶天立地。   李休的瞳孔微微一缩,其余人的面色也是纷纷一变。   皇后的面容隐藏在一团云雾之后,让人看不真切,但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她的目光。   她偏头看向了李安之,问道:“陈留王,知道本宫为何从未将你当做过对手吗?因为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曾真正了解过本宫。”   “我是大唐皇后,一国之母,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她摊开双臂,穹苍上的乌云为之散开,阳光垂落而下,太阳从天边升起。   她当然不是普通人。   她是五境宗师。 第719章 大厦已倾   没有人认为皇后是一个普通人,但以前也很少有人认为她会是一名五境宗师。   以前的齐秦和李安之等人都如此想过,但后来随着接触的越来越多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皇后从来没有自己亲自动过手,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彰显实力的事情,就连始终遮在脸上的那团云雾旁人也只以为那是特殊的法宝所造成的效果。   李休从未将皇后考虑进去过。   但现在皇后就站在这里。   李休偏头看向了李安之。   李安之面色冰冷,轻声道:“诸天卷前十。”   李休低垂着眸子,不发一言,沉默的让人无奈,诸天卷前十的实力意味着修行界的天花板,在没有同等实力的人在场的情况下绝无翻盘的可能。   皇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让李休第一次感觉到了猝不及防,难怪皇后敢兵行险着,难怪知白会和冒险与皇后合作。   难怪阴曹与雪国甚至万香城都参与到了其中。   诸天卷前十的实力,这是一个让人感到绝望的高度。   她隐藏的太深,她瞒过了天下间所有人。   如今其余诸天卷前十的人都不在京城,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够与皇后抗衡,和别提一旁还有十位虎视眈眈的异国宗师,再加上护城大阵的影响存在,原本只有两成的胜算瞬间降到了零点。   这是一次必死的路。   难怪皇后会大开凤仪殿的宫门,任凭长安城内的无数人再如何叫骂她也是无动于衷,这就是绝对实力所带来的底气。   皇后偏头看向了李休,淡漠道:“看在李来之的面子上,本宫不会杀你,转身离开,日后继续做你的世子殿下。”   一切尽在掌握中。   从深宫中封印唐皇开始,直到拿到玉玺,抽离李弦一血脉,激发护城大阵,长安城外的乱局,长安城内的负隅顽抗,再到李休可能会只身回到城内背水一战。   这一切的发展都和她预料的一样,当万事万物都在你的掌控当中的时候,那对手就在也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李休看着她,说不上来是敬佩还是讥讽:“皇后有没有想过,即便是杀了我和弦一,李文宣也未必坐得稳皇位,薛红衣毕竟还活着。”   皇后沉默了一瞬道:“你二人死后,吴王就是唯一的继承者,薛红衣不会杀他。”   李休微嘲道:“那你呢?”   皇后没有说话。   李休继续道:“吴王的能力并不逊色太子,只是心机太深,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所以很多人认为吴王也有能力继承皇位,但你们似乎没有想过,不逊色也只是不逊色,并不代表他更强,李弦一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更有人情味,大唐需要的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帝王,而不是心机深沉让臣子难以揣测的皇上。”   “而且皇后如此做真的只是打算让吴王继位吗?以本世子看来或许想要那个位置的,是你吧?”   “吴王继位以后你一定会暗中干预朝政,你的野心太大,太高,后宫之中放不下,所以杀了我们之后你就会去凌烟阁杀薛红衣,你在赌,如果真的杀了薛红衣,子非也死在了南头,自此以后就再也没人能够威胁到你,书院重礼,不会杀你。”   “如果杀不了薛红衣,皇后会死,但吴王也能坐稳皇位。”   李休笑了笑,又道:“我还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吴王还是为了自己,或者说是先为自己,不可为之后再为吴王?”   看着他嘴角轻轻扬起的讽刺,皇后并没有生气。   李休说的是对的,她的计划的确就是如此,薛红衣重伤没有了动手的能力,如果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那么往后吴王虽然是名义上的皇帝,但她却是坐在皇帝头上的那个人。   这极大程度的满足了她的野心,也是她始终想做的事情。   但如果薛红衣没有死,那她以后就一定会死,但吴王也会坐稳皇位,这也算是她最后能够为李文宣所做的事情。   她是皇后,但毕竟也是一个母亲。   皇后看着李休,轻声道:“当年本宫并不想杀死李来之,只是被杨妃那个蠢女人搅了计划,你也一样,吴王继位后,唐国纷乱,需要有你的帮助。”   皇后停顿了一瞬,漠然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的十二位五境宗师,淡淡道:“这是一场必死的局面,你们心中应该清楚,此事过后,大唐依旧是大唐,在吴王的领导下会走向更加强盛,你们没必要死在这里。”   如非必要,皇后不想杀了眼前这些人,因为他们都是大唐的五境。   修行到宗师之位所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都极为庞大,而且五境宗师并不单单只是努力就能够修成的,更多的还是要看天赋。   如果这十余位宗师全都死在了这里,对于大唐的地位来说也有着很大的打击。   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她并不想杀人。   李安之拔出了腰间长刀,没有说话。   应子安手持长枪站在李休身侧。   身后十位五境宗师缓缓地漂浮到了天空之上。   皇后沉默了下来,她了解唐人的骄傲,知晓这就是他们最终的选择。   她偏头看向了李休,李休的地位很独特,如果能够真的辅佐吴王的话,那么大唐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安定。   “这是你父亲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国家,相信你也不希望它就此沉沦下去。”   李休抬头看着她,淡漠的目光对视着,他认真道:“如果这个国家不能够继续骄傲下去,那么莫不如走向沉沦,勾连外敌是大忌,皇后过了线,那就没得谈。”   皇后看着他,不再说话,她自己很清楚,此事过后这个骄傲的国家和人民会陷入飘摇风雨当中,但她有信心能够重整河山。   李休也不在说话,沉默着坐了下去。   磅礴的大阵之力倾轧而下,十二位宗师都是觉得浑身一沉,庞大的压力镇压而下。   李休闭着双眼,鲜血自皮肤表面渗透而出,滴滴血珠朝着天空之上缓缓飘起。   在血珠彼此相互连接之处出现了一个图案,那像是一条龙。   磅礴大阵之力缓缓消退,李休皱着眉,应子安守在他的身侧。   其余十一位宗师飞身而上。   如果大厦已倾,那就让这濒临破碎的山河彻底消失,伴随着唐人的骄傲泯灭下去。 第720章 守城   东宫之内,感受着从皇宫深处传来的强大波动,李弦一走出了殿门站在石阶之上抬头望着,从这里能够看到凤仪殿上空的模样,在那里的天空当中屹立着二十一位五境宗师,彼此交手,一方天地为之震荡。   皇后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下方看着盘膝而坐的李休。   应子安站在李休身前,李休闭着眼,鲜血汇聚成丝线从身上流出在头顶之上汇聚成龙气。   陈彦彦站在李弦一身侧,轻声道:“太子殿下临死前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话很大不敬,让四周的百官们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自欺欺人无疑是很愚蠢的行为。   杨飞鸿也站在他们身侧,并没有开口,他乃是大唐的首辅,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虽然不如齐秦,但也是一尊庞然大物,只是到了现在纵使再如何庞然大物也只能是黔驴技穷,没有任何的办法。   李弦一微眯着眸子,苍白的面色就像是一张白纸,现在他的走路都很困难,身子蹒跚,仿佛一阵大风吹过就能够将其吹倒。   陈彦彦的问题很值得思考,其实每个人都想过自己活在临死前做一些什么事情,想的很全面,去见什么人,去说什么话。   只是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你的想法会变成什么模样自己才最清楚。   李弦一想了想,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斗个蛐蛐儿,我这辈子都没斗过蛐蛐儿。”   陈彦彦惊讶道:“国破山河的时候,太子殿下死前最想做的一件事竟然是斗蛐蛐儿?”   李弦一脚步不停,反问道:“那国师大人死前想要做什么?”   陈彦彦笑了笑,说道:“我想陪太子殿下斗蛐蛐儿。”   李弦一的脚步顿了顿,而后继续往里走着。   杨飞鸿始终没有说话。   百官们彼此对视,苦笑摇头。   ……   ……   京城里的人在做京城里的事情,长安外的人也在做长安外的事情。   自南桥边军退守徐州城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余日的时间,徐州城是一座雄关,身为南境通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他的地理和政治位置决定了徐州城的雄伟值得赞叹。   南桥边军的损失很严重。   最精锐的北地三率,平镇军,长安亲军,陷阵营全部战死。   如此庞大的损失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尤其是北地三率被誉为自地狱归来的修罗,他们所凝聚的军魂类似于不死,只是类似不死终究不是真的不死,面对人数几乎万倍于己方的敌人,北地三率尽数战死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本可以选择后退,但却没有后退半步。   千万大军兵临徐州城下,场面之壮观使人震撼,言语完全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一眼望去直到地平线之后都是整齐的人头,胆子小的面对如此阵仗,休说提刀抵抗,甚至敢不敢站在城墙上都是一个问题。   荒人的大军在不停的攻伐着徐州城,十余日的时间已经杀上城墙数次,只是每一次都被唐军悍不畏死的给击退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城墙青砖,披上了一层让人心惊的暗红色。   无数人踩踏着遍地尸首铺就而成的道路往前行走,鲜血汇聚成了河流,渗透到了地底深处。   在徐州城外的地面上,原本坚硬的土地现如今只要用脚轻轻踩踏就能够涌出鲜血,那是被无数生命浇灌而成的土壤。   铁血的氛围萦绕着整座徐州城,百姓们无法上城厮杀,但却在后方尽全力的帮助着整理后勤,照顾伤员。   好在从三圣山脚下来到这里的医者足够多,救死扶伤不在话下,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唐军将士的死亡。   梁小刀站在墙头上张望着远处正在造饭的荒人大军,这是一天里难得的平静时刻,他的面色很凝重,目光当中充斥着冰冷和杀意,但眼下敌众我寡,纵使心中杀意再如何强盛,也无法释放出去。   如果单单只是千万荒人大军也就罢了,守在徐州城的唐军也有三百余万,三比一的兵力差距梁小刀有信心能够一直坚守下去,甚至寻找机会主动出击,用奇兵反败为胜也未尝没有机会。   但那还有数十位的五境宗师。   庞大如同山海的压力在时刻警告着他不能轻举妄动,眼下的徐州城就像是海浪当中的一叶扁舟,动辄就有倾覆之危。   “我们还能守多久?”   徐盈秀走到了梁小刀的身侧,轻声询问。   梁小刀淡淡道:“能守多久便守多久。”   徐盈秀点了点头,二人站在城墙前,扑面而来的全都是刺鼻的血腥味道。   徐州城最多还能守二十日。   这已经是极限,如果守城的不是梁小刀,或许用不上十日便会被破掉。   范无垢也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徐州城前的荒人大军,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惧怕之色,只是有些无奈,如若不是妖后祸国,这些乌合之众就连踏破小南桥的能力都没有。   他看着梁小刀问道:“徐州城虽然雄伟,但是敌军数量太多,围城而攻,防守起来很是费力。”   每个城池都有四个城门,徐州城自然也是如此,荒人大军分成四个军阵同时攻伐,让徐州城守军应付起来颇为头疼。   而且攻打每个城门的军队实力都不相同,这一次东门的强,你需要调人驻守东门,下一次就是西门的强,总有让你意想不到的攻伐之术。   梁小刀说道:“敌军数量的确庞大,但有些时候数量庞大未必就真的占据优势,徐州城就只有这么大,千万荒人不可能一拥而上,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我们的人需要休息,而他们可以将人分为两批,昼夜不停地进行攻伐。”   “传令,防守战术维持不变,另外抽调三百名游野修士作为尖刀巡视城防,随时补充到各个战线,禁止出城迎敌,我们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尽最大的可能去防守,多一日便算做一日。”   梁小刀的双手撑在城墙上,浣熊蹲在他的肩膀。   该做的部署在这段时间里都已经做好了,梁小凉之所以擅守就是因为他拥有一双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他能够准确的判断出敌方军阵的破绽在哪里,能够完美的把控调度攻防时间。   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的荒人大军,那双眸子如磐石一般坚定。 第721章 道理永远比生死重要   大唐是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在做每个人的事情。   压抑沉重的气氛下百姓们在孜孜不倦的整理着后勤,确保通往徐州城和北地的物资能够准确无误的抵达,教书先生们在授课的时候总会走神,双脚站在学堂之内,心绪却早已经不知道飘飞在了哪里。   出奇的课堂里竟然没有人在打闹,学生们同样是皱着眉头,如同嚼蜡一般的读着那些圣贤书,他们也想上战场,奈何凭借自己的实力实在是有些杀贼,无力回天。   到了结课的时间先生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后便走了,弟子们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傍晚时候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   第二天,先生没来授课,但却没人知晓。   因为弟子们也没有来。   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背上行囊朝着徐州城快马而去,当地的知县上头的郡丞等都想要派兵支援,但却全都被崔崖思压了下去。   徐州城的守军已经足够,再多也没有意义,最终还是要看长安城里的胜负。   崔崖思在不停的经营着大唐东方,将原本就是铁桶一块的东方经营成了一个几乎独立的小国家,他在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李休等人失败了,那么他就会率兵而起,不会承认吴王和皇后的统治。   崔崖思远望着长安城,而后收回目光看向了北地和南雪原的方向,喃喃道:“长安之危已成定局,不知你们那里该当如何。”   他口中的你们自然是前往雪国皇宫和南雪原上的那些五境宗师。   尤其是去往雪国皇宫的阵容堪称豪华。   诸天卷第六位的卫二爷和第四位的老楼主,还有排在第二位的白发银枪扶玉,第九位的难自在以及第十位的清境流,棋魔,倾天策诸葛十三,妖域五位宗师,祖神和雷王以及千观,皇甫理,叶开。   这样的阵容堪称豪华,甚至可以尝试着覆灭五大派之一。   但如此阵容前往雪国皇宫是否能够真的有所建树,没人知道。   他们有信心,但却没有绝对的信心。   而且北雪原真的足够寒冷,相较于南雪原来说要冷上不止一倍。   越往深处行走越是如此,滴水成冰毫不夸张,这也是北地边军始终没有反杀过去的原因,如此冰冷的温度对于四境以上的修士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四境以下来说却足够致命。   雪国生物天生天养,他们生长在寒冰当中,纵使温度再如何低下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诸葛十三和棋魔在赶到雪国皇宫之外百里的时候便落下了地面收敛着气息安静行走着,两个人并没有并肩而行,中间隔着一些距离。   诸葛十三淡淡道:“很难想象,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魔头,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一个好人。”   这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来是不是在讥讽,但想来一定不会是夸奖。   棋魔微笑道:“好人,坏人,那还要看诸葛先生如何定义,我帮你们做事未必一定就是好人,只能说是志同道合的人。”   诸葛十三偏头看着他,好奇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好不容易才从三十六洞脱身,大好天地皆可去得,为何非要跟在李休身边?”   棋魔沉默了会儿,说道:“首先,如果没有他我就真的会死,其次只有跟着他我才能活命。”   诸葛十三微嘲道:“原来还是为了活着。”   棋魔并不生气,边走边道:“活着有错吗?”   “每个人都想活着,活着也并没有错,但我更加好奇,为了活着甘愿做一条老狗的你,为何这一次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   的确,如果只是为了活着的话,那他现在就不该来雪国皇宫,这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来了这里很大可能会死。   棋魔沉默了半晌。   诸葛十三始终在看着他。   就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棋魔开口道:“李休是个很独特的人,他愿意做很多事情,甚至愿意去死,很多时候我都想不通,凭借他的天赋只需要潜心修行,用不上十年就可以成为五境宗师,百年之内必入六境,如此绝世的人只要肯隐忍一些,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大仇什么样的敌人到最后都会成为他剑下的亡魂。”   “但他不肯,宁可现在身死,也不会想着苟活到最后,这些日子以来我听他说过很多关于大唐的事情,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慕容英杰。”   诸葛十三皱了皱眉:“姑苏城?”   他们一同在小城当中生活了一年的时间,慕容英杰的事情就是在那时候说起的,他自然也听说过。   棋魔点了点头:“大唐有太多让人想不通的人和事情,慕容英杰已经接触到了六境门槛,只要伤势康复之后就可以尝试着引来天劫,凭借他的天赋和心性或许第一个斩破天道桎梏的会是他,而不是萧泊如,踏足六境是无数修士的目标,无数人为之付出一生在追逐着,而他就在触手可及的时候放下了手。”   “他选择了死亡,陈落想必你也见过,他可以为了一个萧泊如不该死的念头以四境战五境,宁死不退,他可以为了李休一个承诺血战圣宗,百死不悔,大唐是个很奇怪的国家,这个国家有很多奇怪的人,他们敢于赴死。”   “他们可以为了一口气而甘愿赴死,在他们心中道理永远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这个国家我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我想试试,想去过一过自己没有过过的生活,我从来都不敢死,但我这次想试一试慨然赴死是什么感觉。”   李休有句话时常挂在嘴上,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棋魔觉得很有道理,他总在过自己原本的生活,总是在保命,总是不想死,但他这次想要试试赴死。   诸葛十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赴死是什么感觉?”   棋魔想了想,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必死还要来,这很蠢。”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但感觉还不错。”   诸葛十三更加沉默,不再说话。 第722章 齐聚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每个人都会做一些傻事,比如小武王周洛,他知晓圣宗颁布长老令诛杀唐人的命令是错的,但他是圣宗弟子,自小沐浴恩泽,所以哪怕是错的,他也要做。   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很愚蠢,所以将来运带在了身旁跟随,让这个师弟见证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直到最后他死在了陈知墨的手里,他最后很洒脱,可能是早就想让自己死。   刚好陈知墨出现了。   来运后来在那座山上待了很长时间,然后就回到了宗门内,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周洛的死对于来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让他懂得了一些事情,同时也想要做一些事情。   他不知道该不该报仇,周洛死在了陈知墨的手上,这是周洛所想要追求的事情,但周洛是周洛,他是他。   他尊敬周洛,那就要报仇。   对于周洛来说是死得其所,但对于来运来说就是一份仇恨,人们说到底还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   只是来运如何想没人在乎,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圣宗弟子罢了。   这天底下优秀的年轻人很多,楚阳,花雨瑶,春秋雪,计之华,方良,傅云霄,苏子瑜,无论在什么地方总会有一些天之骄子横空出世,他们引领着身边的人走向更高处。   其实荒州之上的很多天骄,李休最喜欢的是苏子瑜。   这个小玉山的下一任掌教,只是现在要做的事情苏子瑜并不能帮上忙。   棋魔过惯了想要活着的生活,所以也想体验一番赴死的感觉,诸葛十三始终在讥讽他,但自己却也跟着来了,这就证明二人内心是同样的想法,只是棋魔很简单的承认了下来,而诸葛十三却嘴硬着没有开口。   棋魔也并不揭穿,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站在此处等候着别人的到来,同时也在远远观看雪国皇宫。   棋魔打量着百里之外,轻声说道:“我没去过大唐,不知道这雪国皇宫和大唐皇城比较起来哪个更好一些。”   诸葛十三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曾去过大唐,自然也无法做出什么评价。   “雪国皇宫虽然壮丽,但是与我唐国皇城比较起来,还要差上很多,如果非要说雪国皇宫有什么优点的话,想来也就是这万里飘雪的冰霜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吧。”   二人谈论间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们没有惊讶,因为早便知晓有人赶了过来。   冰雪之城如果偶尔见到几次的确很美,但倘若常年生活在其中那就会有数不尽的枯燥乏味。   诸葛十三回身轻轻地点了点头,棋魔则是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说这话的人他不认识,但他认识跟在那人身侧的人。   正是当初在圣宗之上与圣宗老祖激战天穹的卫二爷,他从李休的耳濡目染当中对听雪楼也算有些了解,知晓能够让卫二爷跟在身侧的也就只有李休的师父,听雪楼的老楼主柳然了。   柳然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说着一些长安城和雪国皇宫的一些差别,听的棋魔不时地跟着点头,一副心生向往的样子。   卫二爷则是神情冷淡许多,他的性子就是如此,直接开口询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棋魔点了点头:“虽远隔百里,但是仍旧能够窥探出一二来,雪国当中看来没有太过精通阵法的人存在,布置在皇宫内的大阵虽然精妙但是却配不上雪国皇宫的身份地位,只能与五大派相提并论。”   其实能够与五大派相提并论就已经是这世间最顶尖的灵阵图了,只是和长安城以及青山剑宗比起来要差一些。   雪国身为能够与大唐掰手腕的强大国度,皇城之内布置的是这样的法阵的确要差上一些。   卫二爷继续问道:“能解决吗?”   棋魔点了点头。   卫二爷又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棋魔想了想,然后道:“如果夺下大阵的掌控权的话,有诸葛先生的配合半个月足矣,如果是单纯的破坏大阵运行,无需三天。”   卫二爷还未说话,从身后就又响起了别人的声音。   来得是三个人,其中一人满头白发,很是惹眼,他迈步上前对着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棋魔说道:“我们会率先进去战斗,届时你与诸葛先生藏在暗中破坏大阵,我们这三天不到的时间里会隐藏实力尽量拖延,这一次能否成功,全看你们二人。”   棋魔并不认识来人,但诸葛十三却认识,他不敢托大,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尊敬道:“扶玉前辈。”   来的三人正是诸天卷上之前排名第三现在排在第二位的白发银枪扶玉,以及第九位的难自在和第十位的清境流。   棋魔见此模样也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从这白发男子身上他感受到了极为强大的压力,比之卫二爷还要强盛许多。   难自在环视着四周,问道:“只有我们?”   清境流看了他一眼,微嘲道:“我就说你是猪脑子,子非既然制订了这样的计划,又怎么可能只有咱们几个来送死?”   难自在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我自然知晓,只是嫌弃他们来的太慢,这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清境流继续嘲讽道:“堂堂的五境宗师,说话却极尽污秽之言,让人不齿,你且离我等远些,羞与为伍。”   难自在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从小就是发小,一起长大,一起拜师,一起修行,一起成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也习惯了斗嘴和彼此挖苦。   扶玉看了他们一眼。   二人干咳一声,正色起来安静等候。   雪原之所以被称之为雪原就是因为其终年飘雪,积雪深厚,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皑皑白雪。   天上的雪花也是不停的落下,让脚下的积雪变得越来越厚。   身后传来了淡淡的妖气,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五位来自妖域的大妖王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   为首的乃是圣龙一族的族长,无是非的父亲。   他的实力很强,并不逊色老楼主和柳然,见了众人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将子非的安排说了一遍,便静静站着,其余四位大妖王站在他的身后莫不做声。   其余人都是回了一礼不敢怠慢,即便是扶玉和柳然卫二爷三人都是拱了拱手,虽说他们的实力不逊色圣龙族长,但人家毕竟是一族之长,何况此番还是来帮他们办事的,该有的礼遇还是要有的。   “扶玉代表唐国谢过无族长不远白万里前来相助。”   扶玉认真道。   圣龙族长在他的面前也不敢托大,回礼道:“我受子非所托,定会全力以赴,扶玉兄不必多礼,此番计划皆以你等为主,本皇不会干涉。”   他很明白自己等人现在的处境,攻打雪国皇宫斩杀雪皇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因为自己的不了解情况而贸然干涉计划,那么很可能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子非既然托了他们过来,必定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   扶玉点了点头,轻声道:“还请圣龙族长稍等片刻,待人数齐全之后我自会将准备的计划说一遍。”   圣龙族长点了点头,安静等着。   时间缓缓流逝,如此一日之后众人的身后再次多了两个人影,这二人的到来让他们有些惊讶,分别是皇甫理和叶开。   他们两个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堪称恐怖。   有这两个人出手帮忙的话,胜算无疑又增添了一些,让在场众人都是神情稍缓,心头放松了一些。   “还有人没来?”   叶开环视四周,见他们依旧没有动作,不由得开口问道。   扶玉点了点头,说道:“子非说过,绿海也会来人。”   绿海?   听到这个名字,叶开的眉头不自禁的皱了起来,说实话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对于绿海的印象都是一般,因为绿海之内的妖族固然不少,但顶尖的五境宗师却几乎没有。   后来被萧泊如杀了一通之后就更加凋零,他们能帮上什么忙?   但这话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他也知晓生死大战在即,这时候任何的内讧都是不明智的行为。   其余人也都是如此想的,但都没有表现出来,他们不相信绿海,但是相信子非,既然这是子非的计划,那么安静等候便是。   如此又过了一日的时间,一行三人在众人身后缓缓走来,他们踩踏着风雪,衣袂飞扬。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那衣服实在是太红,红的刺眼,就像是一摊鲜血,就像是一件血衣。   那人的身上向外透着若隐若现的气息,那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些妖异,透着隐晦的强大,同样像是高高在上,像是凌驾众生,像是神。   和他比较起来跟在身后的雷王和千观二人实力固然也是十分强悍,但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在那血衣人的身旁只能当做陪衬。   感受到那独特至极和晦涩难明的气息,众人脸上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即便是性子冷傲如卫二爷也是眸子微微眯起,打量着那渐行渐近的血衣人。   “千观,这位是?”   三人走到近前停下脚步,扶玉看着血衣人,然后对着他身后的千观询问道。   千观回答道:“这是我们的先祖,祖神。”   祖神?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祖神一族乃是上古之时大破灭以前的种族,实力之强大宛若满天星辰,与人族争锋,分庭抗礼,那是真正的神明。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位神明的实力,只是如今数十万年过去,祖神一族早已经彻底消失灭绝,如今的绿海妖族虽然自诩为祖神后裔,但是后裔毕竟是后裔,与先祖是截然不同的。   卫二爷皱眉道:“据我所知,如今的世界上应该没有存活的祖神存在。”   这是在质疑,千观并不生气,毕竟现在是特殊时刻,突然出现一个祖神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相信,肯定要问个真相出来,否则信息不明有所隐瞒的情况下盲目进入雪国皇宫之内肯定要吃大亏的。   于是他开口解释道:“当初萧泊如入六境,子非一剑斩了雷龙后便有了窥探天地的能力,能够从天地当中聚集游荡在天道之下的祖神残魄,因此通过祖神祭坛收集了这些残魄使得祖神重新出现在了世上,虽然在实力上有着很大的限制,但来对付雪国皇宫却是并没有问题。”   听到这个答复,众人终于是放下心来选择了相信。   因为那是子非的做法,同样也因为那血衣人身上所传来的气息让人心惊,一身实力恐怕不会逊色扶玉多少。   这还是有着限制的情况下,倘若没了限制,完完整整的祖神重返人间,一身实力恐怕不会低于六境。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对着那血衣人行了一礼。   就连扶玉和柳然还有卫二爷也是躬身行礼,从实力上如何赞且不谈,但从身份和资历上来说,祖神就值得他们这些后生晚辈行上一礼。   血衣人淡淡的点了点头走上前来问道:“何时动手?”   祖神是骄傲的,他就是神,他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祖神种族,让天下人为之敬仰尊敬,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是世上少有的人物。   但他不会让骄傲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他虽然实力强大,但现在毕竟受到了限制,而且这天下大得很,即后来者未必会不如前行者,所以他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足够高然后便目中无人的行事,能够在上古以一己之力扬起整个种族名声的人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无视一切,他需要一份计划。   看到这位祖神比自己想象中的平和许多,扶玉内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祖神自居神格,蔑视苍生直挺挺的朝着雪国皇宫走过去,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于是他将计划说了一遍。   其实很容易理解,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撑过三日的时间,用自己等人的战斗来吸引注意,从而让棋魔和诸葛十三二人破掉雪国皇宫之内的大阵即可。   这并不难。   只要大阵被破,凭借在场众人的实力,胜算该有七成左右。 第723章 我就是神   不知不觉间来到雪国皇宫的人已经超出了他们原本的预期。   由于诸天卷近来没有重新排名,所以还是用之前的位置来形容。   诸天卷第三的扶玉,第五位的听雪楼老楼主柳然,第六位的卫二爷,第九位的难自在,第十位的清境流。   祖神血衣人,雷王,千观。   圣龙族组长,妖域其余四位大妖王。   荒州皇甫理,叶开,诸葛十三,棋魔。   一共十七人,其中扶玉,柳然,卫二爷,难自在,清境流,血衣人,圣龙族张,皇甫理八人全部都拥有着诸天卷排名前十的恐怖实力。   其余人也都是能够排在十到二十位之间。   如此阵容堪称恐怖,联合到一起即便是大唐的长安城都能够横着走,更不要说比之长安城还要逊色一筹的雪国皇宫。   其实雪国皇城当中真正难已处理的除了护城大阵之外就只有雪皇和雪女二人。   这二人有着不下于扶玉的实力,雪国甚至可能更高,当初能够在薛红衣刀下存活,其实力之强大可想而知,如今若不是身受重伤未愈的话,他们也不贸然来此行动。   薛红衣很强,没人胜得过他手中的那把刀,当年孤刀镇风雪,以一己之力杀上雪国皇宫,重伤雪皇,直到今日未曾痊愈。   薛红衣这么多年来只受过两次伤,雪国皇宫,六境妖尸。   这一次的胜算要比他们想象中的高上一些,众人相互对视着,如果说之前全部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的话,此刻的他们则是多了一些把握。   可以将这件事比喻成收成,之前是全看老天爷赏饭吃,现在是加强水稻,任你刮风下雨我都没事。   “什么时候动手?”   圣龙族族长偏头看着扶玉问道。   扶玉目光一闪,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轻声道:“就现在!”   圣龙族族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现在。”   话音刚落,他的身躯就化作了一条巨龙横贯长空而上,单单是一具龙驱就有数百里长短,炙热且强大的真炎自口中吐出爆射到苍穹之上,而后化作无数火雨朝着雪国皇宫砸落而下。   从雪国皇城之内几乎立刻就飞出了一位五境朝他掠来,与此同时一座巨大无比的护城大阵也在瞬间绽放,此处与长安城的有所不同,长安城的护城大阵能够禁制所有人来回进出,而雪国皇城的大阵却只有单纯的杀伐之力,无法阻止旁人进出。   就在圣龙族长动手的刹那,其余十四位五境宗师也在同一时刻起身动手,十四道强势无比的攻伐之力汇聚一处所凝聚出来的威力是十分恐怖的,震慑的城内大阵都是狠狠地颤动了起来,雪国皇宫之内剩余留守的二十位宗师感受着这些强大的气息终于也是彻底坐不住了,急忙飞身而起屹立在皇城之上,面色难看的注视着身前的十五人。   而在无声之处,诸葛十三与棋魔二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雪国二十位五境宗师屹立在天空当中,他们面色难看的看着为首的扶玉等人,为首而立的正是雪皇。   雪皇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一身白衣,面目威严,满身的上位者气息,尤其是站在这雪原当中,更是为其平添了三分气势,仿佛这漫天冰雪都是为他而生的一般。   “你们是想要找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雄浑,但其中有隐藏着一抹虚弱,像是中气并不太足。   扶玉站在最中间,问道:“我们来此,并不一定是在找死。”   雪皇没有说话,从他身边走出一位穿着蓝色裙装的女子,满头的冰蓝色长发,面色雪白,浑身上下的肌肤也是无比白皙,就像是这脚下的白雪一般透露着不自然的白色。   她的脸上带着一层薄纱,冰蓝色的眸子望着身前的扶玉,淡淡道:“你们去其他的地方或许不会死,但来这里,就一定会死。”   她的声音很空灵,带着淡漠与冰冷。   这是雪女。   雪皇的接班人,被誉为下一任的雪国女皇,也是自古以来雪国当中出现的唯一一位女皇,而且她的优秀让所有的雪国强者感到尊敬。   扶玉偏头看着她,目光微凝:“我就站在这里,雪女又要怎么杀我?”   雪女也在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透着森然的寒意,却并未说话。   扶玉站在最前方,他手持银枪遥遥指着雪女,淡淡道:“雪国勾结皇后,荒人,阴曹以及万香城欲要祸乱大唐,犯下大罪,按唐律,当斩。”   雪皇开口道:“当你就连薛红衣都不能杀我,现在就凭你们,恐怕还差一些。”   扶玉微嘲道:“当年薛红衣一人一刀斩尽你雪国强者,而你却只能龟缩皇宫之内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如今这件事竟是成了你的谈资吗?看来雪皇陛下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不要脸一些。”   薛红衣是雪国强者心上的一根刺,如今有人再度拨弄起了这根刺,让得雪国的众多强者都是面色不太好看,毕竟这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雪皇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他注视着扶玉,说道:“但现在薛红衣毕竟不在,萧泊如已经飞升,谁又能杀得掉我?”   他的声音顿了顿,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凭你吗?扶玉,你还差得远呢!”   扶玉没有说话,身形化作一道雷光出现在了雪女的身前,长枪发出电闪之状刺了过去,一道闪电连接着天空与地面,照耀着整个北雪原都是亮如白昼。   电光劈散了雪花,无数的雪花在瞬间蒸发的一干二净。   雪女抬起了手,她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这样一双很漂亮的手却接下了大唐诸天卷上排名第三位的白发银枪扶玉的一枪。   雪女有些意外:“你要选我做对手?”   她是真的比较意外,她的实力比之扶玉固然要差上一些,但是有着雪国皇城大阵的加持,她甚至能够稍稍的占据上风。   而且扶玉应该是大唐众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人,按理来说他的对手应该是雪皇才对。   扶玉冷眼看着她,说道:“我杀不了雪皇,但能杀你。”   他手持长枪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出来,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蕴含着极为强大的能力,半圆生长到天空当中化作了一轮月亮,月亮高悬苍穹之上让这天地间落下的无数雪花尽数化作虚无。   大雪不再下,寒风也逐渐停息,那是一轮月亮,更像是定格了整个天地。   雪女身形闪烁后退,呼吸紊乱了一瞬,冰蓝色的眸子露出一丝惊讶,扶玉的实力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一些,但想要胜过有大阵加持的她却还是痴心妄想。   “你等来此破釜沉舟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她的身影停止倒退,单手虚抬,手指不停地变换,像是在结印一般,四周寒冷在她的牵引下凝聚出了一道道的冰霜圆环,旋转着遍布周身,向着扶玉击打而去。   无数圆环在飞行的途中变得巨大,这些圆环能够封锁一方空间,产生牢狱,禁锢四周。   扶玉不闪不避,长枪之上传出了一声龙吟,龙吟之声直冲九霄,无数迎面而来的圆环尽数化作虚无。   他冷笑一声:“唐人生来骄傲,如果我的国家注定无法挽救,那我就在临死之前带着你们一同陪葬,大国倾覆,天下葬之。”   雪女单手解印,地面上的白雪上升到了空中在她的手腕四周环绕,像是流星拖着尾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大国倾覆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你们却没有这个能力让天下为之陪葬!”   她目视着扶玉,手上冰雪化作流星掠去。   天上的月亮洒下了光芒,月光照在了扶玉的身上,让白衣更白,让白发更白,让那杆银枪更白。   枪尖之上出现了一缕枪芒,遥遥的点在了冰雪流星上,巨大的能量波动轰然炸开,以二人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去,一股巨大的蘑菇云从二人交织的地方升起。   两个人都是同时倒退。   扶玉持枪冷笑:“雪国的下一任女皇?不过如此。”   雪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凝,身体化作一道冰蓝色在其身后的天空当带出了一道冰霜走廊,朝着扶玉倾轧而来。   雪国皇城之内留守的宗师算上雪皇和雪女共有二十位,其中有八人都是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强大实力。   去掉雪皇和雪女之外,还有六人。   分别对上了,柳然,卫二爷,难自在,清境流,圣龙族长以及皇甫理。   他们的实力很强,但是比之柳然和卫二爷以及圣龙族长还有皇甫理来说都要逊色一筹,只有面对难自在和清境流的那两人才能够不相伯仲,而利用护城大阵的辅佐,那六人面对柳然等人不仅能够招架还能够隐隐占据上风。   剩余的七人则是要面对雪国当中剩余的十二位五境宗师,好在他们的实力想必雷王和千观等人来说要差上一些。   雷王和千观二人合力迎战三人,妖域的四位大妖王彼此配合默契,四人合力对付六人不成问题。   叶开则是以一己之力力撼三人,丝毫不落下风,他最是精通速度,而且手中飞刀绝技之强大让人咋舌,那三位雪国强者的实力目测应该在诸天卷前三十到前二十之间,和叶开比起来有所不如,倘若没有护城大阵加持的话,要杀他们也就是三五刀的事情。   雪皇看着己方众人全部都开始了战斗,虽说绝大多数都占据着上风但是却只是稍占上风罢了,想要短时间胜过对方根本不可能,而这还是有护城大阵加持的结果。   他的眉头微皱,心中思量着是否要将在北地攻伐的宗师抽调回来十位,但这个想法只是持续了一瞬便隐没下去,因为大阵不会破,而自己还未曾参与进去。   唐国一方实力最强的扶玉已经被雪女拦下,其余人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只要自己亲自动手参与进去,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些来犯之敌就都会死在这里。   他的眼中带着一抹讥讽,扶玉到底不是薛红衣,也不是萧泊如,贸然来此终究是差了火候。   成不了什么大事。   他低头扫视着战局,忽然眉头皱的更深,一股寒风吹动了那身白衣,雪皇猛地偏头看向了一侧。   在那些唐人原本所站立的地方还有一人站在那里未曾动手。   他低头看着那人,那人也在看着他。   雪皇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见到了一身熟悉的血衣,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只是眼前的人虽然同样穿着血衣,却并不是薛红衣。   那就不值得感到恐惧。   “你是本皇的对手?”   他看着血衣人,淡漠问道。   血衣人说道:“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自称本皇的人。”   雪皇上下看着他,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能够感受到这血衣人身上的气息,并不算特别强,只是和那卫二爷差不太多,甚至不如扶玉,但他们却将他留到最后,难不成有所依仗?   “你是何人?”   他有些好奇。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要对付雪皇的人乃是扶玉,但后来血衣人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从任何角度来看在场有资格与雪皇交手的都只能是血衣人。   即便是扶玉也会尊重这一点。   自古以来兵对兵,将对将。   血衣人乃是祖神,地位等同于一国之君,自然要让他与雪皇交手,才最正确。   血衣人看着雪皇,双脚踩踏在虚空之上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去,苍穹之上的月亮定格住了落雪与寒风,却仍旧阻挡不了一些清风的吹拂。   他身上的血衣向后飞扬,他距离雪皇越来越近。   迈步而行,扶摇而上,血衣人身上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震慑力,就像是高层次生命的压制,就像是在山林当中老虎见了绵羊一般。   天地呼啸,万物跪俯,苍穹似乎为之低垂。   血衣人肆无忌惮的释放着身上的气息,他的面色有些癫狂,就像是在享受这数十万年之后的降临人间。   他摊开双手,血衣飞扬,目光遥遥凝视着雪皇的双眼。   面带微笑声音却无比漠然。   “我,就是神!” 第724章 神明   当神祇降临人间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没人知道,大多数都只能依靠想象,想象着万能与强大的神带来足够普照整个人间的光辉。   世上的人对于神的存在有着三种反应。   第一是信仰,他们尊敬且相信神明的存在,通过这种信仰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相信神明会帮助自己。   第二则是漠不关心,就神明是否存在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路边的野狗会不会饿死一般,并不在乎。   第三则是强烈的厌恶,认为神明的存在只是愚弄世人,如果他们真的存在,为何人世之间还会有纷争?   这就是世人大多秉持的三种原则。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那就是唐人。   他们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会祈祷着神明保佑,如果困境顺利度过他们会感激神明在冥冥当中的帮助,但如果困境变成绝境,唐人就会高喊着人定胜天的口号,将神祇拉下神坛,自己走上去。   他们的信仰说到底就只有自己和家国。   你可以见到一个唐人十分虔诚的信仰着佛祖,但倘若这份信仰与家国发生冲突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弃。   对于唐人来说,身处天地间,我们所能够信仰的就只有自己。   但唐人终究是特殊的。   当雪皇感受到那血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是雪皇,雪国至尊,地位与唐皇同等,除了青山剑宗之外他是真正的屹立在苍穹之巅。   除了当年面对薛红衣的时候露出过如此表情,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表情,那是震惊,是不可思议,是感到意外,真正的意外,那种完全不属于掌控,甚至不在自己思绪当中的那种意外。   那双眼中甚至有着隐藏极深的一抹惧色。   并不是对血衣人的恐惧,而是脱出自己掌控的未知的恐惧。   仙界大门并未打开,如今的人间绝对不应该出现仙人才对,而且眼前这血衣人身上的气息似乎并不单单只是仙人那么简单,除了仙之外,更多的是神的气息。   仙与神是相同却又不同的东西,仙是一种境界,神是一种身份,是种族。   天生者为神!   谁都可以修行到仙的境界,而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神!   “阁下是什么人?”   雪皇的眸子微微眯起,身上的气息攀爬到了巅峰,从他眼前的气息来看根本看不出受过重伤未愈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冷意,即便眼前人真的是神。   他也不惧。   苍穹之上的那些人又能如何?在这片大地上还轮不到那些人来做主。   血衣人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气息胜过他数倍不止的雪皇,毫无波澜,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随时能够杀了自己的人,而是在面对一个匍匐在脚下的蝼蚁。   曾经的世界千万种族交相争辉,人族只是其中之一,固然强大,却无法遮掩其余种族的光亮。   而血衣人以一己之力撑起一族,他一人,便是一个种族,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之强大都是世间仅有的那个人。   他看着雪皇,淡淡道:“祖神!”   祖神?   此言一出,不仅是雪皇,即便是其他的雪国强者都是纷纷一愣,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当年万族寂灭,残余的种族屈指可数,祖神更是半点不见踪影,消失了数十万年之久,只留下了一丝残魄成为了如今的绿海种族,流子集,百人川,天养灵。   百万里绿海说到底其实就是血衣人的一滴真血,死后消散天地,残留道意孕育鲜血生养万物,造就绿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雷王和千观其实可以说做算是血衣人的子嗣。   雪皇沉默了会儿,想了想后说道:“汝随人皇与众仙对弈,本该消散与天地。”   雪皇是此刻人间的一方主宰,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实力都站在人间巅峰,对于这些天地间的辛秘很是了解。   他很疑惑,这是在对谈,也是在询问。   一个本该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神,为何会再次出现?   这件事代表了什么,对于天地间的格局有什么改变和影响。   他为什么会站在唐国那头?   血衣人淡淡道:“有人将我从天道游离当中拉出,所以我就重新回到了这个人间。”   雪皇又问道:“那你又为何要站在这里?”   血衣人说道:“为了一场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   “让我重返人间的交易。”   “这世上没人办得到。”   “你不能代表所有人。”   “有人办得到?”   “总有人能够做到。”   雪皇沉默了一会儿,他并没有询问是谁,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大唐眼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子非而已,未来或许还有李休。   薛红衣的实力固然强大,但却不擅长于这方面的事情。   “你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如我。”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从彼此的气息当中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   血衣人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的状态并未恢复全盛。”   雪皇又问道:“那你为何敢站在本皇的面前?”   神明的身份很高贵,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心生敬仰,雪皇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杀过很多妖,就是没有杀过神。   现在想试试。   血衣人淡淡道:“我沉寂了数十万年,刚刚苏醒不到一月,这人间山河起了很多变化,还没有看清。”   没有看清就想要继续看下去,继续看下去自然就要活着。   他认为自己不会死,雪皇杀不死他。   雪皇看出了他的不在意,微眯着眸子说道:“你似乎很自信。”   血衣人没有说话。   这就是最好的回应,也是最自信的回应,他是神,本就应当高高在上。   雪皇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身子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血衣人的面前,他抬起拳头挥了过去,毫无花哨,直来直去。   身上的白衣飘絮胜雪,天地为之一静。   在他四周站立的所有五境宗师全部都倒退而去,被这股强大无比的能量掀翻出去。   雪皇很强,能够在薛红衣刀下活命,他真的足够强。   即便是扶玉与之相比也差了很多,若不是身受重伤的话子非甚至不会动用这个计划。   这一拳撼动天与地,血衣人抬起了手。   一点涟漪出现在了手指之上。   拳势消散,天地恢复自然,二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第725章 就现在   雪国皇城之上的战斗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决出胜负的,血衣人在阻拦雪皇,他如今的境界实力并未恢复太多,但却有着神鬼莫测的能力,雪皇想要短时间内杀他无疑也是难以做到的。   “这场豪赌注定会是你们做过的最错的一次决定。”   雪女架住了扶玉的银枪,冷声说道。   扶玉枪身震动将其震开,淡淡道:“或许错的不是我们也说不定。”   雪女不再说话,死到临头却还认不清自己的人有很多,眼前的扶玉显然也是这样的人,也许当初将他看的太高了,现在看来只是因为薛红衣和萧泊如太高,所以导致别人错以为扶玉也很高。   各处的战场都已经来开,但全部都聚集在皇城当中,可以看出有着护城大阵的存在,雪国的一众强者心中的底气显然更大,他们有自信取得最终的胜利,固然眼下仍是短暂的僵持。   而屹立在天空之上的所有雪国宗师,谁也不曾注意到此刻有两道身影暗中出现在了皇宫深处,站在了那座大阵运转的阵眼之前。   “解决的掉吗?”   “并不难。”   “要多久?”   “正如之前所说,不需要三天。”   “倘若我全力助你?”   “我考虑到的就是你全力助我。”   诸葛十三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在阵发一道之上,棋魔的话语力无疑是最大的,既然他说了不需三天,那就是一定是不需三天,不会多,也不会少。   棋魔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阵法根源,眉头微皱。   守护法阵的人有很多,但奇怪的是二人只是站在那里却没有人能够看得到。   就像是透明的一般。   ……   ……   子非的计划有两个方向,南北雪原。   北雪原的安排如今已经彻底开始呈现,南雪原的计划想来也应该开始实施了起来。   相较于北雪原来说,去往南地的人无论从实力还是阵容上来说都要差上不少。   只有九个人,陈落,苏声晚,吕轻侯,白玉汤以及妖域的五位宗师。   如今留守在南雪原的荒人宗师保守估计至少有着七位以上,其中更是有着从浦这个实力几乎等同于诸天卷前十的恐怖实力之人。   当年子非初踏五境便被排在了诸天卷第七位,一剑数十万里斩到了从浦的院门之前,却被从浦轻松捏碎剑光,如此实力定然能够在诸天卷上排名前十。   南境如今很清冷,是真正的杳无人烟,鲜少能够看见有人出现。   在这一片苍茫的皑皑白雪当中,吕轻侯撑着伞和白玉汤走在一起,迎着冰冷的风雪迈步行走。   每一步迈出都能够前行一大段的距离。   “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看到人,你说子非是不是在忽悠咱俩?”   白玉汤行走间忽然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吕轻侯淡淡道:“子非不会说谎。”   白玉汤又叹了口气:“这才是让我最生气的地方,他竟然让咱们两个去送死,实在是说不过去。”   吕轻侯又道:“子非既然这么做,那就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白玉汤停下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偶像了?”   吕轻侯也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白玉汤点了点头,认真道:“这的确是一件正确的选择和豪赌,但是话说回来,下雪天你为什么一定要撑一把伞?”   吕轻侯想了想,说道:“为了不让雪落在身上。”   白玉汤道:“可即便雪不会落在身上,血也是要落在身上的。”   雪和血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东西。   白玉汤又问道:“你说由谁来对付从浦那个老妖怪?”   吕轻侯回答道:“自然是陈落。”   “那谁来对付二先生?”   “你我,或者苏声晚。”   “那还是苏声晚吧!”   “你对你我没有信心?”   “少来,我可清楚咱们彼此有几斤几两,二先生的实力很强,咱们比他终究要差一些,苏声晚或许有机会赢。”   “的确,苏声晚对付二先生才最稳妥。”   “如果输了该怎么办,要不要制定一番逃跑的路线,约定好在何处集合,方便逃走。”   听到白玉汤的话,吕轻侯沉默了会儿说道:“在来之前,我选好了一处地方很适合你我。”   白玉汤笑了笑:“我想不到你这酸秀才也会想着为虑胜先虑败的道理。”   吕轻侯摇了摇头,继续道:“那处地方风采极佳,景色宜人,而且风水很好,我们若是能够买埋葬在那里,庇佑后人也算是为这个国家出了一份力量。”   这一次轮到白玉堂傻眼了,他愣了一下说道:“你选好的地方是墓地?”   吕轻侯又点了点头:“有关中大侠与你葬在一起,应当感到荣幸才是。”   白玉汤冷笑一声道:“那你还是赶紧将那处好地方告知于我,等你死后我好带着你的尸身将你埋下。”   二人一路斗嘴一路深入南雪原,渐渐地能够见到一些人影,那是生活在南雪原之上的荒人。   并未惊动任何人,他们心中知晓距离荒人大祭司从浦的老巢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白玉汤号称万里摘星,他自己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吕轻侯相较来说要差上许多,但有白玉汤带着,也能够快上不少。   大祭司从浦的小木屋就屹立在雪原深处,四周没有任何景色,皑皑一片,就只有这一所小木屋,木屋当中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只是眼下看起来不太协调,一些地方光秃秃的看起来十分刺眼。   “这就是大祭司住的地方?”   白玉汤看着眼前的木屋,谈不上破旧,但绝对算的上是朴素。   吕轻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白玉汤眯了眯双眼:“看来留下的人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多一些。”   唐国修士对于气息的捕捉最为敏感,何况那扇栅栏之后的气息并未加已隐瞒,能够感受到除了大祭司从浦与二先生之外,就只有其余七位五境宗师,加起来共有九人。   比他们预料中的少数位,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他偏头看着吕轻侯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吕轻侯看着栅栏之后,手上提着剑,剑光冲天起。   “就现在。” 第726章 万里摘星   就现在!   吕轻侯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把握,在搏命的同时也有着获得最终胜利的把握。   从浦的小院之前就只有他们二人,人数很少,以二敌九,看不出任何获得胜利的可能。   如今攻伐唐国的几大势力当中,雪国和阴曹无疑是最强的,荒人和万香城次之。   如今为了毙全功于一役,几乎所有的精锐全都倾巢而出,数十位五境奔赴徐州城,如今留守在南雪原上的就只剩下了眼下这么几位宗师。   唐国最强者是薛红衣和萧泊如。   荒人当中的最强者却并不是从浦,而是三先生和大先生。   只是如今大先生在虚境未出,三先生在桃林拦着子非,子非现在的实力很强,如果诸天卷重新排名的话,第一仍旧是薛红衣,第二便是子非,扶玉只能排在第三。   子非是横压一代的人,他的对手从来都是那些老怪物,目光环视同辈,无一人有资格与其争锋,无一人有资格分去半分光亮。   三先生如今邀请子非去了桃林,眼下这间小院当中的最强者自然就还是从浦自己。   二先生比起自己的师父来终究还是要差上一些。   当门院之外的吕轻侯抬起了第一道剑光的时候,门院之内的人便同时偏头看了过去,这一剑的威力不俗,而且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浩然气,剑修与浩然气合二为一所铸就而出的力量是绝对足够强大的。   感受到这一剑,众位宗师都是纷纷一惊,在看到剑光的刹那,第一时间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想法是子非赢了?   这种念头只持续了一瞬便立刻否定了,因为这道剑光不如子非,远比不上。   剑光在眼前亮起,下一瞬便来到了身前三寸。   二先生往前踏了一步,无形的识海之力在众人身前铸就出了一道屏障,那迎面而来的剑光随之破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看着站在栅栏之外的那两个人。   那是两个唐人。   两位大唐的五境宗师。   “你们来此送死?”   他开口问道。   的确,单单只是两位五境宗师来此,除了送死之外似乎想不到有其他任何的可能性存在。   吕轻侯提着剑,没有说话。   白玉汤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挂着招牌跑堂的笑容模样,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来此是想要和大祭司打一个赌。”   他的目光在二先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落在了从浦的身上。   从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整理着自己院子当中那方水池之上漂浮的绿叶和青蛙。   二先生沉默了一瞬后说道:“二位不是书院的人,我也是不小师弟。”   白玉汤笑着道:“可天底下好赌者众多,并不单单只有书院的人才喜欢赌。”   二先生也在看着他,二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   “赌什么?”   白玉汤伸了一个懒腰,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慵懒,但那双眼中却是精光爆闪,寒芒涌动。   “在唐国我被称为万里摘星,所以我的速度很快,我想和诸位赌一赌,是你们先杀死我,还是我先杀了你们。”   这话听起来像是疯话,而疯话之所以是疯话就是因为只有疯子才能够将其说出口。   白玉汤看起来不像是疯子,但既然不是疯子二打九的情况下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先生没有说话,他的精神力如同海洋一般朝着四面八方不停的蔓延包裹,除了皑皑白雪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眼前就真的只有这两位唐人。   他们的依仗是什么?   他微眯着眸子,没有说话。   栅栏之外的白玉汤却是继续说道:“而打赌的代价很简单,我们胜了,你们死,你们胜了,我们死。”   他的声音很平淡,那张脸很平淡,那双眸子更加平淡,就像是口中所谈论的不是生死,而是早餐该不该喝豆浆。   早餐喝不喝豆浆都是小事,今天这场赌斗的胜负和生死也是小事。   二先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赢,而你们会死。”   白玉汤往前走了一步,微笑道:“在胜负未分之前,二先生还是不要随便说什么大话,免得到时候自己做不到,脸面上挂不住。”   二先生长身而立,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开始翻涌起来。   “万里摘星,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快?”   白玉汤继续往前走着,脸上始终挂着招牌模样的笑容:“或许比二先生想象中的还要快,也说不定。”   南雪原总会下雪,就像下雪的时候总会起风,无论是风大风小,这阵风都是一定会存在的,终年不熄,常年不灭。   没有人会去在意不起眼的风。   哪怕这阵风能够卷起千堆雪。   白玉汤仍旧往前走着,他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一阵风出现在了脚下,寒风从下往上,从脚掌卷起了衣摆不规则的扬起,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那里。   那阵风还没有起势,一片雪花还不曾落到地面。   白玉汤出现在了二先生的面前,其实他很少用武器,来之前本想着空手而来即可,后来佟掌柜觉得赤手空拳终究不太把握,在客栈里翻了好半天终于给他找到了一把剑。   一把好剑。   白玉汤也觉得这时候应该有把剑,为了家国,深入敌后,舍生忘死,在这样的时刻身旁就应该有把剑,最好也要有壶酒,如果再有个女人等自己死后抱着自己的尸身泪如雨下,那才是完美。   这些条件他都有。   所以在他出现在二先生面前的时候那双手中多出了一把剑。   二先生的实力要比他强很多,而且是神修。   脑海中的一个念头就能够轻而易举变成现实。   这把剑自然刺不到他的身上,神修之力在身前凝聚出了数百把无形的剑,长剑像是雨点一般朝前拍打,剑与剑的碰撞应该能够发出金铁之声,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凝聚而出的剑,既然是剑那就要遵守属于剑的规则。   只是二先生的数百把剑刺在前方却没有任何声音,原本站在他面前的白玉汤也消失了身影。   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727章 趁着现在风还未停   院内共有九位五境宗师,在白玉汤消失在他眼前的瞬间,二先生体内的神修之力聚在瞬间囊括了整间院子,感受着其中的每一处细微的风吹草动,他感受到了白玉汤的存在。   但却无法跟得上,神修所修精神,精神也是思绪,他的思绪竟然无法跟上白玉汤的身影。   那道剑光在黑暗中亮起,在破灭中永存。   一位五境宗师发出了一声闷哼,手臂之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如果单纯的从剑术上来说,刚刚那一剑很拙劣,但胜在足够快,这世间万物只要足够快那么就足够强。   如果不是在场的众位五境都是宗师当中的翘楚,恐怕白玉汤这一剑下去受伤的就不单单只是手臂了。   白玉汤就像是一个魅影,一道幽灵,那把剑刚刚划伤一位荒人宗师的手臂,下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另外一人的身前。   那人感受到了即将来到面前的力量,面带讥讽的冷哼一声,握掌成拳朝着那把剑不闪不避的迎击而来。   这一拳势大力沉,而且无比坚硬,就像是体修的身体,强大,坚韧,不可摧。   虽然二人还没有碰触,但谁都能够感受得出,这一剑无法伤到这位荒人宗师。   众人都是偏头望着这一幕,然后便看到那只拳头挥了个空,一身力气全都轰在了空处,强大的拳力使得前方百里之外的冰川都是崩塌成了碎片。   那却并没有伤到白玉汤。   那把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左侧划破了他的下肋,带起了一串血珠洒在地面。   这一次白玉汤的身影并没有再度消失,而是站在了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回到了栅栏之外,他的身子在轻微颤抖着,那是极致的速度和兴奋所带来的反应,那双眼睛无比明亮,那是将生死抛之度外只求一剑的快意。   二先生并没有立刻动手反击,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其余的荒人宗师也是如此,尤其是受伤的那两位,这样的小伤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一个照面便伤了两人的强大实力却足以让他们为之侧目和尊敬。   白玉汤提着剑,长身而立,他身上的衣衫向后扬起,四下的风并不停息。   他将另外一只手微微抬起平举在身侧,手掌张开感受着吹过肉体的寒风,那双手在轻微的抖动着,他强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使得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趁着现在还有风,要不要再多赏你们几剑呢?”   吕轻侯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尚儒客栈内实力最强的从来不是他这个关中大侠,而是眼前这个万里摘星。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侧脸感受着过往的寒风,轻声道:“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风,现在看来你们唐人常说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白玉汤笑着说道:“唐人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比如犯我盛唐者,虽远必诛。”   话音刚落,他也是不在啰嗦,随风起势消失在了原地,这一次他并没有去针对后面那七位荒人宗师,而是直奔二先生而去。   这一剑很快,比之前的每一剑都快,二先生屹立在风雪当中,他偏头看着虚空一处,在那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只有米粒大小,完全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米粒大小的黑色小点以无比迅速地速度扩散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成了一处巨大的黑色漩涡。   黑色旋涡出现在了二先生的身前,深邃无比的黑色像是能够吸收天底下所有的光亮和一切,包括剑光。   风从来不会停,区别只在于你感受的是否足够深刻。   白玉汤踩着风,身形闪烁于天地之间,万千各处,难以分辨。   二先生面无表情,轻轻地抬起了手,手指向前轻轻地点在了身前那处黑色旋涡之上,然后便看到一处漩涡变化成了千千万万个漩涡,遮天蔽日的覆盖了整个天空。   冰冷的雪原之上变得黑暗了许多,尤其是此刻众人身处的这片地方就显得更加阴暗。   千万个漩涡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一眼望去宛若心神都会深陷其中一般。   速度再快总归有个界限,就像杀手杀人无论再如何强大的杀手,也需要去接近目标。   白玉汤的目标是二先生,二先生屹立在木屋之前,黑洞在头顶轻轻旋转,每一次转动仿佛都能够将众人的心神吸纳进去一般。   纵使那把剑再如何锋利,那个人的速度再快,也无法跨过如此大的黑洞将剑放到二先生的喉咙上。   但白玉汤还在往前,他的身影与那巨大的黑洞比较起来就像是渺小的尘埃。   星辰在天空闪烁,从来不会在意地面的尘埃。   黑洞就像是一颗漆黑无比,但却十分诱人的巨大星辰,尘埃跨不过山海,也跨不过星空。   但尘埃可以随着风飘向别处,山海在眼前拦路,他不需要去跨过山海,因为他的路并不一定非要在那头。   峰回路转。   白玉汤消失在了黑洞之前,二先生眉头微皱。   其余七位荒人五境彼此气息相连,只要白玉汤攻击其中任何一人,另外六人都会同时反击,提前有了准备,白玉汤能否在他们七人手上全身而退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杀人了。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七人都是忍不住同时皱了皱眉,因为白玉汤并没有出现在此处。   而身前二先生的左右也没有白玉汤的身影。   那他去了哪里?   他们想着,然后忽然面色一变,同时偏头看向了那方小池一侧。   大祭司从浦正半蹲在小池一侧,将手身在小池里轻轻的整理着水下的杂草和绿荷,以及那只看起来有些呆呆的青蛙。   青蛙浑身都是绿色,看起来生机勃勃十分的漂亮,就是有些呆头呆脑的,像是在雪原当中待得时间太长了,所以冻坏了脑子。   其实本就难得,放眼整个南雪原,也就只有眼前这一只青蛙罢了。   白玉汤的剑朝着大祭司从浦的后心刺了过去。   风是无形的,他随着风而行走,任何有风的地方都会有他。   二先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头顶的黑洞反而消失了下去。   这一剑很快,但从浦却没有回头,他只是将手从池中抽出,然后轻轻地甩下了几滴水珠。   水珠落在了地上化作无数细小水气。   水气打在了白玉汤的剑上。   白玉汤的身体撞翻了栅栏倒飞而出。   风停了。 第728章 大唐就是人间   风从来不会停。   现在却停了。   一片片的雪花不停地落在塘水里,落在荷叶上,这方小池本就不大,水面上漂浮的荷叶只有几片,青蛙仍是一只,冰雪常年终日不停地落入水中,池塘却从未被填满过。   从浦的身姿看起来不如之前那般魁梧,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他的头发半灰半白,那张脸同二先生一样面无表情,并不能看出喜怒,只是如果仔细看去的话那双眼中有这一缕遗憾。   吕轻侯看到了这一缕遗憾。   白玉汤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握剑的手臂有些颤抖,与之前那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同,这一次则是因为受到的压力太大,刚刚只是一个照面他便被从浦打退,如此实力堪称强大。   从浦的实力能够排在诸天卷第十位,要胜过二先生,不如大先生和三先生。   为人师者未必是最强的那个。   但白玉汤不是他的对手,白玉汤甚至不是二先生的对手。   吕轻侯看着从浦问道:“大祭司在遗憾什么?”   他觉得有些好奇,这世上能够让他好奇的事情并不多,所以才会安心在关山做了多年的账房先生,就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趣,但人非草木,总归还是有些事情值得被关注与好奇的,比如南雪原所有荒人的首领,大祭司从浦的反应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想知道刚刚那一闪而逝的遗憾之色是在遗憾什么。   从浦要杀他们很简单,就只需要从那片小方池里取下一片荷叶,对着他们二人轻轻地一扔,就像当初在姑苏城许骄人随手捏下一片树叶便击退李四爷的时候一样。   李四爷那时候没有死,但他们两个想要接下从浦扔过来的荷叶,那就一定会死。   那片荷叶很绿,很清,单独拿出来绝对谈不上好看,但放到这万里白素之当中这一点的绿意就显得很漂亮,很吸人眼球。   这片荷叶能杀人。   只是从浦并没有拿起荷叶,他偏头看着吕轻侯,眼中的遗憾之色更浓了一些。   苍穹之上没有太阳,他也没有站在金火辉煌的日光下,夕阳也不会照在他的身上,那一身麻衣穿在身上有些单薄。   他开口说道:“大唐是一个盛世的帝国,在唐国的庇佑下唐人能够很好并且很骄傲的生活着,如今大厦将倾,帝国颓倒,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   吕轻侯抬头看着他,轻声道:“唐国百姓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有你们荒人在不停的攻伐。”   从浦解释道:“我们生活在南雪原上,这里广袤无垠,一眼望去有的全部都是皑皑白雪,绿色和春意是这雪原之上太过罕见的东西,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生存,我是荒人的大祭司,穷其一生所做的一切事物和决定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的人民过上好的生活。”   “无量寺有句话说尘世是苦海,人间是苦海,众生挣扎在这没有尽头的苦海当中,求得解脱则是摆脱苦海唯一的办法,我想要带领族人离开这片雪原,去到更好更适合生存的大唐土地上,对我来说这就是让荒人一族挣脱苦海的方法。”   从浦环视着四周一望无际的雪原,伸手捏着从苍穹而落永远不会停下的白雪,他的声音很轻,并没有感到愤怒。   他为了族人而选择攻打大唐,唐人为了守护家国而不远万里来此杀他,这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实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吕轻侯没有说话,想让自己族人生活的更好,所以便要去杀别人,从人世间衡量规矩和道理的准则上来看这是很违背道德的事情,但这对于荒人来说是好事。   对错很难划分。   彼此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将对方杀死。   仅此而已。   这很简单。   二人安静着没有说话。   从浦收回了注视远方的视线,看着他们轻声说道:“更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子非会死,你们也会死,唐国会死很多人,他们就像是高悬苍穹的群星,而星辰早晚都会落下。”   耀眼的星辰在划破天幕的时候会绽放出刺眼夺目的光芒,但无论再如何耀眼最终也会消失无踪。   星辰的流逝无疑是让人感到震撼且遗憾的,那划过一瞬的美丽会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许久之后才会消失。   消失就是遗憾。   直到无人能够铭记。   吕轻侯的面色终于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注视着从浦,认真道:“我们也许会死,但子非不会,他会提着剑斩光你们。”   横压一代的子非,单单只是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让所有的唐人新生敬仰,在绝境中生出希望。   这是唐国精神的寄托,他们相信子非,就像是相信凌烟阁里的那身红衣一样。   从浦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有些难过,他说道:“这才是最让人感到遗憾的地方,如果他没有拦下那道天之痕,或许赢得人会是他,但他选择拦下了那道天之痕,就注定会死在老三的手上。”   三先生。   纵使吕轻侯对子非再如何相信,听到三先生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忍不住沉默了下来,尤其是子非拦下了一道天之痕。   而他知晓,子非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   伤上加伤,他获胜的概率很低。   吕轻侯握着剑,他长身而立,那把剑上吞吐着书生意气,满身浩然随风而起,四下的风再度吹拂起来。   “我没有办法终结这世上所有的遗憾,但我有办法让这世上的遗憾变得越来越少。”   从浦听了这话后也觉得有些好奇,于是便问道:“让这世上的遗憾越来越少,那一定是个好办法。”   吕轻侯提着剑,在他的头顶天上出现了一片青云,那是读书人的青云。   “杀了你,唐国的遗憾自然就会越来越少。”   大祭司微微愕然,旋即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世上,而是大唐。”   吕轻侯缓缓地抬起了剑,书生意气环绕着剑光璀璨无比,他认真道:“对于我来说,大唐,便是整个世上人间!”   ……   …… 第729章 断开的一片荷叶   每个人对于整个世界的定义都不同,从单纯的意义上来讲,整个世界所指的自然就是脚下生存的这片土地。   无论是唐国还是荒人,亦或者是荒州阴曹妖域等等全部都生活在同一片陆地上,这就是同一个世界。   但对于一些人来说整个世界的意义还有其他。   一把剑就是剑客的整个世界。   父母是整个世界,子女是整个世界,心上人的一颦一笑都是整个世界。   对于绝大多数唐人来说,大唐就是这山河人间。   “师父,这二人交给弟子来对付就好了。”   二先生走到从浦的身侧,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身后的七位荒人宗师,急忙上前一步说道:“对付他们两个还不用大祭司和二先生亲自动手,交给我等便是。”   他们很尊敬从浦,同样很尊敬从浦的六名弟子。   因为这些年来从浦真的是一心一意的为荒人着想,知白拼命布局就是为了让荒人一族能够走出雪原。   他们自然是看在眼里,心中同样更加尊敬。   世界就是如此,法理约束着世人,除此之外还有感情和道德。   白玉汤看着他们,眼中有着讥讽,微嘲道:“别只顾着杀人,如果一不小心被人杀了,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二先生没有理会理会他的话,也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七位荒人宗师,只是看着从浦,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   从浦看着吕轻侯和白玉汤二人,他眼中的遗憾始终没有褪去。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的死都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这份遗憾会被多少人铭记。”   白玉汤的面色很平静,或者说对于唐人来说敢于赴死就像是一个传统,唐人敢于死,唐人敢去死。   正是因为如此骄傲的唐人才能够铸就出这个庞大无比的帝国。   “不知道您死后会被多少人铭记。”   白玉汤往前走着,步伐并不快,相反还有些缓慢,一步一步的行走,边走边问道。   从浦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觉得会有多少?”   白玉汤想了想,说道:“我认为没有。”   从浦并没有生气,只是如同之前的吕轻侯一般觉得很是好奇,他是所有荒人最尊敬的那个人,若是真的死了,那一定会被千千万万的人铭记,可白玉汤竟然说没有人,所以他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白玉汤解释道:“待你死后,大唐的铁蹄会碾碎南雪原,杀光所有的荒人,下到孺子,上到老人,一个不留,人都死光了,自然也就没人会对你的死感到遗憾。”   对于唐人来说,战争一旦开启就没有和解,只会随着一方的灭亡而结束。   因为对于那些战死的唐人来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他们和解,他们所付出的生命,他们堆砌在凌烟阁里那永不安息的灵魂需要另一方的覆灭消亡和终结。   血债!   血偿!   这一次从浦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对于白玉汤和吕轻侯来说,唐国很重要。   对于从浦来说荒人同样很重要。   吕轻侯向着前方跨了一步,地面上激起千层雪,书生意气喷涌而出,满身浩然席卷苍穹,书生用剑,护的是家国天下,护的道理和规矩。   他们生养浩然气,他们拔剑斩不平。   这一剑很强,将家国天下和生死全部寄托在了剑上。   千层雪花碎成粉末在四周形成了一道雪慕,遮蔽着所有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楚。   一道剑光穿过了雪幕斩向了从浦,这道剑光很强,让二先生多看了一眼,然身后的那七名五境宗师面色凝重。   但这对于从浦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开口夸赞了一声好,然后抬起了手,他穿着一身麻衣,十分朴素,那只手有些粗糙,就像是经常下地干活的老农,二先生抬手出现了千万黑洞,从浦抬手却什么也没有出现。   但就像当初抬手拦下子非那纵横三万里的剑气一般,吕轻侯这绝世的一剑被他轻松地握在了手里,然后捏成了碎片。   光是无形的,不会被握住,更不会被捏碎,但从浦却做到了。   吕轻侯的面色一白,握剑的手颤抖了一瞬。   四周扬起的雪幕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那里。   雪幕消散,吕轻侯站在那里,那七位荒人宗师的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因为白玉汤消失了。   万里摘星的速度很快,当雪幕消散,从浦甚至还没有放下那只手的时候白玉汤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把剑上闪烁着寒光,速度快本身就代表了力量,从浦来不及放下抬起的那只手,也来不及抬起放下的那只手。   但他没有动手,一片荷叶从水中飘了上来。   白玉汤的剑斩在了荷叶上,荷叶碎成了两半,断裂而开的两片荷叶包裹在了那把剑上,从浦转身抬手捏住了剑身。   而后轻轻地甩了甩。   一股巨力从剑身之上传来,白玉汤的身体被提到了半空中再度扔了出去,砸在了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吕轻侯起身接过,二人的身体同时摔在了地上,在白雪表面拖滑出了长长的痕迹。   “配合很好,剑意也不错,只是实力低了些。”   从浦看着再度站起来的两个人,开口点评了一句。   他二人加起来甚至都不如二先生强大,自然更加不如从浦。   断开的两片荷叶左右漂浮在他的身前,那是两片很简单的叶子,拿在手里就像是一张纸一般脆弱,但放在从浦的手里这两片叶子就能够杀人。   他的面色平静,只是眼中的遗憾之色愈发浓郁,大唐总是英才频出,如果这些人能够出现在南雪原,那他们荒人一族的实力无疑能够得到很大的加强。   两片叶子破开空气斩了出去,四周空间像是被定格下来一般,一切事物全都巍然不动,只有那两片叶子如同刀剑一般斩向了白玉汤和吕轻侯的面门。   吕轻侯偏过了头,这两片叶子的速度太快,快到了他躲不过去。   白玉汤闪身站在了吕轻侯的面前,长剑竖在身前。   绿色的荷叶斩在剑上,白玉汤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砸在了吕轻侯的身上,二人摔在地上同时深陷入到了地面当中。   一片叶子消散,另一片叶子再度斩了过来。   那速度很快,快到了白玉汤都没有时间重新举起那把剑。 第730章 那把刀   白玉汤躺在地上,吕轻侯躺在他的身下。   两个人深陷雪中,抬不起手,自然也就举不起剑,只能看着那半片荷叶飘向白玉汤的喉咙,斩破后继续飘向吕轻侯的喉咙。   二人无能为力。   长剑不会被抬起,但众人的耳畔却响起了一声刀鸣,就像是有人在磨刀,刀刃摩擦石头发出的交击声响,听起来很好听,但却很危险。   磨刀是为了让刀变得更锋利,让刀变得更锋利是为了杀人。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刀鸣,刀鸣之声显得无比清澈和干净,这是很强也很纯粹的刀意,当今世上拥有如此纯粹刀意的人并不多,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半片荷叶已经飞到了白玉汤的喉咙之前一寸,但却无法再进分毫,就这么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力量变回了在普通不过的荷叶。   刀鸣之音还在空中回荡,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高昂,渐渐地二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从浦抬头看着天上,五先生南川半蹲在地上痛苦无比。   其余七位荒人宗师面色苍白,身形不停倒退,心中震撼无比。   这是谁的刀?   谁能够斩出如此强的一刀?   清澈的刀鸣之音缓缓收敛,激荡的雪慕早已散去,一个人从遥远处出现落了下来。   这人穿着一身青衣,肩膀略微耷拉着,他的眉眼之间满是平静,一身气息也是纯粹无比透着平和。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刀,一把短刀,一把很普通的短刀。   他就站在那里,就像是要将整个南雪原一分为二,他身上的刀意并不强,但很纯粹,很清澈。   那是最原始的刀意,那是一把刀最原始的模样。   大道的起始,所以至简,至纯。   这是陈落!   青角司陈落。   白玉汤和吕轻侯从雪面之下挣脱了出来站在他的身侧,他们二人只是受了一些轻伤,算不得太严重。   二人对着陈落行了一礼。   陈落认真的回了一礼。   青角司的人最是守礼。   那七位荒人宗师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模样,他们从陈落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那是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危险,与白玉汤和吕轻侯不同,他们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陈落的强大和不可抵抗。   “再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我就在想,大唐这一次究竟来了多少人,来了几个人,来的那个能够对付我的人是谁,我想了很久,扶玉不可能来,卫二爷和柳然想来应该去了雪国皇宫,难自在和清境流未必能够稳胜于我,所以来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你。”   从浦看着陈落,平静道:“而正如我所料,来的那个人也的确是你。”   陈落略低着头,就像荒人尊敬子非一样,对于眼前这位守护了荒人不知多少年,始终在为荒人的未来谋划的老者,他同样很是尊敬。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解决不掉长安城的事情,但我能够解决长安城外的事情,如果大唐就此而亡,那么我会拉着前辈一同陪葬。”   “这盛世最终会走向如何我并不清楚,我所不需要看清全局,我只需要做好子非需要我做的事情,而子非要我做的事情很简单,杀你,仅此而已。”   当初陈落在圣宗之时,他的实力能够排进前十五。   如今再度修行数年,再加上萧泊如留在他脑海当中的那道剑意,实力再度进步了不少。   难自在和清境流杀不掉从浦,但陈落或许可以。   从浦站在院内那方小池的边缘,低头看着眼前清澈的水面,轻声道:“我很佩服子非,大厦将倾自知无力回天,所以想要拼尽全力最最后一搏。”   他的脸上并没有恐惧,就像有可能被杀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陈落没有说话,右手紧握着那把刀,刀意环绕着手腕不停盘旋:“前辈现在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   他来这里就是要杀从浦,二人之间的胜负大概在五五之间,谁都可能会死。   但陈落从来不担心死亡以后的事情。   从浦摇了摇头,说道:“那不重要。”   一片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在大唐有很多情侣都会选择在冬季一起去街上行走,他们不会撑伞,从早上走到晚上,直到雪花落满了身上,染白了头发。   南雪原的雪花足够巨大,较之唐国和荒州都要大上不少,只是这些雪花并不能落在地上,陈落等人的头发也不会被染上霜白。   因为陈落身上的刀意很强,雪花刚刚从云层中生出便被卷成了碎屑。   碎屑随风飘出去很远,众人头顶形成了一片空白。   在一些画道大家作画的时候总是喜欢留白,留白这东西很讲究,方寸之地亦显天地之宽。   这算是陈落的留白,他的刀虽然被握在手中,但这片天地却仿佛到处都有。   陈落身上的气息不停地攀升,他站在那里就是在蓄势,蓄更高,更足的势,他看着站在池水边缘的从浦,问道:“那什么才重要?”   从浦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无论今天我会不会死,那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唐国会被灭掉,荒人能够走出这片雪原,能够过上更加美好和富足的生活。”   陈落说道:“其实你们永远也不可能生活的安稳。”   从浦皱眉道:“为何?”   陈落解释道:“且不谈大厦将倾,即便是大厦已倾,陛下等人尽数身死,荒人也无法在大唐的土地上完好无损的生存下去,因为唐国虽灭,唐人却还活着,唐人会一直反抗,从生到死,而唐人很多,你杀不完。”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和隐患。   唐人天生傲骨,他们不会屈服于别人的统治,尤其是覆灭自己国家的人。   从浦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大唐很大,荒人会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区域,至于治理天下的事情总有很多时间去做。”   他相信荒人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陈落也相信无论如何唐人都会抗争到底。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大祭司,认真道:“你我所谈都是日后的事情,而眼下只需要做一件事。”   从浦回头看着他,身上的气息逐渐提升。   陈落继续说道:“我和你,注定只能活一个。”   他抬起了那把刀,苍穹裂开两半,云层翻涌破碎,两侧乾坤倒悬,脚下土地崩裂。   日月隐没天外,山川坍塌消亡。   遥远的时空尽头响起了逝去的低吟声,自长河中流淌出了英魂的不屈。   陈落举起了刀,刀光划破一切,锋芒毕露。 第731章 两个人   他的刀很强,强到了从浦不敢大意,强到了二先生面色无比凝重,强到了让池水当中尚且仅存的那几只荷叶尽数粉碎。   很多修士都会选择使用武器,其中用刀剑的最多,其次便是用枪者,但同样有很多愿意赤手空拳战斗的人存在,比如陈知墨。   比如从浦。   他侧开了身子,向着左侧迈了一步,刀光在身前划过,飘扬的发丝断了数根。   刀光掠过,紧随其后的刀势却更为庞大的镇压了下来,从浦躲不过去,他也没有想要躲过去的打算,双脚踩踏在雪面上,柔软的雪面对他来说就像是坚硬无比的土地一般无法陷落下去。   刀势当头而下,身上的麻衣裂开了一个线头。   从浦双手垂在身侧,他抬着头,就像是一棵傲立在雪原之上永不凋零的常青树。   孤刀携风雪,风雪笼罩大地,却无法撼动那棵常青树分毫,刀势零落消散,在地面上划出了纵横交错的深浅痕迹。   刀与剑不同,本就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兵器。   陈落用刀同样讲究一个直字,他的每一刀都很简单,但每一刀都很难招架,因为他的刀很沉,因为他的刀足够锋利。   南雪原上并没有什么景色,例如那好看的扶桑花海也在极遥远的地方,大祭司修行这些年也喜欢讲究一个清静,所以这里只有一处小池,一棵神树,两座木屋,四面栅栏。   还有碎了的荷叶,掉入水里的青蛙。   这一刀足以毁掉很多东西,就像是寒夜里拂过村镇的寒流冷风,但这一刀什么都没有毁掉,因为从浦就站在那里。   凛冽的刀势消散的无影踪,陈落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刀斩杀从浦,他甚至不认为自己能不能够真的杀的掉从浦,他是很简单也很纯粹的人。   他相信天地间很多道理,因为懂得并且遵守的道理足够多,所以他创建了让许多唐人敬仰的青角司,因为身处天地行得正走的直,所以天下人都知道下一任的书院院长不是陈先生,也不是子非,而是陈落。   当初他认为萧泊如不该死,以四境之身战五境,险些身死,就是因为道理二字。   如今来到南雪原同样是为了道理。   唐国的道理。   一刀杀不死从浦,但他可以再斩出一刀,刀刀无穷尽,就如同先前说的那般,最后总会死一个人,并无所谓是谁。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刀光,从浦的脸上并没有恐惧之色,他再度伸出了手,天地间飘落的雪花尽数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抬手迎在了刀光上,刀光与雪花同时化为乌有。   二人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且身后的缝隙,遥远处的一座山峰崩塌四散。   从浦向前走了一步,无数散碎的白雪在他的脚下凝聚出了一道桥梁,他踩踏着天地间的银白色缓慢行走,就像是行走在生死路上的神魔。   狂风吹散了头顶的黑云。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啪的一声轻响。   众人闭上了眼,似乎是被刀光和风雪所迷乱,当他们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天空中的二人已经各自向后退去。   从浦身上的麻衣裂开了一道缝隙,脚下的银白桥梁向着如同飘絮一般缓缓消散,又像是星光点点逝去。   陈落握着刀,面无表情,他就站在苍穹之上,并不能看清楚受没受伤,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他的目光仍旧是那般的让人信任。   握着那把短刀的手还是握的很紧。   二人在天空之上彼此对视着,刀鸣之声再度响起,脚下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冰雪开始倒流,这一刀仿佛抽空了冰川白雪,斩尽了天地自然。   陈落站在其中,一股股无形的刀意在身体四周环绕,地面忽然起了一阵风,那并不是寻常的风,那是春风。   南雪原从来不会出现春风,因为南雪原永远都是冬季。   但这一刻却升起了一阵春风,那是大唐的春风,那是唐人的魂。   陈落身上的气息愈发高昂着,激昂着冲霄而起,整个南雪原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这股刀意,这是来自唐国的刀,这是坚守道理和规矩,却欲要破开天空和束缚的刀。   刀光迎面而来。   二先生面色剧变,五先生南川的身体早已经深深地埋入到了雪海当中。   吕轻侯和白玉汤秉着呼吸。   这就是陈落,青角司陈落。   这就是唐人,为了大唐敢于赴死,敢于去死的唐人。   天下从来不缺少这种人。   从浦的眸子微微眯着,身上的麻衣猎猎作响,灰黑的头发向后飘荡,他知晓眼前的陈落已经不单单只是单纯的陈落。   他用的刀也不再是单纯的刀。   但他身上的刀意却仍旧很是纯粹,因为那是唐国的刀,那是无数唐人所寄托希望的一刀。   所以这一刀很强。   但从浦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忌惮之色,陈落的身后站着整个大唐,他执掌唐国刀剑欲要破开那道枷锁,那是唐国的意。   从浦的身后同样站着很多人。   他代表着荒人一族,他代表了荒人的未来,他将荒人一族未来的所有全部都压在了这一场战役上。   身后已是悬崖,摔下去就会死,那就不能落下,甚至不能后退。   所以面对着这一刀刀光从浦甚至就连半步都不曾退却,就连目光都不曾闪烁分毫,他往前走去,身体在刀光之下映衬的无比渺小。   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十分高大。   就像是一个巨人。   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单单用手并不能接住这把刀,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苍穹之上响起了一声巨响,似乎整座天幕都在摇晃。   世间一切全部都定格了下来,脚下的大地不在断开,自天而落的雪花停顿在了半空中,流逝的黑云悬停在头顶,就连没有行踪的风也停顿了下来。   南雪原上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   但时间还在流动,因为众人还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依旧能够自由的行动。   定格的不是时间,也不是人,而是这整座南雪原。   从浦看着陈落,眼中带着敬佩和杀意,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有握住,掌心中也不会出现什么东西。   天裂开了。 第732章 四季就是四季   或者说苍穹分开两半。   倾覆的黑云露出了一个大洞,阳光从破开的洞口当中穿透而过,照在了整座南雪原上,地面上的皑皑雪白退去,一片碧绿的草原凭空出现,然后是五光十色的光多。   这些花草没有根茎,没有根源,就这么生长在白雪之上,并且不停地扩散,渐渐地覆盖了整座南雪原,数百万里之广阔。   这是人间独有的生机。   身后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山林,前方不远处有着一汪大湖出现,壶内有跳动的大鱼和数不清的青蛙。   白雪化作了清澈的泉水,死寂的雪原上出现了强烈的烟火气。   那是人间的烟火气,是充满生命的烟火气。   山林内有野兽在奔跑,刚刚诞生的鹿儿在喝着鹿奶,不远处匍匐着一头虎视眈眈的猛虎。   脚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传来了如同闹市一般的嘈杂声音,就像是人声鼎沸。   金色的麦子生长在左手方向。   郎朗的读书声从右侧响起。   这全部都是人间的景象,或者说这不单单只是人间的景象。   这是从浦心中的景象,是他所希望的,所期盼的荒人一族未来的景象,这全都是南雪原上所没有的东西,阳光,花草,山林,鸟兽,学堂!   放在大唐里简单而又简单的东西,对于生长在南雪原上的人们来说却是无比奢侈的东西。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所普通不过的生活。   陈落携唐国希望凝聚刀意,从浦便携荒人大义再造人间。   这不再是二人之间的碰撞,这也不再是二人之间能够简单分出的生死,这更像是国与国的碰撞。   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天上,在这种时候根本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过,就连眨眼都是一种奢侈。   脚下的人人间很美好,耳畔传来的诵读声直逼心灵,但陈落的刀却始终握的很稳,落下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知道荒人不可能与大唐共存,二者之间也只会有一方能够留到最后。   就像当年的唐国不是没有提出过共存的主意,但荒人并不同意,他们不甘心融入大唐和唐人成为一类人,他们也不甘心成为大唐的附属。   他们想做王者,他们想做胜利者。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让双方的仇恨越来越深,直到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可能和希望,只能随着一方的覆灭和消亡才能够彻底结束这场持续了数百年的争斗。   阳光照在从浦的身上,脚下的生命力化作春意向上升起融入到了他的掌心当中,那抹阳光也被他握在了手心里,这些都是南雪原原本所没有的东西,现在全部都出现在了身体当中,他所感受到的力量和强大完全是一种崭新的体验。   这样的感觉很特殊,也很满足,他想要让所有的荒人都拥有这样的感觉,他为此奋斗着穷极一生。   当刀光与阳光碰触在一起的时候没人知晓会变成什么模样。   直到二人面对面站着。   无比强烈的光芒从头顶之上炸开,绚丽却夺目,让人无法直视,下方的众多宗师强者全部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直到片刻之后方才重新睁开。   天空之上已经变了模样,昏沉压抑的黑云早已是凌乱不堪,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在黑云当中不时的闪烁着身影,战斗还在持续,刚刚那一击固然强大,但是还并不足以分出胜负。   脚下的花草和耳畔的读书声并未消失,远处似乎能够依稀看到之前还匍匐在地的猛虎已经飞奔了出去。   刚刚才喝完鹿奶的小鹿被按在了地上,母鹿远远地跑出去了很远,回头望着,却不敢朝会走。   大自然就是如此,优胜劣汰,食肉者食食草者,食草者食草。   草生长在土壤上,食肉者死后孕育土壤。   世上大多事情都是如此,一个又一个的圆圈组成的生物链维持着世间的均衡和需要。   天上的事自然有天上的人处理,地面上事情还需要地面上的人去处理。   二先生侧目看着白玉汤和吕轻侯二人,开口问道:“在你们来这里之前,不知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吕轻侯问道:“什么事?”   二先生回答道:“陈落可以对付师尊,那么谁又能够对付我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吕轻侯和白玉汤自然不会是二先生的对手,有些问题能够得到答案,而有些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所以吕轻侯没有说话。   白玉汤抱着剑,同样没有开口。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迈开脚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他走的很慢,并不快速,因为他想要好好地,仔细的感受一下脚下的这片生机勃勃,在满是皑皑的雪原上能够出现这样的场面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   这样的巨大场面也是五境宗师无法做到的,从浦之所以能够做到是因为他借用了荒人一族的力量和信仰,这并不是随时都能够动用的,那是只有在绝境当中产生了一丝明悟之后才能够拥有的短暂力量。   就像是云雨当中破开乌色的阳光,温暖且稀少。   他这几年来在荒州行走了很多地方,感受过春夏秋冬,体验过四季更替,那是很美好的东西,让人难以形容,也难以忘却。   因为春天是春天,夏天是夏天,秋天就是秋天,冬天就是冬天。   四季分明之所以叫四季分明就是因为它四季分明。   那都是他从前在南雪原感受不到的东西。   如今脚下的感受足够真实,他甚至能够嗅到迎风而起的花草香气,听着遥远处传来的兽吼和鱼儿跃出水面再度砸落的巨大水生。   这或许并没有荒州之上所感受到的真实,但他此刻的心情却远远要比在荒州之上的时候要复杂和兴奋的多。   荒人谋划了很多年,理应得到更好的环境,荒人理应拥有更好的生活。   所以他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却走得足够坚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们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太长时间,付出了太多代价,我们的意志很坚定,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更改我们的意志,而如今你们既然要拦路,那就要准备好付出拦路的代价。”   “踏脚石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踩塌的粉碎。”   二先生抬头看着他们二人,轻声说道。   吕轻侯轻声道:“二先生又如何能够确定拦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一块踏脚石,还是一块跨不过去的山峰?”   脚下的风吹完了花草,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二先生抬头看向了吕轻侯和白玉汤的身后,在那里出现了一个人。   天地间出现了一支笔。   那人踩在水墨上,手持一幅画卷迎着他走了过来。 第733章 墨海铺就的星河   这墨水宛若山海,这画卷就像人间。   人间广阔,山河壮硕,从来没有任何一张纸,任何一支笔能够画完这整个人间,但不知为何,当那白衣男子踩踏着漆黑如墨手持一杆半鹿半羊的毛笔,头顶漂浮着一张白纸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很荒诞的想法,似乎眼前这人手中拿着的就是这整个人间。   这是一种很虚幻的想法,但却的的确确出现在了他们的心绪之中。   二先生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吕轻侯和白玉汤各自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前的地方空了出来,白衣男子落在了地上,脚下的墨海消失,头顶的白纸仍旧在漂浮,上面是真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里握着笔,半鹿半羊,软硬兼施。   这是一根好笔。   剑修的手里握着好剑,琴师的怀里抱着好琴。   作为天底下最出色的画师,苏声晚的手上自然也有一支好笔,只是他从前很少会去使用,这几十年来用过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苍穹之上的刀光不停闪烁,脚下风南雪原裂开了不知多少缝隙,从浦闪过陈落的攻势,身上麻衣碎成数段,他低头看向了地上小院,目光在苏声晚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很欣赏苏声晚,二人在画道上的造诣都是极高,只是始终没有机会分个高下,想来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二先生刚刚询问陈落拦住了大祭司,谁能拦你。”苏声晚站在雪面上,白衣胜雪,他看着身前不远处的二先生,平静道:“我想试试。”   书院的人都喜欢试一试。   这算得上是传统。   当初大唐的草黄纸上有着数百年来最优秀的五个人。   陈落,子非,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   如今陈落在天上,子非在桃山,王知唯缩在武当,醉春风去了虚境。   这天下还有谁能站在二先生的面前呢?   苏声晚可以。   所以他来了。   就站在这里,言语平静的想要试一试。   那根笔被他拿在手里,头顶的白纸出现了一朵花,那是很好看的话,这片南雪原上所没有过的花。   墨海重新凝聚在了背后,横贯长空像是深邃的星河。   苏声晚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二先生,白衣朝着一侧飘扬,他的长发束在脑后,并未披散下来。   二先生同样也在凝视着他,脸上并未出现什么特殊的神色,有的同样也只是平静,当苏声晚出现在天空当中的瞬间,他便知晓了自己和眼前这个从画卷中走出的男子只能存活一人。   大唐是个了不起的国家,它孕育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   而荒人一族优秀者同样不少,但能够顶天立地的就只有从浦的这几名弟子而已。   四先生江临伞已经死在了荒州。   大先生在虚境并不知晓此刻发生的事情,三先生在桃林与子非分生死。   知白不知去向。   五先生南川被埋在雪里。   二先生还在此处。   假以时日他们都能够成为荒人一族当中真正的顶梁柱,但终究只是假以时日罢了。   “我常听师尊提起你,只是却是初次见面。”   二先生对着苏声晚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苏声晚本就是个浪荡不羁的人,但这时候来到这里代表的就是书院,那就要守礼。   于是他躬身回了一礼,说道:“我从未来过南雪原,你也从未去过大唐,自然不会相遇。”   二先生笑道:“我以前常常想着能让师尊时刻提在嘴边的人究竟能够画出什么样的画,用的是什么纸,握的是什么笔,磨得又是什么墨,我想过有机会从你手中讨一幅画送给师尊,他一定很高兴。”   这是来自敌人的赞誉,也是很高的评价。   苏声晚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从来不吝啬于自己的画作,石安城的小茶楼,封丘县的县衙,百泗水的城门口,普陀山的石头,每个地方我都留下过一些画作,因为他们是唐人,因为那是我唐国的地方。”   他看着二先生,认真道:“但你不是,荒人没有资格欣赏我苏声晚的画作。”   这是国仇家恨,这是你死我亡。   二先生显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听到这话之后也并没有生气,只是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现在不画的话,以后就再也欣赏不到如此绝世的画技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自然是在说苏声晚会死,人死了自然就再也画不出来画了。   他很自信。   二先生的自信来源于实力,同样来源于心境,在大祭司的六位弟子当中,他与三先生两个人的心境是最平和的,并不喜欢争斗,但却背负着不得不战斗的责任。   苏声晚听了这话侧目想了想,然后道:“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   吕轻侯和白玉汤眉头一皱。   二先生也是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旋即问道:“为何会改变主意?”   苏声晚解释道:“因为我想用这幅画送你离开。”   “离开哪里?”   “离开这凡尘俗世。”   这就是死了的意思。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就开始吧!”   苏声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在头顶之上的那片白纸上再度出现了许多的花草,许多的景色渐渐浮现成型,然后勾勒出了一个愈发完美的画卷。   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处很完美的地方。   十分漂亮。   那是先前子非与苏声晚见面的地方,那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任何的言语在那样的美丽之下都显得无比脆弱,就只有他头顶的那副画才能够最完美的呈现出来。   二先生抬头看者,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沉醉之色,他好奇问道:“这是哪里的景象?”   苏声晚淡淡道:“这是人世间为数不多的景色,只有我一人知晓便足矣。”   保护一个地方最好的方法并不是你能够派遣出多么严格而又周密的保护,而是那个地方从来不会被人知晓。   二先生同样点了点头,难得的没有反驳。   只是如同从浦一般,愈发的觉得有些遗憾。   各自的话已经说了足够多,再聊下去就显得很是唠叨,于是苏声晚握住了那根笔,双脚脱离雪面和花草,腾飞到了半空中踩踏在了墨海铺就的星河上。   他手持那杆笔,雕刻着最美的盛世天唐。   二先生站在他的对面,苍穹凝聚黑洞,截断了墨海星河。 第734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二人的实力应当在伯仲之间,在没有正式交手之前并不知晓谁会占据上风。   头顶的黑洞使得雪原都跟着变了颜色,四周方圆千里的空间都出现了无数条无形的锁链,在天地之间不停地游走,串联着枷锁和牢狱,试图将苏声晚禁锢在原地无法移动。   纸上的花草从画内飘出,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环绕漂浮在了他的身侧四周。   一座由数百根锁链形成的牢狱朝着他笼罩了下去,只是瞬间便将其关押在了其中,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部都布满了锁链,并且在不停地收缩,这是二先生最擅长使用的方法,用精神力凝聚牢狱,将敌人囚禁关押其中。   天地之间的灵气仿佛被隔绝在外,抽调一空,头顶的黑洞落下了一道光芒,黑洞是黑色的,但落下来的光芒却是无色的,你甚至无法看到,只能隐约感受到有一道光从苍穹之上照落而下。   光芒落在了锁链上,横亘天空的无数锁链渐渐出现了些许轮廓,像是一条条长满鳞片的长蛇在空中蜿蜒游走,朝着苏声晚一点点的攀爬过去。   苏声晚站在墨海之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四周的花草忽然生出了很多种子随着清风四下飘着,飘向了天地之间的那无数条青蛇锁链,种子落在锁链上开始扎根,然后生长,绽放,最后再度散出种子。   如此往复的重复着,渐渐地所有的锁链都长满了花草,所有的锁链都无法在向前一步,那化作的青蛇和生长的鳞片也在缓缓消失。   苏声晚抬起了笔。   脚下的墨海当中跃出了一条大鱼,大鱼从星河中跳起,将笼罩着他的牢狱撞出了一个大洞。   无形的光落在了大鱼的身体上,被满身墨色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花草生出根茎,无数花瓣从空中落下,就所过之处发出了一连串的爆炸声,生生不息渲染了方圆千里。   无形的锁链消失干净,化作的青蛇翻滚着蒸发。   四周重新恢复平静,一条大鱼自天空当中游动,围绕着苏声晚上下跳跃。   从前有句话叫做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放到这里却恰好反了过来。   鱼儿并不单单只会遨游在水海之间,它能够遨游在苍穹之上,变得更加广阔和肆意。   脚下的雪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条长蔓从雪原下方拔地而起向着天空之上升腾,就像是支撑天地的柱石,高不可攀。   四条长蔓破开云层笔直的插入到了头顶的黑洞当中,无形的光顺着长蔓流淌下来,无数种子飘飞到了长蔓上,再从长蔓上开出花来。   黑洞中的灵气在不停地消散,顺着长蔓导向地面逐渐的流失。   苏声晚提笔以天地为纸在画着什么,长蔓上的花朵绽放的愈发鲜艳,花粉从空中随风洒落天地,让本就开满了花草的雪原增添了一些真实感。   黑洞在缓缓缩小,二先生看着遍地的花草轻声说道:“师父曾经说过,大道万千,不分高下,每一条路走到最后都是无比强大,这是我第一次和精通画道的人对战。”   他的眼中有着欣赏,眼前这幅画面不像是分生死,更像是在欣赏一种绝美的景色。   即便是心性在如何暴虐,手段再如何残忍的人在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忍不住心生感慨,生出刹那不忍动手的想法。   苏声晚这一连串施展出来的手段十分花哨绚丽,很多时候花哨往往意味着华而不实,但他的手段不同,华丽的同时充满了攻击性,这就是画道,真正的杀招往往就隐藏在那份美丽之后。   这些手段固然强大,但是却并不能奈何的了二先生,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这一点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大鱼在苏声晚的脚下缓缓游着,在墨海当中露出了半个背鳍,墨海星河之上漂浮着一层花粉,看上去就像是真正的星光一般熠熠生辉。   他看着二先生说道:“万千大道从来就没有高低之分,有区别的仅仅是我们这些行走在道路上的人罢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像是要分生死,更像是在唠着家常,因为二人都知道,今天就是他们彼此可能拥有的最后一日时光,二人当中总要死一个,没人知晓死的人会是谁。   所以他每个人都很珍惜现在尚存的时间。   二先生开口道:“无数人行走在路上,前仆后继的生生死死,最终能够走到尽头认清这一点的又有几个呢?”   天空当中的黑洞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自其中生出了巨大的吸力缓缓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是一面圆镜照射除了笔直的光柱将苏声晚笼罩在了其中,黑洞开始逆向旋转,释放出了足以分解一切的强大力量,那自雪原地面拔地而起的四根巨大长蔓开始了风华,由外而内一点点的开始蒸发成了云雾。   四根巨大的长蔓消失干净,那自苍穹黑洞当中落下的光芒落在了苏声晚的身上。   脚下的墨海开始蒸发,那遨游在墨海与天地之间大鱼发出了呜鸣声,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痛苦一般不安的围绕着苏声晚来回游动着。   花草开始枯萎,随风飘在空中的种子尽数凋零。   二先生抬起了手,他的手掌轻轻往下压着。   天空似乎塌了下来,那是一望无际的云朵压了下去造成了天空坍塌的假象。   从浦拨开云雾露出了太阳,二先生将拨开的云雾当头压了下来,雪原上再度出现了大片的阴影,只是这些阴影并不漆黑,但却充满了压力。   大鱼游动到了苏声晚的身侧,他抬头轻轻抚摸着大鱼的脑袋,轻声说道:“这片天空很高,每个人都在往上爬,站在上头的俯视着下方,站在下方的仰视着苍穹。”   大鱼的情绪变得安稳了下来,脱离了他的手掌朝着天空之上游动。   二先生问道:“如果是两个站在一起的人彼此对视,那该如何?”   苏声晚想了想,说道:“要么并肩而行,要么下去一人。”   二先生说道:“看来我和你之间能够继续往上走的终究只能剩下一个人。”   苏声晚点了点头,认真道:“那个人或许不是我,但一定也不会是你。”   话音落下,大鱼跃向高空,白云压下,狂风拂过身躯。   它身上的鱼鳞褪下,一片片的朝着地面掉落。   大鱼游进了白云内,它的身上生长出了一片羽毛,若隐若现之间,一只大鸟出现在了云雾之内。   风还未停歇。 第735章 高山流水,我见青山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是山海经上对于大兽鲲鹏的记载。   鲲是鱼,鹏是鸟。   鲲鹏可以在鸟与鱼两种状态之下随意转换,无论是哪一种都极为强大,并不在真龙之下。   只是鲲鹏的数量比真龙还要稀少,更是绝迹在了真龙消失之前。   在如今的天下并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鲲鹏,但他们知晓此刻飞向苍穹云雾之间的那只大鸟就是大鹏。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二先生抬头看着穿梭在云海当中的鹏鸟,钦佩道:“恐怕当今世上也就只有你苏声晚一人能够让鹏鸟再现。”   这是实话,当今世上只有苏声晚一人有这份能力画出最完美的鲲鹏。   鹏鸟煽动翅膀,卷动着天空之上所有的云雾重新卷回了苍穹,压抑宛若天塌的感觉骤然消散,一股清明落了下来,那是雪原之上的阳光,是大祭司从浦洒落下来的明亮。   鹏鸟仰天发出一声鸣叫,化作一道流光进入到了黑洞当中。   逆转足以分解一切的黑洞之力并不能撼动鹏鸟分毫,它身上的羽毛甚至都没有半分紊乱。   鹏鸟进入了黑洞中,黑洞之下亮起了一点微光,那是一个细小的光点,不如蜡烛,不如灯笼,更不如月光。   如此弱小的微光在空中炸开并不能带起什么刺眼夺目的光亮,只是轻轻炸开,就像是一片梅花遮住了窗口。   就像是一点烛光染红了青苔。   梅花遮不住窗口,烛光却能够染红青苔。   那一抹微光消失,覆盖在头顶天空上的巨大黑洞也跟着消失。   二先生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看着苏声晚,那双眸子却变得无比明亮。   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是旗鼓相当的欣喜。   鹏鸟穿过黑洞并不能全身而退,在天空中发出哀鸣,然后死去,身上的羽毛如同这雪原上的雪花一般朝着下方洒落,然后在途中化作星光散去。   就像是遗落在凡尘的星沙,散发着短暂的徇烂,却足以震撼世间。   脚下的墨海还在流淌,苏声晚仍旧站在那里,他的手里提着笔,头顶之上的那副画中出现了一座高山。   二先生却消失在了原地,朝着苏声晚疾驰而去。   满地的花草同时脱离了地面,那座高山从画中飘出拦在了身前,苏声晚提笔画着水墨,水墨流淌像是清河。   二先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动作,就只是朝前行走,迅速而平淡。   他的身周围绕着一层淡淡的气息,就像是最原始的乳色,并不强烈,但却十分分明。   他踩踏着花草,踏过了高山,穿过了清河出现在了苏声晚的面前,那双眸子当中闪过了一道精光,苏声晚脚下的墨海忽然间变得沸腾起来,水墨在滚烫下开始燃烧并且缓慢蒸发。   二先生抬起了手。   日光落在了他的手上,他将阳光握在了掌心里,掌心放在了苏声晚的额前。   天地之间仿佛变得更加明亮,自从陈落与从浦升空之后南雪原上就再也没有雪花落下,这一缕阳光显得十分耀眼。   苏声晚依旧提着笔,滚烫的墨海之上出现了一条小船,他站在了小船上,船帆遮住了额前的日光。   沸腾的墨海之内飞出了一条蛟龙,蛟龙翻滚凝聚着黑色乌云,带起了八百里云泽。   二先生侧开身子,手心的阳光化成了一朵梅花。   梅花落在了蛟龙的头上。   墨水凝聚而成的蛟龙发出一声惨叫被硬生生的蒸发干净,苏声晚的身体朝后倒退着,在墨海之上滑行出去很远的距离。   脚下的木船变得残破,他身上的白衣染上了血红色,沸腾的墨海却平复了下来,燃烧的火焰也随之消失。   海中连接清河,河水洒在了二先生的身上。   河水变成了刀剑,发出了金铁焦急碰撞的声响,二先生抽身后退,衣衫一角断裂开来。   鱼儿在墨海之上翻涌跳跃,苏声晚站在断裂的木船上注视着他,抬手擦拭了一下胸前的鲜血,淡淡道:“大祭司一共有六名弟子,最沉稳的大先生,最强的三先生,最狠的四先生,最霸道的五先生,最聪明的六先生,这些名头在唐国之内口口相传,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头。”   “却唯独二先生的名声最轻,他们说二先生最是中庸,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我看过很多英雄侠客的传义,里面每个人之所以让人爱戴和尊敬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格特点,每个人都有一个极为突出且引人注目的特点。”   “但二先生却没有,以前我总会认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或许二先生本就不算出色。”   他说到这里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停止了声音看向了二先生。   二先生并没有擦拭着嘴角的鲜血,也并没有继续在此发动攻势,而是好奇的问道:“那你现在如何看?”   苏声晚说道:“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还是一如之前那般想法,二先生就是六位弟子当中最为中庸的那一位,如果不是因为师徒和师兄弟的情感束缚,你最想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找个地方安静修行,远离这些生死厮杀,你不在意名利,没有自己喜欢和厌恶的东西,过眼云烟飘在眼前你仍旧会看,但不过去改变。”   “秋日里掉落的最后一片叶子让人心疼,但你只会心疼却不会动手将其捡起重新挂在树上,你的心很平静,你对一切都不执着,因为所有的一切在你看来固然有遗憾,但却不重要。”   “无欲无求,无欲则刚,从浦六位弟子当中最无求最中庸的你,往往才是最让人感到惊讶的。”   这应该是在夸赞。   二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那双眼睛愈发的明亮无比:“人生难得一知己,我现在倒是并不想杀你了。”   高山流水。   我见青山。   知己最难求,偏偏都是对手。   就像是李休和知白。   就像子非与三先生。   就像苏声晚和二先生。   苏声晚叹了口气,他同样很是遗憾,也很了解从浦之前的遗憾。   他说道:“可惜,我却要杀了你。” 第736章 画道大成   二先生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去说什么你未必杀得掉我之类的话语,墨海分出一条支流向着他流淌过来,所过之处生出了琼楼玉宇,一座座堂皇的宫殿拔地而起,里面响彻着钟鼓之音,让得天生本就所剩不多的云雾彻底消散的一干二净。   远处山林内的动物们全都抬起了头,那刚刚饱餐一顿的老虎同样抬头看了过来。   清澈湖水内跳动的大鱼露出了半个身子安静的趴在水面上,地面上的花草被压弯了身子,露出了皑皑白雪。   更远处的雪山开始坍塌,山上积存了不知多少年的雪花雪崩似的往下滚落。   此处四周并没有荒人的部落存在,大雪崩塌的山峰自然不会埋葬到行人,落在地面增高了近百米,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钟鼓之音穿过积雪震碎了那座山峰,泥土和石块落在了雪面上,深深地陷入到了松软的白雪里。   神树的树叶往下落着,那间木屋已经不复存在,化作了废墟。   院内的一方小池仍旧很是平稳,水面上泛着轻微的波澜,那只青蛙紧紧地攥着荷叶边角上下飘着,抬头看着天上的动静。   坐井观天和坐在池塘中观天其实是不一样的,因为井口的天空就只有井口那么大,池塘上的天空却是真的有那么大。   二先生侧耳听着这钟鼓之音,一道道无形的波动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身后的白雪化作齑粉变得更加松软,但他却站在天空之上抬手抵在了堂皇宫殿之上。   那只手上的力道很轻,就是这很轻的一只手却按住了不断生出的琼楼玉宇。   二先生的身上忽然溢出了一种光亮,或者用光亮来形容并不准确,他的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却将这天地间的阳光全部都吸收到了他的身上,但阳光落在身上却并没有亮起,像是被深渊吸附了一般灰黑暗淡。   他站在天空中,明明是身处此方天地却给人一种游离在外的感觉,这也让苏声晚明白了为何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并不会泛起光亮。   因为二先生虽然就站在眼前,实际上却站在另外一个地方。   “看来你的神修即将大成,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战斗,或许十年后就有机会踏足六境。”   苏声晚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开口说道。   六境是很难踏足的一个境界,当今世上除了萧泊如之外再无一人飞升,由此可见一斑,休说是一个十年,即便是几十个十年也未必能够踏上半步。   有些修行天才从初境到五境可能只需要十年,但他们从五境到六境可能需要几百年几千年。   纯粹的说六境并不是一个境界,而是一个层次。   他并不能靠着单纯的修行去提升,更多的还是需要感悟,对道和心的感悟。   眼下苏声晚说十年后二先生有机会踏足六境,自然是认同了他对道和心的感悟已经足够,这是很大的认可。   二先生说道:“十年后的事情没人知道,眼下的才最重要。”   苏声晚点了点头,这话的确很有道理:“我没见过大先生和三先生,三先生一定是很不错的,但想来大先生一定不如你。”   世人皆知大祭司从浦六位弟子当中最出色的便是大先生与三先生,但现在苏声晚却说二先生要比大先生更出色。   这自然不是在挑拨离间,而是真的就是如此。   如果论实力来说的话,现在的二先生是比不过大先生的,但是二先生足够通达,他对自己的心感悟的最为透彻,所以他距离六境很近,十年后一定有机会踏足,这就是更强。   二先生微笑道:“等大师兄从虚境出来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他要比我强。”   苏声晚哦了一声,说道:“那看来我要拭目以待了。”   二先生从另一方空间中脱身出来,重新站在了此方天地当中,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开始如同溪水一般流动了起来,最后全都汇聚到了掌心当中。   他的手按着琼楼玉宇,掌心上的阳光覆盖在了所有的堂皇宫殿之上。   宫殿的墙壁开始生出裂痕,无数阳光从裂痕当中朝着四面八方四散溢出,楼宇开始坍塌,响彻四周的钟鼓之声随之消失,山林内的猛虎低下了头,清池内的大鱼落下了身子。   四周生出的一切景象都随之破灭,化作虚无就像是从来都不复存在。   那只手很轻,就像是落在青石墙上的一片柳叶。   但就是如此轻盈的一只手却在刹那间摧毁掉了所有的琼楼玉宇,墨海变得干枯,清河尽数蒸发,飘荡在空中的种子与花草也随之不见踪影。   所谓虚无便是一切皆无。   苏声晚手持墨笔花开世界,二先生掌控神修沟连天地,凝造黑洞,执掌破灭。   强大的精神力在天地之间织造出了一张大网,每一根丝线之上都闪烁着如同烟尘一般的虚幻,这张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像是要将他们全部都包裹当中。   白玉汤的速度很快,但他并没有躲闪,只是抬头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张大网从头顶落下。   吕轻侯持剑而立,锐利的眸子始终在盯着不远处仍在观战的那七位荒人宗师。   他们之间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在看着天空之上的那两方战场。   苍穹之上的那处战场并没有显现什么太大的动静,但从那时而闪烁的刀光当中便能够感受得到其中的凶险和冷厉。   苏声晚踩踏在破碎的小木船上,小木船漂浮在干枯半数的墨海当中,他手中的那支笔再往下滴落着水墨,头顶的白纸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以前我一直在想,究竟怎样才算是画道大成,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次在西崖城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的年纪并不大,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每天站在城前用炭笔对着一块大石头画画,她画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些东西甚至就连我都不曾见过,心生好奇之下我便开口询问了一句她画的是什么东西。”   苏声晚的眸中出现了追忆之色,脸上不自禁的出现了一抹笑容,就像是在回忆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二先生没有说话,安静听着。   苏声晚继续道:“她说她也不知道,她没有离开过西崖城,也没见过太多东西,因此画出来的全部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事物。”   “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所谓画道大成并不在于画,而在于创造。”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巨网,抬笔画了一个巨大的交叉十字。   “创造这世上从未出现过的东西,谓之画道大成!” 第737章 是你不如我   他抬手画了一笔,天空之上巨网之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倾斜着交叉在了一起。   这只是普通的两道笔画组成的十字,但苏声晚是用一笔画成的两笔,这便不再普通,十字亮在空中,若隐若现的透露着无比凌厉的锋锐,仿佛要将这整片天空划开。   这很凌厉。   所透露出来的气息让垂落而下的巨网开始变得模糊并且切割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痕,如同羽毛一般出现了边角随着风朝上飘去。   细微,柔软。   像是泡沫。   那一道十字在空中变换着模样,众人都在抬头看着,被风吹拂翘起边角的十字向着更高处飘了上去。   然后和那张落下的大网碰触在了一起。   十字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在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泛起波澜,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天空当中的巨网也在缓慢下落并且收缩着四面的边角。   一根网线崩断,在方圆百里响起了一声脆响。   发出了啪的一声。   二先生的面色略微苍白,身上的阳光变得愈发浓郁,他就像是太阳在散发着无尽的光亮,一根完全由精神凝聚而成的丝线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天空上,就像是一根银针上下穿插着,不停地缝合着断裂的巨网。   苏声晚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身上的白衣染着鲜血和墨色,头顶的十字变得愈发稀薄。   他抬起了手,毛笔插入了墨海里,然后再从墨海当中提了起来,流动的墨色星河开始重新泛起波澜,滚动的水流声听起来就像是滚滚惊雷一般响彻在耳畔。   墨水化作一头巨兽,从星河中抬起了头,涌入到了天上的十字当中。   巨兽在嘶吼,墨海在流淌。   沿途的星光无比璀璨,那十字绽放出了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亮,上面燃烧着一层薄淡的火焰,抬眼望去就像是徇烂的星河在燃烧。   巨网不停地崩裂断开,一根又一根的断裂声不绝于耳,那飘荡在网格当中不停穿插缝补的针线速度渐渐变得快了起来,但是哪怕是再快的速度也无法比得上星河燃烧的速度。   断裂的响声不在传出,并不是因为巨网不在崩裂,而是因为那十字开始燃烧成了一团星火。   火焰顺着网线一根根的蔓延,直到将整片天空都燃烧了个干干净净。   巨网从空中消失,苏声晚脚下的墨海也已经几近干枯,那只星辰巨兽发出了一声呜咽,对着苏声望点了点头后便化作星光点点散去。   苏声晚的右手轻轻垂在身侧,他的手里提着笔,手掌不停地颤抖着,鲜血从胳膊顺着衣袖往下流淌,一滴鲜血落在了地面,让凋零的花草盛开,让满是冰雪的地面为之笑容。   又一滴鲜血落进了脚下墨海,让剩余不多的墨色变成了血色,翻滚的愈发汹涌,在脚下掀起了波涛骇浪。   二先生苍白着脸,身周环绕着一层灰败之气。   二人在刚刚的对抗中谈不上胜负输赢,但苏声晚的确占据了一些上风。   “你之前说我十年后可入六境。”   二先生目光注视着他,开口说道。   苏声晚点了点头,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便没有说话。   二先生继续道:“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早些。”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二者看似不一样实则却是想通的。   当年混沌未分,从无到有创造除了修行功法,大道万千。   如今体系成型,花团锦簇,那就要从有到无创造出新的东西。   二者的共同点自然都是创造,去造就以往没有过的东西,苏声晚称之为画道大成,二先生却知晓这本就是通往更高的道路。   而苏声晚已经开始在上面行走,并且走的十分顺畅。   二人并不吝啬于对彼此的夸赞。   苏声晚行了一礼说了声感谢。   二先生摇了摇头说这是应该的。   他看着苏声晚,沉默了会儿继续说道:“我很想与你继续战斗下去,就这么直到一方身死,但这件事关系太大,并不只有你我,所以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是要让别人插手。”   苏声晚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那是要让荒人七位宗师也来插手的意思。   他并没有感到恐惧,闻言后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让人插手,就意味着你没有必胜我的把握,你的心已经如同这天上的巨网一般出现了裂痕,你不如我。”   他不如他。   这是二人交手这么长时间以来苏声晚第一次以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二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如果不是此事关乎太大,我未必会输。”   苏声晚微笑道:“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大唐与荒人在这一刻都是命悬一线,我可以不顾所有将自己投入到这场战斗当中,享受这场生死,我不会去担心失败后的事情,因为我相信最后赢的一定会是我。”   “而你的牵挂太多,这一次的荒人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投入到了这一场的生死当中,所以你不能输,你会用尽一切办法获得胜利,你怕输。”   “而恐惧,恰恰就是失败的开始。”   二先生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沉默着并未反驳,他知晓苏声晚说的有道理,也知晓现在就是这个道理。   他的性子最是中庸,不偏不倚,无欲无求,对所有事情的欲望都不高,但却会为情感所累,他师父在乎荒人,他的师兄弟们在乎荒人。   他便也在乎。   在乎就意味着无法失去,无法失去就意味着不能输。   看着他沉默着并不开口,苏声晚抬头看着天山纵横的刀光轻声道:“每个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都会有所选择,我相信不止我们唐人能够慨然赴死,你也可以,但你心有牵挂,那就做不到慨然赴死。”   二先生想了想,然后道:“话虽如此,但正如你所说,这是我所在意并且牵挂的东西,为了它而退让或许会让我不如你,但却不会让我的心产生裂痕,而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几人插手,你要打算如何赢我呢?”   他看了看下方驻足而立的七位荒人宗师,开口问道。 第738章 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后悔的   数量与质量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只是在有些时候量变能够引起质变。   苏声晚的实力很强,下方的七位宗师加在一起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就像当初萧泊如一人一剑斩杀了绿海数十位大妖王一般,许多人都会身处在同一个境界当中,但实力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但此刻还有二先生在,吕轻侯和白玉汤只能拦下两个人,尽全力可以拦下三个,拼死能够拦住四个,不是他们不强,而是眼下留守在此处的荒人宗师都有着诸天卷前三十的实力,他们想要以二对七,无疑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剩下的荒人五境一旦加入战场,苏声晚必定会输。   届时二先生腾出手来与从浦师徒二人联手,陈落就算再强,也会输。   只是战场之所以是战场就是因为哪一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像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总会留下一处生机和意外。   苏声晚低头看着下方的荒人几位宗师,然后轻声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加入其中,我或许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你又如何确定他们真的能够插手进来?”   二先生眉头微皱,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神修之力渗透着方圆数百里,数百里内没有任何异样,没有雪花落下,没有野兽奔腾。   没有花草凋谢,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会突然出现。   那他的依仗是什么?   二先生疑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声晚站在墨海上,自从巨兽化作星光消失之后,本就已经干枯所剩不多的墨海此刻已经变成了墨河。   头顶的白纸裂开了一道口子,从画卷当中往外流淌着极精纯的天地灵气。   他对着二先生说道:“这场战斗关乎着大唐的生死,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手?”   每个人做事都希望有十成的把握,所以每个人做事都喜欢留一个后手和底牌。   陈落与苏声晚乃是唐国承上启下的中流砥柱,他们的性命很值钱,轻易不能折损,也没人愿意看到他们冒险,此刻既然一起来了,那就意味着有一定的把握。   溢出的灵气收缩回去,裂开的纸画也重新恢复,就像是从来没有破开过。   墨河飘出了几滴墨水,由下而上落入了画卷当中。   那幅画上散发着灵韵。   二先生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敢相信,挑眉问道:“自成世界?”   苏声晚点了点头,画卷在头顶摊开,然后出现了一个漩涡,与其说是漩涡,更像是一座门户,那是一扇透明的门,但从外面看上去只有泛着木刺的门框边角,边角之内是一间小院子,极简单的农家摆设,院内拴着一头青牛,青牛后方的墙角堆着一套沾染泥土的农具。   在小院中央的黑土上摆了一个水缸,看起来似乎不是给人喝的,因为在水缸里面的清水上漂浮着一些细碎的草料,应该是那头青牛喝水用的地方,地面并不平整,水缸下的泥土更是被漏下来的水给打湿的坑坑洼洼。   泥土不是青砖,青砖被水打湿依旧平整,而泥土被水打湿就会变得高矮不平。   但那水缸却没有倾斜或者倒地,虽然相隔甚远,但众人还是能够看得见在那泥土之上,水缸之下的一处边角放着一把剑,剑身之上覆盖着一层灰尘,就像是许久都没有人移动过那把剑一样。   覆盖着灰土的长剑看起来甚至不如一根村口老人拄着的拐棍,就像是破铜烂铁,拿抹布轻轻地擦一擦都会感到麻烦。   二先生的目光只在那把剑上看了一眼便掠了过去,因为在那间小院当中并不单单只有一头青牛,还盘坐着五个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注视,坐于院内的五个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朝着外面看了过来,旋即与苏声晚对视了一眼后从门户中走了出来。   他们从画中走了出来,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   二先生感受着眼前五人身上隐隐传出的强大波动沉默了会儿,说道:“画中世界,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牌。”   苏声晚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分个生死了。”   他画道大成,以画成世界,这五位宗师便是妖域的五位大妖王。   站在下方的七位荒人宗师面色凝重的朝着天空之上飞了过来,远处地面上的白玉汤和吕轻侯也跟着站在了五位大妖王的身侧。   这是势均力敌的一战,最后究竟能够鹿死谁手还尤为可知。   苍穹之上的阳光消失了一半,如果仔细感受就会知道那一半的阳光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刀光遮挡在了身后。   那是陈落的刀。   身下雪原半数消融。   苏声晚脚踏着墨河,沐浴在刀光之下朝着二先生走了过去。   二先生不闪不避,闪烁着光亮分庭抗礼。   ……   ……   南雪原上的动静很大,无论是冰雪还是山峰都随之支离破碎,除了脚下的那棵神树还在坚韧的生长着之外,便只有南雪原最深处的桃山还是一方净土。   这座桃山很大,桃树很多,桃花更是数不胜数。   在满是冰雪寒霜的南雪原上,这座桃林便是不可多得的美丽地方。   而此刻的桃林就只有两个人。   两个男人。   他们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动手,面带微笑就像是参加咏梅的文会。   但是从满地残破的梅花和赤红的鲜血当中则是能够看得出来,此地刚刚经过了一场十分恶劣且残酷的战斗。   三先生的衣衫很碎,也很凌乱,他的胸膛不停起伏着,身上的气息萎靡至极,整个人都是虚弱到了极致,就俩站在那里都需要用手撑着树干。   “我赢了。”   他开口说道,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子非盘膝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任凭梅花落在手上,轻声说道:“你赢了。”   三先生的口中不停流着鲜血,问道:“挡下了那一枚天之痕,后悔吗?”   子非输了,现在不会死,但过会儿就会死,如果没有挡下那一枚天之痕,死的就会是三先生自己。   子非摇了摇头,笑着道:“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求,我求的便是身边人过得更好,这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三先生沉默了会儿,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于是便踉跄着身子朝着桃林之外走去。   他与子非擦肩而过,一言不发。   子非抬头看着天上的眼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了眼前让自己看的更清晰了一些,然后笑的更加开怀。 第739章 虚空中走出来的人   子非死了。   这是很可惜的事情,无论是放到唐国还是放到整个天下,这都是最为遗憾的事情,一个横压一代的人,一个同代无敌的人,一个注定会踏足六境甚至能够望一望七境的男人。   三先生觉得十分遗憾,这是世上最值得可惜的事情。   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停顿了脚步,回头说道:“此间事了,大唐的覆灭必不可免,我会帮老师和二师弟解决陈落和苏声晚,这或许是你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刻钟时间,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我会帮你完成。”   二人即便是身处桃林之内,仍旧能够感受得到遥远处的刀光和花草。   子非放下了遮着阳光的手掌,想了想然后说道:“没有了。”   三先生皱眉道:“没有?”   子非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大唐会覆灭,我认为不会,我的遗愿自然会有唐人帮我完成,应该用不到你。”   三先生微微愕然,旋即回头看着他诧异道:“你认为大唐会赢?”   子非再度点了点头。   三先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不通。”   他的确想不通,就连横压一代的子非都即将死在这桃林当中,大唐如何能赢?   子非解释道:“唐人很骄傲,大唐也很骄傲,在这个国家当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子非这个名字可能会是信仰,但绝对不会是唯一的信仰,或许最终赢得会是我们也说不定。”   三先生不再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转过了身继续朝着桃林之外走去,不在驻足也不在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子非在原地安静坐着,随意的捏起了一片桃花放在鼻前闻了闻,淡淡道花香被吸入了胸膛。   慨然赴死是很多唐人都喜欢做的事情,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生死的确不怎么在意,又或者说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对于自己的生死都不太在意,如果抛却家庭和朋友,抛却一切的情感束缚,对于孑然一身且孤独久伴的人来说,所谓生死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   “今天的阳光还真刺眼。”   在三先生消失之后,子非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之将死的时候还真是没用,就连抬手遮挡一下阳光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这样也好,也好。”   四下有风起,山林内的桃花遍地而起,左右飘着,落在了他的头发和肩上。   笑容渐渐在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消失,衣衫之下的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天地之间的声音越来越小,梅花铺在身上。   阳光忽然消失在了他的脸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突然挡住了一般,留下了阴影和清凉。   子非感受到了身前的变化,勉强用着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遮挡住了当头而落的阳光,留下了阴影与清凉。   这人站在这里,一身的黑衣,比黑夜还要黑。   他低头看着子非,身上的肌肤比雪还要白。   子非抬头看着身前突然出现的男子。   这名男子也在低头看着他。   黑衣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身侧轻轻地划了划,虚空当中生出了一道裂痕,他将手搭在了子非的肩上,迈步走进了虚空当中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空旷的桃山仍旧十分安静,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桃花随风往下落着,只是和之前区别的是此刻的桃花落在了地上,并未曾落在肩上。   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山风还在吹着。   桃林还是桃林。   ……   ……   唐国和阴曹,南北雪原,万香城与阴曹之间的争斗吸引了整座大陆几乎所有的目光,这场战争的牵连之广泛也是数千年来最大的一次。   五大派,绿海,妖域都有所参与,可谓是声势浩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唐国境内,对于之外的事情倒是并没有太大关注,就像陈落等人去了南雪原一般,如今孤注一掷的大唐并没有将战场固执的放在一处,而是分散到了各处。   子非的谋划很简单,这次的危机是对方覆灭唐国的大好时机,同样也是大唐覆灭南北雪原的大好时机,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一个机会,现在要看的就是谁能够把握的更好。   和南雪原此刻阳光普照不同,北雪原上的天空依旧是昏沉且黯淡的。   冷厉的风雪不停飘飞,整个雪国皇城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冰城。   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日,众人交手了不止一次,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伤势。   其中扶玉的和千观的伤势最重。   银白的长枪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扶玉冷眼看着面前的雪女。   雪女身上的伤同样不轻,但比他还要好上一些,毕竟有着护城大阵的加持,她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要比原本更强一些。   千观和雷王二人合力迎战三人,原本应该占据上风,但是护城大阵忽然运转起来,不仅能够增幅雪国强者的战力,甚至还与其一同攻击了起来,导致雷王猝不及防之下无法防备,千观为了救他所以才受了伤。   好在柳然和卫二爷实力高绝,力压自己的对手,即便对方有着护城大阵的加持,依旧牢牢地占据着上风。   放眼场中落入下风的人分别由清境流和难自在以及千观雷王和扶玉。   并不是扶玉不强,而是因为作为下一任雪皇继承者的雪女太强,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扶玉自然会更胜一筹,只是有着阵法加持,反倒是落入了下风。   除此之外还有血衣人,他虽然是祖神,但是如今毕竟并未完全恢复,面对雪皇的攻势只能够凭借自己独特的神境招式化解,有实力自保,却并没有实力对雪皇造成威胁。   如此状态若是长此以往的僵持下去,血衣人要么逃离此处,要么死在这里。   雪皇抬掌震退了他,淡淡道:“这就是神?”   血衣人面无表情的屹立在苍穹之上,身化万千生出无数个血衣,他抬着头,天空之上的所有血衣人汇聚成了一朵莲花。   整座雪国皇城轰然一震。 第740章 莲生二十一   血色的莲花在天空之上炸开,巨大的莲花碎成了无数细碎随同着雪花一同纷纷落下。   雪皇的身体在空中倒退出去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是他除了当年面对薛红衣之外,第一次被人击退。   “时代总是在不停进步着,百万年前的神放到如今,又能算得了什么?”   雪皇从莲花中露出身影,他抬手轻轻地掸了掸肩上的风尘,看着血衣人平静说道。   这个世界总是日新月异的,百万年前的修士与现如今的修士站在一起竞争,赢得未必就一定是百万年之前的,胜负都在五五之间。   因为修行这东西无论怎么进步提升最终都需要朝着道感悟。   而对于道的感悟无论在过多少年都是没有捷径能走的。   无数莲花花瓣如雪般落在身周,血衣人并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被轻视的愤怒,因为他是神。   无论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无论面前站着的人有多么强,都改变不了他是神的事实,而神就是要高人一等。   这话很难听。   但这是事实,世上有很多无法改变的事实。   人能弑神,却终究不是神。   雪皇看出了他的想法,倒退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了血衣人的面前,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握,掌心当中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仿佛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皇城四周的温度忽然骤降变得极冷,雪原上的天气本就寒冷,固然谈不上滴水成冰,但也是顶风尿三寸。   血衣人低头看着雪皇空无一物的手掌,在那只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的面色却变得认真了许多:“看来你的境界比我想象的要更强一些。”   他可以感受得到,那表面上什么都没有的手掌其实握着一道本源之力,那是寒冰一类的本源,是大道本源的一种,非入六境不可掌控,如今的雪皇竟然能够掌握一些本源之力,可以说如果当初没有伤在薛红衣刀下的话,现在的雪皇恐怕已经入了六境。   雪皇面无表情,寒冰本源在掌心中绽放成了一朵冰花,整个天地之间的落雪全部都化作了寒霜,血衣人的头发染上了白色,他的双脚之上渐渐被一层冰霜包裹。   “境界高低并没什么,就像是人是神同样也没什么区别,从生物的角度上来看人类或许要低于神族,但人一样能够弑神,我想这一点你最好清楚。”   雪皇看着他,淡淡道。   雪族其实并不算人族,只能算是类人族,就如同妖域和荒人一般。   只不过此刻他口中提到的人是一个广义,泛指,并不单纯指的就是人族。   而是在说所有神以下的存在。   同时也是在提醒血衣人,神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毕竟大破灭之后世上的神早已经全都消失了。   祖神没有说话,身上的血衣被极低的温度冻住,纵使这皇城之上的风云再大,也无法吹动分毫。   这就是本源的力量。   血衣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他抬起手轻轻地弹了弹手指,一股与人间不同的力量跃然指上,那股力量被他轻轻弹落在了脚面的冰霜上,寒冰开始融化。   他抬头看着雪皇,平静道:“你未入六境,只能掌握些许的本源之力,但你不要忘了,我是神,我曾经凌驾在五境之上,哪怕如今无法恢复全盛的实力,但对道的感悟依旧存在。”   话音刚落,随着雪花一同被冻结在天空上的莲花碎片被重新向着地面落了下来。   他抬起手轻声说道:“混沌生复莲,莲生二十一,瓣瓣不相同,莲花是这天地之间与大道最接近也是最契合的东西,甚至比人和神都要接近,你可知晓万古前后所出现的第一朵莲花现在何处?”   雪皇眉头微皱,淡淡道:“不会恰好就在你这里吧?”   血衣人摇了摇头:“从时间长河的起源直到现在为止,无数人都在贪图那朵花,我曾见过,虽无法得到,但却从中感悟出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四下零落的莲花从围绕着血衣人的身体缓慢的旋转,最终在他的身前凝聚出了一朵血色莲花,与之前出现的那朵不同,如今的这朵莲花色泽更加鲜艳,虽然红如鲜血,却并没任何的血腥味传出,反而带着淡淡的道韵,让人一眼见了就觉得心神一震。   血衣人淡淡道:“万古前的第一朵莲花共有二十一瓣,我站在那朵花前感悟了数千年,凝聚出了自己的第一道本源。”   他摊开手掌,漂浮在身前微微旋转的莲花落在了他的掌心当中:“感悟总有残缺,我这朵莲花并不是复瓣,而是单瓣,所以只有十八瓣,但已经足够让我距离最终的大道更进一步。”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然后就再度闭口不言,但意思却已经足够明确。   你和我都能够掌控本源,你只能掌控些许,而我却能够完全掌控,纵使境界实力不如你,但你想要赢我,却也未必做得到。   雪皇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说话,只有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   雪国皇城的护城大阵还在不停的运转着,皇甫理乃至妖域的四位宗师都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场中还占据上风的恐怕就只有柳然和卫二爷以及圣龙族长了。   叶开更是以一敌三,起初还能凭借足以洞穿切割一切的飞刀和自身出色绝尘的速度周旋甚至压着雪国三位宗师打,但随着这数日的时光流逝,在大阵的压制下他如今也是渐渐落在了下风,在敌方三人的攻势下捉襟见肘起来。   雪女身上的衣裙已经变得破碎,露出了胜雪三分的双肩和肌肤,她遮在脸上的面纱已经消失不见,露出了那张足够惊艳天下的面容。   鲜血在她的身上流淌着,肩膀处有一个伤口,那是被扶玉打伤的伤口。   但她要伤的比扶玉要轻。   “你们就要输了。”   雪女环顾着四周战局,平静说道。   她的面容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仿佛这周遭天地的一切都无法让她的心产生任何紊乱或是波动。   扶玉持枪而立,冷厉的目光注视着雪女,问道:“在胜负未分之前,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雪女淡淡道:“难道你以为你们能赢?”   扶玉说道:“如果没有这皇城大阵,最后赢得一定是我们。”   雪女说道:“这世上没如果,而你们也一定会输。”   扶玉沉默了会儿,轻声道:“也许未必。”   这话不像是在狡辩,雪女眉头微皱,狐疑的看着他。   扶玉挽了一个枪花,枪尖轻轻地点在半空中,皇城之内泛起了一阵涟漪,下方的皇城之中同时升起了两道强大的五境气息。   诸葛十三与棋魔出现在了天空上。   棋魔的手里捏着一方残破的虚无之印。   护城大阵破了。 第741章 冰的世界   这就是异变突生,也是谁都不曾想过的意外。   雪女的面色大变,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惊骇和森然。   四周的雪国宗师也都是纷纷抽身后退彼此站在了一起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无比意外。   皇城上空的战斗突然陷入到了极短暂的停歇当中,每个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给震撼的无法言喻。   雪国的护城大阵,仅次于长安城的极顶尖阵法,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破掉了?   甚至在事发之前没有半点异样传出,那两个人是如何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怎么能够瞒得过雪皇的感知悄无声息的去往了阵眼之处?   没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即便是事实已经摆到了眼前,即便是棋魔手上托着的那枚虚无之印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这些雪国宗师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即便是自始至终都是胜券在握的雪皇都是面色阴沉了下来,目光凝视着棋魔和诸葛十三二人。   “棋魔?”   他开口问道。   虽然是在疑问,声音当中却充满了笃定。   放眼天下,能够做到悄无声息之间破除皇城大阵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当世阵道第一人方才能够做到。   棋魔点了点头,手掌闭合,捏碎了那方印记,残存的皇城大阵彻底粉碎,再也没有可能重新凝聚。   四周的温度变得更低,即便在场众人都是五境宗师仍旧能够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棋魔是李休的人,李休是大唐的世子,李来之的儿子,雪皇不是没想过棋魔可能会出现在唐国。   但他从未担心过,因为哪怕棋魔是世间阵道第一人,也绝对无法破的掉长安城的护城大阵。   在看到扶玉和柳然以及圣龙族长等人联袂而来的时候他也有过一瞬间的思考,思考棋魔会不会跟着一起来,但这种想法只是持续了瞬间便隐没了下去。   因为棋魔是个很怕死的人。   怕死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来了。   雪皇说道:“你让我高看了一眼。”   棋魔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但听到雪皇这句话后他还是行了一礼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护城大阵的增幅和加持全然消失,即便是算上诸葛十三和棋魔二人,雪国宗师的数量已经还要比大唐一方多上三人,但众人心中都知晓。   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渐渐朝着大唐开始倾斜。   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雪国宗师们的面色纷纷开始凝重起来,显然他们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唐的人数虽然少,但全部都是实力强横之辈,以十七对二十,获胜的几率要比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   雪皇点了点头,说道:“但这一次你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选择。”   棋魔因为怕死,所以活得久,做了很多能够保住性命的选择,能够保住性命就是好选择。   但这一次在雪皇看来却选错了。   棋魔摸了摸自己稀疏头发的脑袋,问道:“陛下何以见得?”   雪皇说道:“因为你选错了阵营,与我作对,自然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选择。”   棋魔笑了笑,淡淡道:“我跟在世子殿下身旁的时间并不长,却也学会了一件事。”   世子自然是在说李休。   雪皇也知道李休乃是李来之的儿子,于是难得的多问了一句:“什么事?”   棋魔想了想,想起了李休那几次明明可能会死却还要做的事情,于是说道:“有时候看似愚蠢的选择往往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愚蠢和合理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完全相反的词汇,但对于一些人与事来说,反而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四下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就在棋魔与雪皇说话的同时,短暂停顿之后的众多强者再次战斗在了一起。   诸葛先生加入了雷王和千观的战局,诸葛十三本就是极强大的存在,此刻没有了大阵的增幅,他的加入几乎立刻就改变了战局,打的雪国数位宗师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而棋魔则是与叶开联手对付那三位雪国宗师,扶玉也是立刻占据了上风,长枪如龙将雪女逼得节节败退,重新占据了上风。   雪女身为下一任的雪皇,本身实力自然十分强大,但面对唐国诸天卷上排名第三位的扶玉,终究还是略逊一筹。   下方的战局几乎全部都在被唐国压着打,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即便将目光调高放眼到整座大陆,大唐的实力也是最强的那一个。   甚至如果青山剑宗没有那两位六境的老不死坐镇的话,即便是这个天下第一宗也不如大唐。   这片天空很大,不停地落着雪花和红莲。   这雪永远都不会停,就像那朵红莲永远都不会凋零。   天空之上站着很多人,但是最高处的定然是雪皇与血衣人二人。   雪落寒霜。   红莲似火。   冰与火永远都是彼此对立的两种极端,见之则分生死。   要么火将冰融化。   要么冰将火覆灭。   “看来最后输的人会是你们。”   血衣人单手托着红莲,十八瓣莲花轻轻旋转,散发着玄而又玄的道韵。   下方的战局对雪国来说很不利,他看在眼里,雪皇同样也看在眼里。   但雪皇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忌惮,甚至就连丝毫的慌乱都不存在。   他看着血衣人说道:“在最后的结果没有发生之前不要轻易下定结论,这是你们刚刚说过的话。”   覆水难收,刚刚说过的话也并不能收回来,但是却能够将这句话化为己用。   血衣人受托红莲,在苍穹之上出现了一片红海,就像是日落时候的霞光亮在天际,耀眼且美丽。   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片霞光是由一朵朵红色莲花并列组成。   雪皇抬眼看着天空边缘,然后抬手捏住了一片雪花。   雪花在他的指尖消融,四周的温度却变得更低,脚下的大地覆盖上了冰川,坚硬且冰冷的寒冰覆盖着地面,一座座冰山拔地而起,一根根巨大的冰锥插在地上。   这股寒流朝着方圆千里蔓延,所过之处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冻成了寒冰。   雪皇的气息在不停地攀升着,就像是一股股洪流一般永无止境。   他摊开双臂,白衣飞扬,那张脸面无表情。   “你们或许忘记了一件事,这里不是大唐,不是长安城,这是本皇的皇城,这是本皇的世界。”   他的话音落下,遥远天边的红霞泛起了一抹白色,被冰霜覆盖。   耀眼的火光开始消失。   世界变得更加寒冷。 第742章 唐人的骄傲   冰霜似乎能够冻结一切,这是雪皇的领域,覆盖着方圆数千里,将所有人都囊括在了其中。   效果竟是并不亚于之前护城大阵所带来的增幅。   只是区别在于护城大阵是对雪国宗师产生巨大的增幅和加持,而雪皇的寒冰领域则是对唐国强者产生压制,二者虽然能力不同,但是最终产生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天边的似火红莲开始变得的凋零起来,莲花的花瓣出现了暗沉的蓝紫色。   大幅度的温度骤降让得唐国的诸位宗师们行动变得迟缓了一些。   “在本皇的领域当中,你们没有任何胜算。”   雪皇站在一根巨大的冰锥之上,宛若洪钟的声音充满威严的说道。   在这片领域当中,他就像是真正的皇者,一言一行都充满了霸道,他的言行就代表了绝对的规则。   妖域的四位宗师面色有些难卡,圣龙族长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恐惧之色,他始终都在压制着自己的对手,获胜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圣龙一族是最接近真龙的种族,生来便无比强大,他们的肉身体魄之力不逊色五境体修,即便是身处雪皇的寒冰领域当中依旧是行动自如,并不会受到限制。   要知道圣龙族长本就是这方天地当中站在最顶峰的那一小撮人之一,即便是单独面对雪皇,雪皇也未必杀得掉他。   当然他肯定不是雪皇的对手,但逃命却还不是问题的。   皇甫理的动作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护城大阵以破,凭借他的实力即便受到了一些影响依旧能够占据上风。   胜利的天平仍旧在往唐国这一方倾斜,尤其是柳然和卫二爷二人,他们本就是听雪楼的创立者,二人最喜欢的就是冰天雪地的场景,最擅长的也是这一类的功法。   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柳然与卫二爷就如同雪国之人一般,对于冰天雪地有着极强的适应力,身处在这寒冰领域当中不仅没有觉得有所压力,反而像是如鱼得水一般浑身气势更强三分,打的各自的对手苦不堪言。   血衣人看了一眼下方战局,淡淡道:“这是你的领域,但不是雪国其他人的领域,你或许能够赢我,但他们又要如何赢?”   这的确是个问题。   雪皇说道:“杀了你,本皇自然会去解决其他人。”   血衣人摇了摇头说道:“神之所以是神就是因为神有着不同于人的眼力,你或许隐藏的很好,但你的伤很重,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但我知道只要你继续战斗下去,被你压在体内的伤势最终就会如同火山一般爆发出来,到了那时,你会死,而他们同样会死。”   雪皇平静道:“也许在那之前,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   血衣人漠然道:“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杀。”   他的话音刚落,遥远天际之上被冰霜冻结的红莲猛地绽放出了耀眼的火焰,瞬间就将所有的冰霜蒸发干净,压盖着苍穹,朝着雪皇碾压了过去。   冰锥从地面上升起变得越来越高,锋利的尖锐刺穿了红莲火海,低到了极点的温度冻结着四周,那刚刚燃烧绽放的火海瞬间就被冻结在了一起,彻底的凝固了下来。   从外表看去甚至能够看到被冻结的火焰形状,但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炙热感觉,反而相隔甚远都能够感受到那仿佛能够连同灵魂一同冻结的冰冷。   血衣人的面色变得青白了一些,身上的血衣宛若火焰,他飞升到了红莲火海之上,一股股无比精纯的道韵从他的身上流淌进了海洋当中,无边无际的红莲火海忽然顿在了天空上不再往前蔓延。   停止了前进。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短短片刻的时间,然后便看到那无边无际的红莲火海忽然散开。   然后分离成了无数只煽动翅膀的火鸦冲破了被冻结的寒冰,朝着雪皇飞了过去。   无数只火鸦搭成了一道桥梁,血衣人踩踏在桥梁之上朝着雪皇走了过去。   雪皇抬手按在了最强方第一只火鸦的头上,那只火鸦停了下来,然后无数只火鸦全都停止了下来,雪皇的脚下生出了一层冰霜,然后站在了火鸦铺就的桥梁之上。   他脚下的冰霜很薄,仿佛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捅就能够将其击破,但就是看起来如此薄薄的一层冰霜却能够稳稳地站在火鸦背上,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血衣人来到了他的面前,无数只火鸦飞到了他的手上,他握着拳朝前挥了出去,炙热的火焰扑面拍打而来,就像是一股股的浪潮一般连绵不绝。   雪皇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抬手接住了这只拳头。   火焰与冰霜碰触在了一起。   火焰开始变得渺小,冰霜似乎也有融化的迹象。   二人踩踏在火鸦桥梁之上,大道本源的力量在他们的手上交织变换,声势之浩大,波动之广泛,让一旁战斗的众人时不时地为之侧目。   战局并不只是单单局限在一处。   在寒冰领域的削弱下,本就受了不轻伤势的扶玉在攻伐之时缺少了一丝一击必杀的机会,就是这么一个微弱至极的略逊丝毫使得他和雪女之间久战不下,雪女想要胜过他也不容易,二人现如今的状态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斗的是难舍难分,想要分出胜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分得出的。   卫二爷本就是性子冷傲之人,无论是做事还是杀人都是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从前是如此,此刻也是如此。   与他战斗的人乃是雪国排名第五的强者,名叫须乐童,放眼天下也是不弱于圣龙族长的强大存在,但在这时候却显得落尽下风。   “卫楼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须乐童被卫二爷一掌震退在空中滑行出很远的距离直到身躯撞塌了一座山峰之后方才停止下来,他擦拭着嘴角溢出的血液,沉声说道。   数日的时间过去,二人彼此都是了颇为严重的伤势,尤其是须乐童自己受的伤更重,除了当初薛红衣入皇宫的那一次之外,他数百年来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甚至让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也传出去了很远,即便是四周战局当中的其他人都是听到了这句话。   卫二爷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却没有理会的意思,闪身上前出现在了须乐童的身前,掌心凝聚风云,风云渲染乾坤,千变莫名。   其变化之道数不胜数,须乐童在周身凝聚出了一个坚固的灵气圆盾,一掌击打在圆盾之上,圆盾生出裂痕,须乐童的身体再度被震飞出去,那刚刚断裂倒塌的山峰顷刻间化作齑粉,就连半点遗留下来的泥土都不曾存在。   须乐童的面色骤然间变得苍白无比,他凝视着远处的卫二爷继续说道:“唐国最大的危机始终在长安城,凭借你们的阵容和实力固然破不开护城大阵但是却能够将长安城包裹的水泄不通,让皇后即便篡位成功也无法离开长安城半步,你们大可先动手退了攻打南境的荒人,退了南雪原之后再行解决长安城的事情岂不是更好?”   “即便是无法进入长安城,事后也大可扶李休继位,将皇后一脉的人彻底困死在长安城内。”   他的声音很急迫,但他的话语很真实,这的确是实话,也是一条解决大唐战乱的方法。   这一次卫二爷并没有继续动手,而是顿住了身体,冷然的目光注视着他,淡漠道:“如果如你所说,那么大唐就不是大唐,长安城是大唐的根,也是唐国的脸面和骄傲,如果任由皇后篡位不顾,置长安城于不顾,即便打退了来犯之敌,取得了胜利那也不是唐人想要的。”   “大唐要胜,就要没有任何耻辱的胜,长安城或许代表不了唐国,但大唐一定不能缺少长安。”   须乐童所言是实话,卫二爷所言同样也是实话,只是还有很多话没有说。   唐皇和太子在长安城,整座唐国七成的命脉都在长安城,如果置京城于不顾,且不说能否赢得了,在场诸位的脸上也挂不住。   最重要的是长安城真的很重要。   归根结底大唐是一个整体,任何地方都是缺一不可得,唐人从不拿别人的性命做交易,他们可以自己慨然赴死,却绝对不会拿整座长安城的性命做赌注。   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后叛国,普通人叛国都要背负一辈子的白眼和骂名,更遑论是一国之母?   堂堂的一国之母却选择了叛国,站在了自家子民的另一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   须乐童知晓卫二爷并没有说出全部,于是他继续道:“你们来到了雪国,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也有人去了南雪原,狐这是很愚蠢的举动。”   他现在落入下风,开口说话就是想拖延时间,但即便是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此刻他的眼中也是忍不住生出了一抹讥讽。   唐国的确很强,只是可惜过于自傲,力量太过分散,如果将去往南雪原的人也放到此处,或许真的有机会将雪国皇宫覆灭也说不定,又或者是来这里的人全都去往南雪原,那就一定能够将荒人彻底消灭。   他们能够选择拉下任何一方势力为大唐的没落陪葬,却偏偏贪心不足蛇吞象,两个都想杀,两个都想要。   这就是很愚蠢的事情。   卫二爷平静的看着他,目光当中的冷然之色并未有丝毫减少,他没有开口解释,因为这是永远也解释不清的事情,这片大陆很大,无论是哪个地方,哪个种族当中都会有不少骄傲的人存在。   但却绝对没有哪个地方的人会如同唐人一般骄傲。   唐人的骄傲并不是外表的骄傲,而是发自内心,源自灵魂,更像是一种傲骨,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会十分有礼的表达谦逊。   但当面临尊严或者家国的时候,唐人的骄傲会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骄傲,所以他们不肯放弃长安城,不肯坐视妖后祸国。   他们骄傲,所以他们在明知长安城无法破局的情况下选择了最极端的方法,如果大厦将倾,那就让所有的敌人都为此陪葬,人间需要朝阳,同样需要落日,当落日余晖消散的最后一刻,也是星辰开始闪烁凋零的开始。   他们骄傲,所以在明知全力以赴能够解决掉荒人或者雪国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选择这个最有把握的方法,而是将十成把握各自降到了五六成,兵分两路同时去了这两个地方。   他们骄傲,所以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此行成功,那就让普天同庆,普天同悲,如果此行失败,那就回头看一眼长安城方向最美的那场落日,看着大厦已倾。   然后葬身此地。   这就是唐人的选择。   留得青山在这种事情从来不会被他们放在心里考虑。   二先生没有回答。   须乐童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话,却发现二先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那里。   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速度很快,比之这数日以来的每一次交手都要快,而且很突然,甚至让须乐童一时之间都无法反应的过来。   无尽的寒冷凝聚在掌心当中,卫二爷脚踏苍穹之巅,身上青衫飞扬,那张脸毫无表情,那双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淡漠。   须乐童的反应很快,在卫二爷抬起那只手之后他便快速的做出了反应,只是仓促之间强行起身让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伤势更重,面色一瞬间变得宛若金纸,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但他终究还是有了动作,自知无法躲闪,所以同样抬起了手。   与卫二爷的动作相同,但须乐童的掌心当中却什么都不曾凝聚,只是在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雷电,雷电唤出了雷云,雷云密集形成了一片雷域。   雪原上竟然下起了雨,溢出的雨水就像是摇曳的柳枝,不停乱飘,不知会飘向那里。   卫二爷的手掌朝前探了过去。   须乐童咬紧牙关迎了上来,飘荡的雨水环绕着他的手臂形成了一条水龙,咆哮着向着卫二爷吞噬过去。   卫二爷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那只手还在向前。   二者碰触在了一起,水龙化作气体蒸发,天空之上的雷域就此消失,雪原上出现了刹那的雨水再度不见,须乐童的身体砸在了地面,砸的很深,动静很大。   卫二爷低头看着躺在地面生死不知的须乐童,并指成剑刺了下去。   天地悠然一静,通天的冰锥忽然炸开,一片火鸦的尸体落了下来,雪皇出现在了那个坑洞之前,接住了卫二爷的剑指。   然后抬手点在了卫二爷的胸前。   鲜血如水喷出,卫二爷的身体倒飞而出撞碎了三座山峰,他在尘埃中踉跄起身,胸前有一个血洞,前后通透。 第743章 天空之上洒落而下的瀑布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震惊了所有人,让叶开雷王诸葛十三等人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   本以为是卫二爷对须乐童的绝杀,谁能想到雪皇竟然会突然出现在下方插手了这场战斗?   雪皇的实力本就要强于卫二爷,眼下突然出手,措不及防再加上卫二爷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势,竟是一击得手,直接彻底重创卫二爷。   那道白衣威严的身影站在冰冷通天的冰柱一侧,目光冷淡的看着踉跄起身的卫二爷。   柳然几乎是在瞬间便抽离了战局闪身站在卫二爷的身前,在四周凝聚出了一层薄霜将重伤的卫二爷护在了其中。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上,血衣人与雪皇依旧在战斗着,两道强大的本源之力在空中剧烈的碰撞着,那地面上的又是谁?   目光微微一凝,柳然再度低头看向了冰柱之前的那道身影。   然后便看到地面上站在须乐童身侧的那身白衣逐渐变得透明虚幻起来,随着冷风和雪花消散。   众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雪皇在与血衣人交手的同时抓住了一瞬间的空隙来到了须乐童的身侧抬手洞穿了卫二爷的胸口而后重新回到了天上继续与血衣人进行着战斗。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短短一瞬的时间里完成的。   这已经不是速度够快就能够做得到的了,而是一种对于空间的运用,就像是当初子非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走遍了整个天下一样。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雪皇之前所言这是他的领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何?”   柳然偏头对着卫二爷问道。   卫二爷摇了摇头:“死不了。”   四周凝聚的冰霜更厚,围绕着卫二爷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保护在其中,柳然回头看着与他交手的那个人,轻声道:“你在此修养,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卫二爷没有说话,盘膝坐下尽可能的恢复一些伤势。   四周的战斗还在继续,只是每个人在全力战斗之余都要分出一些心思避免被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雪皇重伤。   柳然的实力要比卫二爷更强,但是他的对手同样不简单,即便是凭借老楼主的实力也只能做到占据上风,无法如同卫二爷一般快速结束战局。   在这片领域当中一定要速战速决,倘若时间拖得太长或许对血衣人有些优势,但雪皇的优势更大。   在场所有人对这一点都是心知肚明。   圣龙族长抬掌与雪国宗师碰撞在了一起,二人同时被震退而去,他所对战的是雪国宗师当中一位十分妖异的青年,力量阴柔诡异,角度也是刁钻难测,让人难以防备。   “这就是妖域最强者的实力?”   妖异青年注视着圣龙族长,嘴角轻轻扬起,讥讽道。   他虽然不是圣龙族长的对手,但差距却并不大,圣龙族长想要短时间内胜过他根本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只要下方战局不变,血衣人败在雪皇手里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听着眼前雪国宗师的讽刺,圣龙族长并未说话。   妖域与雪国本就是敌对的状态,妖域在北雪原更北的地方,当时曾与李来之联手逼迫雪国不得不退兵,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让大唐与妖域成为了联盟。   妖异青年冷冷一笑,竟然是不退反进朝着圣龙族长主动进攻,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剑,显然也是一位剑修,那把剑在冰雪的映衬下倒映着雪域的寒芒,这一点寒芒很细微的闪烁着,明明并不明亮,但却十分刺眼。   让圣龙族长的眸子闭合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时间,妖异青年的身体骤然化作一道剑光朝着他疾驰而去,那把剑上闪烁着的微弱光亮在一瞬间绽放到了最大,速度之快将苍穹云雾自中间分开了两半,剑光之锋利,让脚下大地裂开了一条深深地裂痕,冰雪从裂开的地面塌陷进去,许久之后都不曾落地。   裂开的缝隙就像是一道深渊,深不见底。   妖异青年出现在了圣龙族长的面前,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森然道:“不知我这一剑,和萧泊如斩出来的落仙峡比较起来,哪个更胜一筹?”   当年萧泊如在塞北用落仙剑在地面轻轻一划,大地两侧分开,出现了深不见底的峡谷深渊,因为他的剑名叫落仙剑,所以那道深渊也被世人称之为落仙峡。   这是唐国很有名望的一处地方。   何况萧泊如也是很有名的人。   提到剑修,天下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泊如,所有的剑修都想要追赶上那道身影。   明知很遥远,仍旧在不停的追赶。   因为即便相隔在遥远,也能够看到一个背影,能够感受到所隔的距离,直到后来萧泊如入六境飞升,天底下用剑的人就再也没有能够望其项背的。   即便是横压一代的子非,也从来不会拿自己去和萧泊如做比较,因为那是一种尊敬。   妖异青年这句话显得很狂妄,即便圣龙族长并不是唐国之人仍旧觉得这话很狂妄。   分开的云雾忽然顿住,裂开的大地也停止蔓延,那道剑光已经悬在了圣龙族长的面前。   顿住的云雾化作风雨落了下来,像是一片白布从空中垂下,圣龙族长睁开了眼睛,那道锋芒毕露的剑光竟是无法再往前一步。   风雨白布落在了身上,从空中落下像是真的瀑布一般,区别只在于眼前很静,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洒落的瀑布将二人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明明是透明的风雨却意外的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面更是没有丝毫的气息传出。   风雨形成的瀑布化作一个圆圈包裹着二人,用密不透风来形容或许并不合适,但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那微弱的寒芒和剑光消失不见,头顶的火鸦桥梁还在燃烧着,每一刻都会有一只火鸦从桥梁分离飘落而下,像是燃烧的红霞,凋零的炼狱。   一只只火鸦落下化作一片片红莲。   红莲落在了瀑布上,发出了滋的一声轻响,红莲四周燃烧的火焰消失不见,瀑布之上裂开了一个细小的缝隙,然后快速扩大,只是呼吸之间所有的风雨瀑布便全部都消失不见,露出了里面的情况。   圣龙族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条人立而起的巨妖,上半身像是巨龙,下半身则是人立的模样,这一幕很熟悉,正是当年在荒州之上被薛红衣一刀斩杀的那六境妖尸的模样。   这就是圣龙一族的本体。   圣龙族长抬手掐住了妖异青年的脖子将其提在了半空中,漠然道:“凭你,也配和萧泊如相提并论?” 第744章 疯狂的毁灭   妖异青年双手紧紧握着圣龙族长的手掌,双腿无力的垂落在天空当中,那张脸已经成了酱紫之色,他的双眼往外凸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挤爆而去,手上挣扎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小。   而那把剑已经被圣龙族长捏成了碎片,伴随着风雨瀑布一同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化作妖身本体的圣龙族长实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在他的胸口心脏之处有一点光亮在微微闪烁着,像是风中烛火,虽然在不停地摇曳着,但是却永远不曾熄灭。   微弱,但却坚韧。   这是圣龙心,出自圣心泉,每一位圣龙族族人在降生之时族内圣地圣心泉都会生出感应,然后生出一枚圣心。   圣心就像是黑暗中仅存的一点光亮,维持着希望不灭,维持着那颗心不灭,让自身不受四周影响。   圣龙族长虽然身处韩冰领域当中,但是却仿佛是置身于寒冰领域之外,妖异青年被他握住喉咙提在天上,气息开始迅速的萎靡下去。   “与萧泊如比,就凭你?”   他将妖异青年提到了自己身前,冷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   这是垂死之时,妖异青年脸上的恐惧之色竟然全部消失不见,那张青紫色的面庞上竟然是涌现出了一抹疯狂。   他无法开口说话,此刻也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的意思。   看到这抹疯狂之色圣龙族长的心头忽然生出了一抹不好的预感,他手掌用力想要捏断妖异青年的脖子却发现无论自己的手掌再如何用力也无法捏动分毫。   大惊之下想要抽身后退,却又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是无法松开,就像是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力吸纳在了妖异青年的脖子之上一般,无法动弹。   手上的力道小了一些,妖异青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你真以为能够如此轻松地胜过我?”   他的声音很虚弱,但他的眼中满是嘲讽。   一股毁灭般的力量从妖异青年的胸口之处凝聚,刚开始很平静,瞬间之后就变得沸腾无比,像是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一旦爆发便会一发不可收拾,难以阻挡的毁灭力量会从他的胸口之处炸开。   他竟然是想要凝聚大力量于体内爆开,从而将四周的一切尽数摧毁,包括圣龙族长。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会去拿自己与萧泊如比较?”   他看着身前巨大无比的圣龙族长妖身,声音很轻,微嘲道。   消失的风雨瀑布重新出现朝着二人的身体飘飞过去,圣龙族长面色有些难看,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但却始终无法挣脱妖异青年的强大引力。   “晚了!”   妖异青年笑着说道。   他先前的表现全部都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故意示弱,同时引起圣龙族长的愤怒和轻视。   事实表明,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抬头看着妖异青年嘴角勾勒而起的笑容,圣龙族长凝聚出来的风水瀑布朝着他的身体包裹了下去,体表忽然出现了无数片龙鳞包裹着全身。   妖异青年不再说话,体内酝酿许久的堪称毁灭级别的能量轰然炸开,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震动的整片天空都是为之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掉落一般。   强大无比的毁灭之力炸开,爆炸范围席卷了方圆数百里,就连雪国皇城里的一些建筑都随之一同毁灭。   四方战局当中正在交手的众人纷纷散开,退后老远然后目光惊惧的看着那爆炸之处。   风雨瀑布早已经被巨大的能量蒸发干净,众人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那里。   雪原之上全部都是雪,泥土被压在深厚的白雪之下永远都不会露出来,天空之上的爆炸声音很大,能量炸裂倾泻而出的巨大波动使得苍穹看起来如同水面一般波乱着。   巨大的波动震碎了白雪,雪花成了齑粉,齑粉如同烟雾。   烟雾遮蔽了天空。   一只火鸦落了下来,燃起的火焰消融了所有的烟雾,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妖异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如此巨大的爆炸能量从他的胸膛炸出,他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怕是早已经随这烟尘一般蒸发在了毁灭之下。   圣龙族长仍旧站在天空之上,巨大的妖身之上鲜血淋漓,遍布着无数伤口,密集的鳞片已经破碎无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气息低沉萎靡,原本强盛且浓郁至极的妖气也在此刻变得无比微弱和渺小。   他站在苍穹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股股残余的毁灭之力在体内不停地来回流窜着,鲜血自他的口鼻当中流淌而出,不停地咳嗽着。   妖异青年自爆之后所带来的力量无比强大,圣龙族长更是首当其冲,固然有着风雨瀑布和龙鳞的阻挡,但自身仍旧是受了重伤,如果不是圣龙族天生体魄强大,再加上圣龙心的独特力量所带来的加持的话,恐怕如今的圣龙族长就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此刻的伤势虽然十分严重,一身实力下降了八成,却还没有到濒临垂死的程度。   他站在空中恢复成了人类形态,鲜血淋漓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不少,目光凝视着妖异青年之前所站立的地方,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悦之色。   妖异青年用自爆来换取了他的重伤,此刻自己还活着,而敌人却死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件极为划算的事情,但是圣龙族长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高兴之情。   反而面色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爆炸之后的天空显得空旷且安静,四下的风本就在不停地吹拂着,从未停过。   但眼下忽然有一阵风在那妖异青年原本所站立的地方生出,很平淡,也很微弱,和之前消散的烟雾比较起来显得毫不起眼。   但就是这微弱无比的风却让圣龙族长的脸色更加的凝重起来。   耳畔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打破了刚刚持续不久的平静:“不愧是你圣龙一族的族长,竟然发现了我还活着。”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正是那妖异青年的声音,其余人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都是面色一变,倒不是害怕,只是诧异和疑惑。   明明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自爆的人,为何还能够活着? 第745章 穿过他的心脏他的刀   空旷的天空当中出现了一滴鲜血,那滴鲜血吸收着四周的天地之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逐渐发生了改变。   以一滴鲜血为中心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人类身体的轮廓,无数天地灵气开始朝着那个轮廓当中填充而入,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人形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鲜血和脉络肉眼可见,最终化作了一个完成的人类身体。   正是那妖异青年的模样。   他受的伤同样很重,类似于那般自爆毁灭的能力并不能频繁使用,每用一次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此刻的他显然也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只不过虽然严重,但和圣龙族长比较起来却无疑要轻上许多。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一些,不过想来也是,堂堂的圣龙族族长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我反倒会觉得失望。”   妖异青年看着圣龙族长,并不急着再次动手,像是胜券在握一般开口说道。   眼下的情形的确称得上是胜券在握,重伤实力不足全盛时期两成的圣龙族长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接下来的战斗还未曾开始,就已经能够看的到结果。   圣龙族长并没有说话,胸膛之上跳动的圣龙心散发着银白色的光亮,极大程度上的抑制着他体内的伤势。   天空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妖异青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这股明亮所吸引抬头朝着天上看了过去。   只见血衣人与雪皇二人正站在火鸦铺就的桥梁上剧烈的战斗着,血衣人虽然是神,但境界却终究差了一些,持续的高强度战斗让他渐渐落入到了下风,被雪皇以寒冰大势镇压,一拳轰下了火鸦桥梁。   血衣人的身体在空中不停地倒退,撞碎了数千朵红莲方才停止下来。   雪皇目光平淡的看着他,说道:“你我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我会让你明白一件事情,即便你真的是神,也不能插手我雪国的事情。”   血衣人稳住身体,看也不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淡淡道:“你说的对,这件事的确已经快要结束了。”   这件事的确已经拖了太长时间,那就应该早些结束,免得总是如此朝而复始,不仅麻烦,而且麻烦。   雪皇的眸子微微眯起,身上的白衣仍旧一尘不染。   他并不理解血衣人这句话的意思。   而血衣人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轻轻地举起了手,摊开手掌,然后五根手指用力狠狠地握在了一起。   “砰!”   只听得一声巨响,一股不亚于刚刚妖异青年自保的恐怖力量在火鸦桥梁之上轰然炸开,数万只火鸦同时爆开,那一瞬间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堪称恐怖。   火焰形成了海洋,无数红莲铺天盖地的融入到了那爆开的火海当中,炙热的火焰即便是相隔遥远众人都能够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滚烫。   更遑论身处其中正面中招的雪皇。   一点冰蓝从火海当中出现,然后逐渐的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寒流所过之处无论是再如何炙热的火焰也随之被冻结,那抹冰蓝色迅速的席卷了整座火海,然后将所有的火焰全部都包裹在了其中。   尽数冻结。   被冰冻的火海看起来像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巨大的冰雕莲花盛开在天空之上。   外表冰蓝,内里火红,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不少人都是为之震撼,甚至短暂的停止了各自手中的动作。   一点冰屑落在了地上,雪皇的身影出现在了冰莲之上,他双脚轻轻地踮在花蕊之上,面色苍白的看着凝视着血衣人,身上的白衣显得有些凌乱,嘴角溢出了一抹鲜血。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阴沉。   血衣人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这件事的确已经快要结束了,而你又能坚持多久?”   话音刚落,雪皇的口中再次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强大高绝的气息也在瞬间降低了不少。   他体内的伤终于是彻底压制不住,开始复发起来。   那是薛红衣的刀伤。   血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扶玉长枪震退了雪女,仰头发出了痛快的笑声,这也是他早就在等待的一刻。   雪国宗师们面色纷纷一变,他们并没有慌乱或是后退,手上的动作反而变得更加犀利干脆起来,甚至颇有几分悍不畏死的架势,因为他们全都心知肚明,在现在这个时刻,若是雪皇真的死在了那个血衣人的前头,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人的死期。   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战斗着,战场当中一时之间陷入到了胶着的状态中。   须乐童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伤的很重,更是险些被卫二爷击杀,此刻更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朝着那一直盘坐在地上疗养伤势的卫二爷走了过去。   他站在了那层薄薄的冰霜之前,低头俯视着盘膝恢复伤势的卫二爷。   “不得不承认,你很强,如果不是陛下刚刚出手,我或许已经死了。”   须乐童开口说道。   他的伤同样很重,但他现在还站着,而卫二爷却只能坐着,这就是差别。   卫二爷睁开眼睛看着他,淡淡道:“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一点,那么大可不必,因为你还是会死。”   须乐童抬头看着四方的战局,柳然被他的对手牢牢牵扯住,承受着以命搏命的攻伐,完全无法抽身。   他低头看着卫二爷,脸上渐渐扬起一抹讥讽,微嘲道:“那我倒想看看,是你先死在我手里,还是我会先死在你手里。”   他抬起手抵在了那层薄薄的冰霜上,眼中的讥讽和杀意瞬间暴涨。   “卫二爷,看来输的人是你。”   围绕身体四周的冰霜发生了裂痕,卫二爷抬头看着须乐童,目光平静,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和恐惧之色。   他没有任何动作,须乐童的通孔却忽然缩成了一点,他的面色突然变得骇然无比,瞬间松开了放在冰霜上的那只手掌想要抽身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从宛若镜面一般的冰霜上能够清晰地看到身后的天空倒影,在天空之上出现了一道寒芒。   那是一道流光。   那是一把刀。   一把飞刀。   那把刀穿过了须乐童的心脏然后划穿了他的喉咙带起了一连串的血花。   那是叶开的飞刀。 第746章 陆续凋落   叶开的飞刀穿过了须乐童的身体,带走了他的性命。   飞刀在空中回转一圈后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而须乐童的身体则是倒在了地面,倒在了卫二爷的面前。   这还是场中所有人从战斗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有人身亡。   死的是雪国的人,这是一个好消息。   卫二爷抬头看了一眼叶开,叶开此刻正在和棋魔联手对抗眼前的三人,此刻看到须乐童身死,那三人都是神情一震,目光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就是这短短的一个破绽。   棋魔已经欺身上前,他以身为阵,瞬息之间便将三人包裹进了其中,大阵运转四周的天地为之变幻,头顶不再是飘雪和红莲,而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昏沉的苍穹往下跌落似乎随时都会将坍塌下来。   四周的一切也变得尽数虚无,根本就抓不到距离感,面前三寸可能是空白,也可能是一把剑。   这就是棋魔大阵的恐怖之处。   三人背靠背站着,竭尽全力的凝神以待,警惕并对抗着四周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攻势。   忽然,其中一人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左侧边缘处。   三人在雪国当中本就是关系要好,相交莫逆,彼此不说是心有灵犀也差不多,几乎是瞬间,另外两人就感受到了他的暗示。   三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一边抵挡着攻势一边假意观察,然后忽然之间三人在同一时刻瞬间暴起,朝着左侧一处虚无之地掠了过去。   强大的能量合为一体,将整片虚无之地撕成了碎片,暴露出了棋魔的身影,正是站在三人同时发起攻势的地方。   漫天的雪花倒流,棋魔胸前的衣衫化作碎屑,围绕周身的大阵也随之破碎,整个人在空中倒飞出去留下了一地的鲜血。   只是一击他便已经受了重伤。   但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那双眼中更是满是讥讽。   因为他的位置完全是自己故意暴露出来的,也是故意勾引那三位雪国宗师同时对付他,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够让他们在即将杀人的大喜下露出破绽。   那三人显然也是刚刚发现这一点,但却已经晚了。   得意的表情甚至还僵在脸上,一把飞刀便穿过了其中一人的心脏。   剩下二人心中大惊当即便打算抽身退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二人身后竟然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盘膝坐在地面疗养伤势的卫二爷。   卫二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倒流的风雪重新落了下来,落进了他的手掌心当中。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其中一人的眉心处,就像当初点在了那条天骄的额头一样。   那位雪国宗师的身体陡然之间变成一座冰雕,然后在耀眼的刀光下化作碎屑。   还剩一人。   飞刀在空中泛起寒芒,留下一条痕迹重新回到了叶开的手里。   棋魔迈步走上前来。   三人将剩余的一位雪国宗师围绕在了其中,就像是待宰的羔羊,随时都会被剥夺性命。   四周的战局并没有停止,但却全部都注意到了那里的变化,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雪国竟然接连有着三位宗师战死,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即便是性子一向冷淡的雪女都是面色微沉,手上的动作不在轻盈,而是变得狠厉起来。   “干得好,不愧是卫二爷!”   另一处战局,难自在看到这幅场景之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身上的战意在瞬间再度攀腾到了巅峰。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彻底倾向了唐国一方,但就在这时胡,扶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难自在,小心。”   话音刚落,难自在回过头了。   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口。   天空之上的血衣人身体化作一团血雾砸在了地面,竟是比深渊还要深。   雪皇出现在了难自在的身后,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口,捏碎了他的心脏。   难自在身体僵在了半空当中,低头看着胸口处的手掌,然后抬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清境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他低下了头,气息全无。   清境流目眦欲裂,仰天发出了一声怒吼,啸声将方圆千里的冰川尽数震碎,就连苍穹上的云朵都被彻底震碎消散。   他将身后的两位雪国宗师弃之不顾,手持长剑化作一道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雪皇的面前,持剑斩向了他的喉咙。   雪皇侧开身子,身上鲜血如雾一般炸开,将清境流的身体染得鲜红无比。   雪皇的面色苍白,胸腹之间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往外流淌,那并不是清境流造成的伤口,而是当初薛红衣的刀伤。   脚下的寒冰领域开始坍塌,半数冰寒融入进了他的身体,他抬手握住了那把剑。   扶玉将长枪狠狠地掷向雪女,自身则是迈步朝着雪皇冲了过去。   但雪女却是不肯放他离开,面对迎面而来的长枪竟是没有选择躲避反而是欺身向前。   长枪穿透了她的肩膀,但她却也拦在了扶玉的面前。   柳然朝着天空迈步而来同样被拦下。   皇甫理身放明黄之气,大气磅礴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对手震退同样朝着雪皇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也朝着雪皇刺了过去,转瞬及至。   但雪皇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四周的一切一般,他捏住了那把剑,然后手掌用力竟是硬生生的将那把剑捏爆而去,清境流的身子一颤,鲜血洒满胸口。   雪皇的手掌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只掌心当中出现了一个原点,那是无比强大的本源之力极致压缩之后所产生的原点,那是极致的强大的和毁灭。   那只手贴在了清境流的额头上。   然后炸开。   狂暴的能量以雪皇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皇甫理刚刚冲过来的身体瞬间被掀飞出去,口吐鲜血,明黄之气为之黯淡。   那把飞刀也是如此,在空中飞速的转圈最后插入了地面消失无踪。   爆炸的能量消散干净。   雪皇依旧还站在那里,破碎的白衣染着灰尘和鲜血,清境流却消失了。   就连难自在的尸身也随之一同消失了。   消失自然不是逃走,而是化作虚无,蒸发干净。   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这一幕,短短的瞬息时间,大唐诸天卷上排名第九第十位的两个绝顶,竟是先后战死。   那雪皇,竟是真的无边恐怖。   爆炸的余波散去,颤抖的寒冰领域并没有消失,雪皇站在那里,长发飞扬,目光威严。 第747章 生死和恐惧并不是一回事   这一幕很冲击眼球,让得柳然扶玉等人的目光都是为之震颤。   即便是遥远处的雷王和千观以及诸葛十三等人都是面色豁然一变。   清境流和难自在二人的实力放眼在在场唐国众人当中也是名列前茅,雪皇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接连斩杀二人,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血衣人能够凭借低微境界缠斗他那么久的时间现在看来当真是十分不容易。   如果当初薛红衣没有上雪国皇宫杀一遭,恐怕他们今天来的人就算再多一倍也会死在雪皇的手里。   面对着所有人的注视,雪皇的身子一颤,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苍白,腰腹间的鲜血顺着衣衫流淌,道道本源之力在他的身上不停凝聚最大程度的压制着他的伤势。   扶玉抬起右手,五指微曲,那插在雪女肩膀上的长枪瞬间炸开然后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雪女的身体在空中踉跄了一瞬,胸口处的伤口宛若一片梅花。   她的伤要比扶玉还要重,而这就是阻拦扶玉前去阻止雪皇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遥远处的棋魔困住了那剩余的一位雪国宗师,卫二爷抬手降下了无尽冰寒将其冻结,叶开脚踏虚空闪身而过,刀光闪烁,那名雪国宗师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这就是他们想要表达的事情。   既然这场杀戮已经开始,那就最好不要停歇下来,只有当一方之人死尽杀绝,才是这场战斗走向终结的时候。   伴随着那颗人头落地,雪皇的身体竟是再度变得虚幻透明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出现在了妖域四位大妖的战场当中。   冰蓝色在空中炸开,一股仿佛能够冻结天地的力量从中传出,四周生出了寒霜。   一朵冰花从霜雪当中盛开。   雪皇的身影出现在了冰花之后,他的两只手高高举过头顶,每只手里都提着一个人,四肢垂落,脑袋轻轻地歪向了一侧,显然已经是身死道消,死在了雪皇的手中。   那剩余的两位妖王大惊失色,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那道身影却根本不敢出手,甚至就连动手的勇气都无法生出。   就像是天生的压制一般,让他们根本不敢面对。   有些人,只有当你真正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才会感到他的恐怖。   雪皇松开了手,漠然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所有人,那双淡漠无比的眸子让人心惊。   他回头看向了诸葛十三。   诸葛十三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雪皇脚踩在冰锥之上,脚下的领域为之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他再度伸出了手,遥遥对着雷王和千观二人,然后轻轻地挥了挥。   二人的身体就像是一瞬间被一座大山砸在了身上一般朝着下方雪原轰然坠落,声势骇人。   雪皇抬头看向了远处并肩而立的卫二爷,叶开以及棋魔三人。   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棋魔的身上,轻声说道:“怕死未必会死,但不怕死就一定会死。”   这是应该对世界万物都抱有敬畏之心的意思。   棋魔的脸上出奇的没有恐惧之色,就像是感受不到死亡来临之前的恐惧一般,他说道:“我活了很多年,因为怕死又苟活了很多年,后来遇到了李休,遇到了陈落,从他们的身上学会了一件事,不怕死!”   “或许您说得对,不怕死就一定会死,但不怕死就是不怕死,哪怕最后死了也还是不怕死,生死和恐惧并不是一回事,我已经将他们分开,而您却还没有。”   雪皇沉默了会儿,似乎对于棋魔的态度有些意外,其实很简单,就像当初曾经说过的话一般,死得其所和值不值得。   棋魔这段日子以来没有学会太多,但学会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活法,唐人敢赴死何尝又不是一种魅力?   正因如此这个国家才显得此般强大。   他依旧在注视着棋魔,说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生死和恐惧其实并不是一回事,只是这世上很多人怕死,渐渐地也就成了那么一回事。”   冰冷的寒风吹拂着他们的身体,几人都不在说话。   下方的寒冰领域所绽放而出的光芒愈发刺眼,接着忽然发生了破碎,方圆千里的领域在一瞬间变得分崩离析,如同浪潮一般将所有人都淹没在了其中。   雪皇身上的白衣渐渐染成了红色,他身上气息在这一瞬间再度下降了许多。   他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卫二爷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砸向了地面,叶开抽身后退,三把飞刀从三个方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雪皇射了过去。   雪皇对此视而不见,他只是将手探向了棋魔的喉咙。   他的伤势很重,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废话,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速战速决,唯有如此才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三把飞刀疾驰而来,棋魔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他并没有准备闪避的意思,因为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无从闪避。   那只手距离他的喉咙越来越近,雪皇的速度较之之前杀清境流与难自在的时候下降了不止一筹。   一道血红色的光从地底深处迸发而出,朝着苍穹之上爆射而起。   血红的光芒染红了苍天,雪皇的目光一沉面对近在咫尺的棋魔竟然是选择了后撤。   那道光从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穿透过去,叶开的三把飞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侧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地盘旋着。   血红色的光芒消散在天空当中,露出了隐藏在光芒之下的身影。   正是祖神,血衣人。   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紊乱,身上有着许多伤口,鲜血将本就血红的衣裳染得更加鲜艳,他的脚下盛开着一朵红莲,身体四周围绕着一朵朵莲花,他的伤同样很重,但是那张脸却始终都是一如既往地神色。   面无表情。   从未有过任何波动。   对于曾经强大无比却又消失在长河当中的神族来说,如今的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他产生巨大波动的事情,哪怕是这场关乎着生死的战斗。   他想要重新降临世间,所以答应了子非。   但他想要重临却并不代表在乎。   很多人都有很多事情想做,但这些事情可做也可不做,只是想,谈不上在乎。   祖神就是如此。 第748章 天平在倾倒   “你杀不掉我。”   血衣人看着面前不远处的雪皇,淡淡说道。   雪皇微眯着眸子,说道:“你已经快要死了。”   血衣人道;“快要死,但还没死,何况你也一样。”   雪皇淡淡道:“我与你终究不同,只要我再杀一些人,最后获得胜利的仍旧会是我们雪国。”   血衣人站在他的面前,身下红莲在瞬间扩散将他们二人包裹在了其中:“我就站在这里,你要凭什么杀他们?”   “可以试试看。”   “那就试试看。”   脚下的寒冰领域已经化为乌有,雪皇的身体被巨大红莲包裹着,每当聚集一丝寒冰本源的瞬间就会被红莲之上燃烧的火焰化为乌有。   下方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此刻的扶玉几乎是在压着雪女打,但二人仍旧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战斗再一次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被打落在地卫二爷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只能盘膝坐在地上尽可能的恢复着伤势,现在的他已经是没有了插手战场当中的实力。   雷王和千观也是被打出了火气,从地面起身之后配合与诸葛十三以及妖域剩余的两位妖王和各自所面对的对手混战到了一起,棋魔也是加入了进去。   天地当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龙吟。   四周的风雪为之顿住,然后化为齑粉,圣龙族长的身体开始距离震颤起来,心口之处的圣龙心上燃烧着较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火焰,那火焰当中充满了圣洁和强大的气息,乳白色的火焰燃烧着身体。   覆盖在了龙鳞之上。   他扬起头颅发出了龙啸之声,风云在空中凝聚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站在他对面的妖异青年脸上的冷笑渐渐转变成为了骇然之色,眼神当中终于是有着恐惧之色浮现。   “你疯了?”   他不可思议的大喊道。   圣龙族长没有回答,周身之上燃烧着的火焰愈发浓烈,竟是将空间都炙烤的发生了扭曲,空气竟是在燃烧。   妖异青年面色剧变,竟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爆射而出,他竟是欲要逃走。   但圣龙族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怎么可能会让他逃跑?   他抬起了腿,巨大的身躯在天空当中往前迈出了一步。   扭曲的空间开始燃烧,脚下的雪原在刹那之间政法干净,露出的地面寸寸龟裂。   那只脚踩在了天地之间,他的左臂忽然化作一层层雾气消散蒸发。   妖异青年逃跑的身体顿在了空中竟是无法移动分毫。   圣龙族长抬起了仅剩的那条手臂。   左腿也随之化作烟尘消散。   妖异青年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之声,然后瞬间蒸发干净,就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的身影在天地之间消失,圣龙族长环绕周身的火焰也随之迅速的隐没下去,圣龙心当中的火光宛若风中残烛一般来回摇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巨大的身体恢复成人形朝着地面坠落了下去。   叶开闪身接住了他的身体将其轻轻地放在了卫二爷的身侧,两把飞刀盘旋在卫二爷和圣龙族长的身侧,最大程度的保护着他们不会被人偷袭。   “你大可不必如此。”   叶开看着只剩下了一手一脚的圣龙族长,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   圣龙族长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叶开并没有生气,只是又说道:“大唐有一医圣名唤草圣,等此番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去三圣斋求一枚医天下,可以让你的手脚再生。”   圣龙族长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我族的圣心泉有同样的效果。”   叶开闻言也就不再多说,起身朝着皇甫理的方向走了过去。   圣龙族长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泛起了一抹波动。   卫二爷睁开眼睛看向了他,问道:“你对他似乎要冷漠许多。”   圣龙族长摇了摇头:“他是个好苗子,实力不该只有这么多,如果潜心修行的话或许会与你我一般,而不至于如此。”   卫二爷说道:“以他的年纪来说能有如今的实力已经足够了不起,我们不能奢求太多。”   圣龙族长抬头看着天上,忽然说道:“如果书院的人没有去那里,又如何轮得到他们来造成这举世伐唐的局面?”   卫二爷沉默了会儿说道:“可总有人要去那里,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也要去。”   圣龙族长偏头看着叶开的背影:“所以我才说他的实力进展的太慢了。”   二人都是不再说话,抬头看着苍穹之上的战局,的确,就连眼前的事情都未必走的过去,又何必去谈以后的事情?   皇甫理独自应对那名雪国宗师就已经占据了上风,何况此刻又有了实力不下于他的叶开一同加入战局,前后不过片刻的时间飞刀便已经刺穿了那名雪国宗师的心口,二人对视一眼,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地神情,反而是同时沉默了下来。   “他应该还活着?”   皇甫理看着叶开,这话像是在疑问,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叶开沉默了会儿,说道:“他一定还活着。”   皇甫理无奈道:“如果对手不是三先生,那他一定能活着。”   这一次叶开不再说话。   南雪原升起了两道天之痕,第二道被子非的剑挡了下来,这是照耀整座大陆的事情,即便他们远在北雪原都能够感受的十分清楚。   也正是在那个瞬间,他们感受到了子非的气息瞬间下降了许多。   而三先生的气息依旧强大。   之后便感受不到了,因为距离太过遥远。   “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叶开抬头看着诸葛十三等人的战团当中,身侧环绕一把飞刀,整个人化作一道刀光闪身而入。   他的刀很快,很锋利。   这把飞刀在进入战团的瞬间便带走了一人的性命。   皇甫理点了点头,同样迈步走了进去。   他们并没有去选择去插手柳然和扶玉的战场,因为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插手。   如今的天平已经彻底朝着唐国一方倾倒过来,整个雪国皇城当中无数人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这一幕,眼中的火热之色渐渐转变为了绝望。   而雪皇却像是感受不到四周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一般,那张脸同样是面无表情。 第749章 生命总在不停地消逝   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到了现在所有人的体力都已经下降了许多,可以说是真正到了动辄分生死的地步。   一侧的战局无比混乱,交战之处裂开的空间无数,一道道无比强大的引力从裂开的空间当中往外席卷,撕扯着众人的身体朝着虚空当中落去。   空间裂缝的另一头是自然不是虚境,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人知晓,除了六境强者之外,五境宗师当中能够领悟并且操纵空间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强大纵横的天地灵气宛若一把把刀剑将这片天空划开了一道道的裂痕。   面对如此强大足以撕裂一名五境宗师的恐怖能量在场正在战斗当中的众人竟是没有丝毫打算避开的打算,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后撤的那个人。   叶开的刀光并不明亮,虽然锋锐的寒芒闪烁但是却并不显眼,很是细小,隐藏在四周狰狞可怖的空间裂缝之下随时都会从雪国宗师们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出现,每次出现都会带出一道伤口,那一把把飞刀就像是索命的镰刀一般,在一点点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棋魔以身为阵,镇压四周。   皇甫理大气磅礴,明黄之气透体而出,朝前压迫而去。   雷王与千观彼此默契,手段不同于人族强者,十分诡异,连绵不绝一浪接着一浪,二人联手就宛如在天空当中拉出了一条坚韧绵长的锁链,与棋魔的阵法之力相辅相成,极大程度上限制着那些雪国宗师的身影。   剩余的两位妖域宗师则是释放出了无比凶戾的强大妖气,紫黑色的气息几乎是冲霄而起,他们化作了本体,那竟是凶兽穷奇与圣兽麒麟的后代,虽然只是旁系,但即便如此依旧有着强大无比的顶尖实力存在。   凶悍的气息将周遭的苍穹裂缝染上了紫黑色的妖气,目光暴戾,身形翻转在众人之间不挺腾挪,为了配合唐国众位强者,他们二位妖王竟然是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近身逼迫着雪国宗师,让他们本就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狭小了起来。   叶开的刀在空中时而出现而是隐没。   联手之下短短的片刻时间又有数名雪国宗师陨落,而唐国这一方所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雷王和妖域的两位大妖王重伤的代价。   雷王的伤要比看上去严重的多,若不是千观一直在用特殊的方法为他压制着伤势,恐怕此刻的雷王早已经是失去了生息。   而在另一侧的雪女在自己的胸前凝聚出了十二道薄冰,每一道都蕴藏着天地至理,让得整座北雪原都在为之震动。   天空之上忽然落了下接引星光,与其说是星光不如说是月光,看不见的月亮降下了无穷尽的太阴之力融入到了雪女的身体当中,让她本来萎靡的气息在一瞬间暴涨到了巅峰。   正如之前所言,雪女乃是雪国下一任的雪皇,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还是实力都是整个雪国当中万中无一的存在,眼下的雪国面临着生死绝境,他们获胜的可能并不高,但雪女却并没有有丝毫的异样出现,那双眸子如同寒冰一般冰冷,仿佛再如何绝望的境地也无法让她有丝毫的动容。   太阴之力融入到了十二道薄冰当中,在那冰蓝透明的薄冰之上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   像是光晕。   十二道薄冰将扶玉包裹在了其中,极度的冰寒席卷方圆。   干裂的地面瞬间化作了冰的镜面,无数透明的冰块将四周的一切都包裹在了其中,天空当中出现了无数个雪女的身影,每一篇冰块当中都有着她的倒影存在。   方圆数十里的大地忽然拔地而出凭空升起,一座完全由冰形成牢狱将扶玉牢牢地困在了其中,四面八方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扶玉身处其中看着四周的无数个雪女身影,他握着长枪,却并没有移动身体,显然这座冰的牢狱拥有着能够隔绝气息的能力,让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方向的雪女才是真身。   四下的温度在以极快的速度下降着,让实力强如扶玉这当世顶尖之人也是忍不住感到寒冷,并且这种感觉并未停止,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的彻骨起来。   他全神贯注的警惕着四周的变化,雪女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扶玉却没有任何动作,看也不看。   果不其然,那道身影在即将碰触他身体的一瞬间消失无踪,显然是一个虚影。   避过了第一道攻击,扶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高兴之色,依旧是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雪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次的扶玉抬起了长枪迎着雪女笔直的点了过去。   雪女身形微侧,抬手拍在了枪身之上,长枪被震开,雪女的身体也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力量而倒退撞碎了数块寒冰。   她的身子停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扶玉,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溢出的鲜血,那双眸子平静无比的看着扶玉。   啪!   一声脆响忽然响彻在了二人的耳畔。   接着又是两声!   啪啪!   三道薄冰在扶玉的身上爆开,炸裂的碎屑比刀剑还要锋利,刺穿了他的身体。   扶玉瞳孔缩成一点,鲜血从全身上下向外流淌。   四周的寒冰牢狱开始旋转起来,头顶的太阴之力忽然消失,雪女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朝着地面砸落下去。   但那旋转而起的冰牢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无数的冰霜碎屑滚落,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轰然炸裂,数以万计的残骸宛若刀剑朝着最中间的扶玉激射而去,无数冰块撞击在一起扬起了漫天飞舞的雪雾。   剩余的九道薄冰也在同一时间炸裂而开。   无边狂暴的能量掀翻了战局,就连皇甫理和叶开等人的战团都受到了巨大的波及,众人同一时间抽身退去,那本就裂缝丛生的天空更是险些崩塌而去。   雪女的身影从地面挣扎站起,她抬头看着天空当中密集的雪雾之后,那张脸色如同金纸一般憔悴。   如此巨大的爆炸威力再加上无数的冰屑切割,即便是扶玉再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睁眼看着,所有人都在睁眼看着。   一杆长枪从雪雾当中露出了身影,长枪跨域了空间的距离发出了一声嗡鸣,而后刺穿了雪女的眉心,自脑后而出。   漫天的雪雾退散,扶玉站在那里,身上鲜血淋漓,已经是失去了生命。 第750章 雪皇的底牌   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事情,二人之间的对决以所有人以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模样结束了战局。   雪女献祭自身接引太阴之力凝聚十二道太阴薄冰,每一道所蕴含的能量都无比巨大,十二道薄冰配合着坚不可摧的寒冰牢狱在同一时刻炸开在扶玉的身上,如此强大的威力让本就已经重伤的扶玉根本无法招架和躲避。   那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度激射而来的寒冰碎完全无法躲避,面对死亡扶玉的内心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他在选择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还有些遗憾,他遗憾的不是自己死,而是自己死在了此刻,如果能够再晚一些的话说不定就能够看到唐国之后的模样,能够看到这件事到底会如何平息。   在死亡即将降临自身的最后关头,扶玉将手中的长枪掷了出去,那杆枪中寄托了他所有的生息和杀机,为唐国肃清外患的唯一念头全部系于一枪之上。   这一枪刺穿了雪女的眉心,带走了这位下一任雪国女皇的生命,为这场战斗画上了句号。   这样的落幕没有人想得到,因为充满了戏剧性,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偏偏还是发生了。   用一位宗师的性命去换下一任雪国雪皇的性命,无论对与哪个实力来说都是很赚的事情,但他们不能接受,柳然和卫二爷都不能接受。   因为死的是扶玉,是大唐诸天卷上排名第三位的绝世强者,萧泊如飞升之后他和子非便是薛红衣之下的最强者。   未来必入六境。   这样的人死在了这里,与雪女同归于尽。   对于唐人来说就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爆炸的余波轰塌了四方空间,让那些裂缝连接到了一起成为了巨大的空洞,空间之外的空间是什么样子很少有人见过,有人说那是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但当此处空间破碎之后众人眼中所能看到的就是无尽的黑暗。   那是虚空的真正模样。   里面传出的力量足以撕碎五境宗师,其可怕程度堪称恐怖。   另一方的战斗并未曾停止,叶开与皇甫理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二人联手之下顷刻间便再度取了一位雪国宗师的性命,然后陆续有人死去,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有大半的雪国宗师战死,算上雪皇如今还活着的仅仅只有九位而已。   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数字。   在战斗开始之前没人想过会出现如此严重的损失。   而唐国一方的损失同样惨重。   难自在,清境流,妖域两位宗师,扶玉战死。   卫二爷和圣龙族长重伤垂死,雷王垂死。   只剩下柳然,皇甫理,叶开以及千观还有妖域剩下的两位宗师以及棋魔和诸葛十三还有血衣人九人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战斗虽然还在持续,但是唐国一方的实力依旧绝强顶尖,而雪国一头的实力则是越来越弱,渐渐地即便单单只是防守的话仍旧是力有不足,愈发的不支起来。   如此下去,彻底覆灭就只是早晚的事情。   天空之上的最高处,血衣人脚踏红莲之上,烈火在空中燃烧,像是无根浮萍,但却燃烧的异常旺盛。   他看着身前的雪皇说道:“你的人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就连下一任的雪皇都已经战死,而我却从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急迫。”   雪皇看着他,胸腹之间的伤口仍然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血液,他的脸上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那又如何?”   血衣人问道:“我只是很想知道,如果局面一直如此下去,你要如何赢呢?”   如果赢不了,那么最后唐国即便覆灭了也会拉着雪国一同陪葬,相信这并不是雪皇愿意看到的结果。   雪皇平静道:“你如何知道我赢不了?”   他的面色很平静,最重要的是那双眼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成竹在胸的事情。   普通人如此做都是有倚仗有底气的表现,更遑论事雪皇。   那他的底牌是什么?   血衣人看着他,没有询问,但目光中透露而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雪皇也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抬起手在胸腹之间擦了擦,那原本因为旧伤复发而裂开的伤口竟然愈合了起来,虽然内伤仍旧没有消失,但是外伤却已经痊愈了。   血衣人像是发觉了什么一般,目光微微一凝。   的确,就算是雪皇当年伤在了薛红衣的刀下,这么多年过去遗留下来的只会是内伤,即便是薛红衣的刀意再强也不可能在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再度割开雪皇的身体,毕竟雪皇的实力也是当世顶尖。   这么说来那胸腹之间的伤口之所以会再次裂开,鲜血流淌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那是雪皇故意为之。   他一直以来对于死去的雪国宗师并不是毫不在意,而是不能在意,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自己计划完成的时机。   而显然,当雪皇重新愈合伤口的瞬间,就是这份时机已经成熟的瞬间。   “我的阵法已经完成,你们所有人都会死,而你却无法阻拦我。”   雪皇看着血衣人,干裂成破碎的不成样子的地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圆圈,奇怪的纹络遍布方圆百里,并不是密集的彼此连接,中间有着空隙存在,每隔百米就会以另一个鲜血形成的神秘纹络,每一个纹络之间都通过特殊的方式相互连接,在雪皇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的纹络烙印全部都在同一时间绽放出血红色的光芒,一座大阵自平地而起,将所有人囊括在了其中。   异变席卷了每一个人,让得正在交战的双方五境强者全部都抽身后退,雪国宗师们彼此对视脸上露出了大喜之色。   唐国一方的众人则是面色难看,站在了一起全神贯注的警惕着。   地面上的大阵运转着,磅礴的气息压迫着每一个人。   雪皇低头俯视着棋魔,说道:“你是天下阵道第一人,但是能够破解这个阵法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我,而你,杀不掉我。”   他的目光平淡且漠然。   地面上忽然升起了一道血光穿过了棋魔的身体,只是一瞬间,棋魔的身体便从空中跌落到了地面。   雪皇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会留着你的命到最后,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到了那时我会重新问你究竟怕不怕死。” 第751章 绝望   棋魔躺在地面上,身体被镶嵌进了泥土当中,他身上的骨头已经碎了,一身的修为尽数被废,现在的他可以很直白的说上一句是个废人。   而且是个风烛残年的废人。   躺在地面仰头看着天空之上,棋魔这一辈子做过很多坏事,数不胜数,但他却从来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魔头,或许是李休只遇到了现在的他,并没有遇到从前的他,所以才让棋魔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他的脸上挂着笑意,有些癫狂,有些释然。   “无论你何时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   他声音虚弱的说道。   棋魔的声音很低,但众人却听得很清楚,雪皇想了想,说道:“我并不需要你做出改变,我只需要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是错的,如此就好。”   他很重视棋魔。   因为天下修为强大高绝的人有很多,但阵道修为独步天下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如若不是棋魔与诸葛十三配合于悄无声息之间破掉了雪国皇城的大阵,雪国强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几乎是损伤殆尽。   棋魔没有再说话,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看着天上。   此刻的雪皇用声势滔天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他只是一人站在那里,就仿佛肩扛着诸天万宙,压过了所有人。   剩余的雪国宗师们都是退到了雪皇的身后,屏息凝神的安静看着,显然眼前已经不再需要他们插手。   在场当中唯独柳然与他的对手还在百里之外继续战斗,并没有被这里的动静所影响,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没有插手的能力,只能竭尽全力先将自己的对手解决,然后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飞刀仍旧隐藏在空中,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雪皇没有太多的动作,他就只是偏头看了空中一处,那把飞刀就停顿在了那里,然后从隐秘处显现出来。   雪皇轻轻地眯起眸子,飞刀断成了碎片。   叶开身子一颤,鲜血染红了衣襟,他的瞳孔微缩,抬头看向了雪皇。   雪皇偏头看着他,断成碎片的飞刀穿过了他的胸口。   鲜血如同梅花一般在全身绽放,叶开的身体向着地面砸落下去。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种种情绪瞬间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底,雪皇的实力为何会强大的如此地步?   强如叶开竟然就只是一个照面,一双眼眸便已经身受重伤,无力再战。   这脚下的大阵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坐以待毙并不是他们的性格,千观四条手臂在身前凝聚出了一朵佛莲,佛门卐字从莲花当中盛开,淡金色的瞳孔凝视着雪皇,金色佛莲化作寒风消散成了无数个卐字将雪皇包裹在了一起,一尊巨大的金色佛陀从天空当中凭空出现,佛陀单掌持在身前,半闭半开的眸子俯视着雪皇,那只巨大的手掌朝着他的身体覆盖而落,就像是倾塌下来的苍穹。   无比的巨大所带来的压迫感足以让寻常人窒息。   皇甫理周身覆盖着明黄之气,赤金色的气息在皮肤之上燃烧,他朝着雪皇闪烁着欺身而上,明黄色的气息在天空中带起了一道浅淡的痕迹,他单手握拳,拳势凝固着雪皇身体四周的空间,禁锢着他的身体。   皇甫理的实力本就要比叶开更强,此刻盛怒之下全力出手,威力较之巅峰之时还要更胜一筹,拳还未至,雪皇身上的衣衫便已经掀起了一角,束发被震碎,长发朝着后方掀飞而去。   诸葛十三身形升往高空,道道卦印从在掌心当中往外扩散,然后各自汇集凝聚,最终形成了一道完整的明卦图。   大道只有一个,其下所有分支全部都是那一个大道所衍生而出的,卦印也是如此。   道家太极图被誉为最接近大道的卦象,无论是武当山还是青山都有着关于太极的掌控方法,太极也是最为原始的卦印,但这天地间存在了许多个大道,也存在着许多个卦印。   比如脱胎于太极图阳之一面的明卦图。   所谓明卦图便是以独特的手印凝聚而出的卦象通过特殊的走势所连接在一起而成就的阳卦印。   乃是至刚至阳的卦图,堂皇大气,绝不掺杂任何的偏私阴柔,用最堂皇之势镇压一切敌人。   这就是明卦图,刚强,蛮横。   三人一同朝着雪皇攻伐而去,无比强横的力量引动着方圆千里的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雪皇抬起了手,双手平举摊开在身体左右,掌心朝上,天地间的冰雪忽然震颤了起来,自苍穹降下了一道光。   这光亮很淡,比不上月亮,甚至都不如星光,更像是雪光。   无尽的冰寒自雪皇的体内往外散发。   摊开的手掌并未放下,他将右手移到了面前,隐晦的波动从手掌当中传出。   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峰崩塌。   脚下的地面成为深渊。   一粒石子从深渊中滚落,像是手指擦过青石板的声音,那看不见的地方有着风声号动。   照在雪皇身上的光忽然消失了。   那只手掌之上的波动变得不再隐晦,而是如同直冲云霄,无比强大的气息震动深渊似乎都在感到恐惧。   苍穹之外的佛陀消失,千观的双目当中流淌着金色的血液,四条手臂传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然后从空中落了下去。   雪皇微侧着身子,囚禁着他的堂皇拳势便被挣脱而开,他往前迈出一步,自深渊中升起了一点冰蓝,他的脚踩在了冰蓝上,冲破了诸葛十三的明卦图,然后出现在了皇甫理的面前,二人面对面站着。   那点冰蓝忽然消失在了雪皇的脚下,然后在皇甫理的胸口炸开,周身明黄之气在瞬间退回体内,雪皇的手按在了他的头顶,目光淡漠道:“荒州之人插手我雪国之事,你会死。”   他的手掌轻轻用力,皇甫理的身体宛若一道流光砸下了地面,深陷其中,与棋魔叶开等人一般失去了战斗之力,但却并没有死,显然雪皇并没有下杀手,而是抱着戏耍的心态。   明卦图被破,一片雪花出现在了诸葛十三的肩上,雪皇上前起身将明卦图握在手中,至刚至阳的气息被他生生冻结,诸葛十三同样砸进了地面,躺在皇甫理的身侧。   前后不过片刻时间,棋魔,叶开,千观,皇甫理,诸葛十三便尽数重伤垂死。   雪皇站在天穹上,一股绝望的气息压迫着每一个人。 第752章 冰与火   所谓绝望,就是无力反抗,没有能力所产生的无力感。   没有希望,看不到前路,这就是绝望。   雪皇的实力与之前相比有了极大的提升,或者可以说这并不是实力的提升,而是恢复,恢复到了没有被薛红衣重伤之前的全盛状态,那无限接近于六境强者的强大。   “你们曾言骄傲,唐国的骄傲,但是现在的你们要从何处拿出骄傲来杀我?”   他俯视着下方众人,开口问道。   这一次说话的是卫二爷,他没有抬头,而是直接说道:“骄傲是一种品德,他能够让我们变得强大,能够让我们慨然赴死,无视那条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或许我们的骄傲并不能够帮我们赢得胜利,但即便我们死了,大唐最终会走向覆灭,我们的骄傲也不会消失。”   卫二爷的性子很冷,他的话很少,即便是与柳然或者李休之间的话也并没有手太多,他现在说了这么多话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骄傲是一种两面性的品质,他可以让人止步不前,也可以让人永远往前行走,骄傲是能够维持心的底线,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抹骄傲,是所有人都不能挑衅的。   而恰巧,对于唐人来说,大唐这个身份就是他们最大的骄傲。   雪皇沉默了会儿,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如果雪国的人也能够如同唐人一般骄傲,那想来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卫二爷说道:“大唐之所以是大唐,就是因为他是大唐。”   这话听起来很绕口,而且就像是废话,但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因为大唐的确是大唐,只有这些骄傲的唐人所聚集的地方才可以被称之为是唐国。   那是一种相互给予的东西。   唐人汇聚成了唐国,唐国给予了唐人骄傲。   这是缺一不可的事情。   雪皇低头看着卫二爷,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那就都去死吧!”   他伸出手指朝着众人轻轻点出,那根手指之上结着一层冰霜,冰霜中漂浮着一片雪花,指尖传来了若隐若现的波动,那片雪花朝着地面落了下去,在空中分成了数片。   朝着所有人的眉心落了下去。   他没有继续欣赏对方绝望的心思,因为从刚刚的对话中已经知晓了无论是再如何绝望的境地也不能压垮唐人心中的骄傲。   那就都去死,最简单,也最有效。   雪花向下飘落,飘的不快,也不慢,就这么如同树叶一般轻轻摇曳着。   平淡的天空中忽然生出了一点火星,然后如同那些雪花一般分裂出了同样的数量。   火星与雪花碰触在了一起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响声。   火星消失。   雪花蒸发。   一切就像是从未出现一样。   雪皇偏头看着血衣人,血衣人脚踏红莲,也在看着他。   “你拦得住我?”   现在的雪皇很强,但血衣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忌惮之色,他平静道:“你用阵法压制自身伤势,强行激发潜能让自身的实力恢复到了全盛时期,但这种状态又能持续多久?”   这的确是问题的根本,问题就在于雪皇还能坚持多久。   他看着血衣人,平淡道:“这个问题你无需担心,在问题出现之前杀了你们,并不难。”   红莲在脚下盛开绽放,血衣人注视着他,淡淡道:“从我出生直到死亡,从未有人说过杀我是一件容易事情。”   他是神,以一己之力肩扛整个种族,强大的实力毋庸置疑。   雪皇却是不为所动,说道:“但你还是死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也很明显,从未有人说过杀你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你最后还是死了。   这就证明你会死,哪怕是神,依然会死。   血衣人听懂了他的意思,面色并未有所动,脚下的红莲如同火焰一般在燃烧,渐渐地使他的身体都开始燃烧了起来,四周的空间都开始扭曲了起来,天地之间的冰霜也在缓缓消融。   无比强大的炙热燃烧着四方,红莲旋转就像是跳动的火焰,焚烧天地。   既然决定了要分生死,那就简单一些,直接一些,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件事,免得继续拖下去,你来我往之后又要浪费许多时间。   千观和雷王躺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眼中有着愤怒和痛苦之色。   他们是祖神的后裔,能够很清晰的感受此刻血衣人身上所燃烧的怒火红莲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那是断绝后路,那是献祭自身,用自身性命为代价换取更为强大的力量,将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这一次的攻伐之上。   胜则万世太平,败则万事皆休。   但无论最后的胜败如何,血衣人都会死,重新出现在这人世间的祖神也会再度消失。   雪皇看着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炙热皱眉道:“唐国只是许给了你一个承诺,你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血衣人并不为所动,平静道:“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再死一次也没什么,神明或许有很多缺点,但一诺千金却是最基本的品质,我答应了子非,那就要做到底,无论最后我会生,还是会死。”   燃烧的红莲渐渐将他包裹在了其中,血衣人的身影被炙热的火焰包围着,滚烫的气息朝着四周席卷,将所有的寒冷尽数消融。   他身上的气息很强大,在空中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地提升着,渐渐开始与雪皇分庭抗礼,似乎还能够略胜一筹。   北雪原上的白雪化作了雨水,干裂的地面汇聚出了小溪。   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传来了水流声。   整座北雪原似乎都在开始融化。   他身上的气息也是越来越高,一片莲花花瓣落下,带起无数火鸦扑打翅膀。   血衣人身处火莲当中,火莲绽放燃烧将整片天空染成了赤红色。   巨大的莲花朝着雪皇飘了过去,这是血衣人以命换命而来的强大攻伐,这是一位神明临死前的反扑。   即便是实力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雪皇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的心甚至开始沉了起来。   并没有躲闪,因为并不能躲闪。   他的掌心当中凝聚出了无尽寒冷,燃烧到了面前的火焰边缘似乎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同样强大的气息透体而出,二人对视着碰撞到了一起。   冰与火的极致较量在这一刻终于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第753章 一切皆休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幕,目光不敢有丝毫的闪烁和偏离。   太阳与月亮永远都不会碰撞在一起,也没人能够想象到太阳与月亮撞击在一起时候的画面,但此刻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个想法,或许也就是眼前这一幕的景象了。   当那朵燃烧了半壁苍穹的红莲洞穿了虚空遇到了雪皇身上的冰寒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任何的能量炸开,极致的能量压缩成了一个圆点,火红与冰蓝隐藏其中。   血衣人脚下的红莲开始停止旋转,然后变得灰败漆黑,随着风开始消散着边角。   他的身体也在缓慢的消散,从下到上,从双脚到身体。   一切都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天动地,雪皇站在他的面前,胸腹间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再度向着地面洒落,他的面色急速的苍白起来,就像是要流干体内的最后一点鲜血。   “纵使是拼尽了性命,你还是输了。”   雪皇看着他,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轻声说道。   血衣人的身体仍旧在不停消散,风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那张脸仍旧是自始至终的毫无波动。   “你掌握的是冰之本源,所以对于火可能并不了解。”   雪皇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血衣人的目光凝视着二人身体中间的小圆点,说道:“火是狂暴的,它永远都不可能变得平静。”   话音刚落,那始终没有任何异样的小圆点轰然炸开,滔天的火焰将二人的身体瞬间包裹在了其中,巨大的火焰将整座天穹都染成了红色。   无数火雨从空中落下,一滴滴的落在地面。   雪原变成了熔岩。   干枯的大地流淌起了岩浆,天空当中升起了滚滚的黑色烟雾,就像是世界走到尽头,那是毕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一股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从爆炸处向下席卷,重若泰山一般压迫下来,众人刚刚起身站立的身体被迫再度半跪在了地上,面对着这股高绝于人间的力量,重伤的他们竟是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翻滚的火焰像是浪潮,汹涌出无数朵莲花,一浪接着一浪,一朵接着一朵,那澎湃的火焰就像是要将整个人间都燃烧干净。   炙热的火浪扑面而来,白雪竟然开始燃烧起来。   水直接化成了烟雾,无数黑白烟雾聚集在了天空之上,就想是一个锅盖,将整片天空都遮蔽的严严实实。   时间缓慢流逝,火雨开始逐渐消失,地面忽然起了狂风,吹拂着天空之上无数烟尘尽数散去,然后一点点的露出了虽不明亮,但却洁白的天空。   血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或许在被那些火焰席卷之前就已经用尽力量彻底散了去,这个被子非用独特手段从天道当中唤回的游离之魂,在时隔百万年重新领略了人世间之后再度归于了虚无。   雷王和千观二人跪在地上目眦欲裂,两个如今百万里绿海的领导者竟然是如同孩子一般大哭起来。   他们是祖神的后裔,期盼了不知多少年如今的祖神方才能够重现人间,当初他让李休欠他的人情,未来帮他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唤醒祖神。   现在发生了意外,祖神被提前唤醒,这本是好事,但唤醒之后的祖神眼下再度身死。   并不是完全死亡,虽然还是如同之前一般有着复活的机会,但情感这东西就是如此,虽然未来还有着复活的机会,但是这种机会并不大,而且自己的信仰与敬重的人战死,每个人都会忍不住如此模样。   火焰彻底消失,地面的岩浆重新冷却下去,空中的烟雾尽数散去。   雪皇仍旧站在那里,他的肩膀耷拉着,身体虚晃着,大口的喘着粗气,踉跄不已。   但他还没有死。   哪怕周身气息已经萎靡到了极致,哪怕那双眸子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但他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还活着就意味着在场众人没人是他的对手,没人拦得住他,那就只能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破开的云雾不在遮蔽苍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明亮和开怀。   但诸葛十三叶开等人的心却是彻底沉了下去,一股无比沉重的气息压迫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这种气息叫做绝望。   雪皇当初被薛红衣所伤,他们本以为伤会很重,但是他的伤却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轻很多,祖神是唯一有能力与他抗衡的存在,现在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抗衡他。   百里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众人寻声望去发现是那名雪国宗师死在了柳然的手里。   掐断了脖子,气息全无。   柳然闪身进入到了雪皇的阵法当中,并没有说话,身形冲霄而起朝着雪皇掠了过去。   血衣人与扶玉死后,柳然便是场中实力最强的人,他受了一些伤,并不算重,如今尚有一战之力。   卫二爷抬头看着他,冷漠的脸上多了一抹苦意。   他最了解柳然,无论是性格还是实力。   知晓柳然虽强,但却还不是雪皇的对手。   雪皇低头看着飞身而上的柳然,目光微冷,脚下的血阵升起了道道血光融入进了他的身体,苍白的面色涌现上了一抹红润。   极致的冰寒瞬间蔓延到了半空当中,柳然飞身而上的身体被一点点的冻结。   寒霜挂满了身体。   但这还差一些。   柳然往前迈了一步,强大无比的力量震碎了身上的冰霜,他右手握拳,拳身之上凝聚着风云变幻,二人碰撞在了一起,雪皇的身子一颤,鲜血不停往外流淌,身上响起了骨骼破碎的声音,脚下血阵的光芒黯淡了下来。   柳然的身体僵在了半空,身体被冻结在冰晶当中朝着地面摔落,砸进了泥土当中。   无法动弹。   所有人都失去了战斗的能力,所有人都在抬头注视着苍穹之上傲然而立的雪皇,绝望的气息早已经蔓延到了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了继续扩散的可能。   众人的脸上却并没有恐惧之色,只是觉得十分遗憾。   叶开叹了口气:“希望他还活着,或许有朝一日能够为我们报个仇。”   皇甫理轻声道:“以他的性子,或许会与唐国共存亡。”   叶开沉默了会儿:“这也是。”   雪皇站在天上,脚下血阵凝聚出了最后的血色在他掌中,然后朝着下方众人怕打落下,巨大的血手印当头而落,碾压着一切的气息,无可阻拦,无法躲避。 第754章 龙吟   这就像在生死关头所面临的最后审判,敲响了生死之间的那面界碑。   没有了翻转的可能,唐国最后的输赢他们并不清楚,但雪国之上的计划却已经输了。   原本有着七成的胜算,最后却输在了三成的概率上。   雪皇的实力太强,能够成为一国帝王,这样的人所拥有的实力本就该是这世上最顶尖的,输在他的手上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除了有些遗憾之外。   雪皇的身体颤抖幅度变得越来越大,他的伤真的很重,无论是此刻受的伤还是当年伤在薛红衣刀下的伤都很严重,眼下二者一同在体内迸发出来,他能够保持自己不死并且还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奇迹。   巨大的手掌已经落在了头顶,众人低着头,想着各自生前尚未完成的遗憾,以前觉得并没有什么,现在倒是觉得遗憾就是遗憾,因为是真的让人遗憾。   鲜血从雪皇的身上滴落到了地面,一声龙吟忽然从遥远的天际响起,传入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几人睁开眼睛侧目看向了圣龙族长,圣龙族长躺在卫二爷的身侧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抬起了头,他的身子同样在颤抖着,目光当中隐隐带着不可置信,还有激动和兴奋,以及隐藏极深的那抹尊敬。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用仅剩的一条腿站了起来。   叶开和皇甫理以及诸葛十三等人都是看到了他的模样,有些意外,同时也觉得费解,那声龙吟似乎并不是圣龙族长发出来的,的确如此,如今重伤垂死的圣龙族长断然不可能发出如此强大和充满威慑力的龙吟之声的。   那是谁发出来的?   众人彼此对视,发现不单单只是圣龙族长,身侧不远处那还活着的两位妖域大妖王也都是匍匐在地,对着天空之处尊敬叩首,眼中带着极致的狂热,狂热到似乎已经让他们忘了眼前的恐惧。   龙吟之声震碎了当头而落的手掌,将充斥着冰冷的天地冲刷干净,四周就如同是焕然一新一般恢复了最原始的模样。   站在远处剩余的雪国宗师们都是面色剧变的抬头看着天上,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根本不敢相信的一幕一般。   雪皇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喘着粗气的站在天上,脚下的血阵已经变得透明淡化干净,他的身子在空中晃了晃,然后强行的提起一口气目光阴冷的凝视着遥远天际。   在那里起了一阵风,聚了一堆云,下了一场雨。   然后出现了一条龙。   那是一条通体银白的龙,身形婉转在云雾之间,并不能看透全身,只能看见半个身体若隐若现,穿梭于云海当中。   那是一条龙。   一条真正的龙。   在如今的人世间里,真龙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视野当中,波澜壮阔的时间长河中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了遨游天地的真龙出现。   在人间的传言当中,只有书院后山养着一条龙,只是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并没有人太过在意。   毕竟总有人或多或少的去过后山看过,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趴在荷叶上晒太阳的一条小白蛇。   叶开和皇甫理对视一眼,瞳孔缩成一点,震撼的无法言喻。   诸葛十三霍然起身,目光凝视着云海当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龙驱,心脏剧烈跳动。   卫二爷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疑惑,为何书院会让那条龙过来。   圣龙族长的情绪很激动,圣龙一族本就是真龙后裔,他很早就知道有一条龙养在书院后山,只是从未见过。   但如今见到了。   那双眼很明亮,里面透露着朝闻道夕可死的情绪。   雪国宗师们面色变得无比难看,他们距离真龙很远,只是即便距离在如何遥远还是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威压过来的龙威。   那是独属于真龙的龙威。   那是不逊色于神明,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独特威严。   龙游天地之间,能显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登天,潜渊,呼风唤雨,乃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顶尖的生灵。   神秘且强大。   “书院?”   雪皇看着翻滚于云雾之间的真龙,面色陡然间阴沉到了极致,身上的白衣早已经被鲜血染红,尤其是衣襟处,更是已经变得无比黏稠。   失去了血阵的维持,现在的他实力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   重伤的众人就半跪在下方,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够动手拍死,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这么做不仅没用,而且徒劳。   因为那条龙不会让他这么做。   冰冷的视线凝视着云雾之间。   真龙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雪皇的瞳孔微微微凝,寒冰本源的力量瞬间布满全身,将方圆空间尽数冻结了起来。   寒冰就是最佳的防御,因为它能够冻结一切踏足其中的能量。   雪皇的面色变得无比严肃,他忽然抬头看向了空中一角,那里并没有云雾聚集,也没有真龙的身影,但是却出现了一片龙鳞。   那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一片龙鳞,上面并没有任何波动传出。   龙鳞很轻,就像是一片花朵飘进了寒冰当中,明明像是一种很薄弱的东西,却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轻而易举的就将雪皇凝聚在四周的寒冰给穿了个通透,然后贴在了雪皇的胸前。   耳畔再度响起了一声龙吟,消失的巨龙出现在了苍穹之上,它伴随着落雨和雷电,沐浴在天地之间的大威严当中朝下飞落。   雪皇抬着头,手臂高高抬起,身体无力的晃动着。   胸口上的龙鳞忽然碎裂,一条袖珍的小龙从他的胸口穿了过去。   雪皇的身子一颤,手臂上凝聚出的力量缓缓消散。   巨龙的身体还在俯冲而下,雪皇涣散的瞳孔猛地一凝,旋即刚刚消散的无数冰霜忽然重新聚合在了一起。   然后将俯冲而下的真龙身体给尽数冻结。   一人一龙的力量在空中不停地僵持着。   龙身在摇曳,那双眼中升起了一点寒芒,它是真龙,它是世界一切冰寒的主宰。   身上冻结的冰霜炸裂,巨龙的身体化作一道光俯冲而下,一闪而逝。   雪皇站在天上,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巨龙回到了云雾之间。   雪皇的身体炸开成了血雾。   龙吟声再度响彻天地。 第755章 雪国终   震动的云霄翻涌,苍穹跌宕。   眼前这一幕是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一幕,但恰恰就因为谁都想不到,所以才能够有奇效。   书院后山的那条龙自始至终都被养在那方小池塘里,整日无所事事,化作白蛇晒着太阳,从未离开过,所以天下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在如今的世界里并不存在真龙。   而知晓一些内情的比如卫二爷和圣龙族长等人则是觉得这么多年以来书院从来没有让真龙下过山,很可能是因为存在着某种限制。   直到如今他们方才知晓,原来那条龙真的存在,原来并没有什么在限制那条龙。   雪皇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团血雾,浑身上下的一切所有全部都成为了齑粉,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与大唐僵持了三百余年的雪国皇帝,在今日终于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众人发现了这个事实,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感。   雪皇的实力很强,否则也不会以一己之力险些将他们所有人全部击杀,并且将硬憾祖神并且斩杀祖神。   白龙的实力很强,如果非要说强到什么程度的话大概和扶玉是伯仲之间。   这样的实力固然高绝,但是却还不是雪皇的对手,只是此刻的雪皇已经遭受了重创,并且失去了压制伤势的血阵,整个人正处于最虚弱的时期,而白龙乃是龙族,天生就具备一些无与伦比的手段和能力。   最重要的是眼下的白龙是千年来未曾出过手的白龙。   以前居于深海,后来被院长发现带回了书院,千年未曾动过,它蓄势了千年之久。   这股势一旦释放出来,即便是血阵之内的雪皇都未必吃得消,更遑论眼下。   所以白龙赢了,雪皇死了,这本就是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雨从空中落下,将雪皇死去之后残留的血雾悉数冲散。   不远处还站着八位雪国宗师。   大雨落在他们的身上泛起了白色烟雾,震撼苍白的面色变得扭曲痛苦起来,雪皇身死,雪女战死,剩余的雪国宗师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的欲望,调转身形朝着四面八方闪身而走。   他们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从此以后雪国将会彻底走向没落,纵使因为雪原的恶劣环境不会被大唐吞没,但是没落下去却是一定的事情。   雨水落在了唐国一方众人的身上,与对雪国宗师造成的伤害不同,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有些微凉,其中蕴藏着浓烈的生命气息。   众人的伤势以入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起来,前后不过片刻时间便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棋魔和圣龙族长以及雷王这三个伤势太过严重的人并未恢复太多之外,其余人都已经恢复了战斗能力。   柳然被雪皇的寒冰冻结着,并没有随着雪皇的身死而消失,但是当这场雨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那一身冰寒便随之退散。   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柳然先是眉头一皱,旋即看到了云雾之上的白龙,再感受到雪皇消失的气息和远处四散而逃的雪国宗师便明白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卫二爷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朝着那些逃走的雪国宗师追了过去。   叶开的速度最快,闪烁的刀光已经带走了一人的性命。   诸葛十三和皇甫理紧随其后,那两名穷奇和麒麟的后裔妖王则是要显得热血沸腾许多,不要命的阻拦着雪国宗师们,这是一种狂热,一种对真龙的尊敬。   龙族乃是万妖之王,是这片天地当中不折不扣的主宰种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龙就像是一种希望存在于所有的妖族心中。   落下的雨忽然化成了水幕,水幕蜿蜒成了墙面拦在了所有雪国宗师的面前。   柳然和卫二爷以及诸葛十三还有皇甫理等人全部都追了上来,再加上白龙的辅助,眼下的场面完全可以用单方面屠杀来形容。   纵使雪国宗师们再如何愤怒,从绝望中背水一战也是难以抹平这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伴随着一声嘹亮无比的龙吟之声,最后一位存活的雪国宗师彻底失去了生息,从空中坠落到了地面。   这一幕被雪国皇城内的无数人看在眼中,他们的目光当中带着愤恨,带着绝望,仇视,怨毒。   他们在仇恨天空当中突然出现的这些人,仇恨这些杀了雪皇的人,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整座雪国皇城,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低下头颅。   众人站在天上彼此对视。   卫二爷朝着皇城上方走了过去。   柳然抬了抬手想要阻拦,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落了下去,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好阻拦的。   叶开和皇甫理眉头微皱,并未说话。   白龙翻滚在云层里。   其余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卫二爷站在雪国皇城的上空,俯视着下方的无数雪国人,雪国人是一种很奇特的种族,他们天生天养,伴雪而出,伴雪而落。   因此这些人是永远也杀不光的,除非是有大能力者在此强行更改规则,或许能够有所作用。   但能杀一些总是好事。   其实雪国人与唐人差不太多,起码从形体上差相仿佛。   自高空俯视下方能够看到老人,妇女,孩童。   形形色色的雪国皇城映入眼帘,卫二爷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波动,他看着下方无数雪国人,然后抬起了手。   掌心朝下轻轻按了下去。   一枚巨大无比的掌印囊括了整座雪国皇城方圆千里之广。   这一掌并不重,但却碾碎了整座皇城,碾碎了所有人的性命,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   没有了护城大阵的保护,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这一幕或许很残忍,但是卫二爷的眼中却并没有任何的自责或是不忍,因为这是雪国自找的。   数百年来不停地攻伐北地,北地不知多少男儿死在了战场上,这就是国恨。   血债就要血偿,我们没有资格去替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来说出什么原谅的话。   能够让唐人止住兵戈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的敌人尽数身死。   血债。   血偿! 第756章 徐州城上   大雨冲刷着地面,仿佛要将所有的废墟全部都埋葬起来。   雪原本就寒冷,终日飘雪,狂风不停。   如今白龙横贯长空,雪花自然不会落下,但风还是会有,暴力的划过地面,吹散了皇城倒塌的所产生的尘土,露出了其内的样貌。   并没有任何的鲜血横流,也没有什么血腥无比的场面。   因为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压在了泥土和白雪之下。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众人站在空中彼此对视着,有些不敢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   也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与唐国僵持了数百年的雪国,就在此时此刻毁在了他们所有人的手中。   虽说北地方向还有数百万的雪国人在不停地攻伐,但他们知晓,失去了雪国皇城的那些人就只是无根之萍罢了,早晚会死在梁文和军师的手里。   “结束了。”   柳然抬头看着白龙,白龙趴在云雾中看着他们,睡眼惺忪,懒洋洋的翻着肚皮。   卫二爷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并没有说话,淡漠的眼神始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柳然迈步将扶玉的尸身收敛起来,然后扶起棋魔对着皇甫理叶开诸葛十三以及圣龙族长雷王千观等人行了一礼,说道:“感谢诸位今日出手相助,日后若有机会,柳然必定全力相报。”   众人不敢受礼,但又不能不受,所以只能侧开半个身子,躬身回礼。   接下来要处理的自然就是大唐内部的事情,这时候按理来说诸葛十三和叶开等人都应该回到荒州,但他们却并没有走。   皇甫理对着柳然说道:“如果老楼主不介意的话,我们想一同随你去唐国。”   柳然点了点头,说道:“固所愿,不敢请。”   他们想去大唐都有着各自原因,首先自然是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其次是他们真的想知道大唐如今是否能够过得去这一关,想知道李休会如何解长安城之危,最重要的是皇甫理和叶开二人想知道子非究竟还活没活着。   雷王和千观也是如此打算,毕竟当初就是子非将祖神从游离中唤醒,那就证明子非还有能力唤醒第二次,何况当初子非与祖神打赌的时候曾说过未来要靠李休。   因此他们二人对于李休的生死同样是十分在意的。   妖域的那两名宗师则是面露遗憾之色说道:“我们还要护送圣龙族长回去妖域,恐怕无法去往大唐。”   他们的眼中满是遗憾,因为真龙就在头顶,而他们却不能与其一同同行,这是再遗憾不过的事情了。   经过刚才的沐浴雨露之后,圣龙族长的伤势好了一些,虽然断手断脚无法长出,但是却有能力站在天上恢复行动。   他抬头看着天上,目光带着尊敬和复杂,还有憧憬。   白龙低头与他对视着,它自然是知晓这个圣龙族长是什么人,真龙对于自己的后裔都很了解。   二人对视了片刻,圣龙族长躬身行了一礼。   白龙翻滚的身躯停顿了下来,然后巨大的身体从云雾当中落下,站在了圣龙族长的面前。   巨大的头颅与他对视着,那双眼中带着欣赏之色。   这一幕看起来有些奇怪,因为如果按照年龄来说圣龙族长要比白龙大很多,眼下白龙却像是在看一个后辈一般的目光,的确有些奇怪。   但圣龙族长却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是笑了起来。   白龙晃了晃脑袋,旋即张开了嘴从口中吐出了一个泛着乳白色的神秘符号,就像是一个符文。   符文贴在了圣龙族长的眉心上,消融进了他的体内。   圣龙族长身子一震,震撼无比。   白龙看着他,开口道:“炼化它,百年之内,可成真龙。”   圣龙族长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通红起来,他用仅剩的一条腿跪在了地上,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他是圣龙族族长,在这片大陆上的地位都是非凡,眼下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失态的模样。   白龙吐出了一口鼻息将其扶了起来,身形闪烁间冲霄而起重新隐没在了云层之间,朝着大唐飞了过去。   “在唐国,不兴如此大礼。”   声音缓缓消散,此方天地再也看不到白龙的身影。   圣龙族长从空中站起,对着消失的白龙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与柳然等人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在两位妖域宗师的保护下离开了雪原,朝着妖域返行回去。   众人也没有了在此停留的欲望,纷纷向着唐国的方向原路返回。   子非当初布置了一个完整的计划,雪国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南雪原和徐州城以及长安城。   这么长时间过去,不知道其他的地方如何了。   ……   ……   大军压境的不单单只有北地,还有徐州城,而且徐州城外的大军浩浩荡荡无穷无尽,经过了近十余日的战斗,徐州城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城墙之上满是乌黑和零碎。   城外的鲜血将地面染成了赤色。   城墙上的砖石似乎都成了鲜血铸就的红砖。   城外的千万荒人已经战死了三百余万。   城内的唐军也已经埋骨了百万余。   梁小刀站在城墙上这些天始终都不曾合眼,如果单纯的从兵力对比上来说,如今的徐州城的确还能够守得住,但两军交战比的不单单只是兵力的对比。   这么多天以来荒人从白天到黑夜从未有一刻停止过进攻,城内的军士们都没有得到过好好地休息,可以说全凭借一口气在吊着,这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他们只能希望永远都不会散。   范无咎率领一众四境游野修士在徐州城上不停地奔波着,他们是一把尖刀,一般能够拉平战局的尖刀。   徐州城的护城大阵早已经破了,城外的荒人与阴曹的五境宗师们并没有全部动手,因为唐人太过坚韧,他们分成了两拨,十人一组,交替战斗,唐国这一方的五境宗师由于数量不足就只能一直咬牙硬撑,无法抽身。   就连一直负责守护梁小刀安危的熊胖儿都已经加入了战斗。   凭借浣熊的强大实力,才能够勉强维持徐州城的五境战力不至于崩溃。   梁小凉双手撑在城墙上,身后站着十位随时等候命令的军士,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从他的口中发布出去,整个徐州城在以飞快的速度运转着,最大程度的抵抗着荒人的进攻,保证城墙不失。   徐盈秀就站在梁小刀的身侧,并没有虽范无咎一同前去其他地方支援,因为她知道,对于李休来说,梁小刀的安全最重要,绝对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第757章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战争总是悲壮且惨烈的,战场之上的横尸遍野,断臂残肢数不胜数,鲜血染红江海,数不尽的乌鸦蹲在两侧啃食着每个人的尸体。   守护战斗在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在如何多愁善感的心最终也会变得麻木,那双眼不会留下泪水,因为在这你死我活的十余日时间里每个人的眼泪都已经流淌干净。   荒人的进攻一刻未停,唐军甚至就连收敛尸身的时间都不曾拥有,只能看着一位又一位的同僚将士接二连三的被踏碎成肉酱。   铠甲早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   鲜血在城外汇聚成了河流。   无比浓重的血腥和怨气汇聚在一起冲霄而起。   唐军的损失越来越惨重,长时间的得不到休息让他们变得身心俱疲,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了荒人的刀下。   范无咎的队伍已经越来越少了,即便是再如何尖锐锋利的尖刀在不停地使用下也会变得钝下来,或者折断。   他回到了梁小刀的身后,长时间不曾休息使得他那双眼中挂满了血丝,身上气息也变得躁动起来。   “少将军,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这里暂且交给我,荒人人数虽多,但想要突破咱们的防守并不容易。”   他看着梁小刀,眼中满是担忧。   这些日子以来梁小刀始终都站在城墙上,身先士卒的抵抗着爬上城墙的来犯之敌,从未有片刻休息过,他担心在这样下去梁小刀的身体会坚持不住。   梁小刀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满是坚韧之色,那张脸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在这时候却充满了风霜之色。   那一身盔甲之上遍布着刀剑痕迹,身体之上更是有着十几处的伤口存在。   “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荒人的攻伐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不仅是普通的军士,就连那些游野强者五境宗师出动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大,若不是我军有着军魂相助,想要阻拦他们的进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梁小凉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牵动着身体之上的伤口渗出血液。   护城大阵已经被破掉,荒人的游野和五境宗师出手的频率越来越快,天空之上已经有大唐的宗师渐渐不支起来,若不是熊胖儿翻滚着滔天凶煞,说不定此刻的徐州城已经受到了重创。   梁小刀的左右聚集了不少四境和五境修士,都在竭尽全力的击退着那些爬上城墙的荒人,徐州城外有着许多的江湖人前仆后继的赶过来,进城之后先去客栈里闷头吃上一大碗饭,然后擦了擦嘴巴就朝着城墙上走了过来,身形淹没在了荒人进攻的浪潮当中。   很多人多会死,但更多的人明知会死还是会来,一个接着一个从未有人退后半步。   遥远的天空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鸣叫,紧接着便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金色大鸟浑身上下燃烧着火焰从遥远的天空中现出了身影,在那只大鸟的背上还站着一个人。   梁小凉抬头看了去,那始终严肃的脸上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   来者不是被人,赫然便是姑苏城的凤祖和慕容二爷。   这是两个五境宗师,尤其是凤祖的实力经过当年那件事后再度有了新的感悟,实力增长了一个层次,堪称是如今姑苏城内实力最强者,几乎与熊胖不分上下。   凤鸟本就是最接近凤凰的存在,上次因为慕容英杰的死凤祖感悟了生死之道,极为的贴合涅槃之法,可以说如今的凤祖所得到的机缘几乎和圣龙族长相差不多。   只是一者化龙,一者成凤而已。   凤鸟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即便是荒人那头都是起了一些躁动,从阵营当中掠出了五位宗师朝着天空迎了过去。   慕容二爷从凤祖的背上跃下,长剑在空中泛起锋锐,剑光落下斩杀了数以千计的荒人军士。   那五位宗师朝着他们二人迎了过去。   “五个打两个,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就只有你们荒人才能够做得出来。”   一道讥讽声从天边响起,接着便看到又是一人紧随其后出现在了场中,拦在了那五位荒人宗师的面前,与慕容二爷和凤祖并肩而立。   那人一身青衫,双掌摊开左右,十殿阎罗环绕周身。   那是李四爷。   听雪楼的李四爷。   梁小刀目光低垂,松了一口气,身子踉跄了一瞬,姑苏城和听雪楼同时出现在了这里,这就意味着江湖上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大唐不必再担心江湖上会出事,可以全心全意的应付庙堂上的事情。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如今的唐国当中所拥有的难得的好消息。   城墙上忽然起了一阵骚动,范无咎皱眉回头看去,发现了数百白衣和数百青衣走上了城墙,有人持剑上前厮杀,有人席地而坐弹琴吹箫。   琴箫之音传遍了整座徐州城,让所有疲惫不已的唐军渐渐地恢复了精神,浑身上下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似乎都恢复了过来。   “是书院和青角司的人。”   范无咎的双眼忽然有些通红,这只是很普通的援军到来的场面,但他的眸子却忽然红了起来。   陈落去了南雪原,如今的青角司便在花白发和四九城楚昭南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楚昭南也来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反正天大的事有崔崖思扛着,自己在四九城苦等也没意思,不妨直接过来,不说别的,起码自己这圆滚滚的身材往城墙上一堆,那也是一块儿大砖头不是?   “如果长安城内的事情解决,抽调其他地方的兵力来此,退敌不过是弹指之间。”   范无咎转身看着梁小刀,感叹道。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知道长安城内的事情究竟能不能得到解决,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他站在城墙之前,一只手扶在腰间刀柄之上,锐利的眸子远望着下方不停攻伐的无数荒人,认真道:“而我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一个月,守住徐州城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第758章 出现在东宫门前的人   范无咎不再说话,转身向着其他地方走了过去。   他们二人心中都知晓,长安城内的事情可以说是无解,因为护城大阵没人解得开。   只要护城大阵解不开,那么长安城的危机就解不开。   这是一个死循环。   但他们还是抱有希望,即便这份希望微乎其微,就如同梁小刀说的那样,长安城自然有长安城的人去解决,就像南北雪原也同样有南北雪原的人去解决一般,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只有如此才能够确保这快要倾塌的大厦恢复荣光。   而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守住徐州城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唐国的局面变得清晰起来,足够让南北雪原的人解决各自的事情,足够子非布置的所有计划出现最终定局。   所以在那之前,徐州城不能失守。   梁小刀的确是唐国最擅守之人,守城的唐军将士在他手中运转起来就像是身披奇迹在作战一般,精准到完美的部署和支援以及神出鬼没的援兵让得进攻的荒人吃了不少的苦头,叫苦连连无论怎么攻打,无论怎么不要命的攻打就是无法破城。   即便是在近百位的四境修士强行带领下冲上了城墙最终还是会被打退下去。   “应该让三圣山的医师给你治疗一下。”   徐盈秀侧目看着梁小刀说道。   梁小刀摇了摇头,说道:“我受的伤只是外伤,并不严重,荒人的阵型和节奏不停变换,我需要在他们进攻之前看穿他们的变动,然后做出有效的应对,一刻都不能离开城墙。”   徐盈秀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的身侧。   她是个很好看的女子,论温婉比不上梁秋,论知性比不上红袖,论清冷不如莫清欢,论艳丽不如慕容雪。   但她真的是个很好看的女子,也是个很好的女子。   从李休进入听雪楼的那天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徐盈秀,从下到大都在照顾着他。   在这世上李休不怕皇帝,不怕柳然,不怕卫二爷,不怕醉春风,不怕书院。   他什么都不怕。   只怕徐盈秀。   他不喜欢王知唯,但徐盈秀喜欢,他也就只能跟着喜欢。   就像他真的不爱吃青椒鱼土豆,但徐盈秀只会做这一道菜,为了不让徐盈秀伤心,这道菜李休从小吃到大。   对他来说徐盈秀就像是自己的亲姐姐,陪伴了他最孤独的十几年。   这样的感情是没人能够替代的。   一身道袍,青丝披散,徐盈秀就那么安静站着,日复一日的站在城墙上,如同站在武当山上一样。   ……   ……   大唐很安静,整个唐国大部分地方都很安静。   崔崖思仍旧坐镇在晋城当中,面前站着许多人,都在不停的请求他出兵增援徐州城。   但他始终都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坐在那把椅子上,闭着双眼,不发一言。   他不能支援,因为长安城内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如果他一旦动了,牵一发动全身之下整个大唐都会动,如果最终在长安城赢的人是皇后该如何?   一旦发兵去了徐州城,就再也没人能够制约皇后,到时候隐藏在暗中的皇后一方的官员会不会借机生事?   到时候千疮百孔的大唐是否还能承担得住四下而起的战乱?   何况即便现在支援过去,没有长安城的调遣和运转,即便去了徐州城又能坚持多久?   擅自调兵就等于给了皇后一个杀他的理由。   他一旦死了,这个国家就再也没有能够制约皇后的官员。   书院终究是书院。   如果太子和陛下以及世子真的死了,那么庙堂之上就需要一个能够和皇后分庭抗礼的人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长安城,如今的长安城可以说是到了最要紧的关头。   长安城外,陈先生和草圣等人静静地站在外头,等候着里面的变化。   莫清欢一身白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城门之内,她穿白裙最好看,如果李休真的会死在这里,那看到的也要是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长安城内,皇宫当中。   李休盘坐地上,身上的鲜血不停地往外流淌,在空中汇聚成了一条血龙,小范围的阻断着大阵的影响。   应子安就站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   天空当中站在大唐的十一位宗师正在浴血奋战,李休虽然短暂的阻断了大阵的压迫和影响,但是他们十一人在先前东宫之外的对抗当中早已经收到了颇为严重的伤势,一身实力只能发挥出五六成,此刻虽然并没有被压着打,但依旧是隐隐落于下风。   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后还没有动手。   这个本该母仪天下的人,这个拥有着诸天卷前十的恐怖实力的妖后自始至终都像是胜券在握一般讥讽的看着他们。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走向失败的战斗。   这不是背水一战,因为完全看不到丝毫获胜的希望。   李安之身上的盔甲已经破碎,其余人的实力都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他所承担的压力要更加庞大。   一个人体内的鲜血是有限的,即便是修士的实力很强,强到了造血的速度很快,但终究抵不住一直无止尽的流淌。   李休的目光出现了一瞬的恍惚,苍白的面色透着极致的虚弱。   应子安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心,但却不曾开口,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人都会死,无论是自己还是李休,都只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的问题。   长安城的护城大阵,这是死局,完全看不到任何生机的死局。   即便是妖孽如李休在面对这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全力,他在用自己的命削弱着护城大阵的影响力。   应子安抬着头,握着长枪的手微微松开。   李休并没有去看皇后,也没有去看天上,他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在死亡来临之前,回忆着那些最让人遗憾,最让人放不下的事情。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放不下的那些事,放不下的那些人。   ……   长安城内所有的达官贵族,名门望族的目光全部都放在了皇城之上,小心翼翼的感受着那里的变化,之前成为焦点的东宫已经没有人再去在意。   而此刻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东宫门前。   一个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赤着脚,一身白袍,满头长发散在背上,就这么朝着东宫走了过去。 第759章 太子和吴王   这是一个青年,漆黑的眸子当中带着平静的目光,那双眼显得很是深邃,就像是一阵漩涡让人只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东宫门前仍旧有不少的巡城卫看守在门口,在看到车内走出的人后先是一惊,握着长枪的手掌紧凑了一些,却终究没有阻拦,齐齐行了一礼后朝着两侧退开,让出了中间的路。   青年并不理会,只是走到了门口,伸手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去。   东宫院内站着很多人,很多朝廷命官,这些人全部都聚集在这里,表达着自己态度的同时也在感受着皇宫之内的气息。   他们的实力并不强,只有一部分人是四境修士,只是哪怕是修为再低的人也能够感受到此刻皇宫之内李休一方十余位五境宗师迅速衰弱下来的气息。   这场战斗和拼搏已经到了尾声,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落幕。   院内很安静,百官们低垂着眸子,谁都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们在考虑此事过后究竟是殉国而亡还是选择站在皇后那头,拥立吴王继位。   殉国而亡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死后反倒是清静许多,没那么多的牵挂,也不用费尽心机考虑唐国以后的事情,真正难的是拥立吴王继位。   他们不甘心昌盛的帝国就此落幕,却同样不甘心就这么让皇后从幕后走到台前。   百官们没有说话,但是每个人低头思考的事情却都是一样的。   直到东宫的门被人推开,嘎吱的声响传遍了院子。   百官们抬头看去,然后一个个都是皱起了眉头,有的人更是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剑上。   尚凌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面带怒色想要询问这件事的缘由,却见到那进门之人抬起了手,制止了他的问题。   青年一身白袍,并没有穿靴子,赤着脚走在砖石上,却不染半点尘埃。   满头的黑发随意的散在身后,如玉如渊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前方,就像是一位谪仙人,从容不迫,身处浑浊的天地间却显得异常干净。   从东宫门前通往宫殿之间的院落中央只有一条路,百官们站在两侧,目光复杂的看着行走在路上的这个青年。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炫耀你自己就快要登上皇位了?还是来看太子殿下最后一眼的?”   有人握着刀剑向前一步,锋芒在道路上斩出了许多细碎的痕迹,冷声说道。   青年不为所动,任凭刀剑锋芒在自己身体四周飞掠,他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提在身前,淡淡道:“本王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那人面色一变,咬了咬牙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妖后祸国,勾结外敌,残害陛下和太子,即便日后吴王殿下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可会安心?”   又有人上前走出,提着刀就要劈了眼前这个人,却被其余人死命拦下,无法挣脱。   如果李休输了,那么大唐有资格承皇位的就只剩下眼前这个吴王李文宣了,若是在这里杀了他,大唐的传承就真的断了,其他人想要做那个皇位不能服众,外敌未退,内乱之下必然倾覆。   所以吴王不能死。   李文宣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偏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沉默了会儿没有开口,径直走进了宫殿当中。   百官们在门外注视着他的身影,彼此面面相觑,低微的议论声响了起来,眼下这个关键的时刻,吴王为何会来东宫?   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难道是自知胜券在握,所以想要去太子那里见上最后一面,炫耀一番?   屋内的人和屋外比较起来要少很多。   入目所去全部都是很熟悉的面孔。   首辅大相杨飞鸿,御史中丞丁仪竟然也在。   还有左卫率将军杨学平,国师陈彦彦,国师府颜回,许子冀等人都在此地。   太子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面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血脉被剥离,修为尽废,如今虽然死不掉,但身子骨纵使是与一名普通人相比较起来都是略逊一筹。   吴王推开了门,众人抬头看去。   而后全部都是目光一凝,凝视着他的身影,并未说话。   太子抬头看了一眼,旋即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复着呼吸。   “你还没死。”   吴王看着他,开口说道。   这话很不礼貌,让杨学平的面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开口打算呵斥。   李文宣却抬头看向了他:“闭嘴。”   杨学平阴沉着脸,却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太子并不在意吴王的态度,放下茶杯后说道:“我有想过你会来,但只想了一瞬。”   李文宣问道:“为何只想了一瞬?”   李弦一沉默了会儿说道:“因为你距离那个位子很近。”   现在用很近来形容已经并不贴切了,用触手可及来形容才最合适,只要吴王愿意,他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待在自己的府邸当中安静等候,不出一日就会有人过去请他继承皇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他们两个为那个位置争斗了很多年。   李文宣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了他的面前站下,低头俯视着他说道:“我的确离那个位子很近,这么多年来最近的一次。”   二人面对面,其余人都没有插话,就连陈彦彦也没有开口。   热气顺着茶杯往上升起,门外忽然有风吹进来。   散在背后的长发轻轻扬起,李文宣淡淡道:“我有些话要和太子说,请你们先出去。”   杨飞鸿眉头一皱,杨学平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文宣,防止他做出什么危害太子的举动出来。   看到众人没有动作,吴王的眉头也是一皱,冷声道:“出去。”   丁仪坐在轮椅上:“陈彦彦,推我出去。”   陈彦彦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起身推着丁仪离开了宫殿之内,颜回与许子冀自然也跟了出去。   其余人也是纷纷离开,杨飞鸿叹了口气,拉着杨学平也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吴王与太子二人。   他们面对面,谁都没有开口。 第760章 我是吴王,我是李文宣   “当年你被书院逐出门墙,并勒令永远不许再进,我记得你当时曾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书院付出代价。”   沉闷的宫殿内,太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吴王在他的身旁坐下,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每个人年轻时都曾做过错事,你也一样。”   李弦一看着他,问道:“那么现在的事在你看来是对的,还是错的?”   李文宣喝着茶,在这冰冷的冬日里能够喝上一杯热茶是很舒服的事情,不仅能够暖身子,同样能够暖心。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事情结束。”   太子靠在椅子上,偏头看着窗外说道:“让事情结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李文宣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或许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容易一些也说不定。”   皇后斩杀李休和李安之等人之后,这件事的确会很容易的平息下来。   太子以为吴王的意思是如此,所以再度沉默了下来,直到吴王抬手再次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后太子方才继续开口道:“父皇如何了?”   唐皇这些年来一直在闭关,正是因为不加防备所以才被皇后施了算计,困在闭关之地无法脱身。   李文宣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父亲如何,皇后并未与我说过。”   太子微嘲道:“父皇这些年最喜欢的可就是你。”   李文宣淡淡道:“正因如此,我才能与你争那个位子。”   “你认为父皇此刻的心中所想,是什么?”   “杀了皇后,杀了我,肃清内外,仅此而已。”   “看来你很清楚这些后果。”   “后果如何并不重要。”   “因为父皇不可能从那里脱身?”太子转过头凝视着吴王,嘴角的讽刺弧度愈发扩散。   李文宣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只是仔细的感受皇城之内的气息波动,一股绝强的力量忽然升腾而起,压过了所有人,那道力量很熟悉,是皇后的气息。   这位不显山不露水却拥有着诸天卷前十的恐怖实力的一国之母终于是彻底露出了狰狞面貌。   那始终密布在脸上的云雾并不是为了阻挡世人注视,而是为了阻挡别人看出她的满腔野望。   太子虽然修为被废,但是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他开口道:“快要结束了。”   李文宣点了点头:“的确应该结束了。”   李休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太子的面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下来:“等你继承皇位之后记得不要将我葬在皇陵之内,书院就很不错,梅岭的风景向来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地方。”   李文宣沉默着没有开口。   太子看着他,皱眉道:“你在想什么?”   李文宣说道:“我在想等我死后能够埋在哪里。”   太子的眉头皱的更深,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李文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窗前站下,院内的风景很不错,只是他们从小看到大,再好看的东西也就变得习以为常起来。   “你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有能力,重感情,北地偏向你,南境偏向你,李休与你一起,国师府和书院都站在你的背后,所以你死后能够葬在书院,能够将自己埋在梅岭,可我不行,我不能去北地,不能去南境,甚至就连去往东方都会被崔崖思盯着手脚,我不能进书院,所以死后不能埋在梅岭。”   “我所能够依靠的只是父皇喜欢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所以同样的错误我从来没不会犯第二次,当年被书院逐出,父皇说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从今以后尊敬书院,尊敬陈先生,尚凌说我应该守礼,不能被自己的欲望操控理智,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不曾做过一次放纵自身的事情。”   李文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依旧是不染分毫尘埃。   “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我还是要穿一双鞋子来束缚自己,这些年来我不停地了解唐国的弊端,在不停地思考该如何退荒人与雪国,写过很多的想法和办法。”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自顾自的自说自话。   太子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文宣目视着窗外,始终平静的眼中多了一抹哀色和眷恋,似乎是在感怀着什么:“我与你争皇位,胜算变得越来越低,所以最终母后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从权谋上来说这是一条很好的路,杀了你们之后我回坐上皇位,调遣全国兵力,打退荒人并不困难,事后母后会被打入冷宫,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唐会重新恢复安定。”   “母后的计划还真是完美,算计到了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变数,但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皇帝是一国之君,唐人便是唐国子民,无论是谁坐在皇位上所需要考虑的都是如何让自己的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去牺牲百姓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将一切都算计的恰到好处,却唯独没有问过我究竟愿不愿意这么做。”   他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半晌后继续说道:“唐人生来骄傲,满身傲骨,勾结外敌是大忌,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勾结外敌对抗自己国家,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只是有些错是能够被原谅,而有些错事永远都不会被原谅。   “父皇对我真的很好,我又怎能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李文宣喃喃着:“我虽身处皇城当中,却也知晓外界发生的事情,子非不能死,陈落不能死,苏声晚不能死,扶玉也不能死,那都是我大唐的人,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下,这本就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每个人在做事之前都应该先想一想自己是什么人,然后再去决定那件事到底该不该做,我是李文宣,是吴王,是唐皇的二子,我的身份从来都很高贵,我要比寻常百姓站得更高,我要比他们享受的福禄更多,我要比他们接触的资源更多,我能够享受到无数种寻常百姓享受不到的东西。”   他回头看着李弦一,鲜血汇聚成血龙从手腕上冲出,在身体四周环绕。   “所以如果要死,那我也要死在这些寻常百姓的前头,如此才不负我皇子的身份。”   他摊开双臂,精纯无比的皇室血脉从体内尽数剥离而出,他站在李弦一的面前,目光中带着疲惫。   “这皇位,我现在不稀罕了。” 第761章 白袍贴着地面,背靠着门   那个位子很高,天下人都想盯着。   吴王与太子争了十几年,在如今这唾手可及时候却选择放下了手。   李文宣走到了太子的面前,身子四周的血龙在他的肩上盘旋,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了下来:“事实证明,我比你更适合坐上那个位子。”   他咧了咧嘴,轻声说道。   那声音很轻,满是虚弱,几不可闻。   太子霍然起身,下意识地抬手扶住李文宣的身体,目光复杂,却还是说道:“舍生取义的确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这并不能证明你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李文宣抿了抿嘴唇,想要反驳一句,话到嘴边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在说这些废话。   他与太子之间究竟谁更适合做皇帝一直是百官们争论的焦点,也始终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因为二人的能力几乎相等,区别只是性情,李弦一更重情感,行事光明大气。   李文宣城府极深,不显山不露水,喜怒不形于色。   两个人都能够为了唐国而死。   熄灭的烛火早已经被重新点燃,此刻在透过门缝的轻风吹拂下摇曳着火焰。   “我从来不后悔生在帝王家,既然生而为皇子,自然就要以身作则,肩扛着整个唐国。”鲜血渐渐停止了流淌,在吴王的肩上汇聚成了一条完整的血龙,他体内的血脉已经被尽数剥离,李文宣朝着门口踉跄走着,喃喃道:“可惜了,记得父皇前些年还答应过我要将我送去北地历练数年,雪国犯境,铁骨北地,身为皇子我却从未去过。”   血龙漂浮在李弦一的身前。   李文宣走到了门前停了下来,身子虚晃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抬手撑着门框边缘,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梅岭是个好地方,用来埋骨的确很不错,但不适合我,当初书院将我赶了出来,这辈子我都不想回去。”   血脉被尽数剥离,眼皮越来越重,体内的虚弱感一阵阵的袭来,李文宣的双脚一软背靠着木门缓缓地坐了下去,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他舔了舔嘴唇,眸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了下来,长发散在背上,带着灰色。   “以前我总想着如果能够坐上那个位子就把书院弄走,让他们离我远远的,不在眼皮底下心不烦,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留在梅岭也是多余。”   “李来之不该死,母后和杨妃做的太过了,他若不死大唐也不会成为今日这般模样。”   李文宣闭上了双眼,安静的靠在门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听书晋王叔临死前念叨的是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这诗的确不错,可惜现在没有太阳,也不是黄昏,念叨起来总不合时宜。”   “解除大阵之后守在长安城外的宗师们一定会立刻入城,苍龙卫也会加入战局,父皇也能够从闭关之地出现来,长安之危可解,只要长安无事,天下便全都无事,崔崖思那个狗官也会站出来,齐秦那条老狗也会露出獠牙。”   他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眼自己所描绘而出的那番景象,只是到最后发现终究只是徒劳,索性也就不在睁眼:“荒人和雪国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知白和母后算计了一切,将整个天下的变动都算了进去,还真是好算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轻,渐渐地似乎快被顺着门缝吹进来的风声遮掩:“你是个好太子,但我也会是个好皇帝,崔崖思虽然是个狗官,但有句话说的并不错,如果父皇只有一个儿子,那该多好?”   “梅岭本王不屑去,死后还劳烦太子将我的尸体运到北地,我不想葬在皇陵,身前在这长安城待得时间足够长了,死后总要去见识见识别处的风景。”   那条血龙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张嘴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李弦一低头看着背靠在门前坐下的李文宣,那身白袍仍旧是不染丝毫尘埃,修长的手掌搭在了膝盖上,发丝散在额前,遮着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起了一层阴影。   冷风透过门缝吹起了他的头发,微微侧着。   “皇后终究是皇后,哪怕做了错事。”   李文宣选择了献祭自身血脉,助太子解除护城大阵,大阵解除之后皇后注定会失败,而失败的下场如何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太子沉默了会儿说道:“皇后的命留不住,这点你应该清楚。”   李文宣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苍白的皮肤宛若冰雪。   “人生是一条路,一往无前的路上有着许多的岔道,每一个拐角都是一个选择,得到了一些的同时就注定会失去另外一些,上天总是公平的,我现在理解了当年慕容英杰为何明明能够活却非要死,原来竟然是这种感觉。”   他咽了一口唾沫,腰间的玉佩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芒。   “看来人之将死果然会变得唠叨许多,我其实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这些糟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停止。”   这声音比风还轻,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背后的门轻轻打开,咯吱的声音缓缓响起。   李文宣闭着双眼,喃喃道:“大唐,大唐。”   和之前的话语相比较起来,这最后的四个字要显得清晰很多,他靠在那里,白袍贴着地面,长发散落着,再也没有了生息。   太子低垂着眸子,始终都没有说话。   二人为了那个位子争了十几年,说到底还是为了唐国。   血脉被剥离虽然会重伤濒死,但却还不会死,就如同李弦一一般,但和李弦一不同的是李文宣是自行抽离,所需承受的痛苦和伤害都要高了不止一倍。   最重要的是他做出了这个选择之后皇后就会死,无论皇后如今再如何勾结外敌,说到底为的还是他。   就如同当年慕容英杰间接害死老剑神一般,此刻的他也是如此。   死亡并不可怕,有些事只有在死亡之后才能够彻底消散。   东宫之内特别安静,没有任何的声音响起,天上还在下着雪,雪花往下落着被大阵隔绝在外。   或许这时候应该有雪落在院子里,那才是最合适的景象。   白衣铺在地面,李文宣靠坐在门上,无比平静。   悬在空中的血龙无声的咆哮着,殿门被人推开,站在院子里的百官们齐齐抬头看向了屋内,然后被这一幕惊在了原地,心头震撼。   李弦一站在宫殿内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偏头看向了身前的血龙,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是太子,懂得掌控护城大阵的方法,但却被剥离了血脉之力无法操控。   李文宣拥有血脉之力,却不懂得掌控大阵的方法,为了破局选择了献祭自身,将血脉剥离而出,唯有如此,李弦一才能够解除护城大阵。 第762章 大阵破了   大唐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唐人又是一群怎样的人。   其实这些事并不能解释的太过详细,因为很难找到适合的言语去形容,眼睛很重要,很多事很多感情都需要用双眼去看,文字能够给人无穷大的想象空间。   却始终无法太过细腻的去描述一种感情。   谈起来又会是一片的长篇大论,终究不如亲眼见到来的真切。   唐国不兴跪礼。   百官们却是跪在了地上,跪在东宫门外,对着那死去的人,那是大唐的皇子。   吴王李文宣的选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人想过他会这么做,即便是李休和知白等人都是没有。   一个一直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并不惜为此变得无比自律,甚至压抑了自我本身欲望和情感的人有一天会在那个位子唾手可得的时候选择放弃,选择了另外一条牺牲自己拯救天下的路。   在事情发生之前,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李弦一看着李文宣的面容,轻声道:“你倒是走的痛快,从今往后这世上,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的手中握着那条血龙,抬头仰视着窗外穹顶,喃喃不停。   ……   ……   皇宫内的生死已经开始变得一面倒了起来,尤其是在皇后开始动手之后,应子安也加入到了空中的战局当中,只是刚刚上去不久就被皇后打落下来,长枪已经断成两截,半截枪身刺进了他的身体。   “殿下,看来这一次我们真的输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皇后身穿凤衣,负手而立,天空中的十一位唐国五境不停倒退,渐渐不支了起来。   李休体内的鲜血渐渐变得稀薄起来,他的嘴唇蒙上了一层薄灰,带着尘色。   他想了很多事情,想了很长时间,现在的心里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只是对他来说有些时候答案是否存在并不重要。   这个他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唐国,就在他从荒州回来打算肃清内患,覆灭南北雪原的时候忽然起了内乱,妖后叛国,大厦将倾,他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无力过。   他的天赋很好,如同当年的子非一样。   子非横压上一代,他横压这一代。   二人代表了两个十年,可以说只要他们两个不死日后早晚能够复仇。   但子非还是去了桃山,用自己的命换了陈老将军的命。   他还是进了这长安城,用自己的命换一个概率不足两成的未来。   每个人都在拼,因为每个人都不甘心。   就如同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一般,家国破碎后的复仇也算不上复仇。   李休并没有去看天上,而是侧目看着应子安问道:“她在哪里?”   他并没有提名字,但二人都知晓说的是谁。   罗裳女。   应子安的她。   当年应子安独自走向光明,留下了罗裳女一人。   后来长林覆灭,李弦一留下了罗裳女的命,就在这长安城里,每隔一段时间二人都能够见上一面。   应子安沉默了会儿说道:“长安城是个是非之地,我曾让她离开这里,去晋城或是陈留。”   李休说道:“但她没有走。”   应子安点了点头道:“因为我在这里,所以她也在这里。”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应子安拔出了胸前的半截枪身扔在地上,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像我这样的人,走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他盘膝坐在李休的身侧,喃喃着:“其实当年我并不是不想带她一起,我只是害怕,一个看不清前路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带上别人呢?”   两个人像是多年的老友在这里闲聊着,或者说在这样即将身死的情况下能够闲聊也的确是一种不错的现状。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看不清前路的人,最后所能够得到和拥有的,又有什么呢?   李休是一个很果断且坚韧的人,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除了在面对感情的时候。   感情这东西最是无趣,也最难挣脱。   陈瑶在莫回谷口等了一千多个日夜。   想来此刻应该还等在那里。   莫清欢现在就守在城门之外,那身白裙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若死,她也会死。   聪小小留在徐州城。   这都是他的遗憾。   天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一位唐国宗师失去了生息朝着地面摔了下来,应子安抬手将其接住缓缓的放了下去。   这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皇后下手留情了许多,她终究还是不想所有的五境宗师都死在这里。   跪在皇城门外的书生们痛哭流涕,不停地咒骂着妖后祸国,一边用头撞墙,怒骂着书生无用,上不能提笔安天下,下不能策马定江山,徒有一腔热血抱负,在国破山河之间除了怒骂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鲜血染红了皇宫的墙壁。   门外的书生死了一片。   皇宫内的战斗还在继续,李休低着头,撑起的双手缓缓地放了下去,身前所凝聚出来的血龙开始淡化起来,大阵的威力开始一点点的重新提升。   他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硬撑了如此长久的时间,已经是到了生死关头,再也没有可能继续撑下去了。   如果不是不化骨和诸天卷的强大加持,他甚至就连这么久的时间都无法坚持的了。   唐国宗师们很清晰的感受到了四周大阵威力的变化,在应战之余低头看向了地面,看到了耷拉着肩膀,生死不知的李休。   他们知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到此为止。   唐国的未来会转变成为另一个走向,没人知晓那个方向未来如何,但就现在来说,那显然是一个悲剧。   李安之目光冰冷,手握长刀冷冷的凝视着皇后。   他的目光很冷,也很锋锐,比刀剑还要锋锐,显然皇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侧目看了过去。   “这些年我们合作的不错,可惜你最后还是选错了阵营。”   这些年他们合作的的确不错,皇后居于深宫震慑朝堂,支持吴王。   朝堂之上有太尉辅佐。   朝堂之外有掌管长安城防的陈留王李安之,可以说天然的立于不败之地。   李安之握着刀,他的刀不如薛红衣,但一样能够杀人:“我的阵营从来就没有变过,从你当初暗害我兄长的时候就应该知晓。”   李来之的死是大唐建国三百余年来最遗憾的事情。   朝堂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将罪魁火杀杀之而后快。   皇后不是凶手,但她是间接导致了这一切发生的推手。   提到李来之,皇后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方才说道:“没人希望李来之死,我与你们一同长大,你的心里应该最清楚。”   当年唐皇,皇后,李来之,李安之等人从小一同长大,四人之间的感情很好,在曾经都是可以为彼此付出生死。   但最后李来之却死在了皇后的算计里,虽说她并不想杀李来之,只是因为杨妃那个不长脑子的女人。   李安之的目光更冷,他不想提当年,因为最不值钱的就是当年。   “我始终不敢相信,为了那个位子你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皇后淡淡道:“什么样的事情?”   李安之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那把刀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皇后的目光有些复杂,她的声音中夹杂着莫名的味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信任。”她远远地凝视着李安之,说道:“你为什么人一定认为我会杀了陛下?会杀了你?”   她的声音有些低,像是疲惫,像是失去了挚友,像是心中所拥有的最后一抹情感在缓缓消失。   李安之认真道:“以前我并不相信,但从你勾结外敌开始,为了那个位子不择手段的时候,我就开始不得不信了。”   皇后再度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当年只有我们四个,后来她出现了,你们都站在她那一头,后来她死了,你们却仍旧站在她儿子的那一头。”   她抬头盯着李安之,轻声道:“为何你们支持的不会是我?”   李安之同样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唐皇与皇后本就是珠联璧合之人,但珠联璧合却并不代表情投意合。   当年还有一个女子出现在了唐国的面前,也就是李弦一的母亲。   那是一个很好的人,后来李弦一的母亲死了,他出生比李文宣早,自然该是太子。   既然会太子,自然应该继承皇位。   这都是很正常也有顺其自然的事情。   除非太子失德,否则位子绝对不会轻易更改,这在李安之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后来皇后起了心思,唐皇闭关,李来之死了。   一切就都发生了变化。   直到现在。   所有都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收手吧!”   李安之沉声说道。   他身上的盔甲已经出现了许多的残破,但他仍旧屹立在天空之上,不曾退却。   皇后说道:“事到如今,还能停吗?”   李安之不再说话,的确,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停不下来了,能够停下来的方法只有一个,一方败亡。   李安之的面色戚苦,他低垂着眸子,刀光闪烁斩在了皇后的面门上。   那团云雾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在了脸上,刀光落在了云雾上竟是不能寸进分毫。   皇后抬头看着他,说道:“你还是抬起了刀。”   李安之也在看着她:“你不肯放手,我只能抬起刀。”   皇后抬手握住了刀身,说道:“咱们四人当中你的天赋最差,以前你不如我,现在依旧不如我。”   话音轻落,她的手掌轻轻用力,长刀被捏成碎片。   当年四人,唐皇天赋最好,李来之次之,皇后第三,李安之最次。   只是后来皇后在踏足三境之后就再也没有修行过,直到今日之前天下人包括李安之都还以为她修为最多不会高于四境。   谁也想不到她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而且实力之高绝堪比诸天卷前十的强者。   碎成碎屑的刀片在空中漂浮着,皇后抬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安之的身体猛然砸在了地面上,让整座皇宫都为之一震。   飘在空中的刀片朝着下方激射落下,烟尘四起的地面上流淌出了鲜血,顺着缝隙流淌着。   李安之摇晃着身体从地上站起,长刀的碎屑刺穿了他的铠甲,划破了血肉。   李安之的天赋在他们四人当中最差,但那也是相对来说,放眼整个天下仍旧是一等一的强者,但在皇后的面前却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皇后俯视着他,伸出的手朝着下方缓缓压下。   地面轰然一震,李安之刚刚站起的身子再度被压进了地面之下。   “不要起来了,这片天地间的熟人本就越来越少,我想你活着。”   皇后收回了目光,开口说道。   李安之笑了笑,他很少露出笑容,这是自从李休归京之后第一次出现笑意:“你想我活着?那我倒是真的想看看,你会不会杀我?”   他从地面挣脱而出,手中无刀,但体内的刀意却将苍穹都要破开一个窟窿。   皇后面上的云雾泛起了波动,她朝着李安之迎了过去,身形在空中带起凤鸣之声,金色的气息透体而出。   李安之再度摔落在了地上,盔甲已经尽数破碎,体内的骨头碎了大半。   皇后翻掌将其镇压在地面,淡淡道;“这件事已经拖了足够长的时间,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拖下去了。”   空中的九位唐国宗师已经再度死了两位,随着阵法威力的缓缓提升,剩余的七人变得愈发不支起来,用节节败退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何况此刻皇后也已经朝着这头看了过来。   一头火凤从她的身后凭空生出,凤鸣之声响彻了整座长安城,未必威严且神圣的气息威压着所有人,那头凤凰朝着剩下的七位五境宗师俯冲而去。   双翅展开所带起的火焰仿佛要将这世间焚烧。   若是站在长安城内仰望天空的话,就能够清晰无比的看见那头俯冲而落的凤凰,火红的火焰燃烧在金色的双翼四周,那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凤凰。   无比威严且神圣的气息深深地压迫着每一个人。   唐国的七位五境宗师偏头看了过来,一个个面色无比凝重,七人并肩站在一起,抱着必死的决心面对着这只俯冲而来的凤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这一次的碰撞当中。   就连地面上的李休和应子安也是抬头看了过去。   金色的火焰燃烧着苍穹云天,炙热的让众人睁不开眼睛。   凤凰俯冲落下,巨大的爆炸声和无比狂暴的能量波动席卷开来。   火焰在天空炸开,无数火星如雨般落下。   在这寒冬里亮的刺眼,让李休的目光中出现了一抹恍惚,这些当头而落的星星点点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就此沉睡。   应子安抬手在他的头顶画了一个圆环,遮挡住了落下的火星,让李休恢复了一丝清醒。   他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四周满是废墟和鲜血,穹顶之上积聚着雪花,四周方圆有着如雨的火星落下。   如果将生死和遗憾抛之脑后,眼前这无疑是很美的一幕。   空中炸开的能量开始缓缓消散,露出了其中的情形。   那七位宗师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并没有死,甚至就连一点伤都没有受。   李休抬头看去,只见在凤凰消散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人手持长枪,穿着一身的银白铠甲,谈不上俊朗,但面色白净,站在那里并不像个将军,反而像是一个书生。   应子安有些惊讶。   李安之皱眉看着。   那七位宗师也是频频侧目。   皇后依旧站在自己原本所站立的地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目光微冷:“你不该来这里。”   那人挽了一个枪花,淡淡道:“皇后做了错事,不知悔改,那我只能来这里。”   皇后说道:“如果你插手了这件事,陛下会死。”   这人是苍龙卫。   那一直守护在唐皇左右的苍龙卫。   之前因为唐皇被皇后封印在了闭关之地,性命掌控在她的手里,所以苍龙卫投鼠忌器始终没有插手。   但他现在还是来了。   他叫刘伯良。   刘伯良直视着皇后,说道:“陛下让我来,我便来了。”   皇后沉默了下来。   这意味着唐皇已经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失去了那一抹担忧,苍龙卫自然也就没有了顾忌。   片刻后皇后说道:“即便陛下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你也不在意?”   就像是当初陈先生对徐盈秀说过的话一样,徐盈秀或许不怕死,但是她一定害怕李休死。   就像苍龙卫自己绝对不会怕死,但他一定会害怕唐皇死一样。   这是很有说服力的话。   刘伯良点了点头:“我在意陛下的性命,但陛下更在意唐国,这些年来陛下教过我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其次才是李家的大唐,陛下可以死,大唐不能乱。”   皇后冷笑一声,微嘲道:“这是陛下教你的话,还是李来之教你的话?”   刘伯良沉默了一瞬:“都一样。”   皇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可以放弃陛下的生死拦在我的面前,又如何能够拦得住我?”   二人都有着诸天卷前十的实力,可以说差的并没有太多,苍龙卫的实力固然要更强,但是别忘了此刻还有护城大阵的存在。   在大阵的压制下刘伯良想要胜过皇后,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出现能够多拖一些时间,却也就只是多拖一些时间而已。   刘伯良手握长枪,轻声说道:“这些年来我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守护在陛下身边,但也曾出去过数次,虽扶玉学过枪法,也曾去凌烟阁讨教过薛红衣,在护城大阵的压制下我或许不能杀你,但你想要胜过我,也并不容易。”   皇后有些诧异,于是问道:“去找薛红衣学枪?”   刘伯良看着她,认真道:“你永远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此事过后无论我的生死,无论你的成败,薛红衣都会活着,他会养好伤,然后提着刀来杀你。”   “你永远都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因为唐国永远有无数个想要杀你的人。”   皇后不再说话,遮蔽在脸上的云雾似乎是乱了一瞬。   世人对于薛红衣的强大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只知道他很强,和萧泊如之间似乎难分胜负。   直到后来薛红衣去了绿海之前,一刀斩杀了六境妖尸。   那一天,那声刀鸣响彻在了整座大陆。   南北学院,妖域,无尽海,荒州,唐国,绿海,就连最东方的青山剑宗都听到这声刀鸣。   那是天下无敌的刀鸣声。   那是六境以下他无敌的刀鸣声。   皇后并没有立刻动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她身侧的那些雪国和阴曹宗师则是面色冰冷的凝视着李休等人,他们并不在意皇后和苍龙卫又或者是薛红衣之间的事情,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杀人。   十人对视一眼,将目光放在了地面上的李安之和应子安以及李休三人的身上,体内气息缓慢升腾着。   李休抬头看着刘伯良,他知道陛下身侧的苍龙卫,但眼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银白铠甲,身后的雪白披风,手中的银白长枪,枪尖上系着白缨。   这就是神秘的苍龙卫。   李休终于是彻底放下了手,凝聚在身前压制大阵的血龙也随之彻底消失而去,长安城护城大阵开始的威力开始全力运转起来。   刘伯良抬着头,不为所动。   李休伸出了手掌,掌心朝上,他抬头看着。   天空之上忽然落下了一片雪花,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当中,这是第一片。   紧接着第二片也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眉上。   然后是无数片白雪。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这一幕,应子安猛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大唐的七位宗师身子齐齐一颤。   刘伯良抬起了头,手中长枪紧紧握着。   那十位雪国宗师面色剧变。   长安城内再度出现了数道强大无比的雪国和阴曹的五境宗师气息,并不是往皇城而来,那样子竟然是在夺路而逃。   皇后也抬起了头,遮蔽着脸的云雾散去,她的眉眼淡漠,流下了一行泪。   因为有着护城大阵的存在,天空上的落雪始终都被隔绝在外。   眼下雪落了进来。   大阵破了。 第763章 像是一朵火莲   护城大阵破了意味着很多事情。   意味着再也没有了能够阻隔内外的东西存在,书院的人可以进来,陈先生,草圣等人都可以。   意味着皇后的封印再也镇压不住唐皇,唐皇能够从密室当中走出来。   意味着守在东宫四周剩余的十位宗师脱开了手脚,能够加入到这场战局当中。   也意味着太子六率以及城外的清策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它意味着雪国和阴曹剩余的这十余位宗师再也没有了继续作乱和反抗的可能,所以之前那数位看守着太子六率和其他重要地方的雪国阴曹五境才在大阵被破掉的第一时间奔逃而走。   护城大阵破了,长安城的内乱很快就会解决,徐州城和北地都需要重新部署,此番失败之后要再度退回雪原,以观后续,然后再做决定。   随着护城大阵破碎的瞬间,虽然眼下唐国之内的战争还在继续,但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了结束的那一刻。   皇后抬着头,脸上的云雾散去,露出了那张威严却十分美丽的面容。   她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那并不是对于失败的恐惧,而是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般,护城大阵被破掉意味着很多事情。   那意味着李文宣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让李文宣坐上那个位子,但最后就在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李文宣站在了她的对面。   东宫方向升起了十道五境宗师的气息朝着此处掠来,呼吸之间便来到了此处,有三人落在李休的身侧护着他的安全,其余的七位宗师与天空中的其他七位唐国宗师汇合到了一起,十四人站在苍龙卫刘伯良的身后,目光冰冷的凝视着皇后和她身后的十位雪国以及阴曹五境。   他们并不是不想逃走,而是知晓逃不掉。   守在长安城外的五境并不多,只有四人。   草圣入城之后直奔东宫而去,陈先生则是朝着皇宫走了过来,他屹立在天空苍穹,一步一步的行走着。   城外奔逃的一名五境宗师忽然身子一僵朝着地面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陈先生还在行走。   每走一步都会有一位五境宗师失去生命。   一人的头颅从肩上滚落。   一人的身体自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他从长安城外走进了皇宫之内,逃走的数位雪国阴曹五境尽数身死。   “皇后!”   他站在刘伯良的身侧,对着皇后行了一礼,轻声道。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皇后冷眼看着他,微嘲道:“看来书院终究还没忘了自己是大唐的书院。”   陈先生略低着头,没有说话。   书院是大唐的书院,按理来说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早该有所察觉,但书院将大部分的目光都放在了天上,所以忽略了长安城里的事情,从这一点上来说并不称职。   所以他低着头,并未反驳。   身后的雪国和阴曹的十位宗师面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下来。   于是有人开口道:“皇后,眼下情况不妙,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如果我等合作,一起逃走的话,说不定可以留得性命。”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的心里的确有着恐惧存在。   这是大唐,这是长安城,没有任何一名敌对的五境宗师不在恐惧着这个地方。   眼下大阵被破,也就是说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合作?你们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合作?”   皇后背对着他们,冷声说道。   阴曹五境面色难看,沉声道:“皇后娘娘可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我们现在不合作逃出去,就都得死在这。”   皇后抬头看着天上,冰冷的天空中一片片的雪花在不停的落下,一个人身处苍茫天地之间本就是极为一件十分寂寥的事情,尤其是当你心中的重要之人死后。   所以她并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并不动弹。   那十位雪国阴曹的五境宗师面色更加难看,然后彼此对视一眼,决定不再理会皇后,分散逃命,或许还有机会活着。   但就在他们刚刚有所动作的时候,安静的皇城忽然震动了起来。   一下,一下!   很有节奏,十分平稳!   就像是有人在路上行走,行走的步伐引动了皇城一般,渐渐地,不单单只是皇宫,就连整座长安城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接着是方圆千里,然后是整片天地。   苍穹似乎都在为之颤抖。   远处的宫门忽然塌陷了下去,整个凤仪殿跟着坍塌,墙壁砸在地面扬起了无数的尘灰,一片片白色的烟尘遮蔽着路口。   鹅毛般的大雪落下,将所有升起的尘灰逐渐压回了地面,露出了倒塌墙壁之后的模样。   在那里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如同李文宣一般赤着脚,散着长发,他的目光淡漠,面无表情。   他穿着龙袍,朝此处走来。   苍龙卫从天空中落下,半跪在地上。   陈先生同样落在了地上,半躬着身子表示尊敬。   应子安半跪在地面,皇宫之内的所有五境宗师全都躬身行礼。   这就是唐皇!   李休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恍惚,他只在三四岁的时候见过唐皇,这么多年过去脑海中的印象早已经模糊了下来,但眼下看去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些熟悉感。   唐皇站在地面,抬头看着皇后。   皇后垂着眼眸,站在空中,也在看着他。   天空之上的十位雪国阴曹宗师的目光中含着惊惧,身体竟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唐皇看着皇后,开口道:“你不该这么做。”   皇后微嘲道:“这世上不该做的事情很多,你也不该闭关这么多年,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唐皇淡淡道:“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践踏规矩。”   皇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抬头看着梅岭书院的方向说道:“你有多少年没有带我去过梅岭?”   唐皇沉默着,没有说话。   皇后平静道:“自从李来之死后,你就再也没有与我说过一句话。”   四下的宗师们目光微微一凝,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很爱皇后,所以也最宠吴王,但现在皇后竟然说他们之间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说过话了。   唐皇说道:“我们曾经说过的话太多,所以现在应该少说一些。”   皇后收回了注视梅岭的目光,问道:“你要杀我?”   唐皇想了想,说道:“或许早在二十三年前,我就该杀了你。”   皇后的眼中满是讥讽:“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将整个国家甩手给太子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将国家交给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文宣算什么?”   “他是吴王。”   “如果他也想要做皇帝呢?”   “只有太子,才是皇帝。”   听到唐皇的话,四周的人都是面色微凛。   这还是陛下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直白的说着关于皇位的抉择。   皇后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的凤衣跟着黯淡了一些:“你还是忘不了她。”   唐皇沉默着,并未开口。   皇宫之内不停地有人进出,东宫里的百官们此刻发了疯一般的朝着凤仪殿跑了过来。   李弦一走在最前头,经过了草圣的治疗后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固然修为未曾恢复,但是如今的体魄也已经远胜常人。   他走在最前头,杨学平和杨飞鸿以及陈彦彦颜回许子冀等人护在身侧,百官们跟在最后。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回头看了过去。   目光落在环视全场最终落在了李弦一的身上,然后落在了他的怀里。   吴王李文宣躺在他的双臂之上。   早已经是生息全无,即便是草圣,即便是圣药医天下终究也有救不回来的人。   就像他无法医治薛红衣的伤势一般,草圣也没有办法将已经死去的人拉回来。   在看到这一幕的刹那,李休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晓了护城大阵之所以会被破掉的原因,于是他也沉默了下来,想起了当初在晋城之时,那个在屋内修剪花草盆栽的青年。   李文宣的选择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从未想过吴王会这么做。   因为吴王不是李弦一。   但话说回来何尝又不是因为他与李文宣并不相熟,对于对方并不了解,所以才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皇后看着被李弦一抱在身上的李文宣,尽管早就有所预料,但是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接受。   “宣儿最尊敬你,也最像你,他会是一个好皇帝,是你选错了人。”   皇后的身体颤抖着,声音也在颤抖着。   唐皇没有说话,他或许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看到李文宣尸体的瞬间所有的话便都已经化作了虚无。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需要承受许多的生死离别,我们无法改变什么,所能做的只能是适应。   不停地适应一切的改变。   天空之上的十位阴曹雪国宗师忽然开始动了起来,十人合力同时向着地面上的百官们发动了攻势,旋即抽身后退朝着苍穹之上冲霄而起。   十人联手的攻击堪称恐怖,足以将所有的官员们尽数斩杀,但是百官们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甚至没有人后退一步。   苍龙卫刘伯良站起了身子,却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陈先生也是抬头看着天上,一动不动。   因为唐皇在这里,自然不需要其他人多此一举。   当头而落的攻伐堪称恐怖,但唐皇却只是抬头看着,目光泛起了涟漪,天空生出了波澜,所有的攻伐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唐皇目视着分散而逃的十人,平静的目光中生出了淡漠,他抬起了手,天地间平出现了一条巨龙。   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一条足够庞大的巨龙。   单单只是一个龙头便胜过了整座长安城,龙尾更是不知去向,抬眼望去就算是洞穿天际也根本看不到龙尾在何处。   只有庞大的身躯一望无际的翻滚蔓延着。   那是大唐的龙运,是唐皇所能够掌控的龙运,身处唐国当中,最强大的便是这龙脉气运。   巨龙的身体遮蔽着天空,一闪而逝。   从出现到消失就只是一瞬的时间。   瞬息之后,巨龙消失,冲霄而起四溢而逃的十位雪国阴曹宗师的身影尽数消失不见,天空当中一片清明,只有这胜过鹅毛的大雪还在始终的落个不停。   这是唐皇二十年来第一次展现自己的实力。   自从闭关之后第一次展现在天下人之前,陈先生的眼中带着尊敬之色,同时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如果不是除了这件事,恐怕唐皇在入六境之前都不会露面。   百官们跪倒在地上,有甚者更是痛哭流涕了起来,大唐经此大变,本以为会就此走向没落或者发生更改变动,可最后还是回到了正途,怎能让人不激动?   不心潮澎湃?   如果将百官们的痛哭声去掉的话,此刻的皇宫里的确很是安静。   地面覆盖着一层白雪,起初之时薄薄的一层,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大雪的不停落下,皇宫内的积雪已经渐渐覆盖上了脚面。   众多宗师站在四周等候着唐皇接下来的安排。   北地的战斗始终都在持续。   徐州城更是生死一线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可能,可以说眼下的时间每一刻都很珍贵,容不得耽搁。   最好是能够尽快的下达所有的命令,让崔崖思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动起来。   只要掌控着大唐东方的崔崖思率先开动,那么整个唐国都会如同牵一发动全身一般快速的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时间很珍贵,但是却没有人开口催促什么。   因为皇后还活着,因为皇后还站在这里。   她从空中落下,与唐皇面对面站着。   二人就这么彼此沉默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皇后利用护城大阵将唐皇封印在闭关之地,而且在其闭关之外刻画了特殊的法阵,而且使用了绝灵石,绝灵石乃是天地当中最为奇特的石头,能够阻拦一切的灵力波动。   这样的石头很稀有,而且并不实用,因为绝灵石很脆弱,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能够将其敲碎。   但绝灵石布置在了闭关密室的四周,护城大阵镇压着唐皇,唐皇无法动用灵力,想要使用控制大阵的手印进行操控还无法穿透绝灵石。   所以才会被镇压在闭关之地,无法走出。   直到大阵关闭,唐皇打碎了绝灵石走出了密室,站在了凤仪殿前。   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地面,打在肩上碎成数瓣然后落在衣衫上,他们两个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如当年一般。   草圣走过来给李休服下了一枚医天下,医天下无法治愈薛红衣,但治疗李休却并不困难。   几乎是刚刚服下,李休身上的伤势就开始快速的好转了起来。   苍白的脸庞恢复了血色,他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抬手掸落了身上的白雪。   然后一个人撞在了他的怀里。   李休的双手垂在身侧,片刻后抬了起来拍了拍来人的后背。   这是莫清欢。   从大阵破掉的瞬间,莫清欢就开始马不停蹄朝这里赶来,她始终在担心李休出了什么事情,眼下见面之后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彻底的放了回去。   她抱着李休,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片刻后,二人分开。   李休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莫清欢说道:“四叔和慕容二爷以及凤祖已经赶去了徐州城,书院和青角司的人也应该到了,整座江湖都在往徐州城走。”   李休闻言松了一口气,徐州城还没破掉,的确,有着梁小刀在,徐州城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破掉。   徐州城的消息还不错,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喜悦之色,因为他知晓在南北雪原分别还有两场关乎生死的战斗,那里的消息始终都没有传回来。   沉默了片刻,他朝着李弦一走了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他们之间很熟络,再多的话都不需要直说,彼此的一个眼神便知晓彼此的心思。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最后解决掉这些麻烦的会是他。”   他低头看着李文宣,轻声道。   李弦一道:“正是因为谁都没想过,所以他才能破局。”   对于知白和皇后来说,所有的人都在局内,他们算计了所有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变数,唯独没有算李文宣,而最后破局的恰恰就是他。   世事终究难预料,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真正的算尽一切。   李休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与吴王的关系并不好,对于他的死也谈不上什么伤感,只是人类的情感很复杂,并不是只有快乐和悲伤。   他觉得很可惜,也满是敬佩。   太子和吴王都是很优秀的人,崔崖思曾经感慨如果唐皇只有一个儿子那该多好。   但现在看来正是因为他们两个全都存在,所以才会让世人生出此般的感慨,这是缺一不可得事情。   “他临死之前有什么话要说?”   “他说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这话现在看来倒是没错,一个能够牺牲自己成全国家的皇子,自然会是一个好皇帝。   拍了拍李弦一的肩膀,说道:“你也会是一个好皇帝。”   李弦一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他还说死后不想葬入皇陵。”   李休皱眉道:“梅岭?”   李弦一摇了摇头:“北地。”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此事过后你亲自将他送到北地,埋在我父亲的身旁。”   李弦一道:“此事过后再去,晚了些。”   李休看着他,带着探询。   太子解释道:“如今长安城的事情已经解决,父皇和皇后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我现在还是监国,所以我的话依旧很有用,一会儿我会回东宫拟定几道圣旨,调动陈留城,四九城,白羊府,岐山郡,晋城等地的兵力支援徐州城,然后我就动身前往北地。”   这样的速度很快,而且没有任何的准备。   何况他的修为还没有恢复,但这就是李弦一想要做的事情,因为这是李文宣临死前要做的事情。   他想去北地荡平雪国,那他就带着他的意志去北地荡平雪国。   如果这是李文宣最后的愿望的话,李弦一想要将其完成。   李休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其实长安城并不需要颁布太多的指令,因为下面的人自然会去做。   长安城只需要告诉天下一件事,那就是长安之危以解,雪国和阴曹的宗师全部战死,唐皇出关亲自调度天下。   如此,便够了。   轻轻地将李文宣放到地面,李弦一上前和李休拥抱了一下,轻声道:“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有你要做的事。”   李休没有说话,目视着他转身离去。   杨飞鸿和颜回许子冀三人转身跟着一同离去,李弦一拟定旨意还需要他们一同商议和运转。   杨学平并没有随之一同离去,而是留在了应子安的身侧,他们本就是至交好友,此刻应子安受伤他留下照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世上总有出人意料的事情。”   陈彦彦站在他的身侧,抬头看着天上的飘雪,轻声说道。   李休道:“这世界很大,谁又能真的算尽一切?”   陈彦彦说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李休想了想,说道:“先去见一个人,然后去徐州城。”   陈彦彦偏头看着他,有些惊讶,也有些好奇:“去见谁?”   要知道如今,长安城之危已解,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去解决徐州城的事情,毕竟如今徐州城正面临着千万荒人和数十位五境宗师的攻伐,可以说无时无刻都有着城破人亡的风险。   而就是面对着如此重要的事情,在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彦彦很好奇。   李休注视着站在凤仪殿前的唐皇和皇后二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皇后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所有的底线。   为此造成了李文宣的死亡。   唐皇最喜欢的就是李文宣,可以想象此刻那张平静的面容之下究竟隐藏着如何的狂风暴雨。   天上的雪不停飘落,一片片的雪花在二人的四周落下。   唐皇抬起了手,身上龙袍猎猎作响,体内隐有龙吟之声响彻,他的长发飞扬着。   百官们跪倒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皇后的眼角流着泪,身体躺在地面,凤衣裙摆散在,像是一朵火莲。   天上的雪还在下着,越来越大,像是要将整个人间的所有肮脏尽数埋葬。   李休转过了身,朝着皇宫之外走了出去。   莫清欢安静的跟在身后。 第764章 站在宫殿里的两个人   百官们相继退出了皇宫,宗师们同样跟着离去,如今的长安城已经无事,他们要去的自然就是徐州城。   陈先生留在了皇宫里,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打算和唐皇说。   李安之也留在了那里。   唐皇并没有插手国事的意思,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打算将整个国家交给李弦一去处理。   李休在离开皇宫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唐皇弯腰抱起了李文宣朝着深宫之内走去,两个人都是赤着脚,散着头发。   唐皇对李文宣的影响很深。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造就出了如今的李文宣。   人们从皇宫内离开,消息自然传出了宫外,大街上多了无数喝醉酒的人,也多了无数疯狂庆祝的人,书生们卖力的书写着一首又一首足以传世的佳作,毫不吝啬自己的才情。   然后痛哭。   李弦一在东宫拟定了数道圣旨,由五境宗师手持传令各处,最多不过三日,崔崖思便会动起来,十日之内先锋援军便可以赶到徐州城。   李弦一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心神憔悴。   从李来之死后开始算起,唐皇闭关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快要二十年。   他和李休二人的年岁相等,二十四岁。   这近二十年来他都未曾见过唐皇一面,甚至和李休一般对于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太子在想什么?”   陈彦彦已经回到了东宫,看到太子靠在椅子上目光出神,便开口问了一句。   李弦一沉默了会儿,目送着杨飞鸿和颜回二人手持圣旨相继离去,轻声道:“父皇出关是一件好事,这些年来我始终在想当他出关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是否已经踏足了六境,还是有了覆灭南北雪原的法子。”   他的声音顿了顿,陈彦彦也没有插话,他知道太子的话并没有说完。   窗外下着雪,被护城大阵阻隔的这段时日以来长安城内的百姓始终都没有见过雪。   其实仔细算算日子,此刻距离除夕结束也不过才一个月不到。   这应该是自从大唐建国以来,唐人们过得第二个最不如意的新年。   雪花落在院内的树杈上,冬季的树叶已经掉了个干净,剩下的干枯树枝看起来不如春夏来的漂亮,但如果但从萧瑟的角度来看,院内的枯树也的确别有一番味道。   尖锐的树枝刺破了白雪,李弦一接着说道:“直到他从凤仪殿的烟尘之后走出来的时候,看到那身龙袍,看到那和文宣一样的长发,我才知晓那是我的父亲。”   他侧着脸,目光之间似乎没有距离,带着淡淡的空洞。   陈彦彦上前为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安静的坐在一侧,就如同当年的国师大人一般,始终都在安静的听着。   “他甚至都没与我说过话。”   李弦一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问道:“你觉得在父皇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彦彦这一次没有继续沉默,他看着太子,认真道:“陛下将皇位传于你,这就证明了他最信任的始终是你。”   李弦一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李文宣,所以他如何看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陈彦彦皱了皱眉。   刚刚被杨学平推进殿内的丁仪和应子安三人也是眉头微皱。   这话听起来,并不好听。   李弦一并没有在意他们如何想,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其实我不太想坐皇位,只是站在我身后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做,尤其是国师大人死后。”   他的目光仍旧那般空洞,无神,在回忆着从前的事情。   “国师大人希望我坐在那个位子上,那我就一定要坐在那个位子上,在很多时候我们努力的动力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身边的人,老实说,如果依照我的性子去做,我只想和晋王叔做一样的事。”   “其实和父皇比较起来,国师大人倒更像是一个父亲。”   “门外的雪真好看,可惜没有太阳。”   他斜倚着座椅,唠叨着一些有的没的。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陈彦彦急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应子安和杨学平以及许子冀都是躬躬身行礼,面带尊敬。   就连坐在轮椅上的丁仪也是欠着身子。   走进来的是唐皇。   陈彦彦低着头,目光在看不见的地方缩成一点,凭借唐皇的修为,刚刚李弦一说的话一定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唐皇走进了宫殿内,李弦一空洞无神的目光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并没有起身,甚至都没有回头。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李弦一抬起了手,一旁的许子冀抬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唐皇,然后迈步走到桌前拿起了一张圣旨,递过去了一支笔。   李弦一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面前的许子冀面色微微一变。   “将这道圣旨送到凌烟阁。”   话音落下,下方的陈彦彦等人都是抬起了头,眉头皱的更深。   许子冀看着李弦一,在这一刻他竟是看不穿那张平静无比的面容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抬手接过圣旨,转身对着唐皇行了一礼后他便走出了东宫,朝着凌烟阁赶了过去。   唐皇已经出关,按理来说太子的监国身份自然而然的会被取消,没有了颁布旨意的资格,自然更加没有降旨凌烟阁的资格。   但唐皇始终都没有开口,闭关的这近二十年时间,如今的太子羽翼早已丰满,就连一直独立于外的国师府都是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   许子冀离开了东宫。   陈彦彦与丁仪对视一眼推着他走了出去。   应子安看了一眼唐皇,旋即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太子,与杨学平一起走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唐皇与太子。   东宫之内并不寒冷,但显得有些暗,摆在角落和墙侧的红烛再度开始摇曳起来,桌子上摆着一摞书,还有研了一半的砚台。   太子背对着唐皇,窗外的雪花似乎小了许多,不在如同之前那般巨大,干枯的树枝上结了一层冰霜,四周屋檐下摆放的花朵却开的很茂盛。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唐皇依旧站在他的背后。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站着,谁也不曾开口。 第765章 太白楼里   许子冀拿着圣旨去往了凌烟阁,草圣也已经赶了过去,薛红衣的伤很重,医天下并没有用处,但草圣终究是草圣,总有着能够治疗伤势的法子,哪怕效果不大。   “你说那道圣旨里写了什么人?”   陈彦彦推着丁仪在街上行走,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开口问道。   他问的自然是去往凌烟阁的那道圣旨。   要知道,凭借薛红衣的地位,即便是唐皇当年都很少会直接用圣旨的形势去吩咐他做事情,何况眼下的太子。   李弦一不是鲁莽之人,也做不出什么太过阴谋的事情。   更不会用薛红衣为筹码和皇上博弈争那个位子,因为没有什么好争夺的必要,那个位子早晚都是他的,何况太子并不在意那个位子。   丁仪闭着双眼,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大唐经历了数次颠覆,最后更是因为不可能的人而破局,即便是他这个御史中丞再如何的老神在在,此刻仍旧避免不了很是疲累。   他的年纪毕竟已经很大了,声音中也满是疲倦:“凌烟阁只有薛红衣和他的红衣卫,既然那道圣旨不是写给薛红衣的,那想来一定是写给红衣卫的。”   大唐战力最强的军队并不是北地边军,而是红衣卫。   薛红衣的红衣卫。   红刀,红马,红铠,血红色的披风,奔袭之时宛若鲜血铸就的浪潮,兵锋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只是这些年来红衣卫始终守护着凌烟阁,寸步不离之下,渐渐地,让天下人都忘记了大唐曾有过这样一只诛神灭佛的军队。   之前子非曾打算让红衣卫一同去北地或是雪国,只是后来并没有去。   听到丁仪的回答,陈彦彦点了点头,说道:“和我猜想的结果一样,从颁发圣旨到动兵增援,即便是最快的陈留城也需要七天的世间,晋城更是需要十天才可以,在这期间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守住徐州城,所以需要一个能够将守城把握提升到十成的方法。”   话音落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二人全都心知肚明,这个能够有十足把握的方法,便是红衣卫。   “太子与陛下在东宫之内,陈先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的长安城内除了应子安和草圣之外,其余所有的五境全部都去往了徐州城,大唐的天下,终归还是我们的大唐的,任何敢于侵犯这片土地的人,都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丁仪睁开了眼睛,目视着街道两侧唐人们的狂欢,掷地有声的说道。   现在庆祝的确早了些,在战斗未曾结束之前便露出如此狂态,在很多人看来这是自取灭亡的前奏,因为唐人太过骄傲。   而骄兵必败。   但这一幕看在丁仪和陈彦彦二人的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唐人的骄傲并不是目中无人的骄傲,而是不认输,不服输的傲骨。   这场战斗最后赢得一定会是唐国。   他们从不会怀疑这一点。   二人走在路上,抬头看见了前方的高大建筑,耳边隐约传来了若隐若现的戏子声音。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太白楼,这段日子以来太白楼始终没有营业,直到一个时辰之前皇宫里有消息传遍了整座长安城之后。   太白楼重新营业,并且所有消费半价。   太白楼后方的上人间也重新开业,来往出入之间不知多了多少的达官贵人。   陈彦彦推着丁仪走了进去,店小二是个眼力好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御史中丞以及新任的国师陈彦彦,然后急忙迎了上来。   “二位大人。”   陈彦彦看了他一眼,说道:“帮我找个位子。”   今天得上人间客人很多,入目望去基本上都已经坐满了。   店小二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有人在包厢内等候二位大人多时了。”   陈彦彦皱眉问道:“什么人?”   店小二并没有犹豫和隐瞒的意思,直说道:“太尉齐大人。”   陈彦彦的眉头皱的更深,丁仪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店小二走在前头,引着二人进入了一楼的一侧包厢里,在太白楼里自然是楼层越高身份越高,但有丁仪在这里,总不能上到楼上去。   进入包厢之后店小二便退了出去,桌子上早已经摆满了菜肴,齐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一直在等候着他们二人的到来。   “太尉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能够算得出我二人会来这太白楼,却算不出皇后会谋反。”   陈彦彦将丁仪推到桌子一旁,然后自己坐在了齐秦的对面,讽刺道。   齐秦并不生气,对此也不介意:“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尽相同,但每个人做事都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陈彦彦夹起了一只蓝龙虾,剥了壳,揪下了脑袋扔进了嘴里,微嘲道:“太尉大人的意思是,你选择待在家中闭门不出,也是为了杀皇后?”   齐秦没有回答,而是偏头看向了丁仪。   和年轻气盛的陈彦彦不同,丁仪的情绪要显得平复很多,他的眉宇之间满是平淡,也没有之前那般你死我活的锋芒毕露。   “看样子你还能活一段时间。”   齐秦点了点头,感慨道:“人老了,就要服老,我的命总归是要比你长一些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你的后头。”   丁仪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当年你我还有杨飞鸿咱们三人在北地贪功冒进,险些死在雪原上,更是差点连累三军,事后要不是梁文和军师求情,只怕咱们三个的脑袋都会让李来之给摘了去。”   齐秦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要不是你轻信了杨老鬼的屁话,咱们三人何至于受他李来之的鸟气?”   丁仪微微一笑:“过去的都过去了,就连我这丢了双腿的人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总去挂念。”   齐秦突然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   陈彦彦坐在那里安静的吃着虾,并不插话,他先前的话只是想出口气罢了,他何尝不知道太尉那样的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就像崔崖思死守大唐东方不肯出兵一样,那都是最佳的选择,也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第766章 太白楼里的两个人   “到了现在,你的想法有没有发生改变?”   丁仪看了一眼陈彦彦,陈彦彦放下了龙虾起身为他和齐秦各自斟了一杯酒。   齐秦摇了摇头:“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我支持的始终是吴王,而不是皇后,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坚持是对的,吴王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这一次陈彦彦并没有出声反驳。   他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知晓今日是两个老熟人之间的谈话,对过往的感慨,对未来的部署。   从今往后的大唐将不再会有分歧,所有人的力量全都往一处使用,那才是最强大也最让人敬畏的大唐。   “这次的事情过后,南北雪原的问题根源该彻底解决了。”   丁仪注视着齐秦,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只要雪国和荒人一日不除,大唐就一日不得真正的安宁。   齐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陈彦彦自顾自的低头吃着饭。   丁仪目光看着窗外,说道:“太子同样会是一个好皇帝。”   齐秦擦了擦嘴,轻咳一声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从来不会否认。”   门外的小二哥来回进了数次,桌上的酒菜被换了两次,窗外人声鼎沸,门外的声音热火朝天。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齐秦夹菜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偏头看着陈彦彦问道:“李休去了哪里?”   的确,在如今的长安城里,除了刚刚出关的唐皇之外,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李休的去向。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去了徐州城,但他们几人却是知晓李休根本没有出城。   丁仪也是看向了陈彦彦,显然他也很好奇这件事。   陈彦彦正襟危坐,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临走前曾说过,在去徐州城之前,他想要先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齐秦与丁仪对视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们知晓,李休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无需要他人过问。   而且李休总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三人在包厢里吃着饭,谁都没有再说话。   太白楼很高,自然不止一层。   今天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何况也是太白楼重新开张的日子,各个楼层的人几乎都已经爆满,唯有五楼十分空旷。   在这里只坐着三个人,三个年轻人。   即便是身份再高贵,家里再富裕的人不听掌柜的劝阻硬要上来五楼吃饭,在刚刚踏上五楼楼梯的瞬间也会黑着脸掉头回去。   因为坐在这里的是李休,莫清欢,还有知白。   从浦的六弟子,荒人当中的六先生,一手设计了大唐的倾覆之局的六先生知白。   知白是个聪明人,他善于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东西,从当初去浮云岛争夺万界之灵,六境妖尸横空出世之时,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想好了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想到了如今这一幕。   用天之痕射破葬神棺,利用诱饵将六境妖尸引向大唐,致使薛红衣不得不出手,身受重伤而归。   自那以后知白联合万香城,南北两座雪原,与阴曹合作,内里联系皇后。   他看的很透彻,他将所有人的人心都看得很透彻。   当年李休去万香城破坏苍山负雪,而后又血战圣宗,万香城少城主雪无夜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绝对不会甘心被李休压了过去,所以一定会同意知白的计划。   所以当年雪无夜在圣宗败给李休之后才会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会面带讥讽的说上一句,你输了。   南北雪原自不必多说,若是有机会对大唐造成伤害的话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阴曹也不难驾驭,他们自称神仆,是天上仙的人,知白瞧不上天上那群空有名声实则没有半点用处的所谓仙人,但他懂得利用这个机会。   阴曹想要迎仙那就一定要清除迎仙路上的阻碍,青山剑宗自然对付不了,大唐以前也对付不了,但现在可以,书院将九成的目光都放到了天上,一旦他的计划成功将有八成的可能覆灭唐国。   这是很诱人的概率,即便是阴曹也不能抵挡如此诱人的饵料。   所以他们同意与知白结盟,二人之间达成了一致。   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说服皇后。   唐人很骄傲,宁死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但皇后不同,因为她是女人。   而且是身居高位,独居深宫的女人。   女人总容易感情用事,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孤独,独居深宫的寂寞,她将所有的情感都放在了李文宣的身上,她想要让李文宣坐上皇位,所以便同意了知白的谋划。   因为她掌控着护城大阵,一旦事成之后可以利用大阵将渗透进长安城内的所有敌对五境全部斩杀,那时候她掌控着长安城,李文宣坐上了皇位,大唐依旧能够从风雨飘摇中重新屹立起来。   这是每个人的算计,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但实际上任何一个完美的计划都有着无法掌控的点。   他们都忽略了李文宣。   李休看着他,开口问道:“后悔吗?”   知白笑了笑,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说道:“谈何后悔?”   “你失败了。”   “每个人都会失败。”   “但你再也没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句话是事实,这一次之后知白不可能再活着,荒人也会损兵折将,南北雪原与唐国之间注定需要真正的分个生死。   知白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起来就如同当年一般,有些羞涩。   冬天的冰雪顺着寒风从五楼的窗户吹了进来,让那略有些烫手的茶水变得凉了一些。   他也在看着李休,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荒人的六先生,也是未来代替从浦的领导者,在如今这个生死关头竟然没有留守在后方,反而是出现在了大唐的京都,长安城内最好的酒楼,太白楼里。   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休点了点头,起身拿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说道:“我如果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来这里寻你?”   知白愣了一下,微微愕然,旋即失笑的摇了摇头:“的确是这个道理,我险些忘了。”   李休说道:“你并不是忘了,只是你的心乱了。” 第767章 知白死了   知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的心的确乱了,乱到了再也没有平复的可能。   知白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次所谋划的惊天之局是他这一生中最后的机会,他始终在以弱谋强,这是成功几率最大的一次,也是将所有的身家性命全部都赌上的一次。   所以他来到了长安城,坐在了太白楼上,始终在静静地感受着长安城内发生的变化,这是倾尽所有的一次谋划。   整个天下都囊括在了其中,未来再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庞大的场面。   所有能够动用的棋子,所有能够算计的势力全部都搬到了台面上,这就是最后的一搏。   成功了,荒人便能够趁势迈上一大步,自己如何进城就能够如何出城,谁也不能奈何得了。   若是失败了,那无论是在哪里都没有在从头来过的可能,浴火重生没了内乱的唐国以后只会更加强大,再也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所以他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结果。   对于知白来说,以后若是没有了带领荒人走向更好生活的机会,和死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所以他选择走进长安城,登上太白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静候着终盘和结果的出现。   赢了一切将成定局,荒人的未来会彻底改变。   输了,便长留在此,再也不去看那些纷扰烦乱的人间。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一旦失败以后就再也没可能重新开始,没有了希望去完成的事情,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李休喝了一口茶,上好的大红袍,他很喜欢这样的味道:“看来这一次,你输的很彻底。”   知白看着窗外,纷纷扰扰的落雪和唐人们肆意欢畅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我真的输了吗?”   李文宣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是谁也没有考虑过的东西,但知白考虑过,只是因为皇后的原因他不能那么做,而且那种可能在他看来并不高,但就是这并不高的可能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坏了他的事。   他低估了唐人。   “能够生活在这样的国家,真的很不错。”   他有些感慨,目光中带着希冀,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这就是他做梦都想要将荒人一族带往的地方。   只是从今以后注定没有了这个可能。   李休点了点头,大唐自然是一个很不错的国家,这一点还不需要其他人来肯定。   知白收回了注视窗外的目光,看着李休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李休说道:“那时候三古之地破碎,我被紊乱的空间之力随机传送到了南雪原,于是碰到了你。”   知白说道:“如果你没有杀光我们一村的荒人,我也不会遇到你。”   李休与他对视着,强调道:“如果不是你们荒人犯我边境,掳掠唐人,我也不会杀光他们。”   知白笑了笑,并不辩解,单纯的从对错来看战争自然是发起的一方是错的,但是从双方的立场上来看,为了让荒人部族走出那片贫瘠之地,为了让子孙后代能够过上拥有花朵和青山的日子,这么做无疑是必须的事情。   没错,其实荒人想要的并不多,只是花草和青山,山间一汪清泉便足以了。   但他们并不想融入大唐之内,这就是无法调和的分歧。   所以战争也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知白喝了一口茶,有些享受的咽了下去:“如果当初没有你的突然出现,或许我早就破了小南桥也说不定。”   当初就是因为李休的出现察觉到了他的阴谋,再加上最后子非的突然破境,所以才导致了荒人攻伐小南桥的失败。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有些事天注定,世上也没有如果。”   知白笑了一声,有些怅然的感慨道:“是啊,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彼此针锋相对了数年时间。   从小南桥到荒州最后再到唐国,每一次都是知白提前设好的局,但每一次都被李休成功破掉。   “荒人输了,但我没输,大唐赢了,但你没赢。”   知白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开口说道。   这是他的局,而李休作为他的对手却并没有破局的实力,最后破局的人是李文宣。   荒人在整体上的实力比不上唐国,但就下棋来说,这一次是知白赢了。   莫清欢开口想要反驳,李休抬手制止了他,因为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知白说的并没有错。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休轻声道。   知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道:“这话你为何不对自己说?”   李休回答道:“因为我听不懂这句话。”   知白靠在椅背上,热茶的白气从桌面上升起,在二人的中间阻隔像是一道烟幕。   他开口道:“你听不懂这句话,所以明知破不了局还是回到了长安城等死,子非听不懂这句话,所以明知拦下那道天之痕会死在三师兄的手上但他还是拦了,我也听不懂这句话,所以坐在了这太白楼里。”   “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这太白楼,也是第一次来到唐国,和荒州不同,大唐显然要更美好许多。”   之前的太白楼始终都没有营业,他是偷偷溜进来的,虽然没有被人发现,但也再次枯坐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很没意思。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知白沉默了会儿,出声问道。   李休说道:“去徐州城。”   知白看着他,没有说话,显然他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意思。   李休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说道:“不知道。”   在解决掉荒人和雪国之后又应该做什么?   他的心里也并不清楚,未来的事情没人能够看得清楚,所能够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知白咧了咧嘴,道:“能不能上几个菜?”   李休看着他:“你要几个?”   知白搓了搓手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是自己这辈子吃的最后一顿饭,心中仅有的不好意思也跟着退散了下去:“听人说大唐的死刑犯临死之前要吃一顿好的,我想以我的身份怎么也要比他们吃的更好才行。”   李休点了点头,抬手按了一下桌子一侧的铃铛。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急急忙忙的跑了上来,恭敬地将手里的一页纸递了过去,然后在旁边静候着。   李休抬手在纸上不停的点着,一道道光幕闪烁着,片刻后递还给了店小二,说道:“就这些。”   小二哥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只能闷头跑下了楼,不一会儿又重新跑了上来,从一旁抱起了一张桌子贴在了他们的桌子上,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汗说道:“殿下点的菜有些多,一张桌子恐怕放不下,这上下的大包厢估计您也不想去,暂且将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您看可好?”   李休点了点头,并不介意。   店小二嘿嘿一笑说道:“能让世子殿下点这么多的菜招待的人,一定是您的好朋友。”   知白看着李休。   李休沉默了半晌,说道:“是好朋友。”   店小二不再打扰,说了句一定仔细招待之后便小跑着下了楼。   知白的眼睛有些亮,诧异道:“看来唐国对于临死前的人还真是足够厚道,不仅在这天下第一楼里点了两桌子的菜,还能有幸成为世子殿下的好朋友。”   李休偏头看着窗外,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为彼此立场的原因,或许我们真的会是不错的朋友。”   知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也在看着窗外,不曾说话。   世事无常,天道无常。   即便是再如何脾性相投的两个人因为种种原因也可能会成为敌对的人。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惺惺相惜这种情绪在一方身死之前会显得格外清晰和深刻。   莫清欢起身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取出了一张木琴弹奏着,舒缓的音律让二人显得更加安静,闭目倾听着,并不开口。   小二哥一道接着一道的上着菜,看到眼前景象识趣儿的没有出声打扰,将饭菜放下之后便离开了这里,两个桌子上摆满了菜肴,足足六七十道。   全部都是最好最贵的菜。   饭菜的味道很香,桌子一侧摆着一个暖炉,上面放着一坛好酒。   上好的绣春风。   知白睁开眼睛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呆了一瞬,旋即拿起了烫好的绣春风为自己和李休倒满了一杯,然后又盛了一碗饭,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太白楼里的菜是好菜。   绣春风也是好酒。   好酒好菜是最能够让人流连忘返的东西。   知白的吃相并不好看,他甚至站起了身子端着碗绕着两张桌子来回走着,每一道菜都要吃上两口,时不时地发出赞叹之声,夸赞着这道菜的色泽很好,那道菜的味道一绝。   然后再喝上满满一大口的绣春风,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你们唐人的东西就是好吃,我自雪原上吃的现在想起来简直是不堪入口,不过荒州的东西也不错,和大唐的食物各有千秋,都很好吃,不过这酒还是你们的好。”   他拿起酒壶晃了晃,再度为自己倒了一杯,惬意的喝了一口,然后问道:“这酒什么名堂?”   李休举起了酒杯,说道:“绣春风。”   知白抬手与他碰了一下杯,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名字,对了,我记得你兄弟的名字好像是叫醉春风,他现在还在虚境里吧?”   李休说道:“在。”   知白道:“大师兄也在虚境,其实算算时间他早就能出来了,这一次收到荒人灭族的消息之后他应该就不会继续留在里面了。”   李休抬头看着他,并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论实力大先生固然高绝,胜过了大唐九成九的人,但和三先生比起来还是差上一些,如果要拎出一个人物来比较的话,大先生的实力应该和扶玉在同一个层次。   如今唐国之内能够稳胜大先生的也就只有唐皇,薛红衣还有子非而已。   但即便他的实力足够高绝也无法对唐国产生什么威胁。   知白解释道:“大师兄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而纯粹的人在修行路上往往会走的更加平坦。”   这一次李休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大先生可能会破六境?”   在修士破六境之后能够自主选择离开这方世界或者留在这片世界,萧泊如当初选择了离开,因为大唐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他的闲人院这些年来也不知去向,不知在何处,就连这次唐国危机有着倾覆之危,闲人院的其余几个人也没有出现。   知白点了点头:“大师兄很纯粹,即便是我也不能掌控他的想法,所以他离开虚境会做什么,要做什么即便是我也猜不到。”   他放下了碗筷,打了一个饱嗝对着李休说道:“你应该小心一些。”   莫清欢还在继续弹琴,淡淡的琴音围绕着整个五楼。   知白喝光了壶内的最后一点酒,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走到窗前俯视着窗外,站在高处望着整座长安城是一件十分壮观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潮澎陪,五层楼虽然不算特别高,能看到的风景也很有限,但对于知白来说已经足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接住了一片落下来的雪花,自顾自说道:“我自小生长在雪原,对于飘雪这种东西早已经看的腻了,甚至满是厌烦,其实之所以来这里固然是因为这是最后的希望之外,何尝又不是想离那片雪原更远一些,死后也能够埋个好地方,多看一春夏秋冬,就像四师兄一样,四师兄看遍了雪,应该早就厌的很。”   雪花落在掌心中并没有融化,他抬手将那片雪轻轻地贴在了额头上,感受着雪花随着自己的体温而缓缓消融,他轻声道:“但我想了想,死后还是将我埋在雪原的好,还劳烦你将我的尸身送回北雪原,让师尊将我亲手埋葬,如果。”   他的声音顿了顿,也变得低沉了许多:“如果师尊和师兄们都死了,那还麻烦你将我们埋在一起。”   “可惜。”他抬头看着远方的风景,喃喃道:“可惜四师兄一个人在荒州太过孤独。”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四先生未必孤独,在那里有一个很喜欢他的姑娘陪着他。”   知白回过了头,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真的?”   李休点了点头:“真的。”   知白砸了咂嘴,感慨道:“以前还真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酒壶里的绣春刀也已经喝完。   只剩下莫清欢的琴声依旧不绝于耳,他们心中都清楚,该上路了。   李休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   他的实力要比知白强上很多,用不用剑都没太大关系,但他还是将剑拿了出来,因为那是尊重。   知白并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一心想逃的话凭借那方小印李休还真杀不了他,但他清楚自己逃不了多远,何况他也并不想逃。   在护城大阵破掉的瞬间他便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和荒人的未来,眼下死在这里或许就是最好的决定。   失去了知白和从浦等人引导的荒人将会溃不成军,在大唐铁蹄的践踏下会死很多人,但终究还能活一些,活下来的一些人会躲藏在雪原之上过着和曾经一样的生活,并且再也没有能力攻伐唐国。   如果他不死,唐人知晓他以后可能会卷土重来,那么就会不停地追杀下去,荒人或许真的会灭绝也说不定。   所以死亡对于知白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他背对着李休,并不曾回头。   微弱的剑光在空中一闪而逝,甚至还不如落下的雪花更为的引人注目。   不断响起的琴声停止了一瞬,旋即重新恢复如初。   李休收起了剑。   知白坐回了椅子上,他咧了咧嘴,轻声道:“无论荒人与唐国再如何争执,终究是人间自己的事情,天上的人可是讨厌得很,我知晓你始终都在为天上的人做准备,我只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休默然道:“人间的事,轮不到天上插手。”   知白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就好。”   李休站在那里,看着满桌的酒菜,心中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莫清欢放下了琴,走上身前拉住了他的手。   李休抽出了手。   将知白的尸体收敛,转身走下了楼。   莫清欢沉默了会儿,跟在身后一同行走。   下楼刚好碰上端着酒走上来的小二哥,迎面遇见了李休急忙停了下来,说道:“殿下吃完了?掌柜的还担心一壶绣春风并不足够,特意命我多带了一壶上来。”   李休伸手结果酒壶,就这么直接喝了起来:“吃完了,你上去收拾一下,账记在陈留王府,过些日子上门去要便可。”   店小二点了点头,旋即看了一眼他和莫清欢,心中纳闷剩下的那个人哪里去了?   不过他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点了点头侧开了身子让开了道路。   李休与莫清欢下了楼。   到了楼下刚好碰到齐秦,陈彦彦和丁仪从包厢内走了出来。   三人见到李休都是纷纷一愣,显然很是意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仪看着他,皱眉问道。   李休喝了一口酒,说道:“来杀一个人。”   听到这话,丁仪和陈彦彦同时回头看向了齐秦。   齐秦面色一黑,有些怒色。   李休没有理会他们三人,回头对着莫清欢说道:“去书院等我,解决了徐州城的事情之后,我会回书院待一段时间。”   莫清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休拎着酒壶走出了太白楼,朝着城门之外走去,长安城内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接下来要去的便是徐州城,同时派人打探一番南北雪原上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什么风声传出。   最终获得胜利的会是哪一方。   子非拦下了那道天之痕之后还能不能胜得过三先生?   他行走在雪中,满头长发随意的束在身后,提着酒壶,一身青衣,有些落寞。   陈彦彦偏头看向了莫清欢,皱眉问道:“他来杀谁?”   莫清欢低着头,轻声道:“知白。”   三人闻言大惊。   “六先生知白?”   “嗯。”   “杀了吗?”   “杀了。”   三人都是有些激动,即便是太尉齐秦都是深吸了一口气:“知白乃是大唐的心腹大患,他若死了,往后的南境便可无忧,这是好事。”   他们并没有询问知白为何会出现在太白楼,因为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莫清欢注视着李休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但对于他来说或许再也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从太白楼到城门外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李休走了两个时辰之后方才来到城门口,他需要这段时间来平复心绪。   站在城门之外他并没有继续行走,也没有让守城的军士去为自己牵来一匹好马代步,而是站在城门前五里之外的地方安静站着,提在手里的酒壶也在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直到最后一口酒喝光,酒壶随手扔在了雪地里。   陈先生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李休看了他一眼:“书院应该有更多的人手来管理这件事。”   陈先生说道:“现在的书院和以前不同。”   李休知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反驳,而是问道:“院长去了哪里?”   陈先生摇了摇头:“不知道。”   “并不在天上?”   “不在。”   院长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的身影,也没人知晓去了何处。   李休又问道:“南北雪原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陈先生回答道:“南雪原没有,北雪原赢了。”   “谁赢了?”   “雪皇死了,雪女死了,雪国所有宗师尽数战死,我们赢了。”   李休眉头微皱:“雪皇会死?”   他有些难以相信,因为雪皇很难杀。   陈先生点了点头:“棋魔毁了大阵,祖神献祭自身重创了雪皇,后山的那条龙赶了过去,雪皇便死了。”   李休恍然,还想再问。   陈先生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说道:“扶玉,清境流,难自在战死,柳然和卫二爷还活着。”   李休沉默着,不再开口。 第768章 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唐,荒人,雪国,万香城,阴曹,绿海,倾天策。   这些当世最顶尖的势力全部都掺和到了这次的事件当中,在这一次争斗中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倾覆半个天下。   在无数强大力量倾覆的同时,注定就会死很多人。   这在李休于三七崖看到江临伞的那封信之后就已经很清楚的事情,甚至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清境流,难自在。   这两个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一对兄弟,他们也有机会去触碰六境,却还是为了这个国家死在了北雪原,还有扶玉。   他的死是李休没想到的。   薛红衣重伤,唐皇闭关,院长不知去向,子非去了桃山,萧泊如六境飞升。   如今的唐国最强者便是扶玉,但他却死在了雪国。   他没有去问其他人如何,陈先生没有说,那就代表没有死。   “命人将消息送到徐州城和晋城,您应该已经和陛下说过了,陛下如何讲?”   陈先生与李休的身体凌空漂浮着,朝着徐州城的方向赶了过去,李休偏头看着他开口询问。   雪皇和雪女都已经死了,连同还有留守在雪国皇宫之内的所有五境宗师,失去了增援的雪国军士面对北地边军的反扑很难坚持太长时间,即便是雪族之人全部都是天生天养,这一次也注定会损失惨重,是否还会有残存的五境宗师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大唐彻底肃清内外的好机会。   陈先生说道:“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处理。”   李休目光微闪,不再多问。   从当初唐皇闭关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国家上面了,他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修行,走向更高的境界。   其实北地的事情并不需要长安这头下达旨意,柳然和卫二爷再回长安之前一定会将雪国皇城覆灭的事情告诉梁文和军师。   梁文和军师自然知晓之后该如何处理。   唐皇所想要表达的就只是一个态度,要将这个国家交到太子手里的态度。   而对太子来说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国家。   所以唐皇和太子只能各自站在东宫之内,看着太阳落下,黑夜升起,没有任何交谈,各自离开。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天色亮起,李弦一便带着李文宣的尸体与陈彦彦等一众国师府的人还有书院的六位教习出发去往了北地。   长安城里的事情还是要由唐皇管理。   三圣山的医师们已经全部去往了徐州城和北地,如今的三圣斋脚下成了一片无人之地。   对于唐国来说,这场纷争的战场共有五处,分别是长安城,北地,雪国,徐州城,南雪原。   如今长安城和雪国的危难已经成功解除,北地胜利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了徐州和南雪原。   李休随着陈先生一同去往了徐州城,心中却在想着南雪原的事情,原本有子非在那里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处地方,但子非却拦下了那道天之痕,现在反而成为了李休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和北雪原比较起来,南雪原的寒冷要更轻一些,上面的人也要更多一些。   只是北雪原的战斗已经结束,而南雪原的战斗还在僵持。   妖域的五位宗师以及白玉汤和吕轻侯七人同时对面着荒人的七位五境。   苏声晚站在仅剩不多的墨海之上与二先生交换着生死。   苍穹之上的刀光时而闪现,时而泯灭,陈落也从浦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但是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因为那刀光仍旧凌厉,但从浦的威势却变淡了许多,盛开花草和森林的景象黯淡残破了不少。   脚下的雪原早在之前就已经被消融了半数,此刻更是破碎不堪,大地不断地往下塌陷着,就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在不停的吞噬着一切坍塌落下的东西。   五先生南川站的很远,这是五境宗师的战场,他只是四境修士,固然在同辈当中乃是佼佼者,更是有着浮屠称号,但放到眼下这个战场当中,却是只能旁观,甚至还要担心会被四溢的战斗给波及到。   远处森林之内的虎豹已经躲得远远的,还有一群傻狍子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   从湖水中跃出的大鱼已经被刀光斩成两半。   苏声晚脚踏着墨海,沐浴着刀光与二先生战斗在了一起,漂浮在头顶的画卷出现了几道裂缝,画卷内的美丽景色也出现了些许的残破。   他的伤很重,但二先生的伤要更重一些。   苏声晚画道大成,领悟了创造一道,在他的那杆墨笔之下生出了无数千奇百怪之物,奇异且强大。   二先生的身体四周出现了一汪无形的海洋,就如同苏声晚脚下的墨海一般,区别只在于墨海有形而识海无形,二先生身周的海洋便是由识海所溢出的精神力而形成的。   二者碰触在一起,浪花翻涌碰撞。   苏声晚向前伸出了手。   二先生目光微凝,那被刀光斩成两半的大鱼忽然跃起朝着苏声晚的手掌吞食而去。   苏声晚面无表情,掌心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根笔,笔墨之间亮起了一道光。   一条长痕忽然从空中划过,二先生面色猛地一边,精神海洋瞬间包裹周身,释放了无比强大的吸引之力。   就那从天空中划过的痕迹刺穿了海洋,在二先生的胸前留下了一道伤口。   他的目光冷然,沉声道:“天之痕?”   刚刚出现在天空中的那道痕迹他看的很清楚,否则也不会面色大变,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他知晓苏声晚已经画道大成,拥有了创造一切的能力,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就连天之痕都能够模仿出来。   苏声晚的面色和之前相比更加苍白,显然即便是领悟了创造一道的他想要画出天之痕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而且这道天之痕的威力并不如神树上的月亮,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力量。   二先生接着道:“凭你现如今所剩下的力量,又能画出多少道天之痕?”   苏声晚抬头看着他,脚下的墨海愈发淡薄起来。   他轻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769章 贴在眉心上的一片桃花   试试不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二先生摇了摇头,这句话他听过很多次,早已经听腻了。   苏声晚轻声道:“现在要担心的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你们,从浦还能坚持几刀?你又能坚持多久?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他伸手远处正在战斗的荒人七位五境宗师,目光平静。   的确,在白玉汤和吕轻侯的压制下,以及妖域五位大妖王的合力攻伐之下,荒人的七位五境可以说是完全落于下风,很难有还手的余地,长此以往下去必定会走向灭亡。   到时候二先生会死,从浦也会死。   二先生沉默着没有说话,显然他也清楚如今荒人的处境,眼下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杀了苏声晚,唯有如此他们一方才有胜利的可能。   他的目光仍旧平静,但身上的杀意早已是渐渐凛冽了起来。   苏声晚看着他,淡淡道:“你想破局,所以想要杀我,但你凭什么杀我?”   他抬起了手中的那支笔,脚下墨海分出一道支流汇聚在了笔锋之上,在空中写出了几个大字。   文字显形化作了磅礴的力量,从诸天接引着星月,苏声晚站在空中,身上披着霞光,脚下的墨海开始蒸发,他手中的笔化作了一柄剑,刺穿了二先生的精神海洋。   二先生身上白衣鼓荡,衣袂飘飞阻断了霞光降临,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了月光,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星辰。   苏声晚的笔剑折断,霞光泯灭,身形摔落掉进了墨海之内。   二先生的左臂与身体分离,身上满是鲜血,包裹在四周的精神海洋也随之消散。   他的额前浮上了一层冷汗,那不单单只来源于断臂之痛,同样也来源自心里,因为他知晓,自己输了。   或许现在还没有,但要不了多久就会输。   现在输与以后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起码就现在的形势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墨海泛起了浪花,苏声晚从其中走了出来,他的胸前衣衫已经破碎,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胸口,但他的目光依旧十分锐利,不复平静,满是锋芒。   天空中的刀光自二人中间划过,地面上生出的万物开始缓慢的凋零了下去。   从浦就要输了。   二先生低垂着眸子,在这种时候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苏声晚率先开口:“从今往后,这世上不再会有荒人了。”   二先生低着头,嘴唇有些苍白,带着灰色:“长安的事情还在继续,鹿死谁手还尤为可知。”   苏声晚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的确如此,长安的事结果如何并无法确定,起码眼下在这片南雪原之上,最终获得胜利的会是我们。”   二先生没有反驳,也没有去说什么战斗还未结束之类的废话,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声晚开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刚刚张开却又闭合了起来,他的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之上,不仅是他,就连始终低着头的二先生同样抬头看了过去。   还有远处正在交手的十四位宗师。   除了天上的刀光始终未停之外,其余的人全部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在遥远的天际之上竟然是同时传来了十道五境宗师的气息,让他们的面色全部都是微微一变。   十位五境宗师一同出现在了南雪原上。   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唐国还是荒人在现在这个时刻都抽不出如此多的五境宗师,难道是阴曹的人?   墨海翻涌,苏声晚站在浪花之上,目光冷冽的注视着天际。   那十道身影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功夫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十人全部身着黑衣,目光在场中扫视打量着。   然后轻轻行了一礼,开口道:“倾天策宗师,奉少宗主之命前来南雪原助唐国一臂之力,清算荒人。”   话音落下,二先生面色终于彻底发生了变化,下方的七位荒人宗师也是面色大变,无法置信。   倾天策竟然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动用十位宗师前来南雪原帮助唐国,李一南是如何说服门派长老同意此事的?   荒人宗师彼此对视着,缓缓地靠在了一起,神情无比凝重。   本就处于劣势的他们面对着十位全盛时期的五境宗师加入可以说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甚至就连半点希望的光亮都看之不到。   二先生沉默了很长时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原来是这个意思。”   苏声晚并没有理会他的感慨,转身对着那十位倾天策的宗师回了一礼,说道:“多谢诸位前来相助,此事过后倾天策可选十人去书院修行,再选十人去青角司。”   听到这话,那为首的五境宗师神情一凛,说道:“若如此,谢过苏先生。”   苏声晚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要劳烦诸位。”   继续战斗下去他固然能够胜过二先生,但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眼下的情况来说,自然是结束的越快就越好。   倾天策为首的那名五境宗师微微颔首,说道:“理应如此。”   十人同时展开身体,七人加入了白玉汤等人的战场当中,三人前来与苏声晚汇合一同对抗二先生。   刚刚停歇没有多久的战斗再次开始,而倾天策十人的加入让本就处于劣势的荒人一方变得彻底一边倒了起来。   苏声晚手中的笔已经断成两截,但他却用手指代替墨笔在空中不停的画着种种奇异。   二先生开始节节败退,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又是一道天之痕落下在他的胸口之上划出了一道痕迹,倾天策的那名宗师闪身出现在了二先生的面前,一拳轰在了他的胸口。   宛若流星坠地。   二先生的身体砸进了地面上,大地依旧在坍塌,他的半截身体被拉扯了进去。   苏声晚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张弓出现在了天空上,接着是一根箭。   长箭搭在弯弓上,方向遥遥对准着地面上的二先生。   三位倾天策宗师让开了身子。   苏声晚举着手。   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箭光在空中一闪而逝朝着二先生的眉心刺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箭落下。   二先生抬着头,目光平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片桃花忽然从身后飘了过来,贴在了他的眉心上,那根箭刺在了桃花上,花瓣仍旧是花瓣,那根箭却碎成了齑粉。 第770章 下一个,是你   无论是桃花还是梅花,无论是青草还是荒草。   这都是十分脆弱的东西,脆弱到了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损坏。   但就是这一片无比普通且寻常的桃花却挡下了苏声晚那必杀的一箭。   场中的气氛忽然一静。   二先生抬手将贴在眉心处的那片桃花拿了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他挣扎着从坍塌的大地中站起身子,想要回头看去。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还真是狼狈!”   三先生站在他的背后,低头看着他肩膀处断臂所留下的伤口,咧了咧嘴,感慨道。   二先生侧目打量着他,说道:“你看起来不比我更好。”   两个人相互调侃着,其余人谁都没有出言打扰,即便是苏声晚都是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一幕,那倾天策的宗师们同样是面色难看。   三先生出现在了这里,那就意味着子非输了。   苏声晚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怅然之色,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愤怒,无法置信,遗憾,甚至有些绝望。   子非竟然会输。   这是无论是谁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因为子非横压一代,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即便是三先生也一样。   但他却输了。   苏声晚张开了口,声音竟是有些沙哑:“子非”   他本想问子非是不是还活着,但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来,就像是有东西鲠在喉咙上,发不出半点声音。   三先生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子非很强,如果他不去阻拦那道天之痕的话,死的人会是我。”   他没有去回答子非现在如何,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在清楚不过。   他若输了,死的人会是他。   那他现在既然站在这里,那么死的人自然便是子非。   苏声晚的瞳孔微缩,即便是那些倾天策的人也是不敢相信。   子非会死?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笑话,说出去即便是雪皇都不会相信。   但三先生还是说了,那就证明这并不是一个笑话。   三先生看着沉默无言的他,再度开口道:“你们输了。”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但却满是自信,即便是面对着刚刚加入战场的十位倾天策宗师,他仍旧能够满是自信的说出一句,你们输了。   因为他是三先生。   苏声晚并没有再说话,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件事要做,既然三先生杀了子非,那他就杀了三先生,就这么简单。   墨海翻滚着浪潮朝着下方的二人拍打而去,与此同时倾天策的三位宗师也是一起动起了手。   三先生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二先生的面前,这里不是桃林,甚至距离桃林很远,但他的身周仍旧有着不停飘荡的桃花生出。   无数花朵击碎了墨海,一片花朵落在了苏声晚的身上,血雾从他的身上爆开,整个人再次摔落了地面。   三片桃花轻轻飞舞,那三位倾天策的宗师同时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吕轻侯一剑斩落了一位荒人宗师的头颅,白玉汤捏碎了一人的喉咙。   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同时倾尽全力,荒人的七位宗师转瞬间便死了五人,重伤两人。   他们还想继续动手,却看到十四片桃花迎面飞了过来。   白玉汤面色剧变,将手搭在吕轻侯的肩膀上瞬间倒退出去百丈距离。   其余的十二人也是纷纷闪躲,有人躲了过去,有人没躲过去。   一道道血雾从眉心炸开,就只是一片桃花,就只是呼吸时间,五位宗师身死。   三位妖域大妖,两位倾天策宗师。   避开的人目光震撼的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没人敢于相信发生的这一幕,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三先生,难以置信。   就仅仅只是几片桃花,就仅仅只是几片桃花而已。   五位宗师当场身死。   就仅仅只是几片桃花,他站在那里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所有人都是身体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丝一毫的大意都可能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苏声晚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就连体内的气息都变得十分紊乱。   唯独不变的就只有他那双平静无比的眸子。   三先生并不在意四周其余人的心里如何想,他只是看着苏声晚,轻声道:“你想杀我,但你伤的很重,杀不掉我。”   苏声晚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淡淡道:“我或许伤的很重,但你要比我伤的还重。”   三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点了点头说道:“我的确要比你伤的更重,甚至这具身体随时都有着支离破碎的可能,但你不是子非,即便我的身体再如何支离破碎,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苏声晚目光微凝,认真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还是之前的话,还是书院人做事的那一套。   三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并不需要尝试,就能够知道结果。”   仅剩的两位重伤的荒人五境闪身退到了三先生的身后,低着头有些惭愧。   都是他们无能,所以才让三先生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继续战斗。   三先生的目光环视着在场众人,他只是一个人,却让唐国一方十三位五境宗师不敢往前一步。   四周忽然发生了变化,一阵风在轻柔的吹拂着,脚下的花草开始消失,身后的森林点点蒸发,前方的巨大湖泊也在消失,湖水中游荡的鱼儿在慌乱的摇着尾巴。   南雪原上的绿意已经消失,天地间那不绝于耳的刀鸣在这一刻也消失无踪。   众人抬头看去,然后便见到从苍穹而落的两道身影。   陈落和从浦。   陈落站在了苏声晚的身侧,手里提着刀,身上染着血,他的双肩略微耷拉着,身体有些佝偻。   从浦站在了三先生的身前,和鲜血横流的陈落比起来他的身上无疑要干净很多,就只有胸口处有着一道刀痕。   这一刀很长,从肩膀开始一直到腰腹之间。   他站那里没有说话,身上的气息几乎快要消失干净。   陈落扬起刀,遥指着三先生,平静道:“下一个,是你。” 第771章 子非留下的剑   陈落很强。   一次又一次的战绩早已经不需要再去用言语来形容他的强大。   当初在草黄纸上能够压着子非一头,后来破境之后便拥有了诸天卷前十五的恐怖实力,而且他始终在变强,那把刀也越来越锋利。   陈落的战斗从无任何花哨,他只是抬起刀,斩出,然后放下刀,再斩。   就是如此直来直去的战斗风格,却让许多对手难以招架。   比如从浦。   从浦是荒人的大祭司,实力之强大同样不需多说,他甚至将整座南雪原都变成了花草如春的模样,但还是败在了这把刀下。   陈落用刀指着三先生,正如他刚刚所言,下一个死的会是三先生。   四周的桃花仍在轻轻飘着,此地明明是皑皑白雪,却仿佛生长着一座桃山。   只是这些桃花眼下不能够再如同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地飘飞着,因为空气当中有着闪烁的刀光时隐时现,每一次的刀光亮起就会有一片桃花碎成两半。   三先生也在看着他。   脸上的神情和之前相比较起来要显得正式很多。   “在桃山上我感受过你的刀,很强,但还差一些。”   他说的话很准,很强就是很强,还差一些就是还差一些。   陈落并没有想要多说话的意思,或者说此刻的他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时间,三先生受的伤很重,他受的伤何尝又不重呢?   从浦到底是从浦,是荒人的大祭司,是为名扬天下的六位先生的师尊。   能够胜过这样的人,自身所受到的伤害显然也是无比严重的。   他握着那把刀,握的很紧,身形化作刀光斩碎了不知多少桃花出现在了三先生的面前。   沉重且强大的刀势带着无与伦比的压力朝着三先生压迫而去,他的身体微微一沉,面色更加苍白了起来。   这把刀很强,在真正交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把刀要比看上去的更强。   三先生侧开身子,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冲破了刀势的封锁,他往后退了一步,刀芒贴着自己的身体落在了地面。   本就在不停坍塌的大地瞬间再度扩大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两侧有着无比长的缝隙蔓延着。   如果说陈落的刀很纯粹的话,那么三先生的武学同样很纯粹,他这些年始终都在那座桃山之上,一片一片的数着桃花,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在外人看来枯燥乏味,在他自己看来却如饮琼浆的事情。   塌陷的里面响起了流沙一般的声响,三先生侧开身子站在那里,流沙之下忽然开出了花,无数朵桃花出现在了陈落的身体四周,一片片的绽放,然后落在刀光上一片片的凋零。   花朵在不停的生出,还有桃树也钻出了地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落的刀光似乎黯淡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三先生,皱了皱眉,只见在三先生的背后仿佛出现了一座桃山。   那明明只是虚影,给人的感觉却无比的真实。   刀光照耀天穹,凛冽的锋锐纵横交错,桃花桃树稀疏被斩成粉碎,陈落的刀朝着三先生斩了过去,一往无前,没有丝毫的退意。   三先生目光微沉,身后的桃山忽然出现在了身前,无数桃花宛若枷锁一般捆向了那把刀,无数的桃花在接近的过程中不停地碎裂成为两半。   快,已经到了极致的快。   刀光还在前行,刺耳的刀鸣声不绝于耳,明明面对的只是眼前这一把刀,但是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有着千万把刀一同斩出一样。   桃山已经出现了许多的裂痕,无数的花瓣绽放然后凋零,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轮回,在始终不停地重复着。   直到桃山被斩碎,那把刀还在向前。   陈落的口中满是鲜血,身上出现了许多伤口,唯独不变的就是那握刀的手,不曾有过丝毫颤抖。   桃山被斩碎,三先生目光更冷,他并没有躲避,而是朝着那把刀迎了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知晓,二人虽然只是刚刚交锋,却已经到了要分胜负的地步。   从浦的脸上毫无波澜,二先生的眼中同样没有任何惊慌,他们最了解三先生,也最相信三先生。   这些年来三先生始终在桃林数桃花,但他会最精通的却并不是漂浮在四周的这些花瓣,而是在数桃花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纯粹。   任何事情都很难和纯粹二字联系在一起,因为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和各种各样的其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先生的最纯粹是他的坚持,日复一日的坚持让他更早也更清楚的认清了自己,他所数的其实并不是桃花,而是自己。   他数了千千万万次自己,他将自己看的很透彻,从未过得透彻。   他修行的就是自己。   那把刀已经落在了眼前,一道光忽然从苍穹落下照在了三先生的身上,这道光很耀眼,比阳光还要耀眼,比太阳还要不能让人直视。   所有人都侧开了脸,直到许久之后光亮消失之后方才重新转过头来。   三先生仍旧站在那里,胸前有着一道刀痕,皮肉翻飞,鲜血淋漓看起来十分的严重。   但他却笑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站在了陈落的面前,那只手贴在了陈落的身上。   原来所有的光亮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他握在了掌心当中,他的掌心贴着陈落的胸口。   一点光亮在掌心当中炸开。   陈落的身体倒飞出去数百里之外,化作一个光点消失不见。   四周的人无不是面色大变,难以置信,震撼无比。   三先生咳嗽了几声,看着鲜血从口中吐向地面,他咧了咧嘴,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愧是陈落,的确很强,这一击固然能够让他失去战斗能力,但是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陈落输了,看着踉跄身子不停摇晃的三先生,场中十余位宗师竟是无人敢上前交手。   “陈落输了,但你的伤更重。”   苏声晚颤抖着身体,显然是在压抑着体内随时都会爆发的伤势。   三先生抬头看着他,说道:“早便说过,即便我的伤再严重,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苏声晚目光微冷,认真道:“我或许杀不掉你,但子非能。”   三先生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苏声晚抬手撑着头顶的画卷,在那副破裂的画卷当中再度出现了之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小院子,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在院落中间有一个水缸,地面并不平整,水缸也是缺了一角,但它还是立在了那里,因为在水缸的下面垫着一把剑。   一把长了青苔,沾染着灰尘的剑。   那是子非留下的剑。 第772章 随着剑光消散   前些日子在世界最美的那副花草之地的时候,子非找到了苏声晚,让他来一趟南雪原杀从浦,苏声晚说杀不掉,需要朝子非借一把剑。   子非借给了他,他始终没有用过。   因为那是原本用来留给从浦的剑,但从浦败在了陈落的刀下,这把剑就留到了现在。   直到三先生出现之后,苏声晚知晓,到了该用这把剑的时候了。   但他一开始并没有使用,即便是倾天策死了两个人,妖域死了三个人。   他们这一方处于绝对的下风,他还是没有用,他在等陈落。   陈落被三先生击中胸膛倒飞而出,但那把刀却还是落在了三先生的胸口上,让他伤上加伤。   这便足够了。   破旧的小院仿佛要从画卷当中飞出,这是那五位妖域宗师原本所藏身的地方,先前出现之后二先生曾看到过,他甚至也看到过那把剑,但却并没有过多在意。   因为那是一把蒙了尘的剑。   而眼下恰恰就是这一把蒙了尘的剑,却让三先生眉头紧锁,不在动弹。   “子非的剑有多强,想来三先生了解的最清楚,我很想知道如今重伤垂死的你,能不能接的下这一剑,或者说接下这一剑后的你,还能不能站在这里。”   苏声晚俯视着他,脚下的墨海早已经干枯,他举着那副画,墙内小院忽然起了风。   水缸内有着不少的水,忽然泛起了阵阵的涟漪。   带动着水缸微微摇晃,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让水缸晃动的并不是院内忽而吹起的风,而是垫在水缸下方不停震颤的剑。   那把剑上有许多灰尘,下方更是生长着一些青苔,但是当这把剑开始震颤的时候,所有的灰尘与青苔便全都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了剑鸣声,那把剑明明并没有出鞘,但是剑鸣声却显得十分清脆且嘹亮。   剑身在颤抖着从水缸之下挣脱出来,有剑气四溢而出,将整幅画卷切割的碎裂成了许多条状。   纸画开始撕裂,一点点点的破碎,画内的世界也开始坍塌起来。   剑鸣声越来越响,愈发刺耳,那把剑终于是从画内飞了出去。   然后整幅画彻底化作齑粉。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那把剑,感受着剑上所传来的气息他们的心脏都是狠狠一缩,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留下这样的一剑?   而三先生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够赢过留下这一剑的那个人。   他们在看着那把剑,也在看着站在地上沉默不语的三先生。   从浦上前拦下了三先生,他并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此刻的他伤的太重,只要开口必定会泄了那口气,从而倒地不起。   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他知道三先生接不下这把剑。   三先生看着他,然后和二先生拥抱了一下,旋即跪在地上朝着从浦磕了三个头。   他直起身子,咧了咧嘴笑着道:“这天下不就是如此,我们这一次不能退,一旦退了便再也没有往前走的希望,我们是荒人最后的脊梁,死也不能弯下去。”   一片片的桃花从地面升起,围绕着三先生的身体轻轻转着,和之前的强势比较起来此刻的这些桃花显得很是轻柔,就像是一双双最温婉的手掌在轻抚着他的身体。   想要抚平他身上所有的创伤。   “四师弟死在了荒州,老六去了长安城,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便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对着从浦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子抬头看向了那把剑。   苏声晚抬着手,手上落着剑。   这时候应该说上一些话,让双方你来我往之间说着最后的事情。   但苏声晚忽然没了这么做的兴致,因为那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双方都没有错,双方都在为了自己的族人而争取着未来。   正如三先生所言那般,他们师徒七人是荒人最后的脊梁,只能死,不能弯。   剑身从剑鞘中缓缓脱离,无数剑光从其中散出,耀眼且夺目。   铮鸣之音愈发强烈,长剑渐渐脱离了剑身,无数道剑气纵横捭阖,那一剑悬在头顶,仿佛凝聚着整个世界的光亮,让人震撼。   桃花在遍地吹着,包裹着三先生的身体像是盛放的花蕊。   他修自己,也修桃花,二者结合在一起,从花蕊中孕育自身,他已经无限接近六境。   那把剑悬在天上并未移动,溢出的剑气却在不停地纵横交错,蔓延天地。   这是在蓄势。   三先生也在蓄势。   苏声晚退到了后头伫立,静候着这把剑的刺出。   时间从未如此刻般漫长。   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了它的流逝,也许只是很短的呼吸时间,也许是还要略长一些。   流星划过天空会有尾巴,天之痕闪过苍穹也会留下痕迹,但那把剑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只是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三先生的面前。   无数剑气和桃花将那处地方包裹着,陷入到了短暂的僵持当中。   剑如潮水,坚韧且连续。   一片片的桃花破碎,一片片的桃花化作齑粉。   在满是剑鸣声的天空当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脆响,就像是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围绕着三先生身体四周的无数桃花忽然尽数消失,那把剑毫无阻拦的穿过了他的胸口,从前到后贯穿而出,激荡在空中的无数剑气汇聚成了河流从他的胸前穿过。   无数把剑穿过了他的身体。   剑光透体而出飞出天际随后消失,只剩下了三先生还站在那里。   他的胸前并没有伤口,但长剑却的确已经穿了过去。   他踉跄着身体,跪到在了地上。   许久不下雪的南雪原竟然再度下起了雪,空中一片片的雪花飘零落下。   三先生抬着头,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什么遗憾或者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变得无比明亮,他喃喃道:“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对的,我的确会死在你手上。”   在桃林之时子非说自己会死,三先生也说自己会死,事后证明子非说的是对的,但现在证明三先生说的也是对的。   他咧嘴笑了笑,旋即躺在了地面上,气息全无,名满天下的荒人三先生于此刻随着剑光散在人间。 第773章 相继落幕   三先生是荒人当中的第一人。   实力要在从浦和大先生之上,正如他所言,他是整座南雪原的脊梁。   脊梁这东西一旦弯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了,这东西就像那啥,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现在这个第一人死了,在遥远的桃林当中,满山桃花在这一刻尽数凋零,因为那些桃花本就不是真的桃花,三先生死了,便也消失了。   二先生蹲下身子抱着三先生的尸体,身后仅剩的两位荒人宗师目光骇然惊惧。   遥远处的五先生南川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趴在三先生的身上痛哭着。   从浦抬着头,他的五官当中留着血液,绝强的气息自体内发出,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苏声晚冲了过去,他仍旧没有开口说话,他在提着这口气,将这最后一口气逆转成为最强大的战力,他想杀个人。   对于从浦来说,他的六位弟子就如同是亲儿子一样,江临伞的死已经让他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眼下三先生的死让他再也承受不住。   其实对于他来说并不希望三先生掺和到荒人的事情上来,他只希望三先生能够安心修行,而后成为六境修士,如同萧泊如那般离开这个世界,去过自己的生活。   大先生太纯粹。   二先生无求。   三先生一心修行。   四先生阴狠。   五先生霸道。   六先生算无遗策。   这是六个截然不同的人,对他来说也是最不能失去的人。   苏声晚的脚下没有了墨海,手中没有了笔,头顶没有了画卷。   他站在那里无法躲避,两侧的倾天策宗师朝着他的身前闪身而来,三先生身死,他们想要阻挡从浦并不难。   但他们快,有人更快。   千里之外亮起了一道刀光,那速度真的很快,仿佛在千里之外刚刚亮起,刀光便已经出现在了苏声晚的身前,与从浦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消失,满是血的陈落耷拉着手臂站在那里。   从浦的身体从空中掉落下去,刀伤更加严重,终于是泄了那口气,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站在地上,气息无比萎靡,他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甚至就连行走都是一个困难。   陈落的身体从空中落下,手中的刀掉落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如今的南雪原上尚且还拥有一战之力的全部都是唐国一方的人,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们。   场中的形势已经很是明朗,胜负已经彻底分出,不会再留有任何悬念。   二先生坐在地上,他还有着一战之力,但是在这种时候已经显得并不重要,他只是低头抱着三先生的尸体,静静地盘坐着。   一位倾天策的宗师走到了最前头,开口道:“此地的事情已经到了尾声,那就快些结束为好。”   他迈步朝着下方走了过去,手中掌印翻飞成了巨大印决,对着下方的二先生从浦等人当头拍下。   一切似乎真的已经到了最后。   如今的脚下地面已经坍塌大半,那间茅草屋也已经消失,唯独始终没有发生变化的就只有那棵屹立在雪原上的神树,无论天地再怎么变化,那棵树始终都站在那里,不曾折断,也不曾损伤。   在神树的一侧还有一个小水池,池内的水很清,上面漂浮着一片绿叶,绿叶上趴着一只青蛙。   一片片的雪落了下来。   那只青蛙忽然用力从绿叶上跳了起来,踩在了一片雪花上,然后消失了在水池里,那名手持印决拍落的倾天策宗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旋即便看到一直巨大无比的青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了舌头将他捆了起来,然后吞进了腹中。   “呱!”   青蛙叫了一声,打了一个饱嗝。   吐出了一道白气。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的愣了一下,谁也不曾想到一个不起眼的蛤蟆,竟然在瞬间就吞食了一位五境宗师。   “蛙祖。”   二先生抬头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苦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蛙祖的实力的确很高,但比他尚有不如,自然不会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如果不出现它以后尚且能活着,眼下出现了,就会死。   大青蛙并没有说话,蹦跳着身子朝着天空跃了过去。   倾天策剩余的七人同时迎了上来。   但蛙祖竟然是开始燃烧性命,不要命的疯狂反击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的同时,也让倾天策的七位宗师眉头紧皱,那两位妖域的大妖王也加入了进去,任凭蛙祖再如何不要命也无法是他们九个人的对手,只能被动的挨打,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二先生目光冷冽,他放下了三先生的身体,抬头看着苏声晚,仅剩的一条手臂平举在胸前,粘稠的精神汪洋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脚下生出了桃花,身上燃烧着火焰,直到四周的海洋尽数燃烧成为了火焰之后方才朝着苏声晚走了过去。   这是临死前的攻势。   苏声晚面色凝重,他可以选择躲闪,但在这种时候不能那么选择。   没有了墨海,没有了笔和纸,苏声晚整个人笔直的朝着二先生迎了上去,在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画道需要用笔墨,但创造的路上或许不该仅仅局限于笔墨。   他的心中起了一层明悟,整个人的身上再度披满了霞光,消失在空中的大鹏鸟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脚下,驮着他往前行走,身体四周有无数的鱼儿在跳动。   他一个人往前行走,就像是带起了整个世界。   世界与火焰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强烈无比的波动和爆炸声。   陈落的身体被掀飞出去,在半空中重新睁开了眼睛,强撑着站在了地上,鲜血喷涌而出。   荒人剩余的两位宗师则是加入到了战局当中,与蛙祖一同战斗着。   五先生南川挡在从浦的面前,跳动的鱼儿穿过了他的胸膛。   天地间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苏声晚和二先生两个人也各自落在了地上。   “你输了。”   二先生开口说道。   苏声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你会比我先死。”   二先生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三先生的身旁坐下,沙哑道:“这点我倒是并不怀疑。”   话音刚落,他便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性命。   五先生南川也跪倒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从浦,张了张嘴,同样失去了性命。 第774章 突然出现的青年   南雪原上死了很多人。   大祭司有六位弟子,如今死了五位。   二先生,三先生,四先生,五先生,六先生。   只剩下尚且还在虚境中的大先生还活着。   眼下的战局已经结束了,伴随着白玉汤和吕轻侯的加入,蛙祖和那两位荒人宗师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尽数身死。   在场的所有荒人就只剩下了大祭司从浦还活着。   但也是随时都快要死的人。   倾天策和妖域的宗师们在空中站着,并未开口说话。   苏声晚坐在了地上,身体之上有着火焰在时隐时现,正如二先生刚刚所言,他也输了。   在这场战斗当中,输的人就会死。   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而已,他杀了二先生,但是二先生临死前反扑的火焰太过炙热,此刻在不停的燃烧着他的身体,无法祛除。   陈落朝着他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背后。   苏声晚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此刻的心里就只有一件事,他们赢了。   荒人输了。   即便是大唐发生了最坏的结果,长安城被破,大唐会被倾覆,眼下同样会拉着荒人一同陪葬,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看来到最后,你们还是走不出这片雪原。”   他抬头看着从浦,轻声说道。   从浦也在看着他,说道:“对于我们师徒来说,是否能够走出这片雪原并不重要。”   苏声晚点了点头:“我相信。”   从浦等人之所以始终在谋划大唐完全是为了荒人在谋划,对于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能否走出雪原,而是荒人一族。   从浦抬头看着天上,感慨了一句:“又下雪了,真好。”   他看了很多年的雪,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但却从来没有厌烦过,眼下能够在临死之前再看一场,这是一件好事。   “我死后能不能麻烦一件事?”   苏声晚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从浦说道:“从这里往北走一千三百里,距离你们小南桥还有段距离,在那里有一片扶桑花海,还请你将我们师徒几人的尸骨埋在那里。”   苏声晚问道:“三先生数了一辈子的桃花,为何不去桃山?”   从浦沉默了片刻,说道:“不数了,数了一辈子,总该过一过平常日子。”   苏声晚答应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但可惜不能亲自动手。”   “为何?”   “因为我也要死了。”   从浦看着他,说道:“那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苏声晚笑了笑:“生死有命,我死后要回书院,葬在梅岭。”   从浦喃喃了几句:“梅岭是个好地方。”   苏声晚点了点头道:“书院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只是很可惜我这些年来不懂得珍惜,总想着去行走天下之大,反倒是忽略了本就近在眼前的事物。”   他忽略的不单单只是梅岭,还有人。   梁秋始终在等他。   从浦将南川的身体轻轻地摆在了三先生的身侧,三个弟子在地上并肩躺着。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也找了个地方躺了下去,自此气绝。   苏声晚抬着头,伸手接着这场雪,掌心冰凉。   他轻声道:“等回到书院后还要劳烦你将我悄悄地埋在陈知墨的竹林当中,就不要立碑了,权当做是一个无名的人。”   陈落并不懂他的事情,只是低头看着他,想要知道原因。   苏声晚沉默了很长时间,解释道:“书院里有一个我想去见的女子,但是我却死了,于是就不敢见了,往后就说我仍旧在浪迹天涯便可,反正我也时常几年十几年不回去,算不得什么。”   这一次陈落听懂了。   但他却并没有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么做不对。   苏声晚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反正也瞒不了太长时间,只是一想到时候她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就心烦。”   梁秋是很温婉的女子,梁秋也是书院里被很多人喜欢的女子。   但她只喜欢苏声晚。   苏声晚以前只喜欢行走天下,直到后来才想着从天下离去,回到书院去安心的和梁秋聚在一起。   只是世上总有很多矛盾无比的事情发生,当你不想那么做的时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绣春风依旧会摆在柜台上,抽屉里永远都有一把剪刀。   当你想要那么做的时候,绣春风已经被人喝光了,抽屉里的剪刀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坐在神树之下,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苏声晚抬头说道:“你说这棵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陈落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是青角司的掌教,未来书院的院长,但世上总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苏声晚砸了咂嘴,觉得有些可惜:“听说这树一百年才结一颗月亮,要是能够在他生长月亮的时候将其画下来,那想来一定是一件很美的一幕。”   这一年的草黄纸无疑是最有含金量的一年。   陈落,子非,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   这五人的实力都是当世最顶尖的,甚至如果不是碰到了一起,放到往年的草黄纸上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角逐第一的可能。   何况还有一个后来居上的陈知墨。   “希望长安城和雪国那头的进展能够顺利。”   身上的火焰燃烧的愈发旺盛,苏声晚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大唐啊大唐!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陈落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回头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那是小南桥的方向,也是从浦口中所说盛开着扶桑花海的方向。   不仅是他,天空中的倾天策以及妖域宗师和白玉汤还有吕轻侯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在那里的边际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正迎着风雪朝此处走来,他的步伐并不快,但每一步行走的都无比坚韧,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个人影走得越来越近,渐渐地在风雪中露出了轮廓。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面孔,似乎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是一张看起来颇为年轻的脸,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   他的眼睛很亮,从来没有见过的亮。   他的目光在场中环视了一圈,然后放在了苏声晚的身上。   “呀,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一边说着,他一边小跑着跑了过去,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丸。 第775章 两个可能   妖域剩余的两位妖王并不认识突然出现的这个人。   白玉汤和吕轻侯觉得有些眼熟。   苏声晚皱了皱眉。   倾天策的宗师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倾天策囊括天下,对于天下人自然都有着一些了解。   陈落偏头看向了朝此处跑来的这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陈临辞?”   没错,这个迎着风雪突然出现的青年便是三圣斋草圣的大弟子,也就是楚恒和姚芝的大师兄,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继承了草圣衣钵和悬壶济世心胸的男人,陈临辞。   这个从下山之后便开始行走天下,救济苍生的青年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当初子非对草圣说过,要让陈临辞去徐州城。   草圣联系了陈临辞,但是陈临辞却并没有去徐州城,在了解了子非的计划之后他认为自己最应该来的地方是南雪原。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选择,他来的时机很恰当,因为苏声晚现在快要死,却还没死。   陈临辞对着陈落行了一礼,尊敬道:“陈师兄。”   陈落问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陈临辞微笑道:“因为我应该来这里。”   陈落不再询问,让开了身子。   陈临辞走到了苏声晚的面前,将从怀里拿出来的小药丸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医天下,快吃下去。”   苏声晚抬头看着这个青年,内心里的滋味忽然有些百感交集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而且为此做好了准备,甚至就连墓碑上应该刻着什么字都已经想好了。   但陈临辞却突然出现了,这自然是好事。   不用死当然是一件好事情。   伸手接过医天下服了下去,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他身上若隐若现始终在燃烧着的火焰开始退散,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所受到的伤势就已经恢复了半数。   至此,医天下的作用才算是彻底消失。   他仍旧在看着陈临辞。   目光在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陈临辞帮他包扎着伤口,同时问道:“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苏声晚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完美继承了草圣衣钵,并且将医道发挥的更为完美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陈临辞其实是差不多的人,两个人这些年都在不停的到处行走,区别在于他到处行走是为了画画,而陈临辞到处行走是为了救人。   如果真的会有来生的话,那么下辈子的陈临辞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   陈临辞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站起身子,在交谈当中了解了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   从浦和三先生都已经死了,其余的弟子也是如此。   “唐国内的事情如何?”   陈临辞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他这段日子始终都在不停地赶路,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怎么关注,而且从徐州城往后到小南桥的路途全部都被荒人大军所攻占,唐人们也都被撤离到了其他地方,他这一路上甚至就连一个人都不曾见到过。   苏声晚不再多问,起身对着妖域和倾天策众人们行了一礼:“此番在南雪原上还要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书院一定会全力相助。”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客气话,如眼下这般实质性的承诺显然才是最重要的。   妖域的两位五境回了一礼说道:“这是书院和妖域的交易,也是我们欠书院的人情。”   他们所指的自然是那条龙。   苏声晚知晓他们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倾天策的宗师们也是如此,眼下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然就没有了再继续留下的必要,何况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倾天策与唐国的交情很不错,但还没有到这种为了彼此付出所有的地步。   “诸位慢走。”   陈落上前看着他们,轻声道。   众人再次回礼,旋即身形消失在了天空当中,纷纷离去。   眼下便只剩下了陈落,苏声晚,白玉汤,吕轻侯还有陈临辞五人在场。   “回唐国?”   陈临辞看着沉默不语的四个人,眨了眨眼问道。   陈落点了点头:“的确要回唐国,只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两件事要做。”   两件事的其中之一自然是将从浦师徒几人的尸体埋在扶桑花海,还有一件事便是去一趟桃山。   三先生于子非在桃山决战,三先生来到了这里,子非没有来。   那便是死了。   所以他们需要过去看一看,将子非的尸身带回唐国,带回书院。   陈落偏头看着白玉汤,说道:“你的速度最快,还请你去一趟桃山,将子非的尸身带回来。”   白玉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身形消失在了此地。   半个时辰后他重新回到了此地,手中空无一物,并没有子非的存在。   几人偏头看了过来。   白玉汤的目光有些兴奋,说道:“我将桃山找了数遍,连同方圆三百里都是走了一遭,并不曾看见子非的尸身。”   几人闻言都是目光一凝,原本已经跌落谷底的心瞬间开始了剧烈的跳动,他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性只有两种,第一子非已经被三先生打的形神俱灭,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第二,子非没死。   第一种可能性几乎没有,毕竟凭借子非的实力,即便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受的伤再如何严重,也不可能会被人打的形神俱灭,何况三先生很尊敬子非,就算真的下杀手也一定会留下一个全尸。   那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   可倘若是第二种可能的话,那么子非去哪里了?   他并没有死,也没有来这里,反而是凭空消失在了桃山之上。   这也是很没道理的事情。   几人彼此对视着,眼中的兴奋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凝重。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陈落开口说道:“只要没死,就是一个好结果。”   这话倒是并没有说错。   几人都是点了点头。   “带着从浦等人的尸体,将其葬在扶桑花海之后我等便回唐国。”   陈落伸手接过了一枚陈临辞递过来的疗伤药服下,而后对着众人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旋即带着从浦等人的尸体朝着小南桥方向返回。 第776章 天塌了   就像是长安城的事情无法传到南雪原,南雪原上发生的事情也无法传到长安城。   当双方真正汇聚到一起的时候,或许还需要一些时日。   唐国很大,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停止运转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直到前几日方才重新开始运转,整个唐国上下都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数百万的军队从大唐各地出发同时朝着徐州城的方向支援了过去。   可以说如今整个天下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徐州城上。   而此刻,徐州城下的荒人们攻伐的更加不要命起来,徐州城的守城军士已经死伤了半数,即便是擅守如梁小刀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很难在继续坚持下去。   可以说若不是一个时辰前从长安城过来了十余位宗师出手相助,并且带来了关于长安城之危已解的消息从而大大振奋了人心的话,说不定现在的徐州城已经破了。   但饶是如此,仍旧是防守的十分艰难。   “长安城之危已解,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梁小刀站在城墙之上,遍体鳞伤的身体满是鲜血,脸上也是有着洗刷不掉的血渍。   徐盈秀守在他的身侧,道袍之上同样沾染着许多鲜血,身上有着伤口存在。   “少爷去做的事情,自然一定会完成。”   梁小刀笑道:“你倒是相信他。”   徐盈秀点了点头,说道:“这世上就没有少爷做不成的事情。”   梁小刀的笑声牵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十分痛苦。   “看来这最后获得胜利的,还是我们唐国。”   他俯视着下方的尸山血海,淡淡的说道。   荒人的三十余位宗师早已经没有了留手的意思,在这一刻竟然是全部都动起了手,足以渲染天空,翻转大地的庞大攻势在不停袭来。   如今的徐州城内共有唐国宗师二十余位,这还是算上刚刚支援而来的十四位长安宗师以及之前的慕容二爷和凤祖,李四爷还有其他江湖上的五境。   有着凤祖和李四爷还有熊胖儿三人主导,唐国一方虽然有着劣势但是却不至于崩溃,二十几位宗师在城墙上空连成一线,任凭荒人和阴曹的攻势再如何巨大也不曾后退分毫。   尸山血海搭就成的桥梁一路从徐州城外铺就到了城墙之上,荒人们踩踏着同班的尸体朝着城墙上涌来。   守护在梁小刀身侧的唐军们都纷纷加入到了战斗,一名游野修士向着梁小刀直奔而来,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正是因为有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存在所以才让他们的攻势三番五次的化作了虚无。   只要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出两天他们便能够攻占徐州城。   即便是长安城的危机已经解除,只要他们破了徐州城,所得到的好处无法言喻。   梁小刀握着刀,目光冷冷的凝视着眼前这人。   那人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朝着他奔了过去。   徐盈秀忽然出现在了那人的身侧,那根拂尘不知何时重新出现了掌心当中,然后缠住了那位荒人游野的脖子,将其喉咙狠狠地勒碎扔下了徐州城。   但这只是一个人。   在那人死后,四周同时出现了近十位游野朝着梁小刀杀了过去。   范无咎带着数位游野赶了过来。   徐盈秀飞身而上与那些人战斗在了一起。   城内的唐军不停的朝着此处涌过来,一位又一位的荒人被斩杀,但他们却没有退,哪怕是死也是死在了城墙上,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唐军前行的道路,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梁小刀。   杀梁小刀。   无论是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只要是完成了这件事,便是最大的成功。   荒人们用肉体组成了一道道墙壁,阻拦着唐军的支援。   天空中的熊胖儿发出了怒吼声,一道紫蓝色的光芒飞下斩杀了五位荒人游野,旋即便被天空之上的阴曹宗师给击飞了出去,无法抽身。   徐盈秀手中拂尘如同一根根细针一般朝着身前的数位游野修士刺了过去。   但是却别一一挑开,一位荒人游野忽然化作数个黑影朝着梁小刀掠了过去。   范无咎上前拦下了一道,自己的后背中了一刀。   杨不定上前,剑光照耀徐州城墙,一剑斩杀两位游野修士,他的手中的剑在不停地收割着生命。   杨不定的实力本就是极强,在这徐州城墙之上,荒人的游野修士并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战斗并未停止,一位荒人游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梁小刀的背后,手持一个小木棍模样的东西朝着他的后心刺了过去。   徐盈秀闪烁着身体向前。   杨不定的剑已经落在了那根小木棍的前方。   他拦下了这道攻势,那名荒人游野修士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小木棍在与剑身碰撞的瞬间轰然炸开,一股堪比五境的力量在城墙之上瞬间炸开。   所有人的身体都被气浪掀翻出去,杨不定更是撞飞落入了城内,手中长剑折断成了两段。   梁小刀的身体撞在了城墙上没有飞出去,口中鲜血横流,身上的铠甲已经是破碎不堪。   他握着刀踉跄起身,目光环视四周,入眼之处只有遍地的尸体。   “小心。”   范无咎躺在地上,猛地发出了一声大吼,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杨不定从城内掠起,抬手猛地掷出了断成两截的剑身。   一位荒人游野隐匿于黑暗之中,手持匕首向着梁小刀的心脏刺了过去,他才是这一次荒人行动中最后的杀招,其他的所有都只不过是铺垫而已。   杨不定的剑还在空中飞着,那名荒人却已经出现在了梁小刀的身前。   匕首刺了过去。   梁小刀根本来不及反应。   徐盈秀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匕首穿过了她的心脏停留了下来。   杨不定的剑刺穿了那名荒人游野的头颅。   梁小刀的目光瞬间变得猩红起来,他抬手扶着徐盈秀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   徐州城的上空忽然响起了一道怒吼声,那吼声听起来就像是失去了人生当中最为宝贵的东西。   梁小刀抬头看去,在天空中陈先生带着李休刚刚出现在这里。   李休从空中跃下,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刺进了徐盈秀的胸口,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落在城墙上,踉跄着身体目光呆滞的走到徐盈秀的面前跪下,只觉得脑海当中一阵阵眩晕传来,他拉着徐盈秀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眶通红,无法遮掩的痛哭起来。   在这一刻,整个唐国都不如徐盈秀一人重要。   哭声压过了厮杀声,传遍了整座徐州城。   他的天塌了。 第777章 害怕,恐慌   对于这世界上九成九的人来说,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父母,伴侣,朋友。   想来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值得争议的。   不过对于李休来说,对他最重要的,在他心中地位最高的永远都是徐盈秀。   李来之死后,他被李安之送到了听雪楼,初次进去虽然被老楼主等人时刻关注着,但还没有立刻就收为弟子。   年仅五六岁的他只能和莫清欢一同缩在小屋里,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很苦,其实这世上一个人在如何倒霉也总归是有一个底线的,比如已经苦的不能再苦的李休遇到了醉春风和徐盈秀。   醉春风的年纪只比他大一些,半大的孩子又怎么照顾得好更小的孩子?   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徐盈秀在照顾李休,每天帮着他做许多繁琐的小事情,看到他因为犯错被罚吃不上饭饿着肚子之后也会偷偷摸摸的带着好吃的来,后来带得多了被人发现之后徐盈秀索性直接在他和莫清欢的小房间里搭了一个小厨房。   歪七扭八的看起来十分别扭,甚至李休都怀疑这个泥土搭成的小厨房能不能做好饭。   事实证明小厨房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徐盈秀。   她真的不会做菜,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小厨房里弄得烟雾缭绕,将自己的小脸都熏的黑黑的,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   莫清欢那天吃了一碗的白米饭,没有夹菜。   李休吃的很痛快,虽然难吃,但很下饭。   看着他吃得开心,徐盈秀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双手拄着下巴,笑的开心极了。   小小的李休抬头看着,同样露出了很温暖的笑容。   后来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过后,徐盈秀最终发现自己就只会做青椒鱼土豆,因为不麻烦,将鱼和土豆一股脑的扔进锅里,随便洒些调料,最后快要熟的时候将辣椒放进去。   完全没有一点做美味佳肴的仪式感,就像是乱炖,一股脑的啥都扔。   好在这么做出来的味道的确要比以前做出来的其他菜要好吃一些,就连莫清欢都是出奇的吃了好几口菜。   李休仍旧吃的很开心,端着半碗鱼汤一边吹气一边喝着。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时间过去,徐盈秀总是陪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徐盈秀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她笑他也跟着笑。   她难过他也会皱起眉头。   徐盈秀的脸上总会有很多笑容,直到后来接了楼内的任务下山行走,回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少了很多。   李休那时候已经是少楼主了,何况这外出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总在关注着徐盈秀的行踪,自然知晓她和王知唯一同行走的事情。   男女之间的感情最麻烦。   或者说感情这东西原本就很麻烦。   李休想要过去说些话,没等实施便被醉春风拉了出去,喝了一夜的酒。   这一夜醉春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李休能够感受到他的内心,即便是前两年他的少楼主被转移到了李休的身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失落伤心的模样。   仿佛类似于这种的悲伤情绪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一样。   直到今晚。   今晚过后,当李休第二天被老乔喊醒的时候他才知晓,醉春风走了。   天还没亮便提着酒壶离开了听雪楼,再也没有回来过。   从那一天之后,徐盈秀的话就变得更少,脸上的笑容也很少出现。   李休知道改变这一切的是什么,但他却没有办法,也不能插手,只能每天站在徐盈秀身后,陪她一起站在楼上看雪。   他想杀了王知唯。   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   无论是因为徐盈秀还是因为醉春风,但恰恰是因为徐盈秀,所以这种想法注定只能在心头一闪而逝,永远也不能付诸行动。   后来他便去了莫回谷,回来之后过了几年便回到了长安城。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太长时间,那时候的徐盈秀便总是跟着他,他的生死算是唯一能够让徐盈秀不再去想武当山上的一切的事情了。   后来王知唯再次下山,然后中了长林的算计,被锁剑在巫山,而他又在刚刚去往京都,徐盈秀想去巫山却放不下他,便从未提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后来李休让她去,她才去。   巫山很危险,李休调动了许多的听雪楼弟子前往保护她的周全,后来消息传了回来,裴子云去了巫山,然后横尸满巫山。   徐盈秀再次走了回来,并没有提她和王知唯的事情。   这世上的好酒很多,好茶更多,徐盈秀永远记得李休最爱喝的永远都只是白开水。   因为他小时候身子弱,或者说破了三劫之前的那十九年都是身子最弱的时候,所以喝白开水很合适。   在陈留王府遇到刺杀之后,李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在仅剩不多的时日里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吃青椒鱼土豆。   很难吃。   但很好吃。   后来他又去了一趟莫回谷,然后便去了荒州,中间三年不曾见过面。   仓促回来后便只在徐州城前抱了各自一会儿。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的到,那一面竟然成了永别。   李休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尤其是像李休这样的人,本就很少哭。   他现在却哭的很伤心,更多的是无助,那像是一种孤独的小孩子独自徘徊在黑夜当中,深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遥远的山坡上亮着一盏灯。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他始终在朝着那刀光行走,忽然有一天,那道光熄灭了。   心中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了,所剩余的便是无尽的黑暗,数不清的黑暗填充着内心。   或者用吞噬二字来形容更加合适。   “少爷。”   徐盈秀躺在他的怀里,抬头看着他,声音无比的虚弱,苍白的面色让李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在害怕,他不敢去看那张脸,他不敢面对这一幕。   ……   …… 第778章 她走了   草圣还在长安城,陈临辞不知去向,他的手里没有医天下。   徐州城内有数不清的医师,但在这种时刻没有一人能够站出来。   徐盈秀小声说道:“死后将我葬在武当山的湖水一侧,记得,记得拦着春风。”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那双眼睛渐渐失去了距离,瞳孔也开始放大了起来:“少,少爷不要哭,你不是说过以后再也不哭了吗?”   “我最担心的,就是少爷你。”   她抬手想要擦掉李休脸上的泪水,无力的手掌举到半空却又垂落了下来,苍白的面色彻底无神,空洞的目光不再有任何光亮。   李休将头贴在徐盈秀的额头上,沉默的耸动着肩膀,无声的哭着。   他的身体在抽搐,紊乱的气息四散溢出。   他跪在那里,虽无声息,却撕心裂肺。   梁小刀站在一旁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身子踉跄着瘫坐在了地上。   杨不定落在了城墙上,断剑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范无咎躺在地上,远处有许多医师朝此处跑来。   城墙之上的厮杀还在持续。   陈先生加入到了天空之上的战局当中,有了他的加入形势立刻变得好转了许多,凭借着他们几个领头之人的强大实力,即便不能反败为胜,起码也能够做到分庭抗礼。   阴曹的五境很强,但真正强大的宗师却并没有参与到这次的战斗当中。   甚至没有出现在徐州城前,来这里的都是一些普通宗师,实力最高的也只能在诸天卷排在二十之后。   在战场之上,五境宗师并不一定能够决定胜负的走向,尤其是眼下这种千万人级别的战争,天空上的五境在这一刻竟然是显得有些孱弱。   书院的学生和青角司的弟子纷纷朝着这头杀了过来,他们得知了李休到来的消息,也知晓了长安城之危已解的消息,于是便朝着这头赶了过来。   花白发走在最强头,他的实力比杨不定还要强,一直在引领着青角司和书院的人代替着尖刀的作用在不停的厮杀着。   城墙上的战斗始终都未曾平息,看到刺杀梁小刀的计划失败之后,荒人并没有选择撤退,反而是进攻的愈发强烈了起来。   唐军只能勉强坚持,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深深地疲惫之色。   即便是身为修士,一连二十日不睡觉,只有短的不能再短的休息时间,铁打的修士也扛不住。   这也就是大唐军队,如果彼此调换一个位置,唐军现在在攻城,荒人二十几日守城不休息,现在唐军早就拿着一把西瓜刀从南天门杀到蓬莱东路了。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是唐军攻城,拥有着三倍于对方的兵力,哪还用的上二十日,早就将徐州城拿下了。   陈老将军重伤未醒。   陈玄策和慕容二人也朝着此处赶了过来,在杀退了一波荒人之后将瘫坐在地上的梁小刀扶了起来,要他指挥战斗。   梁小刀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李休,双眼变得通红无比,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弯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转身开始指挥起了城墙上的布防。   一道道军令下达,本来濒临溃败的唐军开始有节奏的重新组织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面对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荒人军队仍旧是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起初并没有人在意,毕竟战场之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杀意。   但紧接着,有人被这道杀意所震撼。   旋即是越来越多的人,最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杀意。   这股杀意很不同寻常,因为它太过纯粹,让人哪怕仅仅只是碰触到了一点点都是浑身冰凉,有一种屠刀悬颈的感觉。   这道杀意很浓烈,却又给人一种利剑藏锋的感觉,就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藏在剑鞘当中,明明拥有削铁如泥的能力,却没有展现出来。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杀意。   百余万唐军回头看去,无数正在进攻的荒人也在抬头看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徐州城后,在那里有着一道血色洪流朝着此处奔袭而来。   那些人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大概两千左右。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是一样,胯下骑着红马,身上穿着红铠,背后血红色的披风随风拉出去很长很长。   他们握着刀,腰间一把血红色的刀。   他们的目光冷淡,就像是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浑不在意,他们来到了徐州城前,并没有勒马停下,而是继续朝前奔袭。   两千匹血红色的马四蹄踩踏在了天空之上,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越过了方圆数百里的徐州城,踩踏着天空四蹄像是翻滚的火焰。   他们越过了所有人的头顶,冲向了城外的荒人队伍。   两千人,面对着七百余万的荒人军队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是山河崩塌之下的一只蚂蚁,完全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完全送死的举动。   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眼中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淡。   他们的手中握着刀,纵马奔驰着,然后抽出了腰间弯刀。   那一直被藏于鞘中的惊天杀意在这一刻骤然释放了出来,就像是利刃划过白纸,就像是银针刺破锦绣。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区区两千铁骑。   因为他们是红衣卫。   是薛红衣的军队。   是守护在凌烟阁的军队。   两千人奔走在战场之外,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无论挡在前方的是再如何精锐的荒人军士,亦或者是游野强者。   只要有人敢站在面前,两千红衣卫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挥刀,收刀。   沉默不语的红衣卫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只不过是区区的两千人却给荒人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   正在功法城池的荒人们渐渐失去了战意。   疲惫守护的唐军则是精神大振,甚至还要胜过自己的全盛时期。   他们可是看的很清楚,那可是红衣卫。   那只鲜血洪流所汇聚出来的队伍代表了大唐军人的最高荣誉。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要加入红衣卫,即便是骄傲的本地边军在提到红衣卫的时候也会面露尊敬。 第779章 烧了武当山   他们是大唐军方最高的骄傲。   他们也是大唐立于不败的最后保护伞。   血红色的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唐军开始反扑,狼狈不堪乱了阵脚的荒人们开始缓缓后撤。   天空中正在交手的五境宗师们也是各自退开,唐人一心防守,现在还没有反扑的打算,他们在等其他人过来,在等南北两座雪原上的人回来。   荒人和阴曹五境知晓无法攻破徐州城,数百万荒人长久攻伐不下早就有了毛躁心里,眼下又见到了红刀染红衣的红衣卫。   心中的弦已经崩到了最紧处,若是再继续强行攻伐下去说不定军心就会彻底涣散,到时候就真的一败涂地,就连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千红衣卫一字排开拦在了徐州城前,他们的手里握着刀,刀尖斜指地面,刀刃之上有着鲜血在往下滴落。   两千人就这么站在徐州城前,座下红马四蹄翻涌着火焰。   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一言不发,沉默的就像是一尊尊真正的杀神。   百余万唐军站在城墙上目光火热的看着那两千红衣卫,呼吸在瞬间变得火热了起来。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这就是他们军人最高的荣耀。   面对七百万荒人,两千红衣卫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之下,这是何等胆魄?   这是何等自信?   这是何等实力?   不知是谁响起了第一声呐喊,然后是第二声,接着百余万唐军同时响起了呐喊之声,滔天的声浪朝着四面八方滚滚传出,宛若惊雷。   荒人们的面色都是十分难看,他们的军力虽然数倍于唐国,但是在这一刻起势却已经完全落在了下风。   而且最重要的是此刻的他们也已经知道了长安之危已经解除的事情,也就是说大唐已经不需要再去担心内患的问题,有了充足的条件去调兵支援,如果他们在未来的十日之内破不了城,自身可能会有极大的危险。   说不定会覆灭在这徐州城外也说不定。   现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摆在他们的身上,进,或是退?   从浦和六位先生都不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一言而决。   七百余万荒人开始造饭,他们的食物很简答,在吃饭的时候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瞬间就再次坚定了起来。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过了许多的唐国城池,也吃过一些唐人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   那些食物,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他们荒人一族所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是这三百余年来机会最大的一次,或许也是最后的机会,不能放过。   即便是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也不能放过。   荒人没有未来,因为他们所有的未来全部都堵在了这里。   城外的荒人恢复了斗志,仍旧是虎视眈眈的觊觎着徐州城,唐军们半数随地躺了下去,就这么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长安之危已经解除,也许是因为城外的红衣卫能够带来十足的安全感,精神紧绷了二十日的他们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放松了下去。   几乎是身体刚刚碰触到地面便睡了过去。   未来两三天都不需要担心荒人攻城的问题,因为他们也需要进行重新的准备和整理。   这两三天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这剩余的百余万唐军恢复一些精神。   战场上恢复了平静,像是可怕风雨来临前的平淡。   梁小刀走到李休的身后站着。   陈玄策和慕容二人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他们都很了解徐盈秀对李休的重要性。   天空当中的宗师们也纷纷落了下来。   熊胖儿跳到了李休的肩膀上,豆大的眼睛有些湿润,它很喜欢徐盈秀。   是真的很喜欢。   陈先生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其余的宗师们各自休息着。   凤祖和慕容二爷也走了过来。   李四爷越过人群站在了最前头。   “休儿。”   这一次他没有称呼少楼主。   李休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他抬头看着李四爷,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找到了一棵树木:“四叔。”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哭泣永远无法止住。   他在害怕,他在恐惧,无助之所以无助就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帮助到他,生死是超脱了能力之外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感到无助。   他也不敢面对,不敢去想两年后醉春风从虚境出来之后的场面,他甚至不敢去想想该如何去面对那张脸。   徐盈秀在醉春风的心中就和在他的心中是一样的分量,他自己尚且无法承受这份痛苦,醉春风又要如何承受?   最重要的是李休可以将这些荒人全部斩杀报仇,发泄痛苦,而醉春风出来之后呢?   他满心欢喜的找到李休,和他炫耀着在虚境内的成长和收获,然后满怀自信的说这一次一定胜得过王知唯,然后自己却告诉他徐盈秀死了。   他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没有人能够理解李休此刻的心情如何,就像之前所言,天塌了三个字形容的甚至都不够准确。   他深埋着头颅,就像是将脑袋塞进翅膀里的仙鹤,不敢去面对以后的事情。   甚至还不敢接受徐盈秀已经死了的事实。   众人的面色都很复杂,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李休如此脆弱的模样。   李四爷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只是他不能表露出来,柳然和卫二爷不在,他便是最亲近的长辈,即便之前和李休总是相互看不上眼,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开口道:“徐盈秀可说什么了?”   李休强行止住了哭声,他缓缓地直起身子,抬起头看向了李四爷,紊乱的气息在这一刻似乎重新凝聚了起来。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那双眼中似乎有着一抹漆黑在缓缓升腾,随后一双眸子变成了纯粹的灰黑色,完全看不到丝毫眼白。   本来彻底消失的魔种气息在他体内重新生根发芽。   李休抬着头,寒声道:“她让我一把火烧了整座武当山,她让我折了王知唯的剑,她让我绝了那不入世的道!” 第780章 看门师兄   森然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的回荡在徐州城墙之上,让四周众人都觉得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传遍全身。   李四皱眉看着李休身体之上四溢而出的魔种气息,目光微沉。   梁小刀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李休回头看着他,眼眸中仍旧是那般遍布漆黑,他站起身子,将徐盈秀抱在怀里,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梁小刀眼眶通红,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的确和他没有关系,罪魁祸首是荒人,哪有不去怪罪罪魁祸首反而去怪罪自己人的道理?   看到李休并没有被愤怒和悲伤冲昏头脑,李四爷眼中的凝重散了一些,他并不害怕李休去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只害怕魔种气息的存在会影响到李休的心。   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反倒是李休利用了魔种用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聪小小也得到了消息朝着这里赶了过来,在看到李休的瞬间泪水便夺眶而出,跑到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她从未见过李休如此失神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在世界流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徐州城上站满了人,身处其中的李休却觉得格外孤独。   从未有过的孤单。   感受着身后聪小小的担忧,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没事。”   他朝前行走,挣脱了聪小小的拥抱,一边朝城下走去一边说道:“红衣卫来了徐州城,其他地方的援军也会陆续赶到,有小刀在守城并无问题,荒人的游野修士死了很多,无法再次组织如同刚才一样的刺杀行动,接下来无需担忧小刀的安危,长安之危已经解除,北雪原上我们也获得了胜利。”   “雪皇雪女战死,雪国二十位宗师全部战死,雪国皇城覆灭,想来要不了多久师尊和卫二爷以及诸葛十三等人就会赶到这里,南雪原的消息依旧没有传回来,但想来不需要太过担忧,知白已经死了,我会将他的尸身交给小刀,覆灭荒人之后命人将其送往南雪原安葬。”   “城下荒人看似队伍仍旧庞大,实则却对我们无法形成任何威胁,如今的徐州城没有任何被破掉的可能。”   他走到梁小刀面前,将知白的尸身放了出来,随后说道:“你说的很对,红袖在长安内生下了一个孩子,叫小刀刀,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要快些回去。”   梁小刀微微一愣,有些呆滞,他之前在绿海和荒州的时候一直在和李休吹嘘自己一炮中的,绝对能生个宝贝儿子,说不定等自己回去之后儿子都会说话了,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内心当中涌现了一抹喜悦,冲散了悲伤,同时也有了一抹责任,让他握刀的手变得更加用力了一些。   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   李休嗯了一声,旋即不在说话,走下了徐州城墙,在走出城墙的最后一瞬他顿住了脚步,偏头说道:“钟良随我一同来。”   站在书院弟子队伍当中的钟良本就始终都在为李休担忧着,此刻听到这话几乎是立刻便走了出去,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开了城墙进入到了徐州城内。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出了城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聪小小站在城墙上远远望着,梁小刀问道:“武当山会不会出事?”   李休本就不喜欢王知唯,只是因为徐盈秀的存在所以始终都保持着不理睬的态度,现在徐盈秀死了,暴怒之下的李休会不会牵连武当山,谁也不知道。   李四爷摇了摇头,说道:“武当山所背负的责任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巨大,他们不入世自然有不入世的道理,王知唯不沾染情爱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所以从始至终听雪楼才都未曾插手,李休心中也懂这些道理,但他的郁结总要散出去。”   陈先生抬头看着天上,喃喃道:“只希望王知唯不拔剑,别无所求!”   李四听着他的话,沉默了下来。   王知唯拔剑的后果很严重,他能够阻止李休前去,但却不能阻止,因为李休要做,因为徐盈秀死了。   梁小刀听着二人的话,眉头紧锁,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李休此次远去,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也说不定。   破碎的国家在风雨中飘摇,眼下并不是一个能起风浪的好时候。   徐州城上此刻无事,半数的唐军靠在城墙上大睡着,鼾声不绝于耳。   两千红衣卫策马立于城前,一字排开,杀气藏于鞘内,通达天地幽冥。   徐州城外的雪路上奔行着一辆马车,朝着武当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钟良坐在车外驾马,李休抱着徐盈秀坐在车内。   钟良有些话想要劝说,刚欲开口却又想起了当年李休刚进书院的时候,那也是老乔刚刚身死的时候,当时的他同样有话想要劝说,类似于节哀顺变一类的话语,后来想想觉得太过俗气,何况李休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便没有说出口。   如今也是一样,失去了至亲的人其实并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开口安慰劝说,只需要有人在一旁静静陪着便可,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因为那些话彼此都心知肚明。   天地如烘炉,万里有飘雪。   此一幕就像当初李休入京城的那一日一般,来去都有着说不清的落寞。   谈不上风雪如刀,对于三境的钟良来说这些风雪并不能算得了什么。   冷风呼啸的吹着,钟良喝了一口酒,靠在马车前开口问道:“殿下还记得我们总是在什么时候见面吗?”   马车内的李休没有说话。   钟良自顾自的念叨着:“说来也是巧,每一次你回来书院敲门,每一次守门的都是我,那时候我都时常怀疑自己会不会是一个真的看门的,好在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看门的钟良在书院里还成了一桩美谈,每次我去往来庄的时候都会被亲切地喊上一声看门师兄。”   “书院是大唐的书院,能进入其中的都是佼佼者,我自然也不傻,时间长了便发现书院里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后来见殿下做的事情多了,也就知晓了一些秘闻,尤其是在三古之地的那一次之后。” 第781章 拦在车前的一个人   当年在三古之地的时候,书院弟子们遇见了一具龙尸,众人皆是胆颤心惊,唯独李休上前说了句,承先辈意。   接着所有的书院弟子都说了这句话。   从那时候开始,书院的人便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随着以后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所见到的秘闻也越来越多,他们了解的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钟良说这话是在提醒李休,生活在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责任存在,就像是行军打仗,有人负责阵前杀敌,有人负责埋锅造饭。   身处天地间谁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背在身上。   升斗小民是如此,唐皇世子同样是如此。   李休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注定了会让他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做事,去生活,他所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李休听出了钟良的意思,仍旧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车厢之内并没有人存在一样。   钟良也不再说话,驾驶着马车在道路之上飞奔,掠过一座又一座沿途的驿站,不停地超前行走。   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在广阔的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苍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样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天,钟良未曾算过,只知道距离武当山已经越来越近了,身后的车厢里依旧是那般的压抑和沉默。   这些天里的太阳始终都没有升起,仿佛整座唐国都是阴沉着天空,沿路上碰到了从其他地方支援徐州城的唐军在道路上昼夜不停地赶路,除了基本的休息之外半刻也不敢耽搁。   中途也路过了许多的城池,基本都在谈论着如今大唐正在发生的事情,听他们怒骂着妖后,说唐皇杀的好,然后在提到李文宣的时候都会感慨两句以前看错这位吴王了,然后说着一些惋惜的话。   马车在城内行走,钟良听的这些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但他还是听清楚了一件事,太子李弦一离开了长安城,带着吴王的尸体去往了北地,据说已经过了塞北,按照路程来说距离北地也不过就是这几日的时间。   吴王李文宣死后不葬皇陵,葬在北地,传了出去之后更是让无数唐人敬佩,有的百姓已经在自己立起了牌位供奉拜祭。   出了城,钟良吃口包子喝口酒,边喝边说道:“太子去了北地,想来殿下也知道,既然雪皇已经死了,雪国皇城也已经覆灭,那么梁帅和军师以及太子三人彻底绝了雪国大患也就只是时间问题,南雪原那头有子非师兄在想来没什么问题,从今以后的唐国将会真正的走上安定和繁荣,再也无需担忧外敌。”   车内还是没有动静。   钟良觉得别扭,一口将包子吞入腹中,放下酒壶掀开了车帘朝里面看去,徐盈秀被放在车厢的床上,李休安静的坐在一侧看着,有些出神。   钟良敲了敲车门,喊了句世子。   李休偏头看了过来。   看样子完全没有在听他这些天来都说过什么话。   钟良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无奈,说道:“再过三天就到武当山了,殿下可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   这还是在提醒他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李休看了一眼车前摆着的酒壶,那是上好的红烧刀,虽不如绣春风,但也是当世顶尖。   钟良这些天喝得很快意。   感受到李休的目光,钟良取出了一壶新酒扔了过去。   李休仰头喝了半壶,然后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钟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关上了车帘。   天地间的寒风越来越小,钟良驾驶着马车片刻不停地赶着路。   李休坐在车厢内,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很多事都很难得,其中最难的可能便是生与死。   那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死亡就像是一座深渊,他拉着你在乎的人奔赴渊底,而你只能站在上头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从前的音容笑貌就只能出现在回忆当中,自此以后再也看不到。   李休很厌恶这类的事情,而且他的性子就注定了能够让他在乎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难舍难分的那种。   尤其是徐盈秀。   当初乔三爷去世,李休的内心同样满是伤感,但那时候身边有徐盈秀,她能够抚慰和分担这种绝望。   但现在却没了。   那双眼中的遍布漆黑已经消失了,指上的小花动了动,李休沉默了片刻后从手中拿出了一块石头,那是当初在桂阳城外倒悬天内所获得的石头,也就是与青鸾一同合作的那次。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而又寻常的石头,后来发现有着其他不同的作用,其中之一便是蕴养神魂,徐盈秀已经死了,神魂早已消失,他取出这块石头放入了指上的小花当中,谪仙人的神魂一直孕育在小花之内,虽然不至于消失,但是总无法增强恢复,眼下有了这块石头,迟早有一天谪仙人能够恢复如初,再造肉身。   李休这些天来始终都没有吃饭,对于一位四境修士来说,其实吃饭与否已经并不重要,他们能够从天地间摄取足够的能量蕴养自身。   但李休还想再吃一次,吃一次青椒鱼土豆。   他抬头看着窗外,手里的红烧刀已经喝了个干净,窗外一片素白之色,冬季的落雪将群山染成了霜白。   现在已经是冬日的尾巴,再有一个月不到就会迎来春天,这场雪也是下的越来越小。   今夜的天空当中难得的出现了几颗星星,李休没有赏月的兴致,只是抬头多看了一眼,看着忽然划过的流星沉默的拉上了车窗。   流星就只是流星罢了,并不能有着许下愿望的能力。   人不需要休息,马儿总需要,找了个地方休息了四个时辰,钟良又喂了马儿一些草料和清水,旋即再度出发在了路上。   距离武当山已经越来越近,只是如今的武当山下并不在像往常那般人声鼎沸,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去了徐州城。   “还有一日不到便能够抵达武当山下了。”   坐在车外的钟良开口说了一句。   李休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车外的钟良忽然猛地勒住了马车,停了下来。   在马车前方站着一个人,从风雪当中露出身影,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782章 他终究还是拔出了剑   在这样的风雪当中在路上看到一个人本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更难得的是这个人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是冲着这辆马车来的。   钟良的眉头微皱,那人走在风雪中让人看不清楚长相,但是能够看到那身上的一袭青衫,他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和折扇,一步一步的朝着马车走了过来。   钟良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从眼前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感受到了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说的简单直白一些就是如果那人要动手杀他,他绝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和余地。   于是钟良轻轻地敲了敲车门。   他相信此刻的李休早已经感知到了前方发生的事情,来人一定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车内的李休有些意外,他想不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对着钟良点了点头示意无事,然后迎着那人走了过去。   两人都是穿着一袭青衫,看起来有些相像。   脚步停住,二人面对面站着。   李休率先开口道:“想不到你会来这里。”   青衫男子说道:“你要做错误的事情,所以我便来了。”   李休闻言微嘲道:“如果你们肯出手帮忙,或许徐盈秀不会死。”   青衫男子看着他,说道:“你应该明白,这不是你我的错,我们终究只是凡人,不可能算尽一切。”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有没有方法能够救她?”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你应该清楚。”   李休皱眉道:“当初你们也死了,但如今还是站在我的面前。”   眼前男子来自青山,他是王不二。   这才是最让李休惊讶的地方,青山不二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青山剑宗作为人间与天上的桥梁,目光始终都不曾放在地面,眼下却来了这里,阻止他上武当山,这就是最让人惊讶的地方。   王不二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不一样。”   李休沉默了下来,不在说话。   他何尝不知晓那不一样?   当年的徐文赋,王不二,人皇,那都是何等境界的存在?   他们并没有死,只是通过特殊的方法转世重修,而徐盈秀只是四境修士。   死而复生说起来容易,可又有谁真正做得到呢?   李休接着问道:“青山与武当虽然都属道家一脉,但彼此之间并无渊源,你们没理由帮他。”   王不二看着他,说道:“我以为你知道。”   这话很突然,毫无前因后果,让人听起来摸不着头脑,坐在车上的钟良眉头紧锁,显然很是不解。   李休说道:“我能猜到一些,但不敢确定。”   王不二凝视着他,认真道:“你所猜到的,便是真的。”   李休再度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方才重新开口:“此去武当山,我不会对王知唯如何,只会完成徐盈秀的遗愿,将她葬在武当山半山腰的湖泊一侧。”   王不二还是摇了摇头:“倘若让王知唯见了徐盈秀的尸体,他一定会忍不住拔剑。”   李休微嘲道:“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我看他挺能忍的。”   王不二说道:“正是因为他已经忍了很多年,所以才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徐盈秀还活着,他尚且能够忍受相思之苦不与她见面,徐盈秀死了,王知唯便再也不可能忍得住。”   李休讥讽道:“死前不能珍惜,死后再如何又有何用?”   王不二看着他,轻声道:“你应该知晓,王知唯不与徐盈秀见面,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这一切发生,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避免他拔剑。”   听着二人的谈话,钟良坐在马车上听的云里雾里,想不懂王知唯拔剑又能如何?   为何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一样。   李休摇了摇头,说道:“徐盈秀一定要葬在那里,这是她临死前的遗愿。”   王不二站在风雪当中没有移动,身上青衫随风扬着。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曾后退半步,直到钟良坐在车上喝光了两壶酒后,王不二方才侧开了身子,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我心中都清楚,这件事瞒不过武当山。”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阻拦我,而是为了迎接接下里发生的事情。”   王不二抬头看着天上,目光穿梭在飘摇的风雪之间,说道:“只是你我都不清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究竟还有没有足够挽回的余地。”   李休说道:“如果王辰在这里,或许可以。”   王不二目光微闪,说道:“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李休没有在说话,转身想要回到马车上,但在转身的一瞬间便被王不二拉住了肩膀。   李休眉头微皱,回身看了过去。   二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苍穹之上,看向了武当山的方向。   即便是坐在马车上老神在在的钟良都是一个踉跄从车身之上摔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远望着苍穹之巅。   在那里,一个巨大的风云漩涡高悬在武当山上,天空当中无数的黑色云雾尽数凝聚在了一起被吸附到了风云漩涡当中,整个天地忽然变成了漆黑之色,白昼在悄然之间消散逝去,无尽的漆黑笼罩着大地,笼罩着整座大陆。   风云在不停的汇聚旋转,仿佛要将天下间的一切全部都吸纳过去。   一扇门忽然在漩涡当中浮现,开始只是轮廓,渐渐地变得愈发清晰,那扇门李休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门户在苍穹之上浮现,一扇,两扇,十扇,百扇。   遮天蔽日的苍穹门户于虚空之间陡然浮现,围绕着武当山上空漂浮凌立。   沉重的压抑气息席卷着整座大陆,在这一刻,无数人抬头望着那些门户面色骤变,钟良坐在地上,早已经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声剑鸣从武当山上响起,旋即传遍了整座大陆。   李休与王不二并肩站着,然后便看到一个人手提长剑飞身而上,入了门户之内,天空中的剑光不停亮起纵横,一扇又一扇的门开始虚幻起来。   王不二抬头看着,目光复杂:“他终究还是拔出了那把剑,这人间,乱了。”   李休也在抬着头,看着那穿梭于数百门户当中的身影,默然不语。 第783章 天上人间   王知唯是武当山的弟子。   当年在草黄纸上排名第三。   他下过两次山,却始终没有拔过剑,因为那把剑很危险,他不能拔出来。   所以他始终都不敢面对徐盈秀,就是因为害怕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会控制不住拔出那把剑。   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徐盈秀死了,远在武当山的他生出了感应,那把剑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这个世界其实远远要比看上去更为复杂,当年的徐文赋存活到了如今,王不二随着一朵莲花转世到了青山。   人皇重修成了王辰,所以开口便是天命,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话就是规则。   王知唯亦是如此,他也是当年活下来的人之一,不能拔剑自然有不能拔剑的理由。   在这片透明的苍穹当中藏匿着无数座门户,他的剑便是打开这些门户的钥匙,一旦拔剑,天人之间的阻隔就等于消失了,李休费尽心思所封印的门户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天上的人会下来。   而如今的地上尚且还未曾做好准备。   当年的牺牲为如今的人间所换取近百万年的修养可能会变得功亏一篑,现如今的人间或许会彻底覆灭也说不定。   王知唯身上背负着难以想象的责任和压力,他需要为整座人间负责,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握着钥匙的人,武当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来不入世,目的就是为了害怕他受到打扰。   严格来说开启天上门户的钥匙并不是那把剑,而是王知唯,他动了杀心,他起了锋芒,钥匙便打开了门,无论拔出来的是剑还是刀。   这些年来他也始终在养这把剑,直到剑意越来越纯粹,直到他心中的把握在一点点的增加扩大。   但现在徐盈秀死了。   剑提前出了鞘,钥匙尚未打磨完全,天上的门便已经开了。   李休抬头望着这一幕,心中的震撼和无言让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虽说对于王知唯的不下山早就有所猜测,但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万般复杂。   他现在还记得在桂阳城外倒悬天内那扇门后伸过来的大手,那其中所夹杂的威势和恐怖令人胆寒。   而那只是一扇门,眼下苍穹之上出现了数百座门户。   每一扇都是天上连接地下的大门。   饶是早就知晓了注定会有这一天来临的李休,在这一刻也免不了感到无能为力。   因为他深深地知晓,人间并不曾做好准备。   看到这一幕的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整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些门,有人面色骇然剧变,有人皱眉苦思不解。   李休并不知道往后的人间会如何,但他知晓从此刻开始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法预料。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青山剑宗打算如何应对?”   王不二摇了摇头,道:“青山剑宗并不需要作出应对。”   李休眉头微皱,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王不二说道:“你对于这件事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了一些。”   李休的了解的确不多,只是知晓一个大概的轮廓,这些年来他也始终没有找人询问过细节,眼下听到王不二如此说,于是便道:“还请赐教。”   王不二抬着头,轻声道:“你可知晓我们明知徐盈秀死后王知唯一定会拔剑,却为何没有阻止?”   李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王不二解释道:“天上与人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就如同唐国和荒人,早已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最终所能够解决的无非就是你死,我亡!”   “青山剑宗是人间到天上的一处中转,书院包括其他势力的五境宗师想要去往天上都需要走过青山剑宗,人间与天上便不相连,除了这些隐藏极深不知何处的门户之外,唯一的道路便是青山剑宗。”   “所以天上仙总是想要跨过青山,人间的宗师和游野等修士想要守住人间便也需要去往青山剑宗。”   “在人间与天上之间横着一道雄关,乃是当年人皇用大法力所凝聚出来的雄关,名唤怀玉关,那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数百万年,从未有一刻停止过。”   说到这里,王不二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李休始终都在安静听着,他想起了当年在三古之地时候看到的场景,在书海当中看到的那一艘艘染血的船,在关山倒悬天内一同关山煮酒的白骷髅。   那些想来全都是战死在怀玉关上的人。   数百万年从未停止过,那里有多少人能够厮杀?   李休问道:“怀玉关有多少人?”   王不二想了想,说道:“一开始只有不到百万,后来在战死的同时也有着新生命的诞生,以及每年的人间都会有许多人补充进去,足够维持平衡,甚至如果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怀玉关不仅会牢不可破,甚至还会反攻回去。”   “人间的人补充进去?”   李休有些疑惑。   要知道人间知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知晓此事的那些势力即便每年都会有一些人前往怀玉关,但和天上仙比较起来肯定是杯水车薪,百万人听起来很多,但仔细想想甚至还没有徐州城里的人多。   仅凭这些人想要守住怀玉关,其中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既然数量不够,能够守住无疑就是因为质量了。   能够镇守怀玉关的质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单凭想象是很难能够想象得出来的。   王不二收回了注视天空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其实有件事你或许并不清楚,所谓虚境在提供给天下人一个更好的修行平台之外,它同样也是给天下人一个选择的机会,进入虚境后需要五年时间才能够离开那里,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前三年所有刚进入的人都需要加入虚境的道院当中修行,这三年内道院会将天上仙和人间的事情丝毫不漏的告知于他们,然后他们可以选择是回到人间重新修行,还是去往怀玉关戍守人间。”   李休的目光微凝,难怪每次从虚境当中出来的人都十分稀少,天下人都以为是其中太过危险,死亡率太高,原来真正的原因是那些人全部都去往了怀玉关。 第784章 一战斩杀十二仙   王不二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有着这些从虚境内不断走出前往怀玉关的人存在,所以我们才能够镇守数百万年而不被攻破。”   看来怀玉关的实力或许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高一些,要知道有资格进入虚境的几乎全部都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这么多年来不停地去往怀玉关,即便有半数会陨落其上,剩余的半数恐怕也早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   想到这里,李休心头一动,问道:“天上仙的实力如何?”   王不二说道:“人间与天上之间的战斗主要是五境宗师之间的战争,六境强者很少动手,天上虽说有着仙人之称,但实力与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巨大,对于人间来说六境修士乃是凤毛麟角,对于天上同样如此。”   李休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倒是不出他的意料,六境本就是极强大的存在,这种存在已经无限接近于天道,即便是天上仙也不会有更强的战力,要知道当年的人皇巅峰时期也不过仅仅只是六境修为罢了。   那场横贯两个世界的巨大战争,也只是比如今的六境数量要更多一些而已,只是当年之后六境死伤殆尽,无论是人间还是天上都有着极大的损失,即便是经过了如今数百万年的修养,现在的六境修士加起来也是不如当年的一半。   所以主要战力仍旧是五境宗师。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休询问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如何选择是你的事,我们没有办法给你提任何建议,这片天地会走向何处,看的是你,而不是我。”   李休也在看着他:“为何是我?”   王不二看着他手上的花朵:“那是它的选择,而它的选择不会有错。”   李休抬起了手,指上的花朵在寒风当中轻轻摇曳着,这朵花代表了人间,但他却不知道这朵花为何会代表人间。   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一切都好像很是模糊,需要自己去不停地经历和探索。   李休放下了手,重新抬头看向了天上,问道:“如今开了数百座门户,倘若他们从这些门后走出来,又该如何?”   王不二淡淡道:“现在的你无需担心这一点。”   “为何?”   “因为王知唯还活着。”   李休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王不二于是解释道:“他还活着,上面的人想要下来就很困难。”   李休问道:“他拔出了剑,如今的实力也不过只是五境巅峰,依你所言天上是有六境修士存在的,如果他们强行斩杀王知唯跨过那扇门,该如何?”   王不二说道:“我们会在怀玉关做些事情,让天上的六境无法插手。”   “即便是五境宗师,长久下去王知唯也会死在天上。”   “人间不止一个王知唯。”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人间的五境宗师还有很多,大可以去往那些门户之下一同帮忙镇守。   李休想了想,又说道:“如果真的向你所说一般无需担忧,我们又何必担心他拔剑与否?”   王知唯看着李休,认真道:“这里终究不是怀玉关,即便守在天上的人再多,总会有死干净的时候,而且我们在怀玉关又能牵制多久?拥有了这些接连天地的门户,仙人来到人间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一个月内无事,也许两个月内无事,甚至一年内都没有任何事情,但一年之后呢?   数百座门户,天上仙随时都会从中出现,你不知道对手的实力,不知道对手的数量,甚至不知道对手会从哪一扇门后出现,那么早晚会有守不住的时候。   凭借天上仙攻伐人间数百万年的恐怖实力,李休可不会天真的认为王知唯一人一剑能够在天上守护多久。   “可以从怀玉关抽调一些人过来。”   李休建议道。   王不二摇了摇头,说道:“怀玉关的人不能离开,如果现在将那里的人抽调回来,那么这个人间就真的守不住了。”   李休这一次听懂了他的意思。   天上出现了数百座门户,这些都是仙人通往人间的大门,凭借仙界的力量一旦将在怀玉关战斗的宗师全部撤退回来,一同从门户内走出的话王知唯是根本无法守得住的。   而倘若怀玉关将人抽调回来,万一天上仙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假意要从这些门户当中通过,实则却重新大举攻伐怀玉关,那么被抽掉了大量人手的怀玉关就会失守。   所以怀玉关的人不能动,不仅不能动反而要转守为攻,疯狂的攻伐仙界,唯有如此才能够将仙界的所有主力牢牢的牵扯在怀玉关,那时候能够来闯这些门户的便只剩下了仙界原本的留守五境,虽然同样强大,但却数量不多,凭借王知唯的实力能够守住一段时间。   甚至如果这时候的人间能够同心协力的全力以赴的话,说不定还会重新将这些门摧毁。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人间并不能全力以赴,何况还有阴曹的存在。   这些自称为神仆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所以王不二才会说人间守不了太久,早晚会有仙人走过那扇门。   连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王不二似乎是想着什么事情,眉头紧锁。   李休问道:“你在想什么?”   王不二说道:“我只希望到时候的人间能够做好准备。”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或许我们能够将天上的数百座门户全部都关上也说不定。”   这话听起来很自信,但放到这种时候就变得有些盲目。   王不二看着他,因为李休的身上真的很是自信。   他想知道这股自信来自哪里。   李休没有回答,自信这种东西是解释不清楚的,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理解。   “子非在桃林受了重伤,徐文赋将他带到了怀玉关,还有薛红衣,这一次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带走薛红衣。”   带走薛红衣?   听到这话,李休再次皱起了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薛红衣就是所有唐人的底线,只要那个人那把刀一直站在身后,无论前方有着多大的艰难险阻唐人都有信心勇往直前。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真的有走不过去的那一天,薛红衣必定会站到最前头,手持长刀斩碎一切的荆棘拦路。   王不二解释道:“薛红衣受的伤太重,如果继续留在唐国不知要过几年才能够重新恢复,将他带往怀玉关,对他来说好处更多。”   李休说道:“他未必会随你一同前往。”   王不二道:“之前或许不会,但是当这些门户出现之后,他就一定会去。”   李休沉默了下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在感受到了危机即将来临之后,薛红衣一定会想办法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唯有如此他才能够更好的保护唐国,所以他一定会随王不二一同前往怀玉关。   提到薛红衣,李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于是问道:“前些年萧泊如入了六境,破开虚空而去,他也在怀玉关?”   提到萧泊如,王不二竟然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方才说道:“当年他入六境之后,徐文赋曾在飞升的路上拦下过他,但萧泊如却并不想去怀玉关,如今身在何方即便是我们也并不知晓。”   六境已经是站在了天人两界的绝顶之处,是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得罪的恐怖实力,如果一心想要隐藏身形的话,那么没人能够找得到他。   李休闻言觉得有些遗憾,如果萧泊如在的话,如今的人间或许会真的有所不同。   天上的一切还在继续,数百座门户大开,无数仙气从门的另一头朝着此处疯狂的涌动着,仙气降临人间,与天地灵气融合成为一体。   一道恐怖至极的威压从一扇门中传了出来,巅峰五境的强大气息席卷着苍穹大地,让无数抬头看着天上的人面色纷纷一变,那股恐怖的压力,甚至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渺小如同蝼蚁的感觉。   不单单只是这一扇门,在这股恐怖压力刚刚传出的一瞬间,四周的十余道门户当中都是出现了同样的五境强者威压。   天空似乎都变了颜色。   一只大手从其中穿过,这只手十分巨大,在空中张开,掌心向下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整个人间都握在手中。   李休见过这只手,那是在桂阳城倒悬天那扇门之后所见到的那只手。   巨大的手掌所带来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唐国,天空仿佛更加阴沉起来。   在手掌落下的同时,四周的门户当中出现了十余道身影,全部都是五境宗师,他们的脸上带着冷淡,眼中却有着兴奋之色浮现。   多少了,早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只要再将眼前的这方世界得到,以后的仙界便能够彻底长存下去,十方世界的本源融合,仙路会被重新开启,那走向万古与不朽的道路将会降临天上。   “这就是人间?要比我想象中的好上一些。”   一位白衣人走出了门户,站在天上俯视着大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天人二界之间的不同然后说道。   又是一位红衣仙王走到了他的身侧,说道:“尽快得到世界本源,怀玉关已经僵持了数百万年,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继续浪费下去。”   提到怀玉关,周遭的几人都是目光微寒,旋即在人间探视起来。   那只大手还在向下。   王知唯站在天上,看着这十几位走出来的仙人,他并未说话,白茹青葱的手指握着手中的长剑,然后扶摇直上。   剑光在天空当中闪烁,然后便听到门户之后响起了一声惨叫,巨大的手掌恢复成了正常大小跌落在了地上,留下的鲜血在人间形成了一条千里长短的血河。   王知唯抬着头,提着剑,目光冰冷且无神。   他失去了最为珍贵的东西,也拔出了这把藏了很多年的剑,眼下既然拔出来了,那就是要杀人。   “是你,竟然是你,你还活着?”   门后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满是惊惧。   就像是当初见到了谪仙人之时一模一样的反应。   这一幕不仅让天下人看在了眼里,同样也让那从四周门户当中走出来的十余位仙人看在了眼里。   白衣仙王看向了他,淡淡道:“是你打开了门?”   王知唯侧目,却没有说话。   白衣仙王又道:“或许你可以放下剑,做我的剑奴,在十方世界融合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前往仙路的名额。”   王知唯这一次终于开口说话了:“走过这扇门,是你们做过最错误的事情。”   他翻转着手腕,剑刃上的寒芒照耀着苍穹。   门后的苍老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急迫和恐惧:“赶快回来,此人不可力敌。”   只是他的声音刚刚响起,站在天空当中的王知唯便已经化作一道剑光斩了出去。   从剑光亮起到结束只是眨眼功夫,白衣仙王的头颅却已经滚落到了地上,化作了一座大山,高达千丈。   其余仙人面色纷纷一变,尤其是红衣仙王更是在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朝着王知唯便轰了过去。   无数仙气从门户内掠出融入到他的拳头之上,带着天上仙独有的仙韵,即便是相隔百万里依旧能够感受到这股无比庞大的威压。   王知唯回过了头。   然后拔出了剑。   剑鸣响彻苍穹,一道剑气纵横而出百万里,红衣仙王的身体断成了两半,其余十位仙人的眉心各自出现了一个红点。   王知唯站在苍穹之上,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插进了剑鞘当中。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十二位仙人尽数身死。   门后的那只巨手同样被斩落一臂,缩在仙界不敢出现。   王知唯守住了这些门。   他盘膝坐在天空之上,长剑横于膝前,低头看着李休几人身后的那辆马车。   李休说道:“他守住了天上。”   一战斩杀十二仙。   这是很辉煌的战果,王不二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之色,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开始,仙界宗师的数量本就要胜过人间十倍,我们更强的地方在于质量,但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引发的质变是无法抵挡的。” 第785章 总要试试才知道   王知唯守住了那些门户,但人间的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他不可能永远守得住。   怀玉关那里最多只能牵制一年,一年之后怀玉关和这里定然会有一个地方失守。   那时候的人间就会真正的面对仙人的降世。   这也是人间仅有的最后一年时间。   王知唯盘膝坐在天上,长剑横在膝上。   王不二转身离开了这里。   李休回头看着他,并未说话,目视着那袭青衫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他知道,王不二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阻止王知唯拔剑,而是为了提醒他。   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一件接着一件的麻烦事接踵而至,从来不停。   每个人都会想着等自己做好准备之后再去挑战和迎接困难,但事实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好准备,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仓促之间。   唐国的战争还在收尾,一年时间甚至还不足够修养生息。   李休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天上,从这一刻开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便真的难以预料了。   回身上了马车:“继续走吧!”   听着李休平淡的声音,抬头看着天上的壮观景象,瘫坐在地上的钟良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起身爬上了马车,驾车朝着武当山继续行走。   “殿下,你说王知唯守得住吗?”   刚刚李休和王不二之间的谈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知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纵然是早就有着心理准备,他还是觉得脑壳嗡嗡作响。   毕竟这件事太大了,已经超脱了整个人间,完全是两方世界的碰撞,刚刚王知唯单人只剑盏茶功夫斩杀十二位五境仙人,他坐在地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尚且刚刚开始就是这个阵仗,难以想象以后会是如何,更难以想象这些年来怀玉关又在面对着什么。   李休说道:“起码现在守得住。”   钟良犹豫了会儿又问道:“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其他势力?”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大陆都看在眼里,想要隐瞒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我会和倾天策联系,通过他们的渠道将这件事散发出去,虚境的秘密也不需要再度隐瞒,无论是怀玉关还是天上仙都到了揭开面纱的时候了。”   钟良点了点头,既然李休心中早已经有了对策,他也就不在多问。   只是此刻的内心却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这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里的小打小闹了,从今往后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那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样的心理准备并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够转变的过来的,需要足够的时间去适应这些改变。   现在的天空已经看不到日出和日落,只能够从时间上做出判断,大概是傍晚时刻,钟良驾着马车停在了武当山脚下。   此刻的武当山脚下已经没有了多少人,仅有的一些还是来自荒州的修士,在九字真言石碑之下参透感悟着其中的奥妙,只是这终究是徒劳的事情。   除了裴子云之外,这么多年以来在武当山下感悟修行的人很多,却从未有一人领悟到这九字真言。   走下了车,李休抱着徐盈秀的尸身顺着楼梯朝着山上走去。   武当山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阶梯上站着许多的道士看起来就像是在专门的等候着他。   见到李休走上来,道士们纷纷躬身行礼,李休对这一切却是漠不关心,只是向上不停地走着。   直到一个小道童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仰头看着李休,然后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徐盈秀,眼里含着泪花问道:“徐姐姐,真的死了吗?”   李休并不想理会,但他看到了小道童头发上插着的玉钗,那是徐盈秀的东西,于是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小道童本来就是在强忍着眼泪,此刻看到李休点头再也忍不住,小嘴一瘪直接就哭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上前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徐盈秀,更加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哭的也就愈发伤心起来。   他仰头对着天上的王知唯大骂了两句不是男人,然后四下看了看,小跑到一旁的山路一侧,低头看着距离数百米高的脚下抬腿就蹦了下去。   “徐姐姐等我,我这就下去陪你。”   只是他的身子刚刚跳了起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衣领,小道童的身体悬在天上,四肢不停地踢打着:“裴先生你快放开我,早就让他下山他不听,现在害的徐姐姐丧命,我今天一定要摔死自己,让武当山后继无人。”   裴子云没有搭理他,随手一甩小道童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这里,不见了踪影。   裴子云在看着李休。   李休也在看着他。   “你来了。”   李休点了点头:“该来的一定会来,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裴子云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李休沉默了会儿:“我也没想到。”   武当山的道士们守护在两侧让开了路,裴子云引在前头,李休和钟良跟在身后。   半山腰的湖很好看,无论天上有没有日光都是如此,景色本身的美好并不需要其他的点缀。   裴子云看着眼前那座湖,还有湖水中的仙鹤,开口说道:“这里是个好地方。”   李休道:“的确是个好地方,但还配不上她。”   他抱着徐盈秀,并未将其放下去,这座湖的确很好看,武当山也是一座了不起的山,只是正如他所言,还配不上她。   裴子云没有说话。   李休自嘲的笑了笑:“这天底下又有哪里配得上她呢?”   他低头看着徐盈秀,笑容之上尽显苦涩。   或许并不是此地配不上,只是他不想松开这双手。   因为这双手一旦松开,从今往后便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   “我在山顶等你。”   裴子云说了一句,而后转身离开了这里,四周的武当山弟子对着徐盈秀的尸体行了一个大礼,随后纷纷退去。   钟良默不作声的做到一旁,随意的靠坐在树上,朝着湖水内扔着石头,一枚又一枚的石子落入了水中,惊起了一只又一只的仙鹤。   天空之上的那些门显得很安静,他们知晓这种安静并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门后的人还会出来。   王知唯盘坐在天上,双目紧闭。   李休就这样站在这里,直到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   小道童中间跑来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师兄们拎了回去。   “老姐,你这辈子过得太无趣,如果真的有来生,不如去过一过更有意思的生活。”   将徐盈秀的身体放到了地面,李休转身在地上挖了一座坟墓。   然后开始闭目等待起来。   直到第二天,山路上响起了脚步声,陈知墨与青鸾赶了过来。   李休睁开眼睛看向了陈知墨。   陈知墨上前抱着他。   李休的眼眶微红,问道:“东西带来了?”   陈知墨放开了他,点了点头取出了一口棺材,一口最好的棺材。   李休并未通知他带棺材来,但陈知墨在得到消息之后便带来了一口最好的棺材,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事并不需要宣之于口。   李休结果棺材,将徐盈秀放了进去,再度低头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盖上了盖子,将棺材放进了坟墓当中。   他就这样低着头,站在坟土一侧,沉默着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动作。   陈知墨站在他的身后。   钟良站了起来,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青鸾同样如此,她无法理解李休此刻的内心,但她看得出来此刻李休内心当中的痛苦,那个男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却给人一种被冰冷和黑暗完全包裹的感觉。   所以青鸾并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李休开始动手将泥土覆盖在了棺材上。   徐盈秀被埋了起来。   一座坟墓出现在了湖水一侧。   天空中的王知唯仍旧闭着双眼,横着剑。   在徐盈秀死后,他连一眼都没有见到过。   他大可以坐在天上低着头往下看一眼,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敢。   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情,王知唯已经拔出了剑,他不知道自己一旦低头看上一眼之后还能不能握得住这把剑。   李休扬起了最后一捧泥土。   王知唯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泪水。   无论发生什么这个世界还是会照常运转,第二天还是会到来,区别于昨天不同的是湖边多了一座新坟。   李休站在坟前定定的看了许久,然后转身顺着石阶朝着山顶走了过去。   钟良想要跟着却被陈知墨拦了下来。   “去山下等一等消息,听雪楼的人这几天应该会往这里送些消息过来。”   陈知墨对着钟良说道。   钟良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李休后便下了山,站在山脚的石碑下一边感悟着石碑一边等候着听雪楼来人。   陈知墨与青鸾并肩站在湖水之前,看着仙鹤飞舞在缭绕云雾之间,大雪将武当山变成了银白色,不复春色,不比江南。   “刚刚发生的事情,你感受到了吗?”   陈知墨抬头看着天上数百座门户,轻声问道。   这话自然是在问青鸾。   刚刚从门内走出了十余位仙人五境,那是和青鸾同出一脉的仙人。   青鸾点了点头,目光平淡,并没有什么波动,对于她来说,自己虽然出身仙族,但是对仙界并没有什么感情,反而还被仙界封印了和么多年。   但如果要说对人间有什么感情的话,也谈不上,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平静且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陈知墨接着道:“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之前,最好离这些门远些。”   青鸾不解他的意思,侧目看着他。   陈知墨没有解释,回头看着湖畔的那座新坟,并不说话。   没有得到回复,青鸾想了想说道:“你觉得这场战争哪一方会赢?”   陈知墨反问道:“你希望谁赢?”   青鸾说道:“对我来说哪个世界会获得胜利都没关系,但对你来说最希望人间赢,那我也希望赢得会是人间。”   陈知墨的目光从坟墓之上移开,盯着青鸾看了良久,然后道:“那个世界有很多仙人,只是很可惜,却没有如你一样的仙人。”   青鸾抬头看着那些门,说道:“每个人生活在这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又有谁是完全一样的呢?”   过去的一切无法改变,未来的一切尚未发生,我们所能够做的就是基于现在,去尽可能的让未来更加的贴合自己想要的。   天地间的雪早已经停了,湖面上不停地有风吹来,两个人站在湖畔上,满心安静。   李休已经走上了武当山。   裴子云始终站在这里等候着他,二人见面各自点了点头,裴子云引路走在前头。   “这应该是世子殿下第一次来武当山。”   李休点了点头:“这条山路要比看上去的好走许多。”   这话一语双关,裴子云自然听懂了,这是在讽刺武当山不入世。   但他却没有生气,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或许你的理由无法说服所有人,但对于你来说那就是最好的理由。   “从今往后,武当山便要入世了。”   “裴先生不觉得现在太晚了吗?”   自从小道童喊了裴子云一声裴先生之后,李休便也如此称呼了,起码要比裴道长或是前辈要来的顺口。   裴子云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真的晚了吗?”   李休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身后。   裴子云继续道:“有些东西不需要我去教导殿下便应该心知肚明,永远都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如今的人间并没有做好准备,按照武当山和王知唯的计划起码要三十年之后才会拔出那把剑,现在入世并不晚,而是太早了。”   现在的确太早了。   早到了人间没有足够准备的时间,早到了镇守怀玉关的节奏打乱,遭到了人间未曾达成共识。   当初李休曾打算用十年的时间去让整个人间达成共识,按照他的计划在未来的三年里会解决雪国和南雪原的威胁,然后再用四年的时间去凝聚荒州和妖域。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但知白与皇后的谋划却将这一切全部都提前了,这是祸事,也是好事,因为将他在三年内所准备要做的事情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能够达成。   但意外总是接踵而来。   也就是所谓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天空中出现了数百座门户。   他也只剩下了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   一年之后怀玉关便会被遗弃,所有的人都会重返人间,以人间为战场对决仙人。   那时候就真的到了最后一步。   裴子云说的是对的,所以李休并没有反驳,他的目光也放在整个人间,只是在那之前首先放到了大唐的身上。   但武当山的目光却始终放在整个人间,在他们的眼里并没有你和我和他的分别。   二人朝前走着,渐渐地去往了更高的山巅,那里早已经穿破云雾,俯瞰大地被白云遮蔽着视线。   “天上的那些门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武当山会管理,殿下只需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可。”   李休皱着眉,没有说话,每个人都要他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但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到底应该做什么。   裴子云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未来之所以是未来就是因为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就没有谁能够预判。”   既然得不到答案,话题也就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李休跟在他的身后,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裴子云回答道:“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武当山掌教,钟九陵。”   武当山不入世,所以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李休只是听过武当掌教的名讳,却并不曾见过。   二人往前行走,在山巅之上的巨石一侧坐着一位老者,一身干净的道袍,花白的长发和胡须,他的脸上带着笑容,给人一种温和和信任的感觉。   身上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气息传出,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坐在云海之上。   这就是武当山掌教,钟九陵,传闻中和院长是一个层次的人。   在他的身侧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断了一臂的男人,李休认识,也见过不止一次。   长林首脑,许骄人。   两个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棋盘,钟九陵执白子,许骄人执黑子。   你来我往的对弈着,只是很显然,二人之间的谈兴要远远大于对弈的兴趣,基本上都要说好一会儿的话后才会落上那么一子。   棋盘上已经有了百余枚棋子,二人在这云海之上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裴子云走到了一侧站下。   李休上前数步,低头看着棋盘。   他并没有理会许骄人,因为如今的许骄人早已经翻不起任何的浪花。   这盘棋还在继续。   钟九陵却已经看向了李休,笑着道:“世子殿下的棋道乃是当时之最,依你看来,这盘棋谁会赢?”   李休淡淡道:“棋还没有走完,输赢胜负,谁又知道呢?”   钟九陵说道:“如果是以前的殿下,在看到这张棋盘的第一眼,应该就已经知晓了输赢。”   李休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下,然后道:“以前的事情能够看得清楚,因为天下就只有一张棋盘,现在的事情看不清楚,因为天下不仅有两张棋盘,我甚至都不知道棋罐里还剩下多少颗棋子。”   裴子云默然不语,站在一旁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钟九陵微笑道:“棋盘就是棋盘,无论是一张还是两张,棋子就是棋子,无论棋罐里还剩下多少。”   李休抬头看着他,问道:“可云雾遮挡着棋盘,一双双手紧握着棋子,下棋的人看不清棋盘,下棋的拿不到棋子,这盘棋又该如何下?”   这的确是个问题。   无论是此刻头顶上的数百座门户还是遥远天际之上的怀玉关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们的出现打乱了原有的节奏,这并不是说你睡上一觉,和一杯茶缓一缓就能够重新留在节奏之内的事情。   所谓节奏便是一切尽在掌握中,这些都是你掌控之外的事情,自然也就无法控制在自己的节奏之内。   钟九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无论是面对多么复杂的情况,棋手总会有自己的打算,做出自己的部署,你也应该有。”   李休没有说话。   一旁的裴子云皱了皱眉。   就连坐在一侧仿佛是局外人的许骄人都是抬头看向了他。   这一刻的李休就像是一个迷途的人,找不到来去的方向,也失去了信心。   因为留下的时间太紧,因为徐盈秀的死太过沉重,因为未来看起来遥不可及。   每个人都会有陷入彷徨无措的时候,钟九陵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教训李休。   因为他知道李休早晚能够重新恢复原来的模样,他只是背负的责任太多,他只是肩上的压力太大。   这样的压力会压垮很多人。   “一年之后的事情会变得如何没人知晓,何况即便那一天真的到来,最后输的也未必会是我们。”钟九陵看着李休,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有我们的事情要做,你也要去做你的事情。”   李休问道:“我该做什么?”   他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钟九陵给了他答案。   他将手放到了棋盘边角,然后轻轻捏住,抬手掀翻了棋盘。   “天地之间的争斗就是一场对弈,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掀翻这棋盘。”   “但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掀翻它。”   “所以你需要让自己变得有能力,你需要让自己这一方的棋子变得更多,你需要移开棋罐里握着棋子的那些手,你需要让遮挡在棋盘上的云雾尽数散去。”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轻声道:“或许来不及。”   钟九陵微笑着,没有说话。   李休沉默了会儿,又道:“总要试试才知道。”   这是书院的话,也是书院的品质,绝境中总要试试。   钟九陵点了点头,说道:“书院的人都喜欢赌,你不妨也与这天下再赌一场。”   李休目光放在了云海之上,沉默了很久后开口说道:“那就赌一场。” 第786章 人间是个大笼子   李休赌过很多次,从个人来说输赢尽皆有之,从结局来看却总是赢的。   时间长河从源头开始流淌,没有尽头,这条河会永远往前流淌,河水当中会出现很多人,一些人会淹没下去,沉入河底,一些人会站在浪花上,随着河流朝前行走。   武当山真的是一座很高的山,这里的掌教钟九陵也是一个很高的人。   他仍旧在笑着,笑容慈祥且温和,花白的眉毛随风轻轻飘起,被掀翻的棋盘坠落了山巅穿过了云海一层,百余枚黑白子掉落不知何处。   “现在看来,殿下应该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的脸上有着赞叹,那双眼带着欣赏,唯独没有意外,就像王不二,就像子非,每个人都不意外李休的改变和决定,因为他们总是相信这个青年能够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无论未来如何,过好眼下。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天人二界之间的门户已经打开,应对天上的一切的确很重要,但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查收天上的事情,所以目光还是要放到人间。”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现如今的人间并不是铁板一块,众多势力也没有达成一致,李休要做的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使得所有的势力都认清并且走在一起。   而如今的人间最大的阻碍只有两个,阴曹,万香城。   阴曹乃是神仆,其存在的目的便是为了迎仙,自是不必多说。   万香城则是与李休有私怨,而且行事霸道惯了,此番插手唐国的事情更是结下了大仇不说,同样损兵折将。   死了数位五境。   再加上苍山负雪以及圣宗的事情,可以说李休与万香城之间已经没有了调和的可能。   如果万香城能够深明大义联手对抗天上的话,或许能够暂时放下恩怨,这种可能性在两可之间,因为雪无夜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往往能够做出足够恰当的选择。   钟九陵站了起来,一身道袍随着清风微微而动,太阳破空云层,阳光穿透了那些门户落在了山巅上。   老道士伸了一个懒腰,口中所发出的声音破开了脚下云层,回荡在天地之间。   “既然已经决定了,老头子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   脚下云海翻腾,一阵清风徐徐拂过,李休仍旧站在这里,老道士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以前听老头子提过钟掌教,说他很高,我没有见过院长,无法将他们两个相提并论,但现在看来真的很高。”   一只仙鹤划破了云海漫步其中,在它的身后跟着数只展翅飞着。   目光透过云层能够看见半山腰的湖水轻轻闪烁着亮光,倒映着金黄的太阳,冬天早已经到了末尾,一点春意随着风扑面而来。   李休想着刚刚钟九陵的话,然后说道。   他口中的老头子指的自然是柳然。   身后的裴子云点了点头,钟九陵自然是一个很高的人,他在这武当山生活了很多年,对于这一点自然是有着很深的感悟。   李休走到了老道士刚刚所在的位置坐下,将两条腿探出山崖,垂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脚下的云海,厚厚一层,像是棉花。   天上的门探出了一抹仙人的气息,王知唯没有拔剑,也没有睁眼,那一抹气息刚刚落下便被抹除干净。   门后再次恢复了平静,这只是上面的一次试探,并不会出现结果,起码现在不会。   武当山本是世外之地,此处山崖也是难得的能够让李休暂时静下心来的地方。   裴子云也离开了这里,山崖之上一片清静,就只有李休和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许骄人。   武当山并没有杀他,但他也不可能离得开武当山的掌心。   云海山风拂过身上,李休就这样安静坐着,感受着内心深处所带来的平静,小道童中途来过几次,李休与他说了些关于徐盈秀的事情,小道童站在身后安静的听着,然后转头跑了回去。   “看来世子殿下终于是做好了准备。”   许骄人看着他,微笑说道。   李休站起身子,淡淡道:“唐国还在。”   许骄人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然后道:“大唐还在,雪国和荒人都已经败了,阴曹此次损失近二十位五境宗师,子非和你都还活着,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大唐都是笑到最后的势力。”   他了解的消息很多,李休多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被困在山崖上修身养性,还能够知晓这么多的消息。”   许骄人笑道:“鸟儿困在笼子里,站在断枝残木上张望着外面的世界,从窗外吹过飘起的是落叶还是花朵,对于走在牢笼之外的人来说或许是再简单平常不过的东西,但对于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来说,那都是足够让人新奇和陌生的存在。”   这话很突兀,李休皱着眉头,并不理解。   许骄人注视着下方这片云海,问道:“世子殿下觉得,谁是这被困在笼中的鸟儿?”   李休微嘲道:“难道不是你?”   许骄人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长林在唐国存在了很多年,殿下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消失的这么快,被清除的这么干净?”   今天的许骄人显得很不一样,与其说是被囚禁在此地,莫不如说他很享受现在这样的状态。   李休没有说话。   许骄人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我想让长林消失,殿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知白亦是如此,你们将彼此当做自己命中注定的对手,你们的眼里装不下其他人,可这世上的聪明人,可是很多的啊!”   他咧嘴笑着,笑容之上带着特殊的笑容,那是自己的谋划成功之后的笑容。   李休看着他,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了许骄人的不同。   许骄人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腿放入云海当中,轻声道:“当年长林将王知唯剑锁巫山,逼着武当山入世,所以导致了长林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也成为了阶下囚。”   他的声音顿了顿,偏头看着李休,笑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其实都是我故意如此,长林覆灭也好,与知白合作也好,重伤薛红衣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谋划当中,目的就是为了打开天上这些门。”   他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回了云海之上。   “殿下,未来就想这些仙鹤,在某一刻轻轻地煽动了翅膀,你所种下的种子就会在适当的时候开出芽来,囚笼中的鸟儿并不是我,而是人间的所有人。”   他抬手指着苍穹之上,平静道:“这偌大的世界,就是最大的囚笼。”   ……   ……   牢笼的定义其实很简单,他们用枷锁困住一个地方,然后将人关进去,活动范围仅限于笼子里的范围,这就是所谓牢笼。   在外人看来,困住许骄人的武当山是一座牢笼。   但对于许骄人来说困住天下所有人的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牢笼。   人间是一个鸟笼子,人们就是笼中的鸟儿,困于囚牢而不自知。   打破这份禁锢,毁掉这个笼子,让人们能够行走于更加广阔和庞大的乾坤当中,不在单纯的受限于整个人间,这就是许骄人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许骄人从一开始将王知唯剑锁巫山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的打算。   李休看着他,目光缩成一点,心中有着惊涛骇浪翻滚涌动。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惊讶,这是他内心当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类似于骇然的情绪。   许骄人是长林首脑,率领长林成为了大唐的影子,但就是这随着大唐成长了数百年的影子却很容易的就被清除了一个干净,就连许骄人也迫不得已远赴荒州被逼与知白联手。   天下人都小看了他,李休也是如此。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许骄人的谋划,他在谋天。   这样的手笔很大,大到了即便是李休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恍惚。   许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王知唯拔出那把剑,引得天上开仙门。   将两个世界连通到达一起。   将人间这个最大的鸟笼子生生凿穿。   这就是许骄人的最终目的,他被困在武当山无法离去,但这件事还是达成了,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以前所做的事情就像是一颗种子,你并不确定它会在未来的哪一天生根发芽,但你一定能够确定无论过去多久,总有一日它能够真正的盛开成长,那一刻就是你功成的时候。   就像现在。   再如何美丽的云海也无法让这一刻的内心平静下去,李休看着他,认真道:“即便是你打穿了这座笼子,但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了这座牢笼的保护,笼中的鸟儿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每一个世界都是独立存在的,这就是道,自然有其道理。   许骄人说道:“如果没有这座笼子,或许鸟儿本就可以变得更强,这是一场机缘,也是一场劫难,挺过去,天高任鸟飞,挺不过去,那便让这些鸟儿随着破开的笼子一同消失,又有何不可?”   他看着飞翔在云海中的仙鹤,继续道:“这世界不该如此,它应该变得更加美好。”   李休依旧在凝视着他,认真道:“你是个疯子。”   许骄人的确是个疯子,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个疯子?   他想要人间变得更好,他想要天下人都能够挣脱这份枷锁,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困难,要么成功,要么死,没有任何后路留下。   这就是许骄人做的事情。   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殿下,这方天地存在太久太久,外面的世界又要如何呢,外面真的就只有仙人吗?那扇门的背后又是怎么样的?平静,安定,这方世界就只有如此,人们的目光为何不能放的更远,看得更高?”   他坐在山崖之上,武当山很高,就像是俯瞰整个人世间。   那张棋盘已经落下了山底,不知去了何方,但这个世界却都在他的棋盘之上。   李休站在他的身侧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有些人下棋宛如狂风骤雨,有些人下棋却是润物无声,如果你能够活的长久一些,或许真的有机会去天上看一看。”   后续发生的这些事情,直到王知唯拔剑这当中许骄人并不是完全充当一个棋手,他更像是一个影子,明明看不到任何他出手的地方,但仔细想想,后续的所有变化都是基于他最先落下的那枚棋子。   这就是细雨无声。   “但如果你当初没有将王知唯锁剑在巫山,没有去邀我去姑苏城送死,没有替知白将六境妖尸引入大唐,这扇门出现的时间会晚很多年,那时候的我会做好准备,整个人间也会做好准备,笼子里的鸟儿将不会再有危险。”   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继续道:“在你谋划整个人间破釜沉舟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们并不需要破釜沉舟就可以做成这些事情?”   许骄人轻声道:“有些事只有当你在做了之后才会得到答案。”   山巅的风景依旧很好,一望之下顿生豪气,但李休却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兴趣。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之后忽然问道:“以后的你,打算如何?”   许骄人笑了笑,回答道:“老道士说过,武当的人会看着这些门,我现在也在武当。”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他也会看着这些门的意思,而且一个谋划人间的人,又怎么会不想看到最后的结果呢?   所以许骄人也会尽最大程度帮助笼子里的这些鸟儿去飞出去,他也想要看看这些鸟儿究竟能飞多远。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骄人对于笼中的鸟儿会不会死并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就只是自己的计划最终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李休并没有在说话,迈步走下了山崖之巅,朝着山下走了过去。   二人之间的谈话并不需要去特意转告给裴子云又或者钟九陵,因为在许骄人身上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老道士的耳朵,对于他们之间的交谈,老道士自然也是听的清清楚楚,但他却没有出现,也没有阻拦,这就证明了他所抱着的是和李休一样的打算。   裴子云没有再出现,王知唯始终坐在天上,李休去了半山腰与陈知墨还有青鸾汇合到了一起,然后便下了山。   小道童趴在仙鹤的背上一路往下送着他们几人离去,然后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半山腰。   站在徐盈秀的坟前发着呆,许久之后抬头看向了王知唯,看到小师叔仍旧是那副模样后失望的嘟了嘟嘴巴,跑到湖里揪着仙鹤的翅膀生着闷气。   钟良就等在山下,站在那真言石碑之下,九字真言乃是武当山上的至高武学,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裴子云领悟成功。   在看到李休三人下山之后钟良便走了过来,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他没有感悟出任何东西。   李休只是看了一眼九字真言石碑,并没有前去尝试,即便那是世上一等一的杀伐之术,因为他修的是剑道,无论是后来觉醒的命魂还是魔种所带来的增幅对于他来说都是能够增幅剑道的手段。   关于许骄人的谋划李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   陈知墨看着钟良开口问道:“听雪楼来人了吗?”   钟良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去,说道:“昨日听雪楼弟子前来送消息,都在这玉简当中。”   李休伸手接过贴在额头上,然后递给了陈知墨。   陈知墨看过之后还给了钟良,然后钟良也看了一遍便将玉简捏碎。   倒不是不给青鸾看,而是青鸾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   看过上面的信息之后,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喜色。   听雪楼所送过来的消息内容很全面,自从之前红衣卫去往了徐州城后,再加上陈先生等众多五境宗师相继赶去,配合上梁小刀完美调动防守,可以说已经失了士气的荒人军队已经没有了破城的可能。   就那般僵持了十日之后,唐国一方又有数位宗师赶到了徐州城,分别是听雪楼楼主柳然,听雪楼卫二爷,倾天策诸葛十三,荒州皇甫理,叶开,还有棋魔。   信息当中并没有提到小白龙,想来是直接回到了书院后山偷起了懒。   柳然等人的加入为荒人和阴曹一方的五境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在力战不敌之后便有了撤退的打算,而就在想要撤退还未曾撤退的时候,晋城太守崔崖思依岐山郡还有四九城安荆城等地的援军陆续赶到,徐州城不再是一味地防守,反而是吹起了反攻的号角,开始主动攻伐了起来。   面对着增援而来的唐军精锐,荒人根本就无法有效抵挡,尤其是还有如同杀神一般的红衣卫行走在最前头。   荒人大军溃败,三十几位五境宗师被斩三分之一,余者还在继续逃亡。   正在原来返回南雪原的路上竟然又遇到了唐国宗师,正是陈落,苏声晚,白玉汤和吕轻侯等人,几人的实力本就强大无比,再加上陈临辞的救治这一路上的实力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竟是硬生生截住了逃窜而来的二十位五境宗师,陈落的刀在他们的身前斩出了一条沟壑,竟是无人敢向前一步。   苏声晚脚踏墨海,凝聚画中世界,撒豆成兵凭空生出了十万大军拦住了荒人军士逃窜的去路。   配合着追赶而来的唐军在小南桥前斩开了一场堪称惊天的杀戮。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很难形容,并不亚于徐州城前的尸山血海,六百余万荒人被当场斩杀半数,在往南雪原逃窜的路上再次被斩杀百万。   唐军一路纵马不停追杀,到最后逃到雪原深处侥幸逃得一命的荒人就只剩下了不到百万。   来时千余万,走时不到百万,九百万的尸体留在了唐国和这一路逃亡的土地上。   没有一个俘虏。   无论你是否放下武器投降,所迎接的都是一把唐刀。   当你当初选择了举起武器的时候,就注定了没有放下武器的这一天,对于侵略者,唐人们所迎接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你死,我亡!   一路上所留下的尸体足以填平世上九成的湖泊。   这是人间惨剧,但握着刀的唐军的内心却没有任何的波动,为了以后唐国边境的安宁,为了以后唐人能够生活的更好,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做的。   这场追杀持续了很长时间。   那二十几位宗师也是尽数战死,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柳然和卫二爷从李四爷的口中得知了徐盈秀身亡的消息,于是二人杀起人来手段更狠,更快。   这场追杀还在继续,陈玄策和梁小刀还有崔崖思等人率军追杀荒人,柳然等众多五境宗师为了以防万一在身后远远跟随。   天上的那扇门已经出现了数日的时间,只是他们始终都没时间去理会。   “这一天还是来了。”   慕容二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门户,看着坐在门户之下的那个人,轻声说道。   凤祖变成了一只鸡趴在他的肩上。   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显然这一战耗费了不少的心神。   熊胖儿并没有在人群中,应该是回到唐国去寻了李休。   柳然开口道:“希望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慕容二爷沉默了会儿,苦涩道:“如果兄长还活着,我们所面临的事情或许会变得轻松一些。”   柳然点了点头,慕容英杰身死,那的确是一件非常让人遗憾的事情。   如果慕容英杰没有选择死亡,他会比萧泊如更先踏足六境,面对这样的事情,人间多了一位六境,无疑会有更大的胜算。   只可惜老剑神死了,慕容英杰只能跟着死。   就像李文宣一样,他剥离血脉会身受重伤,会沦为凡人,但起码能够活着,只是因为自己这么做会导致皇后死,而他毕竟是皇后的儿子,便也只能死。   晋王李广也是如此,他是真的杀不了萧泊如吗?   那与陈落交手的最后一击还是顿住了一瞬。   这些都是可以活却非要死的人。   这偌大的广阔人间,即便真的只是一个鸟笼子,同样有着属于鸟儿的悲欢和遗憾。 第787章 我这可是亲儿子   卫二爷打断了二人的感慨和怀念,说道:“薛红衣应该不会再继续留在凌烟阁,他受的伤太重,就算是草圣一样没有迅速恢复的方法,如果正常发展下去他想要痊愈需要很多年,现在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所以他一定会去青山剑宗。”   薛红衣是六境以下无敌的人,有他存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底气,但在这种时候,尤其是武当山上开启了数百座仙门的关键时刻,薛红衣却只能去青山剑宗修养。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坏的消息和事情。   柳然抬头看着那些门,说道:“他们所能够争取到的时间有限,这偌大的天下总不能只压在休儿的身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可还没死呢!”   卫二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知道心疼你徒弟了?晚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去准备迎接,应对仙人临世的那一天。”   柳然轻声道:“我很想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休儿会去做什么!”   卫二爷说道:“他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还用不着我们两个老家伙操心。”   慕容二爷皱眉道:“仙门在武当山上打开,我们用不用派人过去守着?”   现在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即便是王知唯开了仙门,他们也要帮忙堵上。   凤祖也是歪头看着几人,相较于人类来说,它能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仙气降临人世的瞬间,同样也能够更清楚地感受到那其中的恐怖之处。   卫二爷摇了摇头说道:“天上出现的这些门真正威胁到人间的并不是现在,真正的威胁是这些门为他们提供了另外一条能够通往人间的道路,一条除了怀玉关之外的道路,人间的力量能够守得住一处,但如果分散成两半之后就没有了守住的可能,他们现在在怀玉关上全力的牵制着仙人,天上所留存的力量并不足以穿过武当山的封锁,也就是说现在的武当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就能够守住那些门,换句话说等到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之时,也就是怀玉关或者武当山被攻破的日子。”   凤祖低头啄着自己的羽毛。   慕容二爷低着头不再说话,他已经听懂了前后的因果。   因为现在天上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在怀玉关,所以武当山守得住那些门,什么时候他们守不住了,也就意味着怀玉关的仙人已经撤了回来。   如果那时候怀玉关的人族回到武当山防守,仙人就可以再次转头攻伐怀玉关。   人族如今的力量绝不可能同时守住两个地方。   总有一个要失去。   “这个时间最短一年,最长两年,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我们要协助休儿整合大陆,最起码也要让所有拥有五境宗师的势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暂时的抛却恩怨,一致对外。”   卫二爷目视着前方还在向前的唐军,不再继续跟随,转身回到了唐国之内。   柳然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对着慕容二爷和凤祖点了点头,说道:“荒人和阴曹此番来此的宗师都已经尽数斩杀,唐国之内还有事情要处理,二爷和凤祖大人不如也一同回去,这里有我跟着便可。”   慕容二爷对着他回了一礼,虽然同为五境宗师,但柳然可是和老剑神平辈的人,他在柳然面前只是一个晚辈:“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以后的事情,此地就交给前辈了。”   凤祖也是对着柳然点了点头,它的辈分倒是很高,一点也不虚。   柳然说了一声好,然后慕容二爷和凤祖等人便回到了唐国。   赶到此处的五境宗师们九成都回去了大唐,只剩下老楼主和四位朝堂上的宗师还在继续跟随。   从小南桥回到长安城需要一段时间,即便是五境宗师也不是短短数日就能够抵达的。   陈落领着青角司的弟子回到了陈留城,花白发在这一次的战斗当中有了感悟,现在距离五境宗师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了,相信要不了太长时间就能够真正的踏足那扇门。   青角司弟子在这种大战当中死伤过半,这是避免不了的情况,即便是书院弟子也是死伤颇多。   走进了青角司,当值教习老金头儿急忙迎了上来一顿的嘘寒问暖:“哎呀我去,掌教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各位学生们这一次一定受了不少的苦,那些狗屁的荒人真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区区蛮夷也敢犯我大唐天威,这一次还不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老金头儿站在门前插着腰吹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感觉陈落手里的刀越攥越紧之后方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宣扬,将众人迎进了院内,青角司的规矩很多,比如不到饭点不能吃饭。   比如不到下课的时间不能随意离开青角司。   尤其是饭堂的大师傅,做菜自是极好的,但是为人处世太过刁钻,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见到陈落都是一声冷哼。   但今天的青角司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们回到了院内也不喧哗,直接穿着各自染血的衣服直奔着饭堂就去了。   大师傅今天也没生气,也没用鼻孔看人,点头哈腰的做着饭菜,时不时的还问上几句味道如何啊,咸淡怎么样,还特意满足了每个学生的要求,按照自己口味来,谁想吃什么菜就点是什么菜,只有你们想不到的,没有我胖大厨不会做的!   学生们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吃着吃着就哭了,然后哭声连起了一片,青角司的弟子要比书院多一些,书院加起来总共才三百余位,去了徐州城半数,还是在九子的带领下。   说起来如今九子的实力都已经是三境巅峰,不得不说这九个人的天赋和心性都是极为出色。   青角司去了三百余人,死了半数,回来的人个个带伤,同门加上袍泽的情谊,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上升到了极致,大师傅站在厨房里听着外头的哭声,心里头不是滋味。   学生们坐在一桌,教习们坐在另外一桌。   陈落和花白发还有苏声晚以及白玉汤与吕轻侯等人则是在青角司的后院当中,距离饭堂很远,但哭声还是若隐若现的传进了耳朵里。   几人都是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对于这些哭声只是觉得遗憾。   “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青角司会更上一层楼。”   苏声晚轻声说道。   他与陈落之间的关系本就要好,在回书院之前总要留下喝顿酒。   花白发原本并不是青角司的人,只是后来留下帮忙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成了青角司的人了,虽然并没有正式加入,但无论是教习还是弟子都是如此认为的。   白玉汤和吕轻侯并没有急着回到尚儒客栈,这一次在南雪原他们和陈落以及苏声晚结识,这是很不错的事情。   陈落为几人倒了半杯酒,然后道:“不单单只是青角司,这次的事情之后整个大唐都会更上一层楼,没有了雪国和荒人的侵扰,十年之后大唐的国力将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昌盛强大。”   几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句话,但是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十年之后终究是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头顶上还悬浮着那些门。   在门户出现之后,陈落便将自己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可以想象这个消息对白玉汤花白发等人造成了多么巨大的震撼。   陈临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朝着武当山走了过去,说要一直守在那里,万一有人受伤了自己还能救治一番。   花白发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喝干,转身离开了这里,几人看了他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知晓花白发是去闭关破五境了,他想要在那些仙人出现在人间之前踏足五境,唯有如此,才有一战的可能。   四人分别坐在桌子的四个方向,说着各自的打算。   白玉汤和吕轻侯的打算很简单:“尚儒客栈还在营业,店里缺一个跑堂的,还缺一个算账的,我们要回去。”   陈落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反对的。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柳然能够看出来的事情陈落同样也看得出来,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尚儒客栈对于二人来说很重要,他们自然会特别在意,等到那一日到来的时候他们会随着人族冲杀在最前头,但是在那一日尚未到来之前,他们只想在客栈里陪着朋友和喜欢的人过着自己的日子。   几人看着苏声晚,苏声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他这些年来始终都在到处走,走遍了天下,也看遍了天下的美景。   就快到春天了,地面上的雪开始逐渐融化,在融化的过程中生出了一抹春意,四周似乎变得更暖了一些,迎面吹过来的风仿佛带着树木和花草的味道。   苏声晚随意的在两侧点了点,两棵柳树在四人身侧生出,垂柳碰触着地面,满是绿色。   他轻声道:“回书院,这些年来我走了太多地方,亏欠的太多。”   几人知晓他亏欠的是什么,在南雪原上临死之前苏声晚说了很多。   陈落点了点头,说道:“梁秋是个很不错的人,你应该多陪一陪她。”   苏声晚同样点了点头:“梁秋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他侧目看着柳树,蹲着酒杯轻轻喝着,显然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这场酒喝的很安静,几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安静的有些让人意外。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三人都已经离开了青角司,只剩下陈落一人站在那两棵柳树之间,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些门。   在怀玉关或者武当山被攻破之前,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们在处理自己最后遗憾,然后便能够全心全意的迎接那个变幻莫测的未来。   陈落的心中并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想要处理却还没有处理完毕的事情,当初的五散人也没有找上门来,一切都显得无比平静。   没有遗憾自然不需要去浪费时间处理,他的目光放在了天上,也放在了李休的身上,让所有的势力达成共识要比想象中的简单一些,这其中的利害程度每个人都是心中有数,但也不排除会有不讲道理的人存在。   陈落给自己的定义很简单,那就是一旦李休遇到了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他就去讲讲道理。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否则或许能够领教领教你的剑。”   他看着那些门户,看着盘膝坐在门户之前的王知唯,喃喃自语。   天上的动向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皇甫理和叶开二人在徐州城一战结束之后便迅速的返回了桂阳城和小玉山,商量着对于未来的应对和处理。   诸葛十三并没有回到倾天策,而是去随着熊胖和棋魔一同去找寻了李休,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李休一定会想要利用倾天策的渠道去向整个大陆展示一些事情,在现在这种时候要做的便是分秒必争,所以他直接去寻找了李休。   棋魔身上的修为本来已经废掉,好在小白龙出现的比较及时,虽然没有治好他的伤,但却让他破碎的气海重新凝聚,后来见到了陈临辞服下了一枚医天下后伤势便恢复了大半。   陈先生则是带着一众书院弟子回到了长安城。   除了书院弟子之外还有梁小刀和聪小小以及慕容三人。   慕容半途离去回到了姑苏城。   聪小小留在了书院等候着李休的消息。   梁小刀则是在往来庄里借了一匹马,而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长安城。   经历大变之后的长安城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更是由清策军守在城门口盘查着来往的人,确保皇后一脉的残余不会成为漏网之鱼。   梁小刀的到来引起了清策军的注意,在得知身份之后立刻就要半跪在地上行大礼,毕竟可以说徐州城之所以能够守得住完全靠的就是眼前这个青年的布防指挥,他们虽然身处长安城,但却听说了荒人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梁小刀的事情,可以说每时每刻这个青年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他还是一步未退的站在城墙之上。   更何况梁小刀还是梁文的儿子,如今的北地军帅,这就更值得让人敬佩。   感受到了眼前清策军的反应,梁小刀急忙制止了他们的动作,说道:“各位兄弟的心意小刀领了,但是此番回长安为的乃是私事,不宜兴师动众。”   清策军将士对视一眼,还是显得有些犹豫,在他们看来军中英雄回到长安,自然就该接受最好的嘉奖,如此才算是对得起在前线的英勇拼搏。   梁小刀微笑道:“等小南桥的事情处理结束之后,陛下自然嘉奖我等,论功行赏,并不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那几位清策军将士方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但还是硬生生的敬了一碗酒方才罢休。   梁小刀饮过之后调侃道:“军中虽说没有严令禁酒,但守城之时是万万不能贪杯的,你们这样就不怕被上司见了罚你们的俸禄?”   在军中厮杀的九成都是修士,即便只是初境修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喝醉的,因此在糖果的军中禁酒并不算十分严格,唯独守城或是镇守什么特殊关隘的时候方才会明令禁止饮酒。   “少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头儿今天请假不在这里。”   那军士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凑上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梁小刀摇头笑了笑,又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告辞了。   在回来之前他可以说是归心似箭,但是当走到长安城门口的时候反倒是没有那么着急了,反正离得也不算特别远,慢慢走着就行,顺便还要想一想回去之后要带上一份什么礼物。   毕竟已经几年没见了,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可不太好,何况还有自己的大胖儿子在,想了半天,最后他去到太白楼里买了六道最好的菜,带上了满满一食盒的小糕点,然后又到长安城里最后的衣裳铺子给红袖买了一身衣服。   想了想转身回去又预定了一身新郎新娘的衣服,他总要给红袖举办一个漂漂亮亮,富丽堂皇的婚礼,他要明媒正娶的娶红袖进门。   至于梁文那头需要不需要询问他完全不考虑这一点,一来梁文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二来等自己把大胖儿子往他面前一放,那还不得把他那张老脸给震撼的掉了牙?   好不容易成次亲可不能太草率,过几天入宫去见皇上,求陛下给个御赐,再封红袖个浩命夫人啥的,太子去了北地未必赶得回来,但杨飞鸿齐秦等人说什么也是要参加的。   我梁小刀的婚礼可不能寒酸,这辈子就成一次亲,当年李休回来的时候长安城外铺十里红毯,这一次自己成亲铺个一百里不过分吧?   梁小刀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想着以后的事情,起初还好,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想就越想要快点赶到旧三巷,赶到杨柳里。   若隐若现的命魂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梁小凉的身子腾空而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着旧三巷的方向快速的飞着。   顺道还在路过的小摊上买了几个玩具,论起时间来的话,他儿子应该差不多两岁了,两岁大概会说话了吧?   也不知道自己两岁的时候在干嘛。   思绪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的飘飞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旧三巷出现在了目光当中,梁小刀站在天上,低头看着杨柳里,一个白胖白胖的小胖娃娃正坐在一个木马上前后晃着,小胖孩头上戴着一个红色的帽子,最顶端一个圆圆的小白球随着他的身体不停摇晃。   一个女子坐在屋门口的小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小胖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很是温婉。   梁小刀忽然有些踌躇,在天上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落下。   直到小胖子抬头看着天上,然后伸出莲藕一样的小手说道:“娘,有鸟。”   红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然后整个人忽然愣在了那里。   梁小刀觉得鼻子一酸迅速的落了下去,他看着红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挠挠头,嘿嘿傻笑着。   红袖的眼眶也红了下来,眼泪从眼中流淌而下,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容如同花儿一般。   梁小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忍不住上前将其抱在了怀里。   “我回来了。”   他轻声说道。   红袖闭着双眼,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不停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个人都抱得很紧,谁也不想率先松开。   守在院外的几位游野修士见到这一幕后同样是面带笑容,对视一眼后纷纷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还在拥抱着,院内的大鹅和小鸡不停叫着。   直到小胖子懵懵懂懂的喊了一声娘。   他的小脑袋还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二人松开,红袖走到了小小刀的身旁蹲下,小声道:“这是爹爹,快叫爹爹。”   梁小刀也是低头看着小小刀,面对千万荒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小小刀将手指放到嘴边吸了吸,睁着好看的大眼睛问道:“爹爹是啥?”   红袖捏了一下他的脸:“不许胡说。”   梁小刀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走到食盒里拿出了一块小糕点和一个小玩具递了过去。   小小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咬了一口小糕点后美滋滋的样子十分可爱。   “爹爹!”   他举着玩具小猪,口中喊了一声。   梁小刀身子一震,抬手摸了摸他的帽子,笑着应了一声。   红袖伸手拉着他的手,同样笑了起来。   小小刀坐在木马上前后晃着,一手吃着糕点,一手举着玩具小猪,开心的不得了。   院内的陈设很简单,并不奢华,红袖自然不可能缺钱,无论是书院还是听雪楼亦或者是北地都会时不时的上门询问需要什么东西,但红袖所要的都是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固然过得谈不上清苦,却也绝不奢侈。   “这就是我的儿子,该取什么名字呢?”   红袖看着他说道:“之前世子说你已经将名字取好了。”   梁小刀撇了撇嘴:“别听他的,我这可是亲儿子,哪舍得取那么玩笑的名字?” 第788章 凡有称兵者,皆斩   梁小刀蹲下身子看着小小刀,愁眉苦脸的苦思冥想,起名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它伴随着小小刀的一生,自然不能太过马虎。   看着他抓破头皮的样子,红袖掩嘴笑了笑,建议道:“要不然可以去问问世子和陈知墨的意见,他二人是书院当中最优秀的,博学多知,一定能起个好名字。”   梁小刀有些不乐意,说道:“我的儿子,让他们起名字,那算哪回事儿?”   红袖说道:“这有什么?前院刘大娘家里生了小子,还是让街边算命先生起的名字。”   梁小刀皱着眉,没有说话。   红袖笑了两声,然后走到了他的身后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太阳穴,帮他舒缓身心上的压力。   如此这般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梁小刀忽然不耐烦掐了一下小小刀的脸蛋,道:“不想了,等过几天去趟北地,问问老爷子的意见。”   红袖闻言有些犹豫。   梁小凉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虽说我母亲已经不在了,但起码还有个老爹,总要去见一见,之前回来的时候我本打算咱们就悄悄地在这长安城把亲成了,后来想了想此事被父亲知道了,你和这小胖子倒是安然无恙,我这屁股肯定是要开花的,还是得回去见一见他,给他个薄面。”   红袖点了点头,她倒不是不想去,只是觉得还未成亲便有了孩子,就这么去见梁文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件衣裳,快穿上试试,这几年没见你,我这心里可是想念的很。”   梁小刀跑到了那堆礼物当中,从中取出了一件儿大红衣裳递了过去,不得不说这衣服很好看,尤其是穿在红袖的身上那就更加好看。   红袖换上衣服,在他的面前转了一圈,摊开双臂问道:“好看吗?”   梁小刀点了点头:“好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他走上前抱住了红袖,将其托在空中不停地转着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许久未见的心情在这种时候无法完全的展现出来,但只是流露出的冰山一角便足以感染四周的人,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忍不住变得高兴了起来。   只有小小刀骑在木马上,流着口水抬着头看着自己的父母二人,一脸的呆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夜过得很愉快。   翌日天亮,梁小刀站在院子里逗弄着小小刀,他穿着一身便装,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过得最轻松的时间,尤其是徐盈秀为了救他而死之后。   红袖走出门口喊了一声开饭了。   梁小刀应了一声,刚要进屋眉头忽然一皱,然后将小小刀放到了红袖的怀里,说道:“等我迎接一下客人。”   红袖抱着小小刀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梁小刀回头看着门外,大概几个呼吸的时间后,一个人出现在了院门之外,一身白裙,清冷素丽。   这是熟人。   梁小刀对着她挥了挥手。   莫清欢点点头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红袖上前迎了过去,自从长安城护城大阵被破之后,莫清欢时常会来找她说说话,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好姐妹。   莫清欢递给了小小刀一包糖果,小小刀伸手抓住放进了嘴里,他倒并不担心虫牙的问题,毕竟这小家伙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吃了吗?”   梁小刀看着她问道。   莫清欢摇了摇头:“起得太早,来不及吃。”   梁小刀点点头让开了身子:“刚好红袖做了早饭,一起。”   三人走进了屋内,在桌子一侧坐下,早饭很简单,也不油腻,一盆淡粥,两碟咸菜还有馒头。   看起来甚至要比普通人家的早餐还要简陋一些,三人倒是都不介意,坐下吃的很是惬意。   “可惜院子里没有下雪。”   梁小刀侧目看着门外的小院子,有些遗憾的说道。   三人坐在屋内,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白粥,手里拿着馒头,筷子随意的夹着咸菜,谈论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如果这时候外面下了一场白雪,那才真的是一种享受。   莫清欢说道:“下雪的时候想着春天,等到快到春天的时候又怀念下雪,人们从来都是如此,不甘心满足。”   梁小刀喝了一口粥,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春天是个很有魅力的季节,万物复苏,沉睡的人间开始苏醒,就连行走在路上迎面吹来的风都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红袖用手揪下了一小块馒头碎渣塞进了小小刀的嘴里,然后问道:“好吃吗?”   小小刀吐了吐舌头,觉得有些干燥,还没啥味道,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不香。”   红袖不信,又揪了一小块塞了进去:“再尝尝,好不好吃?这可是娘亲手蒸的。”   小小刀很小,但脑壳还是有些智慧的,知道自己还说不好吃肯定又会被塞:“好,好吃。”   红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抬手又揪下了一块塞了进去:“好吃就多吃点。”   小小刀傻眼了,为数不多的智慧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小嘴一瘪就想哭,又觉得哭起来很没面子,于是偏头看向了梁小刀,伸出两只手想要抱抱:“爹爹!”   梁小刀揉了揉他的脑袋,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莫清欢看着三人,目光中有些羡慕。   徐盈秀已经死了的事情她身为听雪楼圣女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这时候却并未提起,梁小刀很愧疚,这一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谁都知道,这时候自然不能提及。   “天上那些门,你了解多少?”   莫清欢开口问道。   梁小刀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道:“在回来的路上陈先生将天上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我也大概了解。”   红袖并没有插话,她的修为不高,这么多年时间过去如今也只不过才是二境而已,从杨柳里抬头看天上同样能够看到武当山天上的那些门,只是她虽然好奇,却从未问过,也没人来特意告诉她。   莫清欢点了点头,说道:“自从那些门户出现之后,楼主便命人送了消息过来,想来都差不多。”   他们二人的修为都谈不上高,莫清欢因为当年得到了身体桥生月,修行一路进展神速,如今已经是半步四境,距离游野很是接近。   梁小刀同样如此,他和李休二人都在祖神宫内得到了传承,又在荒州历练了数年,之前更是在徐州城上崩着一根弦死战不退,何况他本身的天赋也是当世顶尖,现在的他可以说距离游野也是有着很短的距离。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门外再度响起了脚步声,几人抬头看去,发现陈彦彦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从门外直接走了进来。   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屋之后便在桌子边上坐了下去,随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了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红袖眨了眨眼。   莫清欢看向了梁小刀。   梁小刀挑了挑眉。   “国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陈彦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油嘴滑舌。”   梁小刀耸了耸肩问道:“我才回来一天,屁股都没做热乎,你来找我做什么?”   陈彦彦现在是国师,太子去了北地,唐皇坐在深宫内只是掌握着大方向,对于细枝末节上的繁琐事情并不插手,现在基本都是齐秦,杨飞鸿,陈彦彦三人在处理。   徐州城之危虽然已经解除,但是整个唐国大动干戈之下一样是劳民伤财,战后的调动,善后,修养,封赏,边防,反攻都是麻烦事。   三人虽然都是人中翘楚,处理起这些事情游刃有余,这段时间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彦彦竟然还有时间来他这里吃顿饭?   要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恐怕都没人信。   陈彦彦低头喝了一大口粥,然后舒畅的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话,我也不想打扰你们夫妇重聚。”   梁小刀皱眉道:“天上的事情是五境之间的布局,我等没有插手的能力,我想不到现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做。”   的确,如今唐国之内的战争已经结束,梁小刀自然也是将军卸甲,好好地放松一段时间。   陈彦彦将馒头掰开,然后夹了一些咸菜放了进去,咬了一口说道:“正是因为天上出事了,所以才需要你去北地走一趟。”   这话说出,梁小刀的眉头皱的更深,显然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天上的事与北地有何关系?   陈彦彦摇了摇头,解释道:“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太子去了北地,所以需要你去将他找回来,长安城总要有个主人在。”   梁小刀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陛下?”   陈彦彦点了点头。   梁小刀砸了咂嘴感慨道:“陛下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对于人间来说倒是还不错。”   陈彦彦看了他一眼,大唐国风开放,虽然不会因言获罪,但这话说出去总归是不太好听。   “什么时候去?”   陈彦彦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边吃边道:“不差这一会儿,吃完再去。”   梁小刀点点头,又拿了一个馒头过来。   饭后,陈彦彦打了一个饱嗝,偏头看着莫清欢问道:“世子去了何处?”   莫清欢摇了摇头,轻声道:“还不知,离开武当山后好像是往荒州去了。”   陈彦彦沉默了会儿,说道:“总喜欢自己去扛着,我们又不是废人。”   饭桌上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梁小刀站起身子,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准备何时入五境?”   陈彦彦随他起身,说道:“我才入四境不久,想要破五境估计还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你倒是算的精准。”   “现在这个世界,不算的准一点,又能活多久?”   “这倒也是,咱们先去哪里?”   “先去皇宫,陛下要见你一面。”   二人边说边往外走,离开了杨柳里,走出了旧三巷。   长安街上倒是显得比以前更加热闹,徐州大捷的消息穿过了的这段时间可以说让所有的唐人将悬在嗓子眼的石头重新放回了脚后跟。   “齐秦那老家伙还没死?”   皇宫前,听着来往进出官员口中的议论声,梁小刀撇了撇嘴然后说道。   陈彦彦没有说话,梁小刀当初虽然不在长安,但是凭借他的聪明程度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太尉的选择是没错的,眼下其实就是和当初的李休一样,有些意难平,想要吐槽吐槽罢了。   二人走在皇宫里,陈彦彦边走边道:“陛下留在皇宫本打算见一见崔崖思,只是崔崖思还在小南桥整军,现在还未曾回来。”   梁小刀感慨道:“崔崖思是陛下的心腹,也是能够称为唐国柱石的男人,只有有他在,大唐东方就不需要担心,这些年来也正是因为他的掣肘才能让皇后和太尉等人在长安之外的力量无法得到延伸。”   二人并肩走到了承明殿,不知为何,陛下这段时间总是居住在承明殿内。   陈彦彦的脚步顿住,对着他说道:“陛下就在里面等你,我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陪你进去了。”   梁小刀点了点头,目送着陈彦彦远去之后便迈步走进了宫殿当中,殿内只有几个侍从随时恭候在侧,等待着唐皇的命令。   唐皇就坐在位子上,他的身上并没有穿着龙袍,而是穿上了一身白衣,长发仍旧散在肩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走进来的人。   梁小刀对着唐皇行了一礼,说道:“北地梁小刀见过陛下。”   按照规矩他这时候应该报上自己的官职,比如什么车骑将军之类的,但是梁小刀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官职,只能如此说,也不算是破坏规矩。   不过显然唐皇并不在意这一点,他盯着梁小刀看了半晌,然后说道:“闭关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在有梁文守着北地。”   梁小刀低着头,没有接话,这时候也不该接话。   唐皇淡淡道:“这些年来我忽略了太子的感受,但就现在来说那些并不重要,天上的门开了,我要去一趟怀玉关。”   这一次梁小刀抬起了头,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唐皇虽然也是五境宗师,而且是无限接近六境的那种,但他毕竟是大唐帝王,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抛下唐国去往怀玉关。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唐皇平静道:“这皇位坐起来很没意思,我以前打算去天上走一走,后来觉得天上也没什么意思,好在现在出了一些事,关乎人世间的生死存亡,这样的事情做起来才有些意思。”   皇位很没意思,这话还是从唐皇口中说出来的。   梁小刀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唐皇不需要他说话。   他在看着唐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唐帝王的模样,果然,与李文宣更像一些。   唐皇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有些出神,梁小刀就这样的安静的站着,并未出言催促提醒。   如此这般过去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唐皇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下方走了过来。   梁小刀低下了头。   唐皇走到了他的身侧,说道:“随我走走。”   他始终没有称朕,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个位子做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梁小刀称了一声诺,然后落后一步静静地跟在唐皇身后。   走出了承明殿,一路在皇宫里随意的走着,是真的很随意的行走,而且是漫无目的,因为梁小刀记得很清楚,同样的一个地方他们走了两次。   唐皇说了一些闲话,都是当年和梁文还有军师一同经历过的事情,并没有提李来之,哪怕是对于唐皇来说,李来之也是一个他不愿意提及和面对的名字,就如同徐盈秀对于梁小刀来说一样。   都是同样的愧疚。   皇宫当中的最高处其实是国师府所建造的观星台,站在上方能够将整座长安城敛入眼眸当中,目光所及之处顿生豪迈。   二人在皇宫内行走了许久之后便来到了观星台上,这里守着一些国师府的人,恰巧颜回和许子冀二人也在这里,在见到唐皇的瞬间二人都是心中一惊,这几天的政务实在太多了,他们两个本来是约好了来这里偷个懒儿,想不到平常八十年没人过来的观星台竟然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陛下。   对于二人为何在此唐皇并不关心,见了之后也只是多看了一眼。   他走到了观星台的最前头站下,目光俯瞰着整座长安城。   梁小刀站在他的身后安静伫立。   许子冀抬头悄悄给了个眼色,想要询问陛下为何来此。   梁小刀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无须担心。   许子冀和颜回对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查岗的就好。   “你觉得是人间重要,还是大唐重要?”   二人站在观星台上许久,唐皇忽然开口问道。   这问题很难回答。   梁小刀却是笑着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唐人来说自然是大唐重要,但大唐终究也存在于人间当中,如果只在乎唐国忽略了整个人间无疑是很错误的事情,而整个人间也恰恰是因为多了大唐才显得更像是人间。”   模棱两可的问题就要模棱两可的回答。   唐皇轻声说道:“大唐很重要,人间同样很重要,怀玉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休也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们同样也有。”   他看着这方天下,平静道:“人间像是一座海,大唐便是其中的定海神针,以自身绝强的力量维持着海洋不会倾覆,维持着惊涛海浪不会掀翻海洋之上的海岛。”   “现在剩下的时间很短,一年,或是两年,那些门自然有武当山守着,但我们也需要做些什么。”   梁小刀问道:“我们该如何做?”   唐皇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李休去荒州会怎么做?”   梁小刀皱眉想了想,然后道:“先去倾天策,将天上仙和那些门户的事情写到茶前录上让天下人知晓,只有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并且有了足够的了解方才能够更快的达成一致,然后再去五大派其余四家当中说服众人联合,有五大派共同出面,荒州之上的势力自然会有所响应。”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以前总在李休身旁,所以懒得想太深。   唐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晓,去往荒州联络天下达成一致的路上,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梁小刀回答道:“万香城和阴曹。”   这的确是事实,阴曹自称神仆,如今这种天地大乱的情况自然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迎仙。   万香城则是私怨,而是还是死怨,此番前去是战是合谁的心里都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万香城算不得什么,阴曹是整座大陆的影子,其底蕴深厚,实力非凡,只是这么多年来阴曹的强者大多都在沉睡,如果阴曹将其唤醒,共同祸乱天下,或许武当山撑不住一年。”   唐皇很了解阴曹,又或者说当今天下很少有人能够比他更了解阴曹。   梁小刀眉头微皱,如果这时候阴曹选择趁机作乱的话,想要在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整合人间,达成一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唐皇,知晓陛下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不知道打算怎么做。   唐皇没有说话,他站在观星台上负手而立,目光远望着长安之外的方向,不知何处。   皇宫当中的忽然有着两道圣旨凭空飞了过来,化作两道虹光悬浮在了唐皇身前。   唐皇随手拿起一道,圣旨在他的手中消失,随即化作星光悬浮在天穹之上,巨大的金色文字在空中浮现,一道无比洪亮威严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大陆。   “今河山初定,乾坤刚建,有仙人犯逆,觊觎人间,朕贵为人皇,纠察人间,以为安定先,特此诏曰。”   一条绵延万里的真龙气象盘踞天地,将圣旨托于头顶,清明的龙气混杂着金色的文字继续书写在天穹之上。   “阴曹上下,百日之内,凡有称兵者,皆斩!”   浩荡皇音席卷大陆,传进了整个人间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第789章 第二道圣旨   圣旨和皇音就如同武当山上空出现的那些门户一般,能够让整座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晰的听得清楚。   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此刻无论是唐国还是绿海,无论是雪原还是荒州,在所有人的头上都悬浮着一张暗金色的唐国圣旨,伴随着冥冥皇音映入每一个人的双眼和耳朵。   无一例外,即便是盲人或是聋子都能够感受的很清楚。   这是皇者牵引天道所产生的效应。   梁小刀抬头看着天上的龙气托着圣旨,原本平静的心中在刹那之间充斥着震撼,人皇一言可令天地色变,当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场景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甚至都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这一幕。   祖神宫内,已经归去修养的雷王和千观二人感受到了天穹之上的唐王旨意,知晓那人距离那一步已经更加接近,他们并没有抬头看,盘坐在原地低着头表示敬意。   整座大陆目光所及之处都能够看到有行走的人忽然顿住脚步,然后略低着头或是半躬着身子表示尊敬。   即便是荒州之上的那些一流势力的宗主掌教也是如此。   唯独五大派的人能够抬头看一看。   这就是皇者的旨意。   北地,李弦一已经将吴王葬在了这里,此刻的他正站在梁文和军师的身侧耐心的讨教着,对于治国来说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带兵打仗也有一手,对整个局势的把握和判断比之其他顶尖人士同样是不遑多让,但是和梁文以及军师比较起来还差一些,尤其是在北地这样的地方。   雪国皇城覆灭,包括雪皇雪女在内的二十位五境宗师尽数战死,这样的消息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传到了现在进攻北地的雪国人耳朵当中,只是有人愿意相信,有人不想相信。   愿意相信的人不要命的想要复仇。   不愿意相信的人不要命的想要将散播谣言的人斩杀。   所以如今雪国进攻的脚步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凶悍起来。   李弦一看着下方说道:“雪皇和雪女都已经战死,他们却还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不愧是雪国人。”   军师笑了笑说道:“瘦死的骆驼再如何比马大终究还是瘦死的,如此疯狂的进攻节奏他们又能持续多久呢?不出一个月就会被露出疲态,到时候就会像退潮的江水一样被我军摧枯拉朽的毁灭”   军师抬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然后道:“雪国人之所以如此悍不畏死是因为他们知晓自身生命的特殊,雪国天生天养,只要脚下的这片土地还在,他们就能够从冰冷的天地当中再度获得生命,雪国人是永远也杀不干净的,大唐只能将他们当做稻草,每年都要拿着镰刀收割一次,确保雪国虽然存在,却并不会成长到拥有再度进犯唐国的实力。”   梁文站在另一侧点头说道:“所以在你继位之后,无论朝堂上有什么人觉得每次的收割行动太过劳民伤财你都不要在意,边境的安稳维持着大唐的安稳,只有四周无敌,唐国才能走的更顺利,变得更加繁荣。”   类似于派遣北地边军深入雪国剿杀雪国人的计划并不需要每年都做,三年一次便可以,所有的三境以上雪国修士见之则斩,如此一来大唐北地将永远都不会再有争端发生。   听着二人的教导,李弦一想了想,然后问道:“这么做固然能够永绝雪国边患,但北地边军这只大唐最出色的精锐是否会因为长期的不到战争的洗礼而生锈?”   鸟尽弓藏,早晚是要断弦的。   宝剑不用,也是要蒙尘的。   听到李弦一的话,梁文并未生气,脸上反而是出现了笑容:“太子能够如此想自然是最好的,这样的担心也未尝不可,毕竟大唐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强大势力,总需要维持自身的巅峰才能够更进一步,也能够更好的震慑宵小,您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所以自然要有自己的考量,臣子的建议终究只是建议,真正做决定的是你。”   “所以太子殿下在做每个决定之前都要思量清楚,自己这么做会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做皇帝和做监国其实有很大差距,其中的度需要你自己去把握。”   彻底平定雪国,还是留着雪国的人用来给北地边军练手,其实这两个选择都没什么问题。   要看的是李弦一想要怎么做。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如同军师大人说的那样,现在的雪国只是外强中干而已,攻势已经弱了下来,面对着稳扎稳打的北地边军渐渐地雪国军队已经出现了力不从心的模样。   就在这时,唐皇的圣旨忽然出现在了北地上空,听着圣旨之上所传出来的话。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军师忽而笑了笑,说道:“陛下封禁阴曹百日,这百日之内世子的行动回顺畅很多。”   唐皇说了,百日之内阴曹修士不得起兵戈,龙脉托着圣旨,配合上皇道威能将圣旨上的话变成了极严格的命令,口含天宪。   百日之内的阴曹不能与人交手,一旦动起手来就会死。   三人都没有问出为何唐皇颁布了旨意却还要用百日为限这样的话,因为他们知道唐皇只是唐皇,终究还不是真正的人皇,哪怕是距离那一步十分接近,但不是就是不是,圣旨的效果无法维持太长时间,而且以唐皇的能力这样的圣旨恐怕也写不了几道。   李弦一抬头看着那道旨意,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本想与二位将军一同战退雪国,想不到还是没有这个福分。”   在看到这张圣旨的第一时间,他便知晓自己应该回去了,唐皇要走了,否则不会写出这样的圣旨出来。   军师看着他,认真道:“那个位子的责任可是很重的。”   李弦一点了点头:“我知晓。”   他在北地城墙上站了一夜,直到翌日天亮之时方才转身离去。   ……   ……   绿海,李休与陈知墨,青鸾,棋魔四人一同行走在绿海之上,熊胖儿缠在他的腰上,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十分享受,它可是很长时间没有在李休的腰上待过了。   诸葛十三率先回到了倾天策,并且将李休写好的关于天上仙和人间以及虚境还有怀玉关等等的事情一同拿了回去,准备刊印在茶前录上,最迟不超过八日的时间茶前录就会携带着这些消息让每一个人都知晓这件事。   李休想去的地方是荒州,因为荒州是最乱的一个地方,这里以五大派为尊,而五大派是五个势力,并不是一个,荒州之上的所有势力自然也不会统一的发出声音。   去往荒州需要途经绿海,刚好他也要去祖神宫见一见雷王和千观二人,之前从听雪楼的消息当中知晓了在北雪原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知晓了血衣人的事情。   也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子非对血衣人的承诺。   无论怎么说,这一次途经绿海总是要过去看看的。   棋魔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五六成,正安静地跟在李休身后,也不说话,嘴角挂着笑容,眉间却带着苦意,看起来很是矛盾,给人一种冲突的感觉。   他高兴是因为选对了位置,站对了人,大唐经过此番劫难,事后必定如日中天,他乃是破解了雪国皇宫护城大阵的大功臣,别的地方不敢说,走在唐国一定是会引起很多人的尊敬,就连六七岁的孩子可能都会上去主动递给他一根视若珍宝的糖葫芦。   眉间的苦意则是因为眼下大唐刚刚从动荡中平定,还没来得及蒸蒸日上,天上便出了事。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自己造了大半辈子的孽,这才刚要享福,屁股还没做热乎,又碰上更大的麻烦了。   正愁苦之时,唐皇的圣旨出现在了头顶之上,几人同时抬头看去。   李休是世子,是唐皇的侄子,自然不用在意俗礼,陈知墨是书院首席,青鸾乃是仙人之后,棋魔辈分极高,熊胖儿辈分更高。   所以几人都是抬头看着天上,看着那在天穹之上闪烁着金色光亮的圣旨。   李休提起的心放下了去了一些,双肩不自禁的放松了下来。   百日时间,足够他做一些事情出来。   众人行走在绿海当中,这里的绿草仍旧是一如既往地高,就像是真正的海洋一般将行走在其中的人尽数淹没。   流子集,百人川和天养灵的人一个都没有碰到,或许是有意躲避着李休一行人。   唐皇的圣旨被天下人看在眼中,同样也被阴曹的人看在眼里。   此刻,在阴曹所在的山峰当中,许多人抬头看着天上,听着耳畔的声音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大唐的皇帝,有什么资格管到我阴曹的头上?”   有人发出了一声冷哼,不屑说道。   此刻在天下整座大陆之上也不乏有阴曹之人正在战斗当中,当这道圣旨颁布之后,所有没有立刻停手的阴曹子弟身体都在瞬间爆开成了血雾,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震撼无比。   荒州之上的一个小镇子里,阴曹的两位五境宗师坐在此处抬头看着天上。   “仙门大开,怀玉关注定无法牵制太久,闲人最迟不过两三年就会来到这片土地,我们的使命也就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   另一人端着茶杯,冷笑一声看着唐皇的圣旨说道:“糊弄人的东西,自诩人皇,凭他也配?”   先前说话那位宗师强者摇了摇头,说道:“唐皇固然不是真正的人皇,但这么多年来所修皇道,多少沾染了一些皇者气息,他的圣旨有天道感应,是个麻烦。”   另一人放下茶杯,不屑道:“面对面尚且未必能够杀的了我,如今相隔千万里,单凭一道圣旨就想限制我阴曹修士百日时间,如此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小心总没坏处,唐皇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那人用力将茶杯捏碎,然后抬手捏住溢出来的茶水向着茶摊老板的胸口便射了过去,茶水宛若利箭一般穿胸而过,茶摊老板瞬间便气绝身亡。   那人哈哈一笑,刚要说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体便化作了一团血雾,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阴曹的另外一名五境宗师见此一幕目光瞬间缩成一点,面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他端起茶杯,将杯中剩余的茶水喝干净,旋即起身朝着镇子当中的客栈走了过去。   “小兄弟,店内可还有房间?”   “有的,就是不知道您想要什么价位的,想住多久?”   阴曹五境从怀中取出了几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说道:“最安静的房间,住百日。”   ……   ……   在不相信和不在意这道圣旨的阴曹修士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之后,天下人都知晓了这道圣旨的约束力,百日。   说百日就是百日,在这期间阴曹修士不能与人交手。   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够趁着这个时间段主动去寻找阴曹修士进行战斗的话,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决定。   只是阴曹的人并不是好杀的,即便是不能与人交手。   曾经被称之为整座大陆的影子的阴曹修士,在这段时间里似乎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真正的销声匿迹起来。   一道圣旨引起了整座大陆的震动,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唐皇此刻正站在观星台上负手而立,目光凝视着天穹之上正在缓缓消失的金色文字。   圣旨虽然消失了,但是效果依旧存在。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皇,否则哪里还需要圣旨,只要一句话便足以。   而王辰虽说是人皇转世,但却受到了境界限制,而且转世毕竟不是曾经,总归有所差距。   身后的颜回和许子冀等人此刻并没有什么害怕冒犯天威的小心翼翼,心中有的只是无比的自豪和骄傲,这就是唐皇,这就是大唐的皇帝,一道圣旨便压得阴曹抬不起头。   梁小刀则是看着唐皇的身侧。   在那里还有一道圣旨存在。   之前从皇宫内总共飞出了两道,用了一道还剩下一道,他很好奇,这道圣旨当中所写的内容是什么?   但唐皇却并没有打开的意思,他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圣旨飞入了他的手掌当中,耀眼的光芒隐没下去,他将圣旨递给了梁小刀。   梁小刀心中惊愕,但还是伸手接过,目光看着唐皇。   唐皇看着脚下的长安城,偌大的城池行走着数不清的唐人,他轻声道:“带着这道圣旨去荒州,找李休,他会知道怎么做。”   梁小刀更加惊愕,不由的问道:“陛下不是让我去北地?”   唐皇淡淡道:“看到了那道圣旨之后,太子自然会回来。”   梁小刀点了点头,说了声臣告退,然后便转身离去,走下了观星台。   颜回和许子冀对视一眼悄悄地跟在后头一起走了下去,只剩下唐皇一人站在这观星台上俯视着整个天下,一言不发。   三人下了观星台,许子冀上前拉住梁小刀问道:“陛下和你说什么了?”   颜回的年纪最大,性子也是老成,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静静听着。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梁小刀将圣旨收了起来,开口将刚刚唐皇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子冀皱着眉头,并不明白。   颜回想了想说道:“大唐的危机已经解除,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人间的事情,陛下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这第一道圣旨既然是在为世子殿下封锁阴曹铺路,那么这第二道圣旨应该还是与人间有关。”   梁小刀和许子冀二人闻言点了点头,这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只是唐皇始终没有与李休说过话,也只是当初在凤仪殿的时候见过一眼而已,现在连这道圣旨当中写了什么,要用作什么用途都不说清楚,万一李休要用的时候用错了该怎么办?   颜回沉吟了片刻,然后道:“陛下和世子都是聪明人,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陛下既然说了世子殿下知晓怎么做,那想来世子一定知晓。”   许子冀也是说道:“事已至此,只能等你见到世子之后多加提醒,别无他法。”   梁小刀点了点头:“的确,也只能如此。”   以前事不关己的时候总觉得那些前辈高人讲起话来高深莫测的样子很了不起,现在这事儿让自己碰到了梁小刀觉得很是郁闷,又不敢打开圣旨看上一眼。   “你准备何时动身?”   梁小刀苦笑一声,偏头看着皇宫之外,无奈道:“本打算留在这里和红袖成亲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可惜我连婚服都订好了,看来只能等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再说了,打算今晚回去休息一夜,明天出发去荒州。”   许子冀和颜回都是点了点头,虽然觉得遗憾,但这毕竟是唐皇的意思,而且老实说,梁小刀早就有心思要随李休一同去荒州,他的心里也清楚,这次的事情很重要。   有他陪在李休身边的话,会更好一些。   辞别了二人之后,梁小刀便回到了旧三巷与红袖说了这件事,人生总是在不停地聚散,他们两个人相聚了不过两天一夜的时间,这很短暂,甚至就只足够吃上几顿饭,说上一些话。   这一夜过得很安静,窗前的两个人相互对坐,许久都没有说话。   翌日的太阳刚刚出现,梁小刀便起身离开了杨柳里,走出了旧三巷。   此去荒州的路程很远,他携带着圣旨一个人行走并不安全,所以需要先去一趟书院。   书院这几天陆续回来了一些人,有几个是从前没有见过的面孔,苏声晚也已经回来了,他身上的伤势未曾痊愈,在回来的第一天便直接去了梁秋的院子里,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出来过。   为此胡须教习酩酊大醉了好几个夜晚,整日的魂不守舍。   其实不单单只是胡须教习,在苏声晚走进那间院子之后,书院当中不知道有多少的教习和弟子在往来庄里喝了不少酒。   梁秋觉得很开心,性子温婉的她脸上所斩放出来的笑容显得更加迷人。   梁小刀走进了梅岭,站在了书院门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   片刻后钟良将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   他原本是陪着李休在武当山的,后来李休和陈知墨几人决定去荒州,钟良并没有随同一起,而是回到了书院。   去荒州要做的事情很重要,他并不能帮到什么,便也就没有去。   “你怎么来了?”   进门之后,钟良开口问道。   梁小刀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正色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怎能沉溺于温柔乡内?”   钟良撇了撇嘴,道:“说实话。”   梁小刀嘿嘿一笑,解释道:“陛下让我去荒州给李休送一件东西,我来书院想找位先生与我一同前去。”   钟良想了想,说道:“苏先生前几天刚刚回来,如今还留在院内没有离去,以他的实力如果肯随你一同前去,可保一路无忧。”   梁小刀闻言脚步一顿,上下打量着钟良,说道:“枉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拿我当火锅,苏先生从南雪原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来与梁秋聚在一起,现在不说是如胶似漆也差不太多,我要是现在过去邀他与我去荒州,别说是杀伐果断的苏先生,即便是性子温婉的梁秋都会将我赶出来。”   钟良惊讶道:“想不到你虽然人在长安,但是消息还是蛮灵通的。”   “去你大爷的。”   二人边走边斗嘴,路上梁小刀也遇见了陈思宁和齐元彬二人,多年不见往日的种种再度浮现眼前,三人都是笑了笑。   陈思宁虽然出身寒门,但天赋很好,如今也已经踏足了三境,如此修行速度可以说是十分迅捷了。   齐元彬也是如此,以前相互看不上眼的二人如今也会偶尔走到一起。   闲聊告别之后,钟良引着梁小刀去寻了陈先生。   陈先生此刻正坐在后山的那方小塘一侧,手持鱼竿安静的钓着鱼。   如今书院回来了几位五境教习,梁小刀想要请人一路护持,自然要先来找陈先生。 第790章 我这满园春意   小塘还是曾经的小塘,即便外界的风雨再如何变化,书院的后山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这方小池塘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陈先生坐在小塘一侧,在水面的绿叶上趴着一条小白蛇,仰面朝天的晒着太阳,经过雪国皇宫的事情后,天下人都知晓了唐国书院真的有一条龙存在,正是眼前躺在绿叶上晒太阳的小白蛇。   说起来二人以前也曾听说过书院后山有条龙的传说,为此还特意来这里看过,后来得出了和李休一样的结论,这么屁大一点的地方别说是养一条龙,就算是养只猪,翻身都嫌窄。   不过现在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钟良和梁小刀二人先是对着那条小白蛇行了一礼,然后又对陈先生行了一礼,笑着道:“陈先生真是好雅兴。”   他们和陈先生的关系本就要好一些,而且平日里陈先生也不以长辈自居,聊天之时多是谈笑。   陈先生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地面,示意他们二人坐下。   梁小凉和钟良安静坐下,知晓陈先生肯定有话要说,于是便没有开口,静静地听着。   鱼钩上没有鱼饵,陈先生自然也不是真正的想钓鱼。   “这些年来书院始终都在应对着天上的事情,书院的教习和弟子在入五境之后九成的人都选择去了怀玉关。”   梁小刀恍然的点了点头,难怪这些年来天下人都知道书院很强,但这些年来书院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却和传闻当中有所不符,盛名之下无虚士,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在近年来也存在着一些争议。   “书院始终在为天上谋划着,如果按照书院和青山的计划,最多只需要不到一千年,怀玉关的危机便能够彻底解除。”   一千年,这是听起来很长的时间,但放到广阔的时间长河当中,这一千年并没有乍听起来那么长久,甚至一位五境宗师活到一千岁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陈先生安静的坐着,手中的钓竿十分平稳,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   梁小刀和钟良对于这件事知道一些,但却知晓的并不完全,如果是李休在这里,一定会询问徐文赋的事情。   如果书院和青山都有自己的计划,那么徐文赋又要做什么?   王不二又为何说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如果按照书院和青山的计划行事,徐文赋大可以强行出手禁锢王知唯,避免发生天门大开的情况,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守在怀玉关的人似乎并不全都是同一个阵营,在他们之间恐怕也有着派别之分。   梁小刀和钟良想不到这一点,也就不会问。   这件事与他们无关,陈先生也就不会说。   他只是说道:“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什么样的谋划都已经成了无用的谋划,伏笔再多不能等到一一揭开的时候就都不是伏笔。”   梁小刀问道:“那我们以后该如何做?难不成就只能硬碰硬?”   陈先生沉默了会儿,然后道:“这个世界总是在不停地变化,未来的一两年看似很短暂,转瞬即逝,但在这一两年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候,等待一切发生变化。”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是坐以待毙,钟良忍不住出声问道:“如果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届时又该如何做?”   陈先生笑了笑,轻声道:“那就硬碰硬。”   这就是最后的答案,梁小刀和钟良对视一眼都是沉默了下来,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人间并没有足够强大到碾压的实力将天上仙全部碾碎,硬碰硬到最后谁输谁赢?   其实几人的心里都有答案,如果人间真的有硬碰硬而获得胜利的能力,那么也就不用固守怀玉关,早就平推回去了。   三人坐在池塘一侧,小白蛇的肚皮起伏着,睡得很是香甜。   片刻后,陈先生开口说道:“去小圆门找莫山海,他会随你去荒州。”   梁小刀点了点头,起身随着钟良一同离开了后山。   他没有说出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陈先生却已经知晓了,这并不值得惊讶,眼前这个人就好像知晓很多事情一样。   小圆门自然也在书院当中,只是位置要偏僻很多,几乎是在书院的最边缘处,人迹罕至,鲜少有人会去那里。   书院当中总共只有三百余人,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往来庄,三分之一的人都集中在那里,而书院占地很大,有的弟子在其中修行三年直到离开或许都没有走过书院的全貌。   从山上下来,途经老弄堂的方向梁小刀的脚步顿了顿,他们四人就是在那里达成一致的,也是在那里知晓了一些关于天上以及那朵花的秘密,将目光放到现在来看,书院所隐藏的秘密的确有很多,就比如老弄堂里究竟有什么,哪怕是现在的梁小刀也不敢妄下断言。   走到了小圆门,还没等敲门便看见在这院墙之外并肩而立着九个人。   梁小刀的面色冷了一些,即便是钟良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并未说话。   九人的性子本就冷淡,也不是话多之人,彼此见了都未曾开口。   这九人便是书院九子,当初在书海深处得到了九色虹光,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书院的骄傲,但也恰恰就是因为在书海那次九人的冷淡引得所有的书院弟子产生了不满,这几年来见面之后都是并不说话,远远行上一礼后便离开了。   就连前段日子去徐州城支援,书院的弟子们都是远远地跟着青角司在一起。   “他们是莫山海的弟子。”   钟良朝着他的身侧靠了靠,轻声说了句。   梁小刀的眉头一皱,旋即转身离开了这里。   钟良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只得跟了上去。   “书院此次回来了几位前辈?”   “四位。”   “带我去见其余三人。”   钟良点了点头,在前头引路。   “秦园的秦风教习,实力同样高绝,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藏书阁的记载中看到过关于秦先生的记载,他踏足游野十五年停滞不前,于去年破境成为五境宗师,在怀玉关单人之剑一日之内斩杀了三十九位五境仙人,据说要不是被人拉着,那一天他就持剑冲进仙界去了,此去荒州如果能够得到秦先生护持,一路同样无忧。”   二人来到了秦园,敲了敲门后在门外安静的等候着。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二人走进去后能够看见一个人正坐在院内擦拭着自己的剑,面容温和,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这人并没有穿着书院的白衣,反而是一身的黑色衣服,袖口绣着红色圈边,唯一的白色就是他手中拿着擦拭着剑身的白色抹布。   “坐!”   梁小刀和钟良二人走了进来,秦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了一句。   二人在院内的石墩上坐下,等候着秦风处理手头上的事情,也在打量着院内的陈设和景象。   现在是冬末,但即便是再如何末尾都尚且还是冬季,空中时不时的还会落下一阵雪,地面上的积雪也并未完全散去。   有些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秦园之内却并没有任何的雪花,地面甚至长满了青草,院内的树木生长的很是翠绿,就连摆放在墙角和屋下的盆栽都是生长的春意盎然。   院内完全没有丝毫冬季的模样。   仿佛是看出了他们的惊讶,秦风轻声说道:“我不喜欢雪,回来的时候冬天还未结束,便去求苏声晚来我这里画了几幅画。”   梁小刀看着四周的景象,弯腰摸了摸脚下的青草,感受着指尖十足的真实感,诧异道:“画出来的?”   秦风微笑道:“生活在这世上其实并不需要将真真假假分的那么清楚,表面上看这些东西全部都是画出来的,但实际上却是真实存在的,画画到达了一定境界就能够创造最真实的东西,你眼中所看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自己真的能够确定吗?”   书院虽然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其中的教习说起话来并不是一定就要就高深莫测。   也没人愿意始终这么说话,何况还是初次见面,那么秦风如此说就一定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钟良站在一侧始终都不曾插话。   梁小刀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听懂了秦风话中的意思,但还不太理解,于是便问道:“秦先生的意思是九子性子冷淡的表象之后,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就像是王知唯不肯拔剑一样,在承受着世人的不理解之下,所藏匿着的是无比重大的责任。   秦风点了点头,他停止了擦剑的动作,因为手中的那把剑已经被擦拭的非常干净。   他解释道:“九子自出生开始便有着自己的使命,他们同出一脉,生长在一起,跟随同一个师父,以同样的速度获得同样的机遇在保持一致的成长着。”   九子的生活全部都是一致的,修行的进度和节奏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   以前没有注意过,直到现在被秦风提起二人方才惊觉竟是真的如此。   秦风站在他们的面前,将剑举到了自己的眼前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同时说道:“任何的不同寻常都是有原因的,九子如此同样有着他们自己的原因。”   二人竖起耳朵听着。   秦风忽然问道:“陈先生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书院和青山的计划?”   梁小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提起说有个计划,千年之后便可永久解决天上的事情,不过并没有说具体计划的内容。”   秦风放下了剑,剑身划过空气发出一声轻鸣,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件事原本是个秘密,但现在王知唯突然拔出了剑,开启了那些门,这个计划也就没有了实施的可能,现在与你们说说倒也无妨。”   他偏头看着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整理措辞,片刻后方才说道:“其实九子是注定要被献祭的人。”   这话出口,梁小刀和钟良的面色都是豁然一变,有些难以置信。   秦风笑道:“你们一定不敢相信书院竟然会做出献祭弟子这样的事情,但这的确是事实,当年院长与青山的掌教二人想出了一个法子,想要凝聚九鼎镇守人间边界,只要九鼎存在镇守,那么便能够保证人间永远不会受到侵犯,即便是外来的天上仙人再如何强大也无法突破九鼎的封锁。”   “九子就是这个九鼎。”   “院长行走天下最终寻到了这同出一脉的九个人,他们的天赋也恰巧都是当世顶尖,想要练就九鼎就要九个人的气脉相同,包括境界实力等等全部都需要完全一致,所以便有了九子形影不离的场面,而想要达到足以被炼制成为九鼎的程度则需要他们九人成为五境宗师,并且无限接近六境,只有在无限接近六境之时将九人同时献祭方才能够铸造出强度和实力达到六境的九鼎,才能够发挥出足以镇压天上的力量。”   “九子知道自己等人的使命,他们对此有遗憾,但却并未反对,九人携手在这条路上并肩行走,为了变得更强,为了更大的责任,所以他们在书海当中才选择了袖手旁观,去获得九色机缘。”   “成为九鼎的后果就是意味着自身的死亡,这就是书院和青山的计划。”   秦风放下了剑,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一切。   梁小刀和钟良已经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为了护持整个人间,所以需要牺牲他们九个人,从刚刚进入书院之后便知晓了自己以后的命运,为了赴死而不停的修行,九子的心里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少?   梁小刀的声音有些苦,也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书院的计划?”   他抬头看着秦风,语气有些愤怒,却也有些无奈。   从什么时候开始,书院也要用人命做交易了?   秦风也在看着他,反问道:“牺牲少数人,保存多数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这是最好的选择,在全都死和死九个人这两种选项当中,选哪一个似乎并不值得纠结,如果换做是你来做主,你会如何选?”   梁小刀的目光有些恍惚,说道:“我不知道。”   这的确是一个很让人心里难受的选择,但同样也是一目了然的选择,九成的人都会选择牺牲九子铸造九鼎,保人间无忧。   这并不难选择。   但这不公平。   这也很没道理。   秦风说道:“面对着遥不可及的未来,选择一个肉眼看得到的方向才是最好的抉择。”   梁小刀骂了句:“去他妈的。”   秦风并不介意,也没有说话。   牺牲少数人换取多数人是无能的一种表现,但却是为了生存,没有对错之分。   梁小刀这一次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便问了出来:“如果你们早已经确定了这个计划值得被使用,为何不强行将王知唯禁锢或者带离人间,留着他在武当山就等于有随时拔剑的可能性,书院和青山的计划不也就没有了实施的可能,就像是现在这样?”   未来一两年后天上仙就会来到人间,那时候的九子依旧还只是游野境界,不可能成为宗师,也不可能无限接近六境,自然也就无法献祭自身铸造九鼎。   秦风并没有隐瞒,解释道:“书院和青山的计划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虽说院长和掌教都有着铸造九鼎的把握,但最多只有七成,如果千年之后失败了呢?面对这样的事情方案和谋划永远不只有一个,这么多年来的发展怀玉关内的阵营分成了三个,第一个便是留守在怀玉关内,生老病死都在其中的那些人,他们出生便在那里,死后也埋葬在那里,一代接着一代的传下去。”   “第二个便是人间不停过去支援的那些人,也就是从书院,青山,虚境之内进入怀玉关的那些人。”   “第三个便是远古之时转世重修的那些人,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拦,所以才让王知唯这个不稳定因素始终待在武当山上。”   梁小刀有些不解,于是再度问道:“为何他们要让王知唯留在武当山?”   秦风回答道:“武当山是王知唯的重修之地,只有留在武当山他才能够蓄势,将那把剑永远封在剑鞘当中同样也是在蓄势,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蓄势成功,当他拔剑之日便会直接成为六境修士,拥有左右战局的力量,如果失败,便是现在这个样子。”   蓄势!   梁小刀这一次听懂了他的意思,王知唯之前一直是游野修士,伴随着陈落苏声晚子非等人接连破境,他仍旧停留在四境不曾有任何突破的迹象,这并不是不能突破,而是在蓄势,前段日子徐盈秀身死,王知唯拔剑,一身修为直入五境巅峰,所以才能够守住那些门。   他还差一些,还差一些年。   如果再晚些年拔剑就能够成为六境修士,可惜没如果。   怀玉关上有三方势力,之前虽然有些分歧但是大方向是一致的,也不会发生什么恶劣的内讧,就想是书院一样,良性竞争。   但现在王知唯拔出了剑,三方的计划全都失败,那就只能像陈先生说的那样,看看这段时间内能够发生什么变化,实在不行最后就只能硬碰硬了。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秦风看着梁小刀,伸手指了指那扇门,说道:“那么现在,你想去找莫山海吗?”   九子的误会已经解除,得知了真相的梁小刀和钟良二人心中对于九子都是有些惭愧和愤怒。   惭愧自己之前的不明就里,愤怒他们如此简单的就接受了自己的使命。   无限接近六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九人为何不尝试着破境?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修行到那一步,让九人按照自己的境遇去经历,去成长,日后踏足六境的可能会不会更大一些?   他理解九子,但还是生气,也是对自己的愤怒,对人间其他人的愤怒。   这种情绪很复杂。   梁小刀皱眉问道:“莫先生明明知晓自己弟子未来的命运,却还甘愿做一个旁观者。”   秦风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九人与天下,这并不难选择。”   “那他是如何选的?”   秦风沉默了会儿,说道:“莫山海自然是不愿意的。”   梁小刀点了点头:“这还像些样子。”   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过神来询问道:“我想知道秦先生当初的意见是什么?”   秦风耸了耸肩:“我十年前就进虚境了,这些年境界一直停滞不前,去年才入的五境,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先生哪敢提什么意见?”   梁小刀并不相信这话,一朝破五境,一日之内斩杀三十九位五境仙人,这样的人他敢保证,不单单只是书院,即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秦先生也是用剑,不知道您的实力和剑仙萧泊如在五境之时比较起来,孰强孰弱?”   秦风摆了摆手:“我可不敢和萧先生相比,我的剑还是他教的。”   先前曾经说过,天上仙的五境宗师数量要远远高于人间,但是质量却不如人间,在战斗之时人族五境通常都是以一敌三。   但饶是如此,秦风能够一日斩杀三十九位仙人,他的实力应当是和陈落在同一层次。   如今的陈落应该能够排进诸天卷前五当中。   这般恐怖的实力,换句话说只要院长不回来,如今的书院没谁打得过他秦风。   苏声晚和陈先生也不行,就是这样的人还说自己微不足道。   梁小刀更加想要知道他对那件事的态度,于是便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带着探询。   秦风叹了口气,然后笑着道:“你还真是喜欢刨根问底,其实我当年的答案与你一样。”   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说道:“去他妈的。”   书院后山的陈先生在这一刻放下了手里的钓竿,抬头看着天上,微微一笑。   梁小刀听着这句熟悉且顺耳的话后也是笑了起来,钟良同样如此。   他转身对着秦风行了一礼说道:“此去荒州,还请秦先生护持。”   秦风有些嫌弃,不乐意道:“莫山海有时间你不找,非要过来找我,一点礼数也不讲。”   梁小刀抬头看着他,学着李休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秦风将剑放入了剑鞘当中,然后无奈道:“既然要去,那就早些去,我这满园春意,可放不住太久。” 第791章 消失   从长安城往荒州行走需要很长时间,穿过大唐半境,途经百万里绿海,而后去往荒州,最少需要行走半年的时间。   如今有秦风一路相送,速度自然更快。   钟良并没有跟随,依旧是留在书院当中,他去了小圆门,九子已经不在门外站立,他推门走了进去,莫山海一人站在院中,背对着他,九子已经不知去向。   还不待他开口,莫山海便问道:“秦风说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对的,唯有一件是错的。”   钟良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并不想知晓这件事。”   莫山海便不再开口。   钟良也没有再去问九子去了哪里的话,他知晓,从今以后九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书院和梅岭,这世间有更广阔的天地,当猛虎脱出了囚笼进入了深山当中,又有谁能够捕捉到他们的踪迹呢?   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片世界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武当山上的那些门又走出了数十位仙人,无一例外都被那把剑当场斩杀,但王知唯的身上同样出现了许多的伤口,陈临辞已经抵达了武当山,一位又一位的医师将收集到的珍贵灵药送到那里,陈临辞再将其炼制成疗伤药,随时提供给王知唯。   长安城的一切都开始有序的运转起来,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陈彦彦和杨飞鸿以及齐秦三人忙的不可开交,到最后甚至将双腿残疾的丁仪都拉过来处理政务,小南桥的军情也有消息传回来,荒人已经被驱赶,死伤八成,未来百年内都不需要他们再次做大,如果唐国处理的好的话,或许以后都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柳然等人也已经撤回了唐国,回到了听雪楼。   崔崖思也已经来到了长安城,他并没有回晋城,身为大唐帝王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所获得地位和资源也就只有北地能够胜过,毕竟这位晋城太守可是敢于斩杀皇后和齐秦所派遣而出的五境宗师的男人。   更是在长安城面临巨变之时打算以晋城为根据,割据半个大唐和皇后抗衡的男人,其心性果决和狠辣程度只有北地军师能够与之相比,也正是因为自长安城外有着崔崖思存在,唐皇才能放心闭关,逝去的国师大人以及太子李弦一才能够无须担心当初的皇后和太尉二人影响到大唐东方。   那是一块铁桶,维持着唐国安定的重要因素。   可以说崔崖思在唐国百姓的心中虽然没有北地的名声大,但在朝廷百官的眼里却是各有千秋,北地主外,长安城为内,崔崖思便是连接内外的一个重要的桥梁和支柱。   太子从北地往回走,和离开时候的匆匆比较起来归来之时的速度并不快,足以称得上是缓缓而归,因为他清楚当自己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就是唐皇离开人间的时候,他不想与唐皇见面,却又不想唐皇离开,这是很矛盾也很正常的心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绪,所以他只能走得慢些,尽可能的慢些。   唐皇也在等,他在等太子,也在等崔崖思。   他这些天始终都站在观星台上,将长安城的所有事情交给齐秦等人处理,面对着当年齐秦帮助皇后与太子争权的事情这位帝王似乎并不在意,在那张像是清修士的脸上难以看出任何的喜怒模样,即便是自小陪他一同成长的皇后死在他手上的时候,那双眸子也是不曾有任何波动。   今天的观星台很安静,国师府的人都早已经撤离,这些天来没人敢来打扰这位皇帝。   而此刻的观星台下走来了两个人,这是两个李休都很熟悉的人。   晋城崔崖思,四九城楚昭南。   二人并肩来到此地,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二人谁都没有迈开脚步走上去。   崔崖思站在下方看了许久,直到楚昭南不耐烦的抽了一下鼻子之后方才面色复杂的说道:“自从李帅死后,他便再也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他并没有称唐皇为陛下,而是直接用他来称呼,这是很不尊敬的表现,最重要的是说出这话的人乃是崔崖思,这个天下人都知晓的陛下的心腹。   被人听见之后一定会大为震撼。   但楚昭南听了之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模样,而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或许他从来就不适合做一个皇帝。”   崔崖思看了他一眼,这话说的有些太过直白。   楚昭南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然后摊了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当年李帅身死,唐皇闭关,如果不是国师和齐秦等人全力掌控这个国家的话,那时候的大唐说不定就已经变得混乱不已了。   崔崖思沉默了会儿,说道:“对于唐国来说他或许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是对于整个人间来说,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楚昭南笑了笑,说道:“在结果出现之前,他的选择对错并不能够很直接的看出来,之所以他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这是在说太子,也就是在说李弦一。   唐皇之所以能够站在观星台上这么多天,之所以能够抛却唐国上到怀玉关,无非就是因为大唐有李弦一兜底,皇位会有李弦一继承,国事会有李弦一处理。   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争议的,崔崖思显然很同意楚昭南的话。   他迈开脚步朝着观星台上走了上去,楚昭南并没有动,仍旧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崔崖思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他,眉头微皱。   楚昭南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没有见到陛下,再见面时总忍不住想要骂人,我就不上去了,免得掉了脑袋。”   崔崖思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替你骂。”   楚昭南用手托着自己的肚子,开怀道:“那就多骂两句,要不然等他上了天,以后想骂都没机会了。”   崔崖思继续朝上走去,边走边道:“记得帮我准备一副棺材。”   身为臣子,辱骂皇帝,这是死罪。   楚昭南没有说话,目视着他渐行渐高的背影,喃喃道:“陛下可舍不得杀你,所以这骂人的活计还得你来做,要是我也跟着上去了,忍不住骂了两句,嘴瘾倒是过了,这棺材肯定得把我装进去。”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抬手招过来一名侍从:“那个谁,给本大人半个板凳过来。”   那侍从躬身行礼,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楚昭南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再给老子拿两壶酒。”   他坐在观星台下安稳饮酒,不动如山。   崔崖思行走在观星台上,面色无比平静,但每往上走一步心中的怒火就愈发旺盛,渐渐地让他藏在袖中的拳头都是攥的指节泛白。   观星台很高,他还需要走上一段路。   而此刻的观星台上却并不是如同众人想象的那般只有唐皇一人站在那里,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人,那是陈留王李安之,自从前些日子凤仪殿倒塌,唐皇斩杀皇后之后,李安之便回到了王府当中,与齐柳和李杏儿三人过着稳定下来的生活。   太子与吴王之间争端已经结束,李安之和齐柳的矛盾自然也就消失了,这段时间是李杏儿过得最开心的时间,敏感的她能够感受到那一直存在于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一层隔阂已经消失了。   李弦一还有大概一日的时间便能够抵达长安城,一日之后也就是唐皇离开的日子。   所以在安稳过了一段时间平静生活的李安之今天走上了观星台。   他并没有穿铠甲,自从皇后死后,那永远套在他身上的铠甲便没有了继续穿着的必要。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的黑衣,当年的李来之也是喜欢穿黑衣,他们是兄弟。   “我们许久都不曾见过面了。”   李安之站在唐皇的身侧,轻声说道。   唐皇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他们的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也很长时间不曾说过话了。   “闭关的这些年,收获如何?”   他所询问的收获自然是关于踏足六境的收获,唐皇闭关便是为了入六境。   唐皇摇了摇头,道:“差一些。”   李安之微嘲道:“闭关之前你就差一些,出关之后还是差一些,你这近二十年的修行,都到狗身上去了?”   他骂的很直白,因为他们的关系很好。   唐皇自然不会生气,只是更加沉默。   于是李安之也就不再说话,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老友的相聚总是能够牵引出许多的回忆,当年的四个人,后来的五个人,再到现在的两个人,时过境迁之下身边的人和事都在不停的发生着变化。   李安之的眼眶有些红,唐皇藏在袖袍之内的手掌有些颤抖。   境界越是高深就代表了实力越是强大,也代表了心性的更加稳重,但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有着感情存在,无论境界多高总会有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   相交莫逆的几个人谁又能真正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死?   李来之死了,当年皇后只是想降低他在军中的威望而已,后来阴差阳错被从浦利用了这次的内乱和愚蠢的杨妃,用了神树之上仅有的一颗太阳射杀了李来之。   皇后高兴吗?   皇后那晚哭的不成人形。   前些日子唐皇亲手斩杀了皇后,他这些天始终站在观星台上,因为什么?   因为这里很高,因为这里距离天上很近,民间传闻中人死后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对于修士来说当然知晓那仅仅就只是传闻而已,当不得真,但唐皇还是站在这里,那双眼依旧平静,但那颗心从未有瞬间停止过惊涛骇浪。   皇后死了,李安之开心吗?   他回到自己的王府里,在书房枯坐了七日,谁都没有见。   现在的种种无法抹平当年的一切,我们也始终是放不下感情的那一小撮人。   李安之来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他本打算去想一想当年,本打算一同说些话,但直到他真正站在唐皇身侧的时候才能够感受到那隐藏在平静之下足以燃烧苍穹的愤怒和悲伤。   于是他就没有提当年,就现在的二人来说,哪里还有什么当年呢?   “你应该对李弦一更好一些。”   他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   唐皇轻声道:“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帝王,他所能承受的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李安之侧目看着他,认真道:“但他不该也没有必要去承受这些东西。”   就像是眼前的这份孤苦,眼前的这份渴望,唐皇可以很容易的多给一些,但他却并没有这个打算,甚至就连多等片刻时间去见一见李弦一都不愿意,他相信,在太子踏进城门的瞬间,唐皇便会离开人间。   唐皇偏头与他对视着,李安之并不避讳,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着,谁也没有退让。   直到片刻后唐皇方才移开视线,轻声道:“天上的门已经开启,往后的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他的感情太多,会影响一些事情,我能够教他的不多,除了这一点。”   李安之嗤笑一声:“什么狗屁逻辑?”   唐皇俯视着长安城,没有说话。   李安之又道:“如果崔崖思来这里,他一定骂的比我还要更狠一些。”   唐皇沉默了会儿,说道:“他已经来了。”   李安之淡淡道:“那太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是怎么骂你的。”   唐皇说道:“你无需如此,我还不会昏庸到杀了他的地步。”   他认为李安之留在这里是为了避免他生崔崖思的气。   李安之也不解释,平静道:“那可说不好。”   有些回忆并不需要说出来,也不需要你提一嘴我提一嘴,就如同他们二人一样,只需要站在那里,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万般回忆涌现。   观星台很高,足够普通人走很长一段时间,崔崖思开始走得很快,后来距离越近走的也就越慢,直到还有五百步左右的距离后方才冷哼一声,快步如飞的冲了上来。   他的面色很平静,眼中却有着怒火和失望,在看到唐皇的瞬间他便忍不住开口,但却瞥到了一旁站立的李安之,满腔怒火化作了一声冷哼。   那是一声情绪十分复杂的冷哼。   唐皇背对着他,问道:“南境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崔崖思回答道:“很好。”   唐皇点了点头,也说了句很好。   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李安之靠在观星台的护栏上,身上黑衣随风鼓荡,他看着崔崖思说道:“在你上来之前,我和陛下打赌,说你一定会狠狠地骂他,现在看来是我赌输了,想不到堂堂的擎天一柱,晋城太守崔崖思,竟然连皇帝都不敢骂。”   崔崖思目视着唐皇的背影,平心而论,他在上来的时候已经打好了腹稿,用什么脏话开头,用什么脏话铺垫,用什么脏话蓄势,用什么脏话收尾,都已经想的明明白白,但是当他走上来看到唐皇之后,心中的尊敬便压过了愤怒。   他现在明白了楚昭南留在下面的真正含义,因为楚昭南知道他最终不会开口骂人。   而如果楚昭南自己上去了,那是一定要开口骂人的。   苦笑一声,他凝视着唐皇,说道:“陛下,你退位吧!”   李安之猛地侧目看向了他,目光微微眯起,这话传了出去,可是要比直接骂人更加的让人震撼。   一位臣子,不辞万里的来到京都,走上长安城内最高的观星台,然后对着当今帝王轻飘飘的说上一句,你退位吧!   如果说骂人还不足以让皇帝生气,但是说出这么一句话,那可是真的要杀头的。   他不动声色的朝着崔崖思靠了靠,确保着他的安全。   这句话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崔崖思自然是心中知晓,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平静。   如水一般的平静。   这是他最想说的话,从当初李帅战死,唐皇不为所动,选择闭关的时候他就想要说出这句话,只是那时候朝堂震动,不宜说出口,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与唐皇见面的机会,直到此刻。   直到现在。   他将这憋了近二十年的话说了出来。   那打好的腹稿和脏话早就显得不再是那么重要。   唐皇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他只是转过了身,看着崔崖思。   二人相识了很多年,从大唐建国开始,那时候的第一人唐皇是现在唐皇的父亲,也就是李弦一的爷爷。   崔崖思是他的心腹,从他一步步成长到现在。   二人之间虽然是君臣,更多地也是朋友。   他很了解崔崖思,所以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两个人的目光在对视着,观星台上没有人说话,显得无比安静。   直到许久之后,唐皇方才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李安之回头看着他。   崔崖思跪在地上,眼眶通红。   唐皇抬头看着天上,他穿着那身白衣,黑发散在肩上,这幅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帝王,他轻声道:“或许你们说得对,我从来都不适合做一位皇帝,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始终无法踏足六境,修成人皇。”   李安之道:“有些事只有做过了,才知道对不对,放下那个皇位,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唐皇点了点头,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扶,崔崖思跪倒在地的身子便被扶了起来。   大唐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他们或许并不是缺一不可的,但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   三人相互见面,说过的话加起来没有十句,对于近二十年不曾见过的彼此来说这是很短暂的交谈。   但他们却谁都没有再开口,彼此心中都知晓这或许是最后的见面,人间和天上仙终究是要分出一个胜负输赢的,现在的人间真的有力量去和天上抗衡吗?   没人心中清楚,那就暂且将这次的见面当做是最后一次,享受着最后的安静。   观星台上的风不停吹着,三人站在最前方并肩而立着,看着脚下的这片苍茫大地。   昼夜在交替,白日的消失所带来的便是黑夜的崛起。   也许是因为真的距离春天很近,夜晚的天上遍布着繁星,与冬日的寡淡比较起来要浓密许多,说来也是,繁星繁星,自然是要数量繁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晚的月亮并不是一轮圆月,而是只有半轮,也就是残月。   离别总是充满遗憾的,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轮残月或许并不是美中不足,反而是恰到好处的画龙点睛。   “我该走了。”   寂静的夜晚并没有鸟叫和虫鸣,沉默了良久的唐皇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便很直白。   他要走了,要去哪里?   自然是天上。   李安之说道:“怀玉关有很多人,你是否前去都没关系,最多只能牵制一两年,无法变得更多。”   崔崖思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唐皇道:“我的实力很强,上去了便能多拖几日。”   在漫长的时间长河当中,三日和五日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间都很短暂,对于谁来说都不算是特别巨大的损失。   但如果真的将目光聚集在此就会发现,三日和五日的区别其实很简单,也很直白。   那就是它们本身所拥有的差别。   三日要比五日少两天。   五日要比三日多两天。   “不见太子一面?”   崔崖思开口问道。   唐皇的身体缓缓地升空,双脚脱离地面,没有说话。   李弦一已经走进了长安城,那他自然也就到了应该离去的时候。   李安之抬手拉住了唐皇的衣袖。   唐皇的瞳孔缩成一点,当年四人一同闯荡之时,在途中也经历过许多次意外,有一次他想要独自离去将敌人引开,那一年李来之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就如同现在的李安之伸出了手一样。   唐皇的眼眶微红,旋即身子落下与李安之拥抱在了一起。   李安之虎目当中流下了泪水,沉声道:“别死。”   唐皇没有说话,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开口便会露出颤音。   二人相互退开,长安城上响起了一声龙吟,唐皇的身体消失在了观星台上。 第792章 巴山的第一场雨   这声龙吟与之前响彻在整个大陆上的并不一样,它只响彻在了长安城的范围,而且龙吟之中带着一股特殊的复杂情绪,只是这声龙吟持续的时间很短暂,让人还来不及细品,便已经消失了。   长安城的所有修士都是抬头看着天上,有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下来,有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的东张西望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迎接他们的仍旧只有沉默。   观星台上依旧还站着两个人,这座长安城内最高耸入云的建筑之上永远都有人伫立在此,李安之和崔崖思在上方并肩站着,他们了解彼此的情绪和感受,很多的话也不需要直白的说出口,无需说出口便只剩下了沉默。   今天的长安城沉默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比如坐在观星台下痛饮美酒的楚昭南,比如正在处理政务的齐秦,陈彦彦,杨飞鸿,丁仪四人。   也比如此刻一只脚踏进了长安城,另外一只脚却还留在城外的太子,李弦一。   这一路上他想过很多次要如何面对唐皇,他不是一个喜欢负气的人,但二人本就没有见过几次面,无法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因为那样会相对无言。   他打算从一些细微的小事之上开始做起,比如静下心来一起吃个饭,一起在皇宫内走一走,一起站在观星台上看看这个人间,又或者是对这一次的天地大变发表一些相同或是不同的看法。   他想了很多回来之后要做的事情,哪怕他心中知晓自己一旦回来那个人便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但他还是想了很多要做的事情,他的心情会有些激动,因为离得越来越近。   直到他一只脚迈过了城门,走进了长安城,然后天空中就响起了那声龙吟。   观星台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激动地心情也如同一盆冷水般瞬间冷却了下来。   李弦一的面色有些苍白,让跟在后方的应子安有些担心,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扶一下。   太子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迈步走进了这座囊括了人间百态的京都当中,他的步子很稳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那双眸子当中也有着坚定之色涌现,唯有那张脸依旧有些苍白。   从长安城门口走到皇宫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好在他是太子,不需要飞速赶路,迎面的左卫率军士牵过来一匹马,以前的太子若是行走得远了,便会骑上一匹马。   但此刻的李弦一却只是看了看那匹马,然后制止了那位左卫率军士,让他将马换成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很大,足够充足,他与应子安一同坐在车厢之内。   李弦一轻轻地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身下马车的平稳,半晌后方才说道:“什么狗屁的非要骑马,现在整个长安城老子最大,我想坐马车就坐马车。”   他的眼眶有些红润,应子安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便无言的坐在身侧。   太子也没有再次开口,车厢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还是那可怕的沉默。   今日的长安城似乎都是如此,只能听到那急促且有力的马蹄声在不停的敲打着地面。   三日后,一个重大的消息从皇宫之内传出,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长安城并且以风雷之势为朝着整个天下蔓延。   唐皇退位,皇位由太子李弦一继承,从今天开始李弦一便是大唐真正的皇帝。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震撼了整个唐国也不为过,虽说以前唐皇闭关,天下的事情大多都是李弦一以监国的身份在处理,但是要知道,监国和真正坐上那个位子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监国固然是处理事情,但还会受到一些掣肘,而当太子真正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对其产生任何掣肘。   李弦一无疑是有足够的资格成为皇帝的,唐人们的惊讶也并不在此,他们是惊讶于唐皇这么快便选择了退位,毕竟如果按照之前的规矩来看,太子想要继承皇位,如果德行能力方面都完全符合的话,也需要修为达到五境宗师之后方才能够继承。   接着他又拟下了数道圣旨,封赏了这一次所有参与了这场战役并且有着出色表现或是立了功的人,给了北地更加充足的信任,同时也开始大力支持小南桥的复苏重建。   经过草圣的治疗之后陈老将军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在得知了唐军所付出的代价和子非生死不知的代价后,这位性子纯正的老将军险些再度晕厥过去,其实也怪不得他。   说来也是,这么多年镇守小南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数年前知白理由胡三将军算计了小南桥,他那时便被天之痕重伤昏迷,无法参与进去,事后可以说是铆足了力气想要找机会挫一挫荒人和知白从浦师徒等人的气焰。   他已经按照计划制定了所有的军事行动,甚至就连在什么时候坚守,哪个时辰该撤退,哪一刻中该诈降吸引都规划的很清楚,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又被从浦射出的天之痕命中了,而且还是两枚一起来打算直接要他的命。   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命令孙胜仓促退军,这才导致了北地三率等军队的战死。   两枚天之痕就这么射了过来,如果将其直接射杀,一身的将帅能力还没用出来就死了,尤其还是在大唐面临着绝境的情况下,那得多憋屈?   而更让他憋屈的是第二枚被子非拦了下来,自己虽说侥幸活了一命但还是晕了过去,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能够指挥南桥边军进行战斗。   反倒是连累了子非如今生死不知,不知去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合着自己这一身出色的将帅能力在关键时刻竟是半点都没有发挥出来。   老将军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憋屈过。   醒来之后甚至都没脸去书院,在参加完太子的登基大典之后便离开了长安城,回到了小南桥开始整顿起来。   憋着一口气的陈老将军整日里行走起来都是沉着一张脸,老实说,就连陈玄策这时候见了他爷爷都是躲得远远的,生怕凑过来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草圣回到了三圣斋,陈临辞依旧留在武当山下,王知唯身上的道袍已经染成了血色,裴子云上天了两次。   地面上堆积着七十具仙人尸首。   楚恒和姚芝如今也已经是三境修士,只是二人一人修剑,一人修音律,医道境界固然不低,但是和纯粹的陈临辞比较起来还是要差上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书院再度开了书海,并且这一次开放的时间长达三年之久,而且并不单单只对唐人开放,荒州绿海和妖域同样可以前来,简单来说就是书院想要让年轻一辈的修行进度变得更快一些,书海无疑是一个还不错的途径。   即便是青角司都已经将所有的四境以下弟子就全都派遣了过去,以前便曾经说过,在人数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战场之上,五境宗师虽强,却很难做到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天上仙的事情公诸于众之后,书院的藏书阁里也多了许多关于怀玉关的记载,上面很清楚的写了一些对比,在战场之上众多游野修士通过特殊的合击之术斩杀五境宗师。   虽然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但却发生过不止一次。   这已经很足够说明问题了。   花白发仍旧在闭关,陈落总是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抬头看着天上。   慕容已经回到了姑苏城,他站在一位女子的身侧,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项间带着一串项链,很熟悉,那是源魂链。   当初慕容英杰从许骄人手上得来的源魂链,也就是被慕容的母亲所带在项间的那一条,经过多年的收集蕴养,他的母亲终于是重新苏醒了过来,只是很可惜,慕容英杰这个宛若星辰般璀璨的男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凤祖趴在后山的梧桐树上,身上鸡毛显得更加浓郁且泛着亮光,和之前的一根两根还黯淡不已的模样相比较起来此刻的它才更像是一只凤凰。   “真龙已经现世,凤凰还会远吗?”   它抬头看了一眼书院的方向,然后将头埋进了自己的翅膀当中,沉睡了起来。   身下的就鸡窝泛着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   如今的姑苏城内有四位五境宗师,抛却凤祖和慕容二爷还有两位,固然比不上荒州的五大派,但是却能够站在一流势力的顶尖之上,如果老剑神和慕容英杰没死的话,那该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恐怕没人能够想象得到。   慕容雪前些日子离开了姑苏城去往了荒州,说是要去上清宫看一看,许久未曾回去,想要和花雨瑶见个面。   这些当然只是借口,慕容对于她要去寻李休的目的心知肚明,只是却没有说破,倒不是认为自家妹子有什么机会,只是觉得她纵使是去了荒州,也没有多大可能碰到李休。   关山之内如今很平静,自从知晓李休回来想要为李来之报仇之后,整座关山里的人都变得很安静,谈不上大气不敢喘,起码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活。   而自从知晓关山内有座尚儒客栈,客栈里面有两位五境宗师之后,关山外的人来到这里之后也变得很安静,生怕不小心惊扰到了客栈里的那几位。   好在客栈里的生意始终都不错,毕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后所有人都知晓了他们真的只是想安静的开个客栈而已,只要你不惹事,就绝对没有事,而且去客栈吃饭还能享受到万里摘星白玉汤的服务,结账的时候还能被关中大侠吕轻侯看上两眼。   这是结账要钱吗?   不是,这是给我脸啊!   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有胆子大的还会趁机问上一句关于自己修行路上所遇到的问题和瓶颈,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指点。   渐渐地,明明只是一间客栈,却仿佛发展成为了一间学馆。   尚儒客栈的热度越来越高,生意也是越来越好,无论是掌柜的还是跑堂的,又或者是打杂的和算账的,就连后院的伙夫脸上都时常挂着笑容,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能够赚钱自然是好事。   只是在那副笑容之后,总会时不时的涌现一抹深深的忧虑之色。   如今的唐国四下已经安稳了起来,随着唐皇飞升,太子继位之后,崔崖思再度坐镇晋城,楚昭南回到了四九城之后,唐国的乱局已经彻底被平息了下来,百姓们都已经是彻底放下了心,每天忙碌且充满希望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虽说对于茶前录上所说的那什么仙人的事情并不太了解,但大唐就连这么大的危机都成功走过来了,那些所谓的仙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唐国百姓们一边做着自己的小事情,一边在心里想道。   和大唐的安稳相比较起来,荒州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是阴影里的暗潮汹涌依旧在不停地流淌着。   李休已经走出了绿海,来到了荒州之上,就像是李弦一从北地走到长安城一样故意走的很慢,他在从唐国到荒州之上的这段距离也走得并不算快。   祖神宫也已经去过了,在那里听雷王和千观说起了关于子非和血衣人的事情,也让李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实说,在如今人间所面临的这场危机当中,如果祖神能够复活,并且恢复到巅峰实力,成为六境修士,那么无疑对于战局是有着一定影响的。   这是一个很靠谱也很强大的战力增援。   只是现在的李休只是四境修士,并没有这个能力将祖神从游离的道中唤醒。   雷王和千观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他之后便没有提过请他唤醒祖神的话,他们知道如果李休的实力足够的话,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到祖神宫将其唤醒。   李休的修行进展很快,同辈当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是和他同样的境界,而这些人基本都是自幼开始修行,而他则是在数年之前方才开始,如今只不过才过去了五六年而已,修为就已经从一个普通人一跃成为了四境修士。   这样的修行速度很快,已经快的不能在快了,甚至不化骨已经融合到了全身上下,他现在不单单只有胸口的骨头是不化骨,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同化成了不化骨。   以他现在的肉身,即便是五境宗师想要将其斩杀都很困难。   身负三劫之体,掌控诸天册,身居不化骨,觉醒了命魂之力,足以将黄泉和九幽焚之一空的火焰,还有那无比纯粹的剑意,可以说他现在的实力乃是五境以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但毕竟不是五境宗师,在现如今所面临的情况下无法发挥太大的作用。   而他如果想要成为五境宗师,按照现在的修行速度,起码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而且由于他在三境之时压制自己的境界太狠,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延长一些。   离开了祖神宫,李休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荒州的地界,并没有在接壤的小镇子停留,他只是伸手揪下了镇子中央的一片叶子,然后一路行走到了巴山城。   来往总要经过巴山城,即便是时间很紧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功夫。   他来到了那家老酒馆,小姑娘又变大了一些,见到他后已经不在如同从前那般娇羞,却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拿上了店里最后的酒。   老酒馆的酒只有一种,这一种便是最好的酒。   棋魔已经来过一次,此番再度过来这里心中也是多了一些怀念,他喝了一口酒,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这酒不好喝,而是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人老了总会忍不住念旧的想法。   看来是真的老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那稀疏的头发,棋魔再度笑了起来。   陈知墨和青鸾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可是很了解李休的,既然进城之后非要来这里坐一坐,那么这里要么是有好酒,要么是有回味。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二者尽皆有之。   能够在回味从前的时候喝上一口美酒,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因为它会让回味更浓,让美酒更香。   所以陈知墨也喝了一口,让后眼前一亮,这酒固然比不上绣春风,但是和红烧刀比较起来也是各有千秋,值得品味。   青鸾不常喝酒,因为她觉得酒的味道很浓,尤其是尝过了红烧刀之后就更是如此,但看到陈知墨一副眼前一亮的模样后,她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小口,然后喝了第二口,渐渐地喝光了自己的一壶。   老酒馆的酒味道并不浓烈呛鼻,它带着特殊的醇厚和柔和,在你喝下肚子之后能够带来很香醇的回味。   身侧的酒桌上有人议论着天上仙的事情,各自在说着各自的见解和对付的办法,但是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太有效的提议,说了半天到最后都会沦为情绪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然后来上一段慷慨激昂的掏心窝子话。   热血倒是足够有了,实际上却没什么效果。   激昂之后的酒客们也就坐了下来,先是对着四周的酒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坐在位子上大口的喝着酒。   显然是在发愁。   不单单是他自己,其余桌子上的酒客们都是如此。   李休等人虽然走得并不快,但是诸葛十三却已经先行回到了倾天策,倾天策掌教也已经出关了,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将李休的话原封不动的放到了茶前录上,并且为了表达重视,还特意加上了他倾天策掌教的落款和题字。   茶前录本就是能够在一日之间席卷整座荒州的消息最灵通之处,倾天策之所以能够傲然而立与五大派之间,不插手任何纷争,不争抢任何资源也能够生活的无比滋润,让人不敢招惹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和这个有关系。   他们的信息传播速度太快,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将任何一件事在短短数日之内让整座大陆都知晓。   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每个人都有所顾忌。   原本的荒州之上还存在着许多的纷争,在五大派的影响下大的格局方向不变,但是下面总有着摩擦出现,一流势力之间的争斗,二流势力,甚至三流势力的斗争等等,几乎每一天都有数百个三流势力覆灭,数百个三流势力崛起。   广袤无垠的荒州之上,被称为武学圣地并不是没有道理。   万族林立,千百宗门在这里就像是花朵一般争相绽放。   但在天上仙的消息出现在茶前录上之后,纷乱的荒州开始平静了下来,许多人都在思考着上面信息的真伪,然后去向虚境和怀玉关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为此有许多从虚境当中走出来的游野或是五境修士都被身边的人询问,但谁都没有说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因为在他们选择了不去怀玉关退出虚境回到人间的时候,就会被虚境之内的五境文圣用三缄其口封住了这件事,只要是和天上或者和怀玉关有关的事情全都无法说出口。   这就是文圣的强大实力,也是之所以说行走文圣道路的五境要比其他的五境宗师要高出半个境界的原因。   其实怀玉关上的修士们之所以能够守住仙人这么多年,除了自身的实力绝强之外,和人族修士的多样化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体修,武修,神修,魂修,文圣。   五大体系在怀玉关上就宛若是交相辉映的星辰明月一般,阻拦着仙人侵略而来的步伐。   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所吸引,表面的争斗似乎已经消失了,但是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就只有自己方才知晓。   巴山城还是那座熟悉的老城,李休坐在老酒馆上一言不发的喝着酒,听着耳畔那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   抬头看着天上,有一滴雨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桌面上。   雨水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他放下了酒壶,偏头看着巷间的老墙墙角。   在那里,一株青草破开泥土钻了出来。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棵紊乱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雨水顺着青砖流淌,他抬手碰触着身侧的砖墙,有些湿润,指尖微凉。 第793章 星辰和月亮之后   春天到了。   老酒馆的人全都抬头看着天上,这场雨刚开始落下,并不巨大,落在身上似有似无,但酒家还是撑起了那个帆布棚子,将老酒馆门外的几张桌子遮了起来。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意味着已经到了新的一年,只是很可惜,新的一年会有一个全新的面貌,但却不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新年是旧年的延续,去年的麻烦对于今年的你来说依旧是一场麻烦。   随着这场雨的落下,老酒馆内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自饮自酌的闻着落雨之时空气当中的独特味道,巴山城是一座小城,以前人烟稀少,前些日子随着刘先生的离去巴山城这个地理位置偏向绿海和荒州边界的小城来往之间就多了许多修士,还有一些大势力也都会来到城中插上一脚,毕竟每天每月荒州冒险者从绿海当中所带回来的资源数不胜数,随着时间的发展,巴山城一定会成为一个交易重城。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小巷深处也能看到一些熟悉环境的人来回走行,与从前的巴山城相比起来多了一些热闹的生气,但是少了那份独特和安静。   “公子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   似乎是感觉到了李休身上的意思落寞,老酒馆里的那个姑娘在路过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休说道:“以前有一位前辈生活在这里,后来他走了,我想回来看看以前的样子,却发现如今的巴山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巴山城。”   少女歪头看着他,疑问道:“那公子觉得现在的巴山城变的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凡事都不只有一个结果,好坏也总是相对的。”   对于老酒馆和巴山城内其他店家来说这样的变化自然是好事,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益,能够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只是对于李休这样时常念旧的人来说,这样的改变是一件坏事。   少女似懂非懂的继续忙碌了起来,李休喝光了身前的两壶酒,留下了两片金叶子起身离开了老酒馆。   外面还在下着雨,点点滴滴的打在身上,李休并没有撑伞,就这么缓缓地走着,抬起一只手抚摸着一侧的青砖墙壁,指尖被雨水和泥土染湿,深巷依旧很静,除了遇到的人较之以往要更多一些。   棋魔等人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行走,陈知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片巨大的绿色叶子,自己和青鸾一人一片遮在头顶,小雨打在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音。   熊胖儿回头看着二人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女。   刘先生之前居住的院子距离老酒馆并不远,门口依旧是很熟悉的两棵树,院内摆放着许多的盆栽,生长的很是不错,而且并不杂乱,就像是被人修剪过一样。   李休站在门前看着,嘴角扬起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在院内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都是相熟的人。   推门走了进去,也就在他推开院门的同时,屋内的门也被人推了开来,李休侧目看了看去。   是叶修。   还有邱小离,计之华,楚阳,花雨瑶,春秋雪。   小玉山苏子瑜,小棋圣方良。   共八人。   “你们看,我早就说过,他要是来荒州一定会来这里看上一眼,在这里等着准没错。”   苏子瑜用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有些得意。   几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八人当中除了邱小离和苏子瑜之外,其余几人都是言语不多的类型,叶修倒还好些,剩下的五个人话才是真的少。   李休走到了院子中央,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模样,轻声道:“打扫的还算不错。”   叶修微笑道:“这是我师父的家,怎么听起来反倒是更像你师父一样?”   李休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屋内,身后的陈知墨和青鸾还有棋魔三人都走了进来。   苏子瑜等人看了青鸾一眼,知晓这是当初在倒悬天内的那个仙人后裔,以前倒是不觉得什么,如今出现了那档子事,在看起来就有些变了味道。   不过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心中也知晓青鸾和天上那并不是一类人。   几人的心情显然都不错,苏子瑜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   李休觉得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于是便问了一句。   苏子瑜说道:“最迟两年时间天上仙便会降临人间,而我是游野修士,他们还不是。”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楚阳方良等人。   在那场战斗中只有游野和五境修士方才能够有所作用,这一次其余人将目光看向了他,眉头都是皱了起来。   小玉山最讲道理,也最讲规矩,只是这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别扭。   众人已经在这巴山城当中待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如今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自然要准备下一件要做的事情。   而下一件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吃火锅。   对于火锅这源于听雪楼的食物,在场众人都是吃到过,就连邱小离也在叶修的带领下吃过几次,味道很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吃火锅之时所独特的氛围,也是最适合谈论事情的氛围。   聚散总要吃火锅,在李休和李一南梁小刀等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这句话已经渐渐在大部分天之骄子当中流传了开来。   闲聊间,火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水还在煮着,并不曾沸腾,时间还有一些。   方良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了一侧坐下,偏头看着李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其他人也是看着这一幕,心中好奇如今二人的棋力高低,以前自然是李休更强,但现在方良在不断进步,而李休则是被大唐的事情缠身,孰强孰弱很难从以前的胜负判断出来。   棋魔在看到方良之后脸上露出了怀念,他当年之所以会跟着李休就是因为和方良下了一盘棋,然后吃了一枚医天下。   这都是缘,如同无量寺所言,这本就是说不清楚却又切实存在的东西。   方良以前也有自己的规矩,比如只下两盘棋,只不过规矩是会变的,他和傅云霄下了很多次,和李休也下了几次,那个规矩也就随之消失了。   面对着他的邀请,李休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良眉头一皱,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其他人也是如此,按理来说李休应该不会拒绝和方良和下棋。   感受着众人的不解,李休开口道:“棋道这条路很高,你的对手也不只有我一个。”   话音落溪,他将目光放到了身侧的陈知墨身上。   方良也是跟着看了过去,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他并不认识眼前人,在荒州当中棋道修为高绝的也有一些,就如同之前的刘先生一样,最后仍旧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现在李休却让他和一个年轻人下棋。   其余人也是不解,只有花雨瑶和叶修面色平静。   李休说道:“他是陈知墨。”   众人恍然大悟。   方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站起身子正式的行了一礼,尊敬道:“请!”   他不曾见过陈知墨,但是却听说过陈知墨的名声,无论是在唐国还是荒州,书院首席陈知墨的名声都很大,他是神武魂三修,而且三修齐头并进都是四境,棋道修为高绝,李休行走天下从未输过一盘棋,但他却曾经说过,如果那一日先行的陈知墨,自己便会输。   这就意味着陈知墨是唯一能够在棋道上和他较量并且有五成几率能够获胜的人。   只有懂棋,并且和李休下过棋的人才会明白,那个人的棋有多强。   所以即便是小棋圣方良也忍不住露出了尊敬之色,诚心诚意的邀请着。   陈知墨回了一礼,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   二人猜先,陈知墨执白先行。   方良的面色无比凝重。   几人都是靠了过来,站在两侧看着这盘棋,二人落子的速度很快,就像是完全不需要思考一样,只是越往后就越慢了起来,这显得很奇怪,但偏偏就是如此。   四周静悄悄的,就只有热水沸腾所发出的声音。   方良的额前落下了一滴汗水滴落在棋盘上,手中拿着的那枚棋子许久不肯落下。   陈知墨目光平静的看着棋盘,眼中有些欣赏,平心而论,方良不愧是有着小棋圣的称呼,甚至这样的棋艺即便是真的被世人称之为棋圣也足够资格。   开始收官。   陈知墨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方良也是如此,但在收官阶段还是落了下风。   他放下了棋子,额头的汗水浓郁了一些,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那双眼却十分明亮,每个人都希望达到顶峰,但当你真正快要碰触到天穹的时候下意识还会缩回手掌,因为你害怕真正碰触之后的结果,你担心当自己真正达到绝顶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以前方良的面前只有李休,现在又多了一个陈知墨。   这样的感觉很不错。   “我输了。”   他放下棋子,起身说道。   陈知墨笑着道:“凭你的棋力,小棋圣的称呼当之无愧。”   方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呀!”   众人还在回味刚刚那盘对弈的时候,邱小离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邱小离朝着厨房的方向跑了过去,边跑便说道:“看的太入神,没注意水已经快要烧干了,我去取些过来。”   几人也是这才注意到,铜锅里的水已经快要烧干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盘棋竟是已经下了快要一天的时间。   火锅的味道很不错,众人谈论着关于茶前录上的事情。   苏子瑜说道:“小师叔回到小玉山后便将天上仙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便打算去通知其他势力,只是还没动身便收到了倾天策的消息,知晓他们已经将这件事发表到了茶前录上。”   “大唐的事情已经结束,接下来要面临的天上是所有人一同所需要面对的,所以我想你肯定会来荒州,从大唐到荒州要途经绿海,所以你一定会来巴山城去刘先生居住的地方看望一眼,所以我便来到了这里。”   李休点了点头,春天虽然到了,但是依旧有着一些冬末的寒冷,能够在这种时候吃上一顿火锅无疑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叶修和邱小离对视一眼,然后笑着道:“我倒是没有去想太多,也并不曾关注茶前录上的事情,只是想着过来祭拜一下师尊,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他们,询问之后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庆幸小刀不在这里。”   叶修哈哈一笑,夹了一片银耳放到了碗里。   如果梁小刀这时候在这里,一定会大骂他不重情义。   花雨瑶说道:“前些日子我和楚阳还有春秋雪三人聚在一起打算一同修行,而后便看到了茶前录上的事情,又询问了一番宗门前辈,便也来了这里等你。”   方良淡淡道:“我只是想下棋。”   每个人的理由都很充分,也都足够。   几人都已经说完,而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计之华的身上,眼中带着审视。   计之华见到这一幕,有些不太高兴:“你们都能猜出来李休要来这里,我又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几人仍旧看着他,目不转睛。   春秋雪的脸上甚至已经涌现了一抹讥讽,就凭你计之华的智商,能够想得到李休一定会来巴山城?   在场的都是老熟人了,就没必要这么久遮遮掩掩的,太没意思。   计之华的面色不停变换,旋即冷哼一声说道:“我本打算去小玉山寻苏子瑜问问关于此事的看法,后小玉山弟子告诉我苏子瑜去了巴山城等唐国世子,我便也跟着来了。”   几人闻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苏子瑜则是有些好奇:“关于此事的看法,你为何会来问我?”   计之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其实我本也不想去,是掌教师尊非要我去一趟小玉山。”   听到这话,苏子瑜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心中却是对三十六洞的掌教有些钦佩。   无论是当初的大魄力磨杀棋魔还是后来借着酒劲主动退出苍山负雪,哪一件事看起来都很蠢,但偏偏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又让计之华去小玉山寻他,分明是看穿了叶开从大唐回来一定会有着特殊的交代,无论是什么交代,最终都会落到苏子瑜的身上,现在让计之华去小玉山寻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计之华莫名其妙的再度进入了这个团体,再加上之前的两次,每次都好像是莫名其妙的加入了起来。   一顿火锅吃了很长的时间,也聊了很多的话,众人都见过许多次,彼此也是熟络,值得信任,在饭桌之上各抒己见,就连只对围棋和蛐蛐儿感兴趣的方良也难得的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你要多久才能入五境?”   这顿饭已经结束了,铜锅下面的火已经熄灭了,桌面上的食材也如同风卷残云般的消失了大半,众人散在院子里闲逛,做着自己的小事情,刘先生的院子本就不大,几人散开走走便已经站满了,虽说并没有聚在一起,但彼此说的话都能够听得很清楚。   陈知墨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躺下,随手揪下了一片叶子放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问道。   李休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三四年。”   其余人闻言都是停下了散步的动作,嘴角抽搐了一瞬,三四年入五境,他们现在只不过才是三境而已,这样的修行速度,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即便是苏子瑜都是摇头笑了笑,他入五境还需要差不多十年的时间,即便是陈知墨自己也需要五年以上方才可以。   五境不同于四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跨过的,即便是再如何优秀和了不起的天才,在跨出这一步的时候也需要特别多的积累。   三四年的时间很短,李休毕竟也才刚刚破境不久。   这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陈知墨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摇晃着脚,感慨道:“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想当年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教你修行。”   其他人都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目看了过来。   李休面色一黑,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陈知墨的性子本就跳脱,喜欢说一些玩笑话,这很正常。   毕竟那可是在钓鱼的时候将诸天册垫在石头下面,为了偷听李休说话自己躲在湖水当中憋了半晌的人。   感受到李休利剑一样的目光,陈知墨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躺在地上闭起了双眼,睡了起来。   其他人也是如此,该说的闲话都已经说完了,该了解的事情也都已经了解,今晚要睡一个好觉,然后明天起来全心全意的去做下一件事。   叶修和邱小离在屋内睡下,这位帝族公主在收获到完全属于自己感情之后显得异常珍惜,已经快要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让叶修在无奈的同时也幸福着。   青鸾走到了陈知墨的身侧坐下,双臂环抱着膝盖,低头看着那张脸。   这一幕让李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有些高兴。   陈知墨躺在地上睡着觉,被他摘下捏在指尖的那片叶子随着夜风微微晃荡,青鸾就这样低着头,青丝披下,脚腕上的铃铛在轻轻晃着,发出悦耳却很安静的声响。   在这夜色当中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让所有人的心都静了起来,各自随意找个地方睡下。   在场的众人虽然全部都是圣子圣女,但是却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习惯。   李休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两侧的花草间,白日里落下的小雨早已经停了,在院内留下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他将熊胖儿抱在怀里,抬头仰望着星空。   这世上最震撼人心的两件东西,其中之一便是头顶的星空。   那闪烁着的一颗颗星辰,从来没有人碰触过。   群星之上的世界,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李休想着这件事,站在星空之下有些出神。   一个人朝着他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身侧,与他一同抬头看着天上。   “我听说了唐国里发生的事情。”   花雨瑶轻声说道。   李休淡淡道:“你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人,所以有些话大可不必多说。”   花雨瑶便不再开口,静静站着。   二人当初初次见面是因为上清宫的两名弟子太过跋扈,目中无人,所以李休教训了那两名弟子,然后回到了书院,花雨瑶就站在梅岭里,想要上前与他说几句话。   但李休骑着马,就这么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甚至就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现在想想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院内很安静,计之华睡得很香,春秋雪在收拾碗筷,楚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爬上墙头坐着发呆,方良坐在桌前复盘着之前和陈知墨的那盘棋,苏子瑜提笔练字,他的书法已入化境,堪称书圣,他的字会被三七崖的大儒厚着脸皮求走。   一幅幅文字在星光的照耀下跳动着有些神圣的光芒。   李休忽然开口问道:“天上有什么?”   花雨瑶有些愕然,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李休抬头看着那片星空,目光亮的出奇。   天上仙是另一个世界,那么人间的天上又是什么?   在那片星空之上,那些闪烁着光芒的星辰和月亮,那上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如果是星辰之后,月亮之后的更高处呢?   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仙人之后还有没有更高?   六境飞升后又去了哪里?   他抬头看着满天星辰,无数的思绪涌上了心间,一点光芒忽然从天际之上吹落而下,照在了李休的身上。   花雨瑶的面色凝重,眼中有着震撼。   天上之上有什么?   她震撼与就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李休竟然能够引得大道震荡,降下接引星光,这道光亮会引他去何处?   墙上的楚阳转过了身,坐在棋盘前的方良抬起了头。   练字的苏子瑜侧过了脸。   已经睡着的陈知墨睁开了眼睛。   李休依旧抬着头,身体留在原地,神魂却已经不知飞向何处。 第794章 道袍男子,道之极境   自从前些日子王知唯拔出了那把剑,自身修为直入五境巅峰,天空中出现了数百座门户之后,关于天上的事情便传遍了整座大陆,所有人都知晓在人间之外有着另外一处地方,在怀玉关之上,被称之为天上,也就是仙人们所生活的地方。   如果严格来说的话,天上与人间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所以叫做天山而不是地下就是因为那些门户开启的地方是在空中。   很多人都会去想该如何应对天上仙的事情,却很少会有人去想人间的天上是什么模样?   这广阔无垠的人间地面尚且没有尽数看得清,那抬头仰望更高处的星空呢?   在那无数繁星遍布之间,又会存在着什么样的世界?   这就是李休刚刚在思考的事情,直到那束光亮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的神魂从身体剥离随着那束光飞向了更高处。   脚下的人间变的越来越小,巴山城的踪影也是彻底消失不见,最终整个人间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小光点,他这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悬浮着无数颗如同人间一般的小光点。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他心中清楚,这些漂浮着的光点,散发着柔和光亮的便是身处人间只是仰望苍穹所映入眼帘的浩瀚星辰。   四周悬浮的光点有无数颗,上面会不会也是一方世界?   李休站在虚无之间,抬手想要碰触一枚光点,指尖轻轻碰触,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抽动起来,下一瞬他的身子便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当中,这里如同人间一般有着土地存在,但却没有任何的花草生长,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的黑褐色土地,就连抬头看着苍穹之上都是遍布漆黑,厚重的云层之上闪烁着猛烈的雷暴,整个世界当中除了一片焦土之外再无任何生物存在。   他站在此地沉默了一瞬,然后再度回到了之前的虚无空间,随手指向了另外一个光点。   然后出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没有陆地,尽是海洋,比极冰还要刺骨的海水疯狂翻涌着,都不需要触碰,只要看上一眼便知晓这随便一个浪花拍下,三境以下修士都会死于非命。   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存在。   这里同样没有任何生命存在。   宇宙中的光点有很多,李休不停地进入,离开,如此持续了数百次后方才停止下来,没有任何意外,这数百次的探索就连一个存活着生命的世界都不曾发现。   他开始环视四周,感受着四周的无数光亮,这应该就是人间之上的天上,那么更高处会有什么?   他抬起头,将目光放到了更高的方向,身周的空间再度扭曲了起来,成为了线条状,最后开始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还在身侧的无数光点此刻已经到了脚下,甚至光亮已经十分微弱,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清楚,甚至还不如一粒沙尘。   他来到了最高处,或者还不是最高处,身周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黑暗,这是最极致的虚无,抬头看去仍是如此,他低下了头,有些恍惚。   这就是人间之上的天上?   一片虚无,什么都不存在,没有人类,没有妖族,没有生命,也没有光亮。   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空间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任何地方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何况还是如此神秘之处。   黑暗中没有太阳,此刻却有着一束光照在了他的身上,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光亮,第一感觉有些刺眼,李休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睛,片刻后方才适应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   此刻正在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李休的心有些震撼,尤其是他能够感到和自己的神游天外不同,眼前的男人似乎是真的存在于此处。   短暂的震撼过后,他对着眼前男子行了一礼,说道:“晚辈李休,因缘际会来到此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那道袍男子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打量着他,眼中的审视渐渐消散了一些。   他说道:“这是我带你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李休闻言后更加震撼,抬头看了过去,他发现这个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不知前辈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道袍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地伸出了手,他的手掌掌心朝上,就这么平整的放在那里。   李休忽然感觉自己的指尖一阵震颤,旋即便看到自己手上的那朵小花脱手而出飞了出去,落在了那人的掌心中轻轻旋转着,带着愉悦。   他的目光微凝,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同时也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名道袍男子。   那是当初进入老弄堂的时候,他的眼前见过了许多的场面,有金袍男子负手而立,肩上趴着一条真龙。   有一位白衣人屹立峰顶山巅,一根笛子横在嘴角,悠扬笛声磨灭仙人无数。   天地之间飘零的没话中生出了一张数万里的太极图,扩散成八卦囊括周天,一个道袍少年步步生莲,有三千八卦,手掌阴阳鱼,道袍飞扬。   数百座天门之后涌现着无数的仙人前仆后继,就在天地陷入黑暗的时候,一声叹息响彻了整个人间。   黑暗中生出了一朵花,亮起了一道剑光,出现了一个人。   然后无数天门破碎,仙人大军被镇压退去。   这是老弄堂里的画面,李休记得很清楚,在画面消失的瞬间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模样。   正是眼前之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数百万年前掌控着这朵花的人。   “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李休看着眼前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的确已经死了。”   道袍男子并未感到冒犯,而是很直言不讳的说道。   似乎是看出了李休心中的疑惑,他继续说道:“你所看到的我只是数百万年前的我留下的一道影子,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与你说过话之后这道影子也会随之消散。”   仿佛是怕李休难以理解,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二人的身下出现了一条长河,长河中流动的并不是水,而是时间,目光放到这条河上能够看到眼前道袍男子所站立的地方乃是河水上游,而李休所站立的地方乃是河水下游,二人虽然是面对着面,但所隔着的却是数百万年的时间。   李休看着眼前这无比壮丽的一幕,无言许久后方才开口问道:“前辈将我带来此地,所谓何事?”   道袍男子笑了笑,说道:“来这里解答你的问题。”   李休皱眉道:“我的问题?”   道袍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人间之上是什么?”   道袍男子想了想,回答道:“人间就是人间,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它都存在与这广阔的人间之内。”   “也就是说人间之上并不是另外一个世界?”   道袍男子回答道:“另外一个世界便是另外一个世界,与人间没有关系,人间之上依旧是人间,你的目光所及之处,你所能够行走到的地方,都是如此。”   “那仙人所在的地方是何地?”   “那是另外一方世界,如果将二者作为比较,用比较简单的话来形容你可以理解为两个不同的大陆,两个不同的国家,仙人并不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他们也只是一种生灵而已。”   李休接着问道:“那人间的六境飞升之后,去了何处?”   在人间总是流传着一种说法,在修为达到六境飞升之后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等级更高的世界,里面的修士也要更加强大。   他想要知道这种说法的真实性。   道袍男子解释道:“修为并不是无穷尽的,修行也是一件有尽头的事情,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六境之后飞升去了另外一个更高等级的世界,在那里六境强者只是起点,那等他们在那个世界修行到巅峰之后呢?还会不会去到另外一个更高等级的世界?”   “如此往复下去,何时会有尽头?一直的修行又有何种意义?”   “修行是有尽头的,因为大道是有极限的,随着修为的愈发身后,你就会变的越来越接近大道,直到二者之间的距离微乎其微,那时便是修行的尽头,道生一,一生万物,我们所有的修行都囊括在道之内,都在道的衍化之中,所以我们是无法超越道的,就像是你如果不借助镜子,便无法用眼睛看到自己的眼睛一般。”   “道是容器,它提供给了我们修行的空间,这个空间可以膨胀,但却会饱和,天地万物或许能够超脱很多东西,却始终都在道之内,所谓的修行,到最后所窥探的也就是道的极限在何处。”   那朵花仍旧在他的手中旋转着,欢愉中带着伤感。   他将修行的终点告知了李休,李休低头思考着,修行是有终点的,这个答案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道袍男子也并没有打扰,时间长河在二人的脚下流动着,李休在河流之上缓缓地移动着,道袍男子却始终站在那里不曾移动分毫。   一个已经逝去,一个依旧存在。   “前辈当年的实力达到了什么境界?”   道袍男子沉默了会儿,说道:“道之极。”   李休问道:“那您为何会死去?”   修为已经达到了道之极境的高绝存在,为何会死去?   道袍男子微笑道:“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当你达到了道之极境后便会想要去看向更高。”   李休不解道:“前辈不是说过修行有终点,道之极境便是最高?”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那一年我想试着能不能破了道,后来发现道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是一种规则和约束,看不见也摸不着,这世界万物都在道之内,我无法破道,便踩踏着时间长河去了最开始的地方,那里和此处一样,一片虚无,无比安静,我想要做些什么,于是便再次尝试着破境。”   “在破境的瞬间我感知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我想要突破道之极就会毁灭道,大道之下所有生灵都会灭绝,而后我会代替成为新的道,然后从长河源头开始重新孕育生命。”   他看着李休,眼中带着憧憬和怀念,最后无奈的笑了笑:“在最后我放弃了这么做,所以大道还存在那里,而我却已经死了。”   李休没有说话,或者说眼下的他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了,如果他没有来到这里,如果他没有与道袍男子交谈,那么这个秘密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自己曾经在生死的边缘行走了一遭。   他看着道袍男子,目光有些复杂,不知是尊敬还是其他。   道袍男子笑着说道:“这不算什么,当你走到这一步后就会发现,是否踏出那一步对于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道就是道,它存在那里自有其意义,道孕育了无数年的生灵,一切的规则都已经成熟,我们不应该也没资格去走出那一步。”   他抬头看着天上,依旧是一片虚无景象:“现在回想从前,种种是非因果,不过只是寻常一梦罢了。”   李休问道:“如果以后有人也达到了道之极境,但却并没有停手,而是要在创造一条新道,又该如何?”   道袍男子喃喃道:“这个世上又哪里有新道呢?道就是道,即便是被打破重建他还是之前一样的规则,所以我才在最后关头选择了罢手,如果真的有人那么做的话他所谓的并不是整个人间,而一定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为了自己私欲的人一定无法修行到道之极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将你唤了过来。”   “我?”   “没错,如果你以后有机会成为道之极境的话,或许就能够更好的守护这方天地。”   道之极境。   李休沉默着,在心中念叨着这四个字。   “如今的人间和天上仙之间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事问了出来。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如今的人间虽然还不曾做好准备,但你可不要小觑了人间的力量啊!”   李休抬头看着他,想要得到一些指点。   道袍男子却并没有多说,只是道:“面对着危险而又未知的未来,我也很想知道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不算是答案。   所以李休仍旧在看着他。   道袍男子说道:“我是我,而你是你,我不能给你什么好的建议,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如今的人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所以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不妨大胆一些,这天塌下来,有人皇他们顶着。”   这场谈话已经快要结束了,或者说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   人间的六境强者飞升之后会去往什么地方,道袍男子仍旧没有明说。   李休也就不打算继续询问。   二人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四周依旧是一片虚无,道袍男子的身上开始溢出了星光,整个人逐渐消散,像是随风而起的轻沙。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逝去,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这朵花的事情。”   李休摇了摇头:“以后总会知道。”   道袍男子点了点头:“这倒是。”   他低头看着身下,目光透过了无数光点落在了独属于人间的那颗之上,笑了笑,说道:“还真好看。”   星光洒满全身,身体点点散去。   李休的眼前恢复了黑暗,所有的光亮都随着道袍男子的逝去而消失,那朵小花重新回到了他的指上,有些颤抖,就像是在哭泣。   四周的空间再度扭曲起来,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在飞速的倒退着,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巴山城,刘先生的小院子里,花雨瑶依旧站在他的身侧。   陈知墨正起身朝他走来。   院墙上的楚阳刚刚跃下,练字的苏子瑜方才放下了笔。   方良的手里还在拿着那枚棋子。   原来一切就只过去了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而自己却仿佛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每去到一个新光点探索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他本以为自己在院子里的肉身甚至会蒙上一层尘土,想不到就只是短短的时间。   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没有了光点,也没有了虚无,同样没有了那个道袍男子,唯有自己手指上还在微微颤抖的那朵小花在提醒着他,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道之极境,道袍男子。   现在想想,如果当初道袍男子在破境之后先将天上仙覆灭,然后再去追寻大道,如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了。   “你去了哪里?”   看到他恢复了清醒,花雨瑶开口问道。   其余几人也是看了过来,即便是对于人间事并不关心的青鸾也是抬起了头。   李休说道:“我去了天上,人间的天上。”   方良闻言后放下了手中的棋,侧目看了过来。   花雨瑶继续问道:“那是哪里?”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还是人间。”   他看着几人,认真道:“这世上所有的所有,都在人间里。”   陈知墨摸着自己的下巴,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但仔细琢磨竟然还有些道理,于是便笑了起来,很有意思。   苏子瑜提笔继续写着自己的字,人间也好,天上也罢,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守着自己的规矩,小玉山的规矩。   春秋雪从身后走了过来,问道:“顿悟引出接引星光是很难得的事情,你有没有借着这个机会提升境界?”   李休身上的气息还是一如既往,固然强大,但却没有提升。   他抬头看着天上星辰,轻声道:“我没有提升境界,但是却提升了比境界更加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明言,因为这种事情并不能说的足够清楚。   几人能够感受到他现在的复杂情绪,于是也就没有多问,花雨瑶和春秋雪回到了屋内。   楚阳躺在墙上看着天上,方良自顾自的下着棋。   陈知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青鸾仍旧坐在旁边,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躺回去。   青鸾看到了他的目光,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很是好看。   陈知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然后躺回了原来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青鸾依旧低头看着他,双臂环抱着膝盖,双眼弯成了月牙。   这一夜过得很安静,翌日的太阳升起给人一种较之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自从昨日的春雨过后,从今天开始就意味着正式的告别了冬季,踏足了春日,雨后的空气随着清晨的晨露升起,被吸入鼻中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院子里的盆栽生长的更加茂盛,墙角的野草在不停的钻出。   昨天吃剩的火锅今天自然不能再吃,但昨天没做完的事情今天可以再做。   众人坐在餐桌上闲聊着,苏子瑜更是出口成章,就昨晚的星光和春雨随口便吟了两手能够传世的诗词,陈知墨自然不甘落后,开口同样是两篇毫不逊色的作品,方良在不远处盯着棋盘。   楚阳双手环抱置若罔闻。   计之华低头盯着面前的碗筷,这种时候他绝对不会开口。   苏子瑜和陈知墨口若悬河的交谈着文学上的事情,二人的见识和才学即便是放到三七崖都是顶尖的存在,甚至会被邀请行走文圣道路也说不定。   片刻之后,叶修和邱小离二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几个大餐盒,里面装满了包子和馒头还有淡粥咸菜什么的。   没人规定早餐一定不能大鱼大肉,但众人还是喜欢吃一些淡粥咸菜,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而且淡粥咸菜和馒头吃起来真的独有味道。   饭桌上,方良对着李休问道:“你来荒州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能不能说一说?”   其他人也是在看着他,昨夜并未谈及此事,但今天到了应该谈及的时候了。   李休喝了一口粥,从陈知墨那里抢来了一个馒头,淡淡道:“我想请天下人聚一聚。” 第795章 有两件事   所谓天下指的自然是整座大陆上的所有人,但几人知晓,李休此刻口中的天下则是单指荒州。   荒州之上有很多势力,数都数不过来,自然不需要所有人全都到场,只要所有的二流势力以上尽皆到场即可,甚至二流势力都是可有可无,只要拥有五境宗师坐镇的一流势力以及五大派的人抵达,便足够。   他们所商量出来的对策便是整个荒州的对策,那些二流势力或者三流势力都只不过是这些顶级势力之下的附庸而已。   只不过想要让荒州之上所有的一流势力全都到场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经过数年的变化,如今荒州之上的一流势力共有二百余个,每一个一流势力当中最少都有一位五境宗师,类似于上清宫这样的顶尖存在更是有着数位五境。   即便是每个势力只来一位宗师,这场盛会最少也会有二百四十位以上的五境露面,如果真的聚集到了一起,这将是近年来荒州之上所有五境宗师聚集的最齐全的一次,即便是上次的苍山负雪和围剿棋魔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想要将这些势力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单凭你现在的威望,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   叶修将小咸菜伴到粥里,开口说道。   的确,凭借李休如今的威望最多只能聚集起三分之一的一流势力,这还是因为花雨瑶叶修楚阳等人各自通过自己的宗派影响其他友好势力的结果。   想要让所有的顶尖势力齐聚一堂,现在的李休还没有这个能力。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需要请人帮我达成这一点。”   他想要找人帮忙。   花雨瑶问道:“你想请谁?”   李休不急不缓的将最后的一块馒头咽了下去,喝光了碗里的粥,说道:“无量寺。”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片刻后都是点了点头,的确,如果要号召所有的顶尖势力齐聚一堂的话,无量寺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倾天策这些年不理事,威望虽然仍旧很高,却总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不能让所有势力信服。   万香城经过上次的事情和这一次插手大唐的阴谋败露之后,威望已经一落千丈,他麾下的势力现在都在担心事后会不会引起大唐的报复,最重要的是前不久万香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威望变得更低。   典狱司受天道禁锢无法脱身,三七崖太过傲气。   无量寺便是最好的选择,这群和尚行走天下救死扶伤,无论是在荒州还是天下都有着莫大的威望。   传说中大唐的白马寺便是无量寺的一个分支。   如果圆寂大师能够亲自出面邀请荒州顶尖势力前往齐聚一堂的话,天下人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叶修说道:“圆寂大师悲天悯人,整座无量寺也是慈悲心肠,断然不会对此置若罔闻,当初为了镇压六境妖尸,就连佛塔都能够毫不犹豫的借给无是非,这一次的只要我们说明了来意,圆寂大师一定会帮忙。”   陈知墨也是点了点头:“何况不戒也会站在你这头。”   不戒是佛子,他的话在无量寺内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大一些。   提到不戒,李休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地笑了笑,那个小和尚的确是非常好的人。   吃过早饭之后众人便走出了刘先生的院子,离开了巴山城,临走之前请棋魔在院子四周重新布置了一个阵法,阻拦着外来之人,巴山城靠近绿海,以前因为刘先生的存在所以被荒州修士刻意避开,现如今刘先生已经逝去,作为接壤绿海最近的巴山城,它所拥有的战略地位足以引来无数的冒险者来此。   要不了数年时间,小小的巴山城就会扩建成更大的模样。   人潮拥挤之下刘先生原本所居住的地方很可能会受到破坏。   从巴山城去往无量寺的方向去会途经上清宫和玲儿山等势力,原本应该要去顺路拜访,但现在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足够他们挥霍,唐皇临走前借助人皇法旨封住了阴曹修士百日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这样的时间并不充足。   方良拿出了自己的云舟,几人坐了上去朝着无量寺前行,沿途并不耽搁。   方良生平有三好。   爱棋,爱茶,爱蛐蛐儿。   只是他虽然爱茶,但却很少喝茶,所以大多数时候旁人见他之后只能想起两个爱好,棋和蛐蛐儿。   直到李休几人看到他捧着一杯茶站在云舟前头的时候方才猛然想起,原来眼前人有三好,而不是两好。   “在唐国江南一座城,名叫安荆城,在城内有一间茶楼,里面有一种茶,名为忘忧,这茶很讲究,雨前苦涩,雨时甘甜,雨后无味。”   云舟穿行在云海之间,朝着无量寺的方向行进,李休走到了方良的身侧,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茶杯,轻声说道。   方良闻言转身看着他,挑了挑眉道:“还有这种茶?”   李休点点头:“有,而且还是很不错的茶。”   方良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面色有些无奈,他被李休说的心痒痒,偏偏现在又不能去一喝究竟。   李休目光直视着前方,说道:“恰好,这天就要下雨了。”   方良听出了这话里的其他意思,于是偏头看向了他。   李休从小花中取出了一包茶,说道:“恰好,我这里就有忘忧茶。”   方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伸手将茶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口袋,低头轻轻地闻着:“这茶的味道,很平常。”   陈知墨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抬手随意的将忘忧茶从他手上拿走,说道:“我赞同你的说法,这茶闻起来很普通,但喝起来确很不错,尤其是现在快要下雨了。”   苏子瑜被三人说的有些好奇,便放下笔随手拎起一个空茶壶走了过来,说道:“既如此,不如现在泡上一壶,如何?”   身后的叶修邱小离等人也是注意到了几人的交谈,心生好奇之下便也走了过来。   方良抬手结果苏子瑜递过来的空茶壶,然后从茶包里取出了一些茶叶放了进去,抬手从云海中抓住了一些水放了进去,壶底出现了火焰。   四周的雨云已经开始聚集了起来,变得漆黑,雷电在其中攀爬闪烁,云舟继续上升,脱离了雨云来到了更高处。   雨水只会往下落,并不会朝着更高处扬起,所以不用担心会淋到他们的身上,但只要下了雨,这忘忧茶的特性就能够体现出来。   李休,陈知墨,叶修,苏子瑜,邱小离,花雨瑶,方良,楚阳,春秋雪,计之华,棋魔,熊胖儿,青鸾,一共十三人,众人围着茶壶席地而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个茶杯,静候着茶水沸腾。   脚下响起了惊雷声,快要下雨了。   茶水也已经沸腾,方良起身为所有人倒了一杯,接着再为自己斟满,然后喝了一口。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正如李休所言,这味道很苦,但却不是纯粹的苦,而是一种很特殊的苦味,但从这个味道上来说这茶也算的上是一种好茶。   他是爱茶之人,自然能够分清其中的好坏优劣。   但在场的爱茶之人可没有几个,喝下一口之后都是苦着脸,计之华更是苦的直咧嘴,觉得刚刚李休几人一定是合起伙来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骗他们喝下这苦苦的茶。   李休却是面带笑容,细细品味着,忘忧茶的特性就是如此,先苦后甜,再到最后的索然无味,其所经历就像是人生,当你一路摸爬滚打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再去回首之前的甘苦,便觉得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云舟还在继续超前行走,下方的雷云当中再度响起了一声惊雷,李休拿起茶壶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说道:“已经下雨了,你们可以再喝一杯试一试。”   几人闻言却并没有动作,显然刚刚的苦涩味道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陈知墨早就喝过这种茶,感知到下方的确开始下雨之后便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味起来。   “好茶!”   他喝了一口,有些痛快。   明明是茶,他却喝出了烈酒的感觉。   苏子瑜和方良还有叶修等人相继喝了一杯,旋即都是眼前一亮。   方良端起茶杯放到眼前看了看,惊讶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特殊的茶,让人耳目一新。”   看到他的反应之后,楚阳等人也是不在犹豫,重新倒了一杯喝了起来,果然,现在的茶味道竟然是甜的,而且带着不同寻常的甜,喝上一口之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脱胎行走与自然之间,感受着天地万物花草树木融合在一起的独特甜味。   这场雨下了很长时间,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方才停下,茶水已经重新煮了一壶,当这场雨结束之后众人重新倒了一杯,这次的味道果然如同李休说的那般,没有任何味道。   就像是水,却又有所不同。   方良放下茶杯,将剩下的半包茶叶揣进了怀里,说道:“的确是好茶。”   众人点着头,很是赞同这句话,云舟还在往前行走,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坐在地上,安静的喝着这已经没有了任何味道的茶水。   他们能够隐隐感觉到李休为何会在这时候将忘忧茶拿出来,这种感觉很不错。   云舟的速度很快,从巴山城到无量寺总共用了二十日左右的时间。   云舟从空中落下,被方良收入怀中,众人落在了无量寺前百里之外,徒步朝山上走去。   收起云舟徒步而行,这是尊重,也是态度。   即便是同为五大派的其他宗门相互拜访,也鲜少会发生直接将云舟降落在山门之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停在百里之外徒步行走,表示尊重。   百里距离不远不近,几人落地行走片刻之后,迎面便看见了两个和尚站在路上看着他们,像是早就等候在此。   李休朝前迎了过去,这二人他都认识,正是不戒和不二。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李休的不戒小和尚依旧很是惊喜,快步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十分开心的说道:“我在寺里听说了大唐的事情,要不是渡海师叔拦着,我早就跑过去寻你了。”   李休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要是来了,渡元大师说不得就得再罚你敲一个月的木鱼。”   渡元修行怒目金刚,可不像渡海大师那么容易说话,就连一向备受宠爱的不戒都是有些害怕渡元大师,闻言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   李休上前对着不二和尚行了一礼,说道:“冒昧前来打扰贵寺,还请见谅。”   不二和尚还了一礼,微笑道:“殿下言重了,此番仙门大开,天地动荡,殿下尽心竭力为人间谋划生路,无量寺只有支持的道理,哪里又会觉得叨扰呢?”   二人的确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等候了三个时辰。   对于无量寺知晓他会来的事情李休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这世上鲜少有事情能够逃得出圆寂大师的慧眼。   “不知住持大师如何打算?”   李休随着不二和尚朝着寺内行走,边走边问道。   不二和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住持方丈自会有他的打算,殿下心中若有疑惑,见面再说也不迟。”   李休点了点头,也就不在多问。   倒是不戒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和他说,却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跟在身后垂头丧气的,憋的有些难受。   这小和尚很有意思,尤其是胖乎乎的看起来憨厚纯良,有些可爱。   青鸾也学着李休的模样想要将手放到他的头上,却被不戒不动声色的朝一侧躲了一步,手掌落在了肩膀上。   青鸾有些惊讶,旋即更加好奇的打量着他,问道:“你这小胖子,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不戒有些无奈,说道:“这位姑娘说话还真是直接,旁人都说我是有福相,只有你说我是小胖子。”   青鸾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觉得这小胖子说话还真有意思。   陈知墨拍了拍不戒的肩膀,小和尚抬头看着他,他认识陈知墨,知晓眼前这位和子非并称为大唐双龙的存在有多么了不起,神情不由得尊敬了许多。   陈知墨伸手指了指前方行走的李休,然后无声的说出了三个字。   徐盈秀。   小和尚看着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不应该说话,便也无声的问道:“怎么了?”   陈知墨无声道:“不能提。”   小和尚看懂了他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点了点头,他先前还打算找机会安慰一下,现在看来能不提还是不要提的好。   百里路程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众人并没有刻意的赶路,也没有行走的太慢,不急不缓的来到了无量寺。   寺门前仍旧有不少的香客在,有来此寻机缘的修士,也有来此求佛的普通人,门前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方丈在佛塔内等你。”   众人进了无量寺,不二和尚抬手指着佛塔的方向,对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旋即朝着佛塔走了过去。   当初为了封印六境妖尸,圆寂大师手持佛塔与无是非等人一同前往,本已经封印成功,可惜后来被天之痕所破坏。   走进了佛塔,这里空无一人,进入之后就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四周完全是一片金色,耀眼却并不刺眼,给人一种祥和且温暖的感觉。   带着慈悲。   圆寂大师就坐在金色光芒之内,抬头看着走进塔内的李休。   这是他们第二次单独见面。   “殿下可有什么想说的?”   圆寂大师看着,笑着问道。   李休环顾四周,在他的面前坐了下去,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上次见面的那个小院子。”   圆寂大师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四周的金光愈发温暖,他问道:“殿下可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吗?”   李休想了想,说道:“您上次说过,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最有机会的一次。”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想要如何做,那就去做,因为我们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无需瞻前顾后,无需去想太多。”   李休来到无量寺有两件要做的事情,第一自然是请圆寂大师将所有的顶级势力都召集起来,不需要去考虑召集之后需要做的事情,因为召集之后自然会有事情发生。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想要请教圆寂大师,在这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里,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片黑暗的方向,并没有清晰的路,没有人会给他一个目标,告诉他如此做到最后便能够获得胜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你只能摸索着前进。   这种感觉很无力,也只能时刻紧绷着神经,不敢放松。   这不像是你晚上要做一道青椒鱼土豆,只需要去准备青椒,鱼,土豆三样东西便可。   他不会给你具体的完成条件,他甚至没有一条合适的路,李休所能够做的就只是在仙人来临之前团结人间,避免被阴曹和仙人趁虚而入,但即便真的完成了这一切,日后在与天上决战的时候又能增添多少胜算?   这并不是稳胜的一条路,所以李休虽然走得很稳,但是步伐却并不是十分有力,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条路究竟是不是对的。   圆寂大师能够理解他的心理,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是上次一样的答案,命运是一条长河,比时间还要莫测,谁也没办法去判断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你要清楚,在成长的路上不只是我们在选择命运,命运也同样在选择我们。”   “如果你看不清前方的路,那就不妨继续走下去,很多时候那扇门就摆在不远处,始终在等着你的接近。”   他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温和与慈祥:“身上的责任太大,对于前方的未知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只需要尽力去做好自己的事情,未来便交给未来去处理。”   还是和钟九陵一样的答案。   李休没有说话,现在的他也的确没有其他选择,就只能尽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然后将其他的一切交给天意。   就像当初萧泊如在临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如果找不到为何修行,那就自己去创造出让自己修行下去的动力。   这条路走到最后并不知晓是否能够成功,那就尽可能的用力走下去。   二人坐在佛塔之间,都是没有说话,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无量寺内有很多机缘,比如刚进门一侧的莲池,比如地面上铺着的砖块,还有此刻身处其中的巨大佛塔。   佛塔内存放着历代无量寺先辈的佛骨舍利,可以说是凝聚了无数年来佛教最强盛也是佛光最纯粹的地方。   称之为无量寺内最珍贵的东西都毫不为过。   “我想请大师帮我一个忙。”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休开口说道。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我会帮你,不过想要让所有人都站在同一个阵营是很困难的事情,有两件事是你所必须要解决的。”   天上仙与人间碰触在一起,这是你死我亡的事情,按理来说在这种时刻天下人上下一心共同抗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许多说不明白的事情。   天下势力何其之多?一旦聚在一起,谁站在谁的头上?   谁甘心站在谁的下面?   我和三七崖交好,你万香城却要做老大,我能同意?   反之亦然,我唯万香城马首是瞻,你却要倾天策做老大?   总有着说不通的地方。   想要让下面的人达成一致,首先就需要最上面的人达成一致。   而在荒州,最上面只有五个宗派,五大派的无量寺,倾天策,三七崖,典狱司都与李休的关系不错,如果有问题的话,也就只会有一个万香城的问题,但现在圆寂大师却说有两个。   李休看着他,问道:“还请大师赐教,哪两件事?” 第五卷 人不归 第796章 珠子和丝线   两件事当然就是两件事,不是一件事也不是三件事。   面对着李休的疑惑,圆寂大师并没有卖关子,也没有说那些云里来雾里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是很直接的解释道:“荒州之上林立着许多势力,都是以五大派为首,这次的事情很大,无量寺,倾天策还有三七崖自然会站在你这头,但是典狱司和万香城这两个势力总是要解决的。”   李休眉头微皱,万香城很好理解,但典狱司执掌天下刑罚,最是看重规矩,在这种时候没道理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何况还有叶修这个可能是未来典狱司掌教继承人的人在。   圆寂大师看出了他的想法,微笑说道:“典狱司自然会同意站在你这头,但现如今典狱司却被天道囚禁,原本有部分门人还能够自由出入,但犹豫之前刘先生动用了赏罚之力,导致此刻所有门人弟子都被禁锢在了山门之内,无法离去,自然也就无法有消息传出。”   李休这才明白了圆寂大师的意思,眉头却皱的更深。   不能离去就意味着没有消息传出,没有消息传出那些跟随附属于典狱司的势力就会进退两难,如果不解决这一点的话,即便是无量寺同意召集所有的顶尖势力聚在一起商谈,到最后仍旧避免不了各做各的。   而叶修同样也是典狱司弟子,只是前段日子去帝族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所以逃过了一劫,否则的话说不定他此刻也会被困在扇门之内,无法离去。   圆寂大师盘坐在金光之内,佛塔当中没有任何的嘈杂声音,温和的光芒笼罩着二人的身体,有些暖和。   “典狱司代替天道执掌刑罚,行此道固然强势,但却是在与天争权,所以会受到刑罚禁锢,想要从禁锢当中走出脱离,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起码需要百年之后方才可以。”   圆寂大师开口解释着典狱司被禁锢山门的缘由。   百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如今的人间可并没有那么长久的时间去等候。   如果典狱司不能走出来,附庸于他的那些势力们便不会答应,这所谓的联盟和统一阵线自然也就成了空谈一场。   李休沉默了会儿,问道:“大师可知晓能够解除禁锢的方法?”   圆寂大师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天道的意志想要更改首先需要做的便是与天道产生联系,或许只有六境修士才能够做到这一点,老衲还差一些。”   李休再次沉默了起来。   这就像是一个走不出的死循环,没有任何办法,难不成要去问一问王不二?   求一求青山或是徐文赋,试一试有没有什么方法可行。   这种念头只是闪过了一瞬便尽数收敛,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放下,先不去想,去做另外能够做成的事情。   李休的声音再度响起,在佛塔之内传播开来,带着疲倦:“第二件事是什么?”   圆寂大师回答道:“第二件事自然便是万香城的事情,这些年来倾天策,三七崖,典狱司,无量寺都鲜少去插手荒州上的事情,造成了万香城一家独大的假象,跟随在他们下方的势力是最多五大派中最多的,也是最复杂的,想要将其说服很困难,尤其是经过了前不久的那件事后。”   不久之前的那件事?   李休看着圆寂大师,并不知晓他指的事情是什么。   看到李休疑惑的表情,圆寂大师也显得有些惊讶:“还以为殿下早便知晓,现在看来你对此事应该并不知情。”   李休请教道:“还请大师赐教。”   圆寂大师沉默了一瞬,然后解释道:“就在万香城插手唐国内乱一事之后,扶玉等人去了雪国,子非和陈落等人去了南雪原,除此之外大唐还有三个人去了万香城。”   去了万香城?   李休有些惊讶,这是真的有些惊讶,他早便计算过大唐之内的五境宗师,不说全部,此次战役几乎也是动用了九成,而且将战场分割成了四个地方。   雪国,南雪原,长安城,徐州城。   可以说大唐的五境强者已经分派到了极限,没有剩下几个闲着的人。   除了五散人依旧避世不出之外。   但五散人虽然都是五境宗师,实力也算不俗,但即便是五个人全都去了万香城恐怕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何况圆寂大师说的很清楚,大唐就只去了三个人。   什么实力的三个人就敢去万香城,并且听这话的意思好像还带去了不小的损伤。   想要做到这一点,三人的实力起码都是在苏声晚和陈落那个层次方才可以做到。   而据他所知,如今的唐国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拥有这样的实力。   圆寂大师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是闲人院。”   闲人院!   听到这个名字,李休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一点,脸上的惊讶和疑惑却已经消失了。   也不怪他没有想到这个势力,实在是这个势力太过于特殊,也太过于低调,低调到了已经让天下人都忘记了大唐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闲人院,那是萧泊如的势力。   萧泊如的根在朝歌城,闲人院也在朝歌城,算上萧泊如一共有四个人,只是其余三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过面了,即便是当初萧泊如被追杀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以为闲人院的人已经去了荒州或是东方,又或者是虚境。   李休也是如此人为,而且处于对萧泊如的信任也始终没有打探询问过。   想不到闲人院的人始终都在大唐,而且始终都在朝歌城不曾离开过,这个势力很特殊,就如同他们的名字一般,闲人院就真的只是几个闲散人而已。   他们很低调,过得和普通百姓一样低调,如果不是萧泊如是在太高调的话,这个势力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就会彻底被天下人遗忘。   一个只有四个人的势力本也就不值得人们铭记的太过深刻。   何况萧泊如走后,如今的闲人院已经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但就是这寻常的,丝毫都不引人注目的三个人却在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万香城,毁了半座山,杀了十个人。   十位宗师。   而后悄然离去,虽然都是受了重伤,却还是活着。   如今的万香城很震怒,即便是五大派之一也不会有太多的五境宗师存在,以前在圣宗被李休杀了一波,后来去唐国又被杀了一波,如今在自家山门又被杀了一波。   现在的万香城所剩余的五境宗师不会超过十五位。   这还是算上散布在整座荒州各个地方执行任务的长老。   如此恩怨可以称得上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即便是此次天人之间的事情十分重要,万香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说也难以预料。   这就是圆寂大师要说的两件事,的确都是很难处理的两件事。   “第一件很难,我现在还想不到什么办法。”   李休的面色泛着苦意和无奈,天道设下禁锢,只有六境强者才能够将其解除,他并没有能力作什么。   圆寂听出了这话中的另外一个意思,第一件事很难做,但第二件事却并不难。   他是出家人,也是无量寺的住持,无数年来救死扶伤,他的慈悲心肠自然不必多提。   他也听出了李休对第二件事的解决方法,解决事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但那么做的确是最直接的一种。   虽然慈悲为怀,但他却并未劝解,而是说道:“如果要对付万香城,凭借大唐如今的实力,固然能赢也会有不小的损伤。”   这第二件事的解决方法自然便是覆灭万香城,如果万香城打算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破坏统一阵营的事情,那么为了日后不会在全力应对天上的时候还要面对背后的内乱,现在也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薛红衣去了青山,唐皇上了天上。   子非被徐文赋接走。   怀玉战死雪国。   清境流,难自在亦是如此。   如今的大唐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影响战局的人似乎都不在了,陈落和苏声晚很强,柳然和卫二爷同样高绝,但正如圆寂大师所说的那样,还差一些。   足够一战,但需要付出代价,无法成碾压之势。   而对付万香城这种事一定要以雷霆之势横扫方才可以,否则就会引起荒州震荡。   而且这种事无量寺和倾天策不方便出面。   李休何尝意识不到这种状况?   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如果将闲人院的三人唤回帮忙,胜算会有七成以上,伤亡也在可控之内。”   李休的目光轻轻闪烁,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可能会发生的战斗在脑海中迅速的模拟了起来。   如果陈落和苏声晚,柳然,卫二爷,闲人院的三个人一同前往的话,胜算会不错,在加上凤祖和熊胖儿,以及陈先生的话基本就是稳赢的局面,实在不行还可以尝试着请武当山帮忙,虽说成功的可能性不高。   圆寂大师沉默了会儿,轻声道:“那是最后的方式,在那之前或许还有沟通的余地。”   李休眉头微皱,说道:“狼就是狼,哪怕是因为猛虎的存在而与花豹达成了合作,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圆寂大师也知晓这个道理,便只是低垂着眸子,不再多说。   二人坐在佛光之内,李休忽然道:“我会先将联合的信息传递给他们,后续动作如何,看过万香城的反应之后再做决定。”   四周的佛光依旧亮着,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先前与道袍男子见面的地方,同样都是如此的安静,同样都是两个不为人知的空间。   起身从佛塔之内走出,他径直走到莲池之前站下,沉默的看着池内的清水和晃动的莲花。   陈知墨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站下,二人相交莫逆,都最是了解彼此,他自然感受了此刻李休内心的踌躇和隐藏极深的那抹茫然。   “怎么了?”   他翻过莲池,随意的坐在扶手上,偏头看着面色凝重的李休,轻声问道。   迎面的风吹了过来,带着平淡的温润香气,前些日子的那场大雨就连无量寺也受到了波及,经过了寒冬之后的莲花在雨水的滋润下绽放的更加美丽。   这里的莲池一年四季都在不停的绽放着,乍一看很是美丽,但看得多了便觉得少了一些色彩。   再如何美丽的东西一旦长时间一成不变之后,给人的惊艳都会逐渐变淡。   就像是初次见面时候的青鸾,就像此刻眼前不停摇晃的莲花。   对于陈知墨自然没有恨么好隐瞒的,李休将圆寂大师的两件事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陈知墨抬头看着天上,沉吟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这的确是很费脑子的事情,不过却也并不是不能够解决。”   李休偏头看着他,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陈知墨穿着一身的蓝衣,尤其是这种长衫的蓝色如果不是非常适合的话穿起来总会给人一种土气的感觉,只是穿在他的身上却非常合适,无论是搭配还是气质。   就像是李休爱穿青衣。   莫清欢喜欢穿白裙。   陈知墨天生就应该穿蓝衫。   “薛红衣等人固然不在,但你也没必要将目光只局限在大唐,如果真的打算对付万香城的话,圣宗的那个老家伙,摩罗崖的掌教,还有妖域的几个怪物都可以喊来帮忙,这些人承了我们的大恩惠,如果喊他们出手相助的话一定不会拒绝,何况还是因为天上仙那样的大事。”   “而且你别忘了皇甫理和叶开这两个人,他们与子非很好,之前已经帮了一次忙,此刻应该不会介意再帮一次。”   他双手撑在护栏上,一只脚点着地面,屁股半坐在上面,轻声说道。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   陈知墨口中提到的这些人都和大唐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如果真的决定要和万香城撕破脸的话,这些人的确能够成为非常强大的助力。   其他人自是不必多说,圣宗的那个老家伙则是因为阵营问题,先前已经选错了一次,导致圣宗险些面临灭顶之灾,后来索性还有些魄力,将掌教之位直接传给了罗浮渊,在如今罗浮渊的带领下,圣宗虽然未来几十年内无法恢复到巅峰时期,但却已经走出了一个不同的方向,不再将是否能够成为第六大势力的野心放在第一位,而是更重视起了门人和修行。   这样的改变是好事。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莲池上的风迎面飘来,吹皱了湖面春水,吹动了二人身上的衣衫。   李休没有说话,他已经记不清二人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坐在一起,享受着春风拂面,看着水面嶙峋。   这些年他们过得都很累,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压迫的他们有些直不起身。   远处的花雨瑶等人侧目看着这一幕。   青鸾想要过去看看却被苏子瑜拦了下来,他今天没有拿起笔,靠在墙上听着耳畔的钟声微小的看着那两个人。   他背负的东西很多,所以他能够理解这两个背负更多东西的人。   李休被那朵花选中,注定了要肩负整个人世间,这并不是一种殊荣,而是一种很大的压力。   陈知墨也是如此,他做了很多的事情,只是从未在人前显露,他在背后默默地为李休扫清着不必要的麻烦,同时还要去兼顾一些李休可能看不到的地方,比如上次在帝族之时他去营救青鸾。   比如更远的一次圣宗颁发长老令,他去了春集镇和南风亭。   陈知墨这几年来做很多事。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一个并不逊色李休的人。   人无完人,没有谁是堪称绝对优秀的,即便是横压一代的子非也可能会死在桃山上。   即便是三劫之体,身负诸天册的李休也不见得就会比陈知墨强,不见得会胜得过陈落,不见得能赢得了子非,不见得能站在萧泊如的面前,不见得能接住那把红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这偌大的天下便是无数个珠子,李休就是那根线,那根串联所有珠子的线。   众所周知陈落这个青角司的掌教会是下一任书院的院长。   而在那之后,陈落的继承人便是陈知墨。   这都是注定了要成为书院院长,肩扛天大责任的人。   “其实当初我是拒绝的,院长这东西,我可不稀罕,我都能想象得到等以后我成为院长之后,子非和你,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不仅不听话,还跑来和我嘚瑟说什么你俩时间自由,想干嘛干嘛,而我只能蹲着屁股不挪窝,忒没意思。”   陈知墨随手摘下了一片莲花,放到鼻子面前轻轻地嗅了嗅,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这倒不是乱说,而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李休想着那副画面,很真实,很有画面感,便咧嘴笑了起来。   “你也可以到处走,你看咱们现在的院长大人,不就是很长没有露过面?”   陈知墨冷哼一声,说道:“有几个像他那么不负责的?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情的话,我甚至都怀疑要不了两个月书院就会去请陈落接替院长的位子。”   这话倒是真的。   书院馋陈落馋了很久了。   李休将他手中的莲花拿了过来,放到手中把玩着,说道:“你现在觉得没意思未免也太早了些,陈落是个很守理也很守规矩的人,他起码要做个一二百年的院长才会轮到你。”   陈落守理,不是礼貌的礼,而是道理的理。   陈知墨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目光很亮,开怀道:“正是如此,我险些忘了,等过了一二百年之后或许我都成为六境修士了,早就飞升了,到时候书院肯定还会出现更了不得的人,院长的位子就交给后辈去做,咱们几个一起飞升,岂不妙哉?”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未来的数年时间能否过去尚还未知,他们已经开始谈论几百年后飞升的事情了。   笑过之后,二人脸上的笑容都是淡了一些。   “还记得当年我们谈论过关于少年的问题吗?”   “记得。”   两个人都没有去重复当年那场谈话的内容,都是低着头,嘴角擎着笑意,心中带着欢喜和轻松。   时间总是能够改变很多东西,许多的回忆也会逐渐变淡,但总有些记忆深刻也难以忘怀的东西,是无论你过了多久之后再去回想都忍不住心头悸动的。   许久之后,李休再次开口问道,这一次的谈话没有停留在从前又或者是以后,而是回到了现在:“先前说了两件事,你只说了第二件事的处理方法,第一件你怎么看?”   陈知墨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能让五大派统一阵营,便无法让整个荒州统一阵营,而让五大派统一阵营首先就需要五大派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叶修虽然也是典狱司的人,而且还是掌教亲传,但就现在来说分量还是太低,无法服众,所以还是要让典狱司的人出来。”   “想让他们出来就需要与天道产生共鸣,禁锢典狱司是大道无意识的行为,只要稍有碰触就可缓解。”   道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存在,这也是当初道袍男子在最后选择了收手的原因之一,他若是化作了道,便失去了自己的意识,或许能够有所保留,或许保留之后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人间才最重要,合道便等于抹除现存的世界,这是他所不愿意做的事情。   李休没有插话,静静听着陈知墨的话语。   “想要让道产生共鸣并不非要是六境修士,有一个人也可以做到。”   他偏头看着李休,春风吹动了身上的蓝衫,让他看起来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李休把玩莲花的动作一顿,说道:“你是指王辰?”   陈知墨点了点头:“王辰的身份我大概也能够猜出一些,有他在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解除典狱司的麻烦。”   王辰乃是人皇转世,在人间当中的一言一行都对道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这天甚至不敢让他死。   李休转过了头,低垂着目光看着手上的那朵莲花,旋即松开了手。   莲花飘在风里,顺着轻盈落下了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第797章 相互喜欢就是庆幸   如果得不到六境修士帮忙的话,寻找王辰出手相助的确也是一个办法。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浮现,因为他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找得到王辰。   寻找王辰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去青山找王不二,通过王不二联络王辰,作为与怀玉关和人间截然不同的第三方势力,转世重修的人显然是以徐文赋和王辰还有王不二以及王知唯四人为首。   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查询,甚至就连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李休都不曾知晓。   又如何谈得上找寻?   此去青山若是一来一回,那可真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知墨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从扶手上起身,双脚踩了上去,然后一头扎进了莲池里,漂浮在池水之上。   李休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莲池。   二人都没有办法解决第一件事。   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荒州的阵营就无法统一,在面对天上仙真正踏足人间的时候就会出现许多的漏洞,每一种漏洞都是致命的。   李休走后青鸾来到了莲池边上站下,看着躺在水中的陈知墨轻蹙着眉,问道:“你跳进水里做什么?”   这是一个好问题,好问题通常都找不到标准的答案。   陈知墨躺在水面轻轻飘着,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也想体验一下被人托着的感觉。”   他找不到人托着自己,就像李休现在也找不到人来帮他的忙。   但他能够跳进水里,莲池的浮力会托着他不至于淹死。   只是这时候谁又能伸出手托一托李休呢?   青鸾不了解人间的事情,独自一人在倒悬天里生活了数百年,她没有经历太多,自然也不会懂得太多,便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将自己青葱一般白嫩的手掌递了出去,有些担心的说道:“快上来,水里凉。”   陈知墨愣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便起身伸出了手,两只手掌碰触在了一起,跃出了水面。   后方的苏子瑜看着这一幕,想的却是先前的事情,众人汇聚一堂,约定好要一起解决这些烦心事,每个人虽然都没有明说,但都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促成李休要做的事情。   但还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即便是合力行走的人再多,又如何推得动一座高山呢?   李休的话变得越来越少,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这几天更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他却做了许多的事情,他和方良下了一盘棋。   和花雨瑶弹了一首曲子,和苏子瑜练了一天的字。   跑到山上听钟,甚至还给叶修和邱小离准备了两份上好的成亲礼物。   他的日子过得很充足,陈知墨每天都是坐在莲池边上,看着李休上下的出入行走,他知道,李休从未像现在这般空虚过。   以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路可走,即便再如何困难也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只是现在不同。   他解决不了典狱司的事情。   便只能干坐着。   晚上去听渡元首座讲经,然后与渡海大师说了会儿话,这些日子他始终没有去佛塔,哪怕圆寂大师已经答应了帮他召集天下人一同来此汇聚,但他一日没有解决掉典狱司麻烦的能力,便一日不能聚集天下人到此。   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   不戒小和尚每晚都会去上一次,也没什么大道理可讲,二人大多时间都是在闲聊,小和尚还是会在他身边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那副画,看着画上的人露出憧憬且单纯的笑容。   只有当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李休的心才会产生剧烈的波动。   他想要开口,却始终无法将那句话说出来,或许小和尚早就懂了,只是不曾说破罢了。   今夜的星星很亮,较之以往看起来好像要更大一些。   昨日无量寺下了一场雨,不大,就只是润湿了阶梯,让院墙的青砖增添了一些江南味道。   不戒放下了两个馒头然后离开了院子,片刻后陈知墨走了过来,拿起馒头吃了个干净。   摩挲了一下嘴后也跟着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   李休盯着身侧的空碗,能够隐约看到一丝馒头的碎屑,他忽然有一种将这破碗打碎的想法,却又不能将情绪没来由的胡乱发泄,只能捏了捏腰间浣熊愈发圆润的肥脸,然后随意的躺在了地上,抬头看着那些闪烁的群星。   那都是一颗颗的光点,一座座的无人生存的大陆。   思绪这种东西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清晰,尤其是微凉的夜风吹在身上,而你抬头又能看见满天星辰的时候。   这是难得的安静时间。   他想着过去和未来需要面对的事情,在心中不停地做着打算。   李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扭转人间的局面,所以他才会这么注重荒州的阵营统一,只有天下人的心思全都达成一致,力气也全都用到一起,那才能有机会获得胜利。   他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需要其他人来帮忙。   就像是孤军奋战的北地,同样需要来自唐国内部的无条件支持才能够将雪国死死的压在身下。   世间一切都是如此。   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总会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李休在脑海中不停地想着每一个能够想到的人,却始终无法选出能够帮他解救典狱司的人。   或许扶苏可以,王辰的父亲也可以。   但他们都在莫回谷,现在还无法出来,自己如今已经有了办法加快他们离开那里的速度,却也只能加快一些罢了。   微凉的夜风能够带来安静,却吹不走心中出现的烦恼。   陈知墨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壶酒,在无量寺喝酒是很不好的行为,来往路上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些僧人的奇异目光。   “怎么又回来了?”   李休没有看他,仍旧是躺在地上注视着夜空,轻声说道。   陈知墨在他的身侧坐下,随意的将酒壶递了过去,问道:“半个月了,想到什么方法没有?”   李休抬手接过,坐起身子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如果想到了什么办法,我早就动身去了典狱司了。”   他的确什么方法都没有想到,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他或许都已经出发了,但却连效果达到一成的方法都没有找到。   “已经五十多天了。”   陈知墨与他碰了一下酒壶,发出了陶瓷特有的碰撞声响,感慨道。   李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唐皇借助人皇气息,封住阴曹修士百日不到作乱非为,如今时间已经过半,而他却什么也没做。   “你喜欢青鸾?”   李休曲着膝盖,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提着酒壶放在膝盖上,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让陈知墨愣了一下。   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李休微笑道:“喜欢就是喜欢,踌躇什么?”   陈知墨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话题转变的很快,但二人都很习惯这样的交谈,他只是觉得有些戏剧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做什么。   李休看着他,调侃道:“不说话那就是喜欢了?以前我还在想,像你这么出色的人竟然连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都没有,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悲哀的事情,想不到你的眼光已经高到天上去了,只装得下仙人,装不下凡人。”   “去你的。”   陈知墨抬起胳膊撞了他一下,然后说道:“缘分这东西其实真的算是妙不可言,当初去那座湖前救了她一命,后来便一直形影不离,渐渐地也就起了一些心思,然后我才发现这世上最不能起的就是心思,因为这东西一旦起了一点苗头就会收止不住,就像是枯草垛上的火星。”   “幸运的是她好像也喜欢我。”   他喝了一口酒,脸上挂着笑容和庆幸。   李休始终在安静听着,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方才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提着酒壶,轻声喃喃着:“是啊,人世间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此,你喜欢的人恰巧也在喜欢着你。”   陈知墨躺在了地上,看着星空没有说话。   他知道李休想起了徐盈秀,想起了醉春风。   或许还有莫清欢和慕容雪等人,但那种心思谁又能够猜得透呢?   壶中的酒已经喝光了,李休从小花中又取出了一坛大口喝着,酒水打湿了胸前衣襟,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说道:“青鸾好像比你大几百岁吧?”   躺在地上的陈知墨身子一僵。   李休却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是啊,大了几百岁,比大唐建国时间还要大。”   陈知墨有些生气,没好气的说道:“人家是仙人,仙人的年纪,能用人间的时间来衡量吗?”   李休眼中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接着道:“可她还是比你大几百岁啊!”   陈知墨将酒壶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翻身将他摁在了地上,边打边道:“我让你大,我让你大。”   直到这口恶气出完了之后方才气呼呼的起身坐了回去,说道:“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的确比我大好多岁。”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李休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暗骂了句下手真狠,然后说道:“你是修士,在乎年龄干什么?何况她虽然几百岁,但是却没有经历太多,心性还是和少女一样。”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我自然是知晓的,我只是在想自己还真是了不起,就连几百岁的姑娘都能找得到。”   他摩挲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   李休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   这间院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无量寺的夜晚要显得很安静,即便是那些前来参悟机缘的修士都严格的遵守着寺里的作息时间,不敢有丝毫冒犯。   从这里似乎还能闻到莲池的花香,抬眼望去巨大的佛塔在夜晚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陈知墨已经放下了酒壶,今晚喝得不多,却足够尽兴。   二人谈了很多的闲话,终归还是要回到正题的,陈知墨再度开口询问了李休关于典狱司那件事的打算,因为时间已经拖得足够长久了。   李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陈知墨看着他,片刻后说道:“看起来你好像有了决定,恰巧我也有个建议。”   李休偏头看了过去,他大概猜得到陈知墨的意见是什么,于是说道:“我觉得咱们两个的打算应该是一样的。”   “那就一起说?”   “一起说。”   二人对视着,旋即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典狱司!”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这里值得喝上一壶酒。   陈知墨取出了一壶新酒,与李休碰了一下,然后满满的饮上了一大口。   既然典狱司的事情外人无法解决,又不能这么永无止境的拖下去,那不如就直接去那里看一看,或许典狱司掌教会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虽然那种可能性很小,但总比眼下茫然无措的留在无量寺内要好得多。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就这么决定了,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天。”   “好!”   陈知墨不再说话,斜倚在地面一边喝酒一边赏着月亮,如果这夜晚的微风能够多带来一些花香就更好了,如果面前的院子里能够再站着一位佳人那才是绝妙的事情。   二人就着星光喝酒,如此平静安稳的过了一夜。   直到翌日的太阳亮起。   走出院子,还没等他将昨晚的决定说出口,叶修便手持一枚玉简朝他走了过来。   也不解释,直接将玉简递了过来。   李休伸手接过贴在额头上,片刻后看着陈知墨说道:“看来我们今天走不成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今天打算去哪里,李休也没有解释,随着众人一同吃起了粥。   玉简是倾天策送过来的,上面并不是什么无比重要的内容,记录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梁小刀要来找他,有书院的宗师随行,按照路程来说大概就是这三两日的时间,梁小刀担心李休离开无量寺再次失之交臂,便请倾天策送了一则消息过来。   饭桌上,他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几人都不清楚梁小刀来这里的目的,但既然会来,那就肯定有事要做。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陈知墨随意问道。   李休并没有思考,直接道:“三两日便会得到答案的事情,何必去费心思猜想。”   许久没有见到梁小刀,得到了即将重新见面的消息之后要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同样很想知道,梁小刀不留在大唐,远赴千万里来荒州寻他,甚至还请了书院的宗师随护,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两日后的下午,天上下着小雨,泛着青黑色的天空压迫在无量寺的上空,李休和陈知墨还有叶修以及不戒小和尚四人却站在寺院门口远远地望着前方小路。   他们四人都是和梁小刀关系莫逆之人,自然要在此迎接一番。   而且他们真的很好奇,在眼下这种情境里,梁小刀前来究竟是所谓何事。   寺门前的小路上行走着两个人,都是男子。   走在前头的是梁小刀,后面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看上去有些慵懒,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意,但眼中却有着温润和喜悦,并不是抬眼见到李休等人的喜悦,更像是对这场雨,对这四周的春意盎然的喜悦。   那应该就是书院此番的五境宗师了。   李休并不曾见过,陈知墨也不曾见过。   但他们还是行了一礼,带着尊敬。   秦风随意的摆了摆手,目光很自然的放到了无量寺的莲池当中,他迈步走了过去,眼中带着奇异和欣赏,觉得很有意思。   戒律院首座渡元大师恰好就在附近行走,再见到秦风的瞬间整个人的身体便是紧绷了起来。   “这位施主。”   他朗声颂了一声佛号,开口说了一句话。   秦风回过了头。   渡元大师的僧衣裂开了一道口子。   远处的四方菩萨和南北护法同时将目光看了过来。   秦风咧嘴一笑,有些歉意的挠了挠头,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师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意识的习惯了。”   渡元低头看着自己僧衣上的剑痕,沉默了片刻后对着秦风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莲池。   他所修行的乃是怒目金刚之道,刚才感应到了秦风的危险下意识的便在佛号当中掺杂了一些佛威,这么做是不对的,很容易引起误会,所以秦风才会下意识的回了一剑。   二人都不是故意为之,自然也不会引发什么冲突。   在相互行礼之后便释去了误会。   “这人很强。”   熊胖儿爬到了李休的肩上,一双小眼睛严肃的看着正站在莲池一侧满身慵懒气息的秦风,在心里说道。   李休心道:“他是书院的人,自然是越强越好。”   浣熊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就重新爬了回去,挂在腰上充当饰品。   一行人进了院子,天上的小雨不停下着,李休并没有急着去询问关于秦风的事情,而是看向了梁小刀,经过了徐州城一役之后,梁小刀的身上多了一份铁血的味道,那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刚毅了许多,曾经的稚嫩仿佛褪了个干净。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再加上徐盈秀死去之后的自责,梁小刀虽然没有说过,但这些日子过得一定比他还要难受。   李休上前抱住了梁小刀。   梁小刀安静站着,鼻子有些发酸。   这场小雨洒落在二人的身上,分别许久无数想要说的话都在雨中落下。   陈知墨和叶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小和尚却觉得十分感人,抬手擦了擦鼻子,哭了出来。   陈知墨抬手摸了摸他的光头。   小和尚甩了甩脑袋。   “有没有给你儿子起个好名字?”   松开了拥抱,李休抬手擦了擦梁小刀眼中的泪水,笑着问道。   提到儿子,梁小刀散去了伤感,骄傲的挺了挺胸,旋即又想到名字的问题,刚刚挺起的胸口便又耷拉了回去。   他叹气道:“名字这东西还真难起,我本想着起一个儒雅的,但太儒雅又不像是个将军的儿子,想着起个简单的,太简单又觉得对不起我儿子,威武的没文气,霸气的太生猛,有内涵的不凌厉,名字这东西真难起,也不知道我爹当初怎么想的,就给我起了个梁小刀这么简单直白的名字。”   李休听着他的唠叨和抱怨,觉得以前的日子又回来了,无论是嘴角还是眼角都带着笑意。   “你就是太挑剔了,想要做到面面俱全,哪有那么容易?你儿子都两岁了,再不起名字以后难不成真的就叫小小刀了?”   想着自己儿子长大以后被人称之为小小刀的模样,梁小刀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当即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等这次的事情办完,回去之后就和红袖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起一个响亮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对了,你以后打算给你女儿起什么名字?”   李休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想好,旋即便意识到了刚刚话里的不对劲,便看着他反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生的是女儿?”   梁小刀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我生的是儿子,那你最好是生个女儿,这样两家就定了个娃娃亲,以后我儿子继承北地和陈留王府两大家业,多好。”   李休眼皮一抖,想要拔剑。   这女儿还没生呢,就想着连盆都端走。   他冷哼一声说道:“我以后生个龙凤胎,你儿子一旦来打我女儿的主意,我儿子就揍你儿子。”   梁小刀傲然道:“我儿子比你儿子起码大三四岁,你儿子肯定打不过我儿子。”   李休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我就打你。”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一滞:“别闹。”   行走途中的斗嘴让几人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不少,回到了屋内坐下,方良等人都看了过来,梁小刀基本都认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休直奔主题,问道:“你从唐国来寻我,而且还请了书院的五境随护,出了什么事?”   梁小刀沉默了一瞬,将唐皇去天上之前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将第二道圣旨拿了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第798章 那双最是温润的眼眸   唐皇在观星台上写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镇压阴曹百日,第二道被他交给了梁小刀,让他带给李休,始终未曾打开过,也没人知晓那上面写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写了很重要的东西。   屋内的人目光全部都落在了这道圣旨上,无论是唐国内部,还是大唐之外,所有人都知晓唐皇的名号,就像所有人都知晓薛红衣和萧泊如一样,尤其是在见识到了五十多天以前的那道圣旨之后。   对于这份认知自然而然的便更高了一些。   所以这道圣旨当中究竟写了什么?   李休也想知道,所以他很直接的将其打了开来,梁小刀在一旁挑了挑眉,虽说这道圣旨是唐皇给你的,但毕竟是圣旨,总要尊敬一些的好。   不过他们都是对这东西没什么敬畏心的人,于是他也伸着脖子光明真大的偷瞄了起来。   然后看清楚了那张圣旨上的内容,微微一愣。   李休也沉默了起来,旋即将圣旨收好放起,起身说道:“今晚上吃顿火锅给你接风,明天去一趟典狱司。”   梁小刀木讷的点了点头,想着圣旨上的内容,心中对于唐皇的敬意不知道拔高了几筹。   其他人面面相觑,方良纵使是小棋圣,也算不到圣旨上的内容。   苏子瑜将目光放到了陈知墨的身上。   陈知墨耸了耸肩,脸上带着笑容,说道:“今晚吃火锅,大家不开心吗?”   他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显得真挚,像是开春后融化的冰雪,让人的心情不自禁的便好起来。   在场的除了计之华外基本上都是聪明人,听到这话后便明白了什么。   苏子瑜站起身子,一身白衣看起来颇为顺眼,就像是从水墨中跳动出来的人物,他眉头微皱,看着楚阳说道:“这么好的事情光有火锅没有酒,总觉得有些不美。”   楚阳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他在这一刻再一次深深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实力不如人还真是没办法,想自己也是堂堂紫薇山圣子,在这里竟然沦落成了跑腿的人。   苏子瑜的眸子微微眯起,偏头看向了计之华,有意无意的说道:“山下五百里外的镇子里,有一种盘羊的肉,听说很鲜美滑嫩,还没有膻味。”   计之华翻了个身,没有搭理。   苏子瑜叹了口气。   计之华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苏子瑜将目光放到了方良的身上,方良倒是并不在乎他的威胁,自顾自的下着棋,目光时不时地放在陈知墨的身上,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和他再下一盘。   苏子瑜低头想了想,吃火锅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部都集齐了,食材无量寺就有,何况自己等人的纳戒当中都准备着不少的食物。   确定真的没什么需要的了,他往后挪了挪屁股,躺在了木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半个月的时间心情急迫的可不单单只有李休和陈知墨两个人,他们同样也在思考着对策,只是结果很显然,哪怕是众人拾柴堆叠出来的火焰再高,也烧不破捆绑在典狱司身上的枷锁。   叶修看向了梁小刀。   梁小刀点了点头。   叶修起身朝着李休追了出去。   他是典狱司的弟子,同样会担忧典狱司的状况,眼下既然有了解决的方法,他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追出去之后发现李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想了想便猜出了李休去了哪里,也不着急,走到莲池边上,安静的等候着。   不戒也随他一同走了过来,小和尚能够很敏锐的感觉到此刻叶修的内心并不平静。   简单的一阵风尚能吹得动满池水,何况是眼下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过些日子,典狱司就能够脱离枷锁,这是一件好事。”   不戒站在他的身侧,想象着那副场面,轻声说道。   那的确是一件好事,典狱司执掌天下刑罚,这个宗派向来是站在道理这一头,也是最值得信任的势力。   叶修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掌教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我不知道往后的典狱司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同为五大派,典狱司在五大势力当中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他们手里握着镰刀,而那把镰刀随时会挥向一些人。   不戒脸上始终带着他那招牌似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单纯,有些憨厚,他低头看着莲池,细小的雨点打落在说面上带起了一个有一个的圆圈。   “再往后的世界里,又有谁能够真正知晓自己是在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呢?”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是有道理极了。   叶修偏头看着小和尚,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小和尚所知道的或许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那张单纯的笑容之后,那双平淡的眼眸里所深深隐藏着的东西,是他现在所看不透的。   二人站在莲池边上,谁都没有在说话,任由着雨水打在各自的身上。   楚阳已经提着酒壶回来了,手里只有一个酒壶,想来大部分都在纳戒当中。   计之华还没有回来,估计得一个时辰之后。   不戒偏头看向了佛塔的方向,开口说道:“他出来了。”   叶修跟着看了过去,此刻的李休刚刚从佛塔之内走出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得到了解决典狱司天道囚禁的方法,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请圆寂大师将荒州之上的所有顶尖势力全部都聚集到一起。   至于万香城的事情应该如何解决,那就是之后要去做的事情了。   李休走到叶修的身旁停下,将圣旨的事情说了一遍,叶修这才真正能够确定那道唐皇留下的圣旨当中所书写的内容竟然是释放典狱司,这让他感到震撼,即便是再如何淡定和平静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同样的想法。   就连李休刚刚打开之后都是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   唐皇猜到了他接下来打算要做的事情,也猜到了走在这条路上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其他的事情都能够解决,唯独典狱司他解决不了,所以唐皇留下了一道圣旨。   这很简单,像是随手而为。   但是放到这种时候这看起来无比简单的事情却显得如此震撼。   “我与圆寂大师定下了时间,三十日后邀请天下顶尖势力的人在无量寺汇集。”   李休站在他们的一侧,双手撑着莲池围栏,低头俯视着那在风雨中盛开的愈发美丽的莲花,轻声说道。   距离唐皇对阴曹的百日封禁还有三十四日的时间。   也就是说从所有人聚集到达成一致就只有四天的时间,这四天里阴曹不会生出任何事端,但在四天之后可能会掀起无数的狂风暴雨,所以一切的合作意向和阵营选择都要在这短短的四天时间里达成。   因为三十日的时间不能缩减,那是最合适的时间。   足够很多人考虑清楚很多东西。   第一件事既然已经有了解决的能力,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自然就是第二件事。   雨水落在脸上,叶修收敛了思绪不再去想以后的事情,就如同不戒小和尚说的那样,在如今的变化当中,以后的事情如何,以后各个势力身处的位置如何已经不再是能够提前预想的到的了。   这天下就像是一座海洋,无数势力乘坐小舟逆流而上,最终会飘向哪里,最终又会在何处汇聚,这都是美人痣掉的事情。   “你打算如何应对万香城?”   他看着李休,轻声问道。   对于万香城的打算大家都是同样的看法,除掉,覆灭,他这么问的意思自然不是表面的意思,而是在询问什么时候动手,因为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李休看着水面上随着风轻轻晃动却不曾折断的莲花,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说道:“那还要看他们如何选择。”   这个答案和先前的并不一样,这是要打算放过万香城的意思。   不戒眨了眨眼,对于李休的决定他并没有干预的意思,只要眼前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不用动脑子,很简单。   但叶修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不打算动手?”   万香城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即便是他们迫于形势做出了最恰当的决定,统一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仍旧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李休说道:“我们所拥有的时间不多,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彻底解决他们。”   现在的时间的确剩的太少,单单只是解决典狱司的问题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他的手里有圣旨,但他不是唐皇,没办法站在观星台上便可以号令整个天地,他只能带着圣旨走到典狱司的山下,然后摊开那道圣旨而已。   时间的确是个很珍贵的东西,叶修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   李休伸手接住了一滴雨,在指尖凝成一个小点,很快又被其他的雨滴碰触融合,顺着指尖流淌到了地上,他笑了笑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我们现在的情况来说,在无法根除害处的前提下,取其轻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荒州之上达成了统一阵营,日后即便是万香城真的想耍什么花样,我们也能更好地对付他。”   这倒也有些道理。   叶修想着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要不要先将倾天策和三七崖的人喊过来,先提前商议一番?”   叶修想了想,提议道。   李休点点头:“倾天策那头我已经派人去传了话,三七崖也是如此,等咱们从典狱司回来之后,李一南和傅云霄等人不出意外都会赶来。”   叶修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该处理的问题都已经处理完了,能够想到的地方都已经想到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候时间的流逝,然后一件一件,一步一步的做成这些事情。   这场雨下的不大,但却持久,或许春天的雨都是如此,从初春在巴山城的第一场雨开始,到如今转眼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从这里抬头看着天上依旧能够隐约看到武当山天空中的那些门户,这些门并不是寻常的门,乃是一种用特殊规则凝聚而出,所以也拥有着许多奇特的效果,比如哪怕相隔的再远,只要身处同一片天空之下,你就总能看到那扇门在闪烁着白色和金色的光亮。   盘坐在门户之下的王知唯并不能看到身影,只是在这一个月多月的时间里,李休不止一次感受过上方那些门户当中传递而出的异常。   看样子应该又有一些仙人尝试着踏足人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死在了那把剑下。   他抬头看着另一个方向,旋即低下了头,默然想到,现在的怀玉关应该要比自己所面临的路还要更难走,这每一刻的时间流逝,在怀玉关上似乎都有人死亡,人族的先辈用血肉铸就出了钢铁一般的城墙。   天渐渐暗了下去。   李休低头看着莲池思考着一些事情,叶修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了佛子不戒趴在围栏上将手伸进了水里,逗弄着那些颇具佛性的鲤鱼。   “晚上吃一条?”   李休缓过了神,挑了挑眉试探着问道。   不戒起身看着他,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疼,旋即舔了舔嘴角:“一条不够吃吧?”   ……   看着挽着袖子在水池里抓鱼的小和尚,感受着四周行走的无量寺弟子责怪幽怨的目光,似乎是在怪他将自家好好地佛子给带坏了。   李休对此则是不以为意,他的脑海中总是时不时的在回想着上次和圆寂大师之间的对话。   不戒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是世间所有慈悲凝为一体后所转世而成的人。   他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样也是这片天地间最大的慈悲。   哪怕此刻正在抓鱼。   “这小和尚不错,有点意思。”   李休看得出神,在他的身侧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他并不熟悉,是第一次听见,但是身侧这个人他却见过,哪怕只是今天第一次见面。   这是秦风。   书院的先生,在今天陪着梁小刀一同前来的那个人。   李休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因为秦风身上的气质很特殊,那张脸上始终挂着笑容,那双眼中满是温润,就像是星光落在水上,不见了强烈,只剩下柔软。   这个人很爱春天,他行走在雨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喜爱。   他走路的速度并不快,迈步之间有些轻浮,给人一种长安城外赏花摘草的慵懒感觉。   这是很独特的一种气质,一种让人忍不住产生亲切和信任的一种气质。   这样的气质很不错,但李休总觉得有些意外,或者说是违和。   他在书院没见过秦风,也没有听过,如今这位书院的先生忽然出现在了这里,这就证明他之前是在天上,也就是在怀玉关里。   在怀玉关那样充斥着杀伐和绝望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人用如此温柔的目光去小心翼翼的看着天地间的春色,这本就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   他对着秦风行了一礼,然后点了点头:“不戒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小和尚。”   秦风站在他的身侧,看着莲池内的不戒将一条又一条的鲤鱼塞进自己的怀里,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在怀玉关待了太多年,少见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当初能够重新选择的话,我一定留在人间多待一些日子。”   李休说道:“先生还能再待一两年。”   秦风顺着扑面而来的风闻了闻莲花的香味和鲤鱼的土腥味道,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一两年的时间太短了些,我还想多走一走,如果可能的话还想着娶个媳妇儿,其实梁秋就不错,可惜被苏声晚给抢先了,我见过他的那副画,听他说那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取景的地方可真是美极了,遗憾的是我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出那个地方在哪里,还义正言辞的说什么要保护世间最后的美好。”   “如果不是在梁秋那样的美人面前动起手来着实不太雅观,我甚至都想揍他了,说起来子非倒是可惜了,我还没和他见过面,本想着这次回来能与他较量较量,看来这个机会只能等到以后了,这世上的麻烦事还真多,让人想自在自在都身不由己。”   秦风随意的摘下了一朵莲花,一片一片的揪着上面的叶子,一边数着片数,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   李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这位先生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明明是个温柔到了极致的人,却偏偏如此的唠叨,说着一些遗憾和不着边际的话。   秦风并不在意他的看法,在丢光了最后一片花瓣之后,他转身背对着莲池,将双手的手肘搭在护栏之上,用背轻轻倚着,侧目看着远处的群山。   无量寺本就是个偏高的地方,寺外所能看到的山脉自然更高,翠绿色的青山在这场雨里蒙上了一层薄纱和雾气,使得整座山峰看起来若隐若现,缭绕的十分美好。   秦风的双眼轻轻弯着,眼中的温润似乎能够浸湿脚下的地面和干土。   无论是雨水还是微风都在不停的拍打在二人的身上,秦风的嘴角轻轻扬起,被揪起来扔下去二十几片花瓣不知为何随着风诡异的吹了归来。   青衫在雨中飘起一脚,长发扬起,发梢遮住了小半个侧脸,花瓣恰到好处的飘了过来。   秦风就这样倚靠在那里。   李休看着这一幕有些晃神,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震撼,心道这或许才是真正喜爱这片天地的人才会出现的模样吧!   秦风在用自己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去热爱这场春天。   这场他在怀玉关十余年都不曾看到的春色。   李休的眼中忽然起了敬意,他略低着头表示自己的尊敬。   小和尚揣着七八尾鲤鱼爬了上来,看到秦风的时候待了待,旋即又看了看李休,小和尚眨了眨眼睛,在此刻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错觉,这个没见过的青衫男子在这个瞬间看起来还要比世子殿下这个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更有吸引力一些。   甩了甩头,不戒在心里说了声罪过,自己怎么能质疑殿下呢!   他认出了这是书院前来的那名教习,知晓对方只用了一个眼神便割破了渡元师叔的袈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猜到他与殿下之间可能要说些话,便捧着鲤鱼一路朝着后院的院子跑了过去。   对于荤素不戒的他来说,火锅里吃肉已经是常事,只是对于火锅里能不能放鱼这一点还保持着自己的疑惑。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四方菩萨和六位尊者的注意力虽然不会一直放在秦风的身上,但对于这个实力强到让他们感觉到危险和寒意的男人依旧会时不时的投去一些目光。   “看样子那道圣旨应该解决了典狱司的事情。”   二人沉默了许久,今夜注定不会有月亮和星辰出现,秦风换了个姿势,一屁股坐在了护栏上,偏头看着他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打算和接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看着秦风,希望这个神秘也带有强大吸引力的书院先生能够给自己一些建议。   秦风也的确有一些建议,他笑着说道:“典狱司的事情你能解决,我就不去了,不过我这人虽然喜欢悠闲,却也不介意多做些事情。”   他目视着李休,无论是笑容还是目光都是那样的柔和平静,天上还在下着雨,一道闪电在山巅之上闪过,所带起来的光亮瞬间点亮了二人的面容,一闪而逝。   轰隆的雷声在云层当中响了许久,直到彻底平息停下之后秦风的声音方才继续响起,他轻声道:“要不要我去一趟万香城?”   李休楞了一下,雨水逐渐变大,拍打着二人的身体,雨滴也变得更大了一些。   他与秦风对视着,一时之间有些没缓过神来。   秦风微笑着,又问道:“要不要我去把万香城的人都杀光?”   他的声音很轻,一如这万里河山上的含蓄春意。   密集身后的云层中再度炸响了一道惊雷,震耳欲聋。 第799章 一根草   单人之剑便要去杀光万香城的人。   这话听起来十分离谱,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男人,李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他也许真的能够做到这样的荒唐想法。   两个人对视着,雨水从二人的身上淋下,同样的青衫已经湿透了。   高处的梁小刀走了出来对着二人喊了一声。   打破了这份无声。   秦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密集的云彩,笑着道:“如果你什么时候做了决定,不妨与我说一说,我虽然不如萧先生,却也有不寻常的本事。”   他双手负在身后,摇晃着肩膀朝着梁小刀走了过去,边走边欢喜的念叨着:“火锅,火锅,火锅!”   李休靠在护栏上,目视着秦风那有些轻快的步伐,平静的目光中略有些紊乱,沉默了下来,侧耳听着春雨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他并不知道秦风的实力如何,但这个从怀玉关下来的教习似乎真的好像有什么底气存在,在一场春雨中无比平静的说出了要覆灭五大势力之一的话。   那声音是那么的轻,那语气是那样的认真。   “你认为如何?”   李休忽然问道。   熊胖儿想了想,说道:“不大可能。”   李休点了点头,顺着莲池小桥向着后院走了回去,这场雨持续了一天没有停下的迹象,湿润了莲花和木桥,落在了青衫和佛塔上。   湿润了整个春天。   ……   凭一己之力覆灭五大宗门之一的万香城的确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当初不可一世的剑仙萧泊如也不行,如果没有护宗大阵的话,薛红衣或许可以,但在有护宗大阵存在的情况下即便是薛红衣也做不到这一点。   秦风自然是不如薛红衣的,那他说出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想要表达的事情又是什么?   李休行走在雨中,踩碎了脚下的泥泞和草根,想了许久方才确定了秦风想要表达的事情,他略低着头,学着陈落的样子耷拉着肩膀,嘴角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   屋内很热闹,或者说吃火锅的时候都很热闹。   那是一种很能够感染人的氛围。   秦风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抬头看着铜锅里的汤底,直到彻底沸腾之后他终于是忍不住往里面了一片土豆。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秦风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梁小刀无奈解释道:“土豆放进去之后会让汤底变得很稠。”   秦风这才明白,惭愧道:“第一次吃火锅,没经验,让各位见笑了。”   几人知晓他是书院的先生,而且还是从怀玉关回来的五境,心中都有着尊敬,何况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休走进了屋子里,刚刚被淋湿的衣衫在进门的瞬间便变得很是干净,他在秦风身侧坐了下来,与众人三言两语的闲聊着。   并没有就刚才的事情给出答复,秦风也不着急,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心想为何李休不请他去灭了万香城,留下这个祸患做什么?   难不成是另有打算?   他的心思本就不重,只是想了一瞬便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的吃起了面前的火锅。   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听雪楼是怎么研究出来的,看来以后自己喜欢的不只是这满园春意了,火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顿饭里可以了闲聊很多事情,李休将自己和圆寂大师的打算说了一遍,众人都是没什么意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不需要再去多费脑子。   这顿饭吃的很不错,也喝了很多酒,所幸计之华带回来的酒水足够,不至于出现不痛快的场景。   这场雨真的下了很长世间,让莲池里的池水都上涨了不少,直到夜里丑时三刻的时候方才停下。   第二天的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边角,李休和梁小凉以及陈知墨还有苏子瑜和青鸾,叶修,邱小离七人便在秦风和棋魔的护持下离开了无量寺,出发去往了典狱司。   在荒州之上的五大势力当中,典狱司无疑是最神秘也最让人敬畏的那个。   可是谁又能想象得到,那个执掌刑罚的势力竟然也有被天道禁锢的那一天。   从无量寺出发到典狱司需要二十日的时间,来回就是四十日,这样的时间不能用不充足来形容,应该说是完全不够。   好在秦风带了一艘剑舟,较之云舟比起来速度快了一倍不止,二十日的时间自然而然的缩减成了十日。   这是李休一次见到这艘剑舟,不仅是他,其余人也是如此。   梁小刀更是黑着脸,出声询问道:“秦先生既然有此宝物,为何你我赶赴荒州这一路上没有拿出来使用?”   如果他们乘坐这剑舟前来,速度无疑能提升一大截,眼下的时间或许也就不会这么紧凑。   秦风听到这话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耸了耸肩膀说道:“你又没问我。”   这个世上除了道理之外还是要讲拳头的,梁小刀自认为道理在自己这头,但奈何拳头在对方那里,闻言除了自己走到剑舟边上生闷气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感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要比在徐州城上更加憋屈。   秦风则是满不在意,躺在剑舟中央最高处的木台上,享受着清风白玉拍打着身体,将一只腿搭在另外一只腿的膝盖上面来回的抖动着。   嘴中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看着他这幅不正经的模样,苏子瑜偏头看了看陈知墨,似乎是在疑惑书院的先生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   陈知墨没有说话,走到了梁小刀的身侧,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这个世界的确很大,大到了上面站满了无数的人。   每个人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无数人也有无数种活法。   李休跳上木台在秦风的身侧坐下,犹豫了一瞬后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怀玉关上是什么样子?”   摇晃的脚掌一顿。   秦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形容不上来。”   剑舟在飞速的行驶着,破开了一层又一层的云雾。   形容不上来自然不是真的形容不上来,更多的是不想提上面的事情。   李休也就没有再问,只是心中却想起了三古之地上那条只剩下了白骨的龙,和那漂浮在海面上的无数棺材。   “你觉得人间赢得胜利的机会有多大?”   沉默了许久之后,李休再度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这是他总会提起的一个问题。   在所有人的面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但他还是想要再问一次。   秦风想了想,然后说道:“一年有四个季节,我最喜欢的就是春天,因为春天是万物复苏的时间,怀玉关里有太多的生死,待得时间长了我就愈发的喜欢春天,我没去过仙界,不知道他们那里是不是同样的四季分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杀了几位仙人之后心生好奇之下忍不住开口问了问”   “他说他们那里也有四季,就与人间一样,聊了第一句就有第二句,我又问他既然我们世界里有的他们都有,那为何还要攻打我们这里呢?”   秦风回想着那件事的细节,目光闪烁了一瞬,片刻后接着说道:“那位仙人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了句不知道,其实这事情好像找不到答案,明明我们拥有的一切他们都有,却偏偏还要不停地攻伐人间,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那天我有些生气,所以就没忍住多杀了十几个仙人。”   “后来觉得就这么单纯的杀人不太过瘾,就想着去他们的世界看一看,可惜被怀玉关上的同伴拉住了,但我却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所以就被赶回来了。”   “回来之后恰好是冬末,便求着苏声晚给我弄了幅满园春,真是越看越喜欢,从那一刻我就在想,一定不能辜负了这片春意。”   李休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他这才明白眼前男子要比看上去的胆大一些,疯狂一些,霸道一些。   也更温柔一些。   二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任何掩饰,下方的苏子瑜等人也听得清楚,这才知道这位温声细语的书院教习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杀了十几位仙人不说,竟然还想着杀到另一个世界上去。   不得不承认这是很疯狂的想法。   苏子瑜再度将目光放到了陈知墨的身上,带着探寻。   叶修和邱小离也是如此。   陈知墨自然不认识秦风,他偏头看向了梁小刀。   梁小刀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不算院长大人的话,秦先生应是书院最强的人了。”   听到这话,即便是早有准备,苏子瑜几人还是忍不住心生惊叹,身处这剑舟之上再度多了一抹敬意。   行踪消失的院长早已经许多年见不到踪影,即便是陈先生等人都不知道院长大人去了哪里,那换句话来说秦风便是如今书院当中最强大的那个人。   即便是陈知墨也多看了亮眼。   这的确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否则正常人谁会想着孤身前往那个世界?   也就只有徐文赋和王不二那样的疯子,而且是活了几百万年的老疯子。   像秦风只活了三十几年的时间,能够有这样的胆魄,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李休此刻的心中忽然有一个感觉,或许眼前男子要去万香城不单单是想向他表达那个意思。   而是真的想去也说不定。   这天下间的春意,才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秦风换了个姿势,懒散的趴在木台上,说道:“其实我不是个喜欢杀人的人,但是为了脚下的这片春意,这剑该拔的时候还是要拔出来的,人间此刻的力量对上天上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还是回答了李休的问题,还是和之前其他人口中一样的答案。   李休不知道自己总是询问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要听一听不一样的东西。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秦风再度开口说道:“我劝你啊,以后如果真的输了不要傻乎乎的上前想着和大家一起死,唐国那套放到整个人间上是要吃大亏的,输了就赶紧跑,找个地方藏起来,修行个千八百年再出来也不迟,我算是看得透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以后人间要是真输了,我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等以后踏足六境再出来报仇,岂不快哉?”   李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秦风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更加丰满了起来,这还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提到六境,李休再度开口问道:“在修为达到六境之后,会飞升去向哪里?”   这个问题当初便询问过陈先生,陈先生曾说修为入了六境之后去往的虽然是另外一个地方,却还在人间之内。   只是这人间很大,大到了寻找不到的地步。   秦风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道:“这个问题很有水准,我这几年也在想萧先生破了六境之后去了哪里,以他的实力如果肯来怀玉关的话人间的胜算无疑会大增,但是他却像就此消失了一般始终都未曾出现过。”   “人间很大,如果将我们脚下的世界比作长安城的话,入了六境之后可能会出现在徐州城,也可能会出现在晋城,听几位前辈说出现在哪里完全是萧先生自己选择的,没人知晓他在哪里,又或者他无处不在,说不定我们哪天随便进入一个小镇子,在茶摊里喝上一碗大碗茶,对面就坐着萧先生也说不定。”   秦风很唠叨,但这话的意思李休却听得很明白,飞升之后如果想要回来随时都能做到。   只是如今人间剧变,萧泊如却始终都未曾出现,这就意味着他并不想回来。   萧泊如很在乎唐国,没有理由会将大唐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一定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还记得在萧泊如飞升之前,站在天空中对自己说过的话。   剑舟的飞行速度真的很快,秦风也的确是一个很慵懒的人,在天空当中飞行赶路的这段时间,他总是或坐或躺在木台之上,每天幅度最大的动作就是翻身。   天地总是在不停地发生变化,按照现在的速度进行下去,只要今天日落时分便能够抵达典狱司。   李休站在剑舟边缘,认真仔细的想着接下来的每一件事。   陈知墨和苏子瑜在交谈着,二人之间的共同话题有很多,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成为了好友。   青鸾和邱小离偶尔也会说上两句话,这个帝族公主显得十分的有礼。   青鸾这段日子跟着陈知墨学了不少东西,何况那时候还与李休学了很多,只是面对热情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哪怕一起吃了两顿火锅。   剑舟破开云雾,四周的风声隐约入耳。   剑舟之上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李休抬头看向了天上。   他想的很入神,此刻天上突然发生的那件事能将他从这种很认真的情绪当中拉扯出来,那就证明一定是很大的事情。   陈知墨和苏子瑜等人同样抬头看了过去。   青鸾亦是如此,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带着敌意,还有好奇。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天空当中出现了极强大的一股气息,那是武当山的方向,从那数百座门户当中走出了一位仙人,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位仙人无比强大。   巅峰五境,而且和留守仙界的人不同,他去过怀玉关,并且斩杀了五位人间宗师,在仙界有着战王的尊贵封号。   这段时间以来,仙界当中从这扇门中试探着走出过三十几位五境,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守在门下的那个年轻人给当场斩杀,尸体已经堆成了高山。   鲜血化作了湖泊。   现在他亲自走出了这扇门,低头俯视着那个将长剑横在膝上的道袍男子,认出了这是数百万年前的那位大人物,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什么敬意,数百万年前的事情,放到如今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这人当真有传闻中的那般强大,为何还会转世重修?   如今的这身道袍之上,又为何会染上这么多的鲜血?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笑容中带着冷漠和讥讽,一把斧头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漆黑色的衣衫猎猎作响,一股无比强大的威压压迫着整个人间,就像是在宣判着他的到来。   王知唯沉默的抬起了头。   一只手放到了剑柄上。   这股威压当真是传遍了整个人间,无数人抬头看去。   剑舟之上的李休等人都是如此,距离怀玉关牵制不住的时间似乎越来越近了。   躺在木台之上的秦风不耐烦的坐起了身子,抬头望着天上,只是和李休等人看的方向不同。   李休他们看的是武当山的方向,而秦风看的则是笔直的头顶。   他有些遗憾,叹息道:“刚刚就快要下雨了,非出这么档子事,春雨那可是代表着生命,好好的一场雨没有落下,这得枯死多少的花草?”   听着他的感慨,叶修微微愕然,心想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这位书院先生竟然还有心思去想春雨浇灌花草的事情。   “你们觉得他烦不烦?”   秦风这一次终于偏头看向了武当山的方向,开口问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烦,下来就下来了,非要威压一下人间,搞得自己多了不起一样。”   秦风颇为欣赏的看了他一眼,赞同道:“我也觉得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还非要穿黑衣,拿斧头。”   几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从此处固然能够隐隐看到天门,但是却绝对看不到门下的模样,秦风却好像看的十分清楚。   “还真是惹人烦的很。”   秦风微眯着双眼,旋即伸出了手,剑舟飞速的前进着,地面上飞起了一片草落进了他的掌心当中,他捏着这根草,屈指轻弹。   草根消失了。   威压人间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了。   秦风躺回了木台上,得意的摇晃着自己的右脚:“让你穿黑衣,拿斧头。”   他喃喃了两声,然后继续哼着自己的小曲儿,天空中的乌云重新聚集,一场小雨落了下去。   他笑的更加满意。   李休抬头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知墨目光死死的盯着秦风,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他如今已经是四境巅峰,距离宗师大概只需要走上几年便可突破,眼下秦风的实力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这一幕似曾相似,就像是当初子非远在小南桥斩向六境雷劫的那一剑,就像是子非在小南桥斩向圣宗的那一剑。   苏子瑜和叶修心中的震撼不比他少。   相隔千万里,一根草斩杀仙人战王。   这是什么样的实力?   他不知道怀玉关上的人有多么强大,但是他敢保证,如今整个人间,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无论是妖域还是绿海,甚至就连青山剑宗也算上,拥有此般实力的不超过十个人。   这个哼着小曲儿迎接春雨的男人,给了他们极具冲击性的震撼。   “在剑道上,秦先生能够排第几?”   心生震撼与好奇,苏子瑜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这是一个好问题。   秦风晃动的右脚停下,他想了想,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攥成拳头举了起来,跟着伸出了一根手指:“萧先生比我强。”   “子非比我强。”   他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青山剑宗有一个人比我强。”   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然后开始皱着眉头摇头晃脑的苦思起来。   片刻后拍了拍手:“没有了。”   没有了。   简单的三个字。   却让剑舟之上的众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他们目光死死的盯着躺在木台上的慵懒身影,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上去太过随意的书院先生竟是这般的深不可测。   竟是强到了这种程度。   青山剑宗有两位六境,这里自然没有将那两个人算进去。   剑舟之上重新恢复了安静,梁小刀显得有些惊奇,他与秦风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听钟良提起过这个人的强大,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遥远的武当山上空,王知唯将刚刚拔出一寸的剑收了回去,目光瞥了一眼剑舟所在的方向。   漠然的看着摔落在地上头颅与身体一分为二的仙界战王,默然不语,眼中却闪过意外之色。 第800章 青角司外的大和尚   这一剑很强,即便是王知唯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直到看见躺在剑舟之上摇晃着右脚的秦风之后方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在仙界能够获得战王称号,其实力的强大程度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却被一根草当场斩杀,没有留下任何余地,不出意外的话,只怕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门的那头都没人敢再踏出一步。   剑舟破开云层向着典狱司疾驰而去。   长安城的观星台上此刻依旧站着人,李弦一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天上,听李安之说前些日子唐皇就是在这个位置去了天上。   崔崖思和楚昭南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地方,如今的长安城就像是庞大的机器,在紧凑且忙碌的运转着。   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份战报,是许子冀快步登上观星台送上来的,一刻也不敢耽误。   那是北地的战报,雪国已经彻底退去,在梁文和军师的设计下斩杀了九成九的五境宗师,只有那么一两位侥幸逃到了北雪原深处,再追下去得不偿失,游野修士同样死了八成,可以说未来的五十年内都不需要担心雪国的问题。   他握着那份战报,想要开口念一念,可唐皇远在天上不可能听得见他说话,而且这么做也的确有些矫情。   “请梁帅回京,接受封赏。”   站在观星台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李弦一忽然开口说道。   站在身后安静等候的许子冀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下了观星台,去往承德殿拟旨。   梁文已经是北地军帅,执掌北地,深受皇帝的信任,是除了皇位之外大唐最大的权柄,哪里还有什么封赏可以接受的?   请梁帅回来接受封赏是假,一同商讨如何面对天上才是真。   只是天空那些门后的战场基本都是四境和五境之间的战争,即便是大唐民风彪悍,唐军战力惊人,面对着数不过来的五境宗师,又能做些什么呢?   许子冀迈步往承德殿而去,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不过片刻后便舒展开来,在如今这个人间所面对的情况之下,能够多做一些总是好的。   陈彦彦站在远处的宫门一侧,目视着心事重重的许子冀缓缓离去,他抬头看了一眼观星台,转身继续处理着自己的政务。   他已经是游野修士了。   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进一步,明明有着绝顶的天资却没有足够的发育时间,这所带来的无奈和沉重让陈彦彦的脸上已经月余都没有出现过笑容。   齐秦的身体还算硬朗,看样子还能再活一些年。   丁仪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着再看李休一眼。   值得一提的是苏声晚和梁秋在书院里办了一场婚礼,很突然,也没有邀请什么人,甚至就连陈彦彦等人都是在婚宴结束之后方才知晓的,据说是苏声晚和梁秋的临时起意,也没喊几个人,叫了陈先生和莫山海等几位宗师先生,有了个见证后便夫妻对拜。   晚上吃了一顿饭,喝了一些酒。   入了洞房。   据说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书院的教习再次醉倒了一大堆,胡须教习更是拿着根木棍就嚷嚷着要和苏声晚一决生死。   后来被路过的弟子们给架了回去。   这要是去了可不是一决生死了,就是直接送死了。   唐国的所有地方都在为以后的事情做准备,他们知晓自家的世子已经迈出了最大的一步,他们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的话,他们敢死在世子前头。   唐人不怕死。   唐人敢去死。   凤祖趴在姑苏城后山的梧桐树上,数年的时间过去,其余的凤鸟并没有谁能够踏足五境,慕容二爷最近总是喜欢站在梧桐树下,并不是喜欢站在这里,而是因为这里距离凤祖更近一些。   一旦有任何意外发生,凭借二人的实力在第一时间联手,总能够稳住一些局面。   相比较起来听雪楼就显得散漫的多,他们同样重视这件事情,只是柳然太老了,总会分神和打盹。   卫二爷性子太冷,就像是一座冰山,唯独李四爷要靠谱一些,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平日里素来最不靠谱的李四爷,现在反倒是显得靠谱了起来。   在大唐的江湖上,有三个最让人尊敬的地方,姑苏城,听雪楼,三圣斋。   草圣已经回到了三圣斋,陈临辞在武当山下待了数月,每次有仙人出现之后他都要抬头看看王知唯,确定那人没什么大伤之后也不说话,直到看见那人身上的伤比较严重之后方才会伸长脖子仰头喊上一声。   “下来治伤。”   王知唯自然不会下去,因为他不敢下去,他怕一旦下去就会忍不住去看湖边的那座新坟,一旦见了那座新坟便会忍不住提剑杀进门户那头。   这时候陈临辞都会满脸无奈的偏头看向左右,确定没有五境宗师存在之后无奈的脸色就变成了愤怒。   只是在他刚要对着天上那人开口大骂的时候裴子云便来到了他的身侧,取过了药,递了上去。   陈临辞站在地上,仰头看着王知唯将药服下之后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上两句还不错的话。   但其实在大唐的江湖上,除了姑苏城,听雪楼和三圣斋这三个地方之外,还有两个同样很让人尊敬的地方。   青角司。   白马寺。   白马寺脱胎于无量寺,或者说是无量寺的一个分支,两家修行着大方向相同小方向却又有着不同之处的佛法。   小方向的不同其实就是唐国的缘故,大唐是个感染力很强的国家,这些年来白马寺的僧人们早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唐人,他们同样有人行走天下救济苍生,只是要以唐国为先而已。   这就是细微之处的小差别。   青角司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等同于唐书院的民间书院组织,在陈落的创立和带领下短短二十几年便达到了如今的程度,掌教陈落更是书院钦点的下一任院长。   其地位和威望显而易见。   和姑苏城与听雪楼之间的偶有交流不同,虽然同处唐国境内,青角司与白马寺却始终都未曾碰过面。   或许这也和二者之间的遥远距离有些关系。   而今日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在陈留城的街道上行走着一位白马寺的僧人,穿着雪白色的袈裟朝着青角司的方向走去。   路上行人虽然有些惊奇,却也就只是多看了两眼罢了。   这名僧人并没有去看两侧的繁荣,对于这位传说中李来之的封地也没有多少的兴趣,他只是略低着头,目光低垂的看着地面,一步一步朝着青角司走去。   走的十分扎实。   金教习这几天没有打麻将的想法,满脑子的麻将牌似乎已经洗之一空,他当然不是忽然蒙受了天地教化从而放弃了这个念头,实在是近些日子输的厉害,三个月的薪酬都已经输光了,要不是指望着几个朋友的救济,时不时地厚着脸皮去食堂蹭顿饭,再不动声色的收一收见不得人的孝敬的话,他恐怕已经饿死了。   正在犯愁今天晚上吃什么,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骚动,小市民百姓的几声交谈将他从呆滞当中唤醒,抬头看向了门口。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身子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救星一般,哆嗦着嘴唇迎了上去。   那位僧人见他如此模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旋即施了一礼说道:“白马寺僧人普慧,前来拜访陈先生。”   白马寺的声望不低,饶是金教习并不太在意这些和尚的身份,此刻听到这个法号还是忍不住楞了一下,因为普字辈的地位很高,如今白马寺的住持普济大师就是普字辈的僧人。   也就是说眼前这看起来不过才中年模样的和尚应该是普济大师的师弟。   但他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就浑不在意的咧了咧嘴,同时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笑着道:“普慧大师你好,我早就听闻过白马寺的名声,这些年来心中一直多有敬仰,只是职责在身无法脱身,一直无缘得拜,所幸今日天可怜见,让老头子我有了目睹白马寺大师风采的机会,实在是蓬荜生辉,富丽堂皇,金风玉露一相逢啊您说是不是?”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猥琐的老头儿,听着他口中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普慧却是微微一笑,说道:“金教习说笑了,青角司身为陈留城的圣地,在大唐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并不在白马寺之下,谈何天可怜见?”   金老头儿闻言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说道:“大师有所不知,青角司建立的这些年,大多是面对那些家中困苦,明明拥有好的天赋却只能平庸一生的人,青角司为他们提供了修行上的便捷,希望以后从这里走出去的弟子们能够对这个国家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有机会反哺一下青角司也未尝不可,但大师也知道,这些年来青角司的日子是越来越穷苦,我虽身为教习,但却是清洁溜溜,连一点油水也捞不到,平日里吃饭都不敢叫的太多,随便二三十个菜也就罢了,您也知道我胃口大,这几道菜哪里够吃?”   “还有后三街上的糖儿姑娘,自小就是个穷苦孩子,每月只能做一些女红来勉强维持生活,我本来每个星期都要去支援一次,但现在已经三个多月没去过了,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姑娘一个人在三更半夜点灯熬油的辛勤工作赚钱养家,不瞒大师说,我这心里就像是被一万只蚂蚁撕咬一般痛苦。”   “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去帮助更多的姑娘,罢了,见笑了,今日与大师一见如故,情不自禁之下竟是说了这么多的肺腑之言,其实我素来清苦,平日里穷惯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关系,只是舍不得糖儿姑娘,多么娇俏的美人儿,实在是可惜了。”   听着金老头儿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的话语,普慧大师始终都在半低着头,沉默不语,就连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出现,直到金老头儿将自己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之后,用一张老脸和满是皱纹的浑浊眸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后,普慧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金教习的心情贫僧能够理解,如果这件事上贫僧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还请金教习直言无妨,贫僧必定尽力而为。”   金老头儿忽然笑了,他唠唠叨叨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   笑容只持续了瞬间便消失隐没下去,他对着普慧行了一礼,装出一副十分难为情的样子,似乎有些羞愧,但却为了人世间的大爱不得不说出口:“我想像大师化缘,要一些银钱。”   普慧终于是抬头看向了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做和尚也算是有一段日子了,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朝和尚化缘的。   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金老头儿见状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捶胸顿足的挤出了一滴眼泪,哽咽道:“我知晓此举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也很不讲道理,但是为了这世间的大爱,即便是豁出去自己这张老脸不要,今日我金某人说什么也是得要一些银钱的。”   “不为我自己那一顿可怜的二十来个菜,只为半夜辛苦工作的糖儿姑娘,只为求一个心安。”   他的目光闪烁着神圣的光辉,义正言辞的模样仿佛身处绝对的正义。   一时之间把普慧的思路都给打断了。   犹豫了一会儿,普慧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银袋子递了过去,说道:“难得金教习有这份心意,贫僧自然是不能不帮,这区区黄白之物,不足挂齿。”   金老头儿伸手接过,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颤抖着手臂将门打开:“大师慈悲,心怀容纳天地,我定当代表青角司内受苦受难的穷人们感激涕零。”   普慧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道不愧是青角司的教习,这用词就是犀利。   他朝着院内深处走去,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停了下来,偏头对着正在数钱的金老头儿说道:“金教习说得对,相逢即是缘,你我二人的确是个很有缘分的人,巧得很,在出家之前,我的本名,也姓金。”   话音落下,普惠和尚朝着陈落所在地方走了过去,还是如同先前一样的稳健步伐,还是一样的略低着头,还是一样的低垂着眼帘。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东西滚落地面的声音。   金老头儿的身子微僵在原地,满地的黄白之物摊倒他竟是视而不见。   爱财如命,嗜赌如命的他此刻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吓人的话语一般,老脸上的肉都是抖了起来。   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了地面上的金银,喃喃道:“这下我可真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了。”   白马寺的和尚有很多,普字辈的也有十几个。   但出家之前姓金的就只有一个。   金玉律。   五散人之一的金玉律。   五散人是唐国之上关系要好的五位宗师,五人虽然不曾创建过什么势力,这些年也鲜少聚在一起,但还是被人们习惯称之为五散人,因为众人心知肚明,五个人之间乃是一脉相连,想要对付一个,就要做好一同对付五人的准备。   五散人全部都是五境宗师,即便是姑苏城和听雪楼也不想轻易得罪这五人。   好在他们行踪飘忽不定,而且鲜少主动招惹事端,所以在这数百年的时间里,这个名字已经被很多人遗忘了。   直到前些日子整座天下追杀萧泊如,陈落为了救萧泊如杀了两个人。   纸探花唐球儿,提线偶崔婆。   据说纸探花唐球儿便是五散人其中一人的女儿,这话不是出自别人之口,正是出自眼前这个大和尚,普慧大师,金玉律的口中。   如今距离那件事的发生已经过去了数年的时间,何况未来的一两年后还要面对天上的威胁,在这种时候金玉律忽然走出了白马寺,来到了青角司,他想要做什么?   金老头儿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但总归是自己眼拙没有将人认出来,眼下只好将那袋金银揣进了兜里,躺回了门前的摇椅上,竖起耳朵听着院内深处的动静。   心想万一一会儿打起来了,自己好赶紧去找人调兵帮忙。   虽说凭借自家掌教的实力对付一个僧人绰绰有余,但五散人毕竟是五散人,便是一散人,谁又能保证其他四个不在这里呢?   也不知道陈落应付不应付的了。   金老头儿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摸着兜里的钱袋子陷入了沉思。   五散人,金玉律,木成舟,温不语,秦难明,方华。   在最近的消息当中能够知晓,金玉律在白马寺出家,木成舟在八百里洞庭泽避世。   温不语起了武当山参悟。   秦难明和方华游荡天下,飘忽不定。   这还是数年前的消息,事后李休去武当山的时候也并没有见过温不语。   金老头儿不知道金玉律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报仇还是和解?   金玉律的面色始终平静,白色的袈裟看起来别具一格,他低着头安稳走着,直到来到了一间小院之外,方才抬起头来看着后面那扇竹门。   用竹子做成的门户本就比较少见,何况还是眼前这幅有些冲突的建造风格。   那扇门是竹子做成的门户,如果单独拎出来观看的话无疑是很好看的一扇门,将简单的竹子排列雕刻的很是精致,称得上是此中大家,当得起了不起三个字。   但是这扇漂亮的竹门和院内的陈设放到一起就显得有些突兀。   因为院内没有丝毫的绿意,如果要用竹门的话,起码要配些绿色,最好在墙外种上一片竹林,再不济也要有些柳树,院内墙下要有水塘,一侧摆放着假山和风景石。   就算这些都没有,只是几片白石,一墙青砖,墙角青苔搭配上这扇竹门也能够显得别具一格,另有味道。   但这些都没有,入眼之处只是平地和黄沙。   竹门配黄沙。   怎么看怎么都是十分别扭,哪怕是院子里站着的那个人再如何的风华绝代,别扭就是别扭。   金玉律站在门外对着陈落行了一礼,并没有急着进来。   陈落立于院中背对着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像是感受不到站在门外的大和尚一样。   直到许久之后,太阳渐渐西斜,将二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我等了你们很长时间,但你们却始终都没有前来,我以为你们放弃了这个念头,然后你们现在却将这个快要消散的念头给捡了起来。”   夕阳的光亮照在身上,在这春日里显得十分舒服。   陈落背对着大和尚,依旧没有转身,口中却是说出了话。   他的确等了几年,自从亲手杀了唐球儿之后,便开始等待着五散人的到来,只是不曾想会在如今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有些天地之间满是紧张的时候。   金玉律叹了口气,说道:“唐球儿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认,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你杀了她,她是秦难明的女儿,我们总要做些什么才行。”   陈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无关于对错,就只是立场问题。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或者说是有一点不解,于是问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金玉律想了想,无奈道:“如果再拖下去,怕是来不及了。”   这个来不及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天上的那些门,二自然是指陈落。   短短数年时间,陈落的实力有了长足的提升,萧泊如留在他识海当中的那道剑意经过了十年的磨砺终究还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力量,让他的实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有着最快的提升。   如果再拖下去,或许五散人就没有了报仇的能力。   陈落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并没有说话。   大和尚站在门外,看着被风吹动着发出咯吱咯吱响声的竹门,问道:“动手?”   陈落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自然不害怕动手,只是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听到这话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给我些时间。” 第801章 南海出现了一扇门   金玉律沉默了下来,站在门外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陈落在等什么,但出于对眼前这个一手创立了青角司,以一己之力抗住天下护住了萧泊如,前不久又舍弃生死去了南雪原上搏命的男人,大和尚的心里满是敬意。   所以他没有询问,也没有急迫,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低垂着目光,垂手等候着。   这世上的人很奇怪,尤其是唐人,就比如现在,明明是杀人的,明明是要分生死的,但是此刻却十分尊重自己要杀的人,这就是奇怪。   或许也就是从这一点上恰恰可以说明,这世上并没有纯粹的对错,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陈落在等什么,没人知道。   整个青角司或许也就只有他自己方才知晓。   抬头看着天空,白昼在星光之下隐没退去,夜晚降临,金玉律就在门外等了一天。   陈落依旧没有回头。   金玉律并不着急,依旧是静身等候。   直到月亮探出云层,升到最高,今夜的黄沙院落吹起了一阵春风。   院内的房屋内传出了一阵玄而又玄的波动,震散了天上残存的云雾,让四周变得更加清明,陈落方才转过了身,带着歉意的对着金玉律行了一礼,说道:“朋友破境在即,内心牵挂,劳烦普慧大师等候了半个日夜。”   普慧目光复杂的看着那间小屋,旋即轻声颂了一声佛号,说道:“恭喜。”   这是好事,很值得庆贺,陈落没什么好避讳的,自然是坦然接受。   黄沙院落的小屋木门被推开,花白发略带着一抹疲惫走了出来,身上的白衣显得有些暗淡,满头的白发和那双不同于人的白色眼眸同样显得有些虚弱。   破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尤其是他本不该如此快破境,起码还需要半年的时间方才可以,但他却提前了如此之久,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磨砺常人根本难以想象,所以他在入了五境之后推门而出之时才会显得如此疲惫。   花白发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这一生就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陈落。   所以在看到场中的情况之后,他便托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陈落的身侧,抬头注视着竹门之外的那个大和尚。   挑眉道:“金玉律?”   他很聪明,或者说能够修行到这个境界的人即便再蠢,也不会蠢到哪里去。   陈落很少得罪人,尤其是从未得罪过僧人,无论是无量寺还是白马寺都是如此。   眼下门外却站着一位僧人,看样子要取他的性命,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很多,却又不算太多,所以略一思忖便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件事,那个死在陈落手中的,传闻和五散人有关系的纸探花,唐球儿。   而五散人当中在白马寺出家的那名和尚,也就是如今的戒律院长老,普慧大师,金玉律。   那这僧人就一定是他了。   对于花白发能够一言猜出自己的身份,金玉律并不感到惊讶,他看着眼前那白衣白发的男子,祝贺道:“如今的人间即将大乱,南城花白发能够在这个时候踏足五境,凭借你的天赋和实力,人间的胜算便更大了一些。”   这同样是实话,花白发本就是草黄纸前十的人,眼下踏足五境,实力只会更强,的确算是一个比较沉重的砝码。   花白发也在看着金玉律,二人相互对视着,他问道:“既然你知道天地大乱在即,为何还要来这里?”   金玉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天地之间,为了人间联合在一起对抗天上是应该做的事情,算是义务,也算是责任,但人生在世不仅只有这一件事,总还有一些要比天地大乱更重要的事情存在,当然,这只是对我个人来说。”   花白发冷笑道:“天人交战在前,我想不到有什么是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金玉律想了想,似乎是在整理言辞,片刻后问道:“如果杀了陈落便能救这个人间,而世上又只有你能杀他,那你会不会动手?”   花白发沉默了一瞬,说道:“你这是狡辩。”   金玉律摇了摇头,认真道:“这就是道理,在你的心里陈落比人间重要,就像是世子殿下的心里徐盈秀要比唐国重要,王知唯为了徐盈秀十年不敢下山,又为了徐盈秀拔出了那把剑,对于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来说,身边都有这样比天还重的人,唐球儿就是这样的人。”   花白发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事实的确是如此,如果陈落上次去荒州杀人的时候死在了荒州,那他以后一定会去报仇,无论荒州杀陈落的理由是什么,是对还是错。   这就是最简单的道理,存乎于每个人的内心情感。   三人之间再度沉默了下来,只剩下了那扇竹门在夜风当中晃动着,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春日里的月光总是要显得格外柔和,尤其是洒落在那身白衣之上的时候就更显如此,花白发知道金玉律这么做有这么做的道理,但有些时候道理不是共通的,人类的悲欢也无法想通。   他看着竹门外的大和尚,挑了挑眉,雪白的眸子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问道:“动手?”   金玉律点了点头,白色袈裟在晚风当中显得有些深邃:“动手。”   花白发往前迈了一步,身形变得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原地。   但就在快要消失的时候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虚幻的身体重新凝成实质,他偏头看了过去,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悦。   陈落站在他的身侧,平静道:“应该我来。”   花白发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了一侧站下,冷眼看着竹门内外的两个人。   金玉律也在看着陈落,他并不意外陈落的选择,因为这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凭借陈落的高尚品格,绝对做不出来围攻这样的事情来,而且对付他一个人似乎也用不上围攻这么麻烦的事情。   “五散人只来了一个?”   陈落感受着整座陈留城内的气息,确认没有其他的五境存在,于是开口询问。   金玉律点了点头。   一旁的花白发眉头皱的更深。   陈落也是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金玉律,很认真的打量着,但发现还是看不懂眼前这个和尚,如果五散人当中只来了他自己的话,那么又如何会是陈落的对手?   换句话说,这大和尚来这里并不是来取他性命的,更像是来送死的。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拔出那把刀,并没有立刻杀了这个人。   金玉律看出了陈落的想法,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五散人是五个人,如果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么又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呢?”   世上有很多语出惊人的话语,比如当时李休说过的天下人为一境,比如眼下的金玉律说出来的这句话。   五散人只剩下了一个?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余四人难道都死了?   陈落目光微凝,站在一侧的花白发更加感到惊讶。   五散人虽然没有时常聚在一起,但是彼此的实力都很是强大,谁又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对五散人做些什么?   这听起来似乎是很难让人相信的话。   但偏偏金玉律说了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白发忍不住插话问道。   金玉律推开了那扇竹门,迈步走了进来,轻声道:“在南海出现了一扇门。”   这话一出,无论是陈落还是花白发都是同时心中一惊,面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变换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大和尚,问道:“此言当真?”   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也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谁都明白那扇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连接天上和人间的桥梁,王知唯之所以能够在武当山上守住仙人临世,就是因为那些门全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只要都在同一个地方,那么无论是一扇门还是一百扇门都是一样的问题。   可眼下金玉律竟然说南海上出现了一扇门。   这怎么可能?   如果那里真的出现了一扇门,恐怕仙人早就降临人间了,昨天白日里的那位战王也不会被那根草斩于剑下,更何况,如果真的出现了门户,怀玉关那头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这话听起来很难相信,也实在很难说服人。   但金玉律却是点了点头,说道:“南海出现了一座门户,我们并不知晓那扇门为何没有成为天上仙的突破口,但那的确是真的,一个月前,我们约定好在南海相聚,商量对付陈落为唐球儿报仇的事情,恰巧碰见海中出现了一扇门,和武当山上的那些门户一样,门中走出了一位仙人,恰巧被我们碰到,所以便斩了他。”   “他们四人守在那扇门前,我则是回到了这里,来找你报唐球儿的仇。”   “站在整个人间的角度考虑,我们需要守在那里,直到有人前往接应,但门后走出的仙人虽然不多,却足够强,我们五个会死在那里,但临死前我还有件事放不下,因为唐球儿的仇还没报,五散人有五个人,但后人就只有这一个,我知道唐球儿很疯,知道她不该也没道理去截杀萧先生,也不该大言不惭的对你出手,但她死了,这仇总要报的,哪怕我不是你的对手。”   “报仇有时候为的不是结果,总要走个形式。”   金玉律抬头看着陈落,身上的白色袈裟震动,将月色映衬的有些紊乱。   身后的竹门已经破碎消失,他一掌朝着陈落当头拍下,在其身后,整个青角司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色佛陀虚影,那双眸子没有慈悲,有的只是冷漠,冷漠的俯视人间,冷漠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陈落。   一掌落下,院内的黄沙已经被击飞扬起,远处的木屋猛地下沉,然后散落成碎屑。   陈落侧开了身子,一掌从他的身前落下,震动的大地轰隆作响。   佛陀化作虚妄,成怒目金刚,金玉律一掌不中之后并没有继续动手,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有着很清晰的感受,如果陈落想要拔刀的话,他就已经死了。   巨大的佛像消失不见,金玉律叹了口气。   整个青角司的弟子都抬头看着这一幕,带着困惑和惊诧,却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他们自然看得出来那巨大佛陀乃是五境宗师的手段,但自家掌教可是陈落,青角司陈落,放眼天下又有几位五境是自家院长的对手?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那个看起来十分唬人的佛陀就已经消失了。   “他们或许还活着。”   陈落看着金玉律说道。   金玉律的目光低垂,微涩道:“温不语或许还活着,其他三人却是一定死了。”   在五散人当中,温不语的实力无疑是最强的。   四人在南海镇守着那扇门,温不语现在一定是还活着的。   其余三人或许已经死了。   陈落说道:“你应该去那扇门外,或者回白马寺。”   金玉律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唐球儿的仇还是要报,这是五散人临死前的夙愿,相逢一笑泯恩仇是书上的故事,当你的亲人死后,你又哪里能够做到相逢一笑呢?”   他对着陈落行了一礼,然后刚刚消失的巨大佛陀重新出现,身化金刚之威,将身前千米化作铜墙狠狠推出。   千米内的所有建筑都被摧毁,好在这是花白发之前闭关的地方,陈落已经禁止有人靠近,因此虽然看起来颇为的凄惨,但是却并没有人员的伤亡。   这一幕再度震动了整个青角司。   便是陈留城中也有不少强者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将惊讶的目光放到了青角司的方向。   躺在院门之外看着大门的金老头儿更是身子一颤,连头都不敢回,躺在摇椅上侧着身子装睡,那双不停颤抖的眼皮和时不时绷起青筋的手臂才能让人知晓这个老头子并没有睡着。   金老头儿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口袋,他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但眼下即便是再如何的爱财如命,也忍不住心头颤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得住这钱袋子。   只希望后院那大和尚被损坏太多东西,免得到时候这袋子钱不够赔也就算了,他还得自掏腰包,那样一来恐恐怕以后的麻将就真的要戒了。   一顿也别说二十来个菜,能有个四菜一汤都算是佛祖开恩德,很不错的待遇了。   无论这些外界的目光再如何看,外面的人再如何想,后院的事情终究只有后院的人才会知道。   金玉律这囊括了千米的铜墙推动摧毁了很多建筑,甚至让花白发都是为之退让了数步,但是陈落却稳稳的站在他的面前,像是已经扎了根的大树。   金玉律凝视着陈落,目光中带着无比的决然。   陈落看到了那双眼,看懂了他目光当中潜藏的意思,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拔出了刀。   长夜之上出现了一道亮光,黑夜在这一瞬亮如白昼,整个天穹的星辰都失去了光亮,唯有月亮的残辉还渗透着一点。   当光亮消失之后,青角司内真正的恢复了平静,悬浮于天空中的巨大佛陀虚影消失不见,坍塌成一条直线的废墟当中盘坐着一个满是雪白的身影。   白马寺的袈裟是特制的,与无量寺有所不同,他们的袈裟全部都是雪白之色。   这很特殊,并不符合佛法,看起来就像是异类,特立独行。   但偏偏给人一种独特的威严和亲近,似乎还兼具了儒家的如沐春风。   陈落拔出了刀,刀光亮起一瞬。   金玉律盘膝坐在地上,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感慨道:“五散人始终都想要报仇,只是花公子说的终究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人间的事的确是大事,但唐球儿的仇又不能不报,我来了就是态度,我死了便是结束。”   陈落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的金玉律将道理的偏执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偏偏有着自己的坚持,让人无法说什么。   他一定要拔刀,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拔刀,金玉律就不会停止,自己和他之间一定会死一个。   “五散人的仇便在今日算了。”金玉律抬头看着天上,满天星辰和月亮显得很是好看,在这春天的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他轻声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五散人了。”   他抿了抿嘴唇,觉得有些遗憾,还有些释然。   陈落是个好人,他代表了道理和规矩,因为他总是站在道理和规矩这一头,这样的人当然不该死。   因为世上总要有敢于站在并且有能力维护道理的人。   陈落就是这样的人,他敢拿起手中的那把刀,以杀止杀。   佛陀之死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圆满诸德,寂灭诸恶,故称圆寂,也叫佛陀之死。   这话适合用来无量寺,白马寺是无量寺的分支,自然同样能够用到白马寺的身上,或者说全天下的僧人都是如此。   金玉律是五散人,同样也是白马寺的戒律长老,他的死当然也可以用圆寂来形容。   他盘膝坐在竹林小院的黄沙上,脸上带着一丝伤感,还有释然,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他伤感的自然不是自己的死,而是温不语等人的死。   释然的也是如此,南海上的那扇门出现的恰到好处,否则他们五人与陈落交起手来必定会有一方身死,大概率是自己五人,而陈落也会重伤,对于整个人间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现在这个选择似乎还不错,虽然都是走向死亡,但过程总归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寻常人的一生,有人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一辈子都不需要为生计考虑,然后活到了八十六岁,心满意足的死去。   有的人从小成长底层当中,在泥泞里摸爬滚打,一辈子所攀爬的最高处也比不上别人的起点,后来同样活到了八十六岁,略带怅然的死去。   投胎是个技术活。   选择死亡的方式同样也是如此。   金玉律的死说明了一些事情,也让陈落懂得了一些事情。   花白发走上前来,问道:“何时动身?”   他自然是在问什么时候去南海。   陈落上前将金玉律的尸体收入纳戒,回答道:“现在。”   花白发沉默了会儿,然后提醒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你还是应该警惕一番,如果这是五散人的谋划,该当如何?”   五散人约定好了在南海汇合,恰巧南海就出现了一座门户,金玉律为了偏执的道理与陈落分了生死,然后说出了南海上的事情,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如果是假的呢?   五散人自知自己五人哪怕一起动手也未必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于是便设下了这个计策,用一人的性命来使陈落降低警惕,被天上仙的事情蒙蔽双眼,其余四人在南海设下大阵,等着他来自投罗网,若是那般该如何?   这个世界或许要比看上去简单,但人与人之间总归太过复杂。   何况陈落真的不能有失,那就应该防备。   所以花白发的话很有道理。   陈落点了点头,说道:“无论是哪种情况,无非是拔几次刀的事情,既如此,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花白发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陈落轻声道:“我只是不相信,五散人会用人命做诱饵。”   “先前金玉律说过,你无论何时都不会放下我的命,五散人之间也是如此,我也不相信他们会放下金玉律的命,南海一定出现了一扇门,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疯狂且难测,即便发生再如何让人意外的事情,或许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听到他的话,花白发就没有再说话,就像陈落说的那样,他也不相信五散人会用自己的人命做谋划。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身心渐渐飘飞到了天上。   花白发看着地面,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要不要将南海上的事情告诉外面?”   这里的外面指的自然是大唐,荒州,妖域,绿海,李休这些人。   陈落摇了摇头,说道:“在没有亲眼确定之前,这种事情不能轻易下结论。”   花白发点头道:“好!”   二人对视一眼,化作两道流光同时向着南海的方向掠去,漫长的夜空之上闪过了两道流星,在夜幕之上拖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 第802章 十二位尊主之一   后院的战斗这次真的结束了,金老头儿抬头看着天空当中远去的陈落和花白发,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是彻底恢复了平静,抬起干枯的手掌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心中微不可见的底气陡然变得充足了起来。   虽说是自己放那大和尚进来的,但人家可是五境宗师,老头子我就算想要阻拦也拦不住。   在自知不是对手的情况下,为了保护青角司弟子们的安全,老头子我舍身将那人放了进去,选择独自一人承担起这无比巨大的压力,好在最后在我英明神武的判断下,掌教大人成功斩杀了那个和尚。   而自己不仅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同时还能够在五境宗师的身上勒索进门费,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我金老头儿的名声在这陈留城里说不得又得上涨一大截。   金教习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掂着钱袋子,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破旧的木扇为自己扇风,有些得意的挑起了眉毛。   只是不知道院长和花公子去了何处,五散人一共有五个,眼下才死了一个,若是其他四人趁着掌教不在前来报复该当如何?   想都此处,金老头儿一下子坐了起来,眉头紧皱,手上的钱袋子有些不太香了。   ……   青角司内发生的事情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陈落和花白发二人的离去同样也被陈留城内的无数修士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并不知道五散人的事情,但却有着和金老头儿同样的问题,在此般深夜当中,这二人化作流光而去,是去了哪里?   难不成是世子殿下在荒州那头出了问题?   否则当今天下还有哪里值得青角司陈落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也可也不耽误的疾驰远去?   花白发虽然只是刚刚突破,但实力却要远胜寻常的五境宗师,这就是天之骄子的强大之处,出色的人花费了百年时间踏足五境,本就是无比强大,但这世上的最顶尖之人只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便入了五境,而且实力还要比那些花费百年历经艰险的要更加强大。   只是花白发固然很强,但和陈落比较起来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十五日后,二人行走在空中,目视着南海的轮廓逐渐出现在了眼前,此刻是白日,天空之上一片清明,海风吹过,方圆万里没有半片云彩凝聚,没有云彩自然也就不会遮蔽住那扇门。   何况眼前的天空之上并没有那扇门。   别说是门户,就连一只海鸟都不曾出现。   花白发的眉头微微皱起,陈落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到了海水深处。   他能够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有那令人厌恶的仙人气息,并不在天上,而在海水深处,在大海下方不知几万米处。   花白发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气息,冷声道:“看来金玉律说的的确是真话。”   陈落俯视着海域之下,静静地感受着那股气息的波动,以最快的速度确定着门户所在的位置。   花白发看了看脚下深蓝色的海洋,深邃的海水隔绝着目光的注视,对于很多人族修士来说,海洋深处同样是未知之地,谁也不知道如此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怪物。   他忽然响起了一个问题,于是便说道:“那些门户本应该出现在天上,现在却出现在了海水当中,事出反常必有妖,还会小心一些的好。”   陈落没有说话,探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处地方,他往前走了两步,凛冽的刀光在空中亮起,一刀落入了南海之上。   深达十万米的海水左右分开,在中间露出了一条长长的空隙,海水往两侧翻飞,犹如两道高墙,刀光消逝,但那条空隙却没有被海水重新填补,这一刀竟是在十万米深的南海之上,硬生生的斩出了一条道路。   不染尘埃,不沾滴水。   在海底最深处,这条路的尽头立着一扇门,在门前站着四个人,四个人的面前躺着二十几具尸体。   鲜血顺着石头缝隙如同小溪一般流淌向两侧立起的海水,这一刀劈出了想要的一切。   看着那四个傲然而立的身影,陈落和花白发身形闪烁落入了海水深渊之内,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站在最前方的这四人应该是温不语,秦难明,木成舟和方华这五散人当中的其余四人了。   花白发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冰冷的目光当中罕见的出现了一抹敬意。   那扇门还在不停地发出光芒,两侧的海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声音,浪潮似乎在天穹之上拍打,只有中间这条道路就像是陆地上的寻常小路一样,始终不曾被海水侵蚀。   光芒消散,又是一位仙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这就是人间?”   那仙人并没有在意一地的尸体,只是抬头看了看四周和天上,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陈落等人的身上,开口问道。   陈落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人上下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目光微微一凝,说道:“你看起来,似乎有些本事。”   陈落淡淡道:“我的确有些本事。”   那仙人微微一笑,说道:“我叫绝天,仙界十二尊主之一,在怀玉关杀了二十一位五境宗师,也算有些本事,所以我很好奇,你我之间谁的本事更大一些。”   听到这话,花白发冷冽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凶煞。   陈落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握刀的手更紧了一些。   他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十二尊主在仙界是什么地位,但对方既然能够在怀玉关斩杀二十一位五境宗师,其实力强大程度可想而知。   这是他第一次和仙人碰面。   第一次便是如此强大的人,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落手腕轻轻翻转,身子半侧着,提刀的手略微靠后,这个姿势可以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斩出这一刀。   “去天上?”   他开口问道。   绝天尊主点了点头,对于陈落身上的强大气息感到兴奋,轻声道:“这是人间,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客随主便。”   陈落点了点头,化作一道刀光飞跃了扬起的十万米海水,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绝天尊主身形化作一道白光,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很简单的动作,但却让陈落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绝天尊主看着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说道:“在怀玉关的时候碰到过许多人族强者,但却没有碰到过势均力敌的人,那是战场,太强的人我不敢去,势均力敌的不好分出胜负,所以每次交手都会选择一些实力不如我的人斩杀,每死一位五境宗师,对于己方的益处就更大一些。”   “已己之长克敌之短,无论这么做看起来卑鄙与否,这都是要在一场战争当中所必须学会的东西,但这么做太过无聊了一些,所以后来我离开了怀玉关,今天来到了这里,我很幸运,成功通过了空间乱流,成功走过了那片虚无,王知唯拔剑之后,这世间所遗留的诸多门户都变得松动了起来,这就是幸运。”   “但我也很不幸,这毕竟是一扇充满危险的门,为了来到人间从内部找机会击溃你们,我们命人在武当山上吸引整个人间的注意力,为此不惜牺牲了一尊战王,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悄无声息的通过这里,然后打开那些门。”   “七十五位五境,最后走出这扇门的算上我就只有二十四人,其余的全部都死在了空间乱流当中,这代价有些大了,而就是付出了如此庞大的代价,选择了这大海之下十万米的门户,却还是被你们的人阴差阳错撞了个满怀,我的实力更强,面对的危险更重,走的也就更慢一些,等我出来后那些人已经被那四个人族宗师斩杀,那四人的确很不错,要比我想象中的坚韧许多倍。”   “四人当中死了三个,剩下一个也快要死了,我本打算亲自动手了结他的性命,但却遇到了你。”   绝天尊主摇了摇头,跟着又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还有些可惜:“距离计划成功就只差一步,但你偏偏来了,你们人间有句话,叫做天公不作美,想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他是真的有些遗憾。   仙界付出了这么多的五境作为诱饵,目的就是为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悄然进入,到时候便可以联络阴曹,从内部做事。   但偏偏被五散人撞了个正着。   他与陈落的实力都在差不多的层次,放到现在来说这就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旦战斗起来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陈落,而交手之后的气息外露一定会被人间的其他强者感受到,到时候就会有人赶过来,他一定会死。   如果不战斗直接离去同样不可能,在陈落的那把刀下,这个可能性他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   陈落从他的这些唠叨话中听出了一些事情,比如海底的那扇门和天空中的并不一样,想要走过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即便是仙界的五境宗师数量要远胜人间,这个代价仍旧是沉痛且惨重的。   他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尤其是和天上的人,但他却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问出了自己很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天上为何非要攻伐人间?”   绝天尊主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个问题,愣了一瞬后反问道:“这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陈落的目光冰冷,身上气息不停升高,他冷声道:“无论是天上或是人间,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总归逃不开道理二字。”   绝天尊主打量着眼前的青衣男子,似乎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将虚无缥缈的道理规矩看得如此重要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道理很重要,但生死更重要。”   陈落的目光微微发生变化,他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什么,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攻伐人间,仙界就会有灭亡的危险?”   绝天尊主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是个聪明人,还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聪明。”   话题已经谈到了这个程度,绝天尊主就更加不急着动手,他再度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怅然和复杂,轻声道:“没有一个人是天生的战争犯,任何不间断的战争背后都是有着迫不得已的理由,只是战争就是战争,无论这个理由是什么都无法抚平战争这个事实,所以从攻伐人间的那一刻开始,理由是什么也就无人在意了。”   “数百万年来如我这般仍旧在意且惦念着理由的人并没有太多,大多数人都是觉得应该攻伐下去,就像是你们人间的普通人生下来就要奔波劳累的过完一辈子一样,没人知道为什么人,也没人去想为什么,只是从最开始就这么做,然后就始终这么做,仅此而已。”   二人站在天空之上彼此对视着,话语虽然平淡,但身上的战意却是越来越强。   陈落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接触仙人,也是第一次觉得仙人其实就是与人类一样的人类而已,二者之间唯一不同的就是身处两个世界,为了两个不同的信仰而交锋。   就像是南北雪原与唐国一样,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   这种复杂的情况下对错往往很难判定,所以决定阵营和生死的就只有立场二字罢了。   激起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翻涌,万里无云的天上清明一片。   陈落握着刀,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然后问道:“从来如此,便对吗?”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带着对世间一切不公平和没道理的质问。   绝天尊主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是侵略者,如果单从对错来论,自己这头自然是错的,但如果不攻伐人间,本就不稳定的仙界大陆早晚会破碎,无数仙人都会随之蒸发死去。   在你死我亡这样的选项当中,如此这般似乎并不难选择。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海水,明明一眼望去如同深渊般深邃,但是翻飞的浪花一角看起来却又那样的清澈,如果天地间的浑浊已成常态,那么独自少部分的清醒,是否就是罪过呢?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绝天尊主回答道:“从来如此未必就是对的,但长时间的从来如此,一定会有那么做的道理。”   陈落问道:“你不是不讲道理?”   绝天尊主第三次惊讶的看着他,旋即点了点头说道:“的确,这事儿的道理永远都讲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不讲道理。”   一场谈话总是要收尾的,哪怕是这场谈话让二人找到了一些共同之处。   一声刀鸣骤然响起,一片清明的苍穹天幕之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白线。   绝天尊主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在刀鸣响起的同时,长剑的嗡鸣同样跟着响了起来。   刀剑碰撞在一起,一股气浪从二人交手的地方轰然散开,扬起的海面瞬间塌陷下去一个千里方圆,无数海鱼或是妖兽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漂浮在海面之上。   陈落侧开身子,刀光在身前缭绕,斩碎了四下不停生出的剑气。   他的发丝断裂了一缕。   绝天尊主身形在空中不停倒退,在他的头顶,天空中的那条白线轰然落下,长剑横在胸前,一股人间五境从未用光的力量环绕周身,那条白线携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斩在了那诡异的力量之上,然后硬生生的穿了进去。   但却势头大减,被绝天尊主抬手斩成了碎片。   刀光翻转,断裂的碎片竟是再度朝着绝天尊主的身体激射而去。   一道剑光闪过,所有的碎片化作虚无蒸发散去,但绝天尊主的胸前却出现了一道血痕,很浅,这样的伤势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何况是对于五境宗师。   精纯的仙气在胸口汇聚,微微闪烁,那道血痕便已经消失不见。   “你很强。”   绝天尊主目光明亮的看着陈落,钦佩道。   陈落没有说话,又是一刀斩了过来,带着无比强大的刀势,沉重的宛若天穹落下,死死的禁锢着面前仙人。   绝天尊主随手挽了一个剑花,明亮的眼眸当中射出了骇人的锋芒,面对着如此恐怖的一刀,他竟是不闪不避硬生生的迎了上去,正如他之前所言那般,在怀玉关上的战斗都太没意思,眼下难得能够在临死之前碰见一个势均力敌的家伙。   那自然而然要痛快的战上一场,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在死后留下遗憾。   如果能够在死前将眼前这人间男子斩杀,对于未来的天人二界交手,无疑会有不小的帮助。   放任这人成长下去,或许几十年后,人间就会再次出现一位六境修士。   南海之上的交手不过是刚刚响起,却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让不少的五境宗师面色微变。   武当山下,盘坐在数百道门户之下的王知唯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霍然起身看向了南海的方向,本就冰寒的面色变得更加冷峻,他握着手中的长剑凝视了片刻之后方才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放在了自己头顶的那些门户之上。   这一次他并没有坐下,简单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南海的那扇门为何会打开?   天上的胆子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连那扇门都敢走。   好在陈落及时出现在了那里,只是是如何知晓南海的事情?   在武当山上感受到这一幕的不单单只有王知唯自己。   山巅之上,武当掌教钟九陵,裴子云二人正站在山巅之上,相继皱起了眉头。   “南海出事了。”   裴子云皱眉说道。   在二人的身侧不远处,许骄人就盘坐在那里,只是对于二人之间的谈话他并没有插口,只是脸上多了一抹笑容。   老道士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起来,他沉默了一瞬说道:“南海的事情是我们的意料之外,幸运的是被陈落及时发现,我们应该想一想除其他意料之外的地方。”   裴子云看着这个老人,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于是说道:“想要打开这些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阴曹能够在南海打开门户一定付出了无比巨大的代价,何况想要走过这些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天上应该只会冒险这一次,他们未必承受的起第二次冒险。”   唐皇在临走之前用圣旨借助人皇道意禁锢了阴曹百日,不准与人交手,但是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和人发生战斗的话,这份禁锢就没有什么威力了。   所以他们能够在王知唯拔剑,天地间的所有门户松动之后,花费大代价开启一扇门。   老道士点了点头,然后道:“世子正在努力做他的事情,那我们也要做好我们的事情。”   裴子云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想要朝着南海的方向赶去。   老道士抬手制止了他,抬头微笑道:“你留在这里看着知唯,南海很远,我去要快些。”   “您要亲自下山?”   裴子云有些惊讶。   老道士点了点头:“一把老骨头了,若是再不动上一动,等过些日子真正想要动动的时候,说不定就动不动了。”   裴子云不在多说,退到了一侧站下。   再次低头看去的时候,老道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山巅之上。   裴子云抬头远望着南海的方向。   许骄人轻笑道:“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仙人或许很强,却胜过陈落,钟掌教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在如今的大唐当中,薛红衣和子非不在,陈落和秦风或许便是最强大的那两个人了。   钟九陵应该也是如此。   裴子云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淡淡道:“我并不是担心掌教,我只是在想子非去了哪里。”   如果子非这时候在唐国的话,感受到南海上的变化,直接一剑斩过去,岂不快哉?   许骄人摇了摇头,叹息道:“那些个重修之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真正知道呢?”   裴子云看着他,问道:“你认为子非是被和知唯一样的人带走的?”   许骄人点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只是我同样好奇,子非被他们带到了哪里,依着他的性子又为何没有一剑斩过去。”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裴子云在山巅上站了片刻,然后消失在了这里。   只剩下许骄人自己依旧盘坐在此,目视着云海之下。 第803章 裂开两半的苍穹   南海上传来的波动引起了整个天下的注意,不单单只是武当山,就连姑苏城和听雪楼都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子无比强大的仙人气息。   这道气息很强,让趴在梧桐树上的凤祖和站在梧桐树下的慕容二爷都是面色凝重,这股气息比先前从门户中大摇大摆走出,气息威压大陆的那位战王要强大太多。   “看来人间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慕容二爷站在树下,遥望着南海的方向,开口说道。   凤祖趴在他的头顶,已经变成了草鸡的模样,闻得此言并未说话,只是低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心道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鸟了,往后如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一人一鸟都没有要去南海增援的想法,一来是因为实力不足,等他们赶到之后那里的战斗恐怕早就结束了,二来是陈落在那里,有那把刀在,即便是那个仙人真的无比强大,又算得了什么呢?   和他们抱着一样想法的还有听雪楼的三人。   李四爷在屋内来回行走,感受着那无比强大的刀剑气息,忍不住有些敬佩。   “看来那些仙人能够虎视眈眈的觊觎人间的确是有真本事的,若是我去了恐怕都接不住一剑,说起来不愧是陈落,有他在南海,纵使那个仙人在如何强大,恐怕也会死在那把刀下。”   听雪楼四位宗师,乔三爷死后就只剩下了三个,李四爷的话最多。   卫二爷的性子最冷。   老楼主最老。   性情冷淡通常意味着话语极少,但这种时候卫二爷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当年萧泊如用一道剑意磨砺了陈落十年之久,如今厚积薄发自然是一鸣惊人,那何况那把刀的心性堪称世上顶尖。”   卫二爷很少夸人,即便是李休这么多年来被他夸赞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但夸赞陈落的时候确实毫不吝啬。   柳然站在窗前目视着南海的方向,感受着武当山上飘然而去的气息,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我们能够省些力气了。”   卫二爷抬头看着天上,目光微闪,武当山的那个老家伙竟然会主动前去,看来这个世界果然变了很多。   李四爷也是看了一眼化作流光远去的武当山掌教钟九陵,片刻后低下了头,不再去理会南海的事情,他想着虚境里的那个家伙,有些想念的说道:“不知道春风怎么样了。”   卫二爷看了他一眼。   柳然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身形在这一刻看起来有些佝偻:“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绝情,但李四爷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老楼主巴不得醉春风天天陪在他身边才好,只是徐盈秀死了,如果醉春风回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那样的绝望是他们三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卫二爷冰冷的目光颤动了一瞬,他默然想到,如果醉春风知道了这件事,那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他没有继续往下想,李四爷也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三人一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飘雪。   听雪楼所在的位置四季落雪,从来不停,在这里很难欣赏到什么春意,也感受不到四季分明。   所谓听雪楼,由来便是如此。   “李休那里用不用多注意一下?”   李四爷将目光放到了荒州之上,开口问了一句。   还不等柳然和卫二爷两个人回答他自己便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那小子做事,想来用不到楼里帮忙。   于是也就不再开口。   柳然抬头看着天上,卫二爷转身离开了此处,在即将到来的未来面前,听雪楼三人能做的就是维持自己的巅峰状态,并在短暂的时间内争取让修为更进一步。   卫二爷更是很少会浪费修行的时间。   柳然太老了,李四爷的底蕴不足。   三人当中唯有卫二爷有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击六境,只是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个所谓的最短时间,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一百年。   五境以后想要破境的话,所需要的积累反而并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契机,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契机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或许就是某一刹那的福至心灵,或许就是那样一朝一刻的顿悟。   长安城内,李弦一站在观星台上,应子安站在他的身侧,面色微微发生变化。   “发生了什么事?”   李弦一出声问道。   应子安将手放到了他的身上,气息运转之下以自己为媒介将南海之上的波动传递了过来,让李弦一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李弦一皱眉道:“仙人?”   应子安点了点头。   李弦一望着遥远处,忍不住喃喃道:“仙人为何会出现在南海?”   他虽然已经成为了唐皇,但是自身实力毕竟不高,无法直观的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息。   想了片刻,他转身走下了观星台。   “去书院。”   ……   书院自然是梅岭的书院,自从前些日子从怀玉关回来了六七位教习之后,书院就有了更大的底气坐观变化。   此刻后山的池塘一侧,陈先生,苏声望还有莫山海三人站在一起,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南海之上。   池塘里的那条小白蛇在感受那股无比强大的仙人气息之后,出乎意料的没有怂怂的钻进水里,而后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想要飞过去,但又不敢,只能趴在荷叶上不停地摆弄着各种姿势。   “南海竟然有一扇门,看来应该是阴曹动的手脚。”   苏声晚目光闪烁,片刻功夫便将来龙去脉思忖的差不太多。   陈先生点了点头:“那扇门应该存在一些问题或是限制,否则现在不可能会发生战斗。”   仙人如果又机会悄无声息的偷渡过来,必然会选择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与阴曹联合,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人间致命一击,绝对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发生交手。   苏声晚说道:“虽然不知道陈落是如何发现南海上的那扇门,但他既然过去了,南海的事情就不要我们再去担心。”   莫山海并没有见过陈落,以前也没有什么交集,但他同样能够从遥远处所传来的气息当中感受到那把刀的强大之处,同样能够感受到那个仙人的无比强悍,他在怀玉关面对过很多仙人,自然知晓那股气息代表着什么,于是便说道:“和陈落战斗的应该是仙界的十二尊主之一,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但每一位尊主的实力都无比强大,如果放到大唐诸天卷来比较的话,应是有着前五的实力。”   诸天卷前五,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战力。   但要知道,即便是真正的诸天卷前五,彼此之间也是存在着实力差距的。   因人而异,这个差距或许要比看上去的还要更加巨大,柳然的实力能够排在第五位,扶玉能够排在第三位,但这并不意味着第三名的扶玉只需要在努力一些就能够胜得过第二位的萧泊如。   事实来说,就算是个扶玉加在一起,也不够一个萧泊如打的。   莫山海口中的十二位尊主也是如此,或许他们每一个都有着诸天卷前五的恐怖战力,但是十二个一起上,恐怕也未必够一个薛红衣打的。   所以说无论是排名还是战力这种东西终究不能只看表面,能不能胜得过,能不能打的赢,到最后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就像是陈知墨当初刚入游野便去追了百里奇一路,彼此站在夜色浓郁的山林内说出的那句话一样,好春光不如做一场。   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才知道。   听着莫山海的话,陈先生微微一笑没有表态,苏声晚则是很不客气的说道:“我虽然没去过怀玉关,也没见过那十二尊主,但无论那个尊主能够在诸天卷上排第几,只要陈落在那里,他都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莫山海并不知道苏声晚对于陈落的信心是源于何处,但他相信苏声晚和陈先生的判断,既然他们二人说了不会有事情,那就不会又是亲,何况武当山的那位老道士已经赶去了南海。   三人在湖畔多坐了片刻,苏声晚忽然起身离开了后山朝着山下走去。   莫山海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道:“鱼还没钓,怎的就走了?”   苏声晚头也不回的说道:“快到吃饭时间了,我要回去给梁秋做饭。”   提到那个女子的名字,莫山海叹了一口气,在羡慕之余又有些嫉妒,于是便与陈先生说道:“这人还真是善变,以前浪迹天涯四海为家,除了画画其他什么都不在意,现在可倒好,整日里都腻在梁秋身边,这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回去了,扫兴,真是扫兴,以后再也别叫他了。”   陈先生点了点头,心道苏声晚和梁秋成亲到今天,院内的那些教习们还没有从酒缸中走出来,世间情之一字实在是太难琢磨。   随口抱怨了两句,莫山海的面色变得严肃了一些,他取出了一根鱼竿,伸手放上了饵料,随意的扔进了池塘里,出声问道:“院长什么时候回来?”   陈先生笑了笑,说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如何会知道?”   当初院长和青山剑宗的掌教制定了九鼎的计划,这些年院长的行踪始终消失不见,如果说有谁能够知晓的话,那无疑莫山海这个九子的师尊知晓行踪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莫山海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先生,他看不穿这张笑呵呵的脸上究竟隐藏着什么事情,自知也问不出来,便转过了视线静静地钓起了鱼,收敛起了自己脑海当中的那些想法。   南海之上的刀剑气息无比强烈,感受到那两股气息的自然远远不止唐国而已。   荒州之上的诸多强者同样将目光放到了南海之上,感受着那实打实的仙人气息,所有的五境宗师内心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回想着前些日子无量寺送过来的请柬,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耽搁,坐在云舟之上全力向着无量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感受到了南海之上的战斗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过去支援的就只有钟九陵一个人。   有的人不想去,有的人自知实力不足,现在动身的话太晚了,根本来不及。   还有的人相信陈落的实力。   此时的南海上空,刀与剑不知交错碰撞了多少次,两个人的身上都是带着不轻的伤势,脚下的海洋不停的坍塌着,南海之上全部都是水,不是土地,用坍塌二字来形容并不准确,但眼前的这幅画面的确如此,巨大的海面之上,方圆千里内的海水被分割成了数百块不同的形状,每一次刀剑的碰撞都会有一块海域坍塌下去。   “如你这样的人,人间还有多少?”   绝天尊主,握剑的手臂轻微颤抖,浓烈的仙气透体而出遮天蔽日的包裹着这片空间,他的腿上有一道刀痕,在不停的往外渗透着鲜血,胸腹之处同样如此。   他看着面前那个握着刀的青衣男子,明亮的双眼绽放出了几近璀璨的光亮。   有句话叫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是一种惺惺相惜,很痛快也很舒畅的状态。   就像李休喜欢下棋,无论是刘先生还是小棋圣方良都不是他的对手,一旦没有对手之后就会觉得孤寂和没意思,但他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陈知墨五五开,如果哪天真的产生了这种情绪,那便去寻陈知墨下盘棋,自己总会输上几盘。   那就感觉很有意思。   此刻的绝天尊主便是这种感觉。   旗鼓相当的较量总能给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但他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所以陈落没有说话。   对方的沉默在自己的意料之内,绝天尊主并不介意的笑了笑,说道:“我并不知道这个人间如你这般的人有多少个,但想来不会太多,等过两年我们的人降临人间之后,凭你们的力量很难抵挡得住。”   实话总是刺耳且让人不想去听的。   陈落与他对视着,目光始终都是无比平静,他抬起了刀遥遥指着绝天尊主,认真道:“无论以后的事情如何,起码你再也看不到了。”   绝天尊主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淡淡道:“那个正在朝着此地赶来的人的确很强,你们两个若是联手的话,将我斩杀在此并不困难。”   这话中所指的自然是武当山的那个老道士钟九陵。   他离开武当山朝此处赶来的瞬间,正在交手的二人便已经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那股气息。   听到这话,陈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就让你我之间的战斗结束的更快一些,免得被人打扰。”   绝天尊主提着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   海洋深处的花白发扶着温不语坐下,将其余三人的尸身收敛到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绝天尊主,有些讥讽的露出一个笑容。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竟然也使用,看来天上的那些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强势。   关于刀剑这两种兵器谁更强的争论始终都没有过真正的停歇,谁也不曾真正的说服谁,只是喜欢用剑的人更多,所以每次争论剑修总是能够占据上风。   但其实这种争论并没有什么意义,刀剑两种兵器究竟是哪个更强看的并不是兵器本身,而是使用兵器的人,只是因为用剑的天之骄子更多,尤其是有萧泊如和子非在前,所以唐国的七成修士都爱用剑。   陈落用刀,薛红衣也用刀。   两个人代表了唐国最强的两把刀。   如今薛红衣去了青山剑宗修养伤势,陈落便是唐国仅剩的用刀最强的人。   他的刀很直,也很简单,没有任何的花哨,用最纯粹的一招一式劈砍出最恐怖的锋芒刚烈。   以杀止杀,这是他当初就说过的道理。   绝天尊主手持长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弥漫方圆千里的厚重仙气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朝着他手中的那把剑汇聚了过去,与此同时,崩塌被切割成数百个区域的海水开始暴涨,竟然是硬生生的拔地而起流动到了天上。   水往低处游,这是亘古都不会改变的道理。   但在这一刻却偏偏往高处游动了起来,海水从十万米之下朝着天空倒卷而上,像是无比厚重的云彩悬在了绝天尊主的身后,散发着沉重强大的威力,明明只是水幕,却给人一种能够摧毁一切的恐怖感觉。   苍穹之上汇聚着风云,自天空当中流传出了一股若隐若现的力量照射在了他的身上,使得绝天尊主本就无比强大的气息变得更为高绝,满天的阳光落了下来,被厚重的水幕遮挡在了后方无法穿透。   高高升起遮天蔽日的海水屹立在那道剑光之后,黑暗笼罩着整座南海。   他看着陈落,身形淹没在海水当中,整座南海的不知几十万里的海水此起彼伏的连成一线,向着陈落碾压拍打而去,绝天尊主藏匿在海水当中,一道剑光划破了长空,直卷九霄落下。   这一剑的威势无比强大,这一剑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切开成为两半。   这就是仙界十二尊主的实力,整座大陆的五境宗师感受到这一剑的威势之后都是忍不住面色微变,冷汗不自禁的从鬓角滑下,无数人自问若是自己的话能不能接住这一剑,得出来的答案却让他们的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染湿。   这一剑的强悍,放眼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够挡得住?   这天上仙竟是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小南桥上,陈老将军站在墙头上看着这一剑,感受着剑光的强大默然不语,这一剑的威势很强,足以在一个碰面便将他斩成碎片。   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恐惧之色,反而带着淡淡的讽刺,因为他感受过更强的剑。   在见惯了云霄上的风景后,即便是面对着再高的山峰,心中又能泛起多大的波澜?   “这剑和你比起来,差远了。”   陈老将军负手而立站在城墙之上,喃喃说道。   南海之上,二人心中都无比清楚,这一剑就是要分胜负和生死的一剑,因为钟九陵的赶来,绝天尊主并不打算再继续拖下去,他想要搏命,拼尽全力的斩出这一剑。   在怀玉关上战斗了很多年,势均力敌的交锋却只碰到过几次,但都是一触即分,始终不能真正的分个胜负高低。   对于战场来说这是正确的决定,但是对于一位尊主,一位修士来说,这是很让人遗憾的事情。   好在这份遗憾在今日得到了弥补,在他看来走过这扇门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对人间造成什么巨大的打击,而是遇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心体藏匿在无尽海水当中,陈落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并非是势均力敌,而是想要一刀分胜负。   他经历过很多次战斗,无论是在陈留城还是在圣宗,又或者是最后的南雪原与从浦和三先生的短暂交手,那都是珍贵的过程,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一朵花出现在了他的脚掌之下,他握着刀,面无表情的站在滔天海浪之前,和这巨大沉重的海水比较起来,他甚至连一叶扁舟都算不上,更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上的一片树叶,碎片一个浪花便会将其拍碎,淹没在那副深沉当中。   但他的目光依旧无比平静,眸子注视着眼前的海水,脚下踩踏的花朵出现了一点光芒,然后开始了绽放,一个巨大的白骨形成的花朵将他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   他抬起了刀,呼啸的天地当中响起了一声刀鸣。   “无骨无花,无我无他!”   一道并不明亮但却十分刺眼的刀光在天地之间一闪而逝,长天之上出现了一条白线,呼啸飘扬的海水向着地面砸落。   天地间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数十万里的南海一分为二,苍穹之上裂开了刀痕,左侧无比明亮,右侧出现了黑暗,整个天空都被这一刀切割成了两半。   脚下的骨花消失,陈落的鲜血染红了衣襟,他抬头看着前方的绝天尊主。   绝天尊主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提着的剑断成了两截,他也在看着陈落,沉默了很久之后露出一个笑容,抬头看着裂开的苍穹,钦佩道:“了不起。” 第804章 站着要比坐着更累   陈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给出过这个评价。   陈落从来都不在意,因为这天下了不起人的很多,不只有他一个。   绝天尊主是天上的人,或许也可以用仙人二字来形容,而且在仙人当中的地位极高,是未来人间的对手,能够从这样的对手当中听到如同了不起这三个字的夸赞,无疑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陈落依旧毫不在意,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杀了眼前这个仙人。   就是仅此而已。   哪怕这个仙人的确值得尊重。   看着面前依旧无比沉默的青衫男子,绝天尊主无奈的笑了笑,旋即身子裂开两半,将那抹笑容一分为二,落入了海水当中。   沸腾坍塌的海洋重新恢复平静,唯独那先前被一分为二露出的干净地面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陈落从空中落下,回到了花白发和温不语的身侧,挥手将金玉律的尸首放了出来。   温不语偏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语。   很少会说话。   五散人以前在唐国有着不小的名声,随着这几十年的风平浪静渐渐被许多人遗忘,但真正的顶尖修士都还记着这个名字,只是从今往后五散人这个名字就真的要彻底消失了。   温不语还没死,但他就快要死了。   “这扇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会留在这里看着。”   陈落看着他说道。   温不语起身将金玉律四人摆放在一起,挥手收入了纳戒当中,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这些天杀了二十几位仙人,现在死了也不算亏本,唐球儿的仇也已经报了,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   提到唐球儿,虽说眼下说这句话并不合时宜,但陈落还是开口说道:“唐球儿的事情我没有做错。”   温不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对错与否已经不在重要,南海下面有一扇门,这片天地还会有更多的门。”   陈落说道:“门户或许很多,但他们想要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看着遍地的尸体,心里想着绝天尊主先前说过的话,七十余位五境宗师一同走过这扇门,最终抵达南海的就只有二十几位,而且还尽数折在了这里,即便是仙界的五境比人间多很多倍,这仍旧是一个堪称惨重的损失。   尤其是为了掩护南海上的事情武当山上同样折损了不少五境仙人,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想必天上仙不会在尝试着做这样收获与付出不成比例的事情。   温不语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之前在与那些仙人交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相似的信息。   他看着陈落,那双眸子同样很是平静,即将到来的死亡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值得恐惧的地方。   他想了想,认真道:“或许正因为如此,仙人偏偏就会那么做也说不定。”   所有人都认为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后,仙人们应该不会再有动作,而是专心致志的等候着未来一两年后的大举入侵,但万一仙人们就是如此笃定了他们的打算,偷偷送了一批五境潜入进来,在未来的某一关键时刻悍然发动袭击。   那所带来的威胁将会是多么可怕?   陈落沉默了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温不语同样点了点头,旋即不在说话,转身走入了海水当中,身形在深邃的海洋中消失,直至不见。   这个五散人当中仅剩的一个人带着其余四人的尸骨去了海洋深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五人的尸体想来会埋在一起,藏匿在浩瀚的海洋当中,就此永远的消失。   花白发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能够让他这般心性冷漠的人生出遗憾之意,不得不说五散人的确是五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们想要去找陈落报仇,但却恰巧遇见了这扇门,为了人间的大义他们选择留在这里和门后的仙人们分个生死,有十万米深的海水阻拦,让他们交手的气息无法传播出去。   但唐球儿的仇也要报,无论能不能成功,总要去报一下试试,就像是大和尚死前说的那般,总要走个形式。   报仇失败了,却成功将南海的消息传递给了陈落,于是陈落便来了,一刀劈开了南海,让仙人的气息外露了出去。   然后又是一刀劈开了天空,斩杀了那位仙界的十二尊主。   低头看着地面,数十万里巨大的南海还保持着一分为二的模样,想来往后很多年都不会恢复原样。   抬头看向天空,那片没有实体遥远的很多人可能一辈子也碰触不到的苍穹竟然就这么被斩成了两半,那中间的裂缝并没有洪水落下,只是抬头能够看到令人沉醉的赤裸星空,两侧的湛蓝正在缓缓的靠近,不停地修复着,但想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难不成就站在这里?”   花白发看了看两侧的海水,看了看自己面前虎视眈眈的一只大章鱼,出声问道。   这扇门已经死了很多仙人,应该不会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陈落摇了摇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说道:“无论是在什么地方,站着总要更累一些,我现在很累,所以想要多坐一会儿。”   他的确很累,刚刚的战斗很凶险,否则最后也不会斩出那样连天都一起斩成两半的一刀。   花白发看了一眼海水里的大章鱼,走到了陈落的身侧坐下,二人抬头看着那扇门,目光中闪烁着一抹异色。   面前摆了一地的尸体。   那声刀鸣很响亮,那道刀光很强大,当苍穹一分为二的瞬间,整片大陆不知多少人从地面站起,无比震撼且敬畏的看着那道刀光。   大唐上似乎又出现了一个怪物。   为什么要说又呢?   众人意识到这件事后纷纷一愣,旋即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当然是大唐这些年来出现的怪物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钟九陵从武当山上朝此处赶来,即便他的修为再高,他的速度再快,终究不是六境修士,也不是子非,无法跨越空间,当陈落斩杀绝天尊主之时,这个老道士只不过刚刚离开大唐的范畴。 第805章 当年的事情   抬头看着这一刀,老道士的目光微微眯起,轻声道:“从今往后的世上又多了一把刀,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好是坏。”   以往的天下只有一把刀,那就是薛红衣,那把血红色的刀常年镇守在凌烟阁,鲜少会出鞘,没人喜欢自己的脖子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正因为薛红衣的高绝和安静,让天下人渐渐忘了这一把刀。   何况那时候有一个高调的不成样子的剑仙萧泊如在。   和安静不理事的薛红衣比较起来,陈落手中的刀无疑出鞘的次数要多得多,他站在道理那一头,他的刀也是如此,当初在陈留城院子里说过的那句话,以杀止杀不知道让多少人心中一紧。   好在陈落真的是永远都在守护着道理。   虽说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开始变得不讲道理。   这把刀以后还会杀多少人呢?   老道士如此想着,旋即继续向着南海的方向赶了过去,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他还是选择去南海一次,因为他想要见一见陈落,听听那个人的意见。   裂开的苍穹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受。   ……   ……   剑舟行驶在天穹之上,当秦风拔出那根草斩斩杀了仙界的那位战王之后,一行人便在沉默中向着典狱司的方向继续前行。   距离并不遥远,大概日落的时候众人剑舟便已经停在了典狱司的山脚下。   这是李休第一次来这里,甚至也是苏子瑜第一次来这里。   典狱司的山峰和其他的宗门势力比较起来有着很大的差别,并没有群山环伺,也没有山脉绵延,就只有面前的一座孤峰,如同一个孤独的巨人一般昂首挺胸的插进了云霄之上。   高绝的山峰覆盖着漆黑之色,给人一种孤寂和肃穆的感觉。   这就是荒州五大势力典狱司的山门,那个执掌刑罚,审判天地的强大势力。   五大派代表了荒州,整个荒州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所有势力全部都能找到五大派的影子,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是例外的,即便是在如何顶尖的一流势力也会在五大派当中选择一个与之交好。   就连当初不可一世立志要成为第六大势力的圣宗,在没有达成自己的野心之前同样是选择了和万香城靠在一起。   五大派的存在就代表了荒州之上的五个意志,所以即便是再如何不理事,也会有许多的宗门家族前来拜访,自家的附属势力遇到了大问题之后,也会出面帮忙解决。   就像是一向不理事的倾天策和无量寺,也会有各自的人情往来。   但眼前无量寺山脚下却一个人都没有,一个来拜访的人都没有,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要知道典狱司所执掌的力量和特殊的地位都预示着它在五大派当中的特殊。   回想当初刘先生临死之前所降临的审判,即便是相隔这么长久的时间,回想起来依旧是让不少人浑身颤抖,敬畏万分。   当年门内双司使将棋魔追杀的上天无路,无处可逃,最终迫不得已潜入了三十六洞,此刻站在山脚之下的棋魔抬头看着这座山峰的时候眼皮都是颤抖的。   如此强大的宗派却无人前来,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百年来典狱司不知为何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更是取消了附属于典狱司的一流势力掌教家主每年一次的聚首,起初十几年总有人过来看望,后来时间长了渐渐地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典狱司用近乎冷漠的态度宣告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年开始,禁止任何人来到这座山下。   从三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人敢来这座山,无论是附属势力想要请求帮助,还是有人打算拜入宗门,都不见有典狱司的人出来接引,据说当年有一位大毅力之人,在山脚下站了半年的时间,却什么都没有见到,后来心灰意冷之下投入了别的宗门。   这很异常,天下都以为典狱司出了什么事情,直到二十几年前刘先生从典狱司走出来做了那件事后,天下人这才知晓原来典狱司并没有发生意外。   于是又有人来这里打算走上这座山,无一例外同样被冷漠的拒之门外。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还是一如几十年前一样,无数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从那往后就真的再也没人来过。   直到前两年叶修去了一趟典狱司,而后又走了出来。   荒州之上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典狱司可能是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所以选择了避世,但只有同为五大派的其余四个势力方才知晓,典狱司执掌刑罚,审判苍生,代替了天道的责任,于是被那片天给盯上了。   这种盯上并不是主动和恶意的,是冥冥中的特殊情况,也可以说是无意识的。   从百年前开始典狱司的掌教和长老们就意识到了这种状况,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就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只是很可惜,典狱司当中没有六境修士的存在,他们的刑罚之力固然能够引得天道共鸣,但是没使用一次就会将那即将带来的禁锢更加提前一些日子。   所以从百年前开始典狱司上下就达成了一致,在没有找寻到解决方法之前,尽量不要动用审判之力,荒州之上的事情暂且不去管,何况还有小玉山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小玉山其实和典狱司很像。   百年时间匆匆而过,眼看着距离天道降下禁锢的时间越来越近,但典狱司上下却还是寻不到解决的方法。   于是后来掌教打算试着破境,但他破境成功的概率并不大,所以他打算在破境之前去一趟青山剑宗,请青山的两位六境前辈帮忙,这件困扰了他们百年的事情或许就能够得到解决。   只是典狱司不想求人,所以这百年来才始终都未曾考虑过这件事。   但就在他打算去去试一试的时候,天道禁锢却比预想中的提前降临在了这座孤寂却直冲云霄的山门之上。   因为刘禹锡在帝族动用了刑罚之力,引得天道共鸣审判,将本就剩下不多的时间彻底消耗完毕。   天道禁锢落在了山峰之上,就这么将典狱司上下所有人囚禁在了这里,不知多少年后方才可以出去。 第806章 花闲   李休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这座高山,但从外表看上去的话并不能看到任何天道禁锢的痕迹,他尝试着朝山上行走,百步之后当他想要踏上那层台阶的时候,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在自己的身前存在着一道透明的墙壁,谈不上坚硬,却足够坚韧,伸出手掌放在上面可以将这面墙轻轻地往前推动,但无论是如何用力,这面墙就是不会破开,在推动到了一定距离之后就会有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将他的身体隔绝在外。   山脚下发生的事情瞬间便引起了山内人的注意,面前的天空泛起波纹,两个人出现在了他们的对面。   那是一个头发半黑半灰的年轻人和一个身材枯瘦面容像是隐匿在暗影当中的老者。   他们出现在了无形的墙壁之后,抬头看着李休等人。   自从二十几年前刘先生现身引得荒州之上的宗派再度来这里聚集之后,不算叶修的话,如今的典狱司已经二十几年没有来过新人了。   何况还是眼前这个男人。   身材枯瘦的老者半躬着身体站在后方。   那个头发半黑半灰的年轻人目光平静的环视着李休等人。   叶修上前对着墙壁之后的二人躬身行礼:“掌教,石长老!”   李休没见过典狱司的掌教,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传说中的五大派掌门人,竟然是如此年轻的模样。   当然,他知晓这只是看起来年轻,他虽然没见过典狱司的掌教,却知道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花闲。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快意恩仇流连花丛的少年侠客,怎么也不像是五大派中最严肃的典狱司的掌教,只是名字这东西从来不是看它的本身,更多的还是要看叫这个名字的人为这个名字所赋予的意义。   典狱司掌教对着叶修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师父死了,很可惜。”   刘先生曾是典狱司的人,而且是其中很出色的人,就这么死了当然很可惜。   叶修的神情微微一暗,没有说话。   典狱司掌教花闲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侧的邱小离身上,平淡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问道:“想来你就是邱小离了。”   这话虽然是在询问,但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邱小离往前迈了一步,对着这位长辈行了一礼,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却又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刘先生是因为她的事情战死在了帝族当中,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典狱司也是因为她的事情而被天道提前了禁锢时间。   花闲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苏子瑜的身上,问道:“灵儿近来可好?”   苏子瑜不敢怠慢,回了一礼认真回答道:“掌教时常提起您,总想着要来见上一面。”   花闲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这位典狱司掌教脸上的笑容要比李休想象中的更多,一个执掌刑罚审判的宗门当中的掌教竟然是个如此爱笑的人。   虽然之下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总归觉得有些新奇。   花闲所看着苏子瑜,说道:“严灵儿会想起我?”   他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讽刺,微嘲道:“那个女人恐怕整日里想的最多的就是长安城里的那个男人。”   苏子瑜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反驳。   只有荒州之上曾经和花闲一个时代的人才知道这张笑容背后所潜藏的恐怖杀伐有多么的难以想象,他虽然不曾见过,但是却听叶开提起过不止一次。   李休低着头,没有插话,他自然知道这位典狱司掌教口中提到的长安城那个男人便是自己的二叔。   大唐建国三百余年,自己的二叔也已经活了起码四百岁,这么说来二叔他和花闲严灵儿等人都是同一个时代的?   对于这些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他以前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兴趣,只是如今碰到的越来越多,心中难免升起了一抹好奇。   “你好像很怕我。”   花闲似乎很喜欢和苏子瑜说话,看到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苏子瑜耸了耸肩,轻笑道:“谈不上怕,只是对于您这样的人来说这是该有的尊重。”   花闲觉得很有意思:“我这样的人?叶开与你说了什么?”   他虽然百年没有离开过这座山,却好像十分了解外面的事情。   叶开是个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如果按照时间来算的话他是比子非早了十年的人。   花闲并不应该知道这个人。   苏子瑜想了想,说道:“小师叔说您是一个实力很强,也很值得尊敬的人,他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加入典狱司。”   花闲想起了二十六年前在山脚下站了半年的那个半大小子,脸上的笑容不自禁的浓郁了一些,他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有些遗憾。   “叶开是个很不错的后辈,只是他更适合小玉山,典狱司的刑罚之道不适合他,我不愿见明珠蒙尘,所以当年固然心疼舍不得,却也始终忍着没有下山见他。”   听到这话,苏子瑜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他惊喜道:“晚辈一定会将这句话带给小师叔。”   苏子瑜是一个性子有些懒散也有些淡的人,他的脸上很少会直白的露出什么大喜大悲之色,眼下如此模样就证明典狱司掌教这简单的一句话对他来说很重要。   或者说是对叶开来说很重要。   他尊敬叶开,这就是同样事情。   花闲微微一笑,又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棋魔身上,有些惊讶,并不是惊讶他还没死,而是惊讶他做出了和从前完全相反的选择。   “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发生改变。”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怕死的人忽然变得不怕死并且在这条路上走的越来越安稳,这的确是让人惊讶的事情。   棋魔冲着他躬了躬身子表示尊敬,回答道:“眼前独自一人,现在跟对了人,自然能做出对的选择。”   花闲点了点头,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轻声道:“想来你就是那个对的人了。” 第807章 赦   花闲已经百余年都没有离开过典狱司了,对于天下间发生的事情知晓的并不算多,或者说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理会,对于他这种境界的人来说,无论外界的风雨如何飘摇,总是吹不到他的衣衫。   但就是这个对外界了解并不多,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李休和苏子瑜等人的人,却在这时候一眼就将他们给认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但看着眼前这头发半黑半灰色的典狱司掌教,他们竟然觉得如此令人意外的事情放到他的身上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李休对着花闲行了一礼,然后道:“唐国,李休见过花前辈。”   花闲打量着他,轻笑道:“果然是张很好看的脸。”   这位典狱司掌教又看了看一侧的陈知墨,眼中带着欣赏。   接着目光放到了青鸾的身上,眉毛悄无声息的挑了挑。   最后落在了秦风的身上,点头致意,并问道:“刚刚斩杀那位仙人的人,想来便是阁下了。”   秦风将嘴里叼着的草叶拿下去扔在了地上,对着花闲露出一个笑容:“那些个没脑子的仙人,总要杀一杀才行。”   花闲很赞同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味道,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道:“你说得对,总要杀一杀才行。”   简单的与所有人混了个脸熟之后,花闲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们应该找到了解除天道禁锢的方法。”   要来这里做的事情很简单直接,自然也没有拖沓下去的必要,至于叙旧和商议这样的事情,等到禁锢真的解除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李休将唐皇留下的第二道圣旨取了出来,说道:“这是一种方法,只是我并不敢确定是否一定能够成功,但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花闲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忐忑之意,他们本就是被困在天道禁锢当中,注定了是要被囚禁几百年的,如今李休来到这里打算尝试,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也无妨,毕竟典狱司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我对你们的皇帝陛下,可有着不小的信心。”   花闲看着那道圣旨,微笑说道。   李休这才恍然,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掌教可是和自己的父辈是同一时代的人,凭借唐皇等人的惊才艳艳,他们之间想来并不陌生。   李休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地打开手中圣旨,将其释放到了天空之上。   这一次并没有在观星台上的那道圣旨动静大,甚至可以说是安静的有些出奇。   完全没有一丝皇者的霸道。   金色的圣旨在空中展开,巨大的圣旨之上就只写了一个字。   赦。   无论是特赦还是赦免,都是一个意思。   赦的意思。   圣旨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而上,在苍穹之上泛起了一阵涟漪,旋即很快的消失隐没下去。   天空中的圣旨也随之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四周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天地依旧秉持着原貌。   那座无比孤寂的山峰仍旧那般孤寂。   四下甚至就连一阵风都没有掀起。   “结果如何?”   叶修环视四周,有些不太清楚的询问道。   李休抬手向前轻轻探去,指尖碰到动了一道透明的墙壁上。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其余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地。   失败了吗?   李休抬头看向了天空,在空无一物的透明苍穹上忽然泛起了一层金色,很淡,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真切,不知从何处吹起的一阵风吹散了空中的那层金色,那是一个金色的赦字。   字体粉碎化作齑粉随风往下飘着,自遥远的苍穹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动,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但所有人都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落在了那个金色的化作齑粉的赦字上。   金色的粉末洒向了典狱司的那座山。   洒在了李休伸手碰触的那面墙上。   然后消失,隐没。   指尖的墙壁消失了,李休毫无阻碍的迈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叶修脸上浮现了狂喜之色。   花闲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站在他的身后的那个枯瘦老者满是阴霾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一抹光亮。   一个接一个的五境宗师凭空出现,短短呼吸时间,足有近三十位五境宗师出现在了山脚下,呆滞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有的人甚至不敢相信,试探性的伸手向前碰触,直到半个身子都走出了原本限制的范围后方才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仰天大笑起来。   笑声当中带着说不出的肆意和喜悦。   其余的五境宗师也是如此,脸上都带着狂喜之色,实难想象,在天下重口相传宛若索命阎罗一般的典狱司执掌刑罚审判的这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肃,反而是一副哈哈大笑的模样。   即便是苏子瑜和陈知墨两个人都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李休并没有说出关于联合荒州的事情,现在不是时候,看眼前这状况起码要等到明天再说才行。   “世子殿下助我典狱司脱困,典狱司智障刑罚,恩怨分明,这是大恩,大恩自然要重谢。”   花闲上前两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说道。   李休不敢受礼,在侧开身子的同时也回了一个大礼。   他看着眼前这位典狱司掌教,也就是叶修如今的师尊,说道:“明日再说也不迟。”   花闲微笑道:“那就明日再说,今晚,且饮酒。”   侧开身子将李休等人引了进去,这还是百余年来典狱司第一次将外人迎入山门之内,一路上引起了许多典狱司弟子的注意,他们先是觉得好奇,彼此靠在一起议论着来者何人。   直到看到叶修对他们露出笑容并且挥手致意之后这些人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这也就是说典狱司的天道禁锢被解除了?   弟子们彼此对视,面面相觑,以后些不敢相信的站起了身子,就连衣袖下的手掌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们看着叶修,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还是张了张嘴,想要询问。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远处的叶修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解除了。 第808章 春夜和星光   众弟子顿时露出了狂喜之色,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连忙朝着四面八方跑去,这个消息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所有的师兄弟们,李休随着花闲掌教往上行走,路上看着这些狂喜之色溢于言表的典狱司弟子,心想这个宗派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严肃。   这座孤寂冷傲的大山之中,住着的都是一群妙人。   ……   爬最高的山,喝醉烈的酒。   当李休等人随着花闲来到了典狱司山顶的大殿之上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这句话。   是真的很莫名其妙,也很没来由。   “典狱司执掌刑罚和审判,由于其特殊性所以每一位进入典狱司的弟子都需要严格的筛选和长时间的考察,因此每一位被典狱司完全承认的弟子都有着执掌刑罚的能力与资格。”   众人走进了大殿之内依次坐下,花闲坐在最上头说着关于典狱司创立以来的事情。   从来没有人会去怀疑典狱司弟子的品格,因为这是无数年来经过时间验证的东西。   “执掌刑罚就不能在其中加入太多的个人倾向,否则就会引来难以承受的后果和代价,这也是我当初没有让叶开加入典狱司的原因。”   说到这里,花闲看了一眼叶修,刘先生在帝族的审判当中加入了太多的个人色彩,所以导致了最后的同归于尽,操弄规则之人最终一定会被规则吞噬。   而叶开的个人色彩太浓,他就是一个率性而为的人,这样的性格无论去哪个宗派都可以,却唯独不能来典狱司。   “这其中的度需要把握,也很难把握,所以最近的几百年来典狱司动手执掌刑罚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个宗派的地位和性质都太过特殊,以后还能存在多久始终是个未知数。”   花闲掌教靠在椅背上,用最平淡的声音说着最没前路的未来。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担忧之色。   随手端起了身侧的茶杯继续说道:“时间是能够衡量所有的东西,典狱司这种存在未来或许会渐渐淹没于长河之内,又或许会做出自己的改变从而去适应这个世界,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当然,那是明天需要商量的,我总相信以后的事情就要交给以后的人去处理,也就是唐人口中常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是现在的人,那么需要去做的就是现在的事。”   喝了一口茶,微笑着抿了抿嘴唇,花闲掌教不在多说,起身命门中长老准备宴席,三七崖那群人说的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件事要等到明天再去说,那么今天自然要好好的,放肆的庆祝一番。   今夜的星光很好,或者说春日里的星光总是很好。   秦风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与众人挨个敬酒之后便走了出来,在典狱司的孤峰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走路其实是一件让人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在这温暖的春日夜光当中,端着酒杯踩踏在花草和萤火之上,沿着山路随意的朝前走着。   不用去在意前方有什么,也不用去在意前方是什么,就这么安静的往前走,享受着脚下一步一步的踏实距离,这是一种足够美好的感觉。   秦风很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春天的夜晚。   走到山后悬崖上坐下,脚下一片的青草和干土,身侧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他一只手拿着酒杯,将另外一只手随意的搭在石头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璀璨星辰。   满天繁星从未有一刻如同眼前这般清晰。   秦风微笑着抬头,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世上有两样最震撼人心的东西。   其中之一便是那些繁星。   还有那轮悬在苍穹中央的圆润月亮。   洁白的光芒洒满了群山。   “难怪你喜欢春天,春夜里的星辰的确要更漂亮一些。”   棋魔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手里提着两壶酒递过去了一壶,又拿出了几样小菜摆在了二人的中间,轻声说道。   秦风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粗人,想不到也会赏月。”   棋魔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笑着道:“谁说粗人就不能赏月了?”   秦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问道:“你不在里面陪着李休,来找我作什么?”   棋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说道:“那些典狱司的人都看不我不顺眼,尤其是双司使,我这些年作恶多端,做梦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典狱司。”   秦风微笑道:“人这一生就是无数种选择,每一日都行走在许多个岔路上,走错的路需要付出代价,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棋魔回想着在三十六洞的日子,说道:“我不知道我付出的代价是否足够,但我想我已经付出了一些代价。”   “天下人都以为你不在怕死了,原来你还是怕死。”   “怕死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如果为了杀那群仙人,我自然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但现在只是喝顿酒,如果被典狱司那群喝多了的人给宰了,可就亏大了。”   “说的有道理。”   棋魔拿起酒壶给秦风倒了一杯,笑道:“所以我才会来你这里,如果那群人真的发了疯,在你这里总能活下一条命。”   秦风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大笑两声说道:“这话说得更有道理。”   二人坐在山崖边上,就着几个小菜喝了一夜的酒。   或许也就了不少的春夜和星光。   整夜的典狱司都在欢声笑语当中度过,直到第二天李休有些头疼的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他很是辛苦,几乎每一位典狱司弟子都过来向他敬酒,不知道喝了多少碗,而且似乎李休也知晓昨夜是最后安稳放肆的一夜了,便也没有用灵气解酒,单纯的硬喝。   起初陈知墨和苏子瑜几人还很够义气的过来帮忙挡酒,但是挡了一会儿之后这几人就掉头走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灵气运转之下瞬间驱散了酒气和体内的异样。   伸手捏了捏熊胖儿的脸,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第809章 典狱司内的大剑   这是典狱司为他们专门准备的院子,刚打开门就看见陈知墨蹲在院子里在哧溜哧溜的喝粥。   苏子瑜则是在写字,昨晚不知怎的典狱司的几位长老发现了他的书法已经近道,厚着脸皮就求了两幅字帖,字帖也就罢了,有一个长老仗着年纪大资历高,硬是请他写一篇文章出来。   这不,苏子瑜早上刚睁眼睛就开始写,饭都没来得及吃。   叶修没有回来,昨晚与花闲留在了一起。   青鸾和邱小离坐在院内的石桌上吃粥。   李休自然没什么客气的,走过去径直吃了起来。   喝了一夜的酒后早上喝一碗粥吃一个馒头,那种舒服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舍不得放下筷子。   “秦风和棋魔去了哪里?”   在院内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二人的身影,李休开口问道。   陈知墨仰头看向了山角上的方向,在那里的断崖前方躺着两个人和一地的酒坛子,还有一盘吃剩下的花生米。   李休抬头看去,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片刻后隐没了下去。   无忧无虑的生活其实很快乐,如果没有天上仙的虎视眈眈的话,类似于这样放纵欣赏春光的日子他们可以过很长的时间。   自从皇后和杨妃以及从浦等人死后,李来之的仇便已经报了,南北雪原被覆灭,大唐四周再也没有了强敌环伺,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圆满的方向走去,却在即将圆满的时候发生了这件事情。   秦风昨夜一定过得很开心,因为昨夜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注意的一夜。   最重要的是昨夜的春夜和星光实在是完美的有些无可挑剔。   吃过了粥,和几人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走出了小院子向着花闲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今天已经是明天了,到了该商量正事儿的时候。   沿路能够碰见不少的典狱司弟子,这些本来带着暮气的弟子身上重新出现了朝气,见了他之后都是微笑打着招呼,有一些胆子大的昨天晚上喝酒喝的好的上来更是哈哈大笑的十分热情。   李休也是笑着回礼。   来到了掌教居住的地方,李休还未曾进去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眉头紧皱的叶修。   走上前去开口询问了一声。   叶修有些无奈的说道:“掌教要让我做掌教。”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休觉得有些惊讶,他见过典狱司的弟子,知晓其中至少有无人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都要在叶修之上。   叶修耸了耸肩:“我也觉得很是惊讶,我虽然是掌教师尊的弟子,按理来说的确有资格继承掌教的位子,但其他几位师兄显然比我更合适,何况你也了解我,我并不想做掌教。”   他和李休一样,按照唐律规定,李休也有资格继承皇位,但是他宁死也不愿意做。   叶修也是如此。   但花闲偏偏就要他做。   想起那个头发半黑半灰色的年轻掌教,李休也猜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于是便问道:“什么时候?”   叶修回答道:“他没说,只是说过些年。”   李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是过些年的事情,现在想它做什么?”   叶修叹了口气说道:“一想到过些年后就要做典狱司的掌教,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锦衣叶修在荒州上的名头不轻,当初被视为叶家的继承人,后来入了典狱司后这个名头就变得更加响亮,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成为未来的典狱司掌教,谁能想到这个听起来像是玩笑的话语却忽然成真了。   锦衣叶修之所以爱穿锦衣就是因为他有洁癖,所以用最亮丽的衣物穿在身上提醒自己,当初在唐国与柳墨交手之后,他在战斗结束的时候拿起白手帕擦了擦手。   他的性子冷且傲,洁癖也很严重。   直到后来与李休在巴山城相遇,之后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才发生了一些改变。   冷傲的性子磨平了些,洁癖依然有,而且比以前更加严重,但对于李休梁小刀这几个亲近之人却不太在乎什么。   “近些日子离陈知墨远一些。”   李休忽然说道。   这个话题转变的有些生硬,让叶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休微笑道:“你的性子越来越像他了。”   叶修想了想,发现竟然的确如此,不由得摇头笑了笑,不在去想那些事情。   之前的陈知墨也是如此,担心以后要继承书院院长的位子,差点愁死自己。   轻轻地敲了敲门,迈步走了进去。   叶修并没有随他一同进去,时隔许久后重新回到典狱司,他也有不少人要去见一见,尤其是和刘先生交好的那些长老,总要去看一看,说一说那年的事情。   房间内没有什么摆设,里面的空间要比在外面看上去的更加巨大一些,在正中间的高大墙壁上摆放着一把巨剑,那并不是真正的剑,而是用巨大石头雕刻而成的大剑。   足有百米高。   就这么立在屋子当中,他也是这才发现这间屋子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庞大,或者说更高,像是特殊的空间叠层。   花闲掌教就站在这把大剑之后,背对着李休,抬头看着。   石头雕刻而成的巨剑散发着无比肃穆的气息。   “这是当年先祖创建典狱司之时雕刻的一把大剑,代表了刑罚和审判,也是典狱司创立的宗旨。”   花闲的声音中带着怀念之色,他仰望着巨大的剑身轻声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站在身后安静的听着。   花闲继续说道:“这把剑就是典狱司,剑身代表着对天下的监督和审判,典狱司始终都在行使着这个宗旨,监察人间,但我想典狱司要监察的不单单只是人间,它要监察和审判的是整个世界,是所有的生灵。”   他转过了身,回头看着李休,面色平静且淡漠,再也看不见昨天那不曾消失的笑容。   他淡淡道:“天上,也是如此。”   他目视着李休。   李休抬头与花闲对视着,半晌后躬身行了一礼。   “既如此,还请花前辈往无量寺一叙。”   花闲点了点头,喃喃道:“百余年不曾现世的典狱司就像是那蒙了尘的剑一样,此刻重新出鞘总要用鲜血来作为洗礼,普通人的鲜血差了些味道,那群仙人的恰好不错。” 第810章 维系住统一阵营的方法   剑舟划开云层,没有什么美丽是一成不变的,就像是让那充斥着复苏味道的春天也总会有消失的时候。   现在已经是春末了。   其实春夏之间是很难准确分割的,尤其是春末和夏初,并不会有直观的感受。   去典狱司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现在自然是要重新返回无量寺,典狱司一起随同前往的就只有三个人。   掌教花闲,一位典狱司最出色的弟子,如今已经是四境修士,年岁与苏子瑜李休几人相仿,性情较为冷淡,但面对李休等人的时候偶尔也会露出笑容。   还有一个就是先前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个枯瘦老者,乃是典狱司的五境长老,据说战力相当高。   “许久没有见过圆寂大师了,也不知道身体如何。”   花闲站在剑舟边缘,目视着无量寺的方向,有些怀念。   秦风依旧是躺在最高处的木板上,一只脚随意的垂下来,来回的晃荡着。   李休说道:“圆寂大师的身体自然是极好的。”   花闲笑了笑,没有说话。   低头看着脚下的山川,百年世间不曾在世上行走,此刻重见天日却并没有什么陌生的生涩感觉。   日月山河还在,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发生变化,在漫长的时间长河当中,不停在改变的就只有人而已。   太阳不停地升起落下,日月进行着交替和轮换,现在是早晨,按照这个速度的话,大概中午的时候便能够抵达无量寺,沿途一路碰到了不少去往无量寺赴约的势力,遇到李休一行人大部分都是主动靠上来打了声招呼。   然后便见到了站在剑舟上的典狱司掌教花闲,一个个都是面色大变,哆嗦着嘴唇上来拜见。   同时心里的计较也是发生了变化,李休去了无量寺,然后无量寺请天下人赴约,没有人是傻子,这其中所代表的意思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虽然大部分都是秉持着赞同的态度,但总有些势力是有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的。   眼下猛地听说了典狱司掌教花闲亲临无量寺的传闻,一个个不说胆颤心惊那也是差不了太多,尤其是花闲乘坐的乃是李休的剑舟,而李休和无量寺,倾天策,三七崖交好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闻,所有的一流势力都知道。   如今花闲随同李休一同前往无量寺,这其中代表的意思可就再清楚不过了。   典狱司也要站在那个唐国世子那头?   荒州之上一共有五大派,现在四个站在统一阵营,其他人还有的选择吗?   附属于倾天策三七崖和无量寺的顶尖势力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觉得有些开怀。   曾经附属于典狱司的那些势力则是有些阴晴不定,毕竟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典狱司的人,但彼此已经百年不曾接触了,要说亲近肯定是亲近,但好像也没亲近到哪里去。   不过既然花闲掌教现身了,那总要听一个说法,尊重这个老大哥的意见。   可以说整个荒州五个派系当中,就只有附庸于万香城一派的诸多势力最是难受,以往典狱司封山,倾天策无量寺不理事,三七崖也鲜少插手,荒州之上的事情大多都是万香城在做主,附庸他们的势力当然也是最多的。   以往不说是目中无人,怎么也是高人一等,可自从苍山负雪之后万香城的处境就变得艰难了许多,连带着他们也是如此。   如今更是和四大派对上了,联想到万香城和那位唐国世子之间的恩怨,此刻赶往无量寺赴约的万香城一脉势力,不说是愁云一片,起码也是忧心忡忡。   各样的人怀着各样的心思都在朝着同样的地方前行。   花闲自然清楚自己的出现会给天下人带来多少的猜测,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要做的事情。   四大派已经站到了一起,剩下的万香城自然明白自己应该怎么选。   “嗯?”   就在这时,那始终躺在木板之上的秦风忽然坐起了身子,偏头朝着遥远处看了过去。   花闲也是如此。   棋魔,浣熊,包括典狱司的那名五境长老都是这般。   “怎么了?”   李休看着他们的模样,开口问道。   花闲的眸子微微眯起,说道:“有位仙人出现在了南海,而且是很强的仙人。”   听到这话,李休面色豁然一变,抬手拍了一下浣熊。   熊胖儿将手搭在了他的身上,南海之上的气息随之传递过去。   “王知唯守在那些门户上,那个仙人怎么可能离得开?”   坐在木板上的秦风说道:“或许这世上的门,不单单只在武当山上。”   李休的瞳孔缩成一点,那颗心略有些沉。   这时间有些太快了,也太过突然。   秦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太过担心,我在怀玉关听人说过这些事情,他在南海所穿行的那扇门一定有着巨大的危险,天上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从那里走出来,顶多只能用来当作奇兵,还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一百位五境能有三十位走出便算是了不起了,仙界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所以依我看来这样的意外发生第二次的可能性并不高。”   “这名仙人很强,从实力来看应当是十二尊主其中之一,只是我并不知晓具体是哪一个,不过那都无所谓,他能够从那扇门中安然无恙的走出,这很幸运。”   “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他碰见了陈落。”   秦风将双手虚握成拳头,成一个空筒模样放到了自己的眼前,眯着眼睛望着南海的方向,感慨道:“这家伙肯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让陈落给堵住了呢?”   剑舟还在往前行驶,无量寺的山风和庙宇已经映入眼帘看的十分清楚。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忽然划过了头顶苍穹,紧接着便看到头顶那片清明的天空一分为二,裂开成了两半,露出了漆黑无比的深邃星空。   李休和陈知墨等人震撼的抬头看去。   秦风放下了双手,看着这一幕口中忍不住啧啧作响。   “不愧是陈落,了不起,真了不起。”   典狱司的那位实力高绝的五境长老抬头震撼的看着那片苍穹,苍老枯瘦的面容之上带着惊骇之色。   花闲也是抬头看着天空,平静的目光宛若一汪深潭。   那名仙人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剑舟也安稳的停在了无量寺百里之外。   众人从口中落下,朝着山上走去。   花闲的地位很高,但他似乎很尊重那位圆寂大师,所以并没有选择直接落在庙宇当中,而是在百里之外停了下来。   沿途能够遇见很多人,在发现了花闲之后都是面带尊敬,同时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   看来传闻并没有错,那唐国世子竟然请动了典狱司这尊大神,看来七日之后的所谓商谈已经没有了商谈的必要,自己等人只需要带着一双耳朵过去便可。   只是听说万香城的人前两天已经到了,而且就只来了一个人,少城主雪无夜。   其他让你一个都没来,甚至就连五境随护都没带上一个。   就这么独自一人来到了无量寺。   他此举代表了什么用意?   万香城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少势力都是在心中不停思量,却始终无法得出个所以然来,据说与万香城交好的那些势力这几天已经踏破了雪无夜的门槛,就是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避免七天后的商讨说错什么话。   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什么回答都没有得到。   百里之路算不得远,对于李休等人来说稍微提升一点速度比在一个时辰之后便抵达了无量寺的门口。   这里聚集了很多人。   要比以往热闹许多,李休等人的到来自然是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关于这一次的聚集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无量寺只是一个由头,真正发起的人是眼前这位唐国世子。   平定了内乱,铲除了南北雪原的大唐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所过之处可以说完全没有人敢于小看。   如果是以前的唐国对于荒州来说只是一个鞭长莫及的强国而已,那么如今的大唐显然已经真正具备了将铁蹄踩踏在荒州之上的能力。   失去了外敌的帝国,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没人知晓。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这个国家会变得很强。   很强!   李休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些熟悉面孔,比如零陵秦家的那位长老,摩罗崖的掌教,上清宫的五境宗师。   还有三七崖的大儒朱点墨。   云鹤阁的长老许邱。   桂阳城的皇甫老爷子,这一次前来的竟然不是皇甫理,而是皇甫老爷子和皇甫婉儿二人。   让李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觉得有些意外。   小玉山来了两个人,掌教严灵儿和小师叔叶开。   玲儿山,紫薇山,三十六洞的掌教崔嵬。   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流转,不停地点头致意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结识了很多位前辈。   迈步走进了寺内,梁小凉询问了不戒一声现在的情况如何。   “各大宗门基本上都已经来了,除了顶尖的一流势力之外,还有一些二流势力也来到了这里,想来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特意赶来见证。”   不戒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回答道。   李休点了点头,又问道:“李一南来了吗?”   不戒点点头,说道:“来了,正在小院里喝茶,还有傅云霄也来了,在小院里与方良下棋。”   距离约定的三十日时间还差七天,眼下虽然所有人都已经聚齐了,但还是给他们七天的时间彼此商谈,拿出一个确定的结果七日之后直接拍板定下来,免得到时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扯皮,白白的浪费时间。   花闲和典狱司的另外一位五境宗师在踏进无量寺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了,百年未出,此番下山自然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有不少的人要见。   秦风从怀中取出了一壶酒在棋魔的面前晃了晃,挑眉道:“喝点儿?”   棋魔笑道:“那就喝点儿。”   二人的身体腾空而起,不知去向。   此刻身处无量寺内,李休的安全自然无需担忧,何况还有熊胖儿守在身侧。   叶修则是带着邱小离去了叶家拜见叶家老祖。   剩余的几人没什么事情要做,便回到了小院当中。   典狱司的那名弟子自然也随之一同前来,他的名字叫段飞,实力颇为不凡,还要在苏子瑜之上。   小院当中很热闹,方良和傅云霄对弈的棋局一侧站满了人。   李一南独自一人自顾自的品着茶,脸上满是惬意之色。   直到院门被推开,李休等人走了进来。   李一南太过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李休和梁小刀还有陈知墨三人的身上,他放下了茶杯,脸上堆着笑容。   李休和梁小刀以及陈知墨的脸上同样是有笑容出现,老友相逢是一件喜事,一件很值得庆贺的喜事。   “你们的命还真是大。”   几人围坐在桌子上,将茶水换成了烈酒,满满饮上一大口,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李一南感慨道。   当初他和李休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得知了皇后反叛的那一次。   那场危难真的足够巨大。   好在如今已经安然度过。   “还要谢过你。”   李休拿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碰,说道。   无论是雪国破皇城大阵,还是南雪原上杀从浦,倾天策都出了很大的力气,为此还折损了数位宗师。   如此损失不可谓不大,即便李一南是少主,也要承担着不小的非议。   李一南微微一笑,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而是偏头看向了梁小刀,调侃道:“你小子倒是了不起,当初我始终以为第一个成亲的是李休,想不到你这家伙虽然还没成亲,却连孩子都有了。”   一提到这件事,梁小刀就显得得意极了,他半蹲在椅子上,挑眉说道:“那是,谁不知道我梁小刀是出了名的一发入魂?”   他看着李休和李一南以及陈知墨三人,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挑衅的味道。   李休和陈知墨都有着心仪之人,对他的挑衅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唯独李一南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独自一人,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冷眼看着梁小刀,讥讽道:“某人有儿子可真了不起,可据我所知到现在连个像样的婚礼都还没办,如此负心汉却还在这里洋洋得意,真是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啪!”   梁小刀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要不是天上突然出现了这档子事,我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哪里还用得着不停奔波?”   李一南微嘲道:“威风,真威风,你这么强,你咋不上天呢?”   梁小刀面色一窒,偏头看着李休说道:“你帮我揍他。”   李休老神在在的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说道:“没好处,我可不动手。”   梁小刀犹豫了片刻,面色变换了好几次,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我让我儿子认你做干爹,怎么样?”   李一南面色一变:“无耻。”   李休显得有些意动,不由得看了李一南一眼。   李一南面色又是一变,急忙说道:“你可别上他的当,他儿子认咱们做干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哪管他答不答应?自古以来合作都是为了双方共赢,他用以后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来换取现在未必得到的利益,咱们明显吃亏,可不能同意。”   梁小刀又是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李一南,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小小刀是我儿子,我让他认谁做干爹,就认谁做干爹,我要是不同意,别说干爹,就是你要做我儿子的干儿子,老子都不乐意。”   李一南也是站了起来,大骂道:“梁小刀,我看你就是皮痒了,癞蛤蟆吃天鹅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老子有多高。”   梁小刀面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好歹也是倾天策的少主,可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否则传了出去你让你家老掌教的脸往哪放?”   看着斗嘴吵闹的二人,李休和陈知墨对视一眼懒得理会。   不远处方良和傅云霄之间的对弈已经结束了,不出意外获得胜利的依然是小棋圣方良。   花雨瑶和春秋雪从屋内搬出了两张桌子,与院内的两张桌子连接拼凑到了一起。   院内的人很多,大多数都认识,但也有不认识的。   比如李一南和段飞,李一南只见过一部分人,段飞则是一个都不曾见过。   经过了一番介绍之后,众人围在桌子四周坐了下来。   “又是火锅。”   梁小刀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虽说火锅的味道很好,但是总吃也会有腻的时候。   “吃不吃?”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   梁小刀嘿嘿一笑:“吃,当然要吃,我这已经二十多天没吃过火锅了,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大饱口福。”   段飞是典狱司的弟子,吃饭的时候众人总会有意无意的多看上几眼,只是他本人对此倒是并没有注意,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那个铜锅上。   这是他第一次吃火锅,吃法很新颖,味道很不错,气氛很热烈。   “此次你将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是如何打算的?”   饭间,傅云霄听着两侧的闲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问道。   听到这话,两侧的闲聊声音都跟着消失,所有人都是看向了李休,想要得知他的打算。   李休夹了一片青菜,在碗里沾了沾,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让所有人聚在一起,然后达成一致。”   傅云霄皱眉道:“然后呢?”   李休说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傅云霄注视着他,确定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方才说道:“天上仙是大事,达成一致,将天下势力的阵营调整到一起,完成统一,这只是最基本的步骤,想要达成这一点并不困难,难的是你要如何维系住这个统一的阵营。”   “想要维护就需要接二连三的事情和步骤去完成,而且还不能是盲目的,在完成每一步之后都能得到肉眼可见的收获,唯有如此才能够将所有人的心系在一起,让这个统一的阵营保持下去,不至于松散开来。”   “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后续的打算,即便是七天之后凭借着天上仙的庞大压力促成了这一联盟,但之后的事情该如何?这个联邦迈出的第一步要往哪里走?需要去做什么才能够提升自己的实力,在过两年对抗天上仙当中拥有更多的胜率?”   众人沉默着,傅云霄的声音不大,但却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这都是你这个促成者所需要考虑的事情,但你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话并没有任何婉转,很直白的说了出来。   梁小刀沉默着。   陈知墨轻轻地转着酒杯,李一南也在看着李休。   这话很直接,但却并没有任何的恶意,这的的确确都是需要考虑到的地方,你不能只凭借一腔热血,一个由头便要做这么大的事情,整合整座荒州,而事后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那么这个联合还有什么意义?   恐怕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所有人的心短暂的凝结到了一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就是唯一的意义,之后各自离去又是一盘散沙,没有一同合作过,就代表了无法最快的适应,等到日后真正需要合作的时候就会变得犹犹豫豫,畏手畏脚。   李休将那片青菜放到了嘴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轻声道:“无论我们承认与否,人间和天上仙都有着不小的差距,未来的时间很短暂,只有一两年罢了,如此短暂地时间里我们无法去最大程度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很多事情我都能够走一步看百步,在还未曾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结局,但这件事不行,因为我们没有去过天上,因为这盘棋太大,大到了没有人能够成为棋手,整合荒州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因为荒州之上的势力最多,换句话说也是最乱的地方,大劫来临,人间不能乱,所以我请圆寂大师邀请天下顶尖势力来到了无量寺,说服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达成一致,面对着天上仙的压力能够暂且放下仇怨,统一阵营。”   “统一阵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无法看到百步之外的事情,但我可以看到一步之后。”   李休抬头看着傅云霄,淡淡道:“既然达成一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处理那些不愿意达成一致的人。”   傅云霄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问道:“你是说?”   李休点了点头:“阴曹。” 第811章 好   达成一致的联盟需要一个目标去磨砺彼此的默契,同时也需要一个共同宣泄的目标来维系这个好不容易达成统一的阵营。   无疑,阴曹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是整片大陆的阴影,其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现在所露出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在未来的一两年内解决掉阴曹,届时刚好可以赶上天上仙降临人间。   傅云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阴曹是个好选择,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这就像是当初在北地之时梁文和李弦一之间的交谈,培养一个敌对势力用来磨砺自身,一个强大的外部敌人可以让内部的所有分歧都被抛弃。   这件事上已经没有了分歧,用阴曹作为磨刀石,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听说万香城只来了一个人?”   梁小刀偏头看着不戒,开口问道。   不戒放下了筷子上的肉,回答道:“万香城的确只来了雪无夜一人。”   梁小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咧了咧嘴,骂道:“这孙子还真是好算计。”   其他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在座的各位都是聪明人,其中关键自然是一点就破,雪无夜只来了自己,这就等于是表明了态度,万香城一定会答应此番的联合。   五大派都没有了分歧,全部都站在统一的阵营上,这自然是好事。   但这真的是好事吗?   从饭桌上沉默的气氛上就能够感受得到,这并不是好事。   因为万香城和李休之间有仇怨,而且是很深的仇怨,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天上仙的意外发生,不出几年时间,李休一定会带着唐国铁蹄去踏平万香城的山门。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万香城选择了联合,就等于封住了李休的手脚,如果单单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只是万香城这几年吃了这么多的亏,会这么轻易的放下恨意?   这场本就不算牢靠的联盟,增添了万香城这个最大的变数之后,无疑会变得更加不稳定。   众人看着李休,想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毕竟谁都不希望在面对天上仙之时,自己的内部却忽然出现了问题。   李休低着头没有说话,这顿火锅吃的很饱,但却并不舒服。   横贯在苍穹之上的裂缝依旧存在,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不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李休在山上一块巨大的青石之上负手而立,仰望着头顶苍穹,他修行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如今五年的时间从一个普通人成长为了四境修士。   这很了不起,但还不够。   他随意的在石头上坐下,眉宇间带着一抹疲惫。   突然发生的意外造就了天上仙的提前到来,将他原本的计划彻底粉碎。   实力无法提升到五境,在之后的对决中便起不到太大的作用,甚至如果不是六境修士,就更是如此。   “人力有穷时,你已经尽全力了。”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陈知墨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梁小刀和李一南二人。   三人在他的身侧随意坐下,四人仰头看着天上。   李休轻声道:“以前总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件事,现在突然发生,有些来不及准备。”   当年他与徐文赋定下了十年之约,现在还差半数的时间,本来完全足够,但现在却来不及了。   陈知墨笑了笑,说道:“你自己之前也说过,这全天下的事情,又有多少能够全部都在意料当中?而且你不要忘了,这天底下不单单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便可,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人来做。”   李休看着天上的繁星,说道:“很多人与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这次面对的事情太大,若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比如徐文赋,王不二,比如薛红衣,萧泊如,比如怀玉关上的那些人。   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就像你明天会有一场很关键的考核,明明自己有着十足通过的把握,但在考核未曾结束之前还是会有担忧的情绪出现,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何况这件事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陈知墨躺在青石上,夏天的风如同少女的双手轻柔的拂动着衣衫,他轻声道:“你总需要学会接受。”   李休沉默了会儿:“我知道。”   陈知墨看着月亮,平静道:“这件事就是一场浩劫,在浩劫降临之前我们只需要去用最好的准备去迎接便可,至于胜负生死这种东西,尽力便好。”   “没有人是天生的救世主,那朵花选择了你,你能够修行诸天册,这是好事,但不要因为这些事而背负上你承担不了的压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选择。”   天上仙便是能力之外的事情。   李休听懂了他的意思,陈知墨并不是不让他重视天上仙,只是让他不要因为过于庞大的压力而忽略了其他的事情。   压力可以成为动力,也可以成为一座压死人的大山。   梁小刀和李一南坐在一侧安静的听着二人说话,并没有插话,在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只是安静的倾听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需要。   “关于万香城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青石之上就只有他们四人,陈知墨也就不在避讳什么,再次开口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李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天上仙的事情太过遥远和沉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并不是什么算计谋划能够逆转的,所以天上仙并不是现在的我需要思考的问题,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整合这座人间。”   他偏头看向了李一南,开口说道:“这件事想请倾天策帮忙,不知道能不能行。”   李一南想了想,说道:“如果你真要这么做的话,我愿意陪你赌一赌。”   李休说道:“这并不是赌,因为我们没有输的可能。”   李一南又道:“但你总需要去考虑做完这件事之后会产生的影响,那些跟随万香城的势力们会如何反应?”   李休从青石上站起身子,淡淡道:“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他们又哪里够资格做出什么反应呢?”   他转身走下了青石,向着山下的无量寺走了过去。   李一南回头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李休说道:“七天之后的商谈,我要得到结果。”   话音落下,他便走出了山林,渐渐消失在了小路上。   李一南揉了揉额头说道:“真是个疯子,七天之后就要结果,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知墨笑了笑,说道:“这是好事,先前他总在担心天上仙的事情,害怕轻易动手会引起内部的争端,从而将联盟撕碎,但其实这个担忧很没道理,只要万香城覆灭,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又能掀起什么浪花?”   李一南也跟着笑了笑,眼中浮现着凛冽之色:“这偌大的天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熊爷也想去。”   李休走在山路上,挂在腰上的浣熊忽然开口说道。   李休捏了捏它的脸,说道:“你与万香城又没有太大的仇怨,何必去凑这个热闹,何况你若是不在我身边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   无量寺,三七崖虽然与他交好,但却未必会同意他这么做,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在悄无声息之间做完,等到所有的事情全都尘埃落定之后,到了那个时候,既成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熊胖儿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失望:“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亲自参与进去,总觉得不太好。”   李休说道:“以后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只要你到时候别临阵脱逃便可。”   熊胖儿愤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浣熊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岂会做出那等无耻之事?”   李休没有理会他,顺着后门回到了无量寺,向着小玉山所在的院落走了过去。   他打算去见叶开,但刚刚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因为花闲此刻正站在院内与叶修说着什么。   看到了突然前来的李休,二人对着他点头示意进来便可。   他们之间的交情不错,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休走了进去安静的站在一旁,并没有立刻开口。   他在等花闲和叶开之间的交谈结束。   叶开看着花闲,眼中带着尊敬和复杂,他很尊敬花闲,所以当初才会选择拜入典狱司。   但典狱司却并没有收他为弟子。   “你的天赋很好,在修行的道路上你的心性也足以称得上是上佳,但不适合加入典狱司,来到典狱司会影响你的路。”   花闲看着叶修,想起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眼中带着欣赏之色。   叶开笑了笑,说道:“小玉山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也很适合我,典狱司封山百年,现在解除了天道禁锢,这是好事,在以后的日子能够与前辈携手战斗,这更是好事。”   花闲轻声说道:“你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我能够给你的建议并不多,今夜来这里寻你则是出于爱才之心,当初没有收下你,我这些年来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   叶开脸上的笑容更加洋溢了起来,这还是李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微笑。   这样的笑容很熟悉,就像是当初陈落见到了萧泊如的时候一样。   也是秦风在提到萧泊如之时所露出的表情。   这是在修行路上见到了自己最尊敬,尊敬到了甚至有些崇拜的人的模样。   叶开说道:“能听到您如此说,晚辈觉得很荣幸。”   花闲沉默了会儿,然后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想不想学刑罚之力?”   叶开闻言顿时看向了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花闲说道:“典狱司的刑罚之力很强,以前不想收你入门是一方面是害怕气氛严肃的典狱司会扼杀你的天性,另一方面是天道禁锢随时可能会出现,不想将你困在那座孤峰,现如今你已经是五境修士,并且走出了一套完整的路,将刑罚之力传授给你并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你的飞刀很快,威力也很强,但还可以更强,如果融合了刑罚之力,无疑会让你的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叶开说道:“但我不是典狱司的人。”   花闲微笑道:“谁在乎呢?”   叶开微微愕然,旋即再度露出了笑容。   花闲淡淡道:“我无法给你关于以后的建议,但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强,并不是因为天上仙的事情,就只是因为你。”   叶开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正色道:“谢过前辈。”   花闲叹了口气:“后悔当初没咬牙收你。”   叶开笑了笑,没有说话。   花闲对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上闪烁着紫蓝色的电光。   叶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食指伸了过去。   指尖的碰触在黑夜当中亮起了一道紫蓝色的雷电光柱,直冲云霄而起,然后消散在了天空之上。   叶开原地盘膝坐下,深山盘踞环绕着蓝色电光。   “真是一个好苗子。”   花闲看着叶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开口夸赞道。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花闲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他说道:“叶修还是不愿意做典狱司的掌教?”   李休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他的性子如此。”   花闲微笑道:“我就知道,不过时间还很长,他总会慢慢接受。”   李休点了点头:“这倒是。”   二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花闲忽然抬手轻轻地挥了挥,一道淡紫色的光圈将叶开的身体罩在其中,隔绝在外。   他偏头看着李休问道:“你觉得叶开如何?”   李休看了一眼身侧这位头发半黑半灰的年轻掌教,说道:“很不错。”   花闲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能从你口中得到很不错的评价,那一定是特别不错。”   沉吟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觉得让他做典狱司的掌教如何?”   李休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   让叶开做典狱司的掌教?   要知道叶开可是小玉山的人,这和书院可不是一个性质,让叶开做了典狱司的掌教,那堂堂的五大派岂不是成了小玉山的分支?   花闲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叶开是个很不错的人,他若是做了典狱司的掌教,自然会以典狱司的事情为先,这一点我不会怀疑。”   叶开的为人自然是值得相信的,但话虽如此,这么做难道就不担心典狱司内里的反对?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叶开的性情洒脱不羁,未必会愿意坐那个位子。”   花闲说道:“这一点我当然知晓,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肯花心思的话,总能够做得到,到时候中间有了叶开作为过渡,等叶修成长起来之后想必也会安然的接手过去。”   李休嘴角扯了扯,没有再继续发表意见。   现在的人都喜欢让外人来做自家宗派的掌教,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任人唯贤。   李休摇了摇头,在心中感慨了一句。   花闲挥手散去了叶开身周的气罩,与李休闲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院子,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叶开学会了典狱司的刑罚之术,这就是开始,日后早晚会做典狱司的掌教。   李休并没有急着离去,安静的在院落当中站着,他偏头看向了屋内,一道倩影正安静的坐在窗前,做着女红,像是在刺绣。   苏子瑜饭后回来拜见之后便回到了李休等人的小院里,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才是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叶开盘膝坐在外面,那么屋内的人自然便是小玉山的掌教,严灵儿。   也就是二叔李安之的相好。   花闲的话瞒过了叶开的耳朵,却没有避讳严灵儿,当着小玉山掌教的面前扬言要将小玉山内最优秀的五境宗师挖去典狱司做掌教,而屋内的人却什么话都没说。   想着之前在典狱司之时苏子瑜和花闲之间的交谈,李休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这些上一代的恩怨情仇,看来花闲和严灵儿之间也有一些情愫存在,只是不知道自己的二叔在其中充当的角色如何。   花闲喜欢严灵儿,严灵儿喜欢李安之。   李安之娶了齐柳,心里是不是也在牵挂着严灵儿?   轻轻地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有的没的甩了出去,他站在月色下,安静的等候着。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盘膝坐在地上的叶开睁开了眸子,站起了身子。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问道:“恭喜前辈掌握了典狱司的刑罚之力。”   拥有刑罚之力便等于拥有了审判不平的能力,当初在帝族之上发生的那一幕,如今还深深地烙印在李休的脑海里,典狱司的刑罚之力过于强大,怪不得能够引得天道禁锢。   叶开的眸中掠过了一道电光,身上的气息虽然没有外露,但是却给人一种更为强大的感受。   “典狱司的刑罚之力独步天下,只是很可惜,短时间内没有动手的机会。”   叶开的声音当中有着遗憾之色,手握利剑却不能与人交手,这的确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如果眼下有一个机会,不知前辈愿不愿意。”   叶开看着他,微皱着眉。   分不清是春夏的夜色在今晚显得格外撩人,横贯在头顶将整片苍穹都一分为二的裂痕不仅没有显得突兀,在这一刻反倒是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   在李休说出了他的请求之后,叶开沉默的看了他很长时间,旋即转身离去。   这是已经答应了的意思,李休偏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倩影,那刺绣的动作始终都不曾停下,即便是在他说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依旧如此,就像是再大的事情都无法让严灵儿的心产生任何的波澜一样。   在离开小玉山之后,李休又去了一趟皇甫家,与皇甫老爷子见了一面。   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决定很大胆,皇甫老爷子躺在椅子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李休并不觉得意外,皇甫老爷子无论同意与否都没关系,同意了自然最好不过,有皇甫理帮忙的话,胜算无疑更大。   不同意凭借他们之间的交情和皇甫老爷子的谨慎也不会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老爷子躺在椅子上,许久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皇甫婉儿,问道:“你觉得如何?”   皇甫婉儿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后说道:“世子要做的事自然有世子的道理。”   这个满身书香气的少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二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皇甫老爷子哈哈一笑:“好,那就应下了,我会联络理儿,将此事通知于他。”   李休对着老爷子行了一礼,尊敬的道了一声谢。   老爷子摆了摆手,说自己还要睡觉,示意皇甫婉儿替他送送李休。   一男一女缓步走出了门口。   李休说道:“刚刚多谢婉儿姑娘出言相助。”   皇甫婉儿轻声道:“殿下客气了,凭借你与哥哥的交情,还有做这件事的目的,爷爷无论如何都会同意,婉儿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李休看着她,微笑道:“等天上的事结束后,还要请婉儿姑娘唱一曲桂阳戏,便此生无憾了。”   皇甫婉儿的脸微微一红,眨了眨眼睛说道:“只要殿下不觉得婉儿唱的难听便好。”   目视着李休渐行渐远,皇甫婉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关上了门转身却险些撞在皇甫老爷子的身上。   “爷爷,你怎么在这?”   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二哥说的真是对极了,女大不中留啊,怎么样,要不要爷爷我替你去提亲?”   皇甫婉儿俏脸羞的通红,生气道:“爷爷,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老爷子哈哈一笑,知道自家孙女儿脸皮薄,便也不在多说。   皇甫婉儿顺着木门的缝隙看着李休远去的背影,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   ……   无量寺的后山虽然不如典狱司那座孤峰那般高大,但胜在鸟兽众多,坐在山巅总能听见鸟兽之音,颇为的悦耳祥和。   此刻的秦风与棋魔二人仍旧站在山巅之上,俯视着辽阔春色,一边喝酒一边畅谈,好不快意。   李休顺着山路走了上来,二人同时回头看了过去。   秦风挑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休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想请您杀光万香城的人。”   秦风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不停注视,良久之后挑起的眉毛微微放下。   “好。” 第812章 一个人,一把刀,硬憾整个世界   今夜很美,陈落那一刀为这片世界增添了不一样的美好。   前些日子秦风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将万香城的人全都杀光,因为时间太紧,不想浪费在无意义的内乱之上的原因,李休并没有答应下来,因为他始终都在想着天上的那群仙人。   但现在他已经想通了,凭借自己如今的境界很难真正参与到天上的事情,那莫不如干脆一些将目光始终放在人间,在天上仙到来之前,肃清一个干净的人间出来。   所以他打算对万象城动手,请了倾天策帮忙,请了叶开以及皇甫理,但这还不够,除非是倾天策掌教亲自出手,否则没人是万香城老祖的对手,尤其还是在有着护宗大阵的帮助下。   陈落远在南海,自然是来不及的。   子非不在。   薛红衣去了青山。   那就只能请秦风出手。   这个书院教习的眼中仍旧是那般的温柔,只是与之前相比较起来像是少了一丝神韵,李休知道缺少的那一丝是什么,因为春天已经结束了。   夏与春的景象虽然差不了太多,甚至要更加的绿意盎然,但却没有独属于春的那股子味道。   秦先生的满园春意,终究还是要逐渐流逝的。   “这夜还是一样的夜。”   李休看着山下的一切景象,仿佛从来都不曾有过变化的景象,轻声说道。   秦风笑了笑,说道:“可夏天终究不是春天。”   没人知道这个书院先生为何如此执着于春日,想来总有着他自己的理由,那些不为人知的理由。   二人目视着下方的寂静山林,月光打白了地面,秦风将自己的胳膊搭在李休的肩上,仰头喝了一大口的烈酒,轻声道:“但你我还是你我,剑还是剑,总是要杀人的,萧先生入了六境,子非不知去向,但大唐还有一把剑。”   秦先生站在山巅之上,俯视着整座荒州,旋即摇晃着身子轻轻地靠着树干坐下,喃喃道:“我的剑。”   这个男人的心里有着很多的愁绪,其中最大的一种自然是因为春天结束了,李休偏头看了一眼棋魔,棋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和秦风一同前往万香城。   当初在剑舟上,他们曾经询问过秦风的实力,秦风说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的剑比他强,现如今萧泊如入了六境,子非不知去向,那他只好天下无敌。   李休不会怀疑他的实力,走下了这座高山之后,所有的一切安排就都已经完全妥当。   万香城这些年来损失的五境宗师接近半数,实力本就有了大幅度的衰弱,凭借倾天策和秦风以及皇甫理等人的实力,覆灭万香城并不困难。   只是万香城毕竟是五大势力之一,对付这样的势力哪怕你已经足够重视他们,当真正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定还要更加重视才行。   行走在路上,为了保险起见,李休还是决定通知听雪楼。   取出了一枚玉佩,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记录在了玉佩当中,旋即将其捏碎而去。   之前因为皇后反叛的事情,所以在他解决掉那件事之后,来到荒州之前便研究出了一个最新的通讯方式,无论距离相隔多远,只要将彼此要传达的信息录入到特制的玉佩当中,将其捏碎便能够将自己要说的事情传达过去。   只是这种玉佩的制作难度十分巨大,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制造太多,再加上他走的匆促,所以现在也是用一个就少一个。   就在李休捏碎了玉佩的同时,遥远的唐国听雪楼,正在喝茶的柳然和卫二爷挂在腰上的玉佩忽然闪烁起了光亮。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将玉佩拿了起来,一篇文字出现在了天空当中,闪烁着亮光。   柳然抬手将空中的文字抹去,苦笑一声说道:“这小子,倒是好大的手笔,动辄便要覆灭五大派之一的万香城,殊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大派传承了无数年,又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被覆灭的?”   卫二爷想了想,然后道:“胆子虽然大了些,但却是很合适的选择,以他如今的境界实力来说,能够做的事情不多,这件事恰好便是其中之一。”   柳然看了他一眼,说道:“难得你也会支持他。”   卫二爷说道:“他做了一个不错的决定。”   柳然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这天底下的师父永远都跑不了一件事,那就是替自己的徒弟擦屁股。”   卫二爷淡淡道:“依我看来,你这是乐在其中。”   柳然笑着道:“先前覆灭了雪国皇宫,事后总觉得没发挥好,不太过瘾,万香城虽然远不如雪国,但毕竟也是五大派之一,底蕴深厚,实力强大,若是能够将其覆灭的话,那想来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卫二爷说道:“如果能让苏声晚一同前去,把握会更大一些,即便现在已经有了九成把握。”   柳然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苏声晚现在与梁秋缠在一起,未必请的动他。”   卫二爷沉默了会儿,说道:“说不动他,那便不与他说。”   柳然偏头看着他:“你是指?”   “梁秋。”   二人对视一眼,卫二爷喝了一口茶,柳然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起来。   ……   ……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更像请陈落出手,只是此刻的陈落正远在南海之上,距离太过遥远,根本来不及。   伴随着绝天尊主的死去,如今的南海之上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死在五散人手中的仙人们尸体已经被掩埋在了海水之下,陈落与花白发二人站在那扇门前,感受着后方的虚无一片,静默无言。   与武当山上空的那些门户不同,眼前这扇门的背后并不是直接连接着仙界,而是与仙界之间隔着一片虚无之地。   那片虚无之地很危险,在里面感受不到距离,没有方向,所以能够安然无恙走出的可能性并不高。   “你在想什么?”   长久的沉默之后,花白发看着目光渐渐锋锐起来的陈落开口问道。   陈落回答道:“我在想凭什么只有仙人来人间,却不能让凡人去天上。”   花白发的目光微微一凝,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这很危险,而且你也清楚,单凭你一人,即便去了,又能如何?”   陈落随意的坐在海的石头上,轻声道:“我只是很好奇。”   他看着那扇门,手中短刀插在石头上,眼中带着好奇之色。   就像是在好奇一方新世界。   看着他脸上的好奇之色,花白发眼中的警告之色愈发浓郁,他认真道:“这是很危险的想法,一个人一把刀,即便你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   陈落说道:“我并不打算去对抗整个世界,我只是有些好奇。”   花白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可你我都清楚,好奇是要害死人的。”   陈落笑了笑,说道:“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好奇的人并不单单只有我一个。”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很没道理但却很强烈的直觉。   花白发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于是也就不在说话,低着头,自顾自的喝起了酒。   今夜的星辰洒落大地,无尽的海水倒映着苍穹之上的满天繁星,翌日的太阳破开天空,阳光渗透着无尽的南海海水。   而后落下,星辰再度出现,如此这般三日之后,一道破风声悄然响起,二人偏头看去,空旷的十万米深海之下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这人是个老者,穿着一身道袍,眉目看起来十分的祥和,给人一种慈善的感觉。   这是武当山的掌教,钟九陵。   三日之前感受到了南海传来的仙人气息,于是便赶了过来。   陈落从青角司一路赶过来需要花上十五日的时间,如若不是为了迁就花白发的话,这个速度无疑会缩短半数。   但老道士却比陈落还要更快,更快并非意味着更强,就像是白玉汤如果从关山赶到南海只怕需要的时间更多,只是强弱虽然不能与快慢有最直接的联系,但速度快除了在床上之外,在其他地方都是一种优势。   “您能过来,我很意外。”   二人起身对着钟九陵行了一礼,陈落轻声说道。   武当山虽然不入世,但是对于陈落这个境界的人来说那层所谓的神秘面纱其实也算不上太过神秘。   眼前的这个老道士也的确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那一刀很不错。”   老道士抬头看着斩断苍穹的那道痕迹,摸着自己的白胡子开口夸赞道。   那一道的确很不错,无论是谁抬头见了都会如此说。   陈落将五散人与南海还有自己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提到了绝天尊主的名讳。   老道士始终都在安静听着,并未插话,他见过温不语,这些年来五散人各自分开行走天下,温不语大多时间都是在武当山参悟着九字真言,他自然是比较熟悉。   五散人是个好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扇门背后接连着虚空,想要行走两端就需要途经虚空,在修为没有达到六境或是对空间大道不曾有着深厚了解的情况下,行走这扇门是很危险的事情。”   钟九陵说道。   空间一道被誉为非六境不可掌握,漫长的千万年时间以来,六境以下参悟一些空间皮毛的人也有一些,但是运动的炉火纯青犹如臂使的也就只有一个书院子非罢了。   “这扇门并没有防守的必要。”   老道士看着陈落,继续说道。   凭借陈落的实力如果就这么始终守在这扇门前,说句直白的话,有些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陈落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却并没有直接的回答,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问道:“怀玉关的实力如何?”   老道士回答道:“很强。”   陈落说道:“那么强的怀玉关,面对着天上仙的侵犯却依旧只能固守,一两年后的人间最后取得胜利的希望并不高。”   老道士低垂着眼眸,眉目平静:“但总归有些希望。”   陈落淡淡道:“留给李休的时间太短,他甚至无法在这两年内成为宗师,那朵花是我们获胜的希望,但是我们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将那朵花的能力彻底发挥出来。”   这话有些道理,老道士想了想,然后说道:“即便是一两年后的天上仙真的降临到了人间,战争也不会立即分出胜负,这场仗要大很多年,凭借李休的天赋,总能成长起来。”   这话同样也很有道理,但是陈落的眉头却是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偏头看着老道士,认真道:“李休终究只是一个人,即便那朵花选择了他,你们也不应该将所有的压力和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也是普通人,他也有喜怒哀乐,你们凭什么让他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压力?”   花白发抬头看着陈落。   钟九陵无论是实力还是辈分都很高,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对他说话。   但陈落却没有任何避讳,因为他现在很生气。   凭什么要将天下最重的压力全都压在李休的肩膀上?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个执拗的家伙有多久没有真正轻松释然的微笑过,那双有些耷拉的肩膀承担了整个世界的压力,背负着整个人世间,那真的是好事吗?   将所有的压力和希望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这在陈落看来是很不负责任的事情,也是对李休很不公平的事情。   钟九陵听出了他的愤怒和不快,却没有反驳,没有生气,也没有去对着他愤怒微嘲。   他只是说道:“我们都知道不该如此,但我们同样知道,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陈落笑了笑,讥讽道:“殿下的确是唯一的选择,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这些人就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安然躲在一旁静静看着时间流动,怀玉关上的战斗不曾停止,王知唯守在了那些门前,那么你又在做什么?”   “裴子云又在做什么?青山剑宗,听雪楼,姑苏城,国师府,五大派,妖域,绿海,所有的人都在安静的等待着时间流逝,就连串联起一串珠帘都需要李休去亲自一点点的行走,那么我很想问一问,你们这些无动于衷的老家伙,怎么不去死?”   陈落握着手中的刀,苍穹之巅裂开的缝隙仿佛再往外渗透着渗人的锋芒。   钟九陵沉默着,没有开口。   花白发定定的看着陈落,觉得今天的他有些疯了。   钟九陵等人无动于衷自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而是现在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们去做,怀玉关上并不缺他们这些人,人间同样不需要,他们所能够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待着天上仙降临,然后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   陈落咧了咧嘴,喃喃道:“我唐国的世子,却在为天下不停地奔走,这可真没道理。”   他抬头看向了那扇门。   花白发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剧变的看着他,颤声道:“你不会是打算?”   钟九陵也是抬头看向了陈落,苍老的眼眸当中掠过惊色。   陈落笑了笑,说道:“我大唐的世子在为整个天下奔波,我大唐的皇帝独自一人去了天上,总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到那双肩膀上,我也想做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道士面色凝重,沉声道:“不行,此举太过危险,即便是你走过了那片虚无,又要如何在仙界生活下去?”   陈落沉默了会儿,然后道:“在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浩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去应对这件事情,天上无法支撑太久,去了也是白去,徒留在人间等候是一件很蠢的事情,既如此,莫不如走过这扇门,去天上看一看,又有谁规定只有仙人能够临凡,凡人却不能杀到天上去?”   花白发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低喝道:“前方路途不明,你甚至就连那扇门之后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扇门的后面会有多少人在等待?即便是没有人存在,你安然无恙的过去了又能如何?凭你一个人一把刀,难道还能杀光那群仙人不成?”   陈落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一个人自然无法杀光他们,但他们也未必杀得掉我,我只是想过去看一看,隐藏身份的话未必会被发现,这天下之大,世界之广,总要多走一走,既然他们想要在人间插上一把刀子,那我也可以在天上插一把刀子,而我这把刀,可是很致命的。”   花白发看着他,缓缓地放下了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但你可能再也回不来,安心留在人间,未来不出三十年,你必入六境。”   陈落微笑道:“我不稀罕。”   这天下的六境不多,但也有一些,青山剑宗就有两个,还不是龟缩山里,狗一样的活着。   所以他说不稀罕,那就是真的不稀罕。   迈步向着那扇门走了过去,身后始终沉默的武当掌教钟九陵开始说道:“在修行路上,冲动是最不可取的事情,即便你真的到了仙界,一个人,一把刀,最后关头又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危害?”   陈落的脚步微微顿住,他回头看着钟九陵,淡淡道:“知道您为何始终无法靠近六境那道门槛吗?”   老道士微微愣了一下。   陈落继续说道:“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子非,他会与我一同进去。”   话音落下,他不在多说,站在十万米深的南海深处,迈步走进了那道门户当中,身形彻底消失在了海底之上。   只剩下钟九陵木然的站在原地,耳中回荡着陈落的那句话。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子非,他会与我一同进去。   这就是锐气,修行路上最不能失的就是锐气。   老道士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苦意,有些颓然的笑了笑,或许陈落说的是对的,但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这些老家伙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间更加安稳,他抬头看着天上,看着那道刀痕,泛起波澜的内心逐渐平定了下来,生长在这个世界之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为人处世的方法,或许是错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要不要随我一同离去?”   钟九陵看着面前的花白发,开口问道。   花白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道士也不在勉强,闪身离开了此处。   只剩下了花白发一人独自站在海洋深处,面对着那扇门静静地站着。   “或许你说得对,只是你走的倒是潇洒,剩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未免也太没意思。”   花白发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然后在门前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天下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你此次去了那头,我自己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也罢,疯就疯一次,死也就死了。”   他迈开脚步跨了进去,身形消失在了门户之外。   刚刚离去不远的老道士身子一颤,飞速远去的身子停下,旋即转身朝对着左右分开的大海轻轻一点,分开的海水重新交融汇聚,将这座门户埋葬在了十万米之下。   钟九陵站在空中俯视着下方,沉默许久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疯子。   而这个世界也往往因为有着这些疯子的存在,方才彰显的更为美好。   ……   ……   时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永远都在朝前流淌,从来不会在某一刻停下,即便是这个世界已经毁灭,这条看不见的河流依旧还在往前流淌。   南海之上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人知晓,遥远此处发生的事情也无法影响到荒州之上。   荒州上的所有一流势力和全部都聚集到了无量寺,不单单只是这些宗派家族,还有一些五境的散修,喜欢独来独往的一些强者全部都应邀而来。   聚集在无量寺上的五境宗师数量竟是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位。   三百余一流势力每一家都最少有着一位五境宗师来到这里。   今天便是约定好的三十日之期限,天色方才刚刚蒙蒙亮起,无量寺的巨大佛台之上便已经站上了很多人。   毕竟除了五境宗师之外,还有各家的后进晚辈等等都随之一同前来,无论是混个脸熟还是拉拢拉拢人脉,这一次都是一个无比不错的机会。   无量寺的佛台很特殊,是莲花模样,中间巨大的平台花蕊,四周盛开着九片花瓣,每一片花瓣之上都足以容纳千人之多,九片花瓣再加上中间的巨大平台,容纳这些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即便是那些凑热闹赶来的二流势力等无量寺也是将其一同请上了佛台。   饶是如此,巨大的佛台之上依旧显得无比空旷。 第813章 闭嘴   空旷的佛台上站着将近一千人,平均每片花瓣至之上就只有一百人不到。   五大派的人自然站在正中间,其余势力分居四周。   今天很热闹,佛台之上的议论声就不曾停止过,一些相熟的势力之间彼此交头接耳,显然都是在谈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肃静。”   宛若洪钟一般的声音响起,佛台之上的所有人全部都安静了下来,齐齐将目光放到了中央的无量寺戒律院首座,渡元大师身上。   刚刚的肃静二字,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渡元修行怒目金刚一道,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拥有十足的威慑力。   “相信在座的各位全部都看过倾天策的茶前录,对于天上仙的事情也有着详细的了解,在这里就不加描述了,今日我无量寺受唐国世子李休所托邀请天下顶尖势力和五境宗师来此汇聚,这是一次难得机会,对于我们彼此都是如此。”   渡元环视四周,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之上,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便退到了一旁,站在了圆寂大师的身后,将一直静静站在台上的李休身影露了出来。   在场有很多人并没有亲眼见到过李休,但是当这道身影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不认识。   迎接着所有人的目光,李休的面色始终都很平静,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压力。   他环视着四周,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对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了大概的印象。   五大派此次来的人并不多。   三七崖是朱点墨和傅云霄以及另外一位弟子。   倾天策是一位李休不曾见过的五境长老和李一南两个人。   典狱司是掌教花闲,弟子段飞还有那个身形枯瘦的五境宗师。   无量寺的人最多,远处还有四方菩萨守护,但出现在佛台上的就只有住持方丈圆寂大师,现任戒律院首座渡元大师,下一任的戒律长老渡海大师,以及佛子不戒四人。   万香城就只有雪无夜自己,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目光扫过这张熟悉的脸,从上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一点,落在了李休的脸上,想要听一听这位大唐世子远赴荒州而来,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想要说些什么。   众人看着他,他却并没有立刻开口,直到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天上仙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请圆寂大师将所有人请来的原因想来诸位也是心知肚明,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那么太多的废话我也并不想说。”   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道:“大唐是铁板一块,妖域和绿海都表明了会统一战线对抗仙人的事情,青山始终都是人间接连怀玉关的通道,那么现在情况还不明朗的就只有荒州,仙人临世,这是整个人间的事情,荒州也不例外,所以在今天日落之前,我们要达成统一。”   这话说得很直白,听起来也很不客气,就像是在命令一般,所以让不少势力都是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快。   但李休却并不在意他们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不快,抬手阻止了想要说话的人,淡淡道:“在将所有人汇聚到一起之前,我与五大势力的前辈进行过短暂的商谈,我始终相信凭借着五大派的高度能够轻易地看穿其中利害,而事实也证明了这是正确的。”   “但那毕竟只是私下里的商议,所以在今天将会当着天下人的面前重新表明态度。”   话音落下,李休朝着轻轻侧着身子,将目光放到了身后的五大派身上。   其实按照之前的打算来说,在进行最后的表态之前要仔细的说一说关于天上仙的事情,然后在议论整个人间,最后将这件事议论通透之后再进行表态,但就在李休开口的前一刻却忽然放弃了这个想法,打算跳过中间的过程,直接开始最后的表态。   因为中间的过程并不重要,无论议论商谈的过程如何,最终要看的还是五大派的打算。   听到他的话后,四周花瓣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五大派的代表身上,眼中带着尊敬,但其实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忐忑,毕竟在场的几乎都是聪明人,自然早就猜到了这件事的结果。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同时将天下人汇聚一堂,这也代表了一次见证,所有人都存在参与的一次见证。   从左到右依次开口表态,典狱司坐在最左侧,最先开口的自然也是他们。   花闲站了起来,就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凝聚在他的身上,看着这个百年不曾露过面的典狱司掌教,场中的气氛忽然严肃了起来,不少人都是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也有的人目光闪烁,生怕一个不对劲就要面对典狱司的审判。   这座五大派当中的特殊存在,屹立在荒州之上的孤峰,无论是实力还是品格无疑都是值得尊敬的。   “典狱司已经近百年不曾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原因如何诸位想必都有所猜测,典狱司不会主动插手荒州的事情,更不会去在意荒州之上的管理,典狱司的宗旨是为了审判众生,刑罚罪恶,但典狱司同样是人间的势力,那就要为这个人间出些力气。”   花闲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有些轻,但场中却是无比安静,都是竖起耳朵听着,根本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天上仙的整体实力要胜过人间,所以在这种时候就更需要整个人间联合在一起,不允许有任何的内乱发生,正如李休刚才所说,大唐铁板一块,绿海和妖域达成了一致,就只剩下了荒州还是分散的状态,所以我赞同李休的话,荒州之上的所有势力达成一个联盟,无论未来如何,起码在与天上仙分出胜负之前,所有人要站在一起。”   听着这平淡却满是威严的话语,所有人都是略低着头表示尊敬,那些本就是典狱司麾下的附属势力自然更加没什么异议。   在说完这些话后,花闲便回到了原地坐下,静静地闭目养神。   接下来是倾天策。   李一南的话不多,只是站起身子环视四周,然后淡淡道:“倾天策赞同世子的打算,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分散的荒州暂且达成统一是一件好事。”   然后傅云霄也站了起来,朱点墨并未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七崖的下一任掌教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傅云霄了。   “三七崖赞同。”   他的话更少,就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雪无夜的身上,这个名义上的万香城少主,实际上真正能够做主的人,他与李休之间的恩怨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万香城在那个唐国世子的手上吃了不少亏。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一个发难的好时机。   果然,雪无夜同样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就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两个字。   同意!   最后则是最右侧的无量寺,佛子不戒看了看自己的师尊,然后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渡元以及渡海两位师叔,最终只能自己迈步向前走出,对着所有人憨憨一笑,然后道:“无量寺自然是支持殿下的。”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但如果仔细研究却很讲究,无量寺支持殿下,也就是说支持李休,乍看起来是在支持这件事情,但其背后所表达的意思则是无论李休做什么,无量寺都会表示支持。   听出来这一点的人不少,目光中都是带着惊讶,不知道这是小和尚的意思,还是无量寺的意思。   五大派全都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这都在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李休抬头看着四周九片花瓣上的所有人,开口说道:“那么现在,该轮到各位来表达自己的看法了。”   花蕊佛台之上是从左往右表态,在四周的九片花瓣佛台之上自然也是如此。   从李休等人正对面的那片花瓣开始,从左往右依次表明态度。   “小玉山赞同。”   “云鹤阁赞同。”   “上清宫赞同。”   “玲儿山赞同。”   “三十六洞赞同。”   “紫薇山同意。”   “零陵秦家没有异议。”   “面对天上仙的压力,暂时的统一阵线是完全有必要的事情,叶家同意。”   “皇甫家赞同。”   “帝族没有异议。”   “圣宗同意。”   每个宗派都在表达自己的态度,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让佛台上的众多势力为之一顿,不少人都是齐齐偏头看了过去,就连李休和李一南等人也是如此。   那是圣宗,这个曾经荒州之上风头最是无两的势力,险些成为荒州之上的第六大宗门,但很可惜,选错了路,门中五境大半战死。   所幸圣宗老祖还活着,底蕴并未消失。   后来在罗浮渊的带领下开始改变了风格,做事对人都不再是咄咄逼人,破败的圣宗近年来开始止住了颓势。   开口说这话的正是罗浮渊,感受到李休的目光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经历了上一次的损伤惨重,凭借圣宗如今的实力,依旧是五大派之下的顶尖存在,鲜少有几个一流势力够资格与其相提并论。   九座佛台之上,一道又一道的声音接连响起,不出意外,全部都是赞同的声音,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反对。   毕竟就连五大派都是全都同意了下来,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和所有人对着干。   如此直到两刻钟之后,所有声音方才逐渐停歇。   李休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同意了,那么从现在开始,荒州的联盟便正式开始。”   “我有一个问题。”   就在李休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抬头看去,其余人也是如此。   那是一个白崕洞的一名长老,眼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异色,反而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既然是联盟,那自然要推举出一个共同的领导者出来,否则如果要做什么决定的话都是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商谈,最后谁也不能说服谁,到时候该怎么办?”   “选出一位能够服众的人领袖联盟,在争论不断地时候拥有决策权,若是如此岂不是更好?”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若是在做什么决策的时候陷入了僵持,的确需要一个能够决断的人出现。   但谁来做这个位子比较好?   有人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从发起者的角度来看,李休无疑是能够胜任的,他的天赋高绝,心性果断,算尽天下,而且地位也是最高。   这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但这个想法只是持续了一瞬便随之散去,因为李休是唐国的世子,并不是荒州上的人,即便是他发起了这个联盟的成立,但是要说担当整个联盟的领袖的话,无疑并不够资格。   那谁合适?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在中央佛台上五大派的人身上扫视着,无论怎么看,这个所谓的领导者,最终都要从五大派当中来决出。   李休的目光微微冰冷了些,他看着那名白崕洞的长老问道:“您觉得谁来做这个领导者最合适?”   白崕洞长老仿佛是感受不到他目光当中的寒冷,而是沉吟了许久之后方才说道:“这个领导者自然要威望足够,唯有如此才能够服众,依在下来看这个位子由五大派的掌教来做自然是最合适的。”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显然觉得以五大派掌教的威望足以能够服众。   李休只是看着那名白崕洞长老,并未说话,只是那双眼愈发的冰冷起来。   白崕洞长老没有去看他的眸子,微微低下了头颅,继续说道:“典狱司执掌刑罚,审判众生,无论是威望还是品格都足以服众,但毕竟花闲掌教百年不出,而且典狱司行事非黑即白,并不适合做这个调和的位子。”   这话虽然有些直白和冒犯,但众人也没在意,毕竟只是就事论事,而且说得很有道理。   毕竟百年不出,很多如今的形势都不太了解。   花闲的面色平静,显然也不在意。   白崕洞长老接着道:“倾天策无疑是很好的选择,倾天策了解我们所有人,无论是安排还是调度都能够做到恰到好处,但倾天策掌教还在闭关,并无法亲自担任。”   倾天策掌教还在闭关,前段时间有传闻说已经出来了,但却一直没有露面,也不知道是白崕洞长老没有听过那个传闻,还是故意对其视而不见。   李一南抬头看了一眼李休,明白了什么之后微微一笑,并未开口。   见到典狱司和倾天策都没有出言反对自己的话,那名白崕洞长老显然是彻底放下了心,便又说道:“三七崖的品德和实力都足够强大,行走文圣道路更是言出法随,令人敬畏,但若要成为联盟的领导者有些时候一定避免不了圆滑处理和人情世故,书生的性情太直,所以三七崖也不适合。”   听到这话,傅云霄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反驳什么,的确,要他们这群儒生去做那些圆滑无比的事情,自然是不情愿的。   接连否定了三个宗派,即便理由都足够充分,但是一些人还是听出了什么,目光开始变得莫名起来。   白崕洞长老咽了一口唾沫,四周的雅雀无声让他有些如坐针毡,但还是继续说道:“圆寂大师乃是无量寺住持,宅心仁厚,慈悲为怀,无量寺僧人行走天下,救死扶伤,无量寺的威望无论是在荒州还是在其他地方都并不低,而且论实力圆寂大师也是当世顶尖,若是由您来做这个领袖之位自然是足够资格的,只是……”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瞬,抬头对着圆寂大师露出一个满是歉意的笑容,说道:“只是圆寂大师的实力和威望固然足够,但毕竟是佛门出身,常怀慈悲之心,杀伐并不果决,很难决断大杀戮的事情。”   这话的确有道理。   但所有人的眉头却全都皱了起来,因为说到了现在,白崕洞长老接连否定了四大门派,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可就再清楚不过了。   不少人都是忍不住看向了李休和一直安静站在佛台之上的雪无夜,心中暗道难怪雪无夜今日如此安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天上仙降临,荒州需要整合统一,这是大势所趋,何况五大势力有四个都是站在李休那头,万香城自然不能够冒着全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相反的决定,所以雪无夜选择了顺势而为。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要吃下这次的哑巴亏的时候,他却在佛台之上来了这么一手。   选择联盟就需要一位共同的领导者,这个领导者自然要从五大派当中挑选,如今白崕洞长老已经否定了四大派,并且说出了足够服众的理由,甚至被否定的四大派都没有出言反对。   四大派都被否定了,那么这个领导者就只能是万香城了?   如此想着,一些势力眼中露出了喜悦之色,还有一些势力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倒不是厌恶万香城,只是想的要更远一些,这次的联盟是李休发起的,而万香城和李休之间又有着大仇怨存在,四大派又与李休交好,日后若是真的起了冲突该如何?   万香城得了领袖之位一定会不停地给李休下绊子,之后的联盟岂不是随时都有分裂的危险?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休和雪无夜的身上来回扫视,面对着这些包含着种种含义的视线,李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   他看着那名白崕洞长老,淡淡道:“继续。”   听着这堪称有些冷淡的声音,那名白崕洞长老的心中却是冷冷一笑,任凭你费尽心思整合荒州又能如何?只要最后雪无夜成为了这个联盟的领导者,是龙你也得乖乖盘着。   白崕洞长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万香城在我看来是最合适的,原因想必大家都清楚,这百年来插手管理世俗最多的就是万香城,这些年来在万香城的带领下荒州的实力也提升了不少,无论是威望还是实力万香城都足够服众,我记得在场的诸位起码有半数以上都曾与少城主打过交道。”   此言一出,一些本就附庸于万香城的势力之人都是纷纷出言附和。   还有一些人则是沉默着没有开口,的确,场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和万香城打过交道,或多或少都表示过尊敬。   此刻当着所有人的面骤然开口反对,面子上有些说不过去。   “先前说过,五大派的掌教才有威望服众,但近些年来少城主雪无夜虽说挂着少城主的名头,但实则已经和城主没有两样,万香城的所有决断都是出自雪无夜之手,无论是决策还是心性,又或是目光少城主都早已证明了自己。”   “所以依我看来,请雪无夜来担当这个联盟的领导者,不仅能够服众,而且也能够在发生分歧之时做出决断,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雪无夜将各个势力之间处理的井井有条,最善于调节。”   白崕洞长老左右看着所有人,然后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白崕洞的一点浅见,并不能代表什么,既然殿下说要在日落前达成一致,那大家不妨畅所欲言,将自己心中看好的人说一说,最后大家在投票决定。”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该说的都已经被你说完了,这时候要是在有别的不同意见,岂不是摆明了得罪万香城。   还投票决定,你万香城的附属势力加起来有整个荒州的四分之一还多。   看到四周无人开口,白崕洞长老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询问道:“不知世子殿下以为如何?”   他心中冷笑,即便你李休再如何想要针对万香城,在这个时候都注定要被压回去,无法开口。   四周的人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心跳有些加速起来,他们着实有些担心,一个不小心,今天这场联盟便会当场破碎。   李休站在佛台之上,沉默了片刻后回头看向了雪无夜,问道:“少城主以为如何?”   雪无夜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讥讽,淡淡道:“雪无夜资历和几位掌教比较起来尚且不足,恐难当大任。”   李休点了点头:“既然你认为自己实力不足,那就不用担当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一愣,心道这是什么个情况?   人家只是言语谦虚一番,你就直接给否了?   那白崕洞长老也懵了,眼看情况不对,他急忙开口道:“少城主此言过谦了,凭借您的能力,这个位子由万香城来坐最合适不过。”   李休抬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泛起一丝冰寒。   “闭嘴。” 第814章 死人是不会报复的   冷冽的声音如同一阵寒风一般席卷九片花瓣整座佛台,让不少人都是愣了一瞬,旋即忍不住微微皱眉。   一些人都是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看来这李休和雪无夜之间果然还是有着十分巨大的仇怨,而且双方都不是能够退让一步的存在,看来今天恐怕会有一场避免不了的冲突了。   被李休开口喝住,短暂的惊愕过后那名白崕洞长老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极为难看。   冰冷的目光凝视着李休,他寒声说道:“怎么?我们的世子殿下还真把这里当成大唐了?决定盟主的人选乃是我们荒州内部的事情,自然由我们来投票选举,干你何事?”   干他何事?   李一南低垂着眸子,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   傅云霄也是皱着眉头。   李休回头看着雪无夜,淡淡道:“看来万香城这些年来果然养了不少的好狗。”   白崕洞长老的目光无比阴沉,但却根本不敢动手。   雪无夜则是轻笑一声,说道:“结成联盟是大事,既然是联盟自然不能成为一言堂,殿下固然是发起人,但终究不是我们荒州的人,至于这盟主的人选白崕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心中所属是谁,便投票给谁,身为盟主,最重要的当然是人心和民意。”   李休道:“你不是认为自己才疏学浅,不够资格吗?”   雪无夜说道:“够不够资格并不是自己说了才算的,而是要天下人去说才算数。”   “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   “我只是喜欢顺其自然罢了,最终结果如何,并不重要,五大派的任何一位掌教都有资格坐这个位子,无论是谁,万香城都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他始终在将自己摘出去。   这是很高明的说法。   即便是李休等人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如果让这场投票开始的话,凭借万香城的影响力,将会有四分之一以上的人选他,半数的人会因为这些年陆续有着交好而选择沉默。   可以说除非是圆寂大师或者倾天策掌教这两个人亲自开口下场争这个盟主的位子,否则最终一定会落在雪无夜的手上。   而问题是无论是圆寂大师还是倾天策掌教,在这时候都不可能亲自下场。   看到李休沉默了下来,那名白崕洞长老微讽道:“世子殿下不会打算强行插手这件事吧?虽然众所周知您与万香城有些冲突,但是在这关乎到整个人间生死存亡的大事上,奉劝您还是不要由着性子来的好。”   他开口说话,三言两语便将李休这件事牵扯到了私怨上,并且还暗讽了他不顾大局,不动声色间便将所有人拉拢到了同一个阵线上。   这张嘴很不错。   四周渐渐起了议论声。   李休并不喜欢说废话,也很少会与人起口舌上的争执,因为说再多的话都不如一剑斩过去来的痛快。   所以他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目光与轻笑的雪无夜对视到了一起,然后开口说道:“当年我从唐国行走,跨越百万里绿海来到荒州,目的只有一个,娶聪小小,而雪无夜却利用万香城的威势打算强娶聪小小,所以我们从那时候便站到了对立面。”   “后来万香城死了几位宗师,死了一条天龙,在第一次交锋中我占据了上风,而雪无夜却说我输了,在那之后我总是在想自己输在了哪里,直到后来知白联手皇后反叛,险些倾覆唐国。”   四周的人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事情,但还是安静听着,听到这里后都是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件事都有所耳闻,前些日子的大唐真的是有倾覆之危。   好在如今走了过来。   李休并没有去在意其他人是如何想的,他只是继续说道:“这件事里便有万香城的影子,那一刻我才明白雪无夜所谓的我输了是怎么一回事,好在大唐是一个宁折不弯的国家,唐人的脊梁从来都不弯下去,在这场危机当中,我们并没有固执的防守,而是选择了更加冒险的方式。”   “幸运的是我们成功了,南北雪原覆灭,无论是从浦还是不可一世的雪国都覆灭在了我们的手上,长安城之危解除,唐人死了很多,但大唐的实力却变得更强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   雪国的实力高绝到了何种程度即便是他们远在荒州也是心知肚明,论实力来说,雪国恐怕比五大派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强,但就是如此强大的国度却覆灭在了大唐的手上,最重要的是前往雪国的人只是大唐的一部分。   听着他的话,雪无夜的眸子微微眯起。   那白崕洞长老则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开口道:“殿下说这些话,难道是在警告我等?”   李休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你再敢多嘴说些什么,唐国的刀剑就会架在你的脖子上。”   白崕洞长老面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怨色,但却没有开口说话。   “现在安静多了。”   李休去重新将视线放回了雪无夜的身上,轻声道:“其实说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你从来没有赢过我,你所谓的得计,只不过是笼罩着知白的阴影,而如今知白已经死了,你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呢?”   从李休的口中众人听出了不一样的含义,雪无夜也是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更冷了些。   “在这件大事面前个人的恩怨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唐国的恩怨却很大,你参与到了这件事里,所以又凭什么自信我不会杀了你呢?”   听到这句话,四周佛台上的所有人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就连那白崕洞长老都是忍不住直接往前走了两步,藏在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着,青筋蹦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李休,难不成敢在这里动手不成?   即便他们之间有恩怨,但这终究是荒州之上的事情,他在这里对雪无夜动手,其他人即便不想帮忙,出于立场也会站在雪无夜那头。   “李休,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放肆,这里是荒州,可不是你的大唐,在我荒州土地上扬言斩杀万香城少主,是谁给你的胆子?”   “看在唐国和发起此次联盟的份上,只要你收回刚刚那句话,我们可以当做没听到,但这场联盟的事,你就别想再插手了。”   四周佛台上响起了一片的喝骂声。   即便是那些不和万香城穿一条裤子的势力都是皱眉看着李休,这次的话,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   四周的嘈杂很吵,李休却并未去在意,他只是盯着雪无夜,淡淡道:“天上仙是很大的事情,更像是一场浩劫,在面对这场浩劫之前,我们内部应该达成统一,不应该存在任何的隐患和纷乱,但只要我活着,你就始终会想要杀我,而只要你活着,我就会忍不住想要杀你。”   雪无夜背负双手,似乎是听不出这话中隐藏的凛冽杀意,他问道:“那殿下的意思,该如何?”   李休回答道:“很简单,只要你我之间死一个人,这个问题自然便解决了。”   雪无夜的眸子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殿下觉得,谁会是这个该死的人?”   李休平静道:“我并不想死,也没有死亡的打算,所以该死的那个人自然是你。”   一阵寒风悄然拂过佛台,让一旁的圆寂大师和渡元渡海以及朱点墨等人都是眉头一皱,因为李休今天的表现有些异常,太过咄咄逼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万香城和唐国开战,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旁的渡元大师开口说道。   无量寺固然与李休交好,但是在关乎着整个人间这样的大事上,他并不会任由李休胡来。   看到就连无量寺都站出来为雪无夜开口,那名白崕洞长老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要知道他今天可是将李休给得罪死了,眼下雪无夜只是独自一人前来,万一这李休发了疯不惜代价的斩杀了雪无夜,那下一个死的便是他白崕洞了。   无论李休如何,万香城那头就不会放过他。   听到渡元首座的话语,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以前我曾迷惘过为何修行,后来询问了陈落和萧泊如,他们两个告诉了我一个很接近的答案,修行就是出口气,我这口气憋了太长时间,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了天上仙这档子事,北地的铁蹄早已经踏破了万香城的门,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有的人也听说过。”   “闲人院去了一趟万香城,杀了很多人,对于大唐来说这口气已经出完了,但是对我来说这口气还憋在胸里,既然修行就是为了出口气,我总不能让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   四周的人面色渐渐地再度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他们听得很清楚,闲人院去了万香城一次,杀了不少人,这大唐的水,究竟有多深?   无所谓四周人的看法,李休仍旧在看着雪无夜,认真道:“所以,在天上仙来临之前,在今日,在此时此刻,我想把这口气出出去。”   雪无夜微微一笑:“想出气的人很多,但你未必有这个本事。”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四周的人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   即便是刚想开口劝阻的渡元大师皱着眉头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雪无夜这话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应下了。   李休缓缓的抬起手臂,伸出了一根手指,轻声道:“一招,一招过后,无论生死,这口气便都算是出完了。”   四周佛台上的所有势力纷纷愕然,再度愣了起来,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前铺垫了那么多,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必然是要分个你死我活才算是完结,但现在竟然又说什么一招?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只用一招便能够斩杀雪无夜?   他以为他是谁?   即便你是李休,即便你是大唐世子,但那又能如何?   想要一招胜过雪无夜,凭什么?   要知道雪无夜可不是普通人,荒州之上,草黄纸第一。   如今的雪无夜早已经是四境巅峰,距离宗师那道门槛有多近没人知道,但毫无疑问,一定很近很近,曾经更是有传言说万香城少城主雪无夜早就有了踏足五境的能力,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都不曾破境。   这样的人实力自然是无比强大,李休就算再强也只不过是四境修士,凭什么敢对雪无夜说出一招这样的话?   除非他真的只是打算出出气,一招过后便将此事揭过,但之前说了那么多的话,如此重拿轻放,他要如何收场?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疑惑,并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渡元也没有说话,毕竟只是一招而已。   雪无夜也在看着李休,他很了解李休,尤其是更加了解他们二人之间的仇恨,那是真的你死我亡。   不过眼下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既然李休开口留下了话锋,他也没有去想太深。   只要这场风波结束,片刻之后的投票选拔,他就一定能够获得巨大的优势,等万香城成为荒州势力联盟的领袖之后,在未来对抗天上仙的合作中,能够做的文章可就太多了。   他可不认为李休只用一招能做什么,事实上他巴不得李休此刻强行与他分个生死,太长时间没有动手,老实说,自己如今的实力究竟恐怖到了何种程度,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但草黄纸第一这个荣誉,便足以说明太多问题。   “你很幸运。”   雪无夜忽然开口说道。   李休问道:“为何?”   雪无夜回答道:“如果不是浩劫即将来临,需要整个人间的力量联合到一起,而你的身份在唐国来说又太过重要的话,我会杀了你。”   四周没人怀疑他的话,因为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李休并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了手,手中多了一把剑。   “这一剑结束,我们之间的恩怨便彻底的一笔勾销。”   他看着雪无夜,平静的目光当中逐渐泛起了涟漪,就像是一汪深潭之上忽然落下了一枚石子,惊扰了深邃千年的平静。   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着二人,即便只有一招,但想来都是双方的全力以赴,也能够判断出彼此的实力强弱。   雪无夜站在原地,身上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起来,并且愈发的高昂,感受着他身上传出来的庞大压力,让在场不少人都是瞳孔微缩,心中有些惊惧,这雪无夜,仅仅只是四境修士,所传来的压力竟是如此庞大。   日后若是入了五境,还有谁能够阻挡的了?   一些人都是忍不住往佛台边缘靠近走了过去,想要距离更近一些,更直观的感受这场战斗。   佛台之上,罗浮渊感受着这股气息,目光复杂,以往的圣宗总以为能够跻身六大势力当中,更是有着雄心壮志和万香城分庭抗礼,但是此刻感受到雪无夜身上的气息,感受着这无与伦比的强悍,五大派就是五大派,单单这份底蕴就不是寻常宗门能够及的到的。   凛冽气息排山倒海一般倾轧而来,李休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就只是握着手中的剑,凝视着越来越强的雪无夜。   良久后,就在雪无夜身上的气息达到了巅峰之时,他握剑的手终于动了。   身形消失在原地,佛台上闪烁着一道剑光,似乎要将空间生生划开。   就只是这一剑,这一剑快到了极致,这一剑锋锐到了极致,凛冽无比,锋芒毕露。   这一剑看起来很平淡,但却找不到任何的语言去形容。   渡元大师猛地往前走了一步,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朱点墨也是霍然起身,眼中带着深深地一抹惊色。   四周的五境宗师全部都是颤抖了一下身体,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雪无夜仍旧站在那里。   李休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手里提着剑,天上的阳光落在了剑身上,他直起身子,那双眼重新恢复了平静。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划破长空的银色剑光骤然消失,在此时,天地之间方才响起剑鸣之音。   雪无夜的身体仍旧站在那里,但头颅却与肩膀分开,滚落在了佛台之上。   身体向后栽倒,一瞬间,鲜血便染满了佛台。   四周的佛台之上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一些二流势力的人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是震撼的站在原地,心脏跳动的无比剧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也不敢相信李休竟然只用一剑便能够将草黄纸第一的雪无夜当场斩杀,也更加不敢相信李休竟然真的敢在这个无比关键的时刻,冒着天下着大不韪,真的敢杀雪无夜这个万香城的少城主。   没有谁能够想象的道这样一幕,也就没有人能够提前准备好插手救下雪无夜。   即便是离得最近的渡元和圆寂朱点墨等人都没来得及插手。   九瓣莲花佛台之上一片的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怔怔的看着那道持剑的身影。   “死,死了?”   白崕洞长老看着倒在地上的雪无夜,堂堂的万香城少城主,就这么死了?   在四大派的眼皮底下,就这么死了?   现在他才明白为何李休先前会说一招了,还特意强调了这个一招,他早就有了斩杀雪无夜的心,他料定了如果真的是决生死到最后肯定会被无量寺或者其他人出手拦下,毕竟从荒州联盟的大局上来说,雪无夜不能死。   所以就提前扬言一招,让所有人放松警惕,而他也真的就只用了一剑便斩杀了雪无夜。   众人震撼于他的杀伐果断之外,也在震撼着他的实力。   这位大唐世子,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江湖上似乎有传言,当年在书院门前之时,李休曾经说过天下人为一境,他为一境的话。   现在看来,这并不假。   长剑在手中消失,李休转过了身,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他低头看着雪无夜的身体,淡淡道:“这一剑过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一干二净。”   四周的人闻言显得有些晃神,尚还不能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   这李休怎么就这么大胆?   万香城的暴怒之下,荒州的统一该如何完成?   若是荒州先起了内乱,那么等到天上仙降临之时,人间拿什么去抵挡?   “你怎么敢?你竟然敢杀雪无夜,你可知道你已经闯了大祸了。”   白崕洞长老面色无比苍白,他站在佛台之上看着李休,目光有些的猩红的怒吼道。   其他附庸于万香城的势力也是如此,一时之间,足有七十几道强大的五境宗师威压升腾而起,将怒火发泄到了李休的身上。   浣熊从他的腰间跃下,瞬间恢复了万古凶煞的面貌,仰天咆哮起来,声浪冲霄而起,将迎面而来的庞大压力悉数碾碎。   紫金色骨翼生长在两侧,猩红的眸子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之色环顾四周。   他熊胖儿,根本没在怕的。   “闯祸?这件事早晚都是要做的,在真正结成联盟之前解决掉未来的不安定因素,在我看来,这是好事。”   李休看了一眼白崕洞长老,淡淡说道。   那名白崕洞长老怒极反笑,寒声说道:“好胆,当真是好胆,你不会以为就这么杀了雪无夜之后就安然无恙了吧?万香城的报复该如何处理?就算是搭上你这条命,都不够资格。”   圆寂大师看着李休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渡元大师上前一步,皱眉道:“殿下此举,的确有些欠思考了。”   他并不是想要维护雪无夜,只是想要维护这个联盟。   李休转身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只要联盟能够继续成立,我想雪无夜的生死并不重要。”   白崕洞长老闻言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讥讽道:“看来殿下还没有认清形势,你杀了雪无夜,而万香城一定会报复,在场有四分之一的五境都是万香城的附庸,荒州之上定然会掀起一番恶战,联盟,凭什么?”   李休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万香城不会报复,所以这个联盟还是会继续下去。”   白崕洞长老冷笑一声:“哦?殿下莫不是心智忽然出了问题?你杀了万香城的少城主,却说人家不会报复?还是你会指望我们站在你这头?”   李休面无表情,淡淡道:“万香城的确不会报复,因为死人是说不了话,也拿不起刀的。”   所有人闻言都是眉头一皱,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白崕洞长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到一道剑光从天边出现,瞬间将他的身体斩成两段,鲜血洒满了佛台。   一道剑光在天际之上一闪而逝,一个人出现在了佛台之上,站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这个人穿着一身青衫,面色慵懒,满是温柔的眼中在这一刻却不满了冰冷。   在他的头顶悬浮着十九个头颅,此刻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着血液。   他环视所有人,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被斩成两段的白崕洞长老身上,冷声道:“万香城的确不会报复,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第815章 总有疯子想上天   一滴一滴的鲜血从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头颅上滴落佛台之上,那些人头看起来并不可怕,双目轻轻闭合就如同睡着了一般,脖子上的切口十分的光滑平润,就如同是镜面。   这样的伤口自然不可能会有鲜血滴落,眼下既然有,那就证明了这是故意为之,至于目的是什么,这很简单,就是为了震慑群雄,或者说是震慑宵小。   秦风的单手轻轻虚托在空中,十九个头颅悬浮在半空当中,看着那十九道无比无比熟悉的面孔,四周佛台之上的所有人都是面色剧变,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骇,心中更是不知道翻起了怎样的汹涌波涛。   在场共有四百余位五境宗师,无论是什么势力,又或者是单独修行的散人,每个人都认识那十九张脸。   那是万香城的五境宗师的脸,在最中间的位置,一个双目流出血液的男人头颅正是雪无夜的父亲,万向城城主,雪云。   而在他的两侧则是万香城的两位老祖,每一个都是荒州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恐怖之人。   但就是如此高绝的强者,眼下却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就连头颅都被人砍了下来,就这么直挺挺的摆在所有人的眼前,那可是五大势力之一万香城的城主和老祖。   可以想象眼前这一幕究竟有着多么巨大的震撼力。   躺在地上被斩成两段的白崕洞长老并没有立刻死去,秦风刚刚那一件离了要害,只是将其腰斩,并未左右分开,所以他尚且能够再活一段时间。   但这名白崕洞长老在看清楚天上的场景之后,却是直接两眼翻白,活生生的被吓死了过去。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死一般的沉寂之后四周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堂堂的荒州五大派之一的万香城,竟然就这么覆灭了?   即便是已经看到了那十九个头颅,在场的人仍旧是不敢相信,但却又不得不信。   渡元大师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休,摇了摇头缓缓地退回了圆寂大师的身后,不再多说什么,他起初还以为李休要杀雪无夜只是一时意气,不成想竟是早就想好了的事情。   典狱司掌教花闲眼中带着淡淡的欣赏,成大事者就要做到心性果决,既然万香城和大唐之间只能留下一个,那自然要留下实力更强的那一方。   李一南嘴角扬起了一瞬,旋即迅速恢复平静。   朱点墨则是震惊的看着李休,震惊于他的胆大包天,也震惊于他所能掌控的实力。   堂堂的万香城,竟是说灭就灭了。   傅云霄偏头看着李一南,子非不知去向,薛红衣去了青山,陈落在南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唐固然强大,但要说能够无声息间覆灭万香城,恐怕少不了倾天策的帮助。   不戒小和尚抬头看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殿下太厉害了,死的好,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能这样想,不能这样想。   地面上并没有站在佛台之上的陈知墨,方良,苏子瑜,梁小刀等人同样是抬头仰望着这一幕,陈知墨和梁小刀早就知情,见状虽然激动,但却没有那么震撼。   方良苏子瑜还有花雨瑶等人已经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圆寂大师只是闭着双眼轻轻地诵着佛经,远处的佛塔似乎亮起了无尽的祥和光亮,将空中的十九个人头轻轻包裹其中。   秦风放下了自己的手,并没有阻止。   圆寂大师将那十九个头颅牵引进了佛塔之内,接受着佛光的洗礼。   人群中的皇甫老爷子眼中带着敬佩,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个计划,并且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低,但当事实真正的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惊讶。   白崕洞长老被秦风一剑斩杀,在场还有四分之一曾是万香城的附属势力,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说话。   诸葛十三于悄无声息之间回到了李一南的身侧。   棋魔也和叶开也出现在了佛台之上,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看着四周之人的震撼和隐藏极深的恐惧,秦风觉得无聊极了,眼前的四百余位五境加起来,都不如他的半园春光。   但总要给李休撑场子,于是便环视了一眼四周,淡淡道:“万香城与唐国之间乃是死仇,想要消除二者之间的恩怨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一方的灭亡,而事实上我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好在侥幸,技高一筹,活到最后的是我们。”   他从空中落下,在李休的身后静静站着。   平淡的话语谈不上掷地有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但却震慑的四周许多宗师不敢开口,更不敢反驳。   他们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当中走出来,在荒州之上辉煌了不知多少年的万香城,竟是就这么彻底折损,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万香城这个地方。   难道唐国这么做,就不怕其他四大势力心生忌惮,为之胆寒吗?   万香城不会报复,因为死人是不会报复的。   想起刚刚说过的这句话,四大势力的人如何想他们暂且不知,但他们的心却已经寒了起来。   先前的刺耳呵斥声都是已经消失,如同巨石沉入了湖底,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休看着四周的人,面色很平静,目光当中始终没有任何的波澜出现。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现在,投票可以继续了。”   四周所有人都是凝视着他,旋即再度沉默了下来,你杀光了万香城的人,然后轻飘飘的说了句投票可以继续了。   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却没人笑出声。   五大派已经没了一个,这盟主的人选自然就要从剩下的四大势力当中选择。   但谁都没有动作。   许久后都无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罗浮渊开口问道:“殿下觉得,谁更合适一些?”   他看着李休,曾经站的很近的两个人,在修行的道路上拉的越来越远,好在圣宗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并且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李休斩尽万香城,高悬头颅十九颗,威望早已经突破了天际,恐怕现在就算他开口说让自己月也有参与投票的资格,估计也没有人会反对。   那把杀人的剑似乎还在滴血,这个时候的霉头,是万万触不得的。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关于谁最合适这一点,之前的那位白崕洞长老已经分析的很清楚了,但他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倾天策掌教并没有闭关,现在已经出关了,我想如果推选他来担任这个领袖的位子,不仅能够服众,能力也完全足够。”   听到这话,四周的人彼此对视一眼,并不觉得意外,同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倾天策掌教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并没有异议。”   李休的话音刚落,左侧的典狱司掌教花闲便开口说道。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对于刚刚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李一南低着头没有说话,毕竟是自己师尊,他不适合发表看法。   朱点墨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休和花闲,可以肯定,花闲一定知晓李休要做的事情,但却没有阻止,显然在这个典狱司的眼中来看,万香城已经成了一个毒瘤,是早晚需要拿掉的东西。   既然早晚都需要拿掉,那自然是早些比晚些更好。   “三七崖赞同。”   他对着傅云霄点头示意,傅云霄看着佛台四周的人说出了三七崖的看法。   小和尚不戒对着四周行了一礼,大声道:“无量寺也没问题。”   如今四大派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佛台上的人自然也不再犹豫,这件事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只要不想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就不会开口反对。   场中有九成的人都选择了赞成,还有一成的人没有举手,也没有反对,只是选择了弃权。   看到最终的决定已经尘埃落定下来,李休对着所有人说道:“天上仙即将来临,整个人间都需要团结一致,在这个条件下绝对不允许任何的内乱和心怀不轨之人存在,今日过后希望大家不要离去,一南会将消息传回倾天策,任掌教五日之内便能赶到,到时候就可以一同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人间的未来,所以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话音落下,李休对着所有人行了一礼,说道:“人间的未来和存亡,就全都交到各位的手上了。”   听着他的那严肃的话,看着他一身正色的模样,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提起了神,五境宗师们微微颔首,一些四境或三境的修士都是回了一礼。   李休直起身子退到了一侧。   圆寂大师对着众人又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示意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各自散去即可。   “殿下,请你随我来。”   圆寂大师回头看拿了一眼李休,旋即从佛台上飘下,向着佛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戒上前两步说道:“殿下放心,师尊不是一个喜欢生气的人。”   圆寂大师自然不是一个喜欢生气的人,这个慈悲的僧人甚至不会产生愤怒这种情绪。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旋即轻轻地拍了拍熊胖儿的脑袋,刚刚在秦风出现的时候,它就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重新挂在了他的腰上。   在熊胖儿的帮助下,他的身体凌空漂浮,安稳的落在了地上,朝着佛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四周的所有修士都已经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当中休息,但可以想象今天发生的事情将会以多么恐怖的速度飞速传播着,整个荒州更是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好在如今已经统一了阵线,结成了联盟,不用去带担心内乱的侍寝。   高大的佛塔一如既往的充斥着祥和的气息,金黄色的亮光就像是沐浴在慈悲的海洋当中。   圆寂大师坐在佛光当中,背对着他,抬头看着天上。   在空中漂浮着十九个人头,在这祥和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突兀和诡异。   “非如此?”   沉默了片刻之后,圆寂大师开口问道。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程度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李休说道:“非如此不可。”   他不是一个轻易会下决定的人,但只要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尤其是不会后悔。   圆寂大师说道:“万香城的实力颇为不俗,而且在荒州上的宗派势力当中有着不小的威望,就这么折损在此,着实可惜。”   李休看着他,说道:“雪无夜心思深沉,视唐国和我如眼中钉,受制于天上仙的压力虽然短时间内并不会再起什么纷乱,但是时间长了难免就会生出算计,到时候我等需要在全力应对天上仙的同时,还要去分心顾忌万香城的算计,等到那时候若是出了意外,那才是最大的损失。”   他的声音顿了一瞬,然后继续说道:“相信您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圆寂大师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对于李休的决定他能够理解,也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也的确有些可惜。   “你打算对阴曹动手?”   他转身看着李休,又问道。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休点了点头,回答道:“联盟初次形成需要一个目标去进行磨合,我想阴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毕竟他们的宗旨是为了迎仙。”   圆寂大师不再说话,直到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说道:“你觉得这一次的人间,胜负如何?”   这是当初李休曾经问过他的问题,这一次被反问了回来。   李休眉头微皱,如实说道:“胜算不超过三成。”   对于很多的豪赌之人来说,三成的胜算已经算是不低,书院的人都爱赌,尤其是李休。   但这关乎着整个人间的存亡,三成生死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圆寂大师点了点头,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因为今天的圆寂大师有些反常,与他覆灭万香城无关,是另外的一种反常。   长久的沉默之后,李休转身朝着佛塔之外退去,就在他即将走出去的时候,沉默许久的圆寂大师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殿下觉得,天上的风景是如何?”   李休猛地回头看向了这个无量寺的住持,人间最慈悲的僧人:“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圆寂大师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   李休想了想,说道:“我之前曾经在一座倒悬天内关上过一扇门,在那扇门被关上的过程中我看见了天上的模样,很好看。”   他回忆着那天的场景,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答案。   圆寂大师抬头看向了空中的十九个头颅,浓郁的佛光亮起,十九个头颅随之消失的一干二净,想来是被佛光给彻底净化了个干净。   “如果老衲感受不错的话,陈落应该是进了那扇门。”   老和尚说道。   李休的面色豁然一变,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一点,急声道:“大师说的可是真的?”   圆寂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休面色变得有些苍白,眼中也有着急迫和担忧,但旋即又转变成为了无奈之色。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落竟然会走进那扇门,他为何要进去?   即便是真的要进去起码也要等自己成长起来之后再一同行走也不迟,一个人,一把刀,在满是仙人的世界里,该如何生存?   李休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有些乱,变得满是烦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连当初的子非和徐文赋都只是有这个想法,还不曾真正进去。   圆寂大师没有再说话。   李休也转身离开了佛塔,脚步有些虚浮,目光当中带着一些恍惚。   他很尊敬陈落,对于陈落的尊敬要远在任何人之上,萧泊如更多的是一种崇敬。   子非则是朋友。   唯独对陈落他满怀尊敬,他丝毫不曾怀疑,未来的五十年内,青角司的这把刀可以踏足六境,并不是那种死在雷劫之下的六境,而是真真正正的六境强者。   甚至,如果不是对于人间的牵挂太多,有太多的道理想要以身作则的传达下去,他甚至觉得不出二十年,陈落便能够踏足六境。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拿起手中钢刀,以杀止杀的那个人却在这个时候去了天上。   李休走到了莲池一侧站下,双手紧紧的捏着护栏,直到护栏变了形状,他的手指泛起苍白。   佛塔之内的圆寂大师则是重新盘膝坐回了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的祥和佛光,喃喃道:“可惜垂垂老矣,恨不能与陈落一同前去。”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诵读着佛经入耳。   李一南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回了典狱司,要不了几天,典狱司掌教便会来到无量寺。   距离唐皇法旨结束的日子还有九天,时间显得无比紧凑,但如今联盟阵营已经达成,无论剩下九天还是剩下一天都没有了太大的差别。   一阵轻风吹过水面,将莲花朝着一层拂动摇晃,秦风出现在了他的身侧,看着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李休看着他问道:“圆寂大师与我说,陈落走进了那扇门。”   秦风沉默了一瞬,旋即一屁股跨坐在了护栏上,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他的选择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意外,但不得不说,从个人角度来看,我很欣赏他这样做。”   能够相隔无数里感受到南海之上的事情,除了诸天卷前十那等实力的强者之外,再无人可以做到。   之前所有五境宗师能够感受得到绝天尊主与陈落之间的战斗则是因为他们释放的气息太过强大,就想是太阳出现在夜空一样,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感受得到。   但当太阳被厚重的乌云遮挡之后,失去了强大光亮的引导,深处乌云之后的太阳移动到了何处,就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事情了。   秦风晃动着双脚,轻声说道:“我并不知晓他这么做的对错与否,但很多人都想过那么做,我也想过,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初太多人拦着我,我早就提着剑杀了进去,不过我若是真的杀进去了,恐怕就真的死在那里了。”   秦风的实力很强,他去了一趟万香城,自然也受了一些伤,但却并不严重,这样的实力贸然的去往天上都只能是送死,毕竟天上还有着六境修士的存在。   陈落的实力如何,想来要比秦风稍弱一些。   李休将手肘撑在护栏上,目光远望着莲池之上的水面和更远处的鸳鸯,微风吹动了他的衣衫,他轻声道:“其实和对错这种枯燥的争论比较起来,我更担心他的性命,陈落不会做没道理的事情,但这一次真的太远了些。”   人间和天上,的确太远了些。   秦风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这世上总需要一些疯子存在,那扇门就这么悬在那里,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忍不住想要进去。”   他将手放在额前遮着阳光,抬头看着武当山的方向。   抬手用力的拍了拍李休的肩膀,秦风认真道:“你可要快些成长起来,那朵花选择了你,等你成为了五境宗师,说不定真的能够决定一些事情,这样我也就不用忍的这么辛苦了。”   他的目光依旧放在天上,一只手搭在李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的轻轻地颤抖着。   李休看着那条颤抖的手臂,知晓了秦风的心中所想。   这个满眼春光的男人,恐怕做梦都想杀到天上去,杀到门的另一头,只是薛红衣重伤,子非不知所踪,现在的唐国和人间需要他留下,所以他才始终强忍着。   而现在陈落走过了那扇门,秦风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抬手遮在额前自然不可能真的遮住阳光,但秦风却并没有眨眼,反而将眼睛睁的大大的,直视着苍穹之上的那个太阳。   颤抖的手臂逐渐的恢复了平静。   李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朵花,想着藏在花里的那个人,平静的目光中渐起涟漪。   想走过那扇门,去天上走一遭的,又何止是秦风一人而已呢? 第816章 醉春风和尹老头儿   江湖很大,但却没人能说出具体在哪里。   直到忽然有一个人说了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句话很有道理,也被无数江湖人奉若真理,也就是从那之后,整个天下可以被称之为江湖。   小江湖在巷间门前的左邻右舍,大江湖在一洲一国的千万行人。   你目之所及,心中所想,都是江湖。   这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但如果真的要去详细的说明江湖是什么样的,恐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明白,因为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   每个人遇到的事情,得到的机缘都是不一样的。   答案又怎么一样呢?   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这个世界是会变的。   两个完全不同的话,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值得深深品味,这个世界总是在日新月异的发生改变,但无论再怎么更改,为之奋斗的目标都是那么几个,这样一来,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在发生变化?   或者说人们到底有没有在变化,这是根本说不清楚的事情。   从前的江湖很简单,那时候的快意恩仇相逢一笑总结起来就只有四句话。   喝醉烈的酒,骑最快的马,上最美的妞儿,杀最强的人。   江湖谈不上好坏,却的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当醉春风从虚境当中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从虚境当中离开会随机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他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太在意,摸了摸怀里的金叶子,确定足够自己花上很长时间便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对于醉春风来说,那四句话中他最喜欢的就只有一个,喝醉烈的酒,人生在世万事皆可负,唯独情和酒负不得。   他进入虚境自然不足五年的时间,但现在却提前出来了,想来是虚境当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自从天上仙的秘密暴露出来之后,虚境作为人间自愿前往怀玉关的一个中转站的事情早就不再是个秘密。   那么所谓的五年约定也就成了一张没有规则的白纸,不再拥有约束力。   怀玉关并不是特别需要人,因为哪怕再多去一些人牵制的时间也无法延长太久,醉春风在虚境当中了解了很多内情,自然也知晓这一点。   所以他还是选择离开,回到大唐去看看能不能帮一帮李休那小子。   顺便出来见一见徐盈秀。   当初徐盈秀去了武当山,如今不知道如何了,王知唯还是拔出了剑,既然剑都拔出来了,那么想来二人一定是重归于好了。   收回了注视武当山上方那些门户的目光,醉春风有些自嘲的摇头笑了笑。   随意的找了一个茶摊坐了过去,他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距离武当山如此遥远,想来一定不是大唐的地界。   人间纷乱在即,也不知道南北两片雪原解决的如何了。   虚境的消息并不鼻塞,但近一年的却没有什么消息传过去,就是里面的教习简单的说了句如今外界的变化,然后醉春风就走了出来。   “这位客官,您想吃些什么?”   见到醉春风坐下,茶摊的老板立刻眼前一亮开口招呼着。   做这些小生意的,别的或许不行,但是一双招子却是足够明亮,一眼就能够看得出器宇轩昂的醉春风非寻常人,这样的人有本事,出手也阔绰。   用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醉春风说道:“要一壶酒,一壶烈酒。”   老板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旋即迈步走出了自己的小摊子抬头往上看了看,大大的茶摊两个字写在那里,走了回来,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悦道:“客官说笑了,我这是茶摊,只卖茶,不卖酒。”   醉春风看着他身后角落的两个酒坛子说道:“但那里就有两坛好酒。”   老板摆了摆手说道:“那可舍不得卖,是我女婿买了送给我喝的。”   醉春风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老板忒不爽快,那就来壶茶,再来些小点心,要扛饿的,我已经好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茶摊并不单单只卖茶,还有一些小点心作为搭配的。   从怀中取出了一片金叶子放在了桌面上,老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一片金叶子可是足够自己摆摊一个月的利润。   “记得找钱。”   醉春风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茶摊老板刚刚亮起的目光瞬间熄灭,在心里念叨了两句人模狗样之后,就转身烫起了茶。   大概一刻钟之后,老板端着一个茶壶和三盘点心走了过来。   醉春风道了声谢,然后问道:“对了老板,我这些日子大多在山林中行走,问一下咱们这是哪里?”   老板回答道:“荆山,距离桂阳城最近。”   荆山?   醉春风又问道:“那荆山距离大唐多远?”   “大唐?”   老板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你是说世子李休的那个大唐?”   听到这话,醉春风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兴致,反问道:“您认识李休?”   老板说道:“谈不上认识,只是前些日子看倾天策的茶前录,上面提到了什么仙人,什么李休等等的事情,看起来像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和我们平头老百姓关系不大,我们摆我们的茶摊,交我们的税,遇到大事那些大人物自然会保护我们。”   “不过我虽然在茶前录上看过大唐,但是却并不知道唐国在哪里,也就不知道还有多远。”   说完之后,老板就转身继续招呼着其他的客人。   醉春风则是在思考着茶摊老板的话,看来自己不在的这几年,好像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只是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喝完茶后先去那个桂阳城打探打探消息,然后再说。   心中刚刚打定主意,端起茶杯喝了第一口,一个老者忽然坐在了他的面前。   醉春风抬头看着他,问道:“老丈,有事吗?”   眼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苍老的老头儿,穿着打扮倒是很干净,只是脸上爬满了皱纹,而且是个短发,看起来有些突兀,整个人看起来尽显老态,但是那双眸子却满是光亮,并不浑浊。   听到醉春风的问题,这个老头儿说道:“我知道此处距离大唐有多远。”   醉春风哦了一声:“那不知老丈可否告知一二?”   老头子摆了摆手,说道:“别叫什么老丈了,直接称呼我尹老头儿就好。”   这样的称呼有些不合礼数,好在醉春风也不是喜欢守礼数的人,便笑着说道:“那还请尹老头儿不吝赐教。”   尹老头儿抬手指着唐国的方向说道:“这里距离大唐可是极远的,即便是去倾天策购买小型云舟感到唐国起码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三四个月?   醉春风有些惊讶的咂了咂嘴,这的确是不短的时间了。   “我看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就会在这小小的荆山?”   他看着面前的老者,好奇问道。   荆山真的很小,谈不上是一个城池,只能算作是一个小镇子,全镇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几千人而已,一些年岁大的,不说全都认识,起码也认识个七八成,剩下的两三成也是混个脸熟。   尹老头儿呵呵一笑,道:“公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眼下不同样也在这小小的荆山当中吗?”   醉春风点了点头,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口热茶,笑着道:“这倒是。”   “对了老丈,我在山中被一些事情耽搁了数年,如今许多事情都不知晓,近年来这天下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请您与我说说。”   他拿起了一个空茶杯,倒茶后递了过去,同时询问道。   尹老头儿想了想,然后说道:“近几年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真正称得上是大事的依我看也就只有三件罢了。”   醉春风捏碎了一枚坚果,问道:“哪三件事?”   尹老头儿摇晃着脑袋,说道:“这第一件自然是大唐的事情,荒人集结了千万大军攻破了小南桥,最终在徐州城前留下了一地的尸山血海,同时皇后反叛,勾结南北雪原囚禁唐皇,最终若不是那些唐人够狠,硬生生的换掉了雪国和荒人,最终二皇子李文宣又献祭自身帮助太子破了护城大阵,将唐皇放了出来,说不定大唐的江山就真的落到了皇后的手里,幸好最后一切都化险为夷,荒人覆灭,雪国覆灭,大唐最强大的两个敌人就此彻底消失,皇后也被唐皇斩杀,不得不说唐国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肃清了外敌之后,要不了多少年国力就能提升不止一倍,你说这算不算的上是大事?”   他笑眯眯的盯着醉春风,将大唐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自然算得上是大事。”   醉春风喃喃自语一声,握着茶杯的指节有些泛白,他想不到,在自己去虚境这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大唐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他,一时之间也是忍不住心潮有些激动,但结果总算是好的,所以很快便平息了情绪。   抬头再度开口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尹老头儿珉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自然就是天上仙的事情,我看茶前录上说是那武当山的王知唯是什么什么转世,自身乃是封印那些门户的钥匙,这一次拔出了剑,泄了气,被封印的那些门自然就开了,上面说恐怕不需要太长时间,只要一两年左右天上仙就会降临人间,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大灾难,你说这算不算大事?”   天上仙和整个人间的事情自然是大事,醉春风点了点头,拿起茶壶再度给他续上,又接着问道:“那这第三件事,是什么?”   既然前两件都是这么大的事情了,那么第三件既然同样能够被称之为大事,显然声势上一定不会弱上多少。   尹老头儿笑了笑,煞有其事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在偷听后便往前凑了凑,说道:“这第三件事我也是听说的,不过大概率是真的,据说那个唐国世子李休不远万里来到荒州,去了无量寺请圆寂大师将荒州之上的所有一流势力全部都请到一起,要达成一致,结成统一阵线,成为什么联盟,听最新消息说,早在十天之前,这个联盟就已经成立了,而且盟主乃是五大势力之一的倾天策掌教,这个身份地位是足够的,威望也足够,而且这么多年来整个天下谁闲来无事不翻一翻茶前录?”   “倾天策在我们荒州人的眼里,声望其实颇高着呢!”   荒州之上的所有势力全都结成了联盟?   醉春风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愣了一下,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如今天上仙降临在即,纷乱的荒州达成统一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让他意外的是促成这一切的竟然是李休,或者说这一切发生的有些太快了。   从大唐的内乱结束,到荒州势力结成联盟,这一切的发展真的有些太快了些。   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很快,从他进入虚境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发生变化了。   尹老头儿说完之后有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旋即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些犹豫。   醉春风见状之后问道:“有什么话老丈但说无妨。”   尹老头儿听到这话脸上的犹豫之意更浓,直到一连喝了三杯茶之后方才将茶杯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摔,脸上露出了那种豁出去了的表情,说道:“也罢,这件事我本不想多说,但是今日你我之间实在是对脾气,老头子我看你也顺眼,就与你说说也无妨,只是切记,这件事只能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决不能随意外传。”   看到老头子如此凝重的模样,醉春风也下意识的跟着严肃了起来,同样往前凑了凑身子,轻声道:“老丈放心,今日交谈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外传。”   得到了醉春风几乎是趴着胸脯的保证,尹老头儿长出一口气,小声道:“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件大事,我听说啊,在无量寺选举盟主的时候,最开始的人选并不是倾天策掌教,而是万香城的少城主雪无夜,只是雪无夜与唐国世子李休之间有着大仇怨存在,两个人都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果雪无夜成为了联盟的盟主,李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听到这话,醉春风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尹老头儿继续说道:“而雪无夜也是对这个位子势在必得,毕竟凭借大唐的如日中天,他想要对付李休就只有成为盟主这一条路可以走,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毫无疑问会成为盟主了,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那李休开口扬言要与雪无夜出一口气,就只用一招,一口气之后无论如何,大仇都烟消云散。”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唐国世子是为了大局而退步的时候,却不曾想到,这李休竟是只用了一剑就将雪无夜给当场斩杀,震慑了天下人,要知道这万香城少城主可是草黄纸第一的人,如此实力却受不住李休一剑,可想而知他强到了何种程度?”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尹老头儿拿起茶杯咕嘟咕嘟的喝起了茶。   醉春风的嘴角则是轻轻扬起,带着笑容,一剑就斩杀了雪无夜,如此实力恐怕还要在当初的陈落子非之上,好小子,不愧是你。   喝完了茶,小老头儿继续说道:“事后那些万香城的附庸势力则全部都是面色大变,想要将其当场格杀为万香城讨个公道,这刚刚形成的联盟也有了内讧之势,但就在这时候,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唐书院秦风从天边出现,一剑斩杀了白崕洞长老,然后提着十九颗万香城五境宗师的头颅出现在了场中,一举震慑了天下人。”   “见到这幅场面,那些之前还嚷嚷着要将李休斩杀的人全都成了缩头乌龟,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堂堂五大势力之一的万香城,竟然就这么覆灭了,在这之前没人想过这样的事情,甚至都没人敢想。”   “万香城覆灭之后,联盟的阻碍也就没有了,所以在李休的推举下,倾天策的掌教担任了盟主的位子。”   该说的话到这里都已经说完了,尹老头儿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苍老的眸子看着醉春风,一副你我都懂的表情。   醉春风靠在椅背山,听到这里也忍不住震惊,堂堂的五大势力之一,就这么说覆灭就给覆灭了?   他想着李休,心中无比好奇,在自己前往虚境的这几年里,他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   “老丈究竟是什么人?”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尹老头儿,开口问道。   醉春风自然不是傻子,不仅不是傻子,还是个很聪明的人,何况在此时此刻,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够发觉出异常来,一个运在荆山的老头子,竟然会对无量寺上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还知道具体的细节和万香城的事情。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   听到他的疑问,尹老头儿呵呵一笑,说道:“老头子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只是这些年看过的事情太多,杀的人太多,就养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   醉春风好奇问道:“什么习惯?”   尹老头儿抬眼直视着他,说道:“心肠太软,总不忍心去看快要死的人带着疑问死去,所以每次在要杀人之前都要尽可能的回答他的问题,争取让对方做一个知足的鬼。”   醉春风沉默了一瞬,然后再度为他倒了一杯茶,问道:“既如此,那我这个快要死的人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   尹老头儿微笑道:“请问。”   醉春风问道:“你认识我?”   尹老头儿点了点头:“唐国听雪楼的醉春风,论天赋实力和陈落,子非,李休,陈知墨,苏声望并列,如此了不起的人物,老头子虽然眼拙,却也识得。”   “那你为何要杀我?”   “我是阴曹的人,如今李休正在号召荒州之上的所有势力一同覆灭阴曹,那我自然也要杀一杀大唐的人,杀人这种事情,总要你来我往,才像一回事,不是吗?”   醉春风微微颔首,这话的确有道理,赞同了一番之后便继续问答:“你是如何知道我会出现在这荆山当中?”   尹老头儿这次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会来,我只是今天起的早了些,碰巧来茶摊喝茶,又碰巧遇见了你,仅此而已。”   “看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   “的确,巧合这种事情虽然难遇到,但却总会遇到。”   醉春风感慨道:“看来今天你我之间的确会有一个人要死,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晓死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而不会是你?”   尹老头儿笑着道:“百日之前唐皇借助人皇之力颁布了一道圣旨,禁锢我阴曹修士百日时间不得与人交手战斗,如今百日刚过你便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天在预示着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更何况老头子是五境宗师,而你只是四境游野,死的人当然是你。”   这些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   醉春风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前看到你那双眼睛很亮,本以为会与众不同,结果现在看来还是如此的眼拙,看来李休有句话说的很对,人老了年纪大了就早些回家抱抱孩子,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徒增笑话。”   尹老头儿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醉春风抬头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桌面,一滴水从茶杯当中飞出,穿过了尹老头儿的眉心,从脑后飞过。   他第三次叹气,说道:“如果你这双眼真的足够明亮的话,又怎么会看不出我现在已经是五境宗师?而既然你也知道我的天赋不弱于陈落王知唯,又怎么敢坐在我的面前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   “我已经破境一年的时间,况且即使我只是刚刚破境,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杀的了我?看来阴曹这些年越来越废物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老家伙越来越没用,这样的势力凭什么阻拦的住李休?”   他有些失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第817章 阴曹也有我们自己的人   一壶茶已经见了底,醉春风并不觉得遗憾,毕竟他不是特别爱喝茶,只是闻着茶摊老板的那两坛好酒的香味却不能喝,那才是真正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茶水从额前穿透到了脑后,并且附带着极强大的力量,这阴曹的尹老头儿自然是活不成了,但毕竟是五境宗师,而且修为深厚,实力不俗,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醉春风,脸上带着浓重的苦意。   “看样子你好像很后悔。”   醉春风又为他将茶杯斟满,轻声说道。   尹老头儿用手握着茶杯,但这次却并没有喝,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喝下去的能力。   只是看着醉春风说道:“我的确很后悔,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后悔。”   这话有些意思,让醉春风的眼中起了一抹兴致,说道:“你应该后悔,因为你明知道我是醉春风,却还认为自己能够杀的了我,但我也很想知道,为何你会认为我会比你更后悔?”   尹老头儿体内的生机在飞速的流逝,但他还是没有死,强撑着将最后想说的话说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虽然杀了很多人,但自认为心地还算良善,所以方才告诉了你很多事情,唯独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因为我本打算让你就这么死了,不至于充满绝望和自责,不至于变成一个疯子。”   “但现在老头子我快要死了,而你却还活着,甚至还有雅致喝茶,这一幕让人见了着实不太舒服,所以我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你,让你从今往后都没有了喝茶的心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话的道理未必足够,但也算有些道理。   醉春风轻笑道:“那你可要死慢一些,因为我的确想要认真听听,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从今往后喝不下茶,变成疯子。”   尹老头儿的确要死慢一些,他急促的喘息了几次,那双眼反而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我知晓你是醉春风,对于你的生平同样更加了解,你可知晓为何王知唯会拔出那把剑?”   醉春风很配合他,听到这话直接问道:“为何?”   尹老头儿满是褶皱的脸上挤出了一抹微笑,说道:“因为徐盈秀死了。”   茶杯落在了桌子上。   茶水溅满了桌面。   茶摊老板听到声音偏头看了过来。   茶摊之外的路人来回行走,在炎热的天气里挥汗如雨,小贩们卖力的叫卖着,有孩童在举着木头玩具相互追逐。   醉春风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同金纸。   尹老头儿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他问道:“现在你可后悔进了虚境?你可后悔没有让我立刻死去?你后半生可还喝的进一杯茶?”   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尹老头儿坐在椅子上,彻底没了生息。   一缕鲜血从额前流淌,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了衣衫上。   茶摊老板发出了一声大喊。   “杀人了!!”   四周的茶客散到了各处,醉春风仍旧坐在尹老头儿的对面,袖中的手臂颤抖的厉害。   他并不怀疑尹老头儿话中的真假,因为这件事回到大唐一问便知,并不需要蒙骗,而且王知唯真的拔出了那把剑。   他之前一直认为是王知唯接受了徐盈秀,所以才拔了剑。   “后悔不该进虚境,后悔不该让你立刻死,后悔没有始终跟在她身后。”   醉春风忽然咳嗽了起来,旋即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他缓缓的弯下了腰,半躬着身子将额头贴在了桌面上,剧烈的咳嗽着。   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地面,他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不住地颤抖着。   他很后悔,从未如此后悔过。   当初一同去往小南桥的一路上他就不该远远地吊在徐盈秀身后,而是应该离得更近一些。   当初王知唯被锁剑巫山,他就不该和李休一同去塞北,而是应该和徐盈秀一同去巫山。   或许当初他就不该离开听雪楼。   爱一个人就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他后悔当初的不敢面对,否则说不定也会从尘埃中开出花来。   “你,你没事吧?”   茶摊老板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着身体不停颤抖的茶客,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醉春风抬头看着老板,红着眼睛说道:“来一壶酒,一壶烈酒。”   老板本想拒绝,但看着这个年轻人却又莫名的同情,便拿了一坛酒过来放到了他的面前。   鲜血不停地从口中咳出,醉春风端起酒坛灌了一大口,烈酒和鲜血一同被咽回了肚子里。   摇晃着身体起身,醉春风从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放在了桌子上,朝着茶摊之外走去,他拎着酒坛,回头看着老板问道:“老板,您知道无量寺怎么走吗?”   茶摊老板看着桌面上的金叶子,然后指了一个方向说道:“我小时候随叔叔去无量寺上过香,就在那个方向就是了,不过要走很长时间。”   “谢谢!”   醉春风对着老板道了谢,然后朝着荆山之外走去。   来时衣衫亮丽,走时步履蹒跚。   看着地面上的鲜血和酒水以及醉春风的背影,茶摊老板不知道他在这短短时间内经历了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心中一紧,此刻的天空当中明明高悬着太阳,他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青衫青年这一生的太阳都消失了。   尹老头儿的尸体还直直的坐在椅子上,荆山的一个二流宗门很快便派人赶了过来,在询问了状况之后便将身体带走了,还给了老板一些补助。   就像茶摊老板之前说的一样,他们交了税,那么天塌下来也有上面顶着。   醉春风一路行走一路喝酒,直到走出了荆山镇,喝光了坛中酒,他才扔下了酒坛,身体化作了一道流光,在天空当中一闪而逝,向着无量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   ……   如今的无量寺一片平和,所有人都聚集在此显得十分热闹,但却没有了冲突,就连之前存在的一些担忧都已经消失不见。   自从万香城覆灭之后,一切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冲突都已经被消灭在了萌芽当中。   四日前,倾天策的任掌教也已经来到了无量寺,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担当着盟主之位。   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无疑任掌教都算得上是众望所归。   在与大家见了面,并且表达了态度之后,任掌教并没有立刻制定出关于整个联盟下一步的动作。   众人也不着急,毕竟所有人都知晓接下来肯定是要对付阴曹的,只是具体的计划细节等等还需要好好地构思一番,让后才能拿出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同商议,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任掌教在五大派当中算不得是最神秘的那个,毕竟有着花闲的存在。   但他绝对是最低调的一个,即便是无量寺的住持圆寂大师都不如任掌教低调,在荒州之上这些年就到处都能够看到倾天策的黑衣身影,但却没人会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个倾天策掌教。   任掌教是李一南的师尊,李休等人自然是要亲自拜会的,尤其是任掌教当初还在书院修行过,就如同李一南一般,也算是大有渊源。   “李休拜见任前辈。”   小院当中,众人各自散去,只剩下了大唐和倾天策的人留在院中见面。   就连不戒和苏子瑜傅云霄等人也没有过来打扰。   任掌教站在院内,李休对着他的行了一礼说道。   身后的陈知墨梁小刀等人都是如此。   没人知晓倾天策掌教的名字,只知道他姓任,以前的书院或许有人知道,但现在也已经是无人提及。   任掌教是个中年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威严,身姿挺拔,面容刚毅方正,给人一种正直的信任感。   他也在看着李休,开口说道:“说起来当年我还曾与你父亲一同去过北地打过雪国,算起来也算是你叔叔,大可不必如此拘礼。”   任掌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回想着当年在北地的事情,忍不住了笑了两声,露出了回忆之色。   李休闻言有些惊讶,因为他只知道任掌教在书院修行过,却不知晓他也去过北地。   李一南也是有些惊讶,显然这件事就连他都不知道。   难怪师尊收到自己的消息之后丝毫不犹豫的就派人一同去了万香城,上次出动了那么多的人去南雪原帮助陈落师尊也是默认了。   原来竟是因为还有这层关系在。   李休轻声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谢过掌教的帮忙,若是没有倾天策相助,想要覆灭万香城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代价。”   任掌教闻言有些不乐意的说道:“叫任叔叔。”   李休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毕竟第一次见面,以他的性子来说恭敬地叫一声前辈已经是很不错了,叫一声叔叔,很难。   就连李安之他喊二叔的次数掐着手指头也能数过来。   任掌教轻哼一声,说道:“你不喊我任叔叔,我就不做这个盟主了。”   李休抬头看着他,有些惊愕。   李一南也是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道:“师父,莫闹。”   任掌教说道:“我可没闹,想当初我和你父亲在北地大杀特杀,所过之处无人能及,要不是后来我师尊喊我回去,现如今说不定掌控北地的是我,不是梁文那个半吊子的家伙。”   听到这话,李一南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外人看来自己这个师尊或许是刚毅方正之人,但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这个师父平日里有多不靠谱,而且完全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的。   身后的梁小凉则是嘴角一抽,心道您好歹背着我一下,当着我的面数落我父亲的不是,这谁遭得住啊!   李休同样有些无奈,片刻之后方才叫了声:“任叔。”   听到这话,任掌教立刻露出了眉开眼笑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才对嘛!”   简单的聊了几句后便开始谈起了正事。   李休说道:“如今百日期限已经过去,陛下颁布的圣旨也已经失效,阴曹修士动起手来不会再受到限制,我们需要小心一些。”   几人闻言都是点了点头,毕竟阴曹可是号称整座大陆的影子,其实力之强大自然是毋庸置疑,如果要论起硬实力的话,只怕比五大派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更加强大。   不过也仅仅只是需要小心一些罢了,毕竟如今整合了整座荒州的力量,想要对付阴曹的话,要比想象中的容易一些,也就是说可以重视,但没必要重视的太高,到了那种胆战心惊的地步。   谈到了正事,任掌教也恢复了正色,淡淡道:“如今联盟刚刚达成,需要一个目标让所有人将力气用到一起,并且在过程中不断地磨合,培养出默契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培养出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意志,只有如此在真正面对天上仙的时候才不至于落在下风。”   这是实话,围剿阴曹的目的只有两个。   第一便是如此。   第二则是避免阴曹与天上仙联手,里应外合之下更难对付,莫不如等到天上仙未曾到来之前先解决掉进这个内患再说。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无论是在唐国还是在整个天下,在对付外敌的时候都是这个道理。   “大方向已经定了下来,我们再商量出一些条框,具体细节等过些日子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进行商谈,再补充即可。”   任掌教开口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秦风也是如此,他虽然与任掌教并没有见过,如今的实力也要更强一些,但却十分尊敬任掌教,毕竟有着一层书院师兄的关系存在。   再加上任掌教的为人,自然是值得尊敬的。   李休说道:“对付阴曹的事情并不能着急,我们需要重视,但也不需要太过重视,所谓细节商议一些便可,没有必要精确到每一步,阴曹所在的地方现如今来说并不在是一个秘密,所有的细节到了最后就都成了实力的比拼。”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再多的细节和谋划,等到了阴曹之后所需要比拼的还是实力,最后还是要做过一场才知道。   “长安城有护城大阵,各个宗派山门有护宗大阵,阴曹同样会有他们的阵法,并且威力巨大,而且阴曹之内的五境宗师众多,到时候会是一场恶战。”   李一南开口说道。   他的语气当中有些担忧,并不是在担忧荒州联盟不是阴曹的对手,而是在担心别的事情。   李休等人知晓他的担心,于是都没有说话,皱眉向着事情。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影子,势力庞大,错综复杂,绝对不单单只局限在一座山中,整个大陆每个地方都可能会有阴曹的人存在,即便是他们攻伐那座山,引得大部分阴曹修士归来,但同样有人不会回来,他们会继续在各个地方潜伏着,甚至等他们去了之后就连那座山中究竟是否还有阴曹修士存在都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偌大的阴曹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天下的话,那么还有谁能够找得到?   又或者说即便是所有人倾尽全力寻找,在对方一心躲藏的情况下,又能找得到多少?   这才是李一南和众人真正担心的事情。   看到众人沉默不语,李一南接着说道:“而且还有一点也是我们所需要注意的,阴曹既然是整个大陆的影子,谁又能保证这么多年来那些宗派当中没有阴曹的人?甚至如果胆子放大一些,谁又能保证此此刻无量寺内来自各大势力的代表当中,没有阴曹的人?”   众人闻言都是瞳孔微微缩成一点,阴曹相对于整个大陆来说就如同当初的长林对于唐国来说是一样的。   就连庙堂之上都有着许多的官员是长林的人,荒州之上的各大势力当中又怎么可能没有人是阴曹的人?   而在这些人主动暴露出来之前,李休等人甚至都没有任何把握。   沉默了许久之后,李休忽然开口说道:“对付阴曹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我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结束,但想来一定不会短暂。”   等他们过几日制定好计划之后,各个势力都会派人回去联络自家宗派,然后出动多少人乘坐云舟一同向着阴曹那座山飞去,单单是这个一来一回加上筹集和商议以及就动身前的准备时间,最少也需要两个月。   一场大战尤其是一场如此庞大的战争,所需要准备的东西可就太多了,尤其还是面对着阴曹这样的势力,并不是说你只需要提着一把剑,跟着几个人就能够过去将其彻底灭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抬头看着李休,李一南也是看了过去,他们很了解李休,知道他既然此刻开口想来是有了什么解决办法。   感受着众人的注视,李休沉默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正如一南刚刚所言,在荒州的各大宗派当中都难免有着阴曹的人存在,甚至我们几日后制定的计划在刚刚达成的瞬间就会被阴曹得到了消息,但我们当中有他们的人,他们当中也可能会有我们的人。”   “决定一场战争胜负输赢的永远不是所谓的计划。”   他看着众人,轻声说道。   “我们的人?”   陈知墨皱起了眉头,旋即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说大红袍?”   提到了这个名字,梁小刀和李一南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初姑苏城邀请李休过去一叙,在途经两开河的时候遇到了阻拦,其中就有阴曹的圣子大红袍,实力堪称强大。   那时候败在了陈知墨的手上,过程中大红袍先是抬了手,所以后来陈知墨承了情,放了他一马,留下了他的性命,没有杀他。   想来如今大红袍依旧还活着。   不单单是大红袍,还有封于修,这个当初在书海当中被李休一剑穿心的男人,因为身体问题心脏生长在了右侧,所以侥幸活下了一条命,要知道在书海之前,三古之地的时候李休与封于修并肩作战之后,二人的关系其实已经开始向着朋友方面转变了。   更别说还有后来的审正南。   如果说大红袍和封于修二人就只是有交情的话,审正南则完全可以说是站在李休这一头的,当初一同进入倒悬天,二人之间有着明确的对话,李休问他站在哪一边。   审正南回答说站在人间这一头。   在如今天上仙即将降临的时刻,如果得到了审正南等人的帮助的话,对于李休等人来说绝对是一个莫大的帮助。   阴曹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十万,百万,数百万年?   自从上一次远古之时的仙人大战之后,阴曹好像就一直存在着,始终都在为迎仙做准备,一代接着一代的人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   但时间毕竟太久,而长远的时间总是能够改变一切。   在现在这个阴曹来说,老一代与新一代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很深了。   阴曹的十二位下圣子,十二位小圣子,十二位大圣子,加起来总共三十六位圣子,除了少数的一部分之外,其他的基本上全部都站在人间这一头,阴曹当中的年轻一辈与老一辈之间的矛盾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当初审正南就不止一次的拒绝过阴曹老一辈的命令。   而且审正南一方的人绝不仅仅只有年轻一辈的修士而已,即便是一些五境宗师只怕也站在他们的背后,唯有如此才会让那些迎仙一派的人为之忌惮,不敢对审正南等人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毕竟为了阴曹的安稳,没有谁想要发生内乱这样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老一辈的人终究是要死的,现在的审正南等人对于迎仙一事并不热衷他们并不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有信心一点点的说服这些人。   李休并不知道阴曹老一辈那些人在以后会说服多少年轻人,但就现在来说,审正南等人可以被信任。   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其他人都是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就连倾天策掌教也是点头表示同意。   李一南说道:“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想办法联系到他们便可。”   李休轻声道:“或许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其他人看着他。   李休继续道:“因为审正南一定会来找我。” 第818章 你他妈的李休   四天后,任掌教再度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并且将自己等人制定商议好的计划说了一遍,如今整个联盟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覆灭阴曹!   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做他想。   并且为了将阴曹彻底覆灭,毕全功于一役,这一次的行动需要所有势力拿出最大程度的诚意出来配合。   每一家都需要出动至少一位的五境宗师。   具体的动身时间之后倾天策会另行通知,至于现在大家就不要在继续留在无量寺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宗派家族当中,进行最后的准备,等到具体的时间决定之后,所有人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出发。   而且为了节省时间,大家不需要重新汇合,只要从各自的势力向着目标地点出发即可,最终在目标地点进行会师。   阴曹是整个大陆的影子,即便是心中知晓阴曹哪怕再强也不可能和联合起来的整个荒州相提并论,但内心当中还是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何况还不是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回到各自的势力当中。   如若这时候被阴曹抓住机会各个击破,那该如何是好?   无量寺内,佛塔当中。   四大派此番前来的代表人物全部都聚集在一起,还包括了李休秦风等人。   显然是在商量要事。   “如今计划已经实施了一半,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希望审正南不要让我失望。”   李休率先开口说道。   考虑到阴曹的特殊,直接大军逼近山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甚至很可能会就扑了个空。   所以李休便想出了这个计划,他知道在场的各大宗派前来的人物当中肯定会有阴曹的人,所以就先将假计划当众说上一遍,就连自己人都没有解释,毕竟只有先骗过自己人才能更好地骗过其他人。   阴曹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迎仙,其本身不会有多大的凝聚力,不像是其他宗门那样,山门受到攻击其他人无论多远都会回来救援,阴曹的人很可能会为了迎仙的目的而主动放弃山门。   任由荒州联盟攻伐。   于是李休就想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各大宗派全都分散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凝聚在一起的实力顷刻间重新分散,阴曹在得知荒州联盟打算先对他们动手的消息后,一定会找机会反击。   这时候各大势力的分散自然而然就成了针对的目标,凭借阴曹的实力对付这些单独的一流势力自是再容易不过。   很可能会主动出击,率先出手先解决掉联盟的部分实力。   然后在如同蝗虫一般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才是阴曹最难对付的地方,但现在李休恰好就运用了他们这一点。   在听到他的计划之后,众人都是表示赞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的确称得上是唯一的办法了。   任掌教看着众人说道:“审正南等人固然和那些阴曹的老怪物们截然不同,但我们还是不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我们还需要考虑的是,如果审正南没有将消息及时的传递过来,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阴曹攻势,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的确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其余人纷纷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想要听一听他是否已经有了万全的方法。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李休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凡事都有利弊,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完美无缺,既然选择了利益最大的谋划,所承担的风险自然也是巨大的,如果阴曹提前动手,我虽然有一些应对,但却无法掌控局势。”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皱了皱眉。   朱点墨问道:“什么方法?”   李休抬手在空中不停的勾勒着,片刻之后一幅完整的荒州地图便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用手在地图之上点出了三十个地方,然后道:“这三十个地方是距离荒州之上所有一流势力最近的三十个地方,只要四大派派人前往,在每个地方留下三位五境宗师,就能够兼顾所有的一流势力,一旦有任何一个宗派发生了阴曹的袭击,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配合上各大派的护宗大阵,足以化解阴曹的攻势,但这个方法过于被动,固然有着效果,但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几人抬头看着头顶的那张地图,闻言都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固然有着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却很容易被阴曹抓住破绽,声东击西牵着鼻子走。   但放到现在的情况来说,也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朱点墨点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做了。”   典狱司掌教花闲说道:“典狱司已经沉寂了百年之久,这一次好不容易出来,总要做些事情。”   抬头看着空中的布局,随意的点了八个地方,说道:“这八个地方,就由我典狱司负责镇守。”   圆寂大师同样选了八个地方,说道:“这八处,便由我无量寺镇守。”   朱点墨抬手同样选了八个地方。   到倾天策这里就只剩下了六处地方,这是故意为之,毕竟这些年来倾天策损失了一些五境宗师,前些日子去往万香城的时候同样有所损失。   兼顾的地方少上一些,也是应该的。   确定好了计划和应对的后手之后,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了。   众人商谈着一些细节和需要应对的事情,佛子不戒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所以也懒得听,就留在外面和梁小刀等人在莲池一侧修心,眼下却忽然走了进来。   李休回头看去。   不戒对着他说道:“殿下,外面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   李休挑了挑眉毛。   其他人也是对视一眼,心想难道是审正南?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李休起身,问道:“谁找我?”   不戒皱着眉,说道:“一个老朋友,醉春风。”   听到这三个字,李休行走的动作瞬间停滞了下来,身子顿在了佛塔之内,面色陡然间苍白起来。   他站在佛光当中没有移动,或者说是不敢出去。   他始终在害怕面对那个人。   当初徐盈秀死后,他自己已经是觉得天塌地陷,但醉春风的绝望又怎会少他半分?   不戒自然也知晓醉春风和徐盈秀之间的事情,所以方才眉头紧皱,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十分难办。   一张脸耷拉了下来,满是苦意。   坐在一侧的陈知墨站起身来,上前拍了拍李休的肩膀说道:“他已经失去了徐盈秀,如果你再躲着不敢见他,他或许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李休的目光瞬间一变。   轻轻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佛塔,去了外面。   苏子瑜和花雨瑶以及方良等人都在莲池一侧修行,梁小刀却是站在醉春风的面前,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身青衫。   那浓烈的酒气,紊乱的气息,猩红的眸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李休目光被醉春风吸引了过去,看着这个凌乱狼狈的青年,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下来。   “春风。”   他走到了那身青衫面前,轻声说道。   醉春风也在看着他,从他走出佛塔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看着他。   听到这声呼唤之后,醉春风张了张嘴,身子往后退了退,猩红的眸子也变得闪烁了起来,那目光就像是一个孩童失去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问道:“李休,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休也跟着哭了起来,僵硬的点了点头。   醉春风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泪如雨下,他在天上飞了四天,始终都在强忍着情绪。   此刻见到李休之后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冲到了李休的面前,抬脚狠狠地踹在了李休的胸口,然后骑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的击打下去,同时声嘶力竭的质问道:“我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就他妈这一件事儿你都办不好?”   “你还活着干嘛?你是个狗屁的大唐世子,你他妈也配当李来之的儿子?”   “那可是徐盈秀,是他妈徐盈秀,你就这么让她死了?她死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他妈的去哪里了?”   “一条命你都护不住,现在还有心思去整合荒州,搞什么联盟,还覆灭了万香城,你好大的威风啊?”   醉春风嚎啕痛苦,泪水从眼中滚滚而落,一边骂着一边挥动拳头。   “老子临走前就求你这一件事儿你都办不好,那他妈可是徐盈秀啊,操你妈的,你竟然就这么让她死了。”   “我草你妈,李休。”   挥舞的拳头渐渐失了力气,醉春风趴在了李休的身上将他埋在了他的身上,失声痛哭着。   让这夏日的炎热都被驱散了不少。   身后的梁小刀和不戒以及陈知墨三人早已经是眼眶通红。   李休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他的心同样无比疼痛,万若是刀割一般也不为过,尤其是看到醉春风此刻撕心裂肺的模样,让他更是无比的自责。   徐盈秀就死在了他的眼前。   就他妈死在自己的眼前。   两个听雪楼的少主,大唐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天赋最出色的人此刻一同躺在地上失声痛哭。   时间是一副良药,但它永远抹不掉最重要的东西。   自从离开武当山前往荒州之后,李休总是在不停地忙碌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短暂的休息也是强迫自己去将思绪放到天上,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一空下来就会想起徐盈秀。   四周的人盯着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着离开了这里。   即便是梁小刀和陈知墨也相继离去,偌大的佛塔之前就只剩下了两个情绪失控的年轻人躺在地上。   直到太阳落山,夜幕升起。   “和我说说这件事。”   夜幕下,二人坐在无量寺门前的巨石之上,背靠背靠在一起,手里提着一个酒壶,大口大口的喝着。   那双眼仍旧是通红无比,没有立刻恢复。   虽说哭声已经停息,但是心中的悲伤却不知道还要存在多久。   李休喝了一口酒,一只手搓着自己的裤子,他并不想去回想之前的事情,但这时候总要说上一遍,于是便从皇后反叛,四先生江临伞去了三七崖寻他开始说起来。   直到最后吴王献祭血脉破了护城大阵,唐皇亲自动手斩杀了皇后,雪国覆灭,大祭司从浦等人尽数身死。   然后他便去了徐州城,亲眼目睹了徐盈秀的死亡。   那时候的徐州城没有草圣,也没有陈临辞,自然也不会有医天下。   所以徐盈秀死了。   醉春风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随即抬手擦拭了一下,重新恢复了清晰,说道:“这次回来本打算与你割袍断义的,现在看来你好像比我更加凄惨一些。”   亲眼看着徐盈秀死在身边,这样的痛苦无疑要更加强烈一些。   李休喝了一口酒,咧了咧嘴说道:“但我要比你幸运,起码我见了她最后一面。”   醉春风的身子一僵,喝起了酒,片刻之后问道:“她葬在哪里?”   李休回答道:“武当山。”   醉春风自嘲的笑了笑:“果然,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她最爱的仍旧是王知唯。”   “李休,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和她之间这种姐弟的情谊,在她的心里你和王知唯同样重要,你也能够得到她的爱,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为了害怕打扰到她平日里见了面我都是远远躲着,只敢在藏在墙后头远远地看上一眼,一同行走的时候我也只敢远远地吊在后头,生怕离得近了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其实单相思这东西最没意思,追又追不到,放又放不下,远了怕淡,近了怕缠,我知道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甚至还对我有些愧疚,所以我才更不敢靠近她,不是自卑,而是怕我一旦离得近了她会觉得别扭,所以我只能尽力离的远些,让她不会感到别扭,而我又能看得见她。”   醉春风喝着酒,靠在他的背上笑了起来,眼中露出了追忆之色。   李休没有接话,但他同样很是认同这一点,单相思的确是这世上最难堪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也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醉春风抬头看着天上,夏日的星光总是无比明亮,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这世上最能震撼人心的东西,当属头顶的这片星光。   “当初离开听雪楼的时候老头子让我永远不要后悔,我回答说既然做了决定那就永远不可能后悔,无论是承担了多么巨大的苦楚我都不会后悔,但我现在有些后悔了,以前只想着就这样远远看着也是好的,直到真正失去了才知道,如果当年我能够离得更近一些该多好?”   “如果我胆子大些,将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娃都有了。”   “如果我的实力再出色一些,直接将王知唯打死,岂不是更好?”   他喃喃着这些废话,李休却听得愈发心疼。   醉春风自然不可能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他爱徐盈秀爱到了骨子里,就连徐盈秀战斗的时候扭伤了手腕,他都能暗地里心疼好多天。   杀王知唯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徐盈秀喜欢王知唯。   他宁可将自己放逐到天涯海角,永生永世不再回来,也不会伤害王知唯分毫。   因为他不想徐盈秀伤心。   月光自高空而落,照在了二人的身上,洁白的月光让这整个夜晚变得更加安静了下来。   李休没忍住鼻子一酸,险些又哭了出来。   身后的醉春风还在喃喃自语。   李休开口道:“在她死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关于你的。”   醉春风的身子瞬间一僵,他问道:“什么话?”   “别告诉春风。”   李休说道。   醉春风的嘴唇颤抖着,将头埋在了膝盖上,痛苦的哭着,肩膀不停地耸动着,那压抑到了极致的哭声,在这夜色当中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李休也是擦拭着眼睛,回想着当年在听雪楼时候的一幕幕,自己完全是在徐盈秀的照料下方才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   可以说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无一处不是充斥着徐盈秀的身影,就连小时候洗澡都是徐盈秀为他洗的。   “不谈这个了,这几年你在虚境当中过得如何?”   李休用力的抽了一下鼻子,轻声问道。   醉春风颤抖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然后开口将自己在虚境当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所谓虚境其实就只是一个类似于倒悬天的巨大空间而已,区别只在于这个空间更加稳定,完全类似于一方小世界,本身有资格进入虚境当中的就都是佼佼者,这些心气极高的人碰到一起自然会产生摩擦。   但无一例外,全部都败在了醉春风的手上,直到虚境当中的书院走了出来,并且向所有刚刚进入其中的人讲解了所谓虚境的真正面貌,也就是有关天上仙和怀玉关的事情,并且发出了声明,无论是否愿意去往怀玉关,都可以在书院当中修行五年,五年之后愿意上去的可以上去,不愿意的可以回到人间,但切记一点,一定不要将在虚境当中知晓的事情透露出去,否则便会有大强者从虚境当中追出将其诛杀。   在书院和虚境当中的修行有着巨大的进步,就在一年前他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让本就对醉春风青睐有加的书院教习以及一些从怀玉关上时不时下来观察传授的宗师们无不是十分满意。   认为假以时日醉春风定然能够成为怀玉关的台柱。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前些日子,书院教习忽然将所有人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并且说明了关于人间发生的事情,并且让所有人可以选择去往天上还是回到人间。   许多人都纷纷表示要去怀玉关。   出乎意料的,被所有人前辈给予厚望的醉春风却选择回到了人间,面对着众人的惊讶和不解,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在离开虚境之前,一位对他很好的五境宗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情爱这东西,最是麻烦。”   他当时只以为那名宗师看出了他想回人间的原因,因此就只是笑着回了句:“单相思,算不得情爱。”   “后来我离开了虚境,出现的时候是在荆山,我走进了一家茶摊喝了一壶茶,遇到了一名阴曹的五境宗师,我杀了他,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她的死讯,那时候我才明白离开虚境之前,前辈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很喜欢我,自然对我在人间的一切都有所关注,在知晓徐盈秀死后他并没有直接告诉我,想来是打算让我自己回来面对,或者他也清楚,即便是在虚境当中告知了我,最后我还是要回来亲眼看看的。”   他喝了一口酒,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原来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而且已经修行了一年之久,论实力肯定是无比强大,好友见面看到对方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这时候应该道一声恭喜。   但李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这时候无论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在面对人生当中的大悲之时,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静静地坐在朋友身后,安静地听着他的哭诉,听着他的喃喃自语,便是最大的安危。   “虚境当中的书院和大唐的书院有没有关系?”   李休试着转移话题,开口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醉春风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很配合的回答道:“应该有一些关系,听说唐书院的院长曾经参与了虚境当中书院的建立,但也只是传说,具体真相如何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尤其是现在唐书院的院长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   二人背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各种琐碎。   身体健健放松下来,目光也变得平静,偶尔还能传出两声笑声。   看起来已经忘却了刚刚的痛苦,但谁都知道,那样的痛苦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们只能这样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在放松肆意的外表下,生长着那颗小心翼翼,伤痕累累的心。 第819章 比起天黑和鬼,更怕你心酸皱眉   一夜无眠。   长眠一夜。   门外的大石头洒满了酒水,门外的地上躺着一个昏昏沉沉的人。   当第二天的太阳刚刚升起,日光照亮了整座无量寺的时候,李休方才睁开眼睛,从满是朝露的野草上起身,用力的甩了甩有些昏沉发涨的脑子。   醉春风已经走了。   看着石头上的烈酒和放在上面的一个酒壶,李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寺庙当中。   梁小刀和陈知墨还有李一南不戒等人正站在莲池一侧,他们没有喝酒,醒的自然也就要更早一些。   醉春风在临走前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或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往后要去何处,这偌大的天下,这偌大的太阳,竟是没有一处可以静心的地方。   “等吧!”   李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熊胖儿从梁小刀的身上跳了下来,缠在了他的腰上。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在说阴曹的事情,他虽然和审正南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却很了解对方,在这种时刻审正南应该与他一样急迫,不出意外的话就在未来的一两个月之内就会有消息传来。   这也是最底线的时间,如果在这期间没有消息传来的话,那他们就要想其他计划了。   自从万香城破灭,荒州联盟成立之后,整座大陆的局势都开始发生了变化,妖域这段日子一直派人与唐国联系,雪国覆灭之后,妖域与大唐之间想要产生联系也要比从前方便的多。   绿海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他们自然也是站在人间这一头的,只是以前被萧泊如杀得太狠了些,导致现在的五境宗师数量大幅度减少,因此就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不打算插手什么具体的规划细节什么的。   李休没有在提起醉春风的事情,一行人整日待在无量寺内也没有什么好做的事情,除了修行之外便是吃火锅,倒是典狱司掌教花闲总是去和圆寂大师交谈佛法,彼此分享着关于六境之上的感悟。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再次修行了,只等什么时候时机到了便可以引下六境雷劫,到时候是成龙还是身陨,具凭天意。   毕竟如同萧泊如那般视雷劫如尘埃的绝世风华,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今天天还没亮,醉春风便离开了无量寺,和喝醉了睡着了的李休不同,他这一夜都没有合眼,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烈酒,直到最后酒水染湿了座下的大石头之后方才起身离去。   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李休,正如先前陈知墨所言,如果不是见了李休的话,那份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便无法释放出来,那时候的醉春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谁也不知道。   好在他见到了李休。   离开了无量寺,向着唐国的方向掠去,二十日后,他来到了武当山。   如今的武当山依旧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下方一群人在石碑之下感悟着九字真言,他抬头看着天上,数百座门户之下坐着一个人。   横剑在膝上。   王知唯低头看着他。   二人的目光相隔遥远对视着,醉春风收回了目光朝着山上走去。   在山巅之上,裴子云和老道士钟九陵都是低头看了过去。   “他来了。”   裴子云说道。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他不该来。”   裴子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他还是来了。”   许骄人坐在一侧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插话道:“看样子他已经见过了李休,泄掉了心中的戾气。”   裴子云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如果醉春风心中的戾气还在的话,只怕在见到王知唯的瞬间就已经上去分个生死了。   眼下既然没有发作,自然是戾气散尽。   武当山很高,武当山上的石阶很多,醉春风走得并不及,相反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是稳稳的踩踏在石阶之上方才肯迈出第二步。   那座湖在半山腰,那座坟自然也在半山腰。   醉春风已经走得很慢,但他终究还是走到了上面,在那座坟墓前站着一个小道童,正拿着扫把清扫着四周的落叶。   醉春风走上前对着小道童道了声谢。   小道童愣了一下,急忙回礼,他认识眼前这个人,在自己两三岁的时候这个人曾上山和小师叔打过架,后来被扔了下去,他记得是听雪楼的少主,那就是徐姐姐的熟人。   “既然是徐姐姐的朋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小道童拿着扫把登登登的跳到了湖里,不一会儿就见他抓着一只仙鹤的脖子朝着山巅飞了上去。   醉春风的心思自然不在小道童的身上,他的目光始终都在盯着这座坟,看着那个石碑。   他站在坟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方才在坟前坐下,伸手触摸着那面石碑,就像是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般,动作轻柔且小心。   “想不到,你竟然会走到我前头去,以前你还总说我性子跳脱,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可就连我这么一无是处的人都还活着,你却先死了。”   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石碑上,嗅着坟墓的青草气息,闭着眸子轻轻呢喃着。   “我在虚境当中碰到了不少人,要比我以前想象中的优秀一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还有几个女子想要和我结成道侣,但我始终没同意,我想等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什么时候把你从心里摘出去之后,或许就能够再去喜欢一个人了,都说感情这东西面前不了,我自然也知道,但想不到想要忘记一个人也这么困难。”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当初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人家都说哪有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全部都是见色起意罢了,但世上好看的姑娘这么多,我怎么没对其她人见色起意?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说的话,就一定是有道理的。”   “一见钟情并不是见色起意,看起来什么都不了解,往往这种感情才是最难忘的,你一死了之倒是痛快,我这些日子可是过得着实痛苦。”   他的面色平静,就这么轻声的喃喃说着。   “以前吧,在楼里待着实在无聊,有一次你出去执行任务,我带着小李休出去听书,那时候他才九岁,明明是一个小孩子却非要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那是他第一次听书,即便他掩饰的非常好,我还是看到了他轻轻颤抖的手指,小孩子嘛,总要张弛有度,不能在楼里一味的刻苦修行,那修行出来的不是人杰,而是变态。”   “说他是小孩子,其实我也就比他大几岁罢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那天也是第一次听书,无论什么事情,第一次去做的时候总会印象深刻,就像当初我第一次偷看你洗澡,说起来这也是我努力修行的原因,你看我偷看了你好多次,但你从来没有发现过,你说我厉害不?”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说书的内容,讲的是一个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故事,在最后故事的结尾那位说书人说了一番话,我一开始还一知半解,直到现在方才真正地体会到其中真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说完这句诗后那说书的便一脸感慨的闲聊了起来,他问我们有没有心痛过,这不是废话吗?心痛这种事情谁会没有?当初看楼内有弟子欺负小李休,把我心疼半天。”   “茶楼里的人也是五花八门的说着各自心痛的事情,但那说书人却都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并不做评价,最后迈步离去,我那时候费解,现在放此彻底明白,原来心痛不单单只是形容一种情绪和心情,而是真的会痛,心脏的抽搐让人无法呼吸,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流淌,染红了石碑和地面。   醉春风的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原来疼痛到了极致心脏真的会传来剧烈的痛楚,这很难受,但我却很开心,如果此刻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再见那个说书先生一面,将此刻的体会分享给他,想来这次他一定会有一种知音的感觉,而不再是微笑着摇头离去。”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尊重着你的选择,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敢反对,或许也没什么资格反对,就像深爱的人总会自卑,然后低到尘埃里,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卑,或许很是懦弱吧,像我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去获得你的青睐?”   “说来很多选择就连我自己都不太理解,明明有很多机会能够多与你接触,却总会被自己放弃,感情这东西,尤其是追女孩子没有一起经历一些事情怎么可能追的到?难不成就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是感动了自己,对方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   “这些道理说起来容易,谁都听得懂,可真正做起来哪有说得这么简单?我不忍心看到你不开心,我甚至害怕你皱眉,害怕你觉得别扭,所以哪怕有很多这样的机会我都会选择放弃,远远地看着你就足够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你,所以才小心翼翼的看着你却又躲着你。”   “其实这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说了,但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或许我也清楚,一旦将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可能我们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李休曾和我说,喜欢就大胆一些,与其苦苦相思无法在一起,独自一人承受着痛苦,莫不如直接大胆一些,失败了就彻底绝了念想。”   “我也知道这是对的,但我就是害怕,如果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多看你一眼?还有什么理由在自己实在忍不住煎熬的时候与你说上那么一句话。”   “小时候睡不着觉,老头子都会给我讲故事,这老头儿心思贼坏,越睡不着他就越讲鬼故事,在那几年里别说是一个人睡觉,就连太阳下山我都会忍不住害怕。”   “直到后来见到你我才发现,比起天黑和鬼,我更怕你心酸皱眉。”   鲜血顺着嘴角不停流淌,他的面色很是苍白,太阳已经隐没到了山后,繁星和明月照耀着地面上的孤坟,还有趴在坟前石碑上的那个人。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不怕鬼了,认真修行,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就连老头子都很惊讶,不辞辛劳的讲鬼故事吓我,但我却真的已经不在意了,因为我每天晚上都在想着你,再如何可怕的厉鬼都变成了你的样貌,那就再也不可怕了。”   “后来老头放弃了,我的修为进展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你也开始照顾李休,说起来你可能都不相信,当初见你做饭的时候,我在门外险些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这人什么都好,浑身上下没有缺点,唯独做饭做不明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记得有一次尝过了你的青椒鱼土豆,李休难吃的吐出了苦水,唯独我趁你不注意将那盘菜打包了一半拿回去,你不知道,那是我那些年里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大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想意思大概就是如此了。”   “论身份,我是听雪楼的少楼主,论地位,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天赋,放眼大唐乃至全天下我也是最顶尖的那几人,论人品,我虽谈不上心怀天下,但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人,就是相貌差了些,不如李休那般俊俏,老实说,当初在楼内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咱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没有人比我们两个在一起更合适的了。”   “可惜,后来你出去了一趟,碰到了王知唯,然后便倾心于他,这小子有什么好的?虽然感情这事儿不能勉强,但当我满怀希望的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却忽然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很难受,从未有过的难受,仿佛整片世界都变得黑暗了下来,老头子说我没出息,我气的踹了他一脚,然后连夜离开了听雪楼,我可不是害怕他,而是我不知道留在楼内还能干什么。”   “咱们听雪楼本就不大,我在上面待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想起你的身影,尤其是李休来找我说话的时候,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你,在面对你的时候我甚至已经不敢说话了,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王知唯,担心我说什么话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所以离开了听雪楼,什么少楼主的位子,老子本就不稀罕,就是有些对不起老头子,这么多年也没回去看他。”   “说起来其实我这次本打算先回一趟听雪楼见见他和二爷以及四爷三人的,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更害怕自己一旦回去之后就不想死了,或者说不敢死了。”   “死亡这东西需要大勇气,自杀这种事情我是不愿意做的,其他体面的死法还想不到,就只能与你闲聊,或许聊着聊着就想到了。”   “你应该还记得王知唯被锁剑在巫山那次,李休放你去了巫山,自己则是拉着我去了塞北,可还真远,在途中遇到了一个小和尚,这世上还真是讲究缘分,当初的那个小和尚竟然是无量寺的佛子,别看他只是一个和尚,其实还是个情根深种的花和尚,怀里揣着一个女子的画像,整日里到处行走,去问旁人见没见过那个女子,其实我见过,而且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但我确没有告诉他,只和李休说了句。”   “想来如今李休依旧没有说,至于那小和尚是否已经想到了我也不知道,毕竟只要没见到尸体就有个念想不是?但只要我不说,李休不说,他就好歹有个念想,可我的念想呢?从今以后都再也没有了,你就这么躺在这片湖畔,我承认这片湖畔很好看,水里的仙鹤也很漂亮,但这么好看的景色你闭上了眼睛算怎么回事?”   “我真后悔从虚境离开后没有选择去怀玉关,如果我去了怀玉关的话或许就不会知道你死了的事情了,又或者我出来的时候没有见到那个阴曹的尹老头儿,这样好歹我也能留个念想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无论是我还是李休都很少哭,但我俩却在无量寺里哭成了一团,你是真的狠心抛下了我们,就算你不待见我,但怎么忍心让李休哭成那个样子?”   “我感觉就连他亲爹死的时候他都没哭的那么伤心过。”   “传说天地有轮回,这一世死后会下入地府幽冥,走奈何桥,入轮回井,然后再世投胎为人,不知道这传说是真的假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这里后停顿了起来,然后露出一抹苦涩,接着道:“传说当然是假的,如果真的有轮回的话,那说不定刚才那个替你扫墓的小道童上辈子是我爷爷也说不定,这岂不是乱了套了?”   “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我好希望你能与我再说一句话,哪怕只有那么一句就好,王知唯不能死,无论是对这个天下还是对你来说都是如此,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得掉他,说实话我一直看不起他,自以为是的背负着天大的责任,到最后还不是两头不讨好?你就是心软,我若是你最后就直接葬在听雪楼,或者将自己一把火烧了,然后将骨灰撒进海里,让他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额头轻轻地贴在石碑上。   月光照在湖面上,温柔的夜风吹动着四周的山林树叶哗哗作响,湖面泛起波澜,悦耳的水声宛若轻铃。   醉春风轻轻地抚摸着石碑,柔声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缓缓地站起身子,低头看着眼前的这座孤坟,抬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整个人的衣衫随风而起,忽而飘向一侧。   “王知唯的身上扛着责任,他有大事要做,但我不在乎,李休已经成长起来了,而且已经覆灭了五大势力当中的万香城,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他都有了长足的提升,未来可以成为子非一样的人物,以后的路一片平坦,无需我去担忧,以前的他还总会躲在我身后,现在不知不觉也已经成长成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肩扛天下的人。”   “那我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就是有些对不起老头子那里。”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从怀中取出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后放在了坟前,用听雪楼独特的方法遮掩住。   “留下这封遗书,也算是对老头子有个交代,其实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父亲,相信他也是如此,贸然寻死的确是大不孝,不过有李休帮我兜底,也就不担心老头子死后没人送终的事情了。”   “你死之后,这偌大的山河世界,对我来说就如同那水中枯木一般,生前你和王知唯在一起,我争不过他,这死后的事情我一定要比他快上一步,先前我一直在想怎么死才能够更加轰轰烈烈一些,现在终于想到了,无论传说是不是真的,你且在轮回井前稍等片刻。”   “容我追上去,再看你一眼。”   他眉目温和的看着身前孤坟,旋即抬头看向了天上。   青衫随风而起,一股足以撕裂苍穹的恐怖气息透体而出,冲霄而起,直入九天之上。   整座大陆在这一刻都是为之震动摇晃了起来。   刚刚平息不久的南海瞬间沸腾起来,惊涛骇浪,宛若末日一般的景象。   风云汇聚在武当山天空之上,数百座门户闪烁着金光。   王知唯霍然起身低头看着醉春风。   山巅之上的钟九陵和裴子云化作流光向着他冲了过来。   醉春风抬头望着天上,双手负在伸手,微微笑道:“今日且让春风随云起,去往天上走一遭!”   无形气息透体而出,钟九陵和裴子云的身体倒飞而回,明月洒在地面,天地间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醉春风迈步踩踏在门户之上,身形渐渐隐没其中。   “等我片刻,片刻就好。” 第820章 等我伤好,去杀一位   数百座门户闪烁着光亮横贯在天空当中忽亮忽灭,无尽磅礴的仙气透过仙门当中流窜到了人间,宛若仙气海洋弥漫在了武当山上空,让天空都变得粘稠了起来,山脚下的修士迈步行走,衣衫不到片刻便成了湿漉漉的样子,这流窜而回的仙气,竟是化成了实质,其浓厚程度可想而知。   门户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在轰然炸开之后缓缓地恢复平静,数百座门户在空中颤栗抖动,仿佛随时可能会破碎一般。   仙气如海落下,但终究不是真的海洋,随风被吹拂到天地角落,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初。   武当山的树木还在暖风中摇曳着身体,半山腰的湖水轻轻皱着,裴子云和钟九陵退回到了山巅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颤抖的数百座门户也恢复如初,刚刚发生的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醉春风已经消失在了人间,跨过那扇门去往了天山,那还会有活路吗?   王知唯提着剑,手臂不停颤抖着,醉春风在坟前喃喃的话语他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他也做好了阻拦醉春风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的赴死之心如此强烈。   “我不如你。”   王知唯看着那些门户,沉默了许久后重新坐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但我对她的爱,绝不会少于你,此番大劫之后,我便随你一同前去,生前争不过我,你又凭什么认为死后便能够抢在我前头?”   长剑横在膝上,他喃喃着。   钟九陵目光沉重的看着天上,一旁的裴子云也是面色不太好看。   这醉春风,竟是如此送死?   在最后的关头,凭借二人之力都无法拦的下他,甚至被他逼退,他们惊叹于醉春风的实力竟是陡然间变得如此强大,也更加遗憾本该是人间一柱的绝顶存在却这么浪费了自己的性命。   这是情根深种,还是愚蠢?   恐怕难以讨论出一个结果。   钟九陵坚定地内心忽然生出了一丝疑虑:“我们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裴子云看着他,自己这些年来最尊敬的长辈接连面对这样的事情,也是生出怀疑了吗?   他没有说话,因为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自然也就没有人知晓自己眼下的选择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老道士抬头看着天上,夜空当中依旧能够清晰看见横贯长空的那道裂缝刀痕。   陈落去了天上,如今醉春风也去了天上。   这两人未来都是可入六境的存在,是人间真正的柱石,却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的身体佝偻了许多,整个人在一瞬间变得苍老了下来,站在山巅之上,俯视着云雾人间:“只是不知道李休会如何做。”   裴子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李休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与之相比,我倒是更担心他。”   他抬头看着盘坐在空中的王知唯,目光中带着忧色。   老道士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些满是酸劲儿的东西,往往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听着二人的交谈,一旁的许骄人始终都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本就是一个戴罪之身,自然没资格对这些事情做出点评,只是眼底也有着遗憾之色闪过。   他也是个爱才之人,当初制定了一系列的谋划牵引,就是想通过颠覆大唐来打开那些门,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着要从徐盈秀身上入手,因为他不屑那么做,就像当初他没有杀崔崖思一样。   可以说他的一切布局都是为了针对王知唯,比如当年的剑锁巫山,只是后来徐盈秀死了,王知唯拔出了剑,造成了这幅局面。   他想要王知唯拔剑,却从未想过在一个女人身上下手。   醉春风上了天,而且是明目张胆的上了天,动静之大整座大陆都感受到了这一幕,就连遥远处的青山乃至怀玉关都感受到了这一幕。   柳然和卫二爷以及李四爷几乎是在他踏入那座门户的瞬间便掠出了听雪楼,化作三道流光向着武当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楼主的身子都在颤抖着,卫二爷面色无比冰冷,李四爷的目光带着猩红。   尚儒客栈之内,吕轻侯摔碎了算盘,白玉汤站在窗前无声的叹了口气。   姑苏城的凤祖蜷缩着身子,树下的慕容二爷沉默无言。   书院的五境宗师摇头叹息,陈先生抬着头,荷叶上趴着的小白蛇仰头看着那些门户,目光无比锐利。   人间的五境几乎都在抬头看着天上。   熊胖儿将手搭在了李休的身上共享着这一幕的发生。   李休沉默着低着头,然后昏了过去。   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两个人接连离去,他所承受的要比看上去要远远高的多。   柳然等人赶到了武当山下,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些门,老头子向着那些门冲了过去,却被卫二爷给拦了下来。   二人在空中对视着,王知唯睁开了眼睛,用剑光在空中编织出了一张大网,将所有的门户笼罩其中,即便是柳然想要完全无视直冲过去也是做不到的。   “他在坟前留了一封信,用的是听雪楼秘法,想来是留给你们的。”   王知唯开口说道。   他是转世重修之人,对于柳然和卫二爷几人自然不会有那种对于前辈的尊敬,只是平静说道。   柳然低头看向了半山腰,果然,在坟墓一侧感受到了楼内的气息,便闪身落下。   抬手掐了一个印决,一张白纸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上面写着许多字,是醉春风的亲笔。   “老头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死了,别哭,正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但也别太平静,怎么说咱俩也是亲如父子,该有的伤感还是要有的。”   “我这一辈子没交几个朋友,临走之前也没太多话想要交代的,您也知道我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这还是我头一回用您这个尊称来称呼你,有没有觉得十分荣幸?嘿嘿!”   “帮我给二爷和四爷问声好,尤其是四叔,这些年来他最疼我,可惜篇幅有限,要不然我一定专门写一篇遗言留给他。”   “走了,走了,这偌大的人世间最没意思,下辈子要是投胎我一定不当人了,算了,还是别发这么毒的毒誓了,当个人也挺好,就是情字最难缠,下辈子让我当个太监得了。”   “其实也不算送死,我一直想去天上看一看,在虚境这几年听说了很多天上仙的事情,这次能上去看一眼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我知道这是一封不合格的遗属,也没说太多的有用的事情,我也知道自己不够孝顺,但好在您还有李休兜底,有他给您养老送终我也放心,说起来我死的消息若是被他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要麻烦您去荒州看一眼。”   “不说了不说了,生生死死事情说多了太矫情。”   “最后,对不起,老爹。”   看着白纸上的字迹,柳然仿佛能看到醉春风在自己面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看到最后一句话之后终于是忍不住老泪纵横,捂着白纸哭了起来。   卫二爷沉默着站在一侧。   李四爷眼眶通红的莫不做声。   钟九陵和裴子云从山上走下,站在他们的身侧没有说话。   王知唯闭着双眼,自从这些门户出现之后他从未下来过,因为下面有座坟。   许多修士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天上,皆是目光复杂,心中百味杂陈。   陈临辞也是如此,他蹲在石头上抓着自己的头发,面色有些苍白,医天下能救很多人,却永远救不了甘愿赴死的人。   绿海和妖域都感受到了这一幕,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份分不清是愚蠢还是勇气耳朵举动,终究还是值得尊敬的。   就像纸上说的那样,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在这冰冷的世界中,生与死的离别总是在不停上演着,人们生有百态,扮演着种种各样的角色。   小丑在台上卖力表演,眼泪却在面具下流淌。   和陈落的悄无声息不同,醉春风的动作光明正大且无比直接,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也带来了无比巨大的冲击。   薛红衣在青山剑宗当中修养,身上的伤势在渐渐的恢复,如今已经好了四五成,他抬头看着天上,平静的目光掠过了一抹锋锐,旋即缓缓消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永远无法干涉。”   青山剑宗的掌教站在他的身侧,轻声说道。   薛红衣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天上,腰间的刀发着轻鸣。   青山掌教又道:“不二和徐文赋仍旧在走那条路,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薛红衣这时候开口说道:“正如你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他伸手握住了腰间弯刀,刀吟声逐渐平息,他问道:“天上一共有几位六境?”   青山掌教想了想,回答道:“目前知晓的,有十二位。”   薛红衣又问道:“人间有几位?”   “算上萧泊如和徐文赋,八位。”   薛红衣点了点头,淡淡道:“等我伤好,去杀一位。” 第821章 十方世界,那朵花   青山掌教低头看着他,目光微凝,说道:“你想入六境?”   薛红衣摇了摇头:“上次去雪国,此番斩妖尸,我的根基伤的严重,未必过得去六境雷劫。”   “若是不入六境,你要如何杀人?”   “六境以下我无敌,六境以上一换一。”   薛红衣抬头看着天上,平静的目光带着凛然的寒意。   青山掌教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可惜时间太短,否则等子非和不二以及李休陈落等人入了六境,我人间便是稳胜的局面。”   薛红衣淡淡道:“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何况仙界的底蕴太深,他们已经聚集了八方世界的本源,距离十方圆满就只差人间一界,时间拖得太久对我们来说未必就真的是好事。”   八方世界,十方圆满。   这就是仙界非要攻伐人间的真正原因。   仙界存在了很多年,不知道多少年,一方世界能够一直存在,但在原始之初,仙界有人欲要踏足七境,于是将目光放到了世界本源之上,强行窃取仙界本源,最后虽然破境失败身死道消,但仙界本源也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偌大的仙界便有了分崩离析的可能。   在天地间有十方世界,无论是人间还是天上都只是其中之一,仙界征战不知多少年,已经覆灭了八方世界,将八方世界的本源全部都聚集到了仙界当中,现在就只差人间的世界本源。   还有那朵花。   想要将十方世界本源融合到一起,就一定需要那朵花作为引子,中和不同本源之间的冲突。   而一旦失去了世界本源,那方世界就会破碎,所有人都会死。   数百万年前仙界失败了,只是可惜那道人并没有将仙界抹除,而是尝试着以身合道,虽说在最后关头心生不忍从而放弃了这次的机会,但他却也死了。   仙界和人间的战争一直在持续。   十方世界,十大本源,那朵花。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人间的阵营固然都在一起,但是心思却并非如此,徐文赋和王不二想要剑走偏锋,但那样做何其艰难?”   青山掌教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薛红衣淡淡道:“他们做的对,是你们太过迂腐,不敢将所有的生死全都赌到一起。”   “这偌大的人间,又有谁真的敢一次性的分个生死呢?”   这就是徐文赋和怀玉关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原因,徐文赋和王不二等人想要去往天上那一头,如此一来风险极大,很可能会直接葬送人间。   而怀玉关和青山则是秉持着和原本一样的打算,凝聚整个人间的力量被动接战,这样的打算无疑是极为稳妥的。   也是最合适的,剑走偏锋终究是赌性太大。   薛红衣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谈论,注定了没有结果的事情。   他问道:“诸天册可还在?”   诸天册共有三卷。   唐国书院一卷,荒州摩罗崖一卷,青山剑宗一卷。   如今李休已经得到了两卷,就只剩下青山的一卷还没来取。   等李休的修为达到五境之后,想要再往上行走就需要来到青山取最后一卷诸天册,三卷会聚在一起形成完整的诸天大道,从那以后在修行一路上便不会在有任何阻碍。   青山掌教点了点头:“李休是那朵花选中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修行诸天册的人,等他来到青山之时,便是将最后一卷诸天册交给他之日。”   薛红衣闻言微微颔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静静的修养,恢复着体内的伤势。   很多人都想上天,因为天上有着最美的星辰,因为天上有着更广阔的存在,无边无际,无穷巨大,穿梭跳跃在各个星辰之间,那想来一定是很不错的事情。   无量寺中,李休在床上昏迷了半月时间方才缓缓醒来,在苏醒之后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伤心欲绝,只是起床的时候摇晃了一下身体,然后在慕容雪的服侍下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个馒头。   在这半月时间,慕容雪从上清宫赶到了无量寺,这个女子当初离开唐国去往上清宫就是想要与李休见上一面,只是那时候花雨瑶早已经离开了上清宫,彼此刚好错过。   后来上清宫派人过来参加联盟成立之后她本想跟着过来,但上清宫宫主出于警惕万香城的考虑并没有带她一起,直到后来李休覆灭了万香城,慕容雪这才从上清宫赶了过来。   只是想不到刚刚赶到就听到了李休昏倒的消息。   悉心照料了十来天,李休方才苏醒过来。   期间梁小刀和李一南等人也是无比急迫,但无论是秦风还是花闲,甚至就连圆寂大师和任掌教都表示没有问题,只是新中大悲之下方才昏迷了过去,虽说时日久了些,但却并没有什么危险,何况李休体内的骨头已经全部转变成了不化骨,可以说即便是五境宗师都未必杀得掉他。   喝了一碗粥,对着慕容雪道了一声谢,他起身走到了门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然后走出了无量寺,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陈落去了天上好歹是从南海偷偷过去的,那么大的仙界未必能够发现的了他,但醉春风不同,他是直接从那些门中过去的,门后究竟站着多少位仙人五境没人知道。   一壶酒很快喝光,他将酒壶放在了石面上,转身走回了寺庙当中。   以往本就冷淡少言的世子李休,从今日起仿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起来。   “阴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走到了莲池一侧,李休看着李一南问道。   如今整个荒州之上的情报系统都是倾天策在掌控,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李一南自然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李一南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日子很安静,风平浪静的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阴曹的人好像完全隐藏起来了一般,半点踪迹都不曾泄露。”   李休点了点头,目光在眼中闪烁着,并没有说话。   阴曹整座大陆的影子,这话如果说难听点就是藏在黑暗中的老鼠,毫无踪迹可寻,他们没有绝对固定的地方,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无比隐忍,可能分散在大陆各地,难以一网打尽,也难以根除。   就目前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按照你先前的方法,四大派已经派遣了人占据了你所标记的各处地方,确保一旦真的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支援到各个宗派。”   一阵风吹过莲池,迎面而来的清淡香味传进了口鼻当中,让他那略有些昏沉的脑海清醒了一些。   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四周的温暖微风,他张了张嘴想要询问一番任掌教和花闲等人的看法,但话到嘴边却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了在无量寺的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两个他很熟悉的人。   老楼主柳然。   听雪楼圣女莫清欢。   李休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迈步上前,却又觉得脚步无比沉重。   话还未说出口,便见到莫清欢朝着他跑了过来,也不顾四周人的目光,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将其紧紧抱住。   李休的身子微微一僵,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双臂将其抱在了怀里。   身后的慕容雪看着这一幕目光当中略有些暗淡,旋即恢复如常,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很担心你。”   莫清欢抬头看着李休,轻声说道。   清丽的佳人如今面色憔悴,跟随柳然不远万里从大唐赶了过来,那双眸子满是担忧和水光,眉头微微蹙着,苍白的脸色给人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她是听雪楼的圣女,与醉春风的关系同样很好,此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是心痛无比,但她知晓,李休一定比她更加难过,所以才不远万里的跟随柳然一同来到了无量寺。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离得近些,总有些用。   “我没事。”   李休略低着头,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很小,因为他害怕一旦大一些就会出现什么不好的声音。   沉重的脚步终究还是要迈动,他走到了柳然的面前,低着头,不说话,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等待惩罚的小孩子,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却无法挽回的小孩子。   他很尊敬柳然,无论这些年的表现如何,在听雪楼的这些年,柳然对他有大恩,就像当初乔三爷曾经说过的话,有时间就多回去看看,楼主很惦记他。   他也同样很惦念老楼主。   “春风的事情不怪你。”   柳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苍老的脸上布满了褶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苍老,甚至就连那双顶天立地的肩膀都耷拉了下来,身子也有些佝偻。   李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上前一步抱着柳然说道:“春风一定不会死。”   柳然笑了笑,说道:“生死有命,世上一切都有定数,强求不得。”   看着面前的老人,感受着那渐渐耷拉下去的肩膀,李休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后忽然骂道:“醉春风那狗东西,一定是认为有我兜底,所以才头也不回的离去,等哪天我忽然死在外边,看他怎么后悔!” 第822章 现实比现实更加现实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   这两句话可以用到整个天下的脉络形势当中,无常形,无常势,没有固定一成不变的,任何事情都是在不停地变化。   阴曹像是黑暗中的老鼠,明知数量极多,却始终无法捕捉得到。   当夏夜降临,明月悬空,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踩踏着月光走进了无量寺山后的树林当中。   此处的树木并不密集,反而有些稀疏,中间一大片的空地上长满了野草,上空不朽的星辰,草尖随着夜风摇曳晃动,如同翻涌的浪花。   在夜空当中飞舞着许多的萤火,短暂的寿命点亮了明媚的夏夜。   李休从林中的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在不停地拉近,最终面对面的站着。   野草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好听的声响,那身黑袍从身上褪下,那张脸在月色的照耀下渐渐清晰了起来。   “想不到来的人会是你。”   李休看着那张脸,开口说道。   来人很熟悉,是封于修。   夜风吹动野草和树叶,像是林浪卷起的宁静声响,虽然沙沙不断,但却并不刺耳。   封于修淡淡道:“我从未做错过什么。”   当年在书海,双方本就敌对,各为其主,道不同,互有杀戮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休说道:“对我来说,你做错了很多事情。”   这世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今日二人再次见面,而李休并没有立刻拔剑斩过去,这就证明了在此刻他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李休想要杀了他为书院的人报仇,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所以封于修才敢穿上这身黑袍,在夜色当中走进这片林中草原。   阴曹方面并没有给李休任何提示,李休也并不知道他们此刻会来,他来到这片林子只是因为今夜的月亮太圆,所以想要出来看看。   在夜色中感受到了封于修不加掩饰释放出来的气息,便走了过来。   他知道是阴曹来人,却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封于修。   封于修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也不想在此地多留,他只打算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然后便离开此地,就当做从来不曾出现过。   “审正南被盯得紧,陈知墨在这里,所以大红袍不会来,算来算去就只有我和你们还算是熟人。”   审正南乃是圣子第一人,自然被盯得紧,而大红袍则是因为当初在两开河的时候败在了陈知墨的手上,曾说过日后但凡有陈知墨出现的地方,他必退避三舍,以示尊敬。   所以来的人就只能是封于修。   因为他这些年足够安静,那次在书海回去之后便始终在闭关,从未出现过,又有谁会去关注一个还在闭关之人的行踪呢?   李休看着他说道:“你们比我想象中的来的更晚一些。”   封于修淡淡道:“这是背弃阴曹的事情,无法动用冥桥,我一路行走过来,自然要慢上很多。”   李休道:“既然路上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那么眼下最好还是快一些。”   封于修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简朝着他扔了过去,然后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在这里。”   李休抬手接住,问道:“阴曹内部,有多少人是站在你们这里的?”   封于修沉默了会儿,回答道:“以后的阴曹可能会很多,但现在的阴曹并没有太多。”   这话很容易理解,如今阴曹的情况大概是老一辈迎仙,年轻一辈反对,只是现在的年轻一辈终究只是年轻一辈,并没有拥有绝对的力量去增加自身的筹码,等到年轻一辈成长起来,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最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老实说,你们的选择让我很是意外。”   或许是当年恩怨还浮在眼前,李休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阴曹作为整座大陆的影子,传承数百万年,每一代的人都以迎仙为目标,到了审正南封于修这一代却出现了意外,若是一个两个尚且还很正常,但几乎三分之二的圣子都如此选择,这就有些不正常。   所谓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那样的大环境下竟有如此多的人选择了站在人间这一头,不得不说这的确是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封于修环顾着四周,看着脚下的野草和在身侧盘旋的萤火,耳畔传来的沙沙声响带着夏夜独有的味道。   “人间很美,我们不能确定天上是不是拥有着同样的美好,所以人间就显得很重要。”   封于修将黑袍重新披在身上,那张脸重新笼罩进了黑暗当中,旋即跨过了野草,走入了夜色当中缓缓消失。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着,即便是穷凶极恶的也会有心中的软肋。   人间是所有人类赖以生存的地方,所以人类同样也在热爱着这个人间。   目视着封于修离去,李休看了一眼脚下的野草和身侧的萤火,转身离开了这片山林,回到了无量寺内。   在莲池一侧站下,将玉简轻轻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大量的信息涌入到了脑海当中,片刻之后放下玉简,他的目光变的明亮了许多,正如封于修刚刚所言一般,他想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在这玉简当中。   其中就包括阴曹的宗师数量,所在位置,未来打算,还有如何应对荒州联盟等等。   深深地吸了一口夏夜的微风,李休转身向着佛塔走了过去。   圆寂大师这段日子始终都在佛塔当中,花闲等人也偶尔会在,他拍了拍睡眼惺忪的熊胖儿,示意它去小院子里将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待到所有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之后,李休将那枚玉简递了出去,让众人轮流观看。   看过之后众人的眼中都带着惊讶和兴奋,惊讶于审正南封于修等人竟真的有如此大的魄力反抗阴曹,兴奋于在得到了如此详细的信息之后,荒州联盟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显得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够根据阴曹要做的事情提前做出准备,设下埋伏,来一个以逸待劳。   都能够让多阴曹付出极大的代价。   “封于修送过来的信息很详细,我们只需要根据上面提供的消息进行安排,覆灭阴曹就算不得困难。”   梁小刀开口说道。   陈知墨点了点头,说道:“玉简当中提到的信息很全面,对我们接下来的动作的确有着很大的帮助,但在我们做出决定之前,首先还要确认一点,那就是这玉简当中的内容究竟是否值得相信。”   即便是审正南和大红袍等人早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但他们毕竟是阴曹的人,倘若这是一个陷阱,那么整个荒州联盟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应该是真的。”   李休说道。   众人都很信任他,但面对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下结论,玉简上的内容需要验证。   李休也知道这一点,他偏头看向了任掌教,想要听听他的看法。   任掌教想了想,说道:“我也选择相信他们,但是这件事毕竟关系太大,还需要验证。”   朱点墨问道:“如何验证?”   任掌教伸手在空中轻轻地点了点,一幅地图刻画着整座荒州的地图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伸手在一处轻轻地点了点,然后道:“按照玉简上面的说法,阴曹方面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即将面对荒州联盟的攻伐,所以在唐皇旨意散去的那一刻开始,阴曹的九十六位宗师就已经化整为零,藏匿到了各处地方。”   “他们想要破坏联盟,所以打算挑选几个一流势力动手,将其覆灭,然后引起各大势力的慌乱,进而对整个联盟产生疑虑,以此来震慑人心,阴曹所挑选的第一个地方,是这里。”   他伸手指着地图上标记的一个地方,那是一个一流势力,名唤玲珑阁,当初也是万香城的铁杆心腹,所以自从万香城覆灭之后显得极为小心,根本不敢有任何忤逆,生怕恶了李休等人。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在这一次阴曹的行动当中将会出动十三位五境宗师,如果玉简上的内容是他们故意让我们知晓,那么当我们前去阻止的时候就可能会进入到阴曹的包围当中,从而损失惨重。”   朱点墨皱眉道:“那我们不去?只是在暗中监视,在他们覆灭玲珑阁后如果有潜藏的五境存在就证明那是一个陷阱,玉简上的内容也是假的,如果没有人藏在暗中的话,那就证明玉简上的内容是真的,但这样做的话玲珑阁岂不是会白白牺牲掉?”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就这么弹指间定下一个一流势力的生死存亡,老实说心里并不痛快。   任掌教闻言却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如果只是单纯的救下玲珑阁的话并不困难,即便是阴曹真的有埋伏在那里,凭借我等的实力也可离去自如,真正困难的是之后的事情。”   “如果我们救下了玲珑阁,就会暴露审正南等人,阴曹的绝密计划被我等知晓,审正南等人的存在也就不再是秘密,到那时候所有的阴曹五境都会再度藏匿到其他地方,就连审正南等人都不会再知晓,届时再想要将其一网打尽,可就不可能了。”   “所以我们只能放弃玲珑阁,然后在这次阴曹的行动中仔细观察得出结论,再动手将所有的阴曹修士一举歼灭。”   朱点墨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如今阴曹的人隐藏在荒州之上的各个地方,玉简当中虽有标明,但是却并不敢轻易相信,万一这是阴曹的分化之计,到时候将他们各个击破,那就真的是元气大伤了。   如果此番派人救了玲珑阁,就等于明摆着告诉阴曹知晓了他们的布置,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一炬。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趁着阴曹攻伐玲珑阁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那里的时候,派人悄悄的去往玉简上标明的各处位置,搜集到确切的信息,然后在堂而皇之的宣布荒州联盟去攻伐阴曹大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而后暗中派遣五境宗师去往阴曹五境的藏身的各个地方,一同发难,将其彻底覆灭。   只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持己方的胜利,彻底将阴曹的隐患一举消除。   所以,玲珑阁不能救。   不仅不能救,甚至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它覆灭。   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场的众人面色都是不太好看。   “十日之后便是阴曹攻伐玲珑阁的日子,在这期间我们先要去其他地方查明玉简之上的内容是否属实,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很难赶得上。”   任掌教摇了摇头,说道。   众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异议,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做,甚至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这枚玉简当中所记载的内容其实是可信的,但事关重大,不能不小心,不得不小心,宁肯牺牲玲珑阁,也要做着最后的确认,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在大唐的兵书上所言,在战场当中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七成就已经是必须做的事情。   五成就值得赌上性命,三成迫不得已也要搏一搏。   但眼下不同,关系太大,不得不如此为之。   在确定了如何行动之后,众人也就再没有异议,又将之后所要做的计划细节商量了片刻,便都起身离开了佛塔。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候消息传递回来。   秦风站在山巅之上,抬头看着武当山方向的那些门户,自从陈落上天之后他就时常去看这些门,后来当醉春风也去了之后他盯着这些门户看的次数和时间就变得更多更长了起来。   独自一人傲立山巅。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李休看着秦风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喃喃道。   这是上古文圣三两大师的诗句,放到如今名气早已经是无比巨大,一些行走文圣道路的修士更是会时常心有感慨。   “你对今天的计划如何看?”   陈知墨走到了他的身侧,还有梁小刀和李一南以及不戒小和尚。   李休收回了目光,轻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做才行,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玲珑阁虽然曾经是万香城的附属势力,但也不是说牺牲就牺牲的,之所以如此选择无非还是因为没有选择。   梁小刀趴在护栏上,说道:“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我们不拿性命做交易?”   李休笑了笑,说道:“事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在这场浩劫当中,我们想要取得胜利,无非就是要拿人命去填,最后比的就是双方谁死的人更少,谁敢去死的人更多而已。”   要被牺牲的人很多,不单单只有玲珑阁而已,那些玉简上写明了的阴曹宗师藏身之处,前去探索个真相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如何探询?   需要让倾天策的弟子装作赶路的人或是冒险者等等常见的身份闯入那些阴曹宗师的所在之地,这很危险,十个人有九个人都会死。   而他们每天都会和倾天策相互联系,一旦有一天联系中断了,那就意味着这些前往探询的弟子已经死了,那就证明这些地方真的有阴曹的五境宗师。   为了不被怀疑,去的人必须全部都是二境或者三境的寻常修士。   这些都是人命,这些都是要去送死的人。   玉简之上一共标注了五十六处地方,要付出五十六位弟子的性命方才能够彻底确定这件事。   然后玲珑阁覆灭,阴曹在刚刚做完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定然会担心引起注意,所以会快速的躲藏起来,这时候他们并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搜集消息,所以方便荒州联盟这一头做出布置。   而后李休和任掌教等人就会将讨伐阴曹大山的命令发布下去,荒州之上的所有一流势力都会在同一时间动身。   但是四大派的人却不会动,而是在暗中去往了阴曹宗师的五十六个藏匿之地。   以玲珑阁覆灭为借口,用所有的一流势力做假象,将真正的杀招藏在暗中。   这就是任掌教和李休等人的计划,在这场计划当中,就连所有的一流势力都不会知晓真相,就连自己人都不知道,阴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所以,无论如何,玲珑阁的覆灭所带来的好处,要比他们存在所带来的好处高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连串的计划成功率极高,也是唯一的机会。   其中的轻重每个人都清楚,所以在佛塔当中的时候才会没人反对,即便是向来慈悲的无量寺都是不曾出言拒绝,而是默认了此事。   “以前我总会问自己,在多数人和少数人之间选择自己会选哪一边,鱼和熊掌到底能不能兼得,后来发现鱼和熊掌可能同时得到,但是多数人和少数人却注定会被放弃一个。”   莲花在池水之上绽放着,让整个夜晚看起来更加的美好,盛夏给人的感觉很特殊,温暖而又知性。   李休看着落在莲花之上的蜻蜓,继续说道:“多数人毕竟更多,少数人毕竟更少,如果不将亲疏考虑进去的话,其实这份选择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困难。”   更少的人又哪里比得上更多的人呢?   全都救只能存在与传说当中。   现实要比现实更加现实。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是静静地等候,等待着十日之后玲珑阁的覆灭,然后任掌教发出消息,所有的一流势力乘坐云舟去往阴曹大山。”   “那枚玉简当中的信息当然是真的,其实我们大可以此刻直接动手将阴曹的所有人全部覆灭,就连玲珑阁附近的那十几位阴曹五境同样跑不了,只是这件事太大,该有的试探和牺牲总是要有,否则该如何说得通呢?”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些繁星和就横贯长空逐渐变窄的刀痕,喃喃了几句后转身离开了莲池。   梁小刀靠在护栏上抬头看着月亮。   陈知墨拎着酒壶,看着秦风。   李一南低头看着池水。   小和尚面带苦意,小脸簇成一团。   夏夜的风吹着几人的衣衫,在池水一侧微微荡漾。   “你们说一年四季哪个季节最好?”   梁小刀忽然问道。   陈知墨说道:“夏天。”   李一南摇了摇头:“秋天。”   小和尚想了想:“还是春天更好。”   梁小刀想起了北地常年飘落的雪花,然后说道:“我倒是认为冬天更好。”   一年只有四个季节,春夏秋冬。   在场只有四个人,不戒,陈知墨,李一南,梁小刀。   却每人都有不一样的答案。   所有人的喜好都是并不相同的,世上也没有哪两个人能够完全一样。   梁小刀将双手枕在脑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上,四个人就有四种答案,那么千万人是不是就有千万个答案?   所以在人生当中并不能完全的凭借喜好做事,总是要有取舍,哪怕明知这么做不好,但只要这么做是对的,那就应该如此。   “玲珑阁的牺牲是对的。”   他忽然开口说道。   三人并未说话,只是眼中有些怀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春风不喜,听着夏蝉不烦,淋着秋雨不悲,迎着冬雪不叹,见到喜欢的才喜欢,见到厌恶的才厌恶的少年,也开始慢慢学会了权衡和取舍。   这想来就是所谓成长。   其实玲珑阁如何就只是一件小事,算不得什么,何况还是万香城的附属势力,曾经做了不知道多少的恶事,但几人还是默契的来到了莲池一侧站下,仰望着漫天星辰和明月,感慨着任他夏去复立秋。   李休回到了小院子,并没有走进屋里,而是站在墙边看着下方莲池一侧的四个人。   “其实我在意的事情并不多,之所以在意这整个人间,无非是因为在这人间当中有着我在乎的人罢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指尖的小花,感受着微凉的夜风,然后拿出了一个酒壶喝了一口,轻声说道。   小院当中有很多屋子,此刻有两间还在亮着烛光,慕容雪站在窗前看着这个墙边饮酒的青年,片刻后熄灭了烛光。   另一个房间的窗户之后,莫清欢同样站在那里看着他,她房间的烛火始终亮着,就像是等待着相公回家的姑娘。 第823章 形神俱灭   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看不见的风起云涌,经历过上次的内乱之后,如今的大唐正在修生养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强盛,从而能够更好地面对天上仙。   整个北地已经开始了防备,并且做好了随时调兵的准备。   妖域也是如此,在书院的那条龙出世之后,整个妖域上所有的种族都可以说是上下一心,全神贯注的做着准备,在这暗潮汹涌的平静时间里,各方势力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此刻,玲珑阁上。   十六位阴曹五境悬浮天上,偌大的玲珑阁在这一刻已经成为了废墟,门内数千名弟子尽数身亡,此刻还活着的就只有跪倒在地的两位五境宗师。   分别是玲珑阁的掌教,以及大长老。   此刻看着四周凄惨景象两个人早已经是目眦欲裂,但却无可奈何,面对着阴曹宗师,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此刻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因为对方想让他们活着。   “天地大变,仙人降临,人间即将迎来大兴,在这种时刻尔等不仅不思进取,反而还成立所谓的荒州联盟,抵抗众仙?”   阴曹五境面带冷意,讥讽道:“愚昧无知,妄图覆灭阴曹,就凭你们?”   “现在你玲珑阁上下三千七百五十六名弟子尽数身死,门内十七位长老身首异处,就连你们两个都要摇尾乞活才能留得片刻性命,在这种时候,你们的联盟在哪里?”   “玲珑阁已成废墟,方圆千里再无人烟,这时候,你们的联盟又在哪里?”   “覆灭阴曹?你们也配?”   阴曹五境冷哼一声,庞大压力轰然落下,整个玲珑阁的山峰瞬间坍塌,那大长老更是直接被碾成了肉泥,只剩下了玲珑阁掌教一人,他仰望着十六位阴曹五境,双目猩红,但早已经是身受重伤,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正如阴曹宗师所言,他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因为对方想让他活着。   “放心,我们不会杀你,会留下你一条狗命,让天下人都知晓,与我阴曹作对的代价,有多惨重!”   他的目光当中闪过一抹森然,旋即转身离去,十六位阴曹五境突然出现,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覆灭了整个玲珑阁,只留下了玲珑阁掌教一人的性命,而后飘然远去。   此消息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就席卷了整个荒州,一时间不免有些人人自危,发往倾天策和无量寺的问询无比之多,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了怒火,这阴曹竟是如此大胆,明知荒州联盟已经成立,此时不想着龟缩一角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主动挑衅,莫不是欺我荒州无人?   阴曹的所作所为在给荒州各大势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和恐慌之外,也激起了极大的愤怒。   而怒火不能平白无故的消散,它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但出奇的是四大派面对着这样的事情确实无动于衷,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让人惊讶。   时间过去了五日,就在所有人都焦急的等待着任掌教的命令之时,又是一则消息传入了所有势力的耳中,那玲珑阁掌教在大山废墟之上待了五日之后,竟是自爆而亡。   此消息一出更是让荒州之上的所有势力群情激奋,甚至有了抑制不住的情况发生。   他们也在害怕,害怕自己就是下一个玲珑阁,也在怀疑四大派究竟是在等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来自倾天策掌教的命令终于是落了下来,集合所有势力,一举出动四百余位五境宗师,近四千位游野修士一同出发去往阴曹大山。   不需要到无量寺集合,直接出发,二十五日后在阴曹大山千里外集合。   收到消息之后,所有的一流势力和五境宗师没有任何犹豫,全部第一时间向着阴曹大山赶去,沿途之上碰到了其他势力都会并到一起,一同行走。   毕竟几人越多就越安全,谁也不能保证阴曹能够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   浩浩荡荡的云舟汇聚在天穹之上,宛若一道洪流一般向着阴曹方向赶去。   整个荒州的修士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无论是哪一座城,无论是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是有人聚在一起,开口讨论的就全都是这件事情。   “诸位觉得,这次联盟的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阳曲茶楼当中,上下三层都已经坐满了客人,安静品茶的人并没有多少,反倒全部都是彼此相互看着,然后议论纷纷。   茶楼本就是消息流通的杂乱地方,平日里一群人谈天说地,对于各种事情发表者各自的看法,眼下发生了这件大事,那就更加的不能错过了。   “这可是咱们整个荒州的联盟,还有四大派的带领,自然会旗开得胜,将阴曹那些小人尽数斩杀。”   “哼,这些狗屁不如的阴曹修士,平日里内斗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还想做那群狗屁仙人的走狗。”   “谁说不是?好好的人族不做,非要去给天上当狗,难不成他们还指望那些所谓仙人能给他们什么恩赐?”   “不要去想了,咱们人要是能想明白狗的思想,那也就不是人了。”   “哈哈,兄台此言有理,当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四周响起了轰然大笑的声音,茶楼的伙计也是乐呵呵的不停添茶,他是小人物,不懂什么仙人,但是看到这些茶客们聊的如此开心,他自然也是跟着开心的。   “唉!”   就在所有人都纷纷露出笑容的时候,一声有些不合时宜的叹气之音忽然响起,让茶楼之内的笑声和议论声齐齐一顿。   众人不由得偏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男子,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正坐在窗边的茶桌上,只是他桌上放着的却不是茶壶,而是酒壶。   茶壶没有酒,哪怕客人很重要,但茶楼就是茶楼,不会卖酒。   眼前桌上摆着一壶酒,不是茶楼的,自然就是自己带的。   在桌上还放着一把剑,并没有剑鞘,这把剑的模样很奇特,竟然是只能看见剑柄,并不能看见剑身,有眼力好的人仔细看了半天方才注意到,这是一把很薄的剑,薄如蝉翼。   也是一把透明的剑。   这是一本好剑,那桌上的那壶酒也一定是一壶好酒。   坐在桌前叹气的这个人也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阁下为何叹气?”   有人开口问道。   白银男子微微一笑,说道:“阴曹大山就只是一座大山,荒州联盟浩浩荡荡,但那座大山内的阴曹修士又有多少?”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是眉头一皱,的确,大山就只是一座大山,即便那是阴曹的大本营,但阴曹修士难道还会傻乎乎的在那里等着?   “阁下的意思是,此次联盟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却会无功而返?”   如果阴曹修士真的弃了大山而去,恐怕这次的行动真的会无功而返,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之后茶楼内的人全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白衣男子闻言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能够想到的事情,四大派也能够想得到,但他们还是去了阴曹大山。”   其他人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的确,四大派并不傻,何况还有那个唐国的世子李休在一旁查缺补漏,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   有人开口猜测道:“阴曹号称迎仙,前几日更是将玲珑阁覆灭,逼得玲珑阁掌教自爆而亡,依我看此番前往阴曹大山未必是一定要将阴曹全灭,应该只是给个警告和压力,同时灭掉阴曹本部,事后在派遣强者追杀。”   听到他的猜测,四周的茶客都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阴曹本就藏头露尾,此番突然袭击覆灭了玲珑阁,给荒州各大势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用如此强硬的态度警告阴曹,然后再派遣强者追杀,凭借倾天策的情报网络以及典狱司的追寻能力,相信以后阴曹的日子会很难过。   那人说完之后见四周众人点头附和,心中猜测坚定了不少,然后抬头看向了窗边那张桌子,想要听一听那个白衣男子的意见。   但是当他将目光放过去之后却发现那个白衣男子已经消失了,桌上没有了剑,也没有了酒。   就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的心头闪过了一抹疑虑,但很快就被身旁的人喊了过去,继续议论着这件事情。   离开了茶楼,走出了阳曲,白衣男子站在城外山路之上,目光看了一眼无量寺的方向,笑了笑说道:“进步不错,但修行还是慢了些。”   他的身形凭空消失,下一瞬出现在了南海之上,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脚下海水便自发的向着两侧避开,他身形落下了十万里海底,抬头看着那扇门,抬手轻轻一挥。   屹立在南海深处的门户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破碎,露出了下方的深色石头。   “武当上的那些门毁不掉,倒是有些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伸手在面前轻轻一划,一个虚空裂缝随之出现,他迈步向前走进了那道裂缝当中,下一瞬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脚下没有陆地,整个世界都被海洋充斥着,海面并不平静,翻涌着惊涛骇浪,声势惊人,头顶的天空当中也是密布着厚重的暗沉云层,震耳欲聋的雷声不停炸开,闪烁的紫蓝色电光照耀着整个世界,完全是一副末日的景象。   在这个世界里,竟是连一个人类都没有,别说是人类,就连一个存活的生物都不曾存在,这广阔遍布整个世界的海洋之下,竟是完全的死寂一片。   “看来失去了世界本源之后,果然无法在存活下去。”   白衣男子站在海面之上,感受着四周无穷无尽的死寂,喃喃自语说道。   覆灭的八方世界他全都去过,有六个世界已经化作了虚无一片,剩下的两个虽然没有破碎,但是也是一片死寂,生出了极为严苛的环境,完全没有半点生存的可能,天空当中的那些雷电甚至能够轰杀五境修士。   他伸出了手,薄如蝉翼的剑出现在了手掌当中,他对着脚下的海洋轻轻一划,无穷尽的海水一分为二,在海水下方竟然是一片虚无,这方世界竟是根本没有土地的存在。   白衣男子身形一闪出现在那片虚无之上,看着一方本源缺失所造成的漏洞,沉默了片刻之后在身前再度撕开了一道裂痕,迈步走了进去,不知去向。   左右分开的海水并没有重新填补,而是就这样在两侧翻滚着惊涛骇浪,而下方没有土地,完全是一片虚空的情况下,这些海水竟是没有流出。   ……   ……   浩浩荡荡的荒州联盟乘坐云舟去往了阴曹大山,如今阴曹大山千里之外已经聚集了二百余位五境宗师,并且还有人在来的路上不停的朝此处赶来。   宛若黑云一般的威压即便是相隔千里依旧能够感受的极为清楚。   而此刻,阴曹大山当中却是空旷一片,整座山峰上上下下的修士竟是只有不到千人。   山脚下,茅屋内,审正南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千里之外,感受着那股庞大的威压,默然不语。   封于修却是冷笑一声,说道:“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大红袍坐在他的对面,淡淡道:“消息已经送了过去,但李休还是放任玲珑阁被覆灭,看来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狠辣一些。”   审正南说道:“荒州毕竟是荒州,不是大唐,关乎着整个荒州的命运,他们自然要仔细的查探一番,不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   封于修说道:“他们已经知晓了玉简的真伪,明知来到大山当中会一无所获却还是选择来到了这里,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审正南轻声道:“这并不难理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藏在背后的真正杀招,想来就快要出现了。”   大红袍问道:“你认为,有可能吗?”   审正南想了想,说道:“我认为可能性很大,即便不能将那些老人全部覆灭,但斩杀大半想来并不困难。”   大红袍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   审正南回答道:“我们只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拭目以待便好。”   封于修与大红袍对视一眼,然后起身随着审正南走出了茅屋。   “其他人都已经撤走了吗?”   “都已经走了。”   三人顺着山路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大红袍看到审正南的眉头始终都在轻轻皱着,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一样,不由得问道:“你在想什么?”   审正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希望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眼中的忧色却愈发浓郁。   ……   ……   在荒州各大势力乘坐云舟赶路的这段时间,四大派的云舟同样浩浩荡荡的在向着阴曹大山行驶,只是四大派的云舟不知为何全部都刻画了特殊的法阵,阻止着云舟之内修士的气息外露,让外面的人无法感受到其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位五境宗师。   沿途也碰见了一些势力,但却也没有在意,都以为四大派是在隐藏实力,等到抵达阴曹大山之后方才会一举爆发。   但只有李休等四大派的宗师长老们方才知晓,其实那些云舟当中根本就没有五境宗师的存在。   玉佩之上标注了五十六处的阴曹五境藏身之处,经过倾天策的探查之后已经全部得到了确认。   桑玉山,山林深处,一座小心阵法隔绝的黑暗当中,七位阴曹五境正盘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面前横放着几具尸体,都是三境以下的修士,这桑玉山内异兽不少,荒州之上的冒险者离得近的都会进入其中猎杀妖兽,从中获得利润。   因此这一个月以来偶尔也会有人无意中闯到此地,但无一例外全部都被这几位阴曹宗师给当场斩杀,有的人甚至就连他们的身影都没看到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算算日子,五天之后便是荒州联盟攻伐大山的时间了。”   有人睁开眼睛,开口说道。   “看来老大人的猜测是对的,在玲珑阁被覆灭之后,哪怕明知去攻伐大山不会有太大的收获,四大派为了维持联盟也会选择大举攻伐,一来是为了提升士气,二来则是震慑我等。”   “此番做大事,等到四大派五境尽出,内部空虚的时候我等便迅速赶过去,将五大派的根基尽数摧毁。”   “哼,什么狗屁的仙人,这些人还真以为我们阴曹是天上的走狗,殊不知我们只是想打通两界壁垒,让两方世界连接到一起,这样的融合与碰撞说不定能够造就出更高的境界,但却没人能够理解我们阴曹,就连内部的那些小崽子也是如此。”   “老大人已经派人看住了审正南等人,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够将我们准备的计划透露出去,堂堂的阴曹圣子到头来竟然还要我们自己提防,真是让人笑话。”   “好了,不要再说了,等我们的目的达成之后,让这个世界真正的成为了天地大同之后,后人会记住我们的。”   听到这话,其余几人都是点了点头,眼中出现了火热的神情。   天地大同!   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眼下的一些误会又算得了什么?   “将做狗说的如此清新脱俗,阴曹倒是越来越让我佩服了。”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凭空出现,很是突兀,让他们七人瞬间站起了身子,面色微变的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   野草就弯下了腰,树枝被轻轻拨开,叶子沙沙作响,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七人的面色豁然大变,不可思议的惊呼道:“花闲?”   来人一身黑衣,头发半黑半灰,目光冷然的看着这七位阴曹五境,不是别人,正是典狱司掌教,花闲。   “你们先前说错了一件事情。”   花闲看着他们,明明是七位五境宗师,在他眼里却仿佛是一个跳梁小丑,根本不能引起丝毫重视。   七人浑身紧绷,目光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什么事?”   花闲淡淡道:“你们并没有看住所有的阴曹圣子,还有一个人给我们送了消息。”   “不可能,如果你们早就得到了消息,为何不早些动手?反而还要坐视玲珑阁的覆灭,等到现在?”   花闲说道:“只有如此,才能让你们彻底放下警惕。”   那位阴曹五境身子一颤,旋即想起了一个被他们忽略的人,忍不住惊声道:“封于修?”   花闲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但聪明的人未必活的长久。”   他轻轻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苍穹之上风云色变,隐隐有雷光闪烁。   七人面色再度一变,阴曹五境的实力都不算弱,尤其是此刻七人合力,就算是面对着诸天卷前二十的人也有一战之力,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花闲。   典狱司花闲。   除非老大人和九位尊者亲临,否则谁能挡得住这位执掌刑罚的杀神?   “身为人族,却反叛人间,只此一条,便是大罪。”   阴曹七位修士站成一排,花闲将目光放到了左侧第一个人的身上,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口中浮现:“我执掌刑罚,受之天道,审判人间。”   “断!”   一字出口,便见到那位阴曹五境的头颅直接从脖子上落了下来,在地上滚动着,双目大睁。   花闲面无表情,将目光放到了第二个人的身上:“杀!”   那人浑身一僵,空中雷声滚滚,整个人竟是直接气绝,仰头躺在了地上。   剩下的五人无不是胆战心惊,面对着眼前这个执掌杀伐,数百年来凶名最盛的典狱司掌教,他们竟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无法生出,调转身形分成五个方向向着天空掠去。   “既已犯下大罪,那就要做好接受审判的准备。”   花闲轻抬着头,淡淡道:“定!”   五人高飞疾驰的身形瞬间停顿在了天空当中,无法动弹。   他抬起了手,一根手指指着苍穹,雷声浩荡震耳欲聋。   “灭!”   五道天雷滚滚而落,那五位阴曹宗师顷刻之间形神俱灭。   花闲单手负在身后,转身离开了桑玉林。   头顶雷云缓缓消散。 第824章 自己的剑,要杀的人   典狱司的刑罚之力本就是承之天道,威力莫测,且为天道所不容,杀伤力堪称无比强大。   最重要的是花闲本身的实力高绝,当年在对付六境妖尸的时候,圆寂大师曾言荒州诸天卷上前三的强者都不在,其中之一,排在第二位的,便是花闲。   身后的桑玉林一片平静,除了那几具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将目光放到了遥远处,心道其他地方的战斗应该也快要结束了,大部分地方都好说,唯独莫云谷是块难啃的骨头。   因为阴曹的老大人和三位尊者都在那里。   阴曹当中的顶级战力是老大人和九位尊者,据说每一位尊者都有着诸天卷前十的战力,尤其是老大人更是高深莫测,让人忌惮。   花闲身形闪烁,瞬间便将桑玉林抛之脑后,向着莫云谷赶了过去。   四大派当中的五境宗师可以说是倾巢而出,哪怕是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要有一些伤亡情况发生。   三七崖大长老和典狱司双司使去了西山林,那里靠近三七崖,有着两位阴曹尊者存在,应该是打算趁着三七崖空虚然后将其毁为一旦的。   剩余四位尊者有两位去了无量寺,还有两位去了倾天策。   而此刻在西山林当中,按照玉简上的内容记载,这里有阴曹两位尊者以及三位五境宗师,凭借三七崖大长老以及典狱司双司使的实力,足以应对。   和桑玉山不同,西山林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老林,这里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如若不是距离三七崖较近,有着文圣之力的压制,这片山林的危险要比现在还要高得多。   饶是如此,即便是一般的四境修士,都不太想单独进入其中。   “没人?”   一幅书卷被拿在手中,那名三七崖大长老环视着山林四周,眉头紧皱,忽然说道。   典狱司双司使对视一眼,缓缓地上升到了半空当中,环顾着四下方圆,典狱司独有的追踪技能自双目当中呈现,整座西山里内的一切状况全都映入眼帘。   “没人!”   二人目光缩成一点,沉声说道。   三七崖大长老将手中书卷收了起来,紧皱的眉头簇成一团,先前倾天策的弟子已经做了探询,事实证明了阴曹宗师的确藏匿在此。   “情报不可能有误,难道是他们已经去了三七崖?”   典狱司双司使其中之一问道。   三七崖大长老摇了摇头,说道:“三七崖无事。”   既然三七崖没有事情,那阴曹五境去了哪里?   忽然,三七崖大长老面色猛地一变,旋即转身向着莫云谷的方向掠去:“不好,中计了。”   典狱司双司使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同样变得无比难看,身化流光向着莫云谷的方向赶了过去。   三人脸色阴沉,同时心跳都有些剧烈加速了起来,如果事情真的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恐怕去了莫云谷的几位掌教,就都有危险了。   ……   ……   李休这头都已经安排了人前往应对,各个地方藏匿的阴曹五境完全在他们的掌控当中,即便是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也注定了无法掀起太大的浪花。   莫云谷地势算不上特殊,也绝对谈不上隐秘,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寻常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就是这里生长着很多很好看的海棠树。   海棠无香,或者说很淡,几不可闻。   四周草地上匍匐着许多的小兽,花样百出,并不具备攻击性,看起来颇为养眼,充斥着大自然的气息。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地方,也是很适合与亲朋好友一同游玩的地方。   明媚的阳光落在山谷当中,一片的夏日轻盈之色。   但这份明媚却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巨大的阴影遮挡,阳光从谷内消失,天空当中出现了一艘巨大无比的云舟,遮天蔽日般横在了莫云谷的上方,无数小兽抬头看去,然后便如同受惊了一般四下藏匿闪躲,钻进了地下洞里,从边缘处探出头颅。   恐惧的看着天上。   巨大的云舟之上站着一群人。   下方上古中的海棠树已经被狂风压弯了腰,花草碎屑漫天翻飞,山谷内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老朋友来了,不出来见上一面吗?”   一个儒衫男子站在云舟之上,俯视着下方的莫云谷,开口说道。   这是三七崖的掌教,此番也随之一同前来。   站在这艘船上的分别有三七崖的掌教和两位三七崖宗师,无量寺住持圆寂大师以及四方菩萨,倾天策任掌教还有诸葛十三。   秦风与柳然以及熊胖儿。   总共十三位五境宗师。   除此之外还有李休,梁小刀陈知墨等人站在云舟之上,作为一个旁观者等候着。   按照玉简上面提供的信息,此处谷内就只有阴曹的老大人以及三位尊者,还有四位阴曹五境,除此之外再无他人,老大人和三位尊者虽然足够强大,但是此番荒州一方前来的阵容无疑更强。   谷内渐有风起,漫天纷飞的花草碎屑齐齐落在了地上,一个老者从海棠树后走了出来,他的身材略有些佝偻,双手负在身后,苍老的脸上遍布着老人斑,一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闪烁在瞳孔之内。   这是一个很老的老人,一个活了太长时间,就快要死的老人。   这就是阴曹的首领,活了不知几万年的老大人!   在他的身后跟着三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并不能看清面容,浑身上下也有着黑色雾气笼罩,单从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便能够感受得出,这应该就是阴曹九尊者当中的其中三位。   “多少年不见了?圆寂。”   老大人先是对着三七崖掌教点了点头,然后偏头看向了一旁的圆寂大师,微笑问道。   圆寂对着眼前老人行了一礼,说道:“一万四千五百年。”   老大人有些怀念的叹了口气,感慨道:“时间流逝,物是人非,这人世间所有的所有都在不停变化,我已经活了几万年,现在就快要死了,好在阴曹存在的目的已经快要达成了,我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三七崖掌教冷哼一声说道:“阴曹身为人族,却行悖逆之举,暗通天上,罪无可恕,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老大人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还是如此模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阴曹所谓的天地大同,完全是异想天开。”   阴曹的目的是迎仙,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在四大派掌教这样的地位自然也知晓他们的真正目的乃是所谓的天地大同。   老大人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道不同,争论再多也没有意义,只有时间会证明一切,阴曹的理念既然存在,自有其道理。”   任掌教插话道:“只是今日过后,阴曹就再也没有存在的可能,也没有了实现天地大同的机会。”   老大人看着他,笑道:“的确很可惜,因为你们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听到这话,不仅是三位掌教,就连李休和李一南等人都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眼下的情况无疑对李休等人来说是有利的,既如此,阴曹一方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老大人能够引领阴曹这么多年,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自然都是无可挑剔的,这样的人即便是已经快要死了,即便是老眼昏花到了浑浊不堪的地步,但却绝对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老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圆寂大师看着他,开口问道。   其余人的目光也都在看着他。   阴曹老大人轻声笑了笑,然后缓缓地抬起了手。   和遍布老人斑的面容一样,那只手看起来同样枯瘦无比,松垮的皮肤像是苍老的树皮,他的寿命真的已经到了尽头。   五境宗师固然强大,但却不是无穷尽的寿命,根据实力不同寿命也有所不同,有的五境宗师只有几千载的寿命,有的人却有着几万年。   只是再长的寿命都有尽头,漫长的岁月总有流逝干净的时候。   那只手缓缓抬起,而后轻轻放下。   整座莫云谷的海棠树都跟着摇曳了起来,就像是平地起风雷,花草成齑粉。   六道黑袍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在老大人的身后站下,与之前出现的三人并肩站在了一起。   这就是阴曹的九位尊者。   看到这幅画面,李休等人的面色豁然一变,眼底甚至有着惊骇之色浮现。   阴曹最顶尖的战力,老大人与九位尊者,这都是具有诸天卷上前十的恐怖实力,但真正让他们感到骇然的并不是如此,即便是老大人与九位尊者的实力再如何强大,凭借在场众人的实力自身性命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惊讶的是九位尊者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要知道按照玉简上的内容记载的话,如今在莫云谷内的尊者应该就只有三个人而已,眼下九位尊者同时出现在了这里,这就意味着玉简上的信息是错的。   既然玉简上的信息是错的,那这个小小的莫云谷内,就绝不仅仅只有阴曹老大人与九位尊者而已。   果不其然,就在九位尊者齐聚一堂之际,四面天空当中忽然出现了三十二位五境宗师,将偌大的云舟包裹在了其中。   所有人的面色瞬间变得沉重无比。   阴曹老大人,九位尊者,三十二位五境宗师,如此强大的阵容足以覆灭四大派当中的任何一个。   眼下云舟之上就只有十三位宗师存在,双方的实力可以说是相差悬殊,即便是几位掌教和秦风柳然等人的实力再强,也没有绝对的信心,能够突围出去。   因为四周的阴曹宗师不单单只是简单地围绕云舟而已,彼此之间竟是通过特殊的方法将彼此的气息连接到了一起,这赫然便是一座大阵。   有了这大阵的加持,想要阻拦众人突围可以说要变得更加简单了不少。   何况眼下棋魔并不在这里,有实力能够破阵的人并没有。   “中计了。”   梁小刀的面色难看,环顾四周沉声说道。   李休目光闪烁,将视线放到了那个苍老的快要死了的老头儿身上,说道:“封于修送过来的信息不会有误,现在看来阴曹方面并不是没有想到封于修的存在,反而是故意忽略了他,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上当,然后一举歼灭。”   听到他的话,谷内下方的老大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世子殿下说得对,从一开始封于修就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包括他送给你们的信息也全部都是我们故意让你们知道的。”   众人闻言面色都是有些不太好看,谁能想到,从一开始,自己等人的所有动作,就全部都在人家的掌控当中。   自己等人走的每一步,都跳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李休上前几步走到了云舟边缘,低头看着站在下方的老大人,开口问道:“事已至此,有件事我想弄清楚。”   四周的阴曹宗师彼此大阵相互连接,将云舟之上的众人封锁的死死的,没有任何缝隙留下。   他们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现在自然不急着杀。   老大人点了点头,他很欣赏李休,李休从离开大唐之后的所有动作全都在他的关注当中,当下轻轻地点了点头:“殿下若有问题,但说无妨。”   李休道了声谢,然后开口问道:“既然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计算当中,为何眼下来这里的阴曹宗师只有三十几位?”   阴曹的五境宗师共有九十几位,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在老大人的算计当中,那么眼下的莫云谷当中就应该集结了阴曹的所有人才对,可眼下只来了三分之一,这是为何?   老大人笑了笑,说道:“如果要取信你们,就要付出代价,在阴曹当中知晓我的计划的就只有这三十几位心腹,其余人并不知晓这个计划,换句话说你们派遣去往诛杀我阴曹一众修士的地方,还会有半数地点取得成功。”   “此番过后阴曹会损失起码半数的五境宗师,就为了斩杀我等?付出的代价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大吗?在我看来,这样的代价却是刚刚好。”老大人背负双手,轻声说道:“阴曹存在了数百万年,如今真正还在为天地大同这一目标呕心沥血的就只有你现在所看的这些人,那半数五境的损失固然伤筋动骨,但他们的信仰已经出现在了改变,就像是一锅好米当中出现了一只臭虫,臭虫就要拿掉。”   “此番计划当中,我借助你们的手清洗阴曹内部,然后还能将三七崖,倾天策,无量寺的掌教尽数留在这莫云谷内,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好事,一件双喜临门的好事。”   这就是阴曹老大人的谋划,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在他的计算当中,从审正南将玉简交给封于修。   再利用了李休等人慎重的心里将计就计覆灭玲珑阁,将所有的五境宗师按照玉简上的信息分布藏匿,在斩杀了倾天策弟子之后迅速地撤离那个地方回到莫云谷四周埋伏。   再留下那些阴曹内部渐渐发生动摇的人去麻醉四大派当中的其他人,如此一来不仅清除了内部异己,还能够麻醉那些四大派修士,让他们信以为真自己等人的计划真的完成了。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莫云谷这方面的战役早已经结束了。   听着他对于全部计划的妥当安排,李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赞叹,说道:“不愧是能够引领阴曹这么多年的人,想不到从头到尾我都是太小看了你。”   老大人笑了笑,说道:“自从知白死后,你就认为自己再也没有了对手,年轻人心高气傲是好事,但有些时候也是能够要人命的坏事,做错了事情要改,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只是很可惜,你们就要死了,哪怕是做错了事,以后也再也没有几乎改了。”   他觉得有些可惜,也有些遗憾,因为这艘云舟之上的人全部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无论是三七崖掌教,倾天策掌教,无量寺住持,四方菩萨,秦风,柳然等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强者。   尤其是李休,陈知墨,梁小刀等人都在这里。   这些了不起的人如今却要同时死在这里,这当然是值得遗憾的事情。   他的话音刚路,秦风的身体便出现在了天空当中,他的双手环抱着剑身,温润的目光中闪烁着冰寒之色,淡淡道:“还没到最后,鹿死谁手也尤为可知,老大人现在就下定论,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老大人抬头看着他,说道:“有些事情需要等到最后的结果,而有些事情则并不需要。”   秦风握着剑,长剑从剑鞘当中缓缓拔出,耀眼的剑光在天地之间一闪而逝,他问道:“老大人认为这次的事情,是哪些事情?”   老大人说道:“自然是第二种。”   秦风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认为是第一种。”   老大人看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秦风说道:“杀了你,就是第一种。”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消失在了天空当中,下一瞬竟是出现在了老大人的面前,那把剑朝着那张长满了老人斑的枯瘦面容之上便斩了过去。   老大人身形向后退开,本就只剩下了一条缝隙的眸子几乎更要看不见了。   九位尊者同时欺身上前围绕过来,身上黑袍从头顶落下,露出了那九张面容。   九位尊者的实力本就无比强大,此刻同一时间欺身上前,秦风顷刻间便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就这么安静站着,仿佛是根本来不及反应。   九位尊者的攻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没有带起任何的伤害。   仔细看去却发现原本还站在那里的秦风身影已经向前迈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距离,却完美的躲过了所有扑面而来的恐怖伤害。   他的身上沐浴着剑光,就像是天地之间最闪耀的那把剑,阳光落在身上无法留下任何痕迹,无数光芒全部都倒卷而回。   他往前迈出了第二步,身形诡异的出现在了阴曹老大人的面前,那把剑再次刺向了那张苍老的脸。   老大人的面色微变,他有些意外,意外这个秦风的实力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干枯的手掌当中释放着独特的光芒,没人知晓那是什么样的光芒,但就是这样闪烁着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微光却握住了那把锋芒毕露的剑。   秦风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被握住的不是自己的剑,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全天下最恐怖的老人。   他只是依旧在往前行走,身上有着冲霄剑意透体而出,凛冽无比的剑光在身侧四周环绕溢出,将地面上的花草切割成了碎片。   无数花草碎屑漂浮在天空当中,并没有随风落下,而是就这么平静的漂浮着,直冲云霄的剑意缓缓收敛,最终融入到了所有的花草碎屑当中。   当初在去往典狱司的路上,秦风躺在剑舟之上,仙界战王从天而降,穿过了那些门,站在了武当山的上空,威压整个天地,自称无敌。   秦风躺在剑舟当中的木板上,随手从地面摘了一根草,向着武当山上空甩了过去。   一根草斩掉了仙界战王的脑袋。   那根草中包含着他的剑。   眼下同样也是如此,四周天空当中漂浮着很多的花草碎屑,这些碎屑当中都包含着他的剑。   阴曹老大人的面色再度一变,干枯的身体之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光亮。   无数花草碎屑激射在了他的身上,将天空切割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痕迹。   凛冽的剑痕弥漫四周,秦风缓缓地抬起了手。   老大人的衣衫之上出现在了无数的细小伤口,他的目光微沉,从碎屑中看向了秦风。   秦风举着剑,那把剑向着他斩了下去。   一声嘹亮无比的剑鸣清澈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仿佛让这片天地都为之响起了共鸣。   两双眼睛在花草碎屑中四目相对,秦风的剑还在往前,对于身后的九位尊者视而不见。   他的眼中只有两件东西。   自己的剑。   要杀的人! 第825章 冥桥   持剑者舍生忘死。   杀人者一往无前。   持剑杀人,求的便是剑出,人亡。   至于在杀人之后自己会不会死,那并不是秦风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正如刚刚所言,他的眼中就只有两样东西。   自己的剑。   要杀的人!   身后的九位尊者不停逼近,他们的速度很快,但无论再快,也不可能会有剑光更快。   秦风的剑已经出现在了老大人的喉咙之前,在这把剑下,天地一切仿佛都要随之退让避开。   老大人的目光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男子说道:“很不错的剑,自从萧泊如飞升,子非消失之后,这世上再也难看到如此快的剑。”   秦风很强,这剑很快,也很锋利。   但他是老大人,阴曹老大人,一身实力早已经是巅峰造极,即便此刻已经活不了多少年,那身实力却仍旧还在,所以这把剑就只能刺到他的喉咙之前,再也无法往前寸进丝毫。   “这些年来要杀我的人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成功,所以我希望在面对我这个老头子的时候,你起码也应该拿出一些尊重来。”   老大人佝偻着的身体逐渐笔直,身体中一股绝强的能量鼓荡而出,竟是将秦风的身体向后掀飞而去,正朝着那九位尊者撞了过去。   长剑在手中翻飞,眸光闪烁压弯了四周的海棠,凛冽锋芒透体而出,无数锋锐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身后的九位尊者齐齐顿住了脚步。   秦风的身体在空中扭转,左手抬起,掌心向着那九位尊者,无数剑光从掌心当中喷涌而出,竟是硬生生的将九位尊者全都逼退而去,借着无比强大的反作用力,他手持长剑,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向着那老大人疾驰而去。   长剑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道划痕烙印着天空渗透出了透明的痕迹。   “值得我尊敬的人有几个,但你并不在其中!”   剑光划破长空,从老大人的身上胸前穿过,一闪而逝。   剑光消失,露出了秦风的身体,背对着老大人手持长剑,身后鲜血喷涌,那阴曹老大人的胸口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其内的脏腑都已经一同破碎。   这是必死的伤势。   但是秦风却并没有收起那把剑,而是身形闪烁,再度出现在了老大人的面前,长剑横扫,向着他的头颅斩了下去。   老大人侧开了身子,抬手横在身前,枯瘦的手掌宛若不可摧毁的山岳,将这一剑硬生生的拦住,旋即屈指轻弹,秦风的身体再度被震飞出去。   而反观老大人则是眼带欣赏的看着他,夸赞道:“你的剑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不错一些。”   说话间,他那个破碎的胸口竟然是缓缓地恢复了起来,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彻底恢复了原貌,看起来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一样。   云舟之上的梁小刀等人纷纷面色大变,刚刚涌现出来的喜悦之色瞬间消失下去。   秦风的身体落在地上,长剑在身前轻轻一划,将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悉数披散,温润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不死经?”   老大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道:“想不到当今世上竟然还有人知晓不死经的存在,真是让我意外。”   听着二人的谈话,梁小刀偏头看向了李一南,问道:“何为不死经?”   李一南面色凝重,解释道:“不死经乃是传说中的经书,据说一旦修行之后,抵达圆满便可以不死不灭,但这只是传说,自古以来从未见人修行过,想不到如今竟然在这阴曹首领的手中重见天日。”   一旁的圆寂大师也是点头补充道:“一万年前他还没有这样的本事,想来是近万年得到的机缘,有了这不死经,难怪他敢直面秦先生的剑锋。”   梁小刀皱眉问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注定杀不掉他?”   任掌教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不死的东西,所谓不死经也只是将生命力提升到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度罢了,但却已经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他每一次从濒死状态当中恢复过来之后实力都会下降一些,虽然幅度小的几乎看不见,但是却一定无法逃得出秦风的双眼,既然一次杀不死,那就杀十次,二十次。”   三七崖掌教接着说道:“这也只是理论上如此,凭借他的实力,即便是秦风也没有把握能够压着他打,刚刚那一剑破胸而出乃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震慑我等,接下来秦风想要再斩出致命的剑光,并不容易。”   梁小刀几人听了后也是不再说话,这不死经虽然不会真的不死,但也是极为赖皮的一种能力,就像刚刚任掌教所言一样,对方可以犯很多次错误,甚至采用以命换命的打法,而秦风只需要失误一次,便是真正的受伤,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这就是不死经真正强大真正让人忌惮的地方。   云舟之下,秦风挽了一个剑花,淡淡道:“我知道的事情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更多一些。”   老大人哦了一声,问道:“我很想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秦风却是并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四周的空间忽然如同水汽一般波动了起来,他的手里提着剑,平静的面色之上没有任何表情,四周的虚幻感觉开始逐渐变得强盛,随即在他的身体当中一股若有如无的气息开始缓缓地传递而出。   头顶的阳光照射而下,炎炎夏日当中却诡异的生出了冰凉之意,若隐若现的道韵在秦风的面前扩散。   他握着剑,迈步往前。   一股绝强的剑意从脚下生出,缓缓凝聚成一个原点。   他又迈了一步,大地开始震动起来,海棠花漫天飘洒而落,那个原点被他踩在脚下,剑意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到了天地之间。   云舟四周的三十二位阴曹五境忽然浑身一震,那彼此紧密相连的法阵竟然发生了断裂。   “就是现在!”   任掌教低喝一声,身形瞬间脱离云舟向着地面当中的九位尊者飞身掠去,在他的身侧,诸葛十三,三七崖掌教,柳然还有三七崖的两位长老同时迎了上去。   六人加入到了战局当中,狂暴的气息瞬间便将那九位尊者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剑气涟漪还在荡漾。   九位尊者身上的黑袍朝后鼓荡,猎猎作响,身上出现了几道细碎的伤口,面对着六人的攻势,即便九位尊者全部都有着诸天卷前十的实力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毕竟这六人当中有着倾天策掌教以及三七崖掌教,还有听雪楼老楼主,这三人可全部都是诸天卷前五的高绝实力,再加上同样拥有前十实力的诸葛十三以及前十五的两位三七崖文圣。   以六敌九,竟是根本不落下风。   要知道,文圣道路本就是号称比寻常五境高出半个境界的存在,这高出半个境界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其中的差距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上一些。   法阵被破,三十二位阴曹五境相互靠近,打算重新将阵法连接,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尊大佛忽然出现在了天空当中,高达万丈,身坐苍穹之上,金色的佛首俯视着下方芸芸众生。   一只巨大的佛掌当头而落。   这一掌之威,竟是让这三十二位阴曹五境尽数弯下了身子。   这就是无量寺住持的实力,荒州诸天卷上高居第四位的恐怖实力。   佛掌还在下落,四方忽然响起了人间百态的声音。   有佛陀垂首诵经。   有金刚怒目而视。   有菩萨悲天悯人。   有罗汉救死扶伤。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佛国,其内生长着人间百态,天地万物。   众多阴曹五境眼带骇然回头望去,只见在云舟之上站着四个人。   此刻正分居四方看着他们。   这就是无量寺当中的四方菩萨,拥有着大悟性,大能力。   四方菩萨彼此联手创造出了一方佛国,圆寂大师盘坐在天空当中,背后一尊巨大佛祖虚影落下如来大掌印,可以说,在这样的攻势下,阴曹三十二位宗师固然数量不少,但是却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三十二人抬头看着天上,那个大手印还在轰然下落。   地面似乎都开始坍塌,狂风碾碎了不知多少棵海棠树,大手印落在了三十二位宗师的头顶,但却诡异的并没有带来任何伤害,而是如同一阵清风一般悄然散去。   这一幕让云舟之上的李休等人全部都是下意识的瞳孔微缩,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又或者是关键时刻圆寂大师手下留情收了神通?   这当然是无用的猜测,也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手印缓缓消散,佛国金光开始收敛,露出了那三十二位阴曹五境头顶上空的真正面貌。   在那里横放着一道透明的东西,泛着彩色的光芒,乍看之下并没有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但不过片刻之后李休便想到了一件东西。   “冥桥?”   他的面色一变,开口说道。   其余人也是看着那里,最终都是点了点头确认下来,的确是冥桥没错,阴曹当中最强大的圣物,不单单只是阴曹,放眼到整个天下,那也是最顶尖的圣物,能够与当年人皇的万界之灵相提并论的存在。   阴曹如今的冥桥虽然已经破损,但是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依旧是无比巨大,只是每一次动用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即便是以阴曹的富庶,数百万年来动用过冥桥的次数也是不多,更别说是眼下这专门动用冥桥用来战斗,那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要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如今阴曹竟然动用了冥桥参与战斗,可想而知为了将他们这些人尽数斩杀在此,究竟动用了多大的代价。   还有决心。 第826章 我有三把剑(上)   阴曹老大人抬头看着天上,平静的冥桥忽然动了起来,动作幅度很大,但却十分难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包子一般将整座云舟都包裹在了其中,四周的三十二位阴曹宗师则是抽身后退,避免自己等人受到牵连。   透明的冥桥将云舟包裹其中,圆寂大师以及四方菩萨还有李休等人尽数被包裹在了里面。   冥桥首尾相连接成一个圆形,密不透风,然后开始缓缓地缩小。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巨大的云舟开始扭曲,然后爆炸,内部的空间也在一点点的缩小,这阴曹首领,竟是想要利用冥桥将他们硬生生的碾碎其中。   老大人轻声说道:“冥桥在阴曹传承了数百万年,可惜后辈愚钝,不得其中真意,事到如今也只能发挥出皮毛一样的能力,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够使用了,只是可惜堂堂的无量寺住持,大唐陈留王世子,竟然要沦落到被硬生生挤压而死的下场,让人感慨。”   冥桥还在缓缓收缩,正如他口中所言,阴曹如今能够发挥出的力量有限,也不知道完全的使用方法,但即便只是如此简单的皮毛,也不是此刻云舟上的人能够应对的了的。   即便住持圆寂大师有着诸天卷第四位的恐怖实力,却也无法突破冥桥的封锁,只能看着巨大的圆形在一点点的收缩,直到将最后的一点生存空间碾碎,将所有人挤压成为肉泥。   四方菩萨相对而立,掌中佛国绽放着无比璀璨的光芒,但是却没有半点用处,根本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圆寂大师抬头看着云舟四周缓缓收缩的冥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目不言。   莫云谷上危险的地方不单单只有这云舟和冥桥而已,那腾出手来的三十二位五境宗师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凝聚成了阵法,然后向着九位尊者和三七崖掌教等人赶了过去。   双方本就处于均势,此刻有了三十二位结成法阵的阴曹五境宗师出手帮忙,九位尊者几乎立刻便重新取得了上风,当量变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也会引发质变,九位尊者再加上三十二位五境宗师,柳然等人瞬间就落入了下风只能背靠背的靠在一起,面色凝重的应对着四周的攻势。   饶是如此依旧是不停的受伤,可以说伴随着冥桥的出现,荒州联盟一方瞬间就落在了下风,而且是极大的下风,稍有不慎就会被死于非命,即便此刻倾尽全力抵抗住了一切,但只要冥桥还在,可以说,死亡依旧是早一些晚一些的问题。   “负隅顽抗是很好看的一幕,但我这个人很不喜欢这种场面。”阴曹老大人看了一眼众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从今以后荒州之上再也没有了荒州联盟,一个刚刚成立的联盟顷刻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有些可惜。”   胜利的天平总是在不停地变换着角度,然后向着一侧倾斜,就此刻现在的情况来看,胜利的天平显然要更加的倾向阴曹这一头。   因为冥桥是很重要的砝码。   天地间的风云还在不停地变换凝聚,那被压弯了腰的海棠树扑簌簌的落下了无数颗花朵,泛起涟漪的剑意在空中不停地回荡着,天地间的剑鸣纯粹且清脆。   这一声剑鸣让所有人全部都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回头向着老大人的身后看了过去。   秦风还站在那里,迈步往前走着。   他抬着头,目视着阴曹老大人,单手举剑向天,自那刀痕裂缝当中落下了一道笔直的圆形光柱,直直的将其笼罩其中。   “我有三把剑。”   秦风忽然开口,平淡的声音宛若春分拂面。   四周的天空宛若是平静的海面,忽然泛起了涟漪。   他的手中只握着一把剑,但是他却开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老大人回头看着他,浑浊的眸子早已经是一条缝隙,此刻却在闪烁着精光。   秦风拔剑问天,凛冽的声音平淡却满是锋芒:“第一把剑向天,以天地为剑,身处天地之间,一切皆斩。”   看不见的剑光凝聚落下,老大人刚要开口说话,那条手臂却忽然从肩膀之上脱落,然后落在了地上。   无形的剑光还在往前,就如同这吹在莫云谷上的风一样,没有人会去防备这些风,又或者说没有人会去在意身边的那些风,因为风就是风,它存在于任何地方,但就目前眼下来说,风不再是风,或者说不再是纯粹的风。   因为这些风中有剑光。   剑光斩落了阴曹宗师的头颅,一位,两位。   当天地间的风再度恢复平静的时候,三十二位阴曹五境已经死去了七位。   头颅滚落在地面山砸落了花草,掀起了灰尘。   鸦雀无声。   那剩余的二十五位宗师彼此对视,一滴冷汗从额头流淌而落。   这是什么剑?   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斩出这样的一剑?   老大人的手臂被斩断,肩膀断裂处迅速的生长出了一层血肉,旋即快速的生长着。   他的目光无比阴沉,似乎想不到这秦风的实力竟然是强到了这种程度?   “你让我有些意外,而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意外的人,并不多。”   秦风提着剑,依旧还在往前走着,他的双脚明明是踩踏在土地上,却泛起了阵阵的涟漪,仿佛是踩踏在湖水海面上一般。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半点理会和停下脚步的意思。   九位尊者的攻势愈发凌厉起来,但是却根本无济于事,实力固然强大,但却无法在短时间内破掉任掌教等人的防御。   只有天空之上,那艘被冥桥包裹在了其中的云舟还在不停的扭曲破坏,所足够留存的空间也是越来越小。   断掉的手臂已经重新生长完好,阴曹老大人看着不停走来的秦风,身上同样有着强大的气息凝聚而出,并且直冲云霄,与秦风分别对立,分庭抗礼。   他的身体竟是缓缓地挺得笔直,佝偻的身姿不再,就连面容之上的老人斑都诡异的消退下去,满头白发变成了乌黑,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辉,身形挺拔立于天地之间,太阳高悬在天上,无比明亮的日光照耀在了他的身上。   阴曹是整座大陆的影子,老大人便是这片阴影的主人。   他本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片影子,而就是这个浓郁的黑暗,此刻竟然沐浴着头顶这片最璀璨的阳光。   这个世上没有神。   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神,一位将阳光洒满整个人间的神祇。   而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无比凌厉,其高绝强大程度即便是四大派掌教,也是觉得有些心惊。   半壁苍穹混乱,乾坤几近倒悬,晃动的地面,崩塌的山海,就连那传承着光亮的太阳都仿佛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四溢而出的剑光瞬间被摧毁的干干净净,那包裹着云舟的冥桥缩小的速度骤然提升了一倍不止。   老大人摊开双手,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此刻看起来却充满了狂傲之色。   他看着秦风,淡淡道:“不死经的使用方式有很多种,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不停地探索,后来方才发现了真正的奥义,不死经并不单单只是不死而已,它真正的奥义在于能够将一个人的状态调整到最巅峰的时候,无论是生机还是实力,都是最巅峰的状态,你的剑的确很不错,但你毕竟不是萧泊如,胜不过我。”   他轻轻地抬起了手,耀眼阳光闪烁在天地之间,光芒大放,众人都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这只是很短的时间,甚至就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当光芒消散,所有人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诸葛十三的身体已经落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三七崖的两位文圣已经消失不见,众人能够从空中残留的若隐若现的波动当中感受得到,那两位文圣竟是被硬生生的抹除。   柳然的身体倒飞撞在了冥桥之上,清脆的骨裂声传出,鲜血自口中流淌而出,他抬头看着老大人的身影,眼中有些骇然,这不死经的威力,竟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任掌教和三七崖掌教面色同样无比凝重。   就只是眨眼的时间,诸葛十三重伤,两位文圣身死。   剩下的任掌教和三七崖掌教以及柳然三人面对着九位尊者都无法在保持均势,何况四周还有二十五位阴曹五境,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老大人,还活着。   不死经运转全身,将所有状态都恢复到了巅峰时候的老大人,所爆发出来的实力比之秦风竟还要高出许多。   老大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目光冰冷的看着秦风,然后再度伸出了手,往前挥了挥。   半壁苍穹滚滚而动,漫天惊雷轰落地面,天穹一分为二,半壁漆黑,半壁明亮。   漆黑被他踩在脚下,明亮则是全部被他吸收到了身上。   那轮太阳仿佛黯淡了不少。   无比锋锐足以切割一切的剑意再度向着老大人斩了过来,迎面而上,不闪不避。   老大人冷哼一声,挥出的手发出了耀眼的光亮。   迎面而来的剑意破碎,四周一切剑光化作虚无,秦风的身体倒飞出去数百里。 第827章 我有三把剑(中)   不死经将老大人的状态调整到了巅峰,不单单只是生机,所有方面的状态都是如此,如此便造就了此刻这样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模样,现在这老大人的实力,堪称恐怖。   数百里是个很远的距离,从书院当中的满园春色走出之后,这还是秦风第一次受伤。   在九位阴曹尊者和二十五位宗师的围攻之下,任掌教和柳然等人都是渐渐不支起来,只能是勉强防御。   冥桥包裹着云舟,已经是越来越小,要不了多久李休等人就会被碾成碎片。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色的佛光忽然出现,佛光之浓郁竟是在隐隐之间与那半壁苍穹之上的阳光分庭抗礼。   这一幕惊变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刚刚打算趁势追击的老大人也是停止了脚步,抬头看向了云舟之上,只见在四方菩萨之后,佛子不戒正站在那里,浑身上下绽放着无比璀璨的佛光,仿佛要将这整片天地都尽数渲染一般。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在迅速的提升,不知为何,此刻所有人都有一种绝世大物即将出世的感觉。   李休和梁小刀等人看着不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佛光愈发浓郁,气息开始提升的刹那,一只手落在了不戒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着。   小和尚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师尊,只见圆寂大师此刻正站在他的身侧,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低头看着他,脸上满带着慈祥的笑容。   “不行。”   圆寂开口说道。   不戒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冥桥,焦急道:“可是师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圆寂大师便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需要再等一等。”   不戒看着自己的师尊,不知为何竟是流下了眼泪,轻轻的点了点头,身上的佛光和即将升起的气息也开始迅速的隐没收敛了回去。   见他选择了放手,圆寂大师脸上的笑容显得浓郁了许多,轻声说道:“你的时机还未曾到来,师父的却已经到了。”   他抬起了手在身前双手合十,轻轻的颂了一声佛号。   旋即袈裟之上光芒大放,同样无比璀璨的佛光从他的体内生出,照耀着四周天地,竟是让那不停缩小的冥桥停止了下来,再也无法寸进丝毫。   地面上的老大人眉头一皱,抬手掐了一个印决,冥桥开始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但却依旧被死死的卡在那里,无法寸进。   他的目光有些阴沉,同时隐隐有一抹不好的预感。   只见云舟之上的圆寂大师单手虚托,在其掌心当中出现了一尊小塔,闪烁着更加浓郁的佛光,赫然便是无量寺内的那尊佛塔,那个承载了无量寺以上所有的舍利,凝聚了全天下最浓郁也是最纯粹佛光的那个佛塔。   当初甚至能够短暂的镇压六境妖尸,其强大程度,可想而知。   他想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圆寂大师的身上,佛光骤然扩散,开始向着四面八方照耀下去,半壁苍穹的黑暗被驱散,半壁苍穹的光明被遮掩,放眼望去,普天之下仿佛就只剩下了这倒佛光。   那包裹着云舟的冥桥在这一刻不仅没有继续缩小,反而是开始往外扩散。   内部的空间越来越大。   圆寂大师盘坐在天空当中,座下竟是出现了一朵莲花,天地之间出现了冥冥佛音,震耳欲聋。   他盘坐在莲花之上,手托佛塔,身上佛光大放,明明只是一个人,却仿佛是在照耀着整个天地。   其威势之大,一时之间竟是压过了阴曹老大人一头,最重要的是那冥桥还在不停的扩张,眼看着就要彻底和云舟分离。   响彻在所有人耳畔佛音更加清晰,滔天的佛光争相绽放着,就像是一个人在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进行着最后的光辉。   四方菩萨站在原地,双手合十,眼中都是带着悲戚之色,小和尚不戒更是早已经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泣不成声,不敢去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尊。   下方老大人面色无比阴沉,他咬着牙说道:“涅槃,圆寂,你竟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他的声音起初很小,后来变得极大,仰头怒吼着。   远处的任掌教和三七崖掌教自然也看得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涅槃,佛家的特殊手段,听起来和凤凰的涅槃一样,但实际上却大不相同。   凤凰的涅槃能够从火海当中浴火重生,再度获得生命,并且提升实力。   但佛家的涅槃却不同,佛家涅槃讲究的是燃烧因果,将这一世的所有因果尽数燃尽,如果善因善果极多便能够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如果是恶因恶果居多,涅槃不仅没用,反而还是反噬自身。   圆寂大师乃是无量寺的住持,这一生做过的善事不知有多少,浑身上下全部都是善因善果,此刻燃烧因果,化作涅槃,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得下方的老大人都是无法再保持淡定。   最重要的是就一旦会用涅槃之后,就会死。   圆寂大师便会真的圆寂。   每个人面对死亡都有着自己的态度,想来绝大多数人都是充满了恐惧和忐忑,李休见过不少生死,也见过许多人慨然赴死,在死亡之前谈笑风生,饮一杯山水茶。   或是念一首夕阳诗。   但死亡见的多了并不意味着能够麻木不仁,该有的感慨还是会忍不住从心中生出。   尤其是这个和蔼慈祥的无量寺住持。   这个做了一辈子善事,以人间苍生为先的老和尚。   圆寂大师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轻声道:“老衲已经活了几万年,见惯了人间的生死,看遍了天下的风景,我这辈子只有两个心愿,去天上,和死亡。”   “去天上想来没什么机会,好在陈落去了,也算是人间去过了,虽不完美,但老衲心愿也算了解。”   “死亡这种事情我同样好奇得很,佛家修来世,无量寺修今生,到底是今生重要还是来世重要没人知晓,如果将目光放到实际上来看的话,来世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又怎么能和实际放在眼前的今生相提并论?只是人总要有个好奇心,我这一生修行的都很不错,谈得上是心满意足,尤其是教导出了不戒。”   “现在唯一好奇的事情就是来世如何,还有死亡之后的场面,人生有太多的放不下,佛终究是还是人,好在眼下有个机会,算是不错。”   圆寂大师抬头看着四周越推越远的冥桥,身上的佛光无比璀璨。   人生总有自己好奇和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可以称之为梦想,只是由于这世上的牵挂太多,绝大多数人都只能将梦想风干,在老了之后撒上些盐,就着酒吃下去。   阴曹老大人的面色有些难看,涅槃之下的圆寂大师所爆发出来的实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高一些。   “不死经乃是天下第一经,此刻的我已经达到了最巅峰的状态,比之你的涅槃还要更强,如此便想要挣脱冥桥的束缚,简直水痴心妄想。”   他的身上再度爆发出了无比强横的力量,引得四周的虚无空间都是开始扭曲起来,头顶苍穹之上的半壁黑暗和半壁光明重新浮现出来,震动的大地坍塌陷落,无穷尽的力量从天地之间生出,灌入到了冥桥当中,硬生生的往回压缩着。   竟是将那佛光给活生生的压迫了回去。   老大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涅槃?   即便你真的涅槃又能如何?   只是笑容刚刚扬起,还不等他说话,便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冷然无比的声音。   “我有三把剑。”   “可引得春风绝世。”   这道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响起,赫然便是刚刚被轰出去数百里之外的秦风,此刻已经是掠了回来,话语当中带着强烈的锋芒,莫云谷的无数海棠花纷纷破碎成了细小碎屑。   天地万物忽然一顿,即便是坍塌的地面都开始恢复如常。   折断的海棠树重新生长,破碎的海棠花恢复如初。   死去的小兽,碾碎的花草全部都恢复成了原来样子。   天地间起了一阵风,这阵风带着暖意,将所有的一切吹拂而动。   这是秦风的第二把剑,春风一剑。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最开始的生命,这把剑刺向了老大人,原本还是轻柔拂面的春风在这一刻竟是变得无比锋锐,爆发出了足以切割一切的力量。   春天不单单只是万物的复苏,同样还是寒冬的终结,是一切美好的开始,一切不美好的结束。   老大人无疑是一个不美好的人,所以这轻柔的拂面春风,便成为了能够取人性命,终究寒冬的剑。   没人敢于忽视这一剑的威力,即便是他有着不死经的存在,如果被这一剑正面击中,那就一定会死。   所以老大人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收回了注视冥桥的目光,无穷尽的力量凝聚在身体之前,接住了这漫天春风。   而就在此时身后头顶的云舟之上。   佛光冲破了枷锁,冥桥破碎散落在了天上。   圆寂大师沐浴在佛光当中,盘坐在莲花之上,眸光俯视着老大人。 第828章 我有三把剑(下)   春风拂面带来的不单单只是轻柔与和煦,这些春风当中藏匿着数不尽的锋芒,即便是此刻的老大人已经用不死经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到了最巅峰,面对这样的一把剑,仍旧是避免不了受到损伤。   身体之上的出现了数十道剑痕,鲜血瞬间便染满了全身上下,将那身衣衫变成了血红色。   破碎的衣角随风而起,半壁苍穹宛若铜墙铁壁,纵使春风无处不在,却仍旧是无法突破这面墙壁,无数剑光平地起,纵横四周锋芒毕露,但依旧被老大人死死的拦在了身前,无法寸进,所造成的伤势固然不轻,但是对于身负不死经的老大人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秦风的三把剑很强,老大人轻而易举便接下了两把剑,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如此实力堪称是恐怖,只怕已经不下于花闲,甚至足以和诸天卷上第一位的那个人相提并论。   不死经不愧是天下第一奇经书,和老大人这个活了几万年,修为实力雄浑深厚的人相搭配可谓是相得益彰。   在成就巅峰的时候还能够最大程度激发自己的实力。   但此刻的老大人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喜悦之色,那张面容甚至有些难看。   因为无量寺住持圆寂大师已经脱离了冥桥的封锁,出现在了天空当中,那浓郁的佛光和盘坐的金莲此刻就悬浮在他的头顶。   圆寂大师燃尽一生善因善果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超出想象。   老大人不敢大意,半壁苍穹释放着绝强的光亮,一道璀璨光柱照在了他的身上,映衬的整个人的身体宛若太阳一般明亮。   威压苍穹的气息透体而出,让得身后的任掌教和柳然等人都是身子一沉,只感觉有着万钧之力落在肩头,三人目光当中带着惊色,面色无比凝重。   单从威势上来看,还要远远胜过出现在南海之上的那位绝天尊主,如此实力足以傲视天下,只能说不愧是整片大陆上最强大的那片阴影。   耀眼光亮遍布周身,一股特殊的力量从老大人的体内散发而出,一半生机,一半死寂。   头顶半壁苍穹黑暗落下,将身后圆寂的佛光尽数遮挡,另外半壁光明布满全身,他看着秦风,往前迈了一步。   脚下大地死寂一片,莫云谷内的海棠树尽数枯死,无数花草凋零寒霜。   万物死寂,这是最凄惨的场景。   光明与黑暗共存,就像生命永远伴随着死亡。   脚下的一片枯寂,他的身上却充满了光明,照耀的白昼明亮睁不开双眼。   秦风的双眼微微眯起,天地间的无数剑光凝成一点,身形化作一道道残影行走在春风与剑光之间,撕裂了身前的光明,向着老大人的面门刺去。   一身青衫行走在璀璨光芒当中,缓步前行,剑光撕裂了阳光,老大人身上的光芒开始缓缓消散,发丝断开飘散在了地上。   凌乱的衣衫碎成了粉末。   那把剑还在往前。   无数残影归于一体,那把剑忽然平静了下来,然后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将老大人身周扭曲的空间切割出了一道道痕迹。   半壁苍穹光亮绽放的更加强烈,望着来到了自己面门之前的那把剑,感受着四周无处不在的春风,老大人体内的阳光在身前凝聚出了一道光幕,光幕看起来并不厚重,反而十分稀薄,但就是如此稀薄的光芒却将秦风的第二把剑彻底拦在了身前。   “阴曹所求天地大同,百万年大计在此一朝,荒州成立联盟欲要覆灭阴曹,殊不知我苦苦等候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老大人沐浴在阳光当中,光亮在胸前迸发,贯穿了秦风的身体,从胸前穿过,在背后透出。   春风消散,花草碎屑落在地上,枯死的树木和死寂的地面落在一起。   长剑落在地上,插入地面当中,秦风身上的青衫宛若星光消融,整个人立在原地,跪倒在了地上。   “阴曹悖逆阴阳,以大同为借口行迎仙背叛之事,祸乱人间,即便你真的等来了这个机会,又能如何呢?”   圆寂大师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缕疲惫与无奈。   他身上的佛光被黑暗抵住,无法寸进丝毫。   老大人看着他,说道:“只要杀了你们,迎仙临凡,仙人二界共处一室,便可成为天地大同。”   圆寂大师摇头道:“我等身死,仙人便将屠戮世间,届时,又有谁抵挡得住?”   老大人淡淡道:“人间的力量不足以胜过天上,你等荒州联盟若是存在,人间必然会与天上分个生死,而你等若是身死,人间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便会偏居一隅,保存实力,剩下的青山,怀玉关,大唐,妖域,几方势力联合在一起足以自保,长此以往万年之后,仙人二界便可能共存。”   “平衡双方,相互依存,彼此共存,直到最后同化,这就是阴曹所求的天地大同。”   听着他的话,四周的阴曹宗师以及九位尊者都是面露狂热之色,唯有这与众不同傲然于世的大目标,才能将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为阴曹效命。   圆寂住持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失望之色,说道:“几万年的时间流逝,你仍旧是看不透这一切,你口中的大同只存在于理想当中,即便数百万年前仙界答应了阴曹,但那终究是数百万年前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仙界需要人间的本源之力维护仙界不灭,如此情况下你又凭什么会认为仙人会与人间达成一致?”   老大人不为所动,淡淡道:“这些都是隐患,但集人间全部力量硬憾仙界,最终无非就是全军覆没罢了,每件事都有隐患,我们无法控制所有,但总要敢于尝试,就像书院最喜欢说的那句话,总要试试才知道。”   圆寂看着他,坐下莲花已经成了金色,佛光要比太阳还要更加的耀眼。   “敢于尝试和愚昧无知是两码事,我想你弄错了这一点。”   他低着头,身后升起了一尊大佛虚影,金色的躯体将四周的黑暗一点点的驱散,座下的莲花开始缓缓消散,然后是他的身体。   佛光璀璨却并不刺眼,圆寂大师轻声说道:“执迷不悟者,当入阿鼻地狱,受业火焚烧,踏破虚妄。”   他的眸子开阖,双腿已经消失不见,金色大佛伸出大手印轻轻按下,一股威压在地面炸开,巨大的能量波动向着四周溢出,掀翻了老大人的身体。   半壁苍穹当中的黑暗被驱除,老大人面色铁青的看着天空当中的圆寂。   无边佛光环绕,圆寂住持偏头看着已经站在地面上的不戒,微笑道:“为师且先去瞧瞧是否有来世,你的时机还未到,便留下多修修今生,也是不错。”   地面上的不戒跪在地上,耸动着肩膀抽泣着。   李休站在他的身侧,低着头,没有说话。   阴曹利用这次的谋划反将了他们一军,老大人修行不死经所爆发出来的战力强大到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圆寂住持燃烧因果,献祭自身,化作涅槃。   最后看了一眼人间,然后圆寂大师抬头看了看天上,喃喃道:“老衲慈悲了一辈子,想不到临死前还是想要去天上走一遭,倒是可惜。”   话音落下,佛莲消失,圆寂大师整个人的身体化作虚无,融入到了佛光当中,彻底消散。   无量寺住持,活了几万年的老和尚,一生行善因,得善果,于今日,在莫云谷上圆寂。   并无舍利留下。   那尊佛塔回转落回了不戒的手上。   天空当中的那尊金色巨佛也是缓缓消失,但天地之间的佛光却并未消散,反而是在这一瞬间浓郁到了极点。   佛光将黑暗完全驱除,而后上升到了另外半壁苍穹之上,盖住了太阳,遮住了阳光。   漫天皆佛。   从未有过的纯粹佛音出现了天地之间,老大人的身体忽然猛烈地颤抖起来,旋即跪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怒吼之声:“圆寂!”   怒吼之声震动苍穹,撕心裂肺一般让乾坤震动。   老大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来,前后不过是片刻功夫便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比之之前的模样还要更加的衰老,身上的气息也萎靡了起来。   在金色的佛光照耀之下,他的气息愈发的低弱,强撑着站起身子站起来,那身老人斑也显得愈发清晰。   “圆寂!”   老大人死死的咬着牙,抬头看着天上的浓郁佛光,双目陡然之间变得猩红无比。   这圆寂,竟是在临死之前破了他的死人经,将他所有的一切打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九位尊者和二十五位阴曹五境也是面色纷纷一变,旋即朝着柳然等人疾驰而去,携带大压力轰然碾压过去。   他们竟是打算以命换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这几个人。   佛光凝聚在天上,枯萎的海棠树上再也没有一片花朵。   老大人回头冷眼看着任掌教等人。   而就在这时,紊乱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带着平静,冷淡,虚弱,还有愤怒。   “我有三把剑。”   “敢叫日月换新天!” 第829章 三把剑   秦风有三把剑。   自然不是真的剑。   而是通神的剑术,萧泊如飞升,可能在天外,可能在海中,甚至可能争夺在某个酒馆当中静静地看着世间风云变幻。   无论他在什么地方,只要未曾在人间露面,那就等于是不在人间。   子非在桃山垂死,后来被徐文赋接走不知去向。   这二人不在,秦风便是这片人间当中最强的那把剑。   他的三把剑自然也很强,尤其是这第三剑,正如刚刚口中所言,敢叫日月换新天。   这是很强的一剑。   在萧泊如和子非走后,这便是当今最强的一把剑,没有人能够接下这把剑还能全身而退,即便是之前使用不死经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了巅峰时候的老大人也要凝神以待的去接这把剑。   何况眼下他的不死经已经被涅槃的圆寂住持破掉。   萎靡的气息,佝偻的身体,发黄的面色,浑浊的双眼,还有那身接近腐朽的老人斑,此刻的老大人状态无比虚弱,比之之前刚刚出现的时候还要更加虚弱。   面对这样的一把剑,他要如何挡?   又或者说,此刻的他凭什么能够挡得住这当今世上最强的一把剑?   他挡不住。   也接不下。   圆寂住持圆寂之后绽放的佛光开始逐渐衰弱,苍穹之上已经不再分为两壁,重新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只有那横贯长空的刀痕缝隙依旧存留在那里。   身后的声音很冷,但是那道剑光更冷。   秦风这一剑并没有之前老大人的那般惊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唯一不同寻常的地方便是那把剑上的寒芒很寒。   杀意很重。   这个眼眸温柔,如若春光的男子身上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浓重的杀意。   因为他真的很愤怒,因为他真的想要杀人。   圆寂住持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或者说是整座大陆之上最了不起的几个人之一,他一生行善因,得善果,那个沐浴在佛光当中的老和尚是整个天下最慈悲的人。   这样的人却死在了这里,并不曾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也不曾有天地变化出现,甚至还没有当年大唐国师身死的时候动静要大。   就在这夏日当中,如同刚刚逝去的春光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风吹过湖面不会留下痕迹,泛起涟漪的只是水,而不是风。   这个受人尊敬的慈悲僧人就这么简单的撑开了一座世上最坚硬的桥,驱散了天穹两半,磨灭了死人经,然后彻底消失。   了无痕迹。   万般皆空。   秦风不知道人这一生究竟有没有来世,类似于王知唯那样的转世重修自然不算在内,没有确定的方向,老和尚便真的再无痕迹。   这一场春风飘然而过发生的很快,却充满突然。   满场的沉寂,却鲜有悲伤,圆寂住持的离去似乎并没有在众人的心里产生什么巨大的波动,但这恰恰就是极难忘的。   那把寒的吓人的剑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剑光似乎切碎了阳光。   九位尊者抬起了头,二十五位阴曹五境面色骤变。   老大人转过了身。   一把剑穿过了他的身体。   如同第一剑的时候一样,从前胸穿出,自背后穿过。   那裂开的身体缝隙当中甚至还能见到跳动的残破心脏。   老大人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发黄的面色变得如同金纸一般,体内的灵气开始翻滚起来,破碎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生长着。   圆寂住持虽然用涅槃之势,燃烧了一生的因果破掉了老大人的巅峰状态,但却无法完全封印不死经,那恐怖程度还要在不化骨之上的治愈能力同样并未消失。   顾名思义,有着不死经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便意味着不死。   “你的剑很强,但你杀不掉我。”   老大人轻轻地咳嗽着,即便是胸腹之上有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他的眉头依旧是不皱一下。   秦风杀不掉他,但他同样没能力对付秦风,凭借这把剑的强悍,再加上腾出手的四方菩萨以及浣熊,配合任掌教和三七崖掌教以及柳然三人,可以说他们这次的计划已经是行不通了,甚至还要小心自己一方的人不会被那把剑斩杀。   秦风背对着他,手中提着剑,剑上染着血。   “先前说过,不死经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或者说那并不能算是弱点,想来你应该清楚。”   老大人的目光略微发生变化,问道:“什么弱点?”   秦风微侧着身体,看着他说道:“你该死了。”   话音刚落,便见到老大人胸腹之上快速恢复的伤口竟然是诡异的停止了下来,那颗跳动的心脏在一瞬间的停顿过后开始了剧烈的跳动,仿佛要从胸膛当中生生跳出一般。   干枯的身体之上忽然裂开了无数缝隙,就像是干裂的地面一般生出了许多的纹络在浑身上下的皮肤之上裂开蔓延。   裂缝当中并没有鲜血流出,却有着锋锐耀眼的剑光溢出。   无数剑光在老大人的体内生出,然后从遍布全身的皮肤缝隙当中向外四溢。   老大人仰头向天,张大嘴巴想要发出声音,但却体内的所有一切都被剑光搅碎成了粉末,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秦风看着他,淡淡道:“不死经没什么弱点,除了一个不算是弱点的弱点,那就是将你的身体化作齑粉,自然也就没有了重新修复的可能。”   这的确是一个不是弱点的弱点,如果有人能够将持有不死经的人碾成齑粉的话,那么不死经自然也没什么用处,不死经说到底也只是一种修行手段,无比神奇,却不是真的不死。   凭借老大人如今的实力,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几乎没有。   但秦风做到了。   因为圆寂住持在临死之前重创了老大人。   因为他的那把剑真的很锋利。   因为那把剑上的剑光无比寒冷。   因为这把剑是真的很想杀人。   因为那个握剑的人从未有过的愤怒。   老大人大张着嘴,无声的嘶吼着,身形宛若是一个小太阳一般绽放着璀璨的光亮,随时都会被撑爆而去。   阴曹的九位尊者同时向着秦风掠了过去,九人的实力无比强大,任掌教和柳然等人都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而秦风却是对于身后的异样不管不顾,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老大人,缓缓地抬起了手,狠狠地捏了下去。 第830章 要送你上天   那只手上承载着剑意的连接,此刻在掌心当中捏爆而去,随之一同爆炸的自然还有老大人的身体。   老大人无声的嚎叫着,身上的剑光愈发璀璨,但却还没有爆炸。   也不曾化作齑粉。   秦风的眉头微微一皱,但身后的九位尊者已经赶了过来,即便是他实力强横,面对着九位拥有着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恐怖实力之人,依旧是不敢大意。   剑光环绕周身,九人的攻势落在了他的身上,无比狂暴且巨大的力量碾压而下,他的身体深深地陷入到了地面当中。   而此时那阴曹老大人却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看起来十分费力的模样,苍老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狰狞,体内的剑光在不停的摧残着他的生机,正如秦风刚刚所言,这一次的不死经,已经没有办法再起到太大的作用。   但终究还是能够起到一些,而此时他所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一些所争取而来的些许时间。   任掌教和四方菩萨等人破开了二十五位阴曹宗师的封锁,向着九位尊者的方向闪身而去,想要和秦风并在一起,将力量合在一处。   老大人的身体猛烈颤抖着,尤其是那两条手臂在身前不停地结着印记。   一道剑意破开土地直冲云霄,秦风看着老大人手上的印决面色罕见的发生了变化,身形化作一道剑光以迅雷之势斩断了老大人的双手。   但那双手却在脱离手腕的瞬间完成了最后的动作,然后无数剑光在他的体内炸开,当光芒消失之后,老大人的身影已经是彻底的消失不见,完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已经是神魂俱灭。   别说是不死经,即便是不死经加上不化骨再加上医天下面对着这样神魂俱灭的下场也是回天乏术。   “他刚刚做了什么?”   众人靠近并拢到了一切,将那九位尊者逼退之后,柳然皱眉问道。   任掌教抬眼看着远处破碎的冥桥碎片,面色铁青的沉声说道:“他在用最后的力量驱动冥桥,只是不知是何用意。”   冥桥已经破成碎片,比之前还要更加残破,如此状态下的冥桥又能做些什么?   又或者说失去了老大人操控的冥桥还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秦风偏头看向了那九位尊者,问道:“他做了什么?”   老大人是阴曹的首领,全天下最大的阴影,现在却死了,即便是阴曹等人都是面露被其之色,同时带着憎恨。   听到这话后其中一位尊者对着他冷笑一声说道:“阁下既然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询问我等?”   秦风目光微凝:“如今老大人一死,你们还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吗?”   “秦先生这话可没什么道理,阴曹是所有人的阴曹,并不是老大人一个人的阴曹,何况执迷不悟的究竟是我们,还是你们?”   “他临死之前使用冥桥破开了苍穹壁垒,打通了天人二界的屏障,如果你们早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早些使用?”   听到秦风这话,联想到老大人临死之前最后的印决,众人都是面色剧变,他难不成是将利用冥桥的力量打通了这最后的壁垒?   可正如秦风所言,如果早就有这种能力,为何不早些使用?   非要等到现在身死道消的时候方才肯动用。   事已至此,阴曹尊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淡淡道:“冥桥最大的作用便是可以将人送到天地之间的任何一处地方,也可以将人接回,但如今的冥桥毕竟已经残破,每一次动用都需要花费极大的资源力量,如果想要将天上的仙人全部接引到人间,恐怕不超三人,冥桥便会粉碎,老大人也会遭受反噬身死。”   “如今老大人临死之际将冥桥的全部力量都发挥了出来,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送你们去仙界。”说到这里,这位尊者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讽,说道:“临死之前爆发出来的全部力量,配合冥桥的绝世你们是断然无法反抗的,等你们去了天上之后也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话音刚落,方才平复下来的天地忽然再次震荡起来,所有的佛光都已经消散,只见无数破碎成为碎屑的冥桥碎片全都散发出了微弱的光亮,在空中漂浮,然后缓缓地融合到了一起。   一道无比强烈且明亮的光柱直冲云霄,抬眼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这道光柱还要在天穹之上,还要更高。   无比强大的吸纳之力从光亮当中流传而出,所有人的面色都是纷纷一变,如此庞大的能力正如那位阴曹尊者所言,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已经不在是人力所能达成,这更像是天道的力量,两方世界的力量。   众人抬头看着这道光柱,眼中生出了无比的凝重。   巨大光柱之上绽放着耀眼的光芒,任掌教等人都是面色沉重,将浑身上下的力量运转到了极致,想要借此去抵挡这道无比巨大的吸纳之力。   老大人已经身死,冥桥也是最后的碎片,也就是说这道光柱只能将人带往仙界,之后便会消失,再也没有重新出现的可能。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趟有去无回的道路。   但就在所有人都凝神以待的时候,光柱之上的力量却迟迟不见落下。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老头子。”   李休的身体缓缓飘飞而上,在空中悬浮上升,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朝着柳然喊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柳然的身子顿时一震,猛地回头看向了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然后便见到李休的身体飞入了那道光柱当中,就连一直挂在他身上的熊胖儿都被强行剥离了下来。   梁小刀面色一变,背后命魂生出,身形闪烁向着天空冲了过去。   船上的陈知墨莫清欢李一南等人全部都是神色巨变,眼中更是有着骇然之色。   这老大人在临死之前竟是选择将李休送往仙界?   他为什么要如此做?   即便是将秦风和任掌教等人全都送上也总比只送一个李休要来的好。   如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李休一个人的身上,这是摆明了态度在说他老大人铁了心要将李休一人送上去,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计划的实施,他甚至没有带上任何一个人其他人,只为了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李休一人身上。   他竟是,要送李休去往仙界。   可这是为什么? 第831章 消失在人间的光柱   能够用佝偻的身躯撑起偌大的阴曹,老大人的智慧和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此番若不是圆寂住持燃烧一生因果爆发出了超乎他想象的力量一句破除了冥桥并且将他的不死经打回了原形。   恐怕四大派当中的三位掌教都会被斩杀在这小小的莫云谷上。   届时荒州联盟也是不攻自破,众多阴曹宗师再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大山,那些在山前集合的顶尖势力也会损失惨重,整个荒州都会一蹶不振。   将计就计。   但却还是少算了圆寂住持,这个一生善因果的老和尚。   这样的人所行走的每一步都一定有着特殊的用意,临死前的决定自然更加有其深意。   梁小刀的身体被冥桥震退,秦风持剑踏步而上,柳然也是身形闪烁迎着那道冥桥光柱冲了过去,他已经失去了醉春风,绝对不能再失去李休。   任掌教和三七崖掌教二人也是一同过去,双手当中有着绝强的力量透出轰击在了光柱之上,但是却只是泛起了一层涟漪,根本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李休的身体仍旧被困在冥桥当中,秦风和柳然双双被震退。   浣熊身化万古巨凶,闪烁着紫金色雷光的巨大骨翼将通天的冥桥包裹其中,无边凶煞弥漫诸天,但却无法腐蚀这冥桥光柱分毫,猩红的目光满是急迫,熊胖儿的身子瞬间变成拳头大小试图钻进关注当中随他一同去往仙界。   却根本没有作用。   四方菩萨释放出了掌中佛国,试图以苍生慈悲之力消融这坚固冥桥,依旧没有作用。   这是老大人临死前使用全部力量所激发的冥桥,也融合了冥桥彻底破碎之前所爆发出来的前所未有的强大。   二者融合到一起,其中所蕴含的能量早已经超出了在场众人。   “不用再费力气了。”   看到众人还在不停尝试,尤其是柳然眼中的急迫,身处光冥桥当中的李休低下头看着他们,缓缓说道。   除非是薛红衣亲临,或者六境修士来此,否则天下间没人能够斩的断这道光柱。   秦风还在不停地尝试,他的剑的确很锋利,但却斩不断这光柱。   除非再用十次第三把剑,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十次,便是三次都未必用的出来。   李休对着柳然深深地行了一礼,轻声道:“乔叔死前让我有时间都可以多陪您待几天,只是时间这东西一直很珍贵,现在看来以后也未必会有机会,不过您老也不用担心,天上和人间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也未必会死。”   他自嘲道:“之前还说春风甘愿赴死是因为知晓有我兜底,现在我也快了,不知道他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话音随着这夏日暖风吹拂到了每一处角落,很轻,却很清晰。   李休有很多话想说,对梁小刀,对陈知墨,对李一南,对站在地上泣不成声的莫清欢,以及在众人身后默默流泪的慕容雪。   还有刚刚失去师尊的小和尚不戒。   只是很多话都是来不及说的。   这道通晓天地的冥桥光柱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小,愈发稀薄,最终终于是彻底消散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无数的冥桥碎片消失,这个在亘古之时与万界之灵同一层次的灵器法宝经历过上古的残破之后终于是彻底毁灭。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被困在冥桥当中的李休。   柳然望着苍穹之上发出了一声怒吼,声音撕裂带着绝望。   梁小刀和李一南陈知墨等人双目猩红的看着天上,身上的气息不停地波动紊乱,从未有一刻,他们从未有一刻如此理解过陈落醉春风等人非要去天上走一遭的想法。   莫清欢已经昏了过去。   任掌教沉默着站在天空当中。   秦风提着剑,温润的眸光已经无比冰冷,他侧过了脸,瞥向了身后笑容僵在脸上的阴曹众多宗师,所有人都认为老大人是在临死之前使用最后的力量将秦风任掌教等人全部都送到仙界,却不曾想竟然就只送了李休一人上去。   “撤!”   一位尊者咬了咬牙,目光中带着强烈的不甘,狠狠说道。   眼下对方人数虽少,但都是绝强的存在,尤其是秦风那把剑,看着就让人胆寒,何况此处的时间已经拖了这么久,花闲等人想来也已经猜出了什么,若是再继续拖下去,就危险了。   “想走?”   秦风冷哼一声,剑光一闪便冲进了人群当中。   身后的任掌教等人也是紧随其后,此番圆寂住持身死,世子李休也被送往了天上,三七崖牺牲了两位文圣,诸葛十三依旧在重伤昏迷。   在付出了如此庞大的代价之后,若是还不能将阴曹一众拦在这里,那损失就真的太大了。   何况他们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花闲的气息。   此处刚刚的动静足以震撼到整个大陆,花闲自然也能够感受得到,使得他的速度再度提升了不少。   只要花闲赶到,配合秦风等人以及四方菩萨,便有机会将阴曹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柳然也是看向了阴曹那九位尊者,目光当中的冰冷似乎已经快要凝为实质。   他的身体甚至出现了轻微幅度的颤抖。   醉春风死后的那段日子无疑是极难熬的日子,但他身边还有李休,总能够将那份悲痛冲散一些,只是现在李休也被送去了天上,虽说和直接冲进那扇门面对无数仙人的醉春风不同,或许还能够遮掩一些日子。   但那毕竟是仙界,并非人间。   在仙界当中,寻常时候或许还看不出什么,只是若是与人交起手来,就一定会暴露。   人间所用乃是灵气,仙人所用乃是仙气。   二者虽无强弱之分,但却截然不同,就像是男女之间的差距一样,一旦露出就会被发现。   人间之人若是出现在天上,结果如何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就能知道。   一定会死得很惨。   感受到了典狱司掌教花闲身上隐隐传出的气息,阴曹宗师也是不敢怠慢,九位尊者拦在了秦风等人的身前,那二十五位宗师则是闪身离去,不过片刻时间便消失在了莫云谷上,不知去向。   此处的人终究太少。   阴曹九尊者的实力也是不可小觑,在他们的阻拦之下,秦风等人想要追杀那二十五位阴曹宗师,也是有心无力。   双方交手,狂暴的灵气在中间炸开,巨大的爆炸填平了整座莫云谷,各自都是朝着身后退去。   九位尊者对视一眼,说道:“走!”   花闲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此时若是再不走,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九道身影分别想着不同的方向掠去,天地之间竟然同时分化出了数百道身影,放眼望去难以分清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这是很浅显的分化之术,但放在九位尊者的身上就有所不同,到了这个境界,哪怕是再简单的术法都能够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能够迷人眼。   阴曹特有的阴冥之力覆盖全身,在高速的飞行奔逃之下无法在瞬间分辨真伪。   四方菩萨掌控佛国,百态众生。   柳然忽然走入了佛国之内,冷峻的面容之上带着狠辣之意,头顶忽然出现了无数的雪花,无数飘雪花飘落在了那数百道身影之上。   “秦风!”   他大喝一声,所有的虚影分身在同一时刻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秦风的身体宛若一阵轻风在原地倏然而散,剑光不停亮起,不过片刻时间便有四位尊者的头颅从肩膀分离,剩余五人还在继续逃窜,但秦风却并没有继续追。   因为他握剑的手臂已经没了力气,体内翻腾的汹涌似乎随时都会溢出来。   即便他是如今人间最强的一把剑,此时也是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   身后的任掌教等人赶了过来。   秦风用力的咳嗽了一声,说道:“可惜,功亏一篑。”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却没有彻底覆灭阴曹,这当然是功亏一篑。   任掌教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老大人身死,九位尊者死了四位,还有七位宗师,虽不是大获全胜,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秦风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了天上,握剑的指节微微泛白。   花闲终于也赶到了这里,看着默不作声的几人皱起了眉头。   圆寂的气息消失了,那道通天光柱当中包裹着李休的身体,这两点即便他相隔甚远也可以感受的很是清楚。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任掌教面带苦色,说道:“圆寂住持圆寂,李休被送去了天上,九位尊者死了四位,逃了五位。”   花闲闻言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此次行动阴曹九十几位五境宗师最后存活的不会超过四十个,半数以上身死,虽未能全歼,结果却也能够接受。”   他看着任掌教问道:“以后的事情要如何做,可想好了?”   荒州联盟经过这一次的行动之后无论是团结程度还是默契程度都一定会上升一大截,而且也算是比较不错的度过了最开始人心不稳的阶段。   任掌教抬头看着天上,说道:“继续整合荒州,阴曹的那些鬼,我要一个不剩的杀干净。”   “他去了天上未必会死,这个世上总归还是有奇迹存在的。” 第832章 在仙界存活下去的方法   人死后会说阴阳两隔。   所谓阴阳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轮回是一种思想,存在于传说和想象当中,并非是真实存在的。   但轮回来世虽然是假的,存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却是真的。   天道之下共有十方世界,仙界征战无数年已经破灭了八方世界,现在就只剩下了天人二界。   所以六境飞升所代表的含义并不是真的飞升到了更高层次的世界,因为这个世上的十方世界本就是平等的,并没有高低之分。   所谓的六境飞升只是拥有着可以破开世界壁垒自由前往十方世界当中的任何一座世界的资格和能力。   冥桥是不弱于万界之灵的神器,即便如今只剩下了残破,毁灭之前的全力爆发依旧有着绝对强悍的力量,冥桥光柱破开了天人二界之间的壁垒,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当光柱散去,冥桥在这世上彻底消失,那个破开的巨大缺口正在迅速的闭合,翻涌的仙气向着中间滚滚聚集,片刻功夫便将破开的缺口填补完整。   狂暴的能量在此地掀开,引动的天穹发生动荡,如此庞大的异象估计很快便会引起天界强者的注意。   李休站在地面环顾着四周,入眼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黄沙,荒无人烟,就连鸟兽踪迹都是寻之不到。   荒凉,荒芜。   死寂。   这里就像是一处千万年不曾有生命诞生的地方。   这就是仙界当中的一处。   李休低头看着那已经被填补恢复成了原貌的地面,知晓已经不可能回到人间,沉默了片刻之后随意训了一个方向开始行走。   他的表情很平静,内心也很平静,这并不是强装镇定,而是没得选择。   就像他父亲和二叔的名字一样,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没有选择,那就顽强的走下去。   此处的巨大动静一定会引来仙界强者的注意,无论走哪个方向都可能会遇到人,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随意找一个行走就好。   一向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李休,此刻也只能希望天公作美,让他不至于如此倒霉的直接碰到那些仙人。   虽说从外表当中看不出什么区别,但若是一旦动起手来,那身的灵气波动可是无法隐藏的。   每一方世界都是大体相同的,仙界同样也有太阳,从日出到日落,就连时间线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片黄沙很巨大,如同一片荒芜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看不穿边际,即便是已经走了一整天李休依旧还是身处黄沙之地。   熊胖儿不在身边,唐国,听雪楼,倾天策,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也全部都无法动用。   可以说他现在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如果用一句夸张一点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人面对整个世界。   黄沙之上连绵着一片山脉,并没有半点绿意,暗沉的泥土,狰狞的高山在这深夜当中给人一种十分巨大的压迫感。   一己之力肩扛整个天下,这无疑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   尤其是此刻身处另一方世界当中,这种感觉就显得愈发强烈。   走在夜晚当中的李休忽然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天空当中,旋即身形一闪快速的藏匿到了附近的一处山洞当中,诸天册的力量在体内悄然运转,将浑身上下的气息完全的包裹起来,不会泄露一丝一毫。   他藏身在黑暗当中,目光透过洞口看向外面,只见天空当中划过了一道道身影,足有数百人向着冥桥消散的地方掠去。   其中有不到十人乃是五境宗师,剩下的全部都是乘坐着类似于云舟一样的灵器在空中飞行。   有人飞过,李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他们的速度,在将冥桥破碎的时间和自己的步行速度联系到一起,大概算出了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这片黄沙,去往有人居住的地方。   只是他在考虑,究竟是要走出这片黄沙,还是选择留在这里。   想要在仙界留得性命,起码也需要五境宗师的实力,还是要在谨小慎微的情况下才有一点可能,他现今只是四境,一旦被发现了,不需要多,只要出动一位五境仙人便能够将他斩杀。   “现在既然来了天上,首先要做的就是生存下去。”   天空当中掠过的数百道身影消失不见,李休站在山洞当中喃喃自语道。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直到此时方才真正接受了这一点,想办法在仙界当中生存下去。   “想要在这里生存,并不困难,或许也是你的一个机会。”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道陌生且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让李休的心中一惊。   然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之上系着那朵小花,此刻的声音便是从那朵小花当中传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团黑雾从小花当中出现,落在了地面逐渐的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清晰可见,正是那一直藏在他的小花当中修养伤势的那个谪仙人。   之前在桂阳城外的倒悬天内,于开启的仙门当中得到了一块石头,那个石头对虚弱状态的谪仙人有着很好的效果,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修养已经恢复了一些实力,起码不至于如同之前那般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在陌生的世界能够见到一个算是熟悉的人,这无疑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人影,李休问道:“机会?”   谪仙人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仙界有一部分的人不想参与到争夺杀伐的战争当中,便去了人间生存,经过许多年的探索终于是掌握了一种能够将体内仙气转换为灵气的法门,同理,你体内的灵气也能够转换为仙气。”   听到这话,即便是李休性子颇为的平淡,依旧是忍不住眼前一亮,心中有着激动之意一闪而逝。   天人二界本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能够将体内灵气的问题解决,就等于说是为他打开了一道能够在仙界安稳生存下去的门户。   即便是与人发生了冲突,交起手杀了人也不需要担心,没有人会去在意。   如果能够在仙界生存下去,等到日后踏足五境便真正有了自保之力,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个好机会。   而且还能趁机了解一番仙界之内的势力和态度等等,可以说如果真的能够将体内灵气完全转换为仙气而不暴露的话,此番来到仙界不仅不是一件坏事,反而还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他看着谪仙人问道:“此言当真?”   谪仙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法门虽然复杂困难,但是你修行诸天册,更是有着不化骨的存在,能够更容易的操控和相互转换,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   这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   “我该如何做?”   谪仙人说道:“我教你。”   他迈步走到了李休的面前,黑雾形状的身体在漆黑当中若隐若现,他将手抬起贴在了李休的额头上,一丝黑雾传进了他的脑海当中,关于那个法门的全部信息都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面对着谪仙人的动作李休并没有什么提防的打算,当初在雪原之上的经历虽然短暂,但是他们彼此已经是极为了解,谪仙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出来。   盘膝坐下,感受着脑海当中出现的信息,根据上面的法门开始修行起来,正如谪仙人刚刚口中所言一般,对于修行了万法总纲诸天册和体内拥有不化骨的李休来说,修行这转换仙灵之气的法门并不算困难。   大概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已经彻底学会,并且运转自如,体内的灵气转换成仙气,或者是从仙气的状态中重新转换成为灵气都只在一念之间,并且通过此法门还能吸纳四周的仙气于己用,简单来说就是如同身处人间之时一样。   不会再有任何差别。   他摊开手,一朵完全由仙气组成的花朵在掌心当中盛开绽放,无比的顺畅。   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这便意味着他已经拥有了在仙界之上活下去的可能。   偏头看着谪仙人,李休说道:“多谢。”   谪仙人摇了摇头:“你是这朵花选中的人,所以不能死。”   李休看了一眼自己指上的小花,问道:“你的实力恢复的如何?”   当初二人在雪原之上正是交谈,深入的了解了彼此,谪仙人当初就是因为反对仙界继续发动战争,所以才选择来到人间。   只是实力损伤终究太大,即便是有着那块石头存在,恐怕如今的谪仙人也没有恢复太多实力。   果然,他轻声说道:“四境,还差很多。”   谪仙人现如今没有肉身,一身实力本就不能完全发挥出来,虽然已经恢复成了游野修士,但是战斗起来的实力肯定远不如李休。   谪仙人回头看着洞口之外,目光似乎能够透过夜色看出去很远很远。   “想不到我竟然还有再度回来的一天。”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怀念,喃喃说道。   李休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了解自己所在的地方和方位以及势力分布,是在一个陌生地方生存下去的必须条件。 第833章 仙人和仙界   “白骨平原。”   谪仙人站在山洞之前,并不清晰的目光中夹杂着十分复杂的神色。   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厌烦。   他背对着李休,所以李休并不能看到他的双眼,但却依旧能够从那身气息当中感受到他的情绪。   谪仙是一群很特殊的群体,他们留在人间生活,厌恶仙人无止尽的攻伐,连带着这片土地一起厌烦起来,除此之外还有怀念和向往,毕竟仙界才是他们出生的地方。   入目所及之处,尽皆一片尘土黄沙,暗沉的山脉接连黑夜之下,就像是狰狞沉默的巨兽等待着被吞噬的人群。   任何一个地方起名字都不是随意而为的,总会有些典故和传说留下,起码也要有个原因。   这漫天黄沙的荒漠却被称之为白骨平原,这就很没道理。   “仙界与人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这一点想必你早已经发现了,在人间已大唐为中心,东方是青山剑,南方是荒人,北方是雪国与妖域,西面则是绿海与荒州,这些势力分部构成了偌大的人间。”   “和人间的千万种族万宗林立相比较仙界则有所不同,在仙界当中只有三个势力,所有的仙界修行者九成都是出自这三个势力当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算是三修,也正是因为三大势力彼此同气连枝,极度统一之下才能够完美的支持所有人与人间征战数百万年而不必担心有内乱的产生。”   “而且我们世界的世界本源破损在当年就已经不再是秘密,正是因为这方世界无法长久的支撑下去,才让所有的仙人有了紧迫的危机感,所以才会对攻伐人间将十方世界本源融为一体的方法秉持着赞同的态度。”   谪仙人看着外面的世界,对他说着关于仙界当中的事情。   李休安静听着,并不插话,也没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对于仙界攻伐人间的选择它能够理解,只是能够理解却并不代表会听之任之,仙界本源受损,此方世界早晚会破碎,为了生活下去不得已要攻伐其他九个世界,最终凝聚十方本源才能将仙界修复完整。   他们没得选择。   为了生存,只能如此。   但人间面对侵犯难道还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不成?   在一方世界这样的大事上没有存在共赢的可能,到了这种程度对错与否已经不在重要,或者说已经没有了对错之分,有的仅仅只是立场上的不同罢了。   “整个仙界上下一心,这样的世界很难对付。”   谪仙人侧身看着他,说道。   李休靠在山洞墙壁上,谪仙人是在提醒他,不要对和平有任何的幻想,仙界与人间最终能够存活的就只有一个,就像大唐和南北雪原一样。   苍穹悬着星辰,仙界和人间都是一样的十二时辰,就连一年四季的时间线都是相同的。   这山洞很黑,外面的夜却很亮。   李休独自站在黑暗当中,低着头,沉默着。   这种感觉很难说得清楚,你身处另外一个世界当中,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将来注定要杀的人,但现在是战场之下,你总不能见到个人就杀了。   选择冷眼旁观,安稳修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既然都已经来到了仙界,倘若不做些什么,那怎么行?   灵气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也就是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人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但这种在整个世界面前伪装自己的感觉并不好。   就像是心上藏着一层灰,覆盖着阴霾。   良久后,他抬头看着谪仙人,问道:“如果到了最后要分生死的时候,你会站在哪头?”   谪仙人终究还是仙人。   这的确是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以前谪仙人下往凡间,固然是因为厌烦战争,又何尝不是有着人间固然在抵抗,却并没有反推回去的实力?   如今的人间已经隐隐有了和仙界掰手腕的实力,起码有了撕碎那张渔网的能力,仙人二界注定会覆灭一个,只有如此这场战争才会真正的结束。   从侵略和防守的角度来看,人间无疑是正义的。   但谪仙人会坐视仙界被毁吗?   他终究是仙人。   他可以不去理会也不参与仙界对人间的攻伐,但倘若人间杀到了天上,那又该如何选择?   继续作壁上观吗?   谪仙人说道:“我与这些仙人并没关系,无所谓生死。”   李休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不是这个意思。   谪仙人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   攻伐九界从不知多少年前开始便是三大势力一同主导,倘若此番战役是人间获得最终的胜利,只需要覆灭三大势力便可瓦解仙界攻势,但仙界依旧会存在,未来几千年之后依旧会涌现出另外的三大势力,所以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就一定要将仙界彻底覆灭。   如同已经毁掉的八方世界一样。   到那时,不在意仙人生死的谪仙人,又怎么会不在意仙界的存亡?   二人之间陷入了死寂,这片白骨平原的上空划过了几道流星,李休忽然想起了陈瑶,哭泣哽咽的莫清欢,还有留在书院每日等他的聪小小。   谪仙人忽然说道:“或许我的态度并不重要。”   他毕竟就只是就一个只能寄存在那朵花中的灵体而已,他的态度如何,又有谁在意呢?   李休开口想要再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   谪仙人也瞬间消失在了洞口,回到了指上小花当中,不再说话。   黑暗的山洞重新恢复了安静。   李休环抱双臂,偏头看着洞口方向,不一会儿后在山洞之外响起了阵阵的脚步声,旋即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长得也算漂亮,容颜谈不上惊世,但是却有一股子英气,脑后束着马尾,用红色长绳绑着,紧身的红色修行劲装,就连双脚之上穿着的也是红色的长靴。   这是一个很喜欢红色的女子。   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老者,两侧还有三位和她年纪一般大小的年轻男子。   那个老者是五境宗师,女子是四境修士,三位青年都只是上三关境界,想来是谪仙人口中提到的三大势力其中之一的弟子,此番被冥桥破碎的动静引了过来,只是什么都没有寻到,空手而归。 第834章 此子,不能得罪   看得出来那个女子应该在宗派当中地位不低,身侧还有五境宗师随护跟随,而且年纪轻轻便入了四境成了游野修士,天赋应该不差。   这样的天赋如果放在人间对比的便是罗浮渊陈彦彦那个层次,当世顶尖。   想来即便是放在仙界的三大势力当中也是属于类似于圣子圣女那一层次的存在。   五人走进了山洞,看见靠在墙壁上双臂环抱藏身于黑暗当中的李休都是微微有些愕然,那个老者的脸色几乎是瞬间便凝重了下来。   洞中有人,而他竟然未曾提前感知到?   直到走到面前方才知晓。   “你是什么人?”   老者上前一步将女子护在身后,目光凝视着李休,沉声问道。   他竟是,完全感受不到眼前男子的气息,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修为究竟是什么层次。   被他护在身后的那名女子也是打量着李休,只是身处黑暗阴影当中,根本就看不清面容。   那三个青年也不是什么蠢人,看到自家长老如此凝重的模样,也是不敢大意。   “李休。”   李休的双手垂在身侧,缓步走出了阴影,目光环视洞口的五人,最终落在了那个老者的身上,说道。   跨出黑暗,身形暴露在了明月和星辰的光亮当中,露出了那道身影。   一身青衣,长发束在脑后,目光平淡,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者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三名年轻男子也是面色一变,那个被护在身后的英气少女则是下意识的目光微凝。   他们并没有感受到李休身上的任何气息,但他们看见了那张脸。   仙界的人以前并不是自称仙界,而是叫做混元界,只是后来攻伐其他的世界,被其他世界的人称之为天上,经过了几千万年的衍变,到了如今仙界的人也已经开始自称仙界,称呼其他世界为凡人,自身则以仙人自居。   自称仙人,意思自然就是要远远高于凡人,处于更高层次的等级世界当中。   但即便是实力最强的仙界,广袤无垠的世界诞生出了无数个惊才艳艳之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过眼前这个从黑暗中走出的青年。   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过完美,根本没有半点值得挑剔的地方。   这世上不应该有如此好看的人,尤其是一个如此好看的男人。   当星光洒在洞口,李休从黑暗当中走出站在光亮之下的时候,少女的脸忽然间红了起来。   那三个年轻男子忽然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明明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眼下却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如人的感觉。   老者到底是五境宗师,见多识广,阅历深厚,一瞬的惊愕之后便恢复如常,皱眉问道:“你是哪个势力的弟子?”   在仙界有三大势力,分别是凌霄殿,百战宗,云海阁。   老者乃是云海阁的五境长老,前些日子陪着副掌教之女萧墨儿出来历练,途经四海城的时候忽然看见白骨平原之上有着异象显现,便带着萧墨儿和其余几个弟子一同赶了过来,沿途还遇见了其他人,但都是一无所获。   因为萧墨儿前不久才刚刚破境,之前又和凌霄殿的神君亲传战了一场,受了些伤,所以便打算随意找个地方巩固一下修为,想不到竟是在这里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李休说道:“散修。”   散修?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的脸上都是出现了一抹讶异,在仙界当中的散修,说实话虽然并不少见,但真的不多。   尤其是一个生的如此好看的男人。   听到他是散修之后,几人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散修当中虽然也有一些强者存在,但基本上不会冒险得罪三大势力的长老。   那老者目光闪烁了一下,却谨慎的没有选择直接赶人,一个如此不同寻常的散修,背后或许有什么强大的师尊也说不定,要知道仙界当中威名最高的十二位尊者当中,有半数都是散修的身份。   十二尊者算是类似于人间诸天卷的排名,虽说并不能代表仙界当中最强的五境宗师,但也绝对是排行顶尖的存在,即便是三大势力也会给些颜面,不会轻易得罪。   “老夫是云海阁的长老,赵玄凌。”   身后的萧墨儿上前说道:“我是萧墨儿,这是我三位师兄。”   李休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那三个青年当中之一则是忍不住质问道:“你这人,好没礼貌。”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   平静的目光却给人一种利剑出鞘的感觉。   那青年面色一白,急忙低下了头,心中却无比骇然。   他先前听李休说自己只是散修,又是如此年轻,还以为最多也就不过只是和自己一样的三境修士,不曾想竟是如此强大,单单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他有一种屠刀悬颈的感觉,仿佛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便会被一剑穿心而过一般。   赵玄凌长老见此一幕微眯着眼睛,问道:“不知小友师承何人?来到此处又是所谓何事?”   这赵玄凌乃是五境宗师,李休自然不是对手,但对方显然摸不清他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彼此也没有仇怨,也不曾有利益冲突,当然谈不上要分生死。   这也是李休胸有成竹的原因。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我在山中修行至今,上月方才下山,师尊吩咐过一日不入五境便一日不能提他的名讳,至于来这白骨平原,则是被那异象吸引,但还没有过去,便遇见了你们。”   白骨平原?   听到这四个字,萧墨儿和其他三人都是面带疑惑,偏头看向了赵玄凌。   赵玄凌则是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看来这青年果然是那些散修大物的不入世弟子,要知道白骨平原这个名字已经几十万年都没人提及了,如今这片黄沙之下的白骨早已被腐朽,现在仙界的年轻一辈修士基本上都不知晓这个名字。   即便是老一辈也不常提及,眼前这青年如此熟悉的脱口而出,想来一定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的结果,由此可见他那师尊也是一个老怪物级别的存在。   这样的人,不能得罪。   要交好。 第835章 星空古路   李休并不知晓自己提到了白骨平原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但那赵玄凌的态度却的确是软化了许多,走进洞中在一侧随意坐下说道:“既然小友也是被那异象吸引而来,那便不用再过去了。”   李休哦了一声,问道:“为何?”   赵玄凌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萧墨儿便直接回答道:“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异象,赵长老即带着我们前去查探之后什么都没发现,大概率是仙气的异常波动,让我们误以为是有什么异宝出现。”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盘坐在地的赵玄凌,然后说道:“既然这里没有异宝现世,那晚辈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就此告辞。”   说着,他便向着洞口之外走去,并不打算在此多留。   在这仙界当中并没有能够信任的人,他也不想和这些人产生什么交情。   萧墨儿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休这般好看的男子,而且不单单只是好看而已,这人身上传来的气息竟是给她一种压迫感,要知道自己可是云海阁副掌教的孙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四境修士,这青年与自己年岁相仿,而且还只是一介散修,实力竟然能够在她之上。   她心中对李休可是有着不小的好奇心。   李休说道:“我们不熟。”   不熟就是陌生,既然陌生,那自然不会走在一起。   赵玄凌闭目养神,他对于李休的态度并不在意,可以说李休固然可能是大物散修的弟子,但还不值得他一个堂堂的云海阁长老拉下脸面去主动结交,双方萍水相逢,结个善缘即可。   听到如此冷淡的回答,萧墨儿微微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还没人用如此冷淡的态度对她。   其余三个青年眼中则是闪过怒色,但刚刚却见识过了李休的实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心底止不住有些恼怒,不过是一介散修而已,自己等人已经给足了颜面,他反倒是拿捏起来了。   萧墨儿并没有生气,只是又问道:“那一个月后在白帝城出现的星空古路,你会不会去参加?”   星空古路?   李休目光微微一闪,然后道:“还没想好。”   萧墨儿继续说道:“我看你应该也是四境修士,在这个年纪能够成为四境修士,即便是放在三大势力当中也是属于顶尖的天骄,甚至比我还要强些,如果你肯去参加星空古路的话,说不定能够抓到踏足五境的机会。”   踏足五境?   听到这话,李休的心终于是轻轻一动,成为五境的契机。   “我会去。”   他说道。   萧墨儿走到他的身前,抬头看着这张完美无比的面容,说道:“那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如何?白帝城距离这里还有很远,如果只是你自己的话,一个月的时间未必来得及。”   看着身前的少女,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谢谢。”   少女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喜色,但只是刚刚出现便又听李休再度开口说道:“但我独来独往惯了。”   话音落下,他对着萧墨儿点了点头,然后便与她擦肩而过,走出了洞府之外,身形渐渐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哼,这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墨儿师妹主动开口邀请,他竟然是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先前那个被李休一眼逼退的青年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其他两个人也是附和了两句,他们的天赋放眼三大派也是属于顶尖的存在,固然和萧墨儿这样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境修士的妖孽比较起来要差上不少,但如同那样的妖孽放眼整个仙界又有多少人?   抛却之后,他们便是最顶尖的。   眼下偶然遇到一个散修,无论是实力还是天赋都在他们三人之上,而且最让人气不过的是那人那张脸也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   听着三人的议论,萧墨儿没有理会,走到了赵玄凌的身侧坐下,问道:“赵长老,您说他会是谁的弟子?”   只不过刚见了一面,圣女便对那男子如此上心,赵玄凌心中闪过了许多思绪,却并未体现出现。   “散修的强者只有那么一些,但挨个推断的话却很难推断得出,毕竟散修与咱们三大派之间相处的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愉快。”   听到赵长老也猜不出那人的身份,萧墨儿沉默了会儿问道:“绝天师叔的命牌已经破碎,想来是死在了人族强者的手上,只是我想不通,那处门户本就十分隐秘,何况中间还有着虚无存在,人族强者是如何发现他的?”   想到那个对自己极好的师叔,萧墨儿便觉得有些失落。   她的一身看起来英姿飒爽的装扮其实只是外表,内在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有多深的姑娘,事实上这次还是她第一次下山离开云海阁,否则也不至于刚见李休一面就如此表现。   赵玄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人族从来不弱,而且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强,他们能够抵抗咱们仙界近千万年,到如今更是有了真正一决胜负的能力,任何敢于轻视人间的仙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而我们也的确已经付出了代价。”   萧墨儿皱眉问道;“赵长老,难道仙界和人间就没有一同生存下去的可能?”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身为云海阁副掌教的孙女,她很清楚在这些年的战争当中,仙界究竟折损了多少强者。   即便是最终获得了胜利,这样的代价也是太过于庞大。   赵玄凌说道:“如果在战争开始之前或许还有,但在战争开始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和平共存的可能,经过了近千万年的征战杀伐,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都付出了极为庞大的代价,先辈们的献身需要用敌人的鲜血去祭奠,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每一方都死了太多人,到了如今这件事的对错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做后辈没有资格替死去的先辈选择和平,因为那些鲜血和尸身至今还悬浮在星辰之巅当中,想要解决这件事就只有两个结果,人间覆灭,或者仙界消失。”   萧墨儿点了点头,类似于这样的话她听了很多次,的确,后背没有资格代替先辈去做些什么事情,他们如今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赢得这场战争,覆灭人间。   仅此而已。   “星空古路据说连接着星辰之巅,拥有踏足五境的秘密,那里的机遇固然颇多,但是危险同样巨大,你此番前去,定要小心。”   赵玄凌对着她叮嘱道。   萧墨儿嗯了一声,旋即心中再度想起了刚刚的李休,他既然也要去白帝城参加星空古路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遇到。   赵玄凌是什么样的人物?   固然谈不上实力高绝,冠绝五境,但也算得上是人老成精,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萧墨儿的心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他的实力很强,甚至不会亚于凌霄殿的那位真君亲传,这样的人物固然只是刚刚入世,但却注定了会光满万丈,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他扬名天下是早晚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自然便会知晓他的师尊乃是何人。”   萧墨儿面色微微一红,低着头没有说话。   赵玄凌见状又是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些年就多让墨儿接触一些人,此刻也不至于只是见了一次那个小子,就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   不过那个李休的实力。   想到此处,他微微的眯着双眼,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悸然,那青年身上隐隐透出的剑意,即便是他都感到一丝心惊,如此强大的剑道天才,难不成是那位的弟子?   若当真是那位的弟子的话,那可是真的不太好办了。   萧墨儿虽然涉世未深,却也看得出赵玄凌的面色不停变换,带着凝重的表情。   她并没有往李休身上想,还以为是因为绝天尊者和仙人两界大战的事情,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巩固起了自身的境界。   她方才刚刚破境不久,又在四海城与真君弟子战了一场,受伤不轻,眼下还需要好好地恢复恢复。   山洞内的动静李休自然是不在意的,对他来说无论是赵玄凌还是萧墨儿都是未来注定要杀死的人,在这个充满敌对的世界当中,决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也不能和任何人交朋友。   一旦与未来的敌人滋生出了友情这种东西,那一定是一件很难收场的事情。   “什么是星空古路?”   行走在遍地黄沙之上,身披着月色半边,李休轻声问道。   经过刚刚在山洞当中和赵玄凌等人的接触后,他已经完全确定了仙界当中无人能够发现自己的身份,来到这里唯一可能会导致自己暴露的隐忧自然也就随之消失。   指上的小花随风而动,从中传出了谪仙人的声音:“不知道。”   李休点了点头,谪仙人不知道这就代表了这星空古路不是从以前就一直流传下来的东西,应该是近几十万年忽然出现的存在,所以谪仙人才并不知晓。   “白帝城在哪个方向?”   他又问道。   这一次谪仙人回答的很干脆,指上的小花动了动,花瓣指向了一个方向说道:“那里。” 第836章 云海阁驿站   仙界与人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同样有着无数的城池存在,白帝城便是整个仙界最大的城池,传说乃是当年凌霄殿的开山祖师起源之地,后来便成为了凌霄殿重点培养的地方,经过了千百万年的发展逐渐成为了整个仙界当中最强盛的城池。   武风兴盛,也最繁华。   平日里若是三大派有什么大事要商量或者有什么盛况要举办,都会将地点选择在白帝城。   四海城内,李休坐在一间酒楼当中,略低着头,听着四周众人的谈论,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是在哪个世界,类似于酒楼这样人多嘴杂的地方总是能够收集到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比如关于星空古路,比如三天之前,凌霄殿神君唯一的亲传弟子杨奇与云海阁副掌教的孙女萧墨儿交手了一场,杨奇在整个仙界当中都是极顶尖的天骄,年轻一辈可入前三,两年前便已经踏足四境,如今只不过方才二十四岁,如此天赋可以说是绝世。   能够与其齐名的就只有百战宗的那个武疯子,还有云海阁的小神仙。   萧墨儿的天资固然也是很高,但和这三个人比较起来,却还要差的远。   “这杨奇真不愧是真君的弟子,依我看他在年轻一辈可排第一,武疯子和小神仙只怕都还差一些。”   酒楼当中,有食客谈论着三天前的那场交手,饮了一杯酒,敬佩道。   “武疯子一心醉心武道,小神仙太过轻浮,唯独杨奇霸道强悍,而且颇有手段,三人之间的实力或许相差不大,但是若是看到未来的话,能够引领仙界攻伐人间的一定是杨奇,无论是武疯子还是小神仙都没有领袖的气质和雄魄。”   “兄台这话倒是不假,三人当中能够担当领袖的,也就只有杨奇罢了。”   四周众人议论着关于杨奇的事情,几乎三句话离不开这个人,可以看出,除了实力和天资之外,在仙界所有人的眼中看来,杨奇的威望要在武疯子和小神仙二人之上。   在心中将这三人记住,从怀中取出两枚返墟丹放在了桌面上,他便起身离开了酒楼。   和人间的金银之物不同,在仙界流通的货币乃是之中名叫返墟的丹药,功效不低,只需一枚便能够让一个普通人踏足初境,即便是对于四境修士也是有着一些帮助,在仙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全民尚武,普通人虽然也有不少,但和偌大的人口基数比较起来就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这两枚返墟丹还是在快要走出白骨平原,即将抵达四海城的时候遇见的两个心怀不轨的人身上的,总共有几万颗的样子,足够使用一段时间。   离开酒楼之后并没有离开四海城,而是去往了云海阁驿站,整个仙界很大,十分广阔,拥有云舟的人终究只是少数,所以大多数人若是想要去某一个地方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而又想要快些抵达的话就会去云海阁驿站。   在云海阁驿站当中有着专门代步的工具,比如可以和很多人一起乘坐同一艘云舟,若是不想和太多人一起的话也可以自己独自一人乘坐云兽飞行,虽说贵一些,但云兽的速度也要更快一些。   二者各有各的好处,云舟相较云兽来说要更加舒适。   驿站的生意很红火,每年所产生的巨大利润足以让任何人眼红,但这是云海阁的生意,何况三大势力彼此同气连枝,即便是暗中有些猫腻,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做手脚。   至于仙界当中的散修,自然更是不敢将目光放在这上面。   迈步走进驿站当中,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甚至还能看见有人牵着云兽从面前走过,这些云兽的模样并不是统一的,所谓云兽指的便是那些拥有飞行能力被驯服之后担当坐骑的妖兽。   在驿站当中也只能租赁,不能购买,至于驯兽之法更是不传之秘,绝无可能让外人轻易得到。   经过了千万年的发展,基本上每一座城池当中都有着云海阁驿站的存在,被租赁的云兽在抵达终点被租赁之人放开之后,便会带着云蝶回到距离终点最近的城池,然后自己找到云海阁的驿站,在由执事将云兽收敛,然后将云蝶上的租赁信息清除,如此便代表了一场交易结束。   至于会不会担心有人将云兽收为己用,这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云兽并不会听从雇佣之人的命令,只是在临走前驿站执事会将此行的目的地输入到云蝶当中,云兽会严格按照云蝶之上的地点指引行事,从起点到终点,两点一线,仅此而已。   李休只是刚刚走进驿站当中,迎面便立刻走过来一位小厮,满脸笑意的对着他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去白帝城?”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小厮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道这有些不太对劲啊,他这招这段时间可是百试百灵,猜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猜对了通常来人都会问上一句,你如何知晓?   这时候他就能顺带着搭上两句话,三言两语的趁机多赚点返墟丹。   这驿站虽然是日进斗金,但是他们这些打工的每个月也就只有那么点钱,基本上都用来平日里的花销用度,想要留下几颗修行都是困难。   李休自然没什么好疑问的,这段时间本就是星空古路开启的日子,来到这驿站当中的十个人里面少说有七个是要去往白帝城的。   能在生意场上做事的,无论职位大小,该有的圆滑和厚脸皮自然是不会缺的。   见李休不说话,那小厮也不气馁,继续跟在一旁介绍道:“去往白帝城最近的一次云舟乃是后天上午,单人是两万返墟丹一位,云舟之上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并没有贵贱之分。”   “从咱们四海城到白帝城大概需要二十日的时间,赶到白帝城之后还剩下三天便是星空古路开启的日子,公子若是想要进去一探有着三天的准备时间,想来也足够了。”   小厮抬眼偷偷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李休,然后继续说道:“这段日子要去白帝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云兽的储备说实话有些稀缺,所以价格也就上调了一些。”   李休淡淡道:“价钱不是问题。”   听到这话,这小厮立刻是眼前一亮,然后说道:“云兽分成三个档次,最低的速度慢些,从四海城到白帝城需要四十日的时间,若是公子想要进入星空古路的话,是断然来不及的。”   “第二档便是比云舟的速度快些,只需要十五日便能够抵达白帝城,需要返墟丹四万。”   “至于这速度最快的云兽放眼整个仙界也就只有那么数千只罢了,咱们四海城内更是只有两头,从这里赶到白帝城只需要五日的时间,但价钱也是十分昂贵,需要十万的返墟丹。”   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是寻常五境宗师的全部身家,也只不过数十万左右罢了。   可以说是珍贵的很。   听完了小厮的介绍,李休终于是停下了脚步,说道:“坐云舟。”   小厮点了点头,相较于速度快的云兽来说,云舟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公子好眼光,相较于云兽的快速,云舟无疑要更舒服一些,而且十分安全,小的这就去给您报名。”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李休。   李休取出了一个乾坤袋朝他扔了过去,说道:“这里有两万一千枚就返墟丹,两万交钱,那一千给你。”   听到这话,拿着乾坤袋的小厮忍不住身子一颤,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要知道这只是四海城,不是白帝城,并没有几个挥金如土的大公子哥。   他一个月的月俸也不过才二百返墟丹而已,这一下就是相当于半年的收入,自己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冲击一下三境,想到这里,他激动地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公子放心,交给我便好,这点小事儿保证帮您安排的明明白白。”   说着,他便带着李休走到了前方的柜台前,将属于自己的一千枚返墟丹取了出来,然后将乾坤袋递了过去说道:“这位公子要去白帝城,预定后天的云舟位置。”   说话间,这小厮还不动声色的拿出了十枚返墟丹递了过去。   柜台后的那人伸手接过,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小子来的巧,这云舟之上刚好还剩最后两个位置。”   说着他又看向了李休,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拱了拱手说道:“云舟后天出发上午八点出发,就在这驿站当中集合,还望公子莫要迟到。”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两句相关的问题后便打算离开此处。   也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忽然听见一旁响起了一个声音,接着便见到几个人一同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见谅,我们二人也要去往白帝城,这最后的两个名额,能不能让给我们?”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位少女,面带薄纱,眉眼清丽,身上却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此刻正一同看着李休。   李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径直向着门外走去,但刚迈出一步便被那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只见他站在李休面前,诚恳道:“公子见谅,我等要去参加星空古路,若是完了,就要再等十年。” 第837章 珍珑棋局   眼前人的态度已经很是不错,李休开口说道:“我也要去参加星空古路,不能错过。”   那年轻人直起身子,沉默了会儿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请求很冒昧,但还是想请公子将位置让给我们,我受家中长辈交代要照顾好沈姑娘,所以不能分开,如果公子愿意将云舟的位置让给我们,我愿意替公子支付租赁二级云兽的返墟丹。”   这话已经足够客气,无论是态度还是应对方法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二级云兽的返墟丹需要四万,而且速度还要比乘坐云舟更快上五天的时间,虽说不如云舟那般舒适,却也绝对谈不上劳累,这是一个很划算的选择,对李休来说绝对算不上吃亏。   身后的那个气息清冷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们二人,就像是悬崖上盛开在月色下的一朵白花,冷傲无比。   那几个年轻人则是眉头紧皱,并不明白白陌海为何要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如此客气,凭借他们的身份,强行征用这人的名额,难道他还能反抗不成?   对于他们的想法白陌海自然是不曾在意,他只是看着李休,目光中带着期盼之意。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凌霄殿的弟子,尤其是他白陌海和那个沈姑娘二人在凌霄殿当中的地位更是不低,老实说整个仙界还没什么人敢得罪他们,当然,在这个三大势力同气连枝的时代,他们也有不少不愿得罪的人,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真死磕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要知道白陌海乃是凌霄殿的天之骄子,三大势力乃至天下散修的年轻一辈当中,但凡名气不弱的他基本全都见过,眼前这个青年却从未见过。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轻视之色,因为他发觉自己竟是完全感受不到这青年的气息,而且这人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一些,说夸张一点,如此长相都可以去一些女宗师身边做小白脸了。   在修行界,能够长得如此漂亮的男人,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他白陌海能够被族中长辈派遣前来护持沈姑娘,无论是心性还是眼力都属顶尖。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休若是再继续拒绝,那就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而且可能还会引起一些麻烦,他并不怕麻烦,但是麻烦起来真的很麻烦。   “好。”   他沉默了片刻,点头同意道。   白陌海闻言露出大喜之色,又对着他拱了拱手表示谢意,然后取出了一个乾坤袋递了过去,说道:“谢过公子,这乾坤袋中有五万返墟丹,四万用来租赁云兽,剩余的一万算作在下给公子的谢礼。”   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李休看着他,伸手接过了乾坤袋,在心中做了一个评价,然后说道:“各取所需,无须客气。”   云舟的名额已经换到,目的已经达成,白陌海却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问道:“在下白陌海,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李休。”   “李兄,今晚在这四海城内,我凌霄殿真君亲传杨奇设下珍珑棋局,广邀俊杰入局,若是在其中表现优异者,更是可以和杨师兄一同进入星空古路,不知李兄有没有兴趣赏脸参加?”   白陌海开口问道,十分客气,丝毫没有拿捏自己的身份地位,反而放的有些低。   让四周的人见了都觉得很是奇怪,这白陌海平日里为人虽说也算平和,但那双眼可是骄傲得很,平日里可没几个人能够入他的眼。   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值得他如此放低姿态?   更是开口邀请加入了杨奇的队伍,这可不是谁想加入都可以的,要知道杨奇可是隐隐有着整个仙界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号,若是跟着他进星空古路,自身的安全便等于是有了保障,在星空古路当中获得机缘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起来。   杨奇?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二十二岁便成为了四境修士,和百战宗的武疯子以及云海阁的小神仙齐名,而且杨奇更是被誉为三人当中最具有领袖能力和气质的人。   年轻一辈隐隐以他为首,或会执掌未来的三大势力。   他不想和仙界的人接触太多,但他觉得有必要去见见这个人,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还要麻烦白兄。”   见到李休应承了下来,白陌海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开口问道:“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李兄想来并不是三大派的弟子,应该是散修没错吧?”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陌海接着道:“散修当中能够出现李兄这样的俊杰,实在是我们仙界的福分,对了,今晚设宴的地点便在四海城中最大的玉华楼中,这是名帖,今晚亥时一刻珍珑棋局正式开启,望李兄不要错过。”   李休结果名帖:“我一定到。”   白陌海抱了抱拳,轻声道:“那就恭候李兄大驾光临,在下还有事情,就先行告辞。”   说着便和其余几人一同离开了云海阁驿站。   李休低头翻看着手上的名帖,上面就只有一个杨字,打开看去只觉得一股锋芒扑面而来,似乎能够看见一个身着金甲的男人手持长枪迎面刺来一般,眉心之处甚至隐隐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合上名帖,他重新偏头看向了那个小厮,说道:“帮我换一只云兽。”   那小厮还在发愣,闻言半晌后方才缓过神来,应了两声之后急忙小跑着去办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青年竟然能够得到白陌海的邀请,更是能够加入杨奇的酒宴,这该是多大的荣幸?   驿站之外,白陌海等人刚刚走出,一旁跟随的凌霄殿弟子便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人只是一介散修而已,白师兄为何对他另眼相看?还将杨师兄的名帖赠予了他?”   其他人也是看着他,并不理解白陌海如此做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不想得罪,也没必要请他来参加珍珑棋局。   唯有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依旧是一副平静淡漠的模样,似乎是完全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交谈。 第838章 远在我之上   听着几个师弟的疑问,白陌海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日子黄沙平原当中出现异变,许多人都曾深入去看过,却都是空手而过,什么都没发现,云海阁的那位小公主也去了。”   “师兄是说萧墨儿?”   白陌海点了点头,道:“没错,两天前,萧墨儿回到了四海城,我和她交情还算不错,于是边聊了几句,她说在黄沙平原当中遇见了一个青年男子,实力不在她之下,是个散修弟子,师从不明,最重要的是那个青年男子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听到这话,那几个凌霄殿的弟子方才明白过来,恍然道:“师兄是说刚刚那个人便是萧墨儿口中提到过的那个实力不弱于他的青年男子?”   放眼仙界,所谓的年轻一辈便是三十岁之前,在这个年纪之前踏足四境的可谓是少之又少,而二十五岁之前便已经成为了四境修士的更是凤毛麟角,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萧墨儿便是其中之一,看那李休的年岁应该也在二十五岁之前,而且还是一介散修,竟也是四境修士,若当真如此,那倒的确值得一张珍珑棋局的名帖。   就连一旁如同一座冰山一般的面纱女子都是略微侧目看了过来。   白陌海轻声道:“与人间大战在即,咱们仙界当中的天之骄子出现的自然是越多越好,听萧墨儿说这李休乃是遵从师命刚刚下山,依我来看这定然是那散修前辈知晓大战在即,所以专门在这个时候让他的弟子出世,为仙界出一份力,既然对方如此为大局着想,我们又何必吝啬自己的资源?莫不如与他同行,在星空古路当中一同夺取机缘。”   听到仙人两界即将发生的大战,众人都是沉默了下来,的确,在这种关键时刻,多上一位天之骄子便等于是多了一分的胜算。   白陌海继续说道:“如果杨师兄能够借着这次踏足星空古路的机会成为五境宗师,我们一方的胜算将会更多一分。”   其他人也是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前段日子破门而入的那个人族五境,实力当真强悍无比,竟是生生斩杀了十六位宗师,三位战王,最后还是四位尊主一同出手方才将其镇压。”   提到那个人,白陌海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敬佩,说道:“那人的确无比强悍,若是单打独斗的话,只怕十二尊主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不过如今被镇压在黑狱之中,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等从他的口中逼问出一些关于人间的信息之后便将其斩杀,如此绝代之人,决不能让其活下去。”   他的声音当中带着沉重和隐藏极深的一抹心悸。   他在凌霄殿当中的地位不低,黑狱又是隶属于凌霄殿管辖的地方,对于那个人族五境他也算有着了解,那人不过方才二十九岁。   一个二十九岁的五境宗师,实力还要在尊主之上,放眼整个仙界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或许杨奇和武疯子还有小神仙三人有机会能够做到,就如此绝代之人,若不属于自己,就那就只能毁掉。   “这个李休,或许能够咱们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白陌海喃喃一句,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偏头看着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问道:“沈姑娘的实力远胜于我,不知对于李休怎么看?”   这女子名字沈无月,身份特殊,乃是上一任凌霄殿掌教的孙女,如今上一任凌霄殿掌教死在了怀玉关,就只剩下了沈无月这么一个亲人,虽说在凌霄殿的五境宗师眼中可以说是备受宠溺,但是沈无月却并没有在凌霄殿内成长,而是跟着一个声名显赫的散修修行到了如今,直到前些日子星空古路快要开启的时候才回到了凌霄殿,所以说和众多凌霄殿的弟子并不算熟络。   甚至有许多人都不知道有沈无月的存在。   听到白陌海的提问,沈无月的目光当中并没有任何波动出现,一如既往地平静,说道:“远胜于我。”   听到这话,即便是心性平和如同白陌海也是忍不住露出一抹骇然之色,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当真?”   沈无月没有说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白陌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沈无月乃是四境修士,这么多年虽然声明不显,但无论是天赋还是实力都属顶尖,论实力只怕还要在萧墨儿之上,固然比不上武疯子小神仙三人,但在年轻一辈当中也能够排进前五。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竟然说自己不如那李休远矣?   那李休,竟当真是如此强大?   那他的师承究竟是何人?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云海阁驿站,白陌海带着更加复杂的心情离去,此刻的他,已经开始无比期待今天晚上的珍珑棋局了,他很想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究竟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   预定了一只两天之后的云兽,李休便离开了驿站当中,今晚要参加白陌海口中的酒宴,留出明天一天的时间处理可能会遇到的事情,后天乘坐云兽赶往白帝城,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而且还要比乘坐云舟的白陌海等人更快一些。   现在是下午,距离亥时还有一段时间,并不算长,在四海城内随便逛一逛便差不多了。   天色暗沉,平日里人声鼎沸的玉华楼内今日却是要显得安静许多,食客们今天都是识趣的没有过来,因为今天的玉华楼被人包了下来,包场的人是杨奇。   单单只是冲着这个名字,天下人就得给个面子。   今日能够进入这玉华楼的,全部都是年轻一辈的俊杰,手持杨奇赠予的名帖,如此方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萧姑娘。”   玉华楼前,白陌海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忽然看见萧墨儿迎面走了过来,便拱手行了一礼,微笑道。   “白师兄。”   萧墨儿对着他微微颔首,白陌海虽然天赋比不得他们这些早早便踏足四境的人,但也是不同凡响,何况性情十分不错,可以说是朋友极多。   二人之间也是熟络。   看着萧墨儿,白陌海忽然说道:“前几日萧姑娘口中提到那人,我今日遇见了。” 第839章 隐晦的交手   听到白陌海口中的话,萧墨儿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眼中立刻涌现出了一抹喜色,问道:“白师兄看到他了?”   见到她如此反应,白陌海在心中做了一个计较,然后说道:“没错,今日在驿站当中见到了他,正打算乘坐云舟出发去往白帝城。”   萧墨儿闻言有些惊喜,她本以为要在一月之后才能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想不到竟是如此之快。   “他也是乘坐后天的云舟与我等一同前往吗?”   白陌海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他本打算乘坐云舟,但就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位子,在我的恳求之下李公子同意将位子让给了我和沈姑娘,自己则是乘坐云兽前往白帝城。”   萧墨儿眼中的惊喜渐渐隐退了下去,既然不是乘坐同一艘云舟,那么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见面。   见到她好似有些失望的模样,白陌海暗暗摇了摇头,萧墨儿固然天赋绝高,但心思却实在是太单纯了一些,即便对那只见了一面的李休有些好感,也不该表现的如此明显。   但他还是说道:“萧师妹不必失望,我已经邀请他来参加杨师兄今晚设下的珍珑棋局,想来要不了太久就能够赶过来,实不相瞒,我之所在在此等候,也是在等着迎他。”   白陌海只是三境修士,萧墨儿则是四境游野,实力境界固然要高过白陌海,但是按照入门时间来算,她则是白陌海的师妹。   听到李休今晚会来参加珍珑棋局,萧墨儿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笑意,说道:“索性无事,我便与师兄一同等候在此。”   一同在此等候。   白陌海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闻言也不惊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明白,这一次的星空古路结束之后,这个叫做李休的神秘散修恐怕就要真的名震天下了,拥有着远胜于沈无月的实力,并且还得到了云海阁副掌教之孙女萧墨儿的青睐,未来成就只怕是不可限量。   时间缓缓而过,转眼间便已经到了亥时,二人站在门前,引起来来往出入之人的注意,心中也是好奇什么样的人竟然值得白陌海和萧墨儿一同等在这里?   “白师弟,墨儿师妹。”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玉华楼内传出,接着便见到一个穿着紫袍的男子从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开口喊道。   看到来人,四周众人全都停下了脚步,躬身行了一礼,即便是白陌海也是拱了拱手,说道:“华师兄。”   萧墨儿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华师兄。”   这个紫袍男子便是百战宗的圣子,华无极。   据说实力在百战宗年轻一代当中只逊色武疯子一人,今年二十七岁,也已经成为了四境修士,实力不俗。   放眼天下,他便是双手之数的其中之一。   “白师弟和墨儿师妹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杨师兄可还在楼上等候。”   华无极出声说道,目光却是在萧墨儿的身上一扫而过。   华无极追求萧墨儿,更是不止一次扬言此生非她不娶,更是在两年前立下誓言,倘若有幸在这一次的星空古路当中获得大机缘,得到了踏足五境的契机,便请求自己的师尊前往云海阁提亲。   在天下人看来,华无极与萧墨儿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二人都是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真正出类拔萃的那一小撮人,若是二人能够结合在一起,那一定是仙界当中的一大盛况。   白陌海自然也知晓这件事,但眼下华无极开口询问,他也不能不说,只是斟酌言辞,避重就轻的回答道:“师弟在等一位挚友,故此没有进入楼中。”   华无极点了点头,偏头看了一眼并不说话的萧墨儿,然后站在了他们的身侧,轻声道:“能够成为白师弟的挚友,更是值得你亲自守在门口等候,想来这人一定有其独到之处,我也想见见。”   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凌霄殿的白陌海,百战宗的华无极,云海阁的萧墨儿,三人无一不是声名赫赫之人,此刻竟然全部都等在门口,四周的人全部都是满脸好奇,众人之间相互问了问,直到问到了今天与白陌海一同前往驿站的凌霄殿弟子身上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三人竟是在等一介散修?   要知道此刻这玉华楼四周围绕的不敢说全都是三大派的弟子,但十成当中起码也有九成。   那李休究竟是什么来头?   竟然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渐渐地,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楼上都有人趴在窗户上往下看,人都有从众心理,再加上亘古不变的看热闹心理,可以说玉华楼门口引起了不小的注意。   时间流逝着,马上就要到亥时一刻的时候,空旷的长街尽头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今晚的月色很好,足够明亮,虽谈不上宛若白昼,但起码能够看清楚四周的一切面貌。   从长街尽头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衫,双臂垂在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玉华楼前的众人,缓缓走了过来。   白陌海看着他。   华无极偏头看着萧墨儿。   萧墨儿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喜色。   华无极的目光微微一沉,没有说话。   李休走了过来,在白陌海的身前站下,身影终于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看着那张好看到了极致的面孔,众人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样的面容如何能够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但却偏偏出现了。   修行的世界并不十分看重长相,但若是长成了如此模样,那偶尔看重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人群当中甚至有几位女弟子红着脸低下头,却还用余光瞥着他。   “李公子。”   看到李休出现,白陌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拱手道。   李休对着他回了一礼:“白公子。”   接着他看向了一旁的萧墨儿,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老实说他并不想和萧墨儿产生过多的联系,因为这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如果未来注定要杀了她,那现在就不要有任何开端。   但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萧姑娘。   萧墨儿说道:“珍珑棋局乃是脱胎于凌霄殿的天珑棋局,虽说和天珑棋局比较起来有所不如,但也是极难破解,如果你要尝试的话,还请多加小心。”   这算是关切吗?   白陌海嘴角抽了抽。   四周众弟子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从前可没见过萧墨儿主动等候旁人,更别说还出言提醒关心,听这话的意思,二人之间应该早都认识?   那华无极?   如此想着,他们将目光放在了华无极的身上,一些百战宗的弟子则是目光隐隐带着不善的看着李休,只不过是一介散修罢了,纵使那副皮囊长得再如何好看又能怎样?   若是对萧墨儿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百战宗的师兄弟可容不下你。   华无极则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李休说道:“多谢关心,我对珍珑棋局并不感兴趣,我来这里只是想见一见杨奇。”   见一见杨奇?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要知道杨奇被隐隐誉为是仙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除了那身实力之外,在同辈当中的威望和领袖气质也是极高极强的。   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见杨奇一面。   但这李休面对萧墨儿的示好却无动于衷,反而将话题引到了杨奇的身上,他是真的想见杨奇,还是故意不和萧墨儿接茬?   华无极也是偏头看向了他,这一眼之下面色便凝重了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感受到眼前青年身上的气息,甚至无法感知到对方大概的实力。   当下眉头微皱,一股隐晦的战意向着李休蔓延而去。   萧墨儿感受到了这股战意,眼中带着怒色,上前想要阻拦,但却见到李休回头看了过去。   他看向了华无极,平静的目光像是一汪深潭,任凭再如何狂暴的风雨都掀不起任何波澜。   扑面而来的战意如风般消散,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锐利,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李休并不想杀人,起码不想杀一个年纪轻轻便是四境实力的三大派天骄,或许以后有机会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但现在不行。   他暂时不打算杀人,所以天地之间没有剑鸣之声响起,也没有纵横的剑气出现,但华无极还是面色一白,身形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瞳孔缩成一点,目光当中满是凝重和不敢相信。   在刚刚那场隐晦的交锋当中,他竟然是落入了下风,不仅是自身战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被对方一眼逼退,在刚刚那一眼当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把足以撕裂苍穹的利剑。   散发着无比的锋锐。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休,这究竟是什么人?   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能够拥有如此实力,声明只怕早都应该响彻仙界才是,为何此刻依旧是一个藉籍无名之辈?   二人的交锋并没有引起几个人的注意,萧墨儿是其中之一,白陌海也是。   看到华无极在无形之间被逼退,他的心中也是生出了一抹惊骇,害怕事情继续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他急忙侧开身子抬手向着玉华楼内引路说道:“杨师兄已经在楼上恭候多时了,李公子且随我来。” 第840章 老棋王弟子,翟无山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随着白陌海一同走进了玉华楼。   萧墨儿跟在身后。   华无极则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凝视着李休的背影,压下了心中的骇然,迈步走进了楼内。   萧墨儿的心中惊讶程度并不比白陌海和华无极更低,她虽然早在山洞当中就隐隐感受到了李休的实力要在她之上,却想不到竟是如此强大,就连百战宗当中仅次于武疯子的华无极都被一眼逼退。   华无极追求了她很多年,哪怕她再怎么不想关注也总是了解一些对方的脾性的,换做往常时候,与人对峙交手的时候吃了这么一个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能让他沉默无声的承受自己这一退而不当场发作,这就证明他没有稳赢李休的把握,甚至就连五成把握都没有。   所以才会当做刚刚的交手不曾发生。   想清楚了这一点,萧墨儿的心中对于李休的好奇更加浓郁了起来,究竟是哪位散修前辈,才能够教导出这样一位弟子?   玉华楼前发生的事情本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此刻更是迅速的传遍了上下,当然,他们并不知晓华无极与李休之间的那一场隐晦的交手,但就只是白陌海和萧墨儿以及华无极三人一同等在门口迎接,单单只说这份殊荣,也是堪称了不起。   整个玉华楼上下五层,真正拿到杨奇名帖的可能就只有不到五十人,但此刻的上下五层却坐满了人,基本上全部都是三大派的弟子,他们的实力虽然并不够资格获得名帖,但若只是进来为这场珍珑棋局做一个见证者的话,倒还是足够资格的。   几人一路向着楼上走去,萧墨儿环视四周,看着沿途之上遇到的人,开口道:“想不到竟然会来这么多人。”   要知道,按照他们原本的打算,这次的珍珑棋局就只邀请拥有名帖的人加入,不成想竟是会来这么多。   这时始终都不曾说话的华无极开口解释道:“起本不想招惹太多人,只是后来杨师兄说这次或许有人能够破解珍珑棋局,此番盛况,应该让更多人看到,于是便不在禁止旁人进来,只是大多数人最多只能上到四楼,够资格来到五楼的,都是拥有名帖的人。”   听到他的解释,白陌海点了点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杨奇竟然说有人能够破的掉珍珑棋局?   棋局不同于武道修为,即便是隐隐被誉为仙界年轻一辈第一人的杨奇,也没能力破的开这珍珑棋局,放眼整个仙界年轻一辈当中,有可能破解珍珑棋局的只有一个人。   翟无山。   老棋王的唯一弟子,虽然只是三境修士,论天赋比不上华无极等人,但如果谈到棋力,翟无山便是年轻一辈公认的第一人。   只是这个人素来冷漠,在整个仙界就只有小神仙一个朋友,无论是去往什么地方都是喜欢独来独往,这些年来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寻常想要找他根本没办法找到。   这样一个无比冷漠的人,竟然会来参加这次的珍珑棋局?   白陌海的脸上出现了讶色,是那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惊讶,不单单是他,四周听到这话的人都同时想到了翟无山。   如果这个老棋王的弟子来到了这里,那么小神仙会不会也来了?   如此想着,众人的脸上不禁都露出了激动之色,整个仙界年轻一辈当中最强的三人。   凌霄殿杨奇,百战宗武疯子,云海阁小神仙。   难道在今日竟能见到其中两个?   要不是没有名帖不得上去五楼的话,说不得他们都想上楼去亲眼瞧一瞧,饶是如此,依旧在人群当中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骚动。   珍珑棋局乃是脱胎于凌霄殿天珑棋局当中,困难程度固然减弱了不少,却仍旧是难以破解,而且珍珑棋局与天珑棋局有着类似的点,一旦破解了珍珑棋局,日后便有可能会破解天珑棋局。   而一旦破解了天珑棋局,便有资格进入凌霄殿的圣地,四重天!   整个凌霄殿,乃至于整个仙界年轻一辈,够资格进入四重天的也就只有杨奇一人罢了。   就连武疯子和小神仙想要进去,都不太可能。   传说在四重天当中隐藏着关于仙界无数年来真正的秘密,当初杨奇进入其中之后,或许是机缘不够,又或许是选择了保密,总之固然得到了一番强大的机缘,却并没有揭开那个所谓的秘密。   相较于星空古路而言,凌霄殿的四重天要更加的神秘。   所以这珍珑棋局也在仙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毕竟对于所有人来说,有机会进入四重天,那就意味着是天大的福缘。   只是很可惜,年轻一代从未有人能够能够解得掉这珍珑棋局,渐渐地,议论和棋盘的热度也就随之越来越低。   听着四周关于这一切的议论,李休对于这珍珑棋局也起了一些兴趣。   老棋王弟子吗?不知道棋力比起方良和陈知墨来孰高孰低。   想到陈知墨等人,李休略低着头,显得愈发沉默。   独在异乡的滋味并不算好受,尤其是满世皆敌就更是如此。   走上了五楼,抬眼望去上面已经有了三十几个人存在,身后陆陆续续的还有人上来,这些人再见到白陌海和华无极等人的时候都是纷纷起身拱手问好。   还有一些人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显然刚刚在玉华楼门口的一幕已经受到了他们的瞩目。   而李休则是抬头看着坐在最前方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一身的金甲,此刻正微微侧靠在座椅上,单手撑着侧脸,长发束在身后,丰神俊玉。   即便只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坐在那里,便如同一杆刺破云霄的长枪一般顶天立地。   那双眸子之中没有任何的傲意,也没有任何的高高在上,有的只是如同深渊一般的平静,看不见底的深渊。   平静的目光看着白陌海几人,见到李休之后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将视线放在了萧墨儿的身上,问道:“师妹的伤势如何了?” 第841章 杨奇的打算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却自然而然的给人一种霸道绝伦的感觉。   明明是在关切,却自带着一股压迫感。   好在众人都了解他的性格,知晓并非是有意如此,萧墨儿笑了笑,说道:“承蒙师兄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闻言,杨奇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入座之后,便不再说话。   杨奇和萧墨儿的关系不错,虽谈不上生死之交,但也是属于较好的师兄妹,前几天萧墨儿刚刚破境不久,便出来历练,恰巧在四海城碰到了他,就要切磋较量一番。   杨奇也想试试这个师妹的实力如何,却不成想萧墨儿动手急躁了一些,因此受了一些伤。   虽然不重,但杨奇也是担心了几日。   够资格拿到他的名帖的人只有不到五十人,不过是片刻之后便已经全部聚集到了一起。   李休注意到在杨奇的身下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看气息应该是三境修士,但却坐在了所有人的前头,承受着场中大多数人的注视,却闭目养神,佁然不动。   “他就是老棋王的弟子,翟无山。”   看到李休的目光之后,坐在他身侧的白陌海介绍道。   华无极则是走向了杨奇,在身侧坐下,即便是在场全都是拿到了名帖的人,座次排位也需要按照实力来坐。   杨奇在前方中央,翟无山坐在左侧首位上,李休走到了他的身侧坐下,萧墨儿坐在第三位,白陌海坐在第四位。   华无极则是坐在了右侧第一位上。   正常情况来说坐在左侧首位上的人应该是萧墨儿或者白陌海,毕竟此刻在四海城中的年轻一辈游野修士算上李休也就只有四个而已,不要小看这四个,整个仙界也不超过十个,四个已经算得上是半数了。   但李休坐在了第二位,并且萧墨儿和白陌海都自愿坐在了他的身后,这还是引起了一些目光纷纷侧目。   这个李休,还真是不客气。   台上的杨奇只是看了一眼,并不说什么。   对面的华无极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刚刚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交锋,但他却知晓自己并不是李休的对手,双方也不存在利益冲突,萧墨儿固然对李休有好感,但他看得出,李休对萧墨儿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身为百战宗年轻一代仅次于武疯子的人物,因为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情和一位绝世天骄大打出手,他是做不出来的。   翟无山已经来了,白陌海本以为小神仙也会来此,此刻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如同小神仙那样的性子,来参加珍珑棋局的可能性并不高。   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坐在主位上的杨奇开口说道:“二十七日后便是星空古路开启的日子,今天将大家聚集在此是为了什么想来诸位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   众人纷纷点头,今天这场酒宴,珍珑棋局只是点缀,大家聚集在此固然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够破的掉这棋局,更多的还是想要商量一番进入星空古路之后的事情。   要知道星空古路当中固然机缘无数,但同样也有着大危险存在,即便是强如杨奇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走到古路尽头。   所以才想要联合众人一起,走过这条路。   星空古路,顾名思义就是一条路,一条横贯在星辰之间,笔直蔓延的一条道路。   无数人登上其中,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沿途会遇见许多未知的危险,但也会遇到仙界大能前辈留下来的一些机缘,毕竟千百万年来所有死在怀玉关的仙界大能强者都是被埋葬在星辰之间,有的人一身传承都未曾留下,这些传承在古路之上形成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这些都是机缘。   当然,还有一些未知的机缘存在,只是相对来说要无比稀少。   杨奇继续道:“星空古路之上有机缘,也有危险,仙人两界交战在即,所以我会尽可能的护持你们在这条路上走的更长远一些,获得的机缘也要更好一些,但切记要量力而为,不要因为贪图大机缘而导致自身丢了性命,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护住你们所有人。”   下方众人都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同时起身对着杨奇拱手行礼,表示感谢。   李休一直在听着他说话,也看到了四周众人的表现,那并不是因为杨奇答应护持他们获得更多的利益而感激,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正尊敬。   难怪一直说杨奇隐隐是仙界年轻一辈当中的第一人,单单是这份威望就足以说明问题。   就连那百战宗的华无极都是略低着头,表示尊敬。   并不是那种对于实力的尊敬,更像是对于领袖的那种敬意。   看到众人都做好了准备,杨奇说道:“等到了白帝城之后,我会去询问他们两个人的打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三人会一同护持行走。”   虽然没有提到名字,但众人都清楚,那两个人便是武疯子和小神仙。   只是这两个人都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存在,让他们一同行走护持,老实说可能性不大。   众人闻言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抱太大希望。   星空古路的事情已经谈完了,杨奇便不再多说,抬手轻轻地挥了挥,不远处有两名凌霄殿的弟子走了上来,取出了一张棋盘,摆在了众人的中央。   一道光幕倏然升起,在所有人的头顶凝聚出了一张巨大的棋盘,不单单只是五楼,一楼到四楼之上都出现了这珍珑棋局,供所有人观看。   也就是在这珍珑棋局出现的瞬间,那一直闭目养神就连刚刚杨奇说话之时都未曾睁眼的翟无山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抬头看向了天空当中的棋局,双眸当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就是师尊口中提到过的珍珑棋局?   一眼望去果然尽是玄机。   五年前下山出师之时,他便打算去凌霄殿破解这珍珑棋局,但那时候师尊说他的造诣还不够,于是翟无山便出去历练,一心一意的提升着自己的棋道修为,就连武道都随之忽略了起来,导致明明有着过人的天赋,却始终不曾破境。   如今五年时间已过,这珍珑棋局,凭什么拦下他? 第842章 天元丹   这就是,珍珑棋局?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之上,只觉得黑白子宛若两条巨龙嘶吼盘旋,给人一种无可匹敌的压迫感,大概看了几眼,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棋局,就算是将目光放到人间界当中能够破解的也不超过五人。   珍珑棋局便是如此难度,那更高一层的天珑棋局又是如何?   他心中想着,不免有些好奇。   解决了体内仙气问题的话,从根本上不需要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恰恰相反,在这里表现得越是出色,越是引人注目,相对来说也就要愈发的安全一些。   如果是突然出现的五境宗师或许还能够引起仙界的注意,可能会猜测得出是来自人间。   但一个区区四境修士,而且还是一个刚出现就掀起了无数风浪的年轻一辈,他们不会相信有年轻一辈的人间之人敢于过来仙界,更不相信一个来自人间的人到来仙界不仅不苟藏己身,反而还大放光彩。   当然,最重要的是凭借区区四境无法那些隐秘的门户。   光明正大的那些门在武当山上,但凡有人出入都会被仙界强者发现,而其他的门诸如南海之上等等,并不是直接抵达,而是需要走过一片虚无之地,五境宗师尚且会迷失其中身死道消,五境之下的人就更不需要去提。   所以从这种角度上来看的话,李休表现的越高调,也就越没人会往哪个方向去想。   白陌海看到他的表情,在一侧解释道:“这就是珍珑棋局,脱胎于天珑棋局当中,至今为止都没人破解过,这次既然翟无山来了,想必应该破的掉。”   说着,他看向了首位上的翟无山,这个老棋王唯一的弟子,下山之后冷漠的行走了五年,如今出现在了四海城,走进了玉华楼,目的便是破解这珍珑棋局。   他已经等了五年,此刻既然来了,那就意味着有足够的自信。   萧墨儿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翟无山,对于这个老棋王弟子,固然在仙界当中有着不小的名声,但和名声齐平的还有那冷漠的性子。   即便是面对杨奇,这人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   他的眼中就只有这珍珑棋局而已。   四周的其余人也是议论纷纷,显然在确定了行走星空古路的方式之后,所有人便将目光都放在了这珍珑棋局之上。   “如果翟无山此番破解了珍珑棋局,未来十年内或许有可能破得掉天珑棋局,从而成为继杨奇之后的年轻一辈当中第二个进入到四重天的人。”   萧墨儿轻声说道。   场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张棋盘之上,她看向了李休,问道:“不知李公子在棋道上的造诣如何?”   李休说道:“还不错。”   萧墨儿道:“李公子借着这次的机会仔细观摩,说不定日后也有机会破解凌霄殿的天珑棋局。”   对于天下人来说,下棋都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以从中得到乐趣,可以从中寻到机缘和成长。   棋道也可以运用到战斗当中,一个能下好棋的人,一定是一个很缜密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出色,修行,或者是谋划。   李休还未曾开口,坐在他一侧的翟无山便淡淡道:“想要破解珍珑棋局尚且都做不到,谈何破解天珑棋局?”   他是棋道上的权威,此话一出,让萧墨儿沉默了下来。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翟无山接着道:“当年下山我便打算破解这珍珑棋局,但师尊曾言我道行不够,还需历练六年方才能够破解这珍珑棋局,便是我当初都不行,放眼天下的年轻一辈,又有谁能够做到?”   他环顾四周,声音冰冷,让萧墨儿的脸色略有些不太好看起来。   她只不过是宽慰了李休一句而已,这翟无山竟这般咄咄逼人?   她虽然性子单纯了一些,却也不是泥捏出来的,自然也有火气。   一旁的白陌海却是插口道:“老棋王让你历练六年,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方才只过去五年吧?你就真的如此自信自己能够破的掉这珍珑棋局?”   他虽然和萧墨儿算不上生死之交,但也是关系上佳,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任由这翟无山口出狂言。   六年与五年差别不大,五年和四年也差别不大。   四年与三年也是如此。   如果按照此般推断下去,那么六年和一年岂不是也没多大差距?   所以很显然,六年与五年之间的差别很大,一年的时间足以经历和改变许多事情,老棋王要他历练六年,而现在只有五年,这其中的差距要比想象中的更大一些。   他翟无山或许破不掉这珍珑棋局。   这就是白陌海要表达的态度。   听到这话,翟无山侧目看向了他,淡淡道:“六年与五年的差距或许很大,但究竟差了多少不是你够资格评论的,在棋道上,同代之中没人够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他说的也是实话,但这态度却让人皱起眉头。   即便是白陌海的眸子也是冷了起来:“那我今天倒是要好好的见识见识,你究竟是否能够破的掉这珍珑棋局。”   翟无山收回目光看着头顶,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李休坐在一侧听着他们的对话,难怪说整个年轻一辈当中这个翟无山除了小神仙之外并没有一个朋友,单单就只是这双傲意尽显的眼睛,能够入得其中的就没有几个。   几人之间的交谈声音并不算小,虽没有刻意引起旁人的注意,但仍旧是被众人听在耳中,纷纷看向了翟无山,微皱着眉。   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场众人基本上都是三大派的弟子,各自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大家在一起都是为了能够在星空古路之上走得更远,为以后和人间交战的时候增添一些砝码,而你翟无山算是什么东西?   看在是同代当中棋道第一人的面子上坐在首位没人说你什么,现在竟然还口出狂言,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华无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面色冷峻的看了一眼翟无山,对于他来说,侮辱萧墨儿就等于是在侮辱自己。   对于四周众人的神色翟无山自然是感受的无比清楚,但他并不在乎,自从上山学棋之后他便知晓自己是一个狂生,谈不上眼高于顶,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入眼。   场中人数虽多,足有数十,但值得自己正眼相看并平静对待的也就只有杨奇一人罢了。   什么白陌海萧墨儿华无极之类,何必多提?   杨奇坐在主位上,将场间的一切尽收眼底,但是却并没有过多在意的意思,对他来说无论是杨奇还是三大派弟子都是一样的存在,只要没有什么太过严重的错误,只是言语狂傲一些的话他并不在意,甚至只要对方有本事,能够帮助仙界变得强盛,对他来说就更是乐意之至的事情。   杨奇从来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成为未来仙界的领袖,他所想看到的就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强,如果有人能够取代他的话,他不仅不会嫉妒,反而十分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个人的顶点永远不是真正的顶点,只有整个世界的强盛才算是真正的强盛。   天道之下共有十方世界,如今仙界已经征服了八方,就只剩下了最后的人间,只要得到了人间的世界本源,然后将十方世界的本源融合到一起,再找到那朵花成为十方世界的调和剂,药引子。   仙界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以往的他对于仙界是否能够战胜人间秉持着绝对的把握,但前不久见到了那个走出门户的人族五境,他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真正的强者在于敢于承认对手的强大,并且做出重视。   他就是这样的人。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这些尚还算是遥远的思绪,杨奇对着众人说道:“这就是珍珑棋局,十六年前脱胎于天珑棋局而被创造出来,至今没有被人破解过,如果今天在座的诸位若是有人能够成功破解这棋局的话,便可以去往凌霄殿,获得一枚天元丹。”   “天元丹?师兄说的可是能够将踏足五境的成功率提高一成的天元丹?”   “杨师兄竟然用这天元丹来当做奖赏,这未免有些太重了。”   “是啊杨师兄,自从丹圣前辈羽化之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炼制出这天元丹来,可以说是用一枚便少一枚,据说整个仙界如今剩下的天元丹不足百枚。”   听着四周的震惊声音,李休的目光当中掠过一抹波澜,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天元丹这种东西,在人间固然也有能够帮助破境的丹药,但效果却并不强烈,能够帮助破境成为宗师的,几乎更是没有,仅有的也是效果甚微。   微不足道。   难怪仙界的五境宗师数量要远远高于人间,原来竟是有天元丹这种存在。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仙界当中的五境宗师质量和人间比较起来要差上不少。   听他们的话,能够炼制出这丹药的人已经死了,如今已经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不可复制,只剩下了不到百枚,和偌大的仙界四境数量比较起来的话,要显得无比稀少珍贵。 第843章 破局失败   看着下方甚至震惊的站了起来的众人,杨奇轻轻地摆了摆手,压制了这些议论声后说道:“天元丹很珍贵,但再如何珍贵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只有用在了对的地方才能够体现天元丹的价值,否则堆放在那里就只是一枚无用的丹药罢了。”   说着,他又偏头看向了翟无山,说道:“我知晓翟公子的兴致不在武道之上,若是你能够破的掉这珍珑棋局,我可以做主替你将奖励换成其他你想要的东西。”   三大派掌握着仙界最顶级的资源,而且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可以说任何奖励只要能够说出来,杨奇都能兑现。   他本身就是真君弟子,又隐隐是仙界未来的领袖之人,可以说在凌霄殿内的地位极高,已经被当成了下一任的掌教培养。   他的话,自然是能够做得了主的。   不得不说,这个承诺很诱人,即便是性情淡漠的翟无山都是露出了意动的模样。   他侧目与杨奇对视着,问道:“如果我要去天珑棋局之内观摩修行三年,也可?”   这是一个痴心于棋,也醉心于棋的人,而对于一名棋痴来说,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破解天珑棋局,要知道天珑棋局在凌霄殿传承至如今究竟存在了多少年已经不可考,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人将其破解过。   传说天珑棋局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也是凌霄殿愿意用进入四重天的机会来作为有人能够破解天珑棋局的奖赏。   即便是声明享誉天下,被誉为是仙界棋道第一人的老棋王面对天珑棋局仍旧是差了一筹,无法破掉,遍寻天下方才寻到翟无山这个在棋道上天赋还要在他之上的弟子,只是翟无山毕竟年轻,尚需磨炼。   在破解天珑棋局之前,需要用珍珑棋局来练手。   对于醉心于此道,从小便立誓要破解天珑棋局,解开流传千万年之秘闻的翟无山来说,这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杨奇没有任何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翟无山的眼中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兴奋。   “那便开始吧!”   他淡淡道。   杨奇靠坐在椅子上,身着金甲却不露锋,只见他轻轻地扬了扬下巴,那两名凌霄殿弟子便退到了后方,让开了这珍珑棋局。   破局自此刻开始,只要有人想要尝试,都可以试上一试。   虽说知晓自己可能没有能力破开,但试上一试的话却还是不成问题的,有人主动请缨率先尝试,但只走了几步便大汗淋漓,最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退了回去。   “这吴玄奇在云海阁也算是有些名声,据说也精通棋之一道,不成想落子不过七步便无奈退去,这珍珑棋局当真困难重重。”   “是啊,这珍珑棋局尚且如此,那传说中的天珑棋局又该如何?难怪就连老棋王前辈都棋差一着,只怕未来十年都无人能破。”   “今日我等只是凑个热闹,真正有能力破解这棋局的,恐怕也就只有翟无山亲自出手方才可以。”   四周众人目光纷纷看向了翟无山,此刻的再多尝试都只是开胃小菜,铺路土石,所有人都在等着翟无山出手。   白陌海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翟无山,与李休说道:“李兄对于棋之一道也颇有见解,何不去尝试一番?”   破局并非一定要一举成功,在每一次的失败当中获得成长,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萧墨儿也是说道:“白师兄说的是,李公子若有兴趣,不妨一试。”   她想要多和李休说些话,但是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找不到话题,就只能就着眼前的事情搭上两句话。   李休听着二人的声音,抬头看着天上的珍珑棋局,淡淡道:“这棋局变幻莫测,囊括了多种妙招,若想要将其破解,很难,而且剑走偏锋,需步步斟酌。”   白陌海和萧墨儿的眼中都是出现了一抹讶异,他们只是想要让李休去试试而已,顺便在众人的面前露个脸,怎么听这话的意思,他难不成竟是打算破局?   一旁的翟无山则是嘴角轻轻扬起,微嘲道:“能够看出这珍珑棋局当中藏着诸多妙招,你的棋力想来要比那些酒囊饭袋强上一些,但却不肯脚踏实地,一子未落便定下全局走势,好高骛远。”   要知道,即便是他的棋力都不能够推演出全局落子和走向,那李休又凭什么能够推演得出?   这话虽然没有脏字,但却已经是在指着鼻子侮辱了。   白陌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李休怎么说也是他带进来的,这翟无山竟然半点情面都不留,他的目光已经隐隐冷了下来,给你面子你才是同代当中的棋道第一人,若是不给面子,闹僵了对谁都不好看。   和白陌海的怒意不同,当事人的李休却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仿佛万事万物在他心中都无法掀起任何波澜一样。   见李休不理会他,翟无山也不再多说,他也不是想要针对李休,只是看不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在棋道上指手画脚,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他见的多了。   没什么本事却还敢言之凿凿的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从座位上起身,四周众人见状之后都是止住了议论声,齐齐将目光凝聚在了他的身上,这翟无山下山历练五年,在今天终于是要打算破解这珍珑棋局了吗?   杨奇坐在上方,见到翟无山起身也是微微侧了侧身子,更加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虽说这破解珍珑棋局并不会引出什么天大的异象机缘一类的东西,但只要破了这珍珑棋局就代表了有希望能够破解天珑棋局。   那是凌霄殿好奇了千万年的神秘棋局,其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即便是三大派也不敢以等闲视之。   翟无山的棋下的并不快,每走一步之间都需要隔上片刻,落子也是与众不同,看的四周众人都是下意识的直起了腰板,挺起胸膛看着他的破局,先前众人落子最多的也就只有九步而已,眼下这翟无山竟是已经走了三十四步。   整个棋盘上的局势都已经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看的众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看向翟无山的目光当中也多了几分钦佩,即便是白陌海也是默然不语,在棋道上,这人的确是值得尊敬。   “翟无山不愧是老棋王的弟子,我早就料到他此番既然敢来,定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这珍珑棋局在今日,或许就要被他破掉。”   “解开了珍珑棋局,最晚不超过二十年,翟无山必定可以解开那传说中的天珑棋局,也好叫我等瞧一瞧,这背后所隐藏的秘密,究竟是很什么?”   “依我看可用不上二十年,别忘了刚刚杨师兄答应过翟无山的事情,此番破局之后,他要去天珑棋局当中参悟三年,无时无刻不是身处其中,如此这般的话,最多只需要十年。”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局势愈发明朗的棋盘,都是带着敬佩之色。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获得人们尊敬的就固然是强横的实力,但却绝对不单单只是实力,棋道同样重要,诸如阵法和丹道一样。   就如同棋魔,如果单说自身实力的话就只是诸天卷前三十的战力,但如果以身为阵,使用大阵之力增幅自身,便可达到前二十乃至前十五的恐怖战力。   就连刚刚对翟无山心生不满的华无极也是微微点头。   但座上的杨奇却是轻轻地挑了挑眉,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侧脸,他的棋道境界自然是远不如里翟无山的,但他的眼力却足够好,敏锐的发现了翟无山落子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到此刻刚刚下完一子,竟是半晌也没有动作,眉头紧锁的站在那里。   定睛像棋盘上看去,只见原本还大好的棋局,此刻却已经成了濒危之态,只待再走数步,黑子便能够扑光白子,破局也就会随之失败。   议论夸赞之声戛然而止,翟无山阴沉着脸,袖中的拳头紧紧握着。   “无山,你的棋道天赋很高,要在为师之上,但珍珑棋局乃是脱胎于天珑棋局当中,万万不可小觑,你此番下山当历练钻研棋道六年,六年之后,自可破局。”   他的脑海当中想起了师尊嘱托的话,六年,六年!   如今过去了五年。   一年之差,竟是真的不可逾越?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破不掉。”   四周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就在刚刚,翟无山虽未曾扬言定能破除,但那成竹在胸的模样早就说明了问题,而眼下,他竟是破局失败了?   年轻一辈当中的棋道第一人,整个仙界的棋道第一人老棋王的唯一弟子。   下山历练五年之后携大势来破珍珑棋局,竟然失败了?   众人觉得有些失望,谈不上讥讽,毕竟翟无山到现在已经落子四十七步,远在他们之上,眼看着就要成功,却还是失败了。   所以就只是有些失望。   场中显得无比沉默。   坐在上方的杨奇刚欲开口,便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从下方响起,传遍了寂静的屋子之内。   “弈棋者若是不能落一子观十子,那便没资格下棋,更没资格破这珍珑棋局。”   李休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淡淡道。 第844章 破局   宛若水面一般平静的声音在此刻响起,给人一种略显讥讽的感觉。   偏偏李休说这话的神色十分平静,双眼很是认真,便给人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错觉。   刚欲开口说话的杨奇也重新靠坐了回去,他看着李休,很想知道这个方才出现数日,却引起了白陌海和萧墨儿的尊敬,甚至在门口之前还让华无极甘心退让的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在武道上能够给翟无山提意见的人很多,但在棋道上,除了他的师尊老棋王之外,还有谁够资格在他的面前提弈棋二字?   众人看着李休,心想这人刚刚被翟无山言语讥讽,眼下见对方破局失败后便立刻反击,只是哪怕翟无山失败了也是走了四十七步的人,你又哪来的资格讽刺人家?   华无极看了他一眼。   萧墨儿目光之中带着意外,白陌海也是如此。   他们虽然和李休真正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却知晓这是一个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说话的冷淡男子。   这样的人竟然会去主动挑衅?   何况是在棋道上挑衅翟无山。   平淡的声音明明很轻,此刻却显得震耳欲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破局失败,蓄势五年一朝沦为笑柄,翟无山的内心本就有着波涛翻涌,目光微沉,面色堪称难看。   当年师尊明言令他修行六载再去破局,眼下历练五年便自信出手,结果却败的一塌糊涂,内心可谓是羞恼交加,而眼下,这李休竟然还出言挑衅,讥讽于他?   低头看着李休,翟无山目光冰冷,不屑道:“你懂棋吗?”   他是同代当中棋道第一人,自然有资格去质问其他任何人,何况此番虽说破局失败,但却走了四十七步,虽说依旧没有破局,但总归就只是差一线而已。   李休端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了身侧的翟无山,他竟然问,我懂棋吗?   “懂一些,想来也比你要强上一些。”   这话,足以称得上是大言不惭。   四周众人都是皱起了眉头,即便是之前翟无山得罪了你,此番讽刺回去便好,谁也不会说什么,眼下竟然说自己的棋道比老棋王弟子还要强上一些,这话出口,多少有些强撑着的味道,终是落了下乘。   翟无山闻言也是怒极反笑,微嘲道:“我知晓你出身散修,但为了扬名便在此大放厥词,大言不惭,如此传出去的只会是坏名声,做人最好还是要自量一些的好。”   李休放下酒杯,目光当中依旧平静,如果要扬名接触到仙界更高秘密,了解仙界之上的整体实力的话,那么从这珍珑棋局开始,就再好不过。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想要看看这个人打算如何应对。   究竟是有两把刷子,还是单纯的嘴硬而已。   翟无山的声音很冷,继续说道:“这珍珑棋局就在眼前,若你真有本事,不妨试上一试,何必在此饶舌?”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那珍珑棋局,感受着四周数十人的注视,然后说道:“早前便说过,珍珑棋局当中囊括了诸多妙招,比如金鸡独立,老鼠偷油等,甚至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如此巨大的倒脱靴,想要破解棋局,便需要剑走偏锋。”   听到这话,四周之人都是神色一正,即便是那翟无山也是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这人竟然能够看出其中玄机,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   不过即便看出来又能如何,须知纸上谈兵的典例可绝不算少。   身后的萧墨儿则是眼前一亮,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没来由的对李休生出了信任之感。   杨奇看着李休,好整以暇,面色之上无喜无悲,只是眼中多了一层莫名,这个世界从不缺少天才,眼前这人或许能够为自己带来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光是说的话,自然无法证明什么。   任何的理论都需要实践去完成。   所以李休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与翟无山并肩而立,轻声道:“你知道老棋王为何让你一定要历练六年不可?”   翟无山偏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休也没有说话,抬手在空中落下了第一子。   珍珑棋局是一种由阵法凝聚的奇妙棋局,落子之处自有其规律。   这第一子的落子位置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会特立独行,也看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   他落子的速度很快,比之前的翟无山还要快,白子先在二三路自紧一气,片刻功夫便落了三十六子。   这样的速度很快,但四周众人的眉头却皱的紧紧地,一侧的翟无山更是面色之上渐渐出现了讥讽之色。   无他,只因为李休的落子位置完全和翟无山刚刚的落子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这李休,难道是打算模仿翟无山下棋?   然后在第四十八手随便落子,如此便比翟无山多了一步棋。   萧墨儿并不认为李休是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既然这么做了,那就一定有其道理。   杨奇也没有提前表态,只是安静看着。   翟无山嘲讽道:“如果你打算全都模仿我的话,那倒的确是能够下个平局。”   听着耳畔的讽刺,李休并未理会,直到落子到了第四十七手后方才停下。   这是刚刚翟无山的棋局,翟无山也就是走完这步之后方才弃子认输。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李休淡淡道:“刚刚我问你,你可知晓老棋王为何一定要让你历练六年不可?”   他看着翟无山,说道:“因为你缺了一样东西。”   缺了一样东西?   翟无山看着他,目光微凝。   李休淡淡道:“破而后立的果断,你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哪怕破局就在眼前,而你却做不到。”   话罢,他伸手在棋盘上又落了一子。   一子落下,黑棋紧随其后,猛然倒拔白棋十六子,棋盘上的白棋瞬间就成了危局,转瞬即破。   而就在此时,那翟无山的面色却陡然变得无比苍白,坐在首位上的杨奇也是霍然起身。   四周所有人都看着李休。   而李休此刻却是置若危局而不顾,白子上前一断,竟在不大厦将倾之前勾连成势,一口吃掉了黑子八十目。   空中的光幕轰然破碎。   一股能量席卷整座玉华楼。   珍珑棋局,破了!   ……   鸦雀无声。   大惊失色!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破碎的棋盘,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青年。   不单单只是五楼,下方四楼也是如此模样,他们看不见是何人破除的珍珑棋局,但却知晓这棋局已经被破掉,究竟是谁能够破的掉这珍珑棋局?   难不成是翟无山?   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这个传言棋道天赋还要在老棋王之上的人才能够破的掉这珍珑棋局,日后不出十年,或许便能够破的掉那传说中的天珑棋局也说不定。   如此想着,所有人都是向着四楼走了上去,然后在楼梯处抬头看着五楼之上,希望能够看到一些东西。   而此刻在五楼之上,众人的表情早已经僵在了脸上。   目光当中的不可思议几乎就要溢出来。   翟无山面色惨白,目光当中略有些呆滞,口中还在不停地呢喃着:“破了,竟然破了。”   “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摇晃着身子,精气神看起来有些衰弱。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却让翟无山下意识的低下头去,更是后退了数步,不敢说话。   他先前竟然李休懂棋吗?   现在想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在难堪的同时也有着震惊和好奇,他震惊于李休的棋力,也好奇这样的人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好!”   就在全场雅雀无声的时候,坐在上方的杨奇朝着李休走了过来,眼眸当中有着亮色出现,这李休竟然真的破解了珍珑棋局,老实说他今日设宴本就是为了星空古路做准备,珍珑棋局的事情就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罢了,并不指望着真的有人能够将其破解。   直到看见翟无山到来之后,他方才认为这个珍珑棋局可能会被破解。   只是万万想不到,这最后破解的竟然不是翟无山,反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休。   但他惊喜的不单单只是如此,更加惊喜的乃是仙界当中再度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出现的越多,对于仙界来说的好处也就越大。   他杨奇从来都不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人,若是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一个领袖,他乐意至极。   “敢问公子名讳?”   他走到了李休的面前,开口询问。   能够让杨奇主动结交的人,放眼仙界都是不多,等到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李休的名声一定能够响彻整个仙界,一举跻身于和华无极沈无月等人同样的地位。   李休微微颔首,轻声道:“散修,李休。”   果然是散修。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才能够培养得出如此出色的弟子。   论武道修为要在华无极之上,论棋力还要胜过翟无山。   如此人物未来注定了是要成长为一方巨擘的存在。   白陌海的脸上带着赞叹,萧墨儿的眼中涌动着莫明之色,他并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的破了这珍珑棋局!   杨奇对着李休说道:“想必李公子也是要去星空古路,不知是否愿意与我等一起。”   李休也在看着他,一身的金甲给人一种威凛之感,面色平静,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儒雅之气,说话的语气也比较客气,但身上的气息却充斥着霸道绝伦的感觉。   二者结合在一起有一种强烈的冲突感,即便是在这满是天骄的玉华楼内,也是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是一个很强的人。 第845章 仙界当中有很了不起的人   星空古路只有一条,无论进去多少人,最终都是要在同一条路上行走,区别只在于谁走得快,谁走得慢,谁会获得机缘,谁会死。   李休是一个喜欢独行的人,但此次却是不同。   人在异乡,身处陌生的环境,人多总要安全一些,何况他很想了解这个杨奇,同时也对另外的两个人,武疯子与小神仙很是好奇。   跟在杨奇身边的话总能遇得到,而且还能接触到仙界当中的一些大人物。   对于自己想要更深入了解仙界的话,是有着不小的帮助的。   “好。”   他点了点头,说道。   见到李休答应了下来,杨奇轻轻地点了点头,问道:“从这里到白帝城还需要赶上一段时间的路,我会乘坐后天的云舟前往,如若李兄没有什么安排,不妨与我一同乘坐。”   听到这话,身后的白陌海抬手摸了摸鼻子,说道:“李公子如若打算乘坐云舟的话,我便用自己的位子交换,只是希望李兄帮我照看一下沈姑娘。”   白陌海也是凌霄殿的弟子,与杨奇的关系算是不错,在仙界当中的三大势力,最古老也是威望最高的便是凌霄殿,百战宗和云海阁在底蕴之上要差上一线。   而凌霄殿天赋达到了圣子级别的天骄除了在武道修为之上的提升,还全部都受到了关于责任的教育。   凌霄殿生来便肩扛天地,隐隐有着三大派之首的威望,而凌霄殿无论是上到长老,还是下到弟子基本上都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是三大派之首,那就要有作为领袖的责任。   那就是以整个仙界为重,自私自利的人一定会有,但在凌霄殿,这样的人哪怕天赋再好,也绝对成为不了被重点培养的圣子。   所以白陌海和杨奇都是一个以仙界为先的人。   如今李休横空出世,论武道境界压制华无极,棋道更是还要在翟无山之上,破了极难破的珍珑棋局。   这样的天之骄子对于仙界来说无疑是有着很大的好处的。   听到白陌海的话,杨奇也明白了此次云舟之上的名额已经满了。   李休则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此番下山历练机会难得,我想自己沿途走一走,之后我会去白帝城与诸位汇合。”   听到他这么说,杨奇也不在多言,转身打算回到座位,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按照规矩,破解珍珑棋局可以得到一枚天元丹。”   说着,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丹药,朝着李休递了过去。   众人看着这枚丹药都是目光火热,整个仙界留存不到百枚的天元丹,如今就摆在自己的面前,要说不眼馋那是假的。   李休看着这枚丹药,并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说道:“天元丹于我无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换一个别的条件。”   杨奇问道:“但说无妨。”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离开星空古路之后,我要去破解天珑棋局。”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都是心中一惊,一侧那个面色苍白尚且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翟无山更是直接身子一颤,猛地偏头看向了他。   他竟然敢扬言破解天珑棋局?   即便是白陌海的眉头都是皱了起来,萧墨儿也是吃惊的掩着嘴,眼中满是惊讶。   珍珑棋局的难度和天珑棋局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如果老棋王来破解珍珑棋局的话弹指可破,但即便是老棋王去破解天珑棋局也是棋差一着。   李休如此年轻,哪怕棋力要在翟无山之上,但如何也比不过老棋王吧?   老棋王不能破的他却说他能破,这就是对老棋王的挑衅和不尊敬。   翟无山开口想要反驳,起码也要维护自家师尊的颜面,但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毕竟李休堂堂正正的的确确破解了珍珑棋局。   杨奇也是审视着李休,他看着那张无比平静的脸,还有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竟是选择了相信。   但他却是摇了摇头。   只不过并非是拒绝。   “若是想要挑战天珑棋局,随时都可以进行,这算不得什么条件。”   去破解和一只留下参悟是不同的事情。   翟无山想要一只留在天珑棋局当中三年,这就代表了三年之内没有任何人能够挑战,对于凌霄殿来说是一种损失,所以只能当做条件来提。   而李休只是单纯的尝试一次的话,则算不得什么条件。   因为人人皆可以。   “我没有其他条件。”   李休说道。   没有条件,而又不打算接受这天元丹。   杨奇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确定李休是和他一样的人。   “你刚刚入世,未来或许会碰见一些不愿意碰到的事情,到时候可以找我,我会帮你解决。”   这就是先将这个条件留着的意思,等日后李休想到了什么,再用便可。   这是很高的殊荣。   能够值得杨奇如此对待的人,并不多。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同时心中对于杨奇的评价更高了一些,身处高位,面对陌生的天之骄子却并不打压,反而还尽可能的去替对方着想。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都很了不起。   日后若是成长起来,这杨奇只怕不会是一个逊色陈落王知唯的人。   如果单单只是去看杨奇外表的话,会觉得这是一个霸道绝伦的人,但在与其交谈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平和的人。   只不过平和并不代表平平无奇。   这样一个言谈举止温和的人,一旦动起手来,便会让人看到真正的雷霆之怒。   那身金甲之上所隐隐传来的霸道绝伦,顶天立地的气息,绝不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   这杨奇的实力,不同凡响。   要远在雪无夜之上。   见到李休答应了下来,杨奇也不在多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拿起酒杯与众人对饮起来。   今天玉华楼上的这场宴席已经举办的很完美。   星空古路上的事情商谈完毕,就连珍珑棋局也被成功破解。   翟无山依旧有些沉闷,但在杨奇的控场之下也喝了两杯酒,再加上杨奇有意给他颜面和台阶,他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第846章 来仙界目前要做的事情   李休始终都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并没有见过武疯子和小神仙,但杨奇能被隐隐誉为年轻一代的领袖之人却并不是空口无凭。   无论是自身天赋,还是为人处世,目光眼界,进退知人,抉择和果断等等,他都做到了堪称完美,无可挑剔的地步。   一个天之骄子很好寻找,但一个了不起的天之骄子却很难寻找。   杨奇就是这样的人。   平淡之下潜藏着绝对的眼力和力量。   李休喝了一杯酒,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起来,不得不承认,在和萧墨儿以及杨奇白陌海等人接触的这几次都能够感受的到这些人都是很不错的人,但双方所处的世界注定了要成为敌人,注定了要分生死。   这和对错无关,就只是立场的问题。   而立场的问题往往就代表了没得选择。   “刚刚的话,是我失言。”   觥筹交错之际,翟无山忽然为他倒了一杯酒,开口说道。   他的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目光当中有些黯淡,但还是主动找上了李休,开口赔礼。   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错认错改错。   虽然没有明言,但这就是翟无山要表达的态度。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喝干净了其中的酒,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刚刚的事情便算是翻过去了。   上位的杨奇瞥了这头一眼,脸上不自禁的扬起一抹笑容,自顾自的喝着酒。   这个天下就这么大,能够成为顶尖天骄的鲜少会有傻子,那种一见面就飞扬跋扈的存在,除了武王周洛的弟弟周元之外,再也没有几个这样的人。   见到李休喝下了他倒的酒,翟无山的神情也是松了一些,他虽然为人冷漠且骄傲,但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何况对于一个棋道修为同代无敌的人来说,眼下突然出现了李休这样一个棋力在他之上的存在,老实说,在他心中兴奋和激动的情绪要在此番丢脸的难堪之上。   “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李公子,刚刚珍珑棋局之上的最后两手,是你看过我的布局之后才想到的,还是一开始就打算这么下。”   他看着李休,目光当中带着疑问。   李休说道:“在珍珑棋局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棋路。”   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之后翟无山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目光凝成一点,说道:“公子大才,棋力远胜于我。”   他对着李休行了一礼,很是郑重。   让一旁的白陌海和萧墨儿都是忍不住看了过来,什么时候见过性情冷漠骄傲的翟无山对人行此大礼?   李休并没有伸手去扶,因为他能够理解翟无山的心情,当年他之所以与知白不听的较量,而没有真正下杀手掐死在萌芽当中,固然有着难度很大的原因存在,但又何尝不是对手难寻?   一个只能自己和自己对弈的人忽然见到了另外一个棋力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还要胜过自己的人,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嫉妒,而是大喜。   翟无山便是这样的人。   “先前你曾说要去破解天珑棋局,有多少把握?”   白陌海和萧墨儿也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毕竟这事关重大。   李休说道:“我未曾见过那天珑棋局,把握多少尤未可知。”   白陌海说道:“天珑棋局的困难程度要远胜珍珑棋局,我在棋道上也算是有些造诣,虽不敢肯定李兄如今是否有能力破除,但凭借你的棋道造诣,即便眼下破不掉,十年之后,也必然能够成功破解。”   萧墨儿也是点头道:“我曾听爷爷提到过天珑棋局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即便是三大派也只能推断出一些皮毛表面,并不能知晓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据说和十方世界有关。”   和十方世界有关?   听到这话,李休的心头微微一动,看来这次被那阴曹老大人送到仙界也算是因祸得福,幸亏有着谪仙人的帮助,他才能够安然无恙的混迹其中,并且毫无顾忌的和三大势力打交道。   如果没有谪仙人的帮助,自己被老大人送到仙界,或许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发现,从而引来无止尽的追杀,直到最后身陨道消。   提到背后所隐藏的秘密,翟无山忽然说道:“当年师尊曾对我说过,在他破解天珑棋局的过程当中,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并不知晓这些压力来源何处,但却的确有那种感觉,仿佛背后潜藏着什么洪荒猛兽,拥有着撕毁天地的能力。”   听到这话,三人都是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这话既然出自老棋王之口,那就代表了可信度。   “洪荒猛兽吗?”   李休低头凝视着杯中的酒水,口中喃喃道。   自己来仙界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排列了出来,先去星空古路争夺机缘,毕竟是关乎着踏足五境的机缘,既然来了那就不能错过,自己如今还差一卷诸天册在青山没有融合,境界最高只能达到五境,到了五境之后便要想办法走过那些门回到人间。   第二件事便是从星空古路出来之后去一趟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解开背后的秘密,能够更加的了解仙界,对于人间接下来的战斗或许有着什么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事是始终挂念在他的内心之上的,那就是陈落。   陈落走过了南海那扇门,虚无之地想来是一定拦不住他的,那么如今的陈落恐怕早已经来到了仙界,只是一直隐姓埋名,隐藏踪迹不曾被发现,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要找到陈落,不谈其他,起码要将谪仙人的那个法门交于他。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白陌海,想要旁敲侧击一番关于人间的事情,既然提到了人家,那一定就会不可避免的提到南海那扇门,到时候自己就能打探得出仙界是否有着关于陈落的消息。   就在他刚刚打算开口的时候,一个人忽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身影遮住了灯光,落在了他的桌上。   李休抬头看去。   华无极站在他的面前,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第847章 做一场   百战宗当中的年轻一辈,也就是说在三十岁之前踏足四境游野的共有三个人,其中以武疯子的实力最强,传闻可以和杨奇不相上下。   在武疯子之后的第二位,便是华无极。   只是虽然仅在武疯子之后,但二者的实力差距却是极高的。   第一和第二之间有时候差的不单单只是那么一丝一毫,而是很多。   只是在这世上妖孽终究少有,放眼整个仙界也就只有杨奇,武疯子和小神仙这三个人罢了,可以说他们三个是年轻一辈独一档的存在。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李休问道:“有事吗?”   华无极的手里握着酒杯,向着他伸了过去,说道:“我想了很久,还是想要和你比一比。”   比一比。   自然不是要比下棋的意思。   那就是武道。   华无极想了很久,这就证明他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胜得过李休,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自己能赢,他只是想要比一比。   看看李休究竟强不强,或者说究竟有多强。   上方的杨奇也看了过来,并未说话,他也想要看一看李休的实力。   华无极伸手往前,递着酒杯,低头看着。   李休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站立。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要真正在仙界之上掀起波澜,就要让自己的名声传遍天下,名声会带来威望,会带来很多的好处,这一点他早在人间的时候就已经领悟的很透彻。   也正是因为名声的缘故,所以在联合成立荒州联盟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顺利。   而在仙界之内,因为并不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所以名气越高,所带来的好处也就越大,带来的好处越大,自己对于仙界的了解也就会越多。   四周数十人都是起身向后退去,这种酒宴之上忽然就要切磋的事情可是常见的很,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今天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吸引众人的目光也就更多了一些。   就连此刻站在楼梯口的四楼之上的那些人都是翘着脚抬头看着,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华无极与李休的上半身,但是听着二人之间的谈话也足够引起他们的疯狂。   一个是百战宗当中仅次于武疯子的人,还有一个是今日方才刚刚横空出世,但却已经破解了珍珑棋局的男人,这样的两个人对决在一起,场面一定会很好看。   “这些年我始终都在不停的提升,不停的追赶着师兄,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却始终不曾拉近过,你很强,从刚刚楼下门口的交锋当中我便感受到了你的强大,老实说,我从未想过仙界当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这种程度的人存在。”   华无极凝视着李休,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开口说道。   听到他的话,四周众人都是纷纷露出惊容,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已经将这李休和杨奇武疯子以及小神仙三人放到了同一个层次之上。   即便他棋力压过翟无山,难道说武道境界也能如此妖孽不成?   沈无月不知何时走到了白陌海和萧墨儿的身侧,三人站在一起看着场中。   白陌海问道:“谁会赢?”   沈无月说道:“华无极胜我一筹,李休远在我之上。”   她并没有直接说结果和答案,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旁的萧墨儿静静听着二人的交谈,心中对于李休多了一些崇拜。   华无极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认真。   李休只是说道:“这个世界很大,又有谁真的做到了得窥全貌呢?”   华无极点了点头,道:“这个世界的确很大,但如你这般的绝世之人却一定不会多。”   这是在夸赞,而且是很肯定的夸赞。   这话还是出自华无极之口,传了出去也是很高的赞誉。   李休没有说话。   华无极看着他,身上气息迸发,强大非常:“请!”   这就是准备好了,要动手的意思。   李休单手负在腰后,沉默了片刻后右手还是在空中虚握了一下。   空间泛起涟漪,如同漩涡一般翻涌起来。   一把剑从中缓缓抽出,被他握在了手上。   一个剑客手中无剑和手中有剑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最简单也是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那扑面而来的锋芒感。   当李休手中握着剑的时候,华无极的面色一变,旋即叹了一口气,轻轻的低着头。   虽说在玉华楼门前交锋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子锋锐,但当李休真正拔出剑的时候,他终于是彻底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   这个人手中握着剑,坐在主位上的杨奇霍然起身,身上金甲熠熠生辉,那双眼中竟是涌现出了一抹战意。   他能够感受的很清楚,感受到李休身上传来的压迫力。   这李休,竟真的拥有着不弱于他们三人的实力,还在棋道上拥有着能够胜过翟无山的棋力。   能够培养出这样一个人的人,其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李休是散修,他的师尊也是散修,放眼整座仙界,又有哪位散修大能是用剑的高手?   同时也精通棋道的?   许多人在脑海当中过了一遍,但都没有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杨奇的心中升起了一抹好奇。   “还战吗?”   李休提着剑,剑尖斜指地面,问道。   华无极已经失了锐气,也失了战意,这场争锋是否还要继续下去,或者说是否还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有动手,单单只是凭借剑意便震慑的百战宗年轻一辈的第二人失去了战意,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再与破解珍珑棋局一事二者相辅相成,李休的名声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被推崇到一个顶点。   将直逼杨奇武疯子小神仙三人。   若是之后能够在星空古路之上大放异彩,而后再破解千万年来无人能破的天珑棋局的话,那他的威望甚至会压过杨奇三人,成为仙界年轻一辈当中真正的最富盛名之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华无极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抹笑意,黯淡下去的双眼绽放出了明亮之色,他看着李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战!” 第848章 风华绝代之李休   身为百战宗弟子,哪怕是明知势不如人,那也不能失了敢战之心,这场交手无论胜负输赢,都要做到最后。   未战先怯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出现在百战宗弟子之上。   四周的百战宗弟子闻言之后纷纷眼前一亮,开口为华无极加油打气。   “师兄努力,干他。”   “好样的师兄,咱们百战宗的宗旨就是敢死敢战,哪有未战先怯的道理?”   “上,华师兄,打过了最好,打不过他能和这样的高手交手,咱也不吃亏。”   听着四周的声音,华无极的双眼也变得明亮了许多,也不再多说废话,双手在身前用力的碰撞了一下,四周无形的战意在李休的身体四周轰然炸开。   掀翻了桌椅,就连玉华楼上的建筑也是随之倒塌了一些。   木屑尘烟飘飞,华无极的身体已经是向着李休狠狠地撞了过去。   百战宗顾名思义便是在战斗中修行,在战斗中变强,经历一次又一次鲜血的洗礼,从而变得越来越强大。   所以百战宗全宗上下都是好战之人,在怀玉关上更是身先士卒,永远都冲在前头。   好战,敢战。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武疯子才会有武疯子这个称号。   百战宗是体武双修,一声肉体能力也是强大无比,堪称强悍。   甚至淡淡凭借体修实力,便能够傲视同辈。   战斗起来也是如同疯魔一般,所以说如非必要的话,在仙界,并没有人愿意和百战宗的人发生冲突,毕竟对方都是一群动起手来不要命的怪物。   身形隐藏在烟尘当中,这些烟雾能够遮蔽视线,何况还有着浓烈的战意影响着李休的判断。   但是这些对于李休来说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他并没有使用当初斩杀雪无夜的那一剑,因为那一剑太过于锋利,太过于锋芒毕露,一旦使用便要分生死。   他不能杀华无极。   那就不能用那一剑。   漫天烟尘忽然停顿在了空中,而后竟然是开始向着一点凝聚,就像是有着黑洞在吸引着这些烟雾。   众人定睛看去,发现黑雾的中心竟然是李休手上的那把剑。   屋内烟尘尽皆散去,李休却并未抬起剑,而是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抬起了左手。   左手成掌在身前平平伸出,掌心迎着华无极拍打而去。   而在他的身前,华无极的身体之上覆盖着一层金色光亮,整个人带着狂暴却沉稳的气势向着他一拳轰了过去。   这一拳让几乎所有人都是面色纷纷一变,即便是相隔甚远都能够感受到这一拳之上的沉重压力。   竟是让他们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这一拳很沉,很重。   而且夹杂着战意和拳势,堪称恐怖。   迎着这一拳而来的并不是那把剑,而是李休的左手,那看起来轻飘飘的手掌。   这李休乃是一名剑修,此刻却弃剑不用,反而用一只肉掌迎了上来,要知道华无极的体修之力可谓是堪称强大,如此碰撞到一起的话,那只左手会不会当场断掉?   众人下意识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场中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萧墨儿也是紧紧地握着手掌,虽说早就知晓李休的实力要在华无极之上,但真正动起手来还是忍不住感到紧张。   那只手和那只拳头碰触在了一起,泛着大威势的拳头落在了掌心之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手臂断裂,又或者是李休身形倒退。   而是就这么僵持在了一起,李休没有后退半步,就连面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华无极也没有再前进分毫,就这么停在了那里。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一点,抬头凝视着李休,心中竟是涌现出了一抹惊骇。   即便是远处的杨奇都是目光微微发生变化。   这李休的体魄之力,竟是丝毫不逊色华无极,而且还要在他之上。   要知道这一拳华无极可是没有丝毫保留,竭尽全力击打而出,而李休的大部分心神都放在那把剑上,此刻抬起左手迎击,却将华无极死死的拦在身前无法寸进。   这可怕就的肉体之力。   除了恐怖的剑修境界和棋道修为之外,这李休的肉体实力竟然也是如此强大,压过了百战宗华无极,这怎么可能?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修行的?   他到底师承何人?   杨奇目光凝重,心中的好奇之意更浓。   而华无极同样如此。   他想要变招,心中却忽然生出了警惕,浑身上下的汗毛倒竖起来,一股危机感猛然出现。   抬头看去,只见在李休的掌心当中忽然生出了无数剑光,剑光如雨,向着他席卷而去。   华无极抽身爆退,身上覆盖着的金色光芒变得更加的刺目耀眼,让其肉身变得如若金刚不坏,剑光斩在身上不停地发出铿锵之音,但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无数剑光消失,华无极迈步打算动手,却忽然见到了李休那双平静宛若深渊的眸子。   然后,心脏狠狠一跳。   只见刚刚身体之上那些白色痕迹忽然变得无比炙热,他的身体之上出现了一点火星,旋即燃起了火花,火花连成一片,深邃的火焰将其身体覆盖包裹其中。   漆黑色的无形命魂在李休的背后生长闪烁。   这就是他的命魂之力,冥冥地府,阴曹火焰。   这是幽冥的火焰,虽然是起源于地府阴曹,但却并不是人间独有,仙界当中同样也有冥火的存在,不仅是仙界,原本的十方世界当中全部都有。   所以使用起来也不担心会被发觉。   炙热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虫一般不肯熄灭,华无极身上的金色光亮开始闪烁,在快要消失的时候他的体内猛地涌现出了一股绝强的力量,整个人发出了一声爆喝,终于是用强大的战意将身体表面的冥火熄灭。   他半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李休,然后瞳孔瞬间缩成一点。   只见刚刚还站在远处的李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那把剑。   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一幕。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天地间忽然响起了千百声剑鸣。 第849章 收手的一剑   华无极抬眼望去。   李休站在面前。   抬手,举剑,落下。   看起来明明就只是一剑而已,但天地之间却响起了千百声的剑鸣。   那就不是一剑。   在这玉华楼的五楼之上,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够看清楚他这一剑当中所蕴含的玄机,或者说这一剑根本不是什么玄机,而是单纯的快。   极致的快。   在常人一剑挥出落下的这个极简的过程当中,李休却斩出了千百剑。   一剑接着一剑的当头而落,华无极身上所覆盖着的金光终于是彻底的灰暗下去。   剑气斩碎了地板,整个玉华楼都是为之震荡起来,飘飞的木屑碎成了齑粉,碾碎在了剑光当中,化作无数粉末飘飞落下。   所有人都在盯着交手的二人。   耳畔响彻的剑鸣声也彻底消失,所有的动静全都不见。   李休站在华无极的面前,长剑直指他的眉心之处。   华无极半跪在地上,瞳孔缩成一点,双眼却是瞪的极大。   覆盖在他身体之上的金光虽然暗淡,却并没有熄灭,看起来极为坚挺的存留着。   那绝强的一剑,难不成并没有破掉华无极的防御?   众人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华无极虽强,但刚刚那一剑的威势天下少有,这样的一剑怎么可能连那层防御都没有破掉?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只听耳畔忽然传来了啪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便见到华无极身上的那层金光宛若镜面一把破碎,生出了蛛网一般的裂痕,旋即轰然散去。   砰!   一声巨响传来,整个玉华楼竟是直接从中间一分为二,开始倒塌倾斜了起来。   楼内的所有人都是纷纷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再看热闹,一个个都是捂着脑袋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出了玉华楼,并没有停留,大步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方才回过头看去。   只见巨大的玉华楼开始不停地坍塌,前后不过是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已经成为了废墟一片,尘烟四起,浓重的烟尘涌动在四海城的上空,动静之巨大,十分的引人注目。   玉华楼本就是四海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如果算起来的话,应当属于凌霄殿的产业。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损毁凌霄殿的东西?   不明真相的路人很快就在四周将这里围成了一团,彼此交头接耳的对着这片废墟指指点点。   在街道一侧,玉华楼的掌柜的满脸苦涩的站在街道上,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片废墟,堂堂的玉华楼竟然就这么没了,再想要重建还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他当然知道倒塌的原因,自家真君弟子请来的年轻俊杰在切磋的过程中没留住手,所以才酿成了这个后果。   不过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够一剑斩碎玉华楼,这还了得?   掌柜的偏头看着不远处那个已经收起了剑,负手而立的年轻人,心中腹诽道。   在玉华楼彻底倒塌之前,李休等人便已经走出来了。   华无极站在他的面前,苍白的面色带着蜡黄,嘴角溢出鲜血和苦涩。   “我输了。”   他略低着头,轻声道。   并没有去寻找任何的借口,真正的勇敢便是敢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并未为之承担责任。   身后的白陌海和萧墨儿还有沈无月等人早已经是被震撼到了说不出话来。   和掌柜的心中所想并不相同,李休之所以会将这玉华楼毁掉并不是没留住手,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留手了所以才造成了这般景象。   在那千百剑斩碎了华无极身上的金光,并且碾碎了其战意之后,华无极竟然是出现了一瞬间的愣神。   就是这一瞬间的走神使得他根本没办法像之前那般防御的住李休的剑光,这千百剑若是落在他的身上。   他会死。   华无极毕竟是百战宗年轻一代仅次于武疯子的人,在门派当中地位不低,何况自身也不是什么恶人,与李休更没有冲突存在。   如果这时候杀了他,会有麻烦。   所以李休在最后关头将这千百剑斩向了地面,也就是这整座玉华楼。   所以华无极还活着,但玉华楼却塌陷成了废墟一片。   场中能看清楚这其中一瞬间的变招卸力的人并没有几个。   所以大部分人的心中都是和掌柜的秉持着同样的想法。   “你是百战宗的弟子,做的应该比我想象中的更好,而不是更差。”   李休看着他,说道。   面对敌人,与敌人交手的时候失去了战意,甚至出现了刹那的晃神,就连寻常的修士都不太可能出现这样致命的错误,更别说是以敢战好战的百战宗之人了。   尤其还是仅次于武疯子的华无极。   那就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错误。   华无极低着头,没有说话,也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很难有人能够理解他当时面对那把剑之时的心态究竟是什么。   放眼仙界整个年轻一辈当中,真正可以说稳在他之上的就只有凌霄殿的杨奇,自己的武疯子师兄,云海阁的小神仙这三人罢了。   余者虽谈不上碌碌,但都还不曾被他真正的放在眼里。   可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单凭一把剑就压得他跪在地上直不起身子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在面对那千百道剑光的时候心中所想究竟是什么,那一瞬间的恍惚,不敢相信,震撼,敬佩,尊崇,不甘,那一瞬间的无数情绪汇聚到了一起,堪称复杂到了极点。   无论华无极如何想,无论四周众人是否能够体验到他们二人在交手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心态变化,有一点都是无法否定的。   那就是李休胜过了华无极。   而且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胜过了这个百战宗的二号人物。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道青衫身影,这个先破珍珑棋局,再败华无极的人,或许真的有资格和杨奇三人相提并论也说不定。   而后他们偏头看向了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杨奇,想要知道他心中如何所想。   杨奇同样想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现在想的很多,从李休的来历,到他的实力,联想到日后仙界的强盛,或许还有天珑棋局。 第850章 杨奇,杨奇   种种思绪在心底闪过,杨奇偏头看向了那个玉华楼的掌柜,说道:“玉华楼破碎乃是意外,如果有殿内的弟子长老问起,便说是我做的。”   见到杨奇主动将责任担起来,掌柜的自然是心中感激,也没有不情愿的道理。   便说道:“是。”   杨奇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说道:“或许你真的能够破解天珑棋局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都是微微一惊,心中明白这是杨奇已经将李休当成了和自己同一个级别的存在,不过此番却没有之前那么让人惊讶。   在李休接二连三的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之后,众人都已经下意识的将他当成了和杨奇武疯子小神仙一样的人。   虽然今天和他们不过只是初次见面,而且也只接触了这短短的时间,但却已经足够了。   李休轻声道:“我也很想知道天珑棋局背后所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杨奇抬头看着天上,黑夜当中闪烁着稀疏的星辰,他喃喃道:“仙人两界大战在即,如果你真的能够破解天珑棋局,对于咱们仙界来说,或许会是一个重大的筹码也说不定。”   他总是时刻想着仙界,就如同凌霄殿对于他们的教导一样,凡事以大局为重。   李休听着这一切,并未说话,只是与他一样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   无论是深处仙界还是人间,头顶之上的这片星空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星星会在夜晚闪烁,圆月还是会挂在天上,流星偶尔会从头顶落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自古如此。   “你在想什么?”   杨奇忽然问道。   李休说道:“我们头顶的这片星空很好看,所以我并不想失去它,这就是我为之一生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杨奇看向了他,看着他脸上那无比认真的神情,轻声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赢,唯有赢下这最终的胜利,这个世界才会有真正的停歇。”   李休侧目与他对视着,认真道:“我一定会赢。”   四周的人纷纷沉默,他们忽然有一种这两个人彼此共同站在世界之巅,引领着一切的模样。   两个人说的都是为了这个世界。   只是杨奇说的是仙界。   而李休指的是人间。   在星光之下,废墟之上,两位同代当中最是绝代风华的年轻人,各自肩扛着自己的世界,未来注定会有一个人陨落覆灭。   不得不说这是很遗憾的事情。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对错从来不重要,立场才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想要守护住头顶的这片星光,未来就注定要有人走向结束。   李休收回了目光,踩在街道上,转身向着黑暗当中走去。   我与你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注定了永远都不能行走在同一片星光之下。   “白帝城真君府。”   杨奇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开口说道。   李休轻轻地挥了挥手表示知晓,然后渐行渐远,渐渐远去。   萧墨儿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只是一次简单的告别,她的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受,那个人好像很孤独,就如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   她的心中忽然一紧,双手下意识的攥的紧紧的。   白陌海看着她的模样,无奈道:“等咱们赶到白帝城之后便会与他汇合,到时候自会见面。”   萧墨儿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强压下自己心中的那股莫名,然后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也离开了此处,回到了云海阁驿站当中歇息。   街道上的人已经纷纷散去,翟无山也是个极冷漠的人,如同独行侠一般消失了踪影。   今夜发生的事情注定不会平静,可以想象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会流传到整个仙界,何况过些日子就是星空古路开始的日子,届时天下修士精英都会集结在白帝城当中,这则消息会以更快的速度流传出去。   一个横空出世的人,身负着不能说出口的师命,下山不过数日时间便破解了珍珑棋局,战败了百战宗仅次于武疯子的华无极。   可以想象未来的一段时日,李休的名声将会上升到一个何种恐怖的程度。   人来人往,人皆散去。   场中就只剩下了杨奇,白陌海,沈无月,还有华无极四人。   白陌海站在他的身侧,问道:“师兄觉得如何?”   杨奇说道:“实力未必在我之下。”   白陌海摇了摇头,道:“师兄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奇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后说道:“剑道无双,棋力压过翟无山,在仙界散修当中找不到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咱们三大派也找不到,但这并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并不一定是剑道大家才能教出剑法超群的人。”   “在这个世界当中有些人即便没有名师教导,凭借自己也能够走出一条堂皇大道。”   白陌海微笑道:“师兄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能够对李休的惊才艳艳保持平静?”   杨奇背负双手,身上的金甲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他平静道:“我的确能做到,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既然我能够做到,那么再出现一个与我差不多的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   “我不在乎他的出身,不在乎他的师尊,不在乎他有什么秘密存在,他是仙界的人,未来注定了要为这个世界付出一切,直到真正的和平到来。”   “我要做的就是知道并且督促他成为这样的人,便足够了。”   白陌海闻言不再说话,目光尊敬的看着自家师尊,就连一侧云淡风轻的沈无月也是微微颔首表示尊敬。   杨奇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天生的领袖。   华无极的脸上也是带着尊敬,虽说自家师兄在名声上一直和杨奇并列,但他们都知晓,未来能够成为领袖的,只有眼前这个真正为仙界考虑的男人。   杨奇偏头看向了华无极,眉头微皱说道:“抵达白帝城之后记得对你师兄提点一二,如果要去和李休切磋一定要等从星空古路出来之后才可以。”   华无极点了点头:“我知晓。” 第851章 三只云兽   华无极的师兄自然是武疯子。   武疯子叫做扈天赋,生下来便是百战宗的人,但却并不是生长在百战宗内,从七岁开始便跟随百战宗的太上长老在天下行走,从七岁到十岁,三年时间,不修行,不炼体。   这三年的时间就只是单纯的看。   看别人修行,看别人厮杀,看这整个世界的万般变化,感受诸多苦难的开始,还有所有放不下的结束。   十岁到十四岁,扈天赋同样没有修行,他在黑狱当中待了四年,终日与仙界当中的穷凶极恶为伴,看透了人情冷暖和世间最邪恶的一切。   十四岁后随太上长老离开黑狱去了瑶池,那里是仙界当中最纯净之地,在瑶池一侧盘坐冥想,修了三年的心。   等到十七岁之后,扈天赋才回到百战宗内,正式开始修行,他的修行速度并不快,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方才成为四境修士,但没人敢否认他的强大。   十七岁回到百战宗,每年在宗派当中待着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其余时间都是在行走天下,去各处各样的地方,不停地战斗。   但凡是同境当中有些名声的,基本上全部都被他挑战过。   久而久之,基本上就变成了一种扈天赋所到之处,必有恶战随行,武疯子的称号也就这么随之流传了下来,还要比他原本的名字更加响亮一些。   提到扈天赋,你可能会犹豫一瞬才会想起是谁,但若是提起武疯子,则会立刻便会清楚。   这样一个好战的人若是听说了李休的名声,必然会马不停蹄的前去挑战,到时候双方交手无论胜负如何,输的一方都会受极重的伤,胜利的那一方受的伤也不会轻。   在星空古路开始之前,这样的事情无疑是杨奇不愿意看到发生的。   星空古路很重要。   尤其是与人间交手在即,这最后一场的星空古路就更加重要,其中有着无数机缘,还有着踏足五境的契机。   仙界的大局重要。   华无极转身离开了此处,沈无月的话很少,始终都是如此。   白陌海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感受着身侧那在星光之下熠熠生辉的金色战甲,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   有杨奇这样的人存在,仙界如何能输?   “待到我等战败人间,取得这最后的世界本源,将十方世界本源彻底融合到一起之后,往后后代万年,便能够永远真正的高枕无忧。”   “照耀万世的遗泽,便要从我等手中成就。”   杨奇双手垂在身侧,身上金甲陡然间变得深邃无比。   白陌海站在他的身边,双手枕在脑后,咧嘴笑道:“为后世之人开辟天地,本就是我们这些做先辈的责任。”   杨奇偏头看着他,淡淡道:“这个世界由我去打拼,你要留在仙界,等战争结束之后,做凌霄殿的掌门人。”   若是让外人听到这话一定会被惊掉下巴,天下人都认为下一任的凌霄殿掌教必定会是杨奇,但此刻杨奇却说要让白陌海去做?   出奇的是无论是身后的沈无月,还是一侧的白陌海闻言都没有出现什么惊吓或是异样。   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的结果一般。   白陌海轻声道:“你打江山,我坐江山,咱们师兄弟齐心协力,仙界,赢定了。”   杨奇没有说话,头上的星辰轮转闪耀,为这片夜空增添了无数光亮。   杨奇是天生的领袖这一点并没有错,但他并不想做凌霄殿的掌教,换句话说就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成为凌霄殿掌教的打算。   他只是想随着仙界胜过人间,而后在天地真正迎来和平之后便自此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这一夜注定掀起了许多波澜,骇浪惊涛层层迭起。   云舟的出发时间是后天,过了今夜到了翌日的话就是明天。   从四海城到白帝城乘坐云舟需要飞行二十日的时间,李休乘坐云兽的话只需要十五日的时间。   五天的时间算不得什么,却足够他私下里更多的了了解一些关于星空古路和白帝城等事情。   翌日的云海阁驿站之前,当李休走入其中之后,原本还人来人往的驿站刹那间就变得安静了起来,静到了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够听的清楚。   昨夜的事情要比他想象当中扩散的还要迅速,短短一夜时间自己就仿佛成为了这四海城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被万众瞩目当然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只是放到他的身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从回到长安以后,他便无时无刻不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和目光当中,早已经成为了习惯。   “公子您来了。”   沉默之间,昨日里的那位小厮忽然从不远处的角落当中跑了过来,走到他的面前有些激动的说道。   他可是听说了,眼前这位可是破解了珍珑棋局并且以碾压之势胜过那华无极的人,一想到自己昨天竟然和这样的人物产生了交集,他的心在瞬间就变得火热了起来。   秉持着这份激动地心情忐忑的一夜都没有睡,因为他知晓今天二人还要再见上一面。   看着神情激动的小厮,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去白帝城,带我去取云兽。”   小厮闻言不停地点着头,笑道:“公子的云兽我在就为您准备好了,只等着您今天来取。”   李休嗯了一声:“带我去。”   小厮引路走在前头,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当中,片刻后哗然声乍起,嘈杂的议论不绝于耳。   跟随这小厮走向了驿站后方,云海阁驿站算得上是内有乾坤,和外面比较起来后方要更加的巨大,也要更加的肃穆许多。   一座座的青铜宫殿,其中居住着一头又一头的云兽。   小厮引路在前,微笑道:“我昨夜精心挑选了三只同等价位当中最好的云兽,公子可以自由挑选。”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三座相邻的青铜殿之前,目光透过铁杆能够看到在其中宛若是闲庭信步一般的三只云兽。   在云海阁当中,云兽并不是可以随意抽打的奴隶,反而还要悉心照料,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第852章 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这三只分别是碧海金睛兽,飞花踏云马,囚牛,论起速度都是差相仿佛,只是卖相各有不同,霸气,潇洒,凶煞,不知公子想要哪一只?”   那小厮站在青铜殿之前,为他介绍着里面的三种云兽。   碧海金睛兽霸气,飞花踏云马飘逸,囚牛浑身凶煞。   李休抬眼看着这青铜殿当中的三只云兽,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囚牛的身上,因为浣熊的原因,他选择了这身上带着荒古凶煞之意的囚牛。   见到他选择完毕,那小厮从怀中取出了一张云牌,上前打开了青铜殿的门,然后将云牌挂在了囚牛的脖子上。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囚牛据传乃是真龙龙种,只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现如今别说是真龙,就连这传闻当中的真龙九子,也是难以寻其踪迹,少见的很。”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云蝶递给了李休。   在抵达白帝城,租赁结束之后,李休还需要将云蝶挂在囚牛的身上,清除租赁信息,并由囚牛自行回到白帝城当中的云海阁驿站之内。   李休并未多言,带着囚牛走出了驿站当中。   那小厮则是站在门口面带微笑的目视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之后方才转身走了回去。   “过段时间我会被调离四海城。”   这时,云海阁驿站的负责人,也就是云海阁的四境执事忽然走到了这小厮的身边,同样目视着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的李休远去方向轻声说道。   这小厮闻言愣了一下,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名四境执事说道:“等我走后,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这小厮闻言一时之间如若遭了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有些没缓过神来,自己就只是云海阁驿站当中的一个打工的而已,论身份就连云海阁的弟子都算不上。   他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和能力领导这四海城驿站?   何况这里的人有谁会服他?   别的不说,就是那个柜台之后负责登记注册的老张头儿,就未必瞧得上他。   仿佛是猜出了他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那四境执事淡淡道:“不会可以学,修为不足可以修行,成为了这里的负责人之后,有大把的返墟丹给你服用。”   这件事放到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眼下却忽然神情一动,问道:“因为那位公子的原因?”   四境执事说道:“有一些,但不全是。”   这就是在说他自身同样也是有些能力的,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走什么后门靠什么关系都只能得到一时的荣光,想要长远且深远的走下去,自身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上面的决定,何况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没有再讨价还价的道理。   更别说这是好事。   无论是在人间还是仙界,都是很现实的,在云海阁驿站当中有能力的人不少,却为何偏偏选他当做接下来的负责人,能够坐在这个肥差上面,和李休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他和李休除了见过两次面之外没有任何交情,但云海阁看中的就是这两次见面,等到以后如果有人要用同样的条件竞争什么的话,毫无疑问,李休不会选择那个陌生的,而是会选择他这个见过两次面,说过几句话的人。   四海城不算小,却也绝对算不上大,在城中没有禁止飞行的规矩,只是以前在人间习惯了,所以李休还是牵着囚牛走到了城外之后方才迈步走到它的背上。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囚牛是真龙的子嗣。   这个传闻并不是假的。   囚牛有着龙首龙身,但却只有两个前爪,而起身体明显也要更短一些,金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身上像是生长着云雾,在不停的变换着形状。   囚牛的脾性其实和它那身凶煞之气比较起来可谓是称得上大相径庭,凶煞的气息充斥着极浓的威慑力,但是它本身却是一个性情还算温和的妖兽。   云蝶之上的目的地乃是白帝城,囚牛能够听懂人言,但却并不会和他沟通,也不会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就只是完全按照云蝶之上的记载,将他在规定时间内送到目的地,如此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李休站在囚牛的背上,身形如同一棵劲松一般挺拔笔直,他负手而立,囚牛身下漂浮着云雾,带着他直冲云霄而起,身形消失隐没在了云雾当中,以极快的速度在天际之上一闪而逝。   那身青衫衣袂飞扬,束发的草环已经断裂,漫头长发随风飘荡,脚下囚牛威势滔天,远远望去便真的好似仙人遨游与天地之间一般。   在他走后,四海城前的隐秘之处走出了两个人。   分别是白陌海和萧墨儿。   白陌海仰望着天空,说道:“真不明白你,就只是见了两次面罢了,何至于如此魂牵梦萦?”   萧墨儿只是站在下方看着天上,轻咬着嘴唇,目光当中有些复杂,并不说话。   白陌海继续道:“若是真喜欢那就多去努力接近,为自己争取机会,你看华无极喜欢你这么多年,被你拒绝无数次,还不是厚着脸皮不停地靠近你?”   “这追人啊,无论是男追女还是女追男,都要锲而不舍,别受到了一点挫折,一点困难,被人家拒绝了一下就成了缩头乌龟,那样子能成什么大气?”   他砸了咂嘴,带着感叹。   萧墨儿瞥了他一眼,微嘲道:“如果你真有自己口中说的这两下子,沈师姐何至于今日还是单身?”   一听这话,白陌海的脸也是跟着苦了下来:“一个人伤心还不够,非要拉上我,早知道就不陪你来了。”   叹了口气,这座城,多了个伤心的人。   萧墨儿不在理会他,在城外站了片刻后转身回到了城中。   白陌海脸上的笑容则是收敛了起来,喃喃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情爱就是其中之一,说来还真是可笑,如同师兄一般眼中只是装着整个仙界的自己,竟然也会倒在这两个字身上,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造化弄人。” 第853章 星空古路的尽头   只身来到仙界,就注定了要独来独往,这里的人不错,但注定也交不到什么朋友。   李休站在囚牛背上,穿梭于云雾当中,向着白帝城的方向飞速掠去。   长安城乃是人间的第一大城,无论是荒州还是其他地方都无法与其相比,白帝城则是仙界的第一大城,也是凌霄殿的起源之地,无论是地位还是声望都是不低。   所以每十年一次的星空古路开启的地点,就选在了这白帝城当中。   这几天在四海城的茶馆酒楼当中他听到了不少关于星空古路的消息,知晓那是存在于域外星海之间的一条道路,原本乃是仙人在怀玉关战死之后尸身存放的墓场,后来由于死去的人太多,不朽的尸身和意志相互纠缠碰撞,最终在星辰之间形成了一条道路,行走其上能够碰到无数机缘和不朽的灵魂。   机遇与危险并存的地方。   甚至还有传闻说在这条星空古路的尽头,还埋葬着一具六境绝顶的尸体。   至于这传言的真假,说什么的都有,但三大派却始终都没有出面辟谣或是承认。   而沉默在有些时候往往就代表了一种态度,三大派的沉默也让这个传言变得愈发沸腾起来,只是很可惜,自从二百万年前星空古路出现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真的走到过路的尽头。   自然也就无人能够证实这些声势浩大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广阔的天空当中偶尔能够见到有人飞行而过,见到李休之后也是并未停留在意,只是一闪而过。   “仙界的五境宗师的确要比人间多上很多倍。”   十五日的时间,从四海城到白帝城的这一路上,李休总共见过了差不多一百余位的五境宗师,这还只是四海城到白帝城的这一条线路,若是放眼整座仙界又该有多少?   何况还有在怀玉关外虎视眈眈的那些仙人。   指上的小花随风而起,摇曳着花瓣,并不起眼。   若是想要将十方世界彻底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朵小花便是关键,是其中最重要的调和剂,看过这朵花的人有很多,人间尚且有一些人能够一眼便认出来,仙界自然也有这样的人。   所以在白骨平原的时候他指上的这朵小花就已经做了遮掩,变成了一个带着花瓣纹络的戒指,同时有着谪仙人气息的覆盖,让这朵小花看起来就真的只像是单纯的戒指一般。   李休站在囚牛的背上,站在云雾之上远望着数百里之外的巨大城池,即便是相隔如此遥远,一眼望去都感觉无比繁华。   比之长安城还要更胜一筹。   也不怪是如此,长安城毕竟只是大唐的都城,是唐国的中心而不是整个人间的中心。   相比较起来白帝城则是整个仙界的就中心,凌霄殿的起源之地,自然要更加的繁荣和昌盛。   指上的戒指泛着幽色,小花纹络似乎是在随风轻轻摇曳着,谪仙人的声音从中传出,平静道:“仙界无数年来先后征服了八方世界,融合了八方世界的资源之后将自身实力大大提升到了更高的层次,而且还有着天元丹这样的东西存在,踏足五境宗师要变得更容易。”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缺少了那种历经艰难险阻的磨难和披荆斩棘之后的提升,数量虽然远胜人间,但在质量上却有所不如,虽说并非全部都是如此,但绝大部分是,所以人间才能在这些年的争斗当中存活下来,并且不会落太大的下风。”   人间宗师的质量要更胜一筹,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休想到了关于星空古路埋葬着六境仙人尸身的消息,便问道:“星空古路当中埋葬六境仙人的传言,依你所言,真假如何?”   谪仙人想了想,说道:“不好说,星空古路的确是偶有葬身怀玉关的仙人墓场,但修为达到了六境那样的层次,且不说是否会死,即便是真的死了,大概率也是被三大派的人葬在圣地,而不是星空古路当中。”   圣地一开始才是所有的五境宗师死亡之后会被安葬的地点,所谓的星空古路都是后来形成的,其最开始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在星海之间建造一座墓场,容纳在攻伐人间的过程当中战死的仙人,将他们的尸体放在星辰之间,让无数的仙人抬头便能瞻仰,也能够让后辈的仙人牢记前辈的付出,从而付出数倍的努力不停修行变强。   激励人心,树立观念。   脚踏着大地,头顶着先辈的尸骨,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想不对人间产生敌意,都很困难。   听到谪仙人的回答,的确,如果真的有六境强者死亡的话,那样的实力境界一定会被葬在圣地才对。   数百里的路程虽谈不上转瞬即逝,但对于囚牛的速度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白帝城禁止飞行,以前是出于对凌霄殿的尊敬,时间长了就慢慢的衍变成了一种规则,这一点他在四海城的时候就已经打探的很清楚。   从囚牛的背部落下,李休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拿出云蝶将上面的租赁信息改写完成然后挂在了囚牛的脖子上。   只见刚刚还是一个死物模样的云蝶瞬间变得虚幻起来,而后竟然是变成了一只身形虚幻缥缈的蝴蝶落在了囚牛的头顶,双翅轻轻拍打着,翅膀之下如同流淌着星光一般。   囚牛则是顶着云蝶走在街道上,向着白帝城当中的云海阁驿站之内走了过去。   看到这幅场面,李休方才知晓原来云蝶不是云碟而是云蝶的原因。   竟是因为真的能够变成蝴蝶。   他盯着这一幕,沉默了一瞬后也迈步走了进去,然后小声说道:“仙界攻伐了八方世界之后,的确有很多人间没有的新玩意儿。”   谪仙人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指上的戒指深邃的收敛着光芒。   从四海城到白帝城正如预料当中的一样,只是花费了十五天的时间,按照云舟的出发时间和飞行速度的话,等到杨奇白陌海等人赶到这里大概还需要六天的时间。   这六天里足够他搞清楚很多事情。 第854章 客栈里的说书姑娘,小琉璃   “今儿个老金头儿有事儿不来了,掌柜的说让我小琉璃过来替上一天,还望诸位客官莫要挑理,多多包涵。”   福运来客栈当中,二九年华的姑娘正站在众多的食客面前,略带俏皮的介绍着自己。   这姑娘名叫小琉璃,自小在这白帝城内长大,从小自己孤苦一个,没有亲人,也没有钱,吃了很多苦,直到如今身上还是穿着拼凑成的补丁衣服。   两个小小的麻花辫搭在肩上,头上戴着一个紫灰色的补丁帽子,长得和倾国倾城也没有关系,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的那种类型,自小的风吹雨打偏偏皮肤却是十分的白嫩,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很是灵动,黝黑深邃的眸子带着说书人独有的俏皮。   此刻正大大方方的对着所有的客人行了一礼,呲牙笑着。   她的衣服很脏。   带着灰尘。   但笑起来很好看。   颇为温暖。   四周食客们都是吹起了口哨,高声调侃着。   “小琉璃,那老金头儿哪有你说得好?就是仗着自己岁数大整天和你个小姑娘抢活计。”   “就是,要我说啊你还不如直接来我这里,做我的妻子,我保证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儿。”   “万三金,你都娶了八个媳妇儿了,就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你放屁,我这哪是祸害?我老万可是看着小琉璃长大的,她小时候我还看过她光屁股呢!”   “哈哈哈!”   食客们闻言都是哈哈大笑着,口中虽说都是在调侃,但却没人说什么真正过火的话,福运来客栈在这偌大的白帝城当中就只是其中小的不能再小的客栈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是鲜少会来这里,能来这儿的都是附近方圆五里的人家和一些在白帝城内闲逛途经此地刚好饿了的过路客。   可以说这里的大部分食客正如那个万三金说的一样,都是看着小琉璃从三四岁一点一点长到这么大的。   平日里顶多只是过过嘴瘾,倒是没人会去打什么主意。   而且小琉璃虽然俏皮,但却很是要强,否则也不会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现在还穿着带补丁的衣服。   听着众人的调侃,小琉璃显然也是不太在意,早已经习以为常,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昂起下巴傲娇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是嘴上好听,上次掌柜的说要加一场额外的专场,结果你们全都将票投给了老金头儿,就万叔投给了我。”   众人闻言都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只有那个万三金一脸骄傲的听着胸膛,关键时刻还是得看咱老万的,被人都不行。   其他人只是嘿嘿的笑着,说实话,虽说小琉璃这姑娘挺好看的,也养眼,偶尔还能调戏两句,但若是真的论起说书这个行业来,还得是经验丰富的老金头儿说的更好更出色,上次那个冷风如刀的故事,讲的那叫一个绝,连续讲了三个月日日座无虚席,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觉得口齿生津,忍不住想要浮上一白。   看到众人不出声,小琉璃轻哼一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能说的就比老金头儿更好。”   万三金举手问道:“我相信你,不过小琉璃,你今天要讲什么?”   按照日子来算,今天应该是老金头儿的专场,此刻福运来当中的食客大多数都是为了老金头儿而来,何况这次这个大闹天宫的故事正说到关键之处,那猴子被扔进了炼丹炉里,之后如何了?   这几天他们可都是觉得吃饭都没滋味,就想着这个故事的后续。   谁能想到这老金头儿不讲武德,竟然断更了。   小琉璃双手插进衣服兜里,大咧咧的说道:“老金头儿知道大闹天宫的故事正到关键之处,怕你们等的心急,于是就先将后面的故事告诉了我,让我今天代替他把后续讲完。”   听到这话,众位食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面上都是出现了惊喜之色。   要知道小琉璃的说书水平虽然和老金头儿差了一些,但也是不错,这些年和老金头儿亦师亦友学到了不少东西,差也差不了多少。   此刻能够听到大闹天宫的后续,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由得纷纷出口催促道:“快快快,小琉璃莫要拖沓,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可是瞒着你嫂子出来偷偷听书,可不敢耽搁太久。”   “就是,我还要去万福楼交差,时间很紧。”   “小琉璃快开始。”   听到下面此起彼伏的催促声音,小琉璃却是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开始,而是反问道:“在说书之前,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最近的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诸位可曾听说了?”   “大事?你莫不是说星空古路?”   “十年一次的星空古路的确是一件大事,听说杨奇还在四海城设宴邀请了一些天之骄子打算一同合力尝试着走到古路尽头,揭开那个传说中的秘密。”   “不过这事儿虽然大,但和我们也没啥关系吧?”   的确,来这福运来客栈当中吃饭的大都只是些没背景没实力的人,星空古路固然热闹,但对于他们来说就真的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听到众人的议论,小琉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可不是星空古路的事情,而是另外一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你就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小琉璃你再不说,万叔我这心脏病都快复发了。”   小小的一间客栈当中,充斥着热闹的平凡,这才是大多数人生活的模样。   被众人催促,小琉璃也是不再卖关子,她昂着头,用力的清了清嗓子,说道:“前些日子,有人间的一个人走出了那些门,斩杀了我仙界诸多宗师的事情,各位可知晓?”   “你是说这件事?我倒是的确听说了,听说那人乃是人间的至强者,踏过门户斩杀了咱们几十位宗师,还重创了三位尊者方才将其斩杀。”   “哼,可恶的人间五境,竟敢只身一人来到咱们仙界,依我看当场斩杀都算是便宜他了。”   “哈哈,那有什么?即便是如此强悍的至强者还不是折戟于咱们仙界的尊主手中?等到怀玉关的事情处理结束,咱们仙界大军一举攻入人间,定要将那负隅顽抗的弹丸之地覆灭于股掌之间,为我仙界千百万年来战死的先辈出一口恶气。”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小琉璃却是微微一笑,打断了他们的议论,说道:“可我听到的消息可不一样,据我所知那个人间的至强者并没有死,而是被擒下关进了黑狱当中。”   “没有死?”   众多食客闻言微微一惊,战力如此恐怖之人,竟然还活着?   不过在听说被关进黑狱当中的时候,都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既然进了那里,那就断无离去的可能。   而此时,在福运来客栈的角落桌子之上,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端着酒杯的手却在猛烈地颤抖起来。 第855章 故事中总多遗憾   福运来客栈很小,上下只有二层楼,容纳客人也没几个,最多只能容纳几十个人,二楼是住房和包厢,还算是宽敞一些的一楼已经坐满了人。   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小琉璃说的话。   李休则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低着头,轻轻举着酒杯,遮着自己的半张脸。   他只是路过这福运来,想要吃杯酒而已,却不曾想竟是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从那些门户当中走出来的人,这指的自然是醉春风,陈落是走的南海那扇,途经虚无之地,必然不可能会被仙界发现。   那就只能是醉春风。   一战重创三位尊主,这是很傲人的战绩,但他的眼中却并没有喜悦之色,他很清楚醉春风的实力,走出虚境之后入了五境,但他的心境有缺,徐盈秀死后便成为了真正的遗憾,而且还是没有可能挽回的那种。   有缺的心境在这时候达成了圆满,并不是成长完美,补全心境的那种遗憾,而是失去的再也无法挽回,从而使得缺失的心境以有缺的模样达成了极致。   这种状态的实力模棱两可,有人就此沉沦,稀松平常。   有人一飞冲天,但却已经踏足魔道。   所谓魔道并非是指单纯的魔,也不是当初在小南桥那不为天地所容的魔,而是另外一种道。   一条很艰难的道。   这条路很难走,也很痛苦。   所以李休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幅度很轻,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往后的醉春风会经历多少痛苦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而最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或许醉春风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应该是黑狱当中有着什么镇压他的方法或是封印存在,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活着被擒下。   提前来到白帝城本打算多观察和接触三大势力当中的人,却不曾想竟是无意中听说了这个秘密。   不动声色的坐在角落,他的心里虽然掀起了波涛汹涌,但是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众多食客面前的小琉璃在提过一嘴之后,见引起了所有人的心思之后便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开口说起了今天的主戏,大闹天宫。   她之所以将黑狱的事情说出来一来是因为这件事的确很震撼,而且也不是什么坏事,值得让更多的人知晓。   二来则是因为自己的说书水平距离老金头儿的确还有着一段距离,所以想要借着这件事来一个先声夺人,众人的情绪紧张调了起来,再去听她讲大闹天宫,代入的会更快一些。   果不其然,效果很好。   简单的几句话便能够感受得出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状态。   这是大闹天宫的最后一卷,从那猴子从炼丹炉中破炉而出,再到砸了凌霄宝殿的招牌而后落入凡尘,振臂一呼数千万妖王呼应,遮天蔽日一般向着天宫掠去,双方分庭抗礼近千年,落没的妖族逐渐势大。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天宫真君与猴子相约决战于九天之外,历时长达半年之久,真君染血提枪归来,妖族大败死伤无数。   自此世上再无猴王。   一个英雄的故事以凋零的方式结尾。   这是必不可免的,毕竟故事当中的天宫所采用的便是凌霄殿的原型,这个故事已经记不清是谁写的了,只能依稀记得有谁说过好似是一位叫做三两的先辈故事客流传下来的笔墨故事。   以悲剧结尾,但全书却都在表达一种敢于反抗敢于斗争的精神。   反抗或许最终会死,但不反抗这辈子都没有出路。   小琉璃站在那里口若悬河声情并茂的讲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结束,众多食客也才意犹未尽的喝着杯子当中残留的最后一口酒。   “可惜了,一代妖王绝世,最终却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万三金摇了摇头,面带感慨之色,感叹说道。   “是啊,我还以为最终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向强盛,谁能想到竟是如此下场?想那猴王一生惊才艳艳,仅有的两次失败全都是在那显圣真君的手上。”   “话不能这么说,猴王风采固然绝世,但那显圣真君的实力又何曾会弱?如若不是他与天宫之间有着矛盾没有全力出手的话,说不定猴王早在进炼丹炉前就已经死了。”   “唉!”   众人讨论着大闹天宫的剧情,各抒己见,但却有着共同的一点,那就是对结局的遗憾和敬佩。   能够写出这样的故事出来,那个怀才不遇的文人三两,该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或许是因为黑狱的事情先声夺人的缘故,或者是因为小琉璃说书的本事要比之前进步了许多,今天这场故事说的好极了。   能够让所有人满意。   趁着大家高兴,小琉璃将自己的补丁帽子拿了下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对着众人说道:“看在小女子这么卖力的份上,各位大爷该不会吝啬赏钱吧?”   “你这丫头!”   万三金笑了两声,从怀中取出了十枚返墟丹放进了帽子里。   “谢谢万叔。”   小琉璃美滋滋的看了两眼,十分高兴地说道。   按照规矩,一个故事讲完收尾之后,所有的听众或多或少都要给些打赏。   福运来客栈当中总共有四十几位客人,二十几张桌子,并不需要每个人都打赏,只要每桌都有人便可。   万三金出手算是阔绰,足足十枚返墟丹,足够小琉璃吃用一个月不担心柴米油盐的事情。   其他桌子多的给七八枚,少的给两三枚,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一百枚的返墟丹收入,可以说这次的收入要远远高出之前。   小琉璃数着帽子里的返墟丹,想着给老金头儿七成之后,自己留下三成也足够美美的生活一个月,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   这大闹天宫毕竟是老金头儿的故事,她只是说了个结尾,按照说书这一行的规矩今天收尾得来的打赏有七成要给老金头儿,自己只能留下三成。   好在小琉璃是个并不贪心的性子,三成已经很满足。   就在她想着今晚上吃些什么的时候,目光忽然瞥见在往常很少有人坐的角落当中坐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青年,虽说没有看到全貌,但就只是从侧脸当中便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第856章 我要住你的房子   她的目光微微一呆,然后小步走了过去,将自己的补丁帽子递了过去,也不说话,目光却在偷偷打量着这个青衫男子。   “呀!”   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脸上,小琉璃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小脸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在这客栈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小琉璃,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五湖四海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   这是神仙吗?   她低着头,伸出去的帽子却在缓缓地往回收着,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自己身上这些补丁,可不太好看。   李休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百枚返墟丹放进了她的补丁帽子当中,说道:“讲的不错。”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俏皮小琉璃,此刻声音却如同蚊子一样微弱:“谢过公子。”   说完之后她便抓着帽子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福运来客栈。   见到小琉璃这副模样,福运来客栈当中的众人都是有些惊讶,旋即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都是纷纷一惊,难怪就连伶牙俐齿的小琉璃都落荒而逃,这青年,着实俊俏。   李休并不在意他们的注视,侧目看着窗外,喝光了壶中的酒,放下了五枚返墟丹,起身离开了客栈。   留下尚且还带着惊愕和惊艳的众多食客,和有些纷乱的嘈杂之音。   小琉璃一路小跑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方才靠在门上略微急促的喘息着,心跳还是略有些加快,抬手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略有些发红。   每个姑娘都做过白马王子的梦。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白马王子,但却并不是你想要遇到便能够遇到的。   何况这次这个骑着白马的并不是王子,反倒更像是真正的神仙,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物。   “小琉璃啊小琉璃,你连下个月的饭能不能吃得饱都还不知道,就不要做这种梦了。”   拍了拍发红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身想要出门将打赏来的返墟丹给老金头儿送过去,只是回身刚刚打开门,她的身形便僵在了原地。   “公子?”   只见在院门之外,李休正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   “有、有事吗?”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结巴,莫名的有些忐忑。   人们在面对美好东西的时候总是会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毁了这份美好,比如在路边见了一朵很好看的花,比如在枝头树梢看了一只很好看的鸟。   忐忑之余,她的心里还有些警惕,并没有被冲昏头脑,须知有些东西美则美矣,但在美丽的同时也在伴随着危险。   李休看着她,说道:“有件事我很好奇,所以想要找你问一问。”   小琉璃问道:“什么事?”   李休淡淡道:“你打算让我始终站在外面?”   小琉璃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侧开身子将他让了进来。   李休回手关上了门。   小琉璃心头一跳,有些慌。   “你关门干什么?”   她略有些急切的问道。   李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关于人间那个至强者被关进黑狱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听到他询问的是这个问题,小琉璃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也只是无意间听人提到过一嘴,对于其中详情知晓的不多。”   知晓的不多,那就还是有一些。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五百枚返墟丹装在一个小盒子当中递了过去:“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即可。”   看着面前满满一盒子的返墟丹,小琉璃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迅速的将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好像生怕它长了翅膀飞走一般。   脸上也是露出了花儿一样的笑容,说道:“我只知道当初那些通往人间的大门出现之后,咱们仙界许多的五境宗师都去往了那里想要进入,但听说后来死了很多人也收效甚微,渐渐也就没人会鲁莽的闯入人间,大多数都只是在门的这头守着,本来只是为怀玉关的前辈们撤回来做准备,可没想到前段时间突然有个人族至强者闯了过来,听说打杀了十几位的五境宗师,还重创了两三位的尊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那天偶然路过云海阁驿站的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谈论这件事,我就装作无意偷听了几句,听说那个人族至强者好像是抱着必死的心闯过来的,在战斗的时候完全是以命搏命,咱们这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这才死伤惨重,后来尊主大人通过特殊的秘法封印了他的修为和行动能力,这才将其活捉,关押进了黑狱当中。”   “听说好像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出一些关于人间的辛秘之后方才会将其斩杀。”   得到了五百枚返墟丹的好处,小琉璃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消息都说了出来。   她混迹于白帝城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从这短暂的接触当中便可以看得出李休应该不是个坏人。   胆子也就跟着大了起来。   见他此刻一副皱眉沉思的模样,便将自己的小脑袋轻轻凑了过去,好奇问道:“公子特意询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对那个人感兴趣?”   李休看了她一眼,说道:“仙人两界的大战即将开始,多对敌人了解一分,胜算或许便会多上一分。”   小琉璃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公子所言极是,我听人说近两年就会彻底掀起决战,这可是赌上咱们仙界命运的事情,多一分把握就多一分存活下来的机会。”   李休没有理会她,目光环视四周,在这间小院当中轻轻扫过。   小琉璃的面色微红,双手不自然的捏着自己的衣角。   她这小院可算不得入眼。   简陋的茅草房,院内的黄土地,四周围绕着土墙,房屋外表已经脱落了许多的泥土,露出了中央的木质结构,放眼望去满是贫瘠,就连一件儿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穷二白。   被人如此打量,着实有些难为情。   “公子莫要看了。”   小琉璃的声音有些轻,小声说道。   李休问道:“你的房子,几间屋子?”   小琉璃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两间,怎么了?”   李休说道:“未来的几天,我要住在这里。”   “啊?” 第857章 世界于花草于你我于鱼   在客栈说了段书,领了几百枚的打赏,然后遇见了一个很好看的男子。   回到家中之后心中念念不忘,推门望去那男子竟然就站在自己的门口,说要住在她家里。   这都是以前她晚上孤独的时候做梦才会想到的事情,已经不能说是奢望,完全可以说是幻想。   但就是这个幻想竟然在今天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小琉璃并没有被那张好看的脸冲昏头脑,在如此苦难的十几年平凡之下,她仍旧可以独善其身,只靠着自己的能力度日,即便十几年来只能混个温饱,她依旧没有像那些风尘女子一般用身体去赚钱。   这是一个苦苦挣扎在泥泞当中却不染分毫的女子。   十几年来见识过很多算是阴暗的事情,从不会轻易的相信一个人,更别说让一个陌生男子住进自己的家里,哪怕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   但这次不知为何,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同意了下来,直到李休已经在她的房间当中坐了下去,方才缓过神来。   想要拒绝,之前却又已经答应了,只能嗫嚅着小声说道:“你就住在这里,我在隔壁房间。”   说着,小琉璃便转身跑出了屋子。   两个房间并不是在两座房子,而是在同一座房屋当中,中间有着简单的一道木墙和过道,阻隔着两间屋子,过路不算宽,里面有着炉灶,很简陋,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对于小琉璃来说已经足够使用。   李休躺在床上,看着墙壁之上挂着的一个小风铃,房间的布置很简单,简单到了那种根本就称不上是布置。   除了墙上距离窗户很近的风铃之外,简陋的屋子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空无一物,就连被褥都没有一床。   他的身下便是床板,略有些硬。   好在现在正是夏天,不至于如同冬日里的那般寒冷,到了他这个境界虽说已经不惧怕就冷热,但温度适宜总归会舒服很多。   眼下已经来到了白帝城,他本打算先打探一番关于三大派乃至仙界在怀玉关之后的部署,却不曾想此刻竟是忽然间听到了关于醉春风的消息。   救肯定是要救的,问题是怎么救,何时救?   这是在仙界,并非是人间,他的力量有限,而且这件事也并不单纯的是动动脑子就能够解决得了的,更重要的是时机。   想要在黑狱当中救人,最重要的无疑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终究太少。   “关于黑狱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李休看着那串风铃,对着小花当中的谪仙人轻声询问。   对于他来说,在仙界当中唯一能够信任的,恐怕也就只有谪仙人一个了。   谪仙人的声音在他心底悄然出现,这是类似于他心通的本事,李休早就懂得,之前与浣熊都是如此交谈。   “黑狱在创立之初乃是为了关押和我一样的人。”   他的声音当中充斥着些许的落寞和讥讽,无奈响起。   关押着他那样的人,他那样的是什么人?   自然是那些厌恶杀伐,不想要参与和人间的攻伐的是那些仙人。   这些仙人被视为反叛,追杀,或是关押。   黑狱便是三大派建立起来专门处理这些人的地方。   千百万年来,进入其中的人便没有能够活着出来的,如今醉春风被关押在这样的地方,其危险程度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听了谪仙人的介绍之后,李休收回了注视风铃的目光,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让他放弃去救醉春风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这很难。   谪仙人说道:“从黑狱当中救人很难,即便是当初的我也不曾成功过,你要做好准备。”   当年的谪仙人有多强李休并不知道,但他可以稍微想象,在桂阳城外的倒悬天之时,面对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户,还有门后面遮天的那只巨手,谪仙人只是稍稍散发出了自己的一道气息便震慑退了那人。   而且那时候的谪仙人并没有恢复实力,也就是说震慑退那只大手的并非是更高层次的实力,而是谪仙人的气。   他认出了谪仙人的身份,所以哪怕谪仙人已经只剩下了一具残魄,他都不敢出现在谪仙人的面前。   这就是老虎虽死,余威犹在。   可以想象当年的谪仙人究竟有多强。   当年的他做不到从黑狱当中救人,现在的李休更不可能。   窗外忽然落下了雨。   起了一阵风,吹动着雨点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同江南安荆城的场景,将李休从沉默当中唤醒。   乌云遮蔽苍穹,阳光隐没其后。   世界浑浊且黑暗,透不到光亮。   木墙上的风铃还在摇晃,李休凝视着窗上的丁丁点点,说道:“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不是吗?”   谪仙人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或许你是对的也说不定。”   当年谪仙人等人之所以无法成功是因为黑狱的重要性太大,三大势力派出了不少强者坐镇,可如今千百万年过去,仙界的反叛已经被尽数镇压,早已经没有了如同谪仙人这样的人存在。   黑狱的存在在如今来说更多只是一个象征。   没有了绝对力量的镇守,那就代表着或许有机会。   现在毕竟不是当年。   谪仙人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如此说道。   紫蓝色的电光在窗外闪过,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就响彻在自己的耳畔,这声音很巨大,震动的风铃摇晃不停。   小琉璃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在这雷雨声当中显得很是微弱轻柔。   “我进来了?”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从床上起身,走到了窗前站下。   他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的意思。   小琉璃推门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床被褥,放到床上仔细铺好,一边说道:“外面下雨了,你在这里住可能会冷,这是多余的被褥,我先借你用几天,你可不能弄坏,要赔钱的。”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铺好了被褥,小琉璃偏头问道:“快到晚上了,你想吃什么?”   他住在这里可不是白住的,另外多给了五百枚返墟丹作为住宿的费用,一日三餐都是包在里面的。   一样的雨天,一样的雷声,一样的女子在帮他收拾被褥,口中所问的也是同样的问题,晚上吃些什么。   李休的目光忽然变得恍惚了起来,下意识的说道:“青椒鱼土豆。”   小琉璃愣了一下,然后道:“青椒和土豆我倒是还有,不过鱼得去福运来客栈买,我是他们的老相识,能便宜不少。”   目光恢复清澈,李休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随意做些什么即可。”   小琉璃哦了一声,又问道:“你说要住到星空古路开启的时候,是想要去参加吗?”   “对。”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四境。”   “四境?真的假的?我小琉璃虽然读书少,却也不是好骗的,我可是知道如今整个仙界当中三十岁以前成为四境修士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你这么年轻会是四境修士?”   小琉璃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双手插进兜里,撇嘴说道。   明显是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李休没有说话,他的话很少,在人间之时就是这样,眼下来了仙界,放眼诸天,千万孤独。   话自然更少。   小琉璃也看出来了,这是个虽然善良但却性子冷淡的男人,于是也就不再说话,安静的站在他的背后,就这么站着。   窗外还在下着雨。   雷声滚滚。   风吹动了墙头上的枯草,轻飘飘的落进了水泊里。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李休转过了身,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小琉璃略低着头,却还是站在那里没有离去。   李休挑了挑眉。   小琉璃有些扭捏的弱弱道:“我怕打雷。”   李休淡淡道:“白帝城应该不是第一次下雨。”   小琉璃说道:“以前只有自己,再害怕只能将头埋进被子里,眼下这多了一个你,总不能再将头埋进被子里。”   李休沉默了下来,转身看着窗外的这场雨。   这是他来到仙界之后第一次下雨,细细望去与人间并没有任何不同,所谓仙凡终究只是虚妄罢了,生而为人,又哪来的天壤之别呢?   这场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大概只是不到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太阳却并未破开云层,白帝城中也没有阳光洒落,李休站在屋内,听着外面顺着房檐流淌滴落下来的水滴,闭目养神。   小琉璃已经走出了屋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提着一个小木篮子便跑出了院子。   直到一刻钟之后方才回来,李休睁开了眼睛,目光透过窗户看见了装在木篮子里面的那尾鱼,然后看见了那双沾染着泥水的鞋子和衣角。   默然无声。   仙人两界的碰撞注定会随着一方的覆灭而走向结束,可偌大的仙凡二界,无辜的人何其之多?   如同小琉璃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李休并不想细想其中的一切,他只是觉得有些苦闷。   也有些残忍。   观鱼而身处世界之中。   观花草而身处世界之外。   鱼在花草中,亦或是鱼在花草外。   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关系,又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够说得清的。 第858章 武疯子和小神仙   小琉璃的手艺很不错,虽说肯定和太白楼里的大厨没法比,但毕竟是自己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姑娘,饭菜入口的味道很是不错。   “怎么样?味道如何?”   小琉璃端着碗筷,看着桌上自己用心做的这道青椒鱼土豆,虽说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食材搭配组合,但她自认为凭借自己十几年的经验掌控这道菜完全不是问题。   她看着李休,目光当中带着一些期待。   李休只是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说了句不错。   小琉璃起初还有些高兴,很是自豪,但很快就觉得李休是在骗她,因为他分明就只是吃了第一口而已,之后再也没尝过第二口,而是一直在吃桌上的其他两个菜。   好吃会只吃一口?   小琉璃赌气似的伸出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土豆,嘴里含着饭菜嘟囔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好吃怎么不多吃两口?”   嘴里塞满了饭菜,腮帮子高高鼓起,说起话来自然也是含糊不清。   李休当然是听的清楚,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夹着韭菜炒鸡蛋。   这青椒鱼土豆很好吃,虽然小琉璃只是第一次做,但味道的确上佳,要比徐盈秀做的好吃很多。   只是好吃归好吃,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   这道菜对他来说的意义并不是味道好坏,当他吃了第一口之后心中便很清楚,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做青椒鱼土豆的人了。   所以他也就不在去吃第二口。   看到李休不搭理她,小琉璃皱了皱鼻子,不停地夹着青椒鱼土豆,同时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几天一定能够把这道菜做得更加好吃。   老金头儿说的果然没错,不仅仅是越漂亮的姑娘越会骗人,漂亮的男人同样也会骗人。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翌日的朝阳在空中升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那床被褥上。   床上并没有人,李休站在窗前看着木墙上的那串风铃,有些出神。   关于黑狱的消息在这附近已经打探不出什么有作用的,想要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只能从三大派的身上入手,他最先想到的自然便是杨奇和白陌海等人。   白帝城真君府。   五日之后杨奇等人乘坐的云舟才会抵达这白帝城中。   小琉璃并不在家中,而是去寻老金头儿将昨日里大闹天宫收尾得来的七成打赏送了过去,李休推门而出,向着真君府的方向走去。   他打算先去真君府外看一看。   来到仙界这几天,听的最多的话便是凌霄殿的真君二字。   就连杨奇这般惊才艳艳的人,仙界众人提到他也是习惯的说上一句真君弟子。   白帝城很大,比长安城还要大,偌大的城池自然不可能尽皆都是繁华之地,比如小琉璃居住的这片区域,便是相对简陋的地方。   走在小路上甚至看不到什么衣着华丽的人出现,直到离开这片区域走到主街之上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方才发生改变。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黑暗,再繁华的地段也会有穷苦存在。   真君府很好打探,在这白帝城中随便询问一个人便能够得到答案。   白帝城本就是凌霄殿的起源之地,真君府邸坐落在此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他沿途听到了一些流言,好像另有隐情。   真君与凌霄殿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   只是这件事似乎关乎着什么隐秘,而且无论是凌霄殿还是真君的地位都太高,牵扯到这两个最顶尖存在相互之间的隐秘,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满大街去宣扬。   也没人会傻到随处乱说。   大家都是点到为止,心知肚明即可。   星空古路开启在即,仙界当中的各个人物都已经抵达了这白帝城中,如今可谓是热闹得很,尤其是四境修士,更是数不胜数。   并不是所有人能够成为五境宗师,绝大多数人这辈子一生的终点便是四境游野,他们天赋有限,或是机缘有限,所以可能终生无望五境。   眼下的星空古路便是一场最大的机缘。   是成为宗师路上的最大一块垫脚石。   毕竟在星空古路当中埋葬着许多的五境宗师的遗体,这些尸体就意味着传承,一旦得到就意味着有五成的可能会突破境界,成为五境。   够资格进入星空古路的不单单只有四境修士,五境以下都可以踏足其中。   也就是说三境,承意,初境,只要不怕死,只要胆子大,都可以尝试着进去。   白帝城真的很大,城中足以说得上是藏龙卧虎,三大派在城中都各有所在,哪怕是这世上最穷凶极恶之人,来到这白帝城中也要夹着尾巴做人,轻易不敢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   但要说是威望最重,世人最敬畏的地方,那自然便是真君府。   因为真君弟子乃是杨奇。   因为真君本身便是六境修士。   偌大的人间便只有几位六境,可想而知其强大程度会是如何。   这样的存在自然便是世人最敬仰,最畏惧的存在。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李休也是有着刹那间的犹豫,他在担心真君是否会看出自己的异样,毕竟是六境强者,放眼仙人两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   他不敢自信能够在这样的人面前隐藏什么秘密。   但谪仙人却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这种仙气与灵气相互转换的功法乃是他们去往人间之后方才钻研出来的,如今的仙界并无人知晓,甚至就连青鸾都不会。   所以哪怕真君是六境强者,也绝对不能看破他的隐秘。   至于那朵小花的存在同样也不需要担心暴露,因为这朵花本就是世上最奇异之物,除了当年那个于星空当中行走时间尽头的男人之外,这世上再无人拥有或者真正了解这朵花。   以前在人间之所以会被王不二等人看出来,一来是因为那朵花本就在人间,由书院守护,被李休戴在手上的刹那,书院便已经知晓了什么。   再加上李休只是将小花戴在手上,并不做遮掩,自然会被王不二乃至圆寂大师等人看出一些什么。   但如今他已经将这朵小花幻化成了戒指的模样,凭借小花的奇异,足以隐藏自身而不被发现。   真君府是白帝城中威望最高也是最重的地方,威望高重自然没有太多人敢于靠近。   但此刻真君府的前方却围绕着密集的人群,狂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在星空古路即将开启,无数修士齐奔白帝城而来的这段日子,完全可以说此刻拿起一块石头扔出去,砸到的人有八成会是三大派的出色弟子。   就是这样的身份地位,此刻却露出了几乎可以算是狂热的议论声。   这就很奇怪。   杨奇等人还没有赶到,那么能够引起这么大动静的又会是谁?   他迈步向前走了过去,平静的力量悄无声息的分开人群。   只见在真君府的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人一身白衣,身材纤长,略有些消瘦,此刻正背靠在真君府前的石龙身前,双臂环抱,颇为玩味的看着身前的那人。   在他身前,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背后背着一把巨大无比的重剑,如同门板一般宽阔。   如果说那个白衣男子像是一阵清风一般飘忽不定,无迹可寻。   那么眼前这个黑衣青年便如同一座高山,一座清风跨不过去的高山。   这二人相互对立着,彼此之间的气势相互争锋碰撞,清风跨不过高山,高山也无法寸进分毫。   这是个势均力敌的两个人。   “没白来,今天可真没白来,我本打算只是来真君府参拜一番的,不成想竟是能够见到武疯子和小神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这里,人生无憾,此生无憾啊!”   “这你就此生无憾了?等过几天星空古路开启,杨奇回到白帝城中,届时三人一同出现,你岂不是要直接去世?”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激动吗?你还不让我兴奋一下了?”   “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世面。”   听到这话,被讥讽那人勃然大怒,握拳便要动手,目光却忽然瞥见对方的双腿都在打着摆子,不停颤抖,便嘲笑道:“还好意思说我,某些人还不是激动地战都站不住了?”   那人闻言恼羞成怒道:“你懂个屁,老子这是,这是冷,昨天下雨打雷,我受了风寒。”   “我懂,我懂,我一眼就看出你受了风寒。”   “兄台此言,何以见得?”   “你脑子不好使,我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听着四周的议论和争吵声,李休已经听明白了此刻站在真君府前引起无数人围观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个穿黑衣背着巨剑的便是百战宗扈天赋,百战宗年轻一代第一人,远胜华无极,仙界人称武疯子。   而那个靠在石龙之前的白衣青年便是云海阁的年轻一代第一人,与杨奇,武疯子二人并称为仙界三大领军人物的小神仙,萧北南。   这样的两个人此刻竟然同时出现在了真君府前,可想而知会引起多么巨大的轰动。 第859章 在等一个人   “老扈,你来早了,杨奇此刻应该还在云舟之上。”   萧北南双臂环抱,颇为玩味的看着扈天赋,调侃道。   扈天赋看着他,淡淡道:“你在这里,便可。”   小神仙的实力同样不弱于他,即使杨奇不在,对扈天赋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北南靠在石龙之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还真不愧是武疯子。”   “我的确在这里,但和你没有关系。”   扈天赋的眉头微皱,问道:“那你来此所为何事?”   这里是白帝城,是真君府。   六境修士的所在之地,即便如今真君未在府中,仍旧是整个凌霄殿乃至整个仙界最有威望的地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即便这个人是云海阁的小神仙,萧北南。   杨奇不在城中,值得他小神仙亲自在此等候的只可能是武疯子扈天赋。   但现在小神仙却说他来这里与武疯子没有关系。   那么他来此地所谓何事?   四周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平息下去,萧北南耸了耸肩,轻声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   扈天赋看着他,眉头皱的更深:“等一个人?”   萧北南点了点头:“没错,等一个人。”   这很让人惊讶,放眼整个仙界,值得他小神仙亲自等候的只有两个人。   还在云舟之上的杨奇,近在眼前的武疯子。   除此之外,又有谁值得他亲自等候在这里?   扈天赋也是心中疑惑,同时更加好奇,问道:“等什么人?”   小神仙说道:“一个在棋道上胜过翟无山,在武道上不逊于你我的人。”   话音刚落,四周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在整个仙界的年轻一辈当中,竟有人的棋道修为还在翟无山之上?而这个人的武道境界还能够与这二位相提并论?   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没人相信。   即便是扈天赋也是目光微凝,身体之上散发出了如山似岳的雄浑气息,问道:“他是谁?”   “李休。”   “云海阁弟子?”   “散修。”   “散修?”   “散修。”   得到萧北南的承认,扈天赋的眉头皱的更深,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并不是他们的反应太过激烈,而是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震撼。   “你见过他?”   武疯子双目凝视着萧北南,沉声问道。   萧北南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但就快要见到了。”   “为何?”   “因为我先前说过,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他。”   “你知道他要来?”   “他一定会来,而且他已经来了。”   萧北南早前便是出了名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博闻善断,洞察敏锐,总是能够走一步看十步,足以说得上是料事如神,也正因如此,方才得了个小神仙的美誉。   若不是性子过于轻佻,责任心不强的话,足以和杨奇争一争领袖的位子。   眼下听他如此说,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不停地打量着其他人,想要将小神仙口中这位十分了不起的人给找出来。   即便是武疯子扈天赋也是侧目向着人群看了过去。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身上,而且一旦落下就再也移不开。   此刻四周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就只有李休站在那里无动于衷,而且这个人长得太过好看了一些。   如此不平凡,便意味着特殊。   而特殊,往往就代表了强大。   武疯子看着李休,渐渐地四周所有人都看向了李休,然后脸上缓缓露出惊容。   萧北南的眼中带着好奇之色打量着他。   感受着所有人的注视,李休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看着小神仙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要来这里?”   小神仙笑着道:“我是小神仙,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李休没有理会他的自卖自夸,反问道:“翟无山?”   早前在玉华楼的时候他便听人说过,整个年轻一辈当中,翟无山就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小神仙萧北南。   如今杨奇等人还未曾来到这白帝城,小神仙却已经知晓了他的事情,很显然一定是翟无山通过传讯的方式将此事告知了他。   小神仙点了点头,说道:“十五日前我便得到了消息,算了算时间,你昨日会抵达白帝城,休息一晚之后今天一定会来真君府看上一看。”   李休问道:“为何确定我一定会来真君府?”   “这是真君府,天下人来到白帝城都会前来看上一眼,你刚刚下山,自然也不例外。”   这话的确有些道理,李休沉默了一瞬,又问道:“你在此等我,所谓何事?”   小神仙笑道:“我找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和事情无关。”   这话略有些晦涩,但仔细想想却很好懂,他要来这里等李休只是因为很好奇李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已,并不代表有什么事情。   听着二人之间的交谈,四周众人终于是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小神仙口中提到的那个人,但这李休不过只是一介散修,何以如此强大?   但那话既然是翟无山亲口说的,以那老棋王唯一弟子的高傲性子,是断然不会撒谎的,能够让这个在棋道上无比骄傲的人亲口承认说自己在棋道上技不如人,这无疑是比杀了他还要困难的事情。   若不是真的在棋道上远胜于他,翟无山是绝对不会如此说的。   扈天赋看着李休,凝视了许久之后,往前走了一步,山岳般沉重的力量随之移动,他问道:“你在棋道上胜过了翟无山?”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破了珍珑棋局。”   话音刚落,四周又是一片哗然,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眼前这人竟是破了珍珑棋局?   难怪翟无山会心服口服,如此也就不难解释了。   小神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轻笑道:“他不仅破开了珍珑棋局,而且还胜过了华无极。”   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不费吹灰之力。”   饶是这白帝城当中藏龙卧虎,了不起的人数不胜数,此刻众人还是忍不住心惊。   一双双眼睛凝视着李休,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860章 名扬仙界   “我很好奇,你来这真君府外,要做什么?”   小神仙朝着李休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前站下,好奇问道。   李休也在看着他,二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这距离已经离的很近,如果不是小神仙的脸上带着笑容,如果不是众人都知晓小神仙的性子,如此近的距离对视,恐怕还以为是要打架。   李休说道:“你说过,每个来到白帝城的人,都会来到这真君府外看上一眼。”   小神仙说道:“其他人或许是如此,但你不同,你不信任杨奇,所以想要来真君府看看,在四处走走,好更确信的知晓杨奇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其中却充满着笃定。   那双眼,仿佛能够看穿许多。   李休没有说话。   四周的人越来越多。   仙界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拥有着不下于杨奇三人的实力,同时棋道修为还要在翟无山之上,并且已经破解了珍珑棋局。   如此年轻,这就代表了他未来有可能会破解天珑棋局,从而解开那个流传了无数年来的秘密。   一想到此,不少人的目光都是变得激动起来。   唯独扈天赋依旧是面无表情,他不在乎翟无山,不在乎珍珑棋局,甚至不在乎所谓的天珑棋局,他只在乎一件事。   李休的境界很高,实力很强。   他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一点。   宛若山岳般的压力扑面而来,小神仙身形宛若清风般散去,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石龙面前,他没好气的看了扈天赋一眼,说道:“真不怪旁人给你取这么个外号,武疯子就是武疯子。”   扈天赋没有理会,沉重的压力继续向着李休倾轧而去。   李休的眸子微微眯起,无形的剑光在身前一闪而逝,撕碎了山峰般的沉重压力,让一切化于无形,归于平静。   扈天赋的神色猛然间变得兴奋了起来,背后背着的巨大宽剑也是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刚刚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交手,简单气息的碰撞,但他却已经能够明显的感受得到,这李休的实力竟是真的并不逊色于他。   自从修心结束之后,开始踏上了修行之路,直到如今五境之下真正能够让他凝神以待的就只有杨奇和萧北南二人而已。   杨奇天生领袖,虽无时无刻身着一身金甲,但却鲜少动手。   萧北南也是性子跳脱,如非必要更不会和他交手。   可以说如今的仙界缺少一个能够让武疯子真正疯起来的人。   一个能和他背后那把重剑通用快快的分个高下的人。   他是武疯子,但他从来没打过一场痛痛快快的架,所以李休的出现于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二人交手平分秋色,虽说先前便从小神仙的口中得知了李休的强悍,但耳闻和眼见终究是截然不同的。   所带来的震撼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重剑颤抖的愈发厉害,威势强盛堪恐怖,地面上的尘埃都随着这股气势抖动起来,无比强大的气息席卷四周,使得周遭围绕的众人面色纷纷变得骇然无比,急忙向后退去。   二人今日不过是初次见面,就只说了一句话而已,便要拔剑动手。   只能说是不愧拥有着武疯子称号的男人,眼里就只有切磋比试,浑然不在意其他。   老实说,敢在真君府门外动手的,这扈天赋还是这千百年来第一人。   沉重的气势升腾而起,李休的眸子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他并不介意和这扈天赋交手试试,因为他也想试试仙界年轻一辈当中最顶尖的三个人的实力究竟如何。   只是还未等他动手,身前消散的风重新凝聚,小神仙萧北南重新出现在了二人之间,白衣胜雪,清风徐徐消散。   与之一同散去的还有沉重的山岳和渐渐起势的剑光。   真君府前重新恢复平静,李休的目光恢复平静,静静站着,并不说话。   扈天赋则是偏头看向了萧北南,不悦道:“你不该拦我。”   萧北南显然很了解他,知晓他只是好战,并非是刻意针对任何人,摇头说道:“你二人实力差相仿佛,若要分出胜负并不轻松,无论输赢都会受很重的伤,再过几天便是星空古路开启的日子,我想你们并不希望因为现在的交手,而失去了在星空古路当中获得踏足五境机缘的机会。”   星空古路,五境宗师,仙人两界。   这三个词汇无疑是现在仙界之人最在乎的东西,怀玉关的人正在缓缓而撤,天空当中的数百座门户仍旧横贯在云雾当中,最早八个月,最迟两年,仙界就会发动最后的侵略,攻伐整个人间。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在这期间,任何能够提升己方实力的事情都值得被重视。   尤其是杨奇和武疯子小神仙这样的人物,凭借他的天赋和战力,若是能够借着这次星空古路的机缘,在未来的两年之内成长为五境宗师,便能够与人间的惊才艳艳者相抗衡,从而弥补仙界在五境宗师的质量上不如人间的缺陷,虽说无法弥补太多,但这种时候,能多一些便是一些。   关乎到两个世界的争斗,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分胜负,往往就能够成为倾斜两侧天平的筹码。   听到小神仙提到星空古路,扈天赋从要与李休分胜负的欲望当中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休,凭心说,不能够与这样的人物交手无疑是一件十分让人遗憾的事情。   “在星空古路结束之后,希望能与你比一场。”   李休看着他,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说道:“会有机会的。”   的确会有机会,日后早晚会碰到一起。   扈天赋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背着自己的巨剑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小神仙不与他打,杨奇没有回来,李休拖到了日后,场间人数虽多,他却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目视着武疯子离去,场中沉重的压力骤然一轻。   不少人都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虽说无论是杨奇还是萧北南亦或者是扈天赋三人的性子都属于那种光明磊落的,但众人还是会感到不小的压力。   只是在扈天赋离去之后,他们的目光却全都放到了李休的身上,神情复杂。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散修,只怕从今往后,就要名震仙界了。 第861章 回家   伴随着武疯子的离去,围绕在真君府前的所有人也随之离开,尽管小神仙和李休二人仍旧驻足在此,但很显然,这两个人并不希望有人围观。   无论是凡人还是仙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知趣。   只是伴随着他们的离去,刚刚发生在真君府门前的事情只怕要不了一天就会传遍整座白帝城,等到五天之后的杨奇等人抵达之后,一定会对此感到惊奇。   “我很期待这一次的星空古路。”   萧北南与李休对视着,俊逸的脸上就带着温和的笑容。   杨奇,武疯子,小神仙。   在仙界当中拥有着偌大名头的三人,没有一个人是那种目中无人,骄傲自大的品性,反而都十分优秀,并不会可以针对其他天骄,这很正常,三人乃是三大派培养出来的领军人物,未来要将整个宗派都交付到他们手中的。   这样的人实力或许要差一些,但是心性一定不能有污点。   面对着对方的善意,李休平静道:“我也很期待。”   小神仙轻声道:“仙界当中有两个秘密,最大的自然是凌霄殿的天珑棋局,其次便是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是否有着六境大物的尸身与传承。”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偏头看着李休继续道:“因为你的出现,这两个秘密都有了破解的可能,我很高兴。”   听到萧北南的话,李休不解问道:“以你的地位,也不知晓那个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小神仙身为仙界三大派之一的云海阁未来掌舵者,以他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整个仙界在他面前都没有什么秘密存在,关于星空古路的尽头是否有着六境大物的尸身存在,按理来说绝无可能会瞒过三大派。   毕竟仙界当中的六境存在加起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萧北南摇头说道:“这则传言事关上古之时的大隐秘,具体如何我不方便透露,我能说的只有一点。”   他凝视着李休,认真道:“据说,星空古路之所以会形成,其最开始的源头便是因为一具六境尸身游荡在星空当中,它走过的地方便形成了路,其后所有在怀玉关战死的人尸身都会被送到星空当中,在那六境尸身留下的痕迹当中留下传承。”   李休皱眉道:“在怀玉关战死的仙人前辈是由三大派全程护送尸身,也是由你们最先将其送往星空古路当中,按理来说既然那痕迹的确存在,你们又怎么可能不确定?”   小神仙苦笑一声说道:“有这样疑惑的不单单只有你,我当初也问过掌教师尊,师尊回答说那条路之上有着某种禁制存在,只能是五境之下的人才能够踏足其中,五境宗师想要走上那条路就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所以从那以后星空古路便成为了一条拥有着许多五境传承,让所有四境修士都有着破境希望的宝地。”   “三大派也希望有惊才艳艳的四境修士能够走到古路尽头,可不知多少年过去,没有任何一位四境修士能够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至于请活着的六境大物前往星空当中窥探这样的法子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仙人两界始终都在对峙,六境大物虽说没有动手,但却都被对方盯得死死的,分身乏术。”   小神仙说的很详细,并没有什么隐瞒,除了涉及到当年所谓的秘闻没有直说之外。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询问,从彼此的交谈中他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   仙界当中的六境大物都是有数的存在,彼此也是知根知底,缺少任何一位都会被众人皆知,如果真的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死了,三大派肯定会知晓星空古路的尽头是何人。   但现在三大派无法确定,这就证明了所有人都熟悉认识的六境大物并未死亡,所以三大派才不知晓那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是谁,又或者说究竟是否存在六境大物的尸身。   仙界的六境就只有这么几个,如果说谁都没死的话,那么星空古路的尽头自然不会有六境尸身存在。   这本应该是很笃定的事情,但三大派却秉持着疑惑的态度,不敢确定。   这很奇怪。   而且这还是萧北南口中的上古秘闻,不能宣之于口。   符合这些条件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上的戒指,目光微微一动。   小神仙毕竟不是真的神仙,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说道:“不过无论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这一次都是我们机会最大的一次,若是错过,未来是否会再有机会,尤未可知。”   李休看了一眼真君府,来之前他还担心可能会被真君发现什么端倪出来,来之后方才知晓原来真君根本就不在真君府内。   “我会尽力。”   他轻声道。   小神仙看着他,凝视许久后说道:“你是个不错的人。”   李休也看了他一眼。   小神仙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要做的事情全力以赴,只是往往许多时候都是天公不作美,即便是真的尽心尽力,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够收获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这话出自你口,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小神仙是个很洒脱不羁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伤春悲秋的话,这感觉很怪异。   萧北南笑了笑,耸了耸肩膀说道:“谁骨子里还不是一个文青呢?”   李休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无论是杨奇,还是萧北南,亦或者萧墨儿与白陌海华无极等人,都是他来仙界最先接触的一些人,这些人都很不错,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都值得肯定。   如果身处在同样一片世界之下,那一定是很不错的事情。   “那个女孩,在等你?”   就在他想到此处的时候,萧北南忽然向着真君府对面的街角扬了扬下巴,出声问道。   他已经注意半晌了,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姑娘呆呆的看着李休,从武疯子还没有离开之前便已经站在那里了,那样的表情和神色证明了她认识李休,并非是如同四周之人一般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听到小神仙的话,李休回头看了过去,只见小琉璃此刻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尾鲤鱼,正在呆呆的看着他,目光当中带着难以置信,还有忐忑和莫名的惊喜之色。   她想不到,只是在客栈里偶然碰见的青年,竟然是如此出色的人物?   抬手轻轻地捂着嘴,小琉璃攥着草绳的小手下意识用力捏的紧紧的,眼中带着喜悦,心头却忽然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不知为何,她也不知道这种情绪由何而来,李公子竟是能够和小神仙武疯子那等人物相提并论?   这是很好的事情啊,自己应该为对方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失落呢?   感受到李休的目光,小琉璃轻轻地低下了头,压下了那刚起的女儿心思。   手里提着的活鱼还在摇晃着尾巴,隐约间可以看到还有水滴在空中闪烁着。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在等我。”   “如玉佳人,倒是不错。”   小神仙轻轻地拍了拍手,夸赞道。   被萧北南夸赞,无疑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传了出去能够提升不小的名声,可以说他这句话若是被人听见了,以后的小琉璃别说是在福运来客栈说书,就算是白帝城中最大的云海楼去说书,也会座无虚席,宾客满座。   “李兄既然有佳人等候,我便不再继续叨扰,五日之后,我等在这真君府一叙。”   小神仙对着李休像模像样的施了一礼,笑吟吟的说道。   李休躬身回了一礼,目视着小神仙的身影渐行渐远,而后向着街角的小琉璃走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琉璃低着头,小声道:“早便来了。”   她今天早上将昨日赚的返墟丹送了七成去给老金头儿,又四处走了走,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尾鱼,还特意拜访了大客栈的厨子,就是为了今天再尝试着做一次。   争取做的更好。   不成想在去大厨那里取经回来之后,路过真君府竟是看到了这样一幕。   李休与武疯子扈天赋还有小神仙萧北南二人站在一起,而且还交了手,那小神仙更是言语间对李休极为推崇,将其称之为能够和杨奇并他们并驾齐驱的人。   她在武道上的天赋不高,这些年来赚了一些返墟丹服用下去的效果也不强,并不能够完全将之吸收,如今十八岁修为也才是初境巅峰而已,距离二境尚且还有一步之遥。   这样的修为就算是再不怕死,强行进入星空古路当中,也是什么机缘都得不到。   李休站在她的身前。   小琉璃的脑袋埋得更深,不知为何,明明李休距离自己仅有咫尺,却仿佛越来越远一样。   “回家。”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小琉璃一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下意识的抬头看去,问道:“啥?”   李休看着她,淡淡道:“回家。”   …… 第862章 星光下的补丁帽子   “从真君府到福运来客栈很远,从福运来客栈到你家很近,我知晓无论路程远近,走起路来最重要的就是看清脚下,但这两条路你走了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何况就算是如我这般第一次行走的人,也不至于一直低着头看路,你的脚是你的脚,并不需要担心不听使唤。”   李休看着身侧始终低着头走路的姑娘说道。   小琉璃身上有些低迷的气息,似乎就连手里的那尾鲤鱼都随之萎靡了下去,一人一鱼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鲤鱼如此是因为离开了水,而且就快要成为了别人的囊中之物,自在情理之中。   小琉璃却显得有些不着边际,宛若没来由的样子。   听见李休的声音,小琉璃缓过神来,一只手提着鲤鱼,另外一只手插进兜里,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有啊,我只是在想那个大师傅说的话,一会儿回去该怎么把这道菜做的又好看又好吃,色香味俱全,保证你吃了第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李休很聪明,但姑娘家的心思并不是你聪明就能够猜得到的。   他看了一眼那尾鱼,然后道:“我想要的味道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出来,所以你大可不必尝试。”   小琉璃有些不服气,问道:“你可别骗我,就算是云海楼的主厨大师傅也不敢说自己做的菜别人谁都做不出来,你口中的那个人难不成比云海楼的主厨厨艺还要高?”   她的不服气很有道理,一来是因为云海楼的大主厨师傅在这仙界当中的确是手艺最上乘的,何况还是这白帝城当中的云海楼。   二来则是因为女孩子往往在没来由不讲道理的时候,才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你要让着她。   李休显然并不懂这一点,因为无论是聪小小还是莫清欢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很懂事。   而且他的性子显然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因为做这道菜的人已经死了。”   小琉璃闻言愣了一下,身体僵硬了一瞬,插在兜里的一只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她微微抬头仰望着李休的面容,看着那眉宇之间无法掩饰的一抹伤怀,心道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这适用于每个人。   但对李休来说,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徐盈秀都是最珍贵的那个人。   得窥大道,不负天地,人之一生在成长的道路上依旧会有许多的遗憾的最想要是无法弥补的,尽可能的珍惜眼前,莫要因为一时之气而做出让自己日后会后悔的决定。   小琉璃拎着鱼,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一晃一晃的走在他的身侧,片刻后说道:“那咱们今晚喝鱼汤吧?”   李休微皱着眉:“鲤鱼汤?”   “不爱喝?”   “不是,只是觉得鲤鱼汤颇为讲究,怕你做不好。”   “你可别小看人,武道天赋我比不上你们这些云雾里的大人物,论起做菜小琉璃我还是有些自信的。”   小琉璃微扬着下巴,有些得意地说道。   二人走了片刻,阳光从云里探了出来,洒在了行走的路面上,将四周映的金黄。   她咬了咬嘴唇,看着李休好奇问道:“修行,难不难?”   李休问道:“你的天赋虽然很差,但若是用心修行,如今怎么也是二境巅峰的修为,为何只会有初境实力?”   小琉璃说道:“你也说我的天赋很差,那还费心思修行做什么?在福运来说我的书,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好了,修为这东西,初境已经够用了,延缓衰老,不用担心受伤,走很远还不会累,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就是很多人的想法,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都是如此。   渴望变强,无止尽的提升自己就只是说说而已,因为种种原因的限制,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一点,最终在困境中都会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有人去做了老板,有人去四处行走。   吟游先生,说书先生。   街角的算命摊子,游走于各个势力和小团队之间的中介。   各行各业,各个层次。   可这个世界往往不是掌握在这些普通人的手上,他们只能跟着更高层次的人的决定行走。   或是安稳,或是顷刻破碎。   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经不起触摸。   “初境还行,但不够用。”   李休说道。   小琉璃想了想,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现在来说,的确不太够用。”   话音刚落,她忽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一只手插在兜里,呲牙一笑:“不过咱也不奢望什么,初境就初境好啦!”   奢望什么?   李休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   小琉璃眯着眼睛,露出了如同猫儿一般的笑容:“没什么。”   今晚的鱼汤不错。   相较于正常的味道少了一丝雄厚,多了一分甜味。   温度刚刚合适。   按照人间的日子来算,现在应该是五月初一,正是一年当中的好时节。   李休站在院内仰望着头顶星空。   “星空古路,尽头,天珑棋局,怀玉关,十方世界。”   他将双手轻轻地负在身后,想着如今摆在眼前和之后要做的事情,深邃的目光仿佛映衬着这满天星斗。   星光洒下,茅屋当中。   小琉璃站在草窗之后,顺着缝隙远远地注视着李休的背影,补丁的帽子深深的盖在她的眼上。   她嘟着嘴,双手插在衣服兜里。   ……   仙界与人间的时间是相同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太阳于山间湖海升起落下,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周而复始。   从未停歇过。   如今的仙界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是放在白帝城当中,天空中的数百座门户与怀玉关的事情三大派并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信息都通知了仙界上的所有人。   所以在一年或是两年之后就要掀起的大战之前,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做着准备,有能力随时备战,没有能力无法亲身参与的都会准备好其他资源类的东西,以便能够随时帮助战局。   而星空古路乃是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仙界实力的方法,自然会受到不小的瞩目与关注。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白帝城外,一艘遮天蔽日的巨大云舟破空而来,声势浩荡的出现在了白帝城外。 第863章 星空古路的尽头   “他应该还活着。”   “他一定还活着。”   “你好像很相信他。”   “你难道不是吗?”   血海浮棺,枯骨白原,一望无际的死亡之上,徐文赋与子非站在血海边缘,并肩而立,各自说道。   当初子非拖着重伤之身与三先生在桃山分生死,后出手拦下天之痕,伤上加伤,所以败了。   濒死至极徐文赋破空而来,将其带走救回,而后便始终留在这血海边缘,不曾离去。   只是虽说没有离开,但人间发生的事情他们却了解的很是清楚,比如陈落在南海斩绝天尊主,而后跨门而去。   比如李休被阴曹老大人临死之前通过冥桥送往了天上。   子非偏头看着徐文赋,问道。   徐文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都很信任他,和那朵小花无关。”   子非微笑道:“当初在三古之地的时候,你对他的态度好像很冷。”   徐文赋淡淡道:“人的态度是会改变的。”   “那现在看来还不错。”   “的确不错。”   李休被冥桥送到了仙界,如果子非相隔千万里斩出一剑,又或者是徐文赋跨越距离出手拦下,都能够将李休救下来,但他们却都没有这么做。   因为一两年后的大战人间胜算只有三成。   这很低,很低就代表了覆灭与消亡。   人间没有星空古路,人间没有八方世界的本源,这就代表了没有变数。   穷则思变,变则通。   没有变数就意味着会死,既如此那就让这个变数出现,无论这个变数是好是坏,都需要去做尝试。   他们信任李休的能力,所以放任他被送往了仙界。   这就是整个人间最大的赌注。   赌上了一界之生死的赌注。   脚下这片血海堆积了无数年来人间的鲜血,扑面而来的怨气和怒火足以燃烧任何一个人。   鲜血染红了鞋底,子非仰头看着苍穹之上,寒声道:“既然双方世界注定要毁灭一个,那就让我们掀翻头顶那片苍穹,让李休去将仙界搅的天翻地覆。”   让李休去仙界,这就是最大的变数。   也是目前人间想要获得最终胜利的唯一希望。   徐文赋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只是很羡慕陈落。”   陈落敢走过那扇门,敢一个人去和整个仙界讲道理,这当然是值得敬佩的大胆举动。   做了他一直想做而又不能做得事情。   子非点了点头,轻声道:“的确很羡慕他。”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听着耳畔的血海呼啸声音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子非忽然问道:“如果我现在破六境,如何?”   徐文赋摇了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子非叹了口气,眉宇之间闪过黯淡之色:“那就救不下醉春风了。”   徐文赋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方才说道:“可惜了。”   血海翻涌成滔天浪潮,不死的灵魂在血水与白骨之间呐喊,仿佛要将这整片苍穹都掀翻过去。   ……   万里乌云,将日光掩在身后。   白帝城内的人们全部都抬头看向了天空当中,只见在城墙之外,云海阁驿站的巨大云舟横贯天际,高达万丈的舟身就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巨无霸,抬头望去甚至都看不到最高处。   强大的压迫宛若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若不是知晓这是云海阁驿站的云舟,说不得此刻众人都已经抱头鼠窜,四散而逃了。   白帝城是凌霄殿的起源之地,更是有着真君府的存在,云海阁自然不会将云舟开进城中,即便是此时距离城门之外依旧有着数十里的距离,只是由于云舟太过巨大,所以产生了视觉误差。   “云海阁的云舟,而且还是如此等级规模的云舟,想来一定是杨奇来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仿佛是为了确认他说的话一样,城门处响起了阵阵的喧哗之音,众人定睛望去,发现果然乃是杨奇等人来到了这白帝城中。   “那身着金甲之人便是杨奇,虽说和武疯子与小神仙齐名,但若说未来仙界的领袖是谁,那一定是非他莫属。”   “果非常人,你看那一身气息虽然平静,但每走一步都有无形的气从体内散发,宛如是天生的领军人物。”   “不单单只有杨奇,你们看他身侧的那几人,凌霄殿白陌海,据说如果不算年轻一辈那几个屈指可数的四境修士之外,他便是最出色的那个。”   “还有他身侧的那两个女子,沈无月与萧墨儿,这都是三十岁之前便入了四境的决定天骄,未来执掌仙界的一方巨擘。”   “华无极,那是百战宗的华无极,仅次于武疯子的第二人,前些日子听小神仙说他败在了进来新出现的那个李休的手上,听说是败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能如此轻松击败华无极,我现在可真想知道那个李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还有华无极身旁的那个人,老棋王的唯一亲传,翟无山,听说他这次去四海城本是信心满满的要去破解珍珑棋局,可最后却棋差一着败了下来,还是李休出手破解了珍珑棋局。”   “又是李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的这般厉害?会不会是谣传?”   “谣传?你放屁,你分明是仗着自己三大派弟子的身份瞧不起我们小散修,李休胜过华无极和翟无山那可是小神仙在真君府前亲口说出来的事情,而且还得到了武疯子的邀战,若不是星空古路开启在即,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李休的名字,还有关于他的议论。   这个方才在大众眼前出现两次的散修青年,仿佛是漆黑的夜空当中迅速闪过的流星一般恰到好处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名震四海城,名震白帝城。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预感,等到此番星空古路结束之后,这个名字会响彻整个世界。   “小神仙说李休能够和他们三人一战。”   嘈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然后所有人都是沉默了一瞬,接着瞬间炸了起来。   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杨奇眉头微皱,停下脚步环视着人群。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全都收起了声音安静了下来。   “星空古路尽头的风景,这一次我们会亲眼看到。”   他站在黑影中,金甲释放着太阳般璀璨的光亮,掷地有声的说道。   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然后轰然爆发起来。 第864章 杨黑犬   城门内的金甲熠熠生辉,头顶苍穹的星辰不坠亮光。   杨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他长得足称俊逸,一身金甲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足够扎眼。   他是仙界年轻一辈未来注定了的领袖,他的心态平和中正,行事光明磊落。   任何一个的特点都是放到旁人身上都是能够吸引眼球的优点,一旦有些名声这些优点更是会被无限放大,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所有的特点集中在杨奇身上的时候,却并没有将他高高捧起,直到云端上。   反而显得平平无奇。   明明是人堆当中一眼就能够看到的那种人物,当年看过之后却不会引起任何重视。   这就是杨奇,他就是这么一个平淡的有些矛盾的人物。   很少会从他的口中听到什么豪言壮语。   在许多人的记忆当中,这应该是第一次听见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当然谈不上霸道绝伦,但出自杨奇的口中,就给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就算是那星空古路之上有着千万层的艰难险阻,也无法阻隔他抵达尽头的脚步一般。   沸腾的人群如同浪潮一般此起彼伏的呐喊。   所有人都是站在街道两侧,目视着杨奇等人一路行走回到真君府内,放眼整个仙界年轻一辈,也就只有杨奇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却拥有着让所有人心血沸腾的能力。   真君并不在真君府内,那么真君府最大的便是杨奇。   府内管家早已经收到了消息,在杨奇刚刚走进城门的时候便已经打开了府门,恭敬地在一旁等候。   “少爷!”   府门之前,真君府管家杨默对着杨奇轻轻躬了躬身子,目光中带着欣喜,轻声道。   杨奇停下脚步,对着管家杨默行了一礼,眼中带着尊敬。   是那种对于亲近长辈的尊敬。   真君府不是寻常的府邸,杨默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管家。   他的真身乃是仙界当中的一头吞天神犬,在幼年之时被真君收养照顾,一路跟随真君在仙界当中历练成长,在万年之前便是五境宗师,如今早已经到了五境巅峰,一身实力修为深不可测。   而且最是忠心,对于名利看的极淡,说是过眼云烟也不为过。   跨入五境之红便这些年来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真君府当中度过,守护着这份家业,对于他来说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就只有两个。   真君杨戬。   还有眼前的杨奇。   “黑犬叔。”   杨奇脸上带着笑容,满是温和。   杨默的本体乃是吞天神犬,再加上他叫杨默,当初在仙界闯荡的时候跟随真君得罪了不少人,因此被那些人咬牙切齿的将默字一分为二,称起了极杨黑犬。   后来叫的久了,渐渐所有人就都这么叫了。   在杨奇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被杨戬收为了弟子,但这些年来陪伴在他身边最长时间的却并不是真君杨戬,而是这个管家杨默。   也就是从小时候刚会说话不久开始,杨默让一直让他喊自己黑犬叔,小时候的杨奇不懂事,也就这么叫了起来,等长大明白了杨黑犬所代表的意思之后杨奇也就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并没有改变叫法,依旧是每日喊着黑犬叔。   因为二人之间的感情早已经不在拘泥于称谓,现在喊起来的黑犬叔听着反而显得愈发亲切起来。   “你都两年没回来过了。”   杨默看着他的满身金甲,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这条吞天神犬已经活了万年以上,但却不显苍老,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模样,一身的普通的黑衣之下隐藏着扑面而来的凶煞。   杨奇笑着道:“这两年太忙了些,不过好在不需要再忙多久,便能够永远的结束这一切。”   杨默虽然常年守在白帝城真君府当中,但以他的身份自然是知晓仙人两界大战在即的事情,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显然不想多谈。   领着众人走进了真君府内,萧墨儿沈无月还有华无极等人都是目视前方,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也难怪他们如此,真君并不是仙界当中资历最深年纪最大破境最早的六境修士,但他一定是威望最高实力最强的那个。   在整个仙界所有人的心中,凌霄殿真君杨戬,便代表了整个时代,是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敬仰。   在真君府这样的地方自然是要充满敬意的。   而且在场众人当中即便是沈无月也是第一次走进真君府,可以说除了杨奇与白陌海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第一次有幸踏足当中。   就连一向目中无人心高气傲的翟无山都是小心翼翼的走在杨默等人身后,面带正色。   “听人说,李休来了真君府?”   杨奇略微落后半步跟在杨默的身后,想起了在街道之上的时候那些人的谈话。   他可是有些惊讶,并非是惊讶于李休的强大,而是惊讶于李休的名声这么快就已经在白帝城当中闹得人尽皆知,谈不上满城风雨,起码也是满城飘雪花。   杨默点了点头,眯着眼笑眯眯的说道:“来过,我始终在府内看着他,是个很强大的人,只是给我的感觉有些不同。”   杨奇闻言微微有些惊讶,要知道杨默的性子可是沉稳的很,平时更是从来都不会轻易出言评价一个人,如今竟然对李休产生了评价。   不单单是他,身后的白陌海等人也是一脸好奇的看了过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杨默说道:“他是剑修,很强,体魄之力同样高绝,不单单只是外在,内在的强化程度虽说没有达到五境,但寻常的五境宗师若想要杀他,恐怕很难,他给我的感觉很怪异,有一点特殊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只是时间相隔太久,虽说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说着话,他轻轻地抽了抽鼻子,双眼眯的更紧,好像是在仔细的回忆着这种味道和感觉。   杨奇想了想,然后问道:“会不会是他的师尊可能与您相识?”   杨默道:“并不是没有可能,但给我的感觉却又不太像,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的确是个很强的人,此次前往星空古路,你们四人若是合力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走到星空古路的尽头也说不定。”   杨奇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自是可以。”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自信。   杨默偏头看着他,咂嘴道:“真君说的没错,你若是能够再霸道一些,那么修为的精进一定会更加迅速。”   小杨奇哪里都很好,偏偏缺少了一些霸气,没有真君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味道。   听到他的话,杨奇微笑道:“师尊是师尊,我是我,我们是两个不一样的人,自然会有两种不一样的性格,不是吗?”   天下间有无数的人,便有无数种性格,可能许多人的大方向一致,但在细微上却是有着明显的差别的。   杨默背负双手,身上黑衣无风自动,说道:“这话倒是不错,真君他霸道了一辈子,我也看得腻了,要是你以后也是这么个霸道性子,说不得哪一天我心生厌烦,转身就走了也说不定。”   这话自然是在调侃,杨奇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真君杨戬有着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霸气外露,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为之折服。   杨默当然不会感到嫌弃。   “不说我了,李休和小神仙等人在门口有没有说什么就话?”   “说了一些,关键的一句便是他们约定好了今晚来找你。”   听到这话,众人并不感到意外,既然五天之前武疯子,小神仙还有李休三人便在真君府的门前碰面到了一起,并且还没有发生冲突,那今晚就一定会来找杨奇。   华无极目光微闪,虽然没有开口插话,但却已经知晓自家师兄和李休之间并没有发生争斗,何况今晚就会见面,那么也就不需要他再去亲自阻止武疯子了。   一行人行走至偏院当中,这里是当初杨奇小时候居住的地方,真君府内自然是没有客房的,也是没有迎客厅的,因为天下没有人值得真君杨戬特意在真君府内设置客房招待。   所以今晚上的宴会和商谈见面,只能放到杨奇居住的院子当中。   好在真君府很大,好在如今真君不在,那么杨奇便是这里的主人。   换句话说只要杨默保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就算是杨奇把这座真君府拿出去卖了,那也没什么问题。   小院当中生长着一株海棠,和四周的颜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就是这种冲突感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反而是觉得超凡脱俗,自然便增加了几分美感。   众人在身后或站或作,杨奇径直走到了海棠树下站着,抬头仰望着天空之上,沉默了片刻后出声说道:“既然朋友们今晚就要来了,那我们自然应该准备好所有的一切,好生招待才行。” 第865章 阳光落不下的帽檐   单纯的文字很好理解,与人结合到一起之后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招待很多时候也代表了两个意思。   敌人来了执剑,朋友来了取酒。   都是招待,只是一者分生死,一者笑开颜。   杨奇口中的招待自然是朋友之间的笑开颜,他站在自己自小到大生活的小院当中,站在那棵格格不入但却十分好看的海棠树下,心里想着今晚的事情和未来的事情。   那身金甲不在辉煌,仿佛无数光彩内敛。   杨奇长身而立,长发随着微弱的风轻轻晃动。   今夜或许很平凡,但却一定不普通,注定了是要让整个仙界都为之改变的一夜。   他低垂着眸子,凝视着树根上爬动的蚂蚁,心中想道。   白陌海始终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尊重和敬仰,杨奇,小神仙,武疯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并不逊色他们三人的李休,这四个人今晚聚在一起所做出的决定,会在无形之间改变整个仙界也说不定。   今夜注定是个不错的一夜。   他心中想道。   现在只是中午。   有的人在城内溜达了一圈,正在吃午饭。   有的人提着鸟笼四处闲逛,满眼的春风得意。   还有的人才刚刚起床,此刻方才睁开眼睛。   比如李休。   他昨天睡的很晚,那么今天必定起得很晚。   屋内的窗户敞开着缝隙,从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擦洗声音,不用放眼去看便知道是小琉璃正在洗衣服。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中或是信任之人的地方,他睡觉并不喜欢脱衣服。   昨天的鲤鱼汤很好喝,自从那日夸了句鱼汤不错之后,之后的每一天晚上都会做上一道鱼汤喝。   昨夜是他第一次脱衣服睡。   此刻自己放在一侧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想来是今天早上被小琉璃拿了出去,此刻正在清洗。   其实他的衣服很干净,身为四境修士,尘埃不染纤毫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衣服自然是不需要洗的。   沉默了一瞬,从小花当中再度取出了一套一模一样的青衫穿在身上,他起身走到厨房拿了两个包子在手里,走到了院内看着蹲在地上忙碌的小琉璃说道:“我的衣服不用洗。”   听到他的声音,小琉璃起身用手背擦了擦甩在脸上的清水,笑着说道:“虽说修士的衣服很少会脏,但洗一洗总归是不一样的。”   这话倒也是有些道理,就像修为达到了四境以后可以很长很长时间不吃东西,但人们却还是习惯每天都吃上一些一样。   很多事情做得多了,也就成了习惯。   而所谓习惯,当然就是难以更改的东西。   “我今晚要去一趟真君府。”   李休轻声说道。   小琉璃听了之后先是一愣,旋即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减少了一些,说道:“那就去呗,杨奇,小神仙,这可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多接触是好事。”   李休看着她。   小琉璃渐渐低下了头。   院子当中新买的一口缸中有着鲤鱼游动拍击水面的声音传出。   今天有阳光落下。   只是被城外的巨大云舟遮掩了许多,但阳光这东西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风一般,总不可能遮住全部,总会有遗漏顺着空隙落下。   李休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在家,也可以与我一同前去。”   他不该说这句话,所以说完便后悔了。   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举世不容的孤独之下,每个人的性子都会发生一些改变,在不为人知的方面,李休的性子变得柔软了一些。   只是这话实在不该说。   听到这话,小琉璃的眼中猛地出现了一抹喜悦,但转瞬还是被深深地自卑压了下去。   她只是一个说书的姑娘而已啊!   哪里够资格去想太多那些有的没的?   喜悦如同枝头上最后的晚霞,亮起瞬息便黯淡了下去,那双眉眼微微低着,她将沾满水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将头上戴着的补丁帽子压得深深地。   小声道:“我就不去了。”   她的声音很小,因为她真的很想去,但自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那是无论再怎么打破头也挤不进去的地方。   李休点了点头:“知道了。”   话音落下,小琉璃的头低的更深了一些。   李休沉默了会儿,抬手咬了一口包子,旋即走出了院子。   “我晚上回来。”   小琉璃站在院中,目视着李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将双手合在一起轻轻地捧在胸口,抿了抿嘴。   从她的家中到真君府的距离很远,李休并不打算去那么早,他想要在城内多走一走,打探一番消息。   并不固定,各种各样的消息都可以,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消息当中会有自己想要的。   他想要去黑狱。   但现在却无能为力,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就不要着急的表现出来,因为那会使你暴露一些东西。   白帝城很热闹,比长安还要更甚,只是相较而言缺少了许多的烟火气,身处其中总觉得不太自在。   “如小神仙所言,就连三大派都不曾真正知晓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是否有着六境大物的存在,你认为真相会是什么?”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即便是你长得再好看,也会被来往匆忙的人们忽略。   李休绕着路向着真君府的方向行走,步伐缓慢。   谪仙人则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如此来说,只能证明星空古路的尽头并非是六境强者,这条路上也没有六境修士的尸身存在。”   李休说道:“你知道我的猜测。”   谪仙人淡淡道:“但你的猜测没有道理。”   仙界存在的六境大物是有准确的数量的,彼此之间都很熟悉,既然这些人谁都没有死,那么星空古路当中自然也就不会有六境尸身存在。   但如果没有六境大物存在的话,那么星空古路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所以在李休的猜测当中,会不会是当初如同谪仙人一般反对攻伐人间的那些谪仙当中的六境存在。   谪仙人知晓他的猜测,所以才说很没道理,因为当年反对攻伐人间掀起战乱的一众谪仙当中,六境大物就只有一人。   就是他自己。   而他自己的尸身早已经烟消云散,自是不可能出现在星空古路当中。   那么答案是什么?   李休眉头微皱,想着这件事情,如果要找到真相的话,或许就真的只有亲眼去看看这一个办法才行。   天快黑了。   在城内行走了一下午,直到太阳从云端落下,李休方才走到了真君府的门前。   今日的真君府和之前并不一样,大开着门户,就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的到来。   “你来的很慢。”   李休的脚步停下,此刻在真君府的门口石龙之前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衣,背着重剑的男人。   正是云海阁的武疯子,扈天赋。   李休看了他一眼,旋即走到了他的身侧停下,与他并肩而立,说道:“我是个不喜欢等人的人,来得早就意味着要等很久,我不喜欢。”   扈天赋偏头看着他,认真道:“可我已经等了你很长时间。”   李休淡淡道:“等人是相互的,你我并没有做过什么约定,那便算不得等候。”   扈天赋沉默了会儿,说道:“有道理,那么等这次星空古路结束之后,我想与你切磋一场。”   李休侧过了脸,目光与他对视着,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竟然说武疯子不是他的对手?   幸亏此处真君府前并没有人,否则被人听到了一定会笑掉大牙,这李休竟然说大名鼎鼎的武疯子不是他的对手?   扈天赋盯着他,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   李休继续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也并没有朝门内走去,就像是有着什么默契一般在石龙之前安静站着。   直到片刻之后小神仙的身影从远处由远及近的走到了二人的身侧。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两个人,砸了咂嘴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李休道:“的确会打起来,但却并不是现在。”   扈天赋则是说道:“如果你再晚来一些,说不定我们两个真的会打起来。”   小神仙咧了咧嘴,上前站在二人的中间,双手分别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微笑道:“今天可是要去见杨奇那家伙的,如果你们两个在这真君府的门口打了起来,他的鼻子一定会被气歪掉。”   小神仙推着二人朝门内走去,也就在他们三人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后的大门便缓缓地闭合了起来。   萧北南回头看了一眼:“瞧,这家伙肯定早就在等咱们了,明明迫不及待,却偏偏还要等我们主动上门,啧啧。”   杨奇,扈天赋,萧北南。   三人当中要属萧北南的话最多,性子也最为跳脱一些,所以很多时候不好说的话他都会主动说,不好做的事情他都会率先做。   这还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如果他肯全心全意的为仙界着想,或许能够与杨奇争一争未来领袖的位子。   三人谁都没有走进过这真君府,但在跨过那扇门的瞬间便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因为那里有杨奇的气息。   那是一间小院子。   院子当中有一棵海棠树。   杨奇站在树下。   三人走了进去。 第866章 两个计划   有些人的见面能够决定彼此的未来。   有些人的见面能够决定一城一州的未来。   而有些人的见面则是能够决定一个世界的未来。   显然,他们四个便是这样的人。   真君府虽然没有专门用来会客的地方,但毕竟府邸足够巨大,就连杨奇自小生活的院子也是不小。   四人站在海棠树下,杨黑犬则是带着沈无月和萧墨儿华无极翟无山等人离开了海棠树下,去往了杨奇的房门之外,在那里的青石路上摆放着一张长桌。   几人没有什么异议,即便华无极是百战宗当中仅次于武疯子的存在,即便萧墨儿是云海阁副宗主的亲孙女。   即便翟无山是老棋王的唯一亲传,即便沈无月乃是上一任凌霄殿掌教的亲孙女。   他们依旧没有资格参与到这场树下的交谈当中。   在这棵海棠树下,除了杨奇,扈天赋,萧北南,李休四人之外,就只有白陌海还留在这里。   无论是武疯子还是小神仙都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李休更不会问出口。   白陌海是未来的凌霄殿掌教,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即便是武疯子和小神仙二人这些年来也仅仅只是心中猜测,并未得到证实,此刻看见白陌海留了下来,二人便知晓这件事是真的。   既然白陌海未来会成为凌霄殿的掌教,那么自然是够资格留下来的。   阳光早已消失,夜色正浓,星辰连成一片,汇聚成海,在无数星光之下的那棵海棠树摇曳着粉红色的花瓣,晚风乍起,片片的海棠花随着晚风飘摇散落在四人周身。   “你们还是来了。”   杨奇转身看着扈天赋和萧北南,开口说道。   扈天赋醉心武道,萧北南过于轻浮。   二人身上并没有如同杨奇一般强大的责任心,对于二人是否能来,在四海内知晓了杨奇的计划的所有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要想让武疯子和小神仙与杨奇合作,一同在星空古路之上并肩作战,走到尽头,这是很困难的事情。   只是杨奇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始终都在坚信着二人一定会来。   这是三人之间的默契,也是杨奇对他们两个人的信任,对自己目光判断的信任。   扈天赋沉默着没有说话。   小神仙宛若没有骨头一般松松垮垮的站着,轻笑道:“事关重大,你都开金口了,我们又怎么会不给你面子呢?”   李休知晓,杨奇表面上要说的是合作行走星空古路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为了以后的合作与默契定下一个基调,等到四人成长为五境宗师之后,凭借他们的天赋和实力,便等于是在仙界真正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没有人开口,即便是杨奇也是保持着沉默,始终都未曾说话。   直到远处那张方桌之上的酒气愈发香浓,直到这片星空之下的海棠花瓣飘零不停。   杨奇方才再度开口说道:“仙人两界大战在即,在这一天的到来之前我想过很多事情,也考虑过无数种方法,最后发现只有两个方法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星空古路只是幌子,几人自然是要用心合作,这是彼此多年来的默契,无需多谈,眼下杨奇邀请他们来此一叙,谈的自然是更大的也更重要的事情。   听着他的话,萧北南问道:“两个办法?”   白陌海始终都未曾插话,他会成为未来的凌霄殿掌教,但那是未来的事情,眼下的他和其余几人相比较起来还要差上一些,自然没有插话的资格。   李休虽然后来居上,但毕竟是初来乍到,因此同样保持着沉默,安静听着。   杨奇点头道:“两个办法。”   “哪两个办法?”   “在人间有一个势力名唤阴曹,他们自称神仆,目的与我等不同,但达到目的的过程却是一样的,阴曹想求大同,仙人两界共存,这是奢望,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但那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要做的就是能够利用他们破开两界壁垒。”   “如今仙人二界之间虽然已经出现了数百座门户,但这毕竟只是明面上的事情,未来一旦战起,阴曹的力量很大程度上能够为我等所用,勾连阴曹,内外合击,人间的力量本就要弱于我等,若是里应外合成功,无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程度的重创对方。”   “这就是第一个办法。”   杨奇看着几人,缓缓说着。   这是很浅显的法子,只是很多时候最有效的方法并非一定要十分复杂,有个内奸,里应外合,往往能够收获奇效。   扈天赋沉默了一瞬,他虽然是个武疯子,但却并非是迂腐之人,里应外合能够起到的作用,往往会比想象中的更高一些。   “只是要如何联络阴曹?”   双方相隔两个世界,难以联系。   这的确是个问题。   杨奇皱眉道:“以前通过特殊的法阵和方式能够进行简单的信息传递,但在前些日子绝天尊主等人暗中前往人间之后所有的联系方式便都再也无法起到作用,不过无须担心,只要我等会走过了那些门,阴曹自然会明白应该怎么做。”   扈天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李休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原来阴曹并不是仙界的仆役,所谓迎仙就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整合两个世界,达到大同。   只是所谓大同其实就只是一个想当然的奢望罢了,且不说两界当中是否有人愿意达到所谓的大同,单单只是这千万年来延续的仇恨,也不允许双方最终走向和平。   那血海当中埋葬的人族先辈,那从骨海当中倔强不肯安息的龙魂,是李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东西。   即便是杨奇等人都是很不错的人,即便双方能够成为很不错的朋友,却依旧无法改变最终必定会有一方随之走向灭亡的结果。   那双肩之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数不清的烈火和冤魂,可不是一句相逢一笑便能够说得清的。   身处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万般不如人。   小神仙想了一会儿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其实说是计划也算不上是什么计划,毕竟在这种两界大战当中,最终所需要比较的还是双方高端战力的强弱,如果现在人间有百八十个六境大物,那给仙界一百个胆子,做出八千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没有用。 第867章 世界,先辈,后辈,资格,原谅   “第二个计划是什么?”   他问道。   通常来说,两个计划最后说的,才是那个人心中最倾向的。   所以他的神色要比之前郑重了一些,听的也就更仔细了一些。   但杨奇却是忽然沉默了下来,直到很长时间之后方才轻声问道:“如果,阴曹是对的,会如何?”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轻到了甚至不如这空中飘落的海棠花。   在场几人却听得很清楚。   萧北南目光微凝。   扈天赋眯起了眼睛。   白陌海大惊失色。   李休侧目看了过去。   白陌海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急声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看着天上,仰望着头顶的那片星空,喃喃道:“生长在同一片星空下,很多时候我都常常在想,我们做的这些事情,真的是对的吗?”   白陌海面色沉重,沉声道:“师兄!”   杨奇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在这片星辰之下共有十方世界,因为我们自己的失误,导致无数年来的不停征战,致使八方世界院覆灭陨落,死的人早已经数都数不清,而如今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因为为了生存而没有选择,当一件事上升到了整个世界的高度之时便没有了对错之分,所以我们可以安心理得的去征伐世界,攻伐人间,但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不知道你们是否静下心来想过,在一开始之前,这件事就已经是错的。”   白陌海看着自己的师兄,心脏跳动的无比迅速,他认真道:“身处这样的世界当中,早已就已经没有了对错之分,不是吗?”   杨奇站在树下,身上的金甲显得无比深邃,他点头道:“是啊,正是因为在这样的世界里早已就已经没有了对错之分,所以我才会时常去想,这样的世界真的对吗?”   这是很大逆不道的话。   在很多年前仙界当中同样有着这样一群人存在,只是后来入了黑狱,被封印在了下界,伤亡殆尽。   这样的话是离经叛道的话。   不该出现在任何一位仙界当中的人口中,更不该出现在杨奇的口中。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白陌海面色变得很是复杂,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杀了对方。   只是眼前说这话的是他的师兄,是他白陌海这一生当中最尊敬的人。   “你打算怎么做?”   沉默了更长时间,小神仙的身体挺得笔直,双眼之中有着难得的郑重之色。   杨奇道:“如果我说打算让这样的世界重新开始,会如何?”   小神仙没有说话。   武疯子忽然觉得杨奇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疯子。   白陌海踉跄了几步,苦涩道:“即便你真的想要如此做,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做到何种程度?何况即便你想要仙人二界成为大同状态,和平共存,单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又怎么做得到?”   杨奇的目光始终都在看着天上星辰,闻言平静道:“很多事情,总要试试才知道。”   总要试试才知道。   李休抬头看着杨奇的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震撼,同时有些敬佩。   身为真君的弟子,未来仙界注定了的领袖,他却能够正视前辈错误,并且尝试改过,这可并不是说起来的那么容易。   只是就如同白陌海说的那样,时间太短,人间不赞同。   收回了注视着群星的目光,杨奇忽然偏头看向了李休,问道:“李兄觉得这两个计划,哪个更好一些。”   他在征求李休的意见。   李休目光一闪,回答道:“第二个更好,但只有第一个可行。”   白陌海和萧北南扈天赋三人都是看向了他。   杨奇问道:“为何?”   如果能够平息站端,让仙人二界从今往后和平共存,不必再造杀孽,千百年后经过不停地融合,或许真的会达到所谓的大同也说不定。   只是这些终究是太过理想化的想法。   李休并不客气地说道:“因为很难,首先如果要达成所谓大同,便只有两个方法,第一,仙界所有人集体迁徙去往人间,将千万年后注定要破碎的仙界大陆变成一片无人之地,没有人生存自然就不需要去理会它是否会破碎,但人间会让仙界所有人集体迁徙过来吗?又或者说仙界之上所有人都愿意跟着过去吗?过去之后安家在何处?势力分布该如何处理?”   这些都是处理不掉的难题,如果真的那么容易解决的话,当初仙界攻伐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就不会大动干戈了。   “第二个方法,想要让仙界维持现状不动,和人间比邻而居,就需要取走人间的世界本源,与我等现在已经拥有的九方世界本源融合成为一体,然后在人间失去世界本源破碎之前将两方世界接连在一起,人间之人依旧居住在他们的地方,咱们仙界依旧住在咱们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百年,千年,万年后二者之间相互流通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地也就成为了一个世界。”   “这么做的确是很好的方法,但人间会将自己的世界本源拱手相让吗?他们凭什么信任我们?如果到时候人间提出让我等将九方世界本源赠予他们融合,然后他们再来接纳仙界,仙界这头会同意吗?”   李休看着杨奇,将所有的弊端全部都说了出来。   这都是阻拦在所谓大同中央的障碍,没有办法完全清除,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想象总是美好的,而现实却往往十分残酷。   杨奇目光平静,并不感到惊讶,又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许多年都未曾与人说过这些话,他只是看着李休,因为李休还有话没说完。   李休的确还有话没说完。   他略低着头,低垂着眸子,目光凝视着地面偏偏飘起滚落的海棠花瓣。   认真说道:“仙界与人间对抗攻伐了千百万年,早已经是注定了不死不休,无数先辈流淌的鲜血和腐朽的枯骨,又哪里是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够资格说上一句原谅,大同,和解,便能够结束的了的呢?”   他看着那棵海棠树,感受着头顶璀璨而又明亮的星辰亮光,似乎是在对杨奇开口,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们又哪里够资格去替死去的先辈,轻而易举的选择原谅呢?” 第868章 一个人和天下人   喃喃的话语随着晚风与海棠花回荡在几人的耳畔。   无论是白陌海还是小神仙都沉默了下来。   凭心而论,这场持续了千百万年的两界战争,在漫长的岁月中出现过类似此般想法的自然远远不止有杨奇一人,只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的想法都只是转瞬即逝,刚刚出现便消失不见。   原因正如李休适才说过的那样,无论是什么原因,在战争开始的瞬间,往后就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双方能够做的便是你死,我活。   昂贵鲜血的代价需要用对方的鲜血来洗礼,这是毫无争议的事情。   也是仙人两界永远也无法抹除的疙瘩,所以李休才会自始至终都对于阴曹那所谓的大同是想而感到嗤之以鼻。   杨奇也不在说话,海棠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香气,只是闻起来似乎带着一点清香。   他看着李休,凝视许久后问道:“你是如此想的?”   李休回答道:“我想很多人都是如此想的,这个办法很完美,但却太完美,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完美的事情,大同很难做到,或者说根本无法做到。”   夜色渐浓。   明月悬空。   杨奇沉默了下来,转身向着那张方桌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再继续说话,没有去谈论星空古路,也没有明言究竟会选择哪个法子。   这还是倾向于第二种的意思。   白陌海面色有些难看。   萧北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多想,大同只是奢望,就像李休说的那样,无数年来的血海深仇早已经没有了和平化解的可能,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仙界与人间只能存活其一,他早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白陌海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着杨奇走了过去。   萧北南走到了李休的身侧,脚步忽然顿住了一瞬,而后问道:“如果第二个计划真的能够达成,你会如何选?”   这是个很不错的问题。   值得深思,值得用心考虑。   李休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我永远相信这个世上无辜的人更多,无辜的人不该死。”   他的声音顿了一瞬,继续道:“但血债,就要血偿。”   这是表明了自己不死不休的态度。   萧北南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如何惊讶,因为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正如之前所说,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早就没有了化解的可能。   三人一同走到了方桌一侧坐下,白陌海的面色依旧有些不太好看,他并不是担心杨奇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无论杨奇的选择和打算是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相信并且支持。   他担心的是杨奇做出了这样有悖于整个世界的选择,会为杨奇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桌上摆放的食物并不丰盛,只是有几壶好酒,李休是个爱酒之人,不需要品尝,只需要闻一闻这酒水的味道便能够感受出来。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的确是很不错的酒。   扈天赋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如既往。   萧北南则是和华无极还有沈无月翟无山等人时不时的说着话,时不时的发出大笑之声。   杨奇安静的坐在首位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且有节奏的声响。   刚刚的对话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李公子可知晓这是什么酒?”   萧墨儿坐在李休的身侧,见他似乎对这美酒很是喜欢,便开口询问。   从当初在白骨平原之上的那个山洞当中遇见李休之后,她便总是时常想着这个人,偶尔会发呆。   只是很少有机会与李休接触,而且她虽然外表看起来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颇为内敛的性子,即是遇到了也有很多话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休摇了摇头:“不知。”   萧墨儿微笑介绍道:“这酒名唤碧落,即便是在三大派之内也是没有太多,可谓是喝一壶便少一壶,足以称得上是仙界当中最顶尖的好酒,所谓碧落,意思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意思。”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难找到如同此般不错的美酒。   这的确是个好名字。   李休将杯中的碧落喝干,说道:“的确是好酒。”   他很少开口夸赞,既然是夸赞,那就一定是法子真心。   这酒要比红烧刀更好,甚至还要胜过绣春风些许。   李休和过很多酒,觉得就只有当年那一壶竹叶青能够与之相比一二。   所以这酒的确称得上很好,上佳,难再得!   萧墨儿拿起酒壶为他斟满,好奇道:“你们已经决定一起合作了吗?”   她问的自然是星空古路的事情。   李休道了一声谢,轻声说了一声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萧墨儿的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说道:“太好了,如果你们四个肯联手的话,过几天的星空古路一定能够走到尽头。”   “星空古路的尽头和天珑棋局并称为仙界当中的两个秘密,如果能够在战起之前彻底解开,说不定会为我们增添一些胜率也说不定。”   她的想法能够代表很多人。   甚至就连李休自己都是如此念头,他之所以想要去星空古路,想要去破解天珑棋局,就是想要更好地了解仙界,知己知彼,方才能够百战百胜。   李休想的入神,也就没有说话。   他的性子本就较冷,此刻不出声无形之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萧墨儿不擅长交谈,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就只是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坐着。   酒宴的气氛很诡异,因为几乎没有人说话,如果不是萧北南与沈无月几人一副聊得很开心的样子,那这场宴会一定会很奇怪。   虽然现在也很奇怪。   白陌海看了一眼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萧墨儿,拿起酒杯对着李休抬手举了举,说道:“等你从星空古路出来之后,一定会很忙。”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副平静温和的模样。   李休问道:“为何?”   白陌海解释道:“离开星空古路之后你就要去破解天珑棋局,在那之前还要和武疯子战上一场,扬名之后还有会有不少的麻烦事自己找上门来,我想这段时间你一定会很忙。”   “我不算是十分懒散的人,但我的确并不喜欢麻烦。”   “没有人喜欢麻烦,我也不喜欢。”   “我和你之间是有区别的。”   白陌海问道:“什么区别?”   李休道:“只要我不喜欢,无论是什么麻烦都会离我很远。”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足够明显了。   白陌海苦涩道:“我的确不喜欢麻烦,但师兄他却偏要主动去找麻烦,这就真的很麻烦。”   李休淡淡道:“一件事情无法去定义两个人,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是个很大的麻烦,但对于你师兄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麻烦。”   白陌海不再说话,靠在座位上自饮自酌。   渐渐地,萧北南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起来,到最后逐渐消失。   杨奇环视着众人,开口说了句听起来很没来由的话:“这个世上从不缺少志同道合的人。”   白陌海反驳道:“可当年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杨奇再度沉默了起来。   方桌上很是压抑。   李休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顺手从桌上拿了一壶,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天快亮了,我该走了。”   人走和茶凉是两件事。   天亮和离开也是两件事。   只是两件事之间有关联,所以才总是放到一起。   众人没有说话。   杨奇依旧坐在那里,扈天赋像是没听到一样。   小神仙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萧墨儿略低着头。   翟无山自顾自的坐在角落,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今天这场宴席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虽然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想来是李休杨奇等人之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并不愉快。   从杨奇的小院走到真君府的门口有一段距离,这段路上并非是只有李休自己,在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直到他走到面前之后方才移动脚步,随着他一同往外走去。   “我叫杨默。”   黑衣中年走在李休的前头,对着他轻声说道。   李休见过他,在刚刚走进那间小院,站在海棠树下的时候,杨默便带着华无极和翟无山等人去了方桌那头。   刚刚他拿起就会离去的时候杨默就站在杨奇的身后,眼下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李休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身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颔首致意。   黑衣中年自顾自的走在前头,自顾自的说道:“这些年来世人总叫我杨黑犬,因为我并非仙人,本体真身乃是一只吞天神犬,杨默是真君为我起的名字,所以我很喜欢,杨黑犬是天下人为我起的名字,所以无论我喜不喜欢这个名字都注定会永远伴随着我。”   一个人无论是说什么话都是有着他自己的道理的。   这番话自然也是。   所以李休没有开口,而是安静听着。   二人走到了真君府的门口,杨默让开了身子,轻声道:“所以一个人的喜欢与否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的喜欢与否,李公子认为这话可对吗?” 第869章 血债,血偿!   一个人的意见对于一个人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但对于天下人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   因为一个人始终没有整个天下重要。   真君府的大门开着,杨默让开了这条路。   他说的自然是海棠树下的事情,杨奇说的那些话自然是瞒不过他的耳朵的,杨奇要走的是一条看不见曙光的道路,即便是杨默这个真君府最忠实的老管家,也并不支持他走那样的路。   侧身让开了门口,李休却并未急着走出去,他看着杨黑犬反问道:“这是杨奇自己的事情,即便他选了那条不该走的路,也应该由真君,由你去纠正和引导,与我无关。”   既然与他无关,这一番话自然没有必要对他说。   杨默面带微笑,目光凝视着他,轻声道:“你要比看起来更加温暖一些,或者说你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这么冷淡。”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身形站立的笔直,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早已经形成了习惯,他的双眼很黑,看起来无比深邃,此刻看向李休深邃的眼中满是平静:“一个很在乎这个世界的人,却偏偏会显得如此冷淡,这很矛盾,而这世上任何的矛盾都是有原因的,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的声音很轻,面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   这声音真的很轻,此刻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李休的耳畔炸开。   那双眼无比的平静和深邃,却像是黑洞一般仿佛要将他深深地陷落其中。   指上的戒指似乎动了动,李休的视线并没有移开,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异常,就连目光都不曾波动丝毫,他淡淡道:“你认为我会是什么人?”   杨黑犬笑着道:“我是吞天神犬,虽然号称吞天但毕竟并不能真正的吞天,但既然是神犬,鼻子自然要更灵一些,你的身上有一种味道,一种很独特的味道。”   李休问道:“什么味道?”   杨黑犬想了想,然后摇头道:“闻不出来。”   李休收回了注视他的目光,迈步朝着门外走去。   杨黑犬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你和杨奇少爷,会是一路人吗?”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侧目认真道:“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这就是必分生死的意思,那就注定了不会是一路人。   杨黑犬脸上的笑容不变,对着他微微颔首,旋即关上了门。   身后的真君府在夜晚当中显得漆黑且安静,像是一只沉睡中的猛兽,择人而噬。   一滴汗水从鬓角生出,瞬间便被蒸发干净。   李休向着福运来客栈的方向行走,此刻天还未亮,自然不算是白日,临走之前他曾说过今晚会回去,自然不会拖到天亮。   走夜路的人很少,只是白帝城很大,哪怕再少,一路上依旧能够碰到不少。   温润的晚风吹着指上的戒指,带着些许的凉意。   夜晚很安静。   李休在心中问道:“你觉得杨默是什么意思?”   临走之前杨默说的那些话很怪异,尤其是这些话都是故意对他说的。   那就很有问题。   谪仙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李休在夜路之上走了数十步之后方才开口说道:“像是一种试探。”   那的确像是一种试探,只是最重要的往往不是试探本身,而是因何试探。   他如此试探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要试探出什么事情出来?   二人都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却都没有开口,因为那太过可怕,也很没道理。   如果杨黑犬真的知晓了他是来自人间的人,那么一定会当场将他击杀,不会坐视不管。   但如果并非因为如此,那杨黑犬如此试探的原因是什么?   两侧的人结伴而行,有人喝得酩酊大醉。   李休喃喃道:“他说过能够在我的身上闻到一种很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什么?”   如果能够将这种味道猜测出来,或许便能够弄清楚杨默的试探目的是什么。   谪仙人想了想,然后道:“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起码现在可以确定你是安全的。”   和聪明人说话是很简单的事情,李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能够安稳走出真君府就证明了他通过了杨默的试探,又或者说经过杨默的试探之后发现他是可以被信任的。   至于那种没有完全弄清楚他的身份所以方才暂时没有动手的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因为杨黑犬说了从他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只是忘记了这个味道的源头。   很显然这是假话,如同杨默那样的存在,既然很熟悉,那就一定不会遗忘。   所以杨黑犬没有杀他,就代表了试探结束,他通过了考验。   李休的瞳孔在眼中流转,平静道:“眼下的确可以确定自身的安全,只是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未知,我很讨厌。”   未知是一种好坏参半的感觉。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代表了不同的意义。   如果是一个安稳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忽然决定要去冒险,摊开一张地图随便扔把飞刀,扔到哪里便去哪里,这种未知是友好且刺激的。   但如果是一个深处敌军阵营当中的奸细,有一天忽然感觉身旁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劲,总是会背着他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这种未知无疑是有要人命的。   李休不喜欢未知,他喜欢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谪仙人很了解他,这些年来始终都在那朵小花当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虽说并非是时刻都在观看,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有的。   他问道:“有没有什么线索或是猜测?”   李休点头道:“有一些,但不敢确定。”   “说来听听。”   “他闻到的并不是我的味道,而是你的味道。”   此言一出,谪仙人显然是愣了一瞬,旋即豁然道:“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李休道:“这只是猜测,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谪仙人说道:“可除此之外,并没有第二个理由,那这就是真的。”   李休的身上有谪仙人的气息,也就是当年那些罪仙的气息,他来历神秘,突然出现在白骨平原,突然在四海城破了珍珑棋局,并且拥有不下于杨奇武疯子小神仙三人的恐怖实力。   如此人物这些年来却始终默默无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杨默刚好在他的身上闻到了罪仙的气息,所以便将其当成了罪仙的后裔,所以才始终都在盯着。   后来杨奇在海棠树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想要整合二界,达成所谓的大同,这无疑是和当年的那群罪仙是同样的想法。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休出现在了杨奇的身旁。   所以杨默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他。   可后来李休反对了杨奇的计划,但这很可能是故意做出给他们看的,所以杨默在他离去的时候特意在门口等着,进行了最后的试探和警告。   一个人和天下人的轻重。   再次确认他的看法,和言语间最后的警告。   如果李休真的是罪仙后裔,那么就一定听得懂他的话。   杨黑犬不在乎李休这个罪仙后裔为何却抱着血债血偿的想法,他只需要确定这个想法是真的便足够了。   “看来即便是真君弟子,也不是自己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的。”   听到李休的感慨,谪仙人说道:“当年我等当中惊才艳艳之人也不在少数,可最终还是彻底陨灭在了时间长河当中,如今尚且还存活着的,又有几人?”   李休没有在继续说话,走过了福运来客栈,朝着小琉璃的家中继续行走。   这段路并不算远。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空旷的巷子里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谪仙人忽然问道:“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杨奇的做法?”   两方世界和解,最终融合到一起,共同生存,无疑会早就出新的巅峰,将彼此都推向更高的境界。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够减少很多的伤亡,可以让无数无辜的人不用死。   这无疑是很完美的法子。   李休并没有否认,而是很干脆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很好的计划和方法,我考虑过不止一次,但最后都被我否决了,无数的美好背后都隐藏着极大的代价,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会失去一些东西。”   “如果得到这种美好,就意味着要抛弃无数抛头颅洒热血的先辈,或许会有人认为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更重要,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如果没有那些战死的人,现在的我们又哪里能够活着?”   “他们不该被遗忘,不仅不该被遗忘,他们的仇也要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亲自去报,战争不是儿戏,从仙界攻伐人间斩杀了第一个人开始,这场战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三古之地的血海和浮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先辈为了保护后人而死战,后人便不能后退。”   谪仙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方才问道:“如此做可能会死更多人,甚至整个人间都会陪葬,只为了争一口气,值得吗?”   李休站在木墙之外,抬手轻轻地按在了木门上。   木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被他推开,他站在门前沉默了一瞬。   “这不是一口气,也无所谓值不值得。”   “血债,血偿!” 第870章 窗外的星星低垂   小琉璃还没有睡。   屋内的灯光还在亮着,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碗粥和简单的几个小咸菜,还很热。   听到推门的声音,屋内的小琉璃跑了出来,半个身子站在墙壁之后,露出个小脑袋看着他。   木门开合之间有屋外的凉风被带进屋子。   “你回来了?”   小琉璃的眼中带着笑意,似乎是觉得有些惊喜。   毕竟今晚可是去和杨奇等人在真君府内商谈事情的,她本以为李休甚至会在那里待上好几天,所谓的早些回来就只是为了宽慰她而已,不成想竟是真的天还没亮就回来了。   李休从一侧随意的抽过来一张小板凳坐在灶台之前,掀开锅盖从中拿出了一个馒头,边吃边道:“回来了。”   “商量的结果如何?”   白粥馒头和咸菜无疑是很普通的食材,绝对谈不上如何美味,甚至称得上十分简陋,但李休却吃得很认真,无论是撕下馒头的动作还是咀嚼吞咽的次数都很讲究。   讲究的很认真。   “商量了两件事,谈成了一件,失败了一件。”   李休喝了一口粥,无论是馒头还是白粥又或者是咸菜单独食用的话都很难吃,但如果将三样东西结合在一起,虽然谈不上美味,却也可以称得上不错。   听到他如此回答,小琉璃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担忧之色,她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晓杨奇和真君府的地位,可以说是站在了仙界的顶点之处,和这样的人商谈事情,却还谈失败了一件。   双手扶在墙壁上,十根手指不自然的微微用力,指节看起来有些发白,她问道:“拒绝杨奇,会不会出事?”   李休愣了一下,喝粥的动作轻轻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小琉璃,露在墙外的上半身是一件雪白色的睡袍,看起来像是内衣,眼中带着担忧之色,显然是在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拒绝杨奇而被凌霄殿或是真君府记恨。   这样的担心很小民思想。   李休的心思却更沉重了一些,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没事。”   小琉璃点了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却忽然感受到了李休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小脸一红整个身子都藏在了墙壁之上,她背靠在自己的房间当中,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面色通红像是要滴出水来。   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对着厨房内的李休喊道:“吃完放在那里就好,我一会儿去收拾。”   厨房内并没有传来李休的声音,小琉璃好似有些失望,她走到了床边坐下,偏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知道了。”   这时,李休的声音忽然响起传了进来。   小琉璃的双眼立刻弯成了月牙模样,坐在床上背靠着木墙,双腿蜷起,双臂环抱着膝盖,将侧脸靠在膝盖上,看着外面的朗月繁星。   这一夜过得很快。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整个白帝城都已经沸腾了起来,因为确切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真君弟子杨奇,武疯子扈天赋,小神仙萧北南,还有散修李休这四人已经决定联手,共同在星空古路当中行走,此番必定能够走到星空古路的尽头,揭开这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白帝城就立刻炸开了锅,并且传播的范围已经愈发遥远,逐渐向着整个仙界蔓延而开,越来越多的人都向着白帝城赶了过来,可以说即便是那些原本不感兴趣又或者是自身不够资格的人都纷纷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李休的名声也随之传播了出去,并且被无数人好奇和了解。   知晓这乃是一名散修弟子,年纪与杨奇小神仙扈天赋三人差相仿佛,而且同样也是四境修士,更是破解了珍珑棋局,在棋道修为上还要胜过老棋王的弟子翟无山。   甚至小神仙还亲口承认他的实力能够与他们三人相提并论。   武疯子扈天赋更是与李休约定在走出星空古路之后要亲自做上一场,分个胜负。   可以说在短暂的时间当中,李休的名声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仙界,引来了无数人的好奇和猜测,纷纷都在猜测他的师尊究竟是散修当中的哪位大能。   能够教出与杨奇等人难分伯仲的弟子,甚至可能会是一位六境大物也说不定。   所有人都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个李休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长了什么三头六臂,能够以散修之身与杨奇武疯子萧北南三人一同提及。   白帝城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一次的星空古路要远比十年前,百年前还要更加热闹,可以说只要是人多聚集的地方,比如客栈,茶馆,酒楼,青楼,演武场,驿站,云海楼等地方。   只要一进去,必然就能听到关于此番星空古路的探讨,以及对于李休这个新兴人物的好奇和猜测。   只是好奇归好奇,猜测归猜测,放眼整个仙界竟是没有人知晓半点内情,也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李休。   现今能够查出来就最早的线索便是李休最早出现在四海城,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如此之神秘来历也让白帝城内的人凭空猜测出了无数个猜想,有人说他其实是真君收的第二个弟子,所以杨奇才会特意去四海城布下珍珑棋局,目的就是为了让李休扬名,一飞冲天。   也有人说李休乃是那些六境大物的关门弟子,本打算五境之后再下山的,只是因为近一二年便是与人间决战的日子,所以不得不提前下山,刚好也凑巧赶上此次十年一度的星空古路开启,便打算利用这个契机踏足五境,成就宗师之位。   在许多种说法当中,无疑这一种是最有说服力的。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猜测,甚至还故意在真君府前路过几次,却都无法找到李休的身影,这个突然之间声名鹊起的人,就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时间就在这样的猜测和议论当中迅速流逝,一转眼就已经到了星空古路正式开启的日子。   这天很热闹,非常热闹。   可以说如今仙界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已经来了大半,当然,不算仍在怀玉关外和守在天空当中的那些门户之前的那些人。 第871章 星空古路开启   凌霄殿的战神刑起,云海阁副宗主萧云,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真君府杨默,四人乃是这一次开启星空古路的人选,也是维持秩序和负责守护避免发生什么意外的人。   星空古路所开启的地方乃是白帝城中最大的演武场,足以容纳数百万人,堪称巨大。   此时这座演武场早已经站满了人,彼此交头接耳,不停地议论着。   星空古路完全可以说是仙界之上的一件盛事,本身便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何况此次还有着决战在即和杨奇四人联手的加成,比之以往要显得热闹了数倍不止。   “想到这一次的星空古路竟是能够引来这么多的人,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无数人站在演武场上,人数之多,偌大的演武场竟是无法完全容纳,甚至可以好不夸张的说,此刻身处白帝城当中的人,十成有九成五都不想错过这次的盛事。   “不单单只是如此,你看那上面,凌霄殿的战神刑起,云海阁副宗主萧云,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还有真君府的杨黑犬杨默前辈,放到往年的星空古路之上,这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人都足够资格坐镇全场,眼下却一口气来了四个,实在是让人震撼。”   “不仅是这四位前辈,还有那个满头银发的老者,他便是翟无山的师尊,咱们仙界当中的棋道第一人,当年更是差点就破了天珑棋局的老棋王,想不到就连他老人家都亲自下山了。”   “你们可别忘了,这次的星空古路有多么重要,仙人两界决战在即,此番若是能够多培育出一些五境宗师,咱们仙界在决战当中的胜率也就更高了一些。”   “说的对,没错,在这种关键时刻咱们仙界就应该上下一心,全力应对这件事情,而且此番杨奇等人可是要去星空古路的尽头揭开那个秘密的,凭借杨奇几人的实力,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做到。”   “而且还有那个李休,也不是易于之人,先是破了珍珑棋局,在棋道上压过了翟无山,在武道上不弱于武疯子,可以说有他的加入使得这次的把握更大了一些,有传言说在星空古路这件事结束之后,那李休甚至还打算去凌霄殿尝试着破解天珑棋局,若是真的让他成功破解,恐怕咱们这仙界就真的要炸开锅了。”   “说的是,难怪就连老棋王此番都亲自来了,想必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个李休。”   “三大派,真君府,老棋王,咱们仙界已经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是啊,我现在都已经有点心跳加速了,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   “说起来距离星空古路开启就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那个李休怎么还么来?”   有人四处张望,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此番在演武场的最上方,也就是三大派等一众五境宗师所站立的地方,杨奇,萧北南,扈天赋都已经出现在了那里,甚至华无极,翟无山,沈无月,白陌海,萧墨儿等人都已经纷纷出现,此刻全部都聚在一起,等待着星空古路的开启。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除了沈无月有些面生,但再如何面生性别可是错不了的,这是个姑娘。   既然是个女子,自然不会是李休。   所以台下很多人在议论纷纷之余都是四下环视,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就遗漏了什么。   “李公子还没有来。”   萧墨儿站在台上,同样在四处张望着。   白陌海轻声道:“时间还早,想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萧墨儿点了点头,但目光却还是不停地环视着人群,希冀能够看到李休的身影。   见到这一幕,那四位负责开启星空古路的宗师大能则是对视一眼。   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调侃道:“老萧,看来你这孙女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了。”   萧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一会儿我倒要看看这个李休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我这宝贝孙女将心思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是忽略了。”   听到二人的对话,萧墨儿的面色微微一红,旋即用力的瞪了一眼卢氏碑,跑到了萧云身后站下,目光却仍旧是偷偷打量着。   萧云见状叹息道:“看来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萧墨儿用力的跺了一下脚,嗔怪道:“爷爷!”   萧云哈哈一笑,不在说话,只是双眼之中却带着审视。   白陌海则是咂了咂嘴,这萧墨儿明明是个有些单纯的软性子,却偏偏总是以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劲装打扮示人,不过你还别说,那副英姿飒爽的模样,若是不了解她的人,说不定还真的会被骗到。   凌霄殿的战神刑起却没有说话,他是战神,本就主掌杀伐,原本乃是在怀玉关外与人族交战,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杀敌无数,一身的血腥煞气可以说足以让胆子小的人未战先怯。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也不是一个喜欢来这种场面的人,但今日既然来了,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仙界突然出现了一个李休,这个世界的天才很多,但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是有着差距的,天之骄子不少,但如同杨奇萧北南扈天赋这样的天之骄子却很少。   用屈指可数来形容毫不为过。   他身为战神,自是知晓当杨奇萧北南这样的人成为五境宗师之后的战斗力会有多么强大,说句不客气的,如今仙界当中的九成五境宗师,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种高端极致的战力正是接下来与人间决战所最需要的。   多一个,或许便能够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只是茫茫仙界当中这样的人何其至少?凤毛麟角都不足以形容。   眼下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李休,他自然要来亲眼看看这个李休究竟够不够资格。   偏头看着杨奇,问道:“奇儿,你对李休,如何看?”   论辈分,他是和真君杨戬一个辈分的人,如此称呼杨奇自然没有问题。   杨奇也在看着人群,闻言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很强,很骄傲,但对于仙界却很忠诚,不止一次说过血债血偿。”   刑起偏头看向了杨默。   杨默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信任。   刑起也跟着点了点头,不在多问。   杨奇的目光环视人群,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方向,目光微凝,微笑道:“他来了。” 第872章 这就是星空古路   总有人喜欢在事情的紧要关头赶到,掐着时间的最后一刻,如此方才能够被万众瞩目,这是很简单的手段,是杨奇等人不屑于使用的手段,李休自然也瞧不上这样的做派。   他今天来晚了的原因就只是因为小琉璃单纯的起晚了。   二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小琉璃起得晚了就意味着他的早饭晚了,所以也就来的晚了。   原因虽然并不一样,但结果却是一样的,伴随着杨奇等人的视线探过人群之后,场间所有人都是纷纷转身看向了那处方向。   无需询问,最终所有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了一起,集中在了那个一身青衫的青年身上。   一眼望去,无数的目光纷纷一颤,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立刻就能够肯定这青年便是近日来声名鹊起,传闻中能够和杨奇武疯子等人相提并论的李休。   无他,实在是因为那张脸太过好看了一些,哪怕是这世上眼光最挑剔的老妇,就也绝对找不出任何一点瑕疵。   这张脸就像是天赐,仿佛人世之上就只有恩赐二字才能够用来形容。   所以他们甚至都不需要询问,便知晓这人一定是李休。   “这就是李休?果然如同传闻当中一般无二,不说其他,单凭这相貌也能够名扬天下。”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你看他行走之间如同一汪深潭般平静,浑身上下没有丁点气息外露,明明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相隔老远却给我一种震慑心魄的错觉。”   “不,绝不是错觉,我听之前在四海城玉华楼内参加珍珑棋局宴会的人提到过,这李休乃是一名剑修,剑者,锋芒也,即便是平静如同五月清风,依旧会在无形之间给人一种威慑感,此子恐怕早在数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剑心通明,不可小觑。”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都是面色微微一变,竟然是一名剑修?   一位剑修在尚未拔剑之时便如此强大,可以想象一旦拔出那把剑,该会有多强。   “看来小神仙的判断和评价并非是空穴来风,这李休说不定真的能够和杨奇三人齐名。”   当一个人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动手,那周身之上无心当中所隐隐透出的气势,便足以震慑宵小。   无数人目睹着李休的到来,本就热烈的议论声变得更加震耳欲聋起来。   仙界年轻一辈当中的格局早已经是固定了许多年,平稳了很长时间,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新面孔,对于整个仙界来说无疑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   “跟在李休身后的那是何人?莫非是他的师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李休的身上,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一直默默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小琉璃。   看着那一身穷苦的补丁衣服,有人摇了摇头,皱眉道:“应该不会。”   的确不会,如果那女子是李休的师妹的话,又怎么可能只有初境的修为?   而且显得如此怯懦?   和面色平静古井无波的李休比较起来,小琉璃就要显得畏手畏脚。   而她也的确是有些害怕,从小到大这十几年来见过最大的场面就是福运来客栈当中的几十张桌子,偶尔会跟着老金头儿去云海楼看看人潮汹涌,那就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场面。   而且也只是躲在角落偷偷瞧着,没什么压力。   此刻可是被数百万人,更外围的数千万人注视着,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场面?   可以说你站在空中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若不是修行者的视线极好,而且如此大的盛况都会通过特殊的法阵将最中心发生的事情投影到整片天穹之上,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会随之扩散出去。   确保将盛事能够让所有人全都看得到。   如此大的场面小琉璃自然是很害怕的,甚至如果不是李休始终走在她的前头帮她遮掩了大部分视线的话,她此刻早就掉头就跑了。   饶是如此,依旧是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随时跳出胸口一样。   “我害怕。”   她终于是忍不住小声说道。   李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他们看你是因为尊敬,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一双双目光当中的确是充斥着好奇与尊敬,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琉璃嘟着嘴,将自己头顶的补丁帽子压得深深地,直到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拽着李休的青衫衣角,感受着手中的扎实,方才彻底安下心来。   只是这一幕让不少人看在眼中,觉得愈发奇怪。   这搭配,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演武场上的萧墨儿更是微微一愣,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小琉璃。   这一切的议论说来很长,其实就只是不到片刻的功夫。   距离星空古路开启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李休走上了演武场的最高处,与杨奇等人并肩而立站在一起,先是对着杨默,刑起,萧云,卢氏碑四人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老棋王等人行了一礼。   最终与杨奇白陌海等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之后便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许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像是确定了什么。   白陌海和他交代了开启星空古路的时间之后,便看了一眼和影子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小琉璃问道:“这位姑娘是?”   李休说道:“小琉璃,我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她的家中。”   白陌海目光微微发生变化,旋即看向了一旁脸色有些僵硬的萧墨儿。   萧墨儿仿佛没有感受到一般,没有说话。   女人之间的心思彼此总是能够感受的格外清晰,在这种时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表现怯懦的小琉璃竟然是抬头看了一眼萧墨儿,然后攥着李休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白陌海咂咂嘴,转身与杨奇对视一眼。   杨奇面无表情,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场中无人说话。   最上方的卢氏碑轻声对着萧云调侃道:“看来人家根本没看上你这宝贝孙女儿!”   萧云老脸发黑,冷声道:“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鼠目寸光,以后有他后悔的。”   卢氏碑哈哈一笑,继续道:“以后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人家就是没看上你孙女儿!”   萧云闻言大怒:“卢石头,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两年前秦风那一剑怎么没杀了你,让你这么个脱了毛的活畜生存活在这天地之间?”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他卢氏碑这辈子行事光明磊落,唯独这一次痛处被萧云捏得死死的,每次斗起嘴来都要提上一提,偏生他还无法反驳什么。   一张老脸气的都成了猪肝色。   “老萧头儿,你是不是要动手?我可和你说,我打不过那秦风难不成还打不过你?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别逼急了我动手,让你这张老脸挂不住。”   萧云差点气笑了,微嘲道:“好啊,动手啊?我倒要看看这两年你有多少长进,敢和我动手?”   二人之间的斗嘴全部都用五境宗师特有的法门流传彼此口耳当中,李休等人自然是听不见的。   但他们听不见不代表旁人听不见,战神刑起叹了口气,说道:“二位不要闹了,都吵了几千年了见面还吵,马上就要开启星空古路了,别耽误了时辰。”   一旁的杨默也是附和道:“不知道是谁在得知卢氏碑差点被秦风一剑斩了的时候急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现在还装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这两人在一旁拆台,尤其是杨默这句话一说出口,萧云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恼火道:“你个杨黑狗,就你话多。”   杨默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只是伸手指了指天上,示意时辰到了。   萧云干咳一声,不在斗嘴,上前一步抬起两只手轻轻地朝下压了压。   头顶天穹之上的巨大光幕同样映放着他的动作,让无数人的视线纷纷聚集了过来,嘈杂闹嚷的议论声也是纷纷停歇,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偌大的演武场上竟然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杨默是真君府的管家,刑起是凌霄殿的战神,卢氏碑是百战宗的大长老,萧云乃是云海阁的副宗主。   论起实力来说四人之间或许并没有巨大的差距,但如果是主持星空古路的话,无疑萧云才是最适合的那个。   “各位,星空古路马上开始,规矩还是一如既往,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只要你的修为在五境之下,便都可进入其中,只是话虽如此,但老夫奉劝尔等还是要量力而行,星空古路是机缘,同样也是险境。”   很熟悉且老套的开场白,往年历届开场都是这句话。   “太多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宣布,星空古路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身后的刑起,卢氏碑,杨默三人却各自散开,四人分别占据了四个方向,双手掐着同样的印决,平静的天空当中泛起了阵阵涟漪,无形的波动蔓延而开。   从小云的手中出现了一枚玉牌缓缓飘飞到了四人之间,无形的波动汇聚在了玉牌之上,然后再从玉牌之上转换成为一道光柱散发笔直冲霄而起。   万丈白云被撕成粉碎,苍穹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色漩涡。   明明只是白日,诸天星辰却无比清晰的映入眼帘,一道无比宽阔绵长的白玉般的阶梯神秘的从星海之间生出,如同光芒一般照在了地面,出现在了白帝城中。   白玉般的阶梯泛着星光悬浮在所有人的头顶,直通天际辰星之间。   即便是看过了许多次所有人依旧忍不住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星空古路。 第873章 穹顶之上,星辰之间   巨大的阶梯从苍穹之上倾斜落下,宛如九天之上垂落而下的瀑布,星河洒落,震撼着万界世人。   李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由得生出震撼之意,这是天地之造化,足称鬼斧神工,绝非人力可为。   他此刻甚至怀疑即便是传说中的六境大物是否拥有这样的能力都是个未知数。   白玉阶梯落入演武场内,足以容纳数百万人的演武场甚至都无法容纳这星空古路之上的一节阶梯,其巨大之程度,众生与之相比,就如同巨树之下的蚂蚁一般微不足道。   鸦雀无声的场中落针可闻。   在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下,众人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星空古路已经开始,全都驻足停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任何动作。   “这么巨大,要怎么上去?”   寂静的高台之上,小琉璃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巨大阶梯,忍不住喃喃问道。   一旁的萧墨儿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李休的身侧,淡淡道:“星空古路造化神奇,这白玉阶梯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想要在上面行走靠的并不是单纯的迈步踏进,而是对道和势的感悟与融合,而且和自身实力息息相关,你只是初境修为,哪怕感悟再深,最多也只能走到白云之上,无法踏足苍穹,更无法走上星空。”   听到这话,小琉璃哦了一声,深埋着脸,没有说话。   李休看了萧墨儿一眼。   萧墨儿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玉阶梯,默然不语。   白陌海在身后咧了咧嘴,心道这就是女人的嫉妒心吗?能让性子和善的萧墨儿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还真是少见。   没有人第一个走上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杨奇等人的身上,等待着他们第一个踏上去。   小神仙迈步走在最前头,轻轻地伸了个懒腰,身体融入到白玉阶梯当中,出现在了星空古路之上。   巨大的阶梯如同庞然大物,人类渺小如同蝼蚁。   有了小神仙的带头,下方的无数人都开始向着星空古路攀爬而上,数以百万千万记的修士纷纷走了上去,只是无论人数再多,和这万丈阶梯比较起来,依旧是无比渺小。   “李兄,请吧?”   白陌海拍了拍李休的肩膀,对着星空古路扬了扬下巴,轻声说道。   杨奇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而后也走上了星空古路。   一旁的扈天赋也紧随其后,只是在途经李休身侧的时候停顿了一瞬,说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李休并未理会,没有说话。   扈天赋走上了白玉阶梯,大多数人都是一步一停,等到习惯了道和势之后方才会踏上第二道阶梯。   但扈天赋和杨奇小神仙华无极等人则是基本没有什么停顿,一步一阶梯,迈步之间宛若行云流水,根本没有丝毫的停顿,不过是片刻之间便已经踏上了白云之上,遥遥领先下方行进缓慢的数百万人。   这就是差距。   别说那些三境以下的修士,即便是同为四境游野,杨奇等人依旧领先了那些人一大截。   无数人抬头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并不觉得奇怪,反而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和杨奇萧北南等人比较起来,众人其实更加好奇的是刚刚才声名鹊起的李休究竟能够有什么样的表现。   无论是星空古路之上,还是下方,都是纷纷将目光看向了高台之上。   因为李休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要不要上去试试?”   李休对着小琉璃说道。   若是在往常,小琉璃一定不想上去,但此刻或许是因为她真的想要变强一些,又或许是因为萧墨儿就站在身侧,她竟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要。”   “那就上去试试,不要强求,能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话音落下,李休带着小琉璃走进了白玉阶梯,刚刚踏足其中,小琉璃的身体便颤抖了起来,眉头紧皱着,只感觉浑身上下像是有着什么力量在不停的冲突着。   “静心。”   李休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小琉璃身子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渐渐地静下心来,习惯片刻之后往前迈了一步,出现在了第二道阶梯之上。   她睁开双眼看着李休,眼中带着惊喜之色,似乎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够在星空古路上行走。   李休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这是你自己的路,还要你自己去走,是否能够获得机缘,尽凭天意便可。”   星空古路之上是危机与机缘并存的,而且机缘并没有固定的出现地点,五境传承会随机挑选合适的人,也有着一定的运气成分。   有可能旁人走到白云之上便获得了传承,也有可能有人踏足了星空当中依旧是一无所获。   当然,星空古路之上也不单单只是有五境传承而已,其实更重要的还是脚下这些阶梯,每走一步,每上升一截都会收获一些感悟。   这才是星空古路能够成为仙界盛事的原因。   李休并不会永远护持在小琉璃的身后,他能做的就是提点几句罢了,杨奇等人已经越过了白云,他也不在耽搁,向着更高处迅速的迈步而上。   每一道白玉阶梯当中都会有一股全新的能量波动全身,有时候甚至会感到好几股力量在体内或是周身流窜,李休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力量变得均衡下来,然后以此调动阶梯之上的力量,将自己送到更高一层。   这需要很深的感悟和能力。   普通人甚至可能在一道阶梯之上停留数日时光方才会寻到规律逐渐攀爬,但对于李休来说,就只是就每一次迈步抬脚的时间罢了。   由于速度太快,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就像是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就如同是在攀爬普通寻常的台阶一般轻松无比。   没有任何阻力,也没与任何滞涩。   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便已经踏上了白云之上,追上了第二梯队的四境游野,并且越过了他们向着更高处的杨奇等人追了上去。   第二梯队基本全都是三大派当中的游野修士,其中不乏在其中浸淫数百年的存在,但却被李休轻而易举的超过,哪怕是之前就得知了这李休能够和萧北南等人相提并论,此刻仍旧是忍不住心生震撼。   他们知晓,仙界当中恐怕真的又出现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萧墨儿仍旧站在下方还没有上去,白陌海和她并肩站着,轻声道:“吃醋了?”   “没有。”   “真没有?”   萧墨儿没有说话。   白陌海微笑道:“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光靠吃醋可是不行的。”   萧墨儿依旧没有说话。   白陌海摇了摇头,走下了高台,出现在了星空古路之上,他虽然并非是四境修士,无法借此机会踏足五境,但早已经在三境巅峰浸淫许久,借着此次机会,说不定能够踏足四境也尤为可知。   萧墨儿的目光则是始终放在小琉璃的身上,片刻之后忽然闪身走上了白玉阶梯,出现在了小琉璃的身侧。   小琉璃认出了这是刚刚出言针对自己的那个女人,将帽子压得更深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萧墨儿问道。   “小琉璃。”   “真名。”   “小琉璃。”   “那你姓什么?”   “我就叫小琉璃。”   听到这话,萧墨儿微微一愣,打量着她身上的补丁衣服,忽然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会儿说道:“咱们公平竞争,别仗着你身世不好就装可怜博取李休的注意。”   “我没有。”   萧墨儿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见到小琉璃双手插兜的样子,忽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星空古路之上的危险也有不少,如果上不去便不要逞强。”   话音落下,也不管小琉璃的反应,她便继续朝上走去。   萧墨儿的天赋本就不弱,也是三十岁之前便踏足四境的天之骄子,区区的星空古路自然是难不住她,可以说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真正困难的地方乃是穹顶之上,星辰之间。   目视着萧墨儿远去,小琉璃撇了撇嘴,心道我都和李休住在一起了,你还和我竞争,老男人婆。   白云并不算高,转瞬之间便被李休等人甩在了身后,他们一行人在行走之前就已经约定好了,前期不需要在一起,只需要等到踏足群星之间的时候再聚首便可以。   在外人看来李休的速度很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算快,他也并不着急,每一步都是在用心仔细感悟阶梯之上的意后方才继续下一步。   他想要破境。   想要成为五境宗师,眼下的星空古路无疑是最大的机会,自然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如雾白云散去,穹顶之上,星辰之间,白玉阶梯到这里之后便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层一层的阶梯模样,而回变幻成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一条透明,虚幻,如同漩涡的道路。   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够被吸收进入黑洞当中,这是假象,双脚踩在上面十分平坦,但这也是真的,完全针对于精神识海的假象,只要你心理上信以为真,或者稍有松懈,那么这条路便是真的。   你便会被深深地吸入进去,无法脱身,并且最终被磨灭掉。   漩涡泛起波澜,李休的身体出现在了虚幻道路之上,杨奇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四周浩瀚漆黑一片,无数巨大的球状星辰密集如同森林。   他们站在虚幻道路之上,宛若蝼蚁。 第874章 星空蛮荒   与浩瀚的天地比较起来,凡人身处其中,便如同渺小的蝼蚁一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视众生平等。   宇宙当中真空一片,并没有空气和引力的存在,常人若是身处其中恐怕会立刻身死。   绝对的温度也会让一个人瞬间失去生命。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非五境宗师不可抗衡,李休和杨奇等人之所以能够安稳的站在星辰宇宙之间而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有着星空古路的保护。   这条路很长,看不到尽头。   很宽,宽度一字排开足以容纳万人。   如此宽阔的距离可以说绝对没有任何跌落出去的可能性,除非是为了争抢机缘相互之间发生了争斗,最终技不如人被打落除了古路之外。   这样的事情在往年来说也并非是什么稀罕事情,每次开启都会发生。   身后的人还在不停追赶,眼下繁星之间便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   杨奇,萧北南,扈天赋,华无极,沈无月,萧墨儿,李休。   七人站在黑暗的道路之上并肩而立,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环视着四周的景象,饶是以他们的心性,此刻骤然见到这样的场面,依旧是忍不住心生震撼。   李休倒还好一些,他先前曾在人间顿悟,神识跨越天地出现在了星空的最深处,并且跳跃了数个世界,还和那位无数年来唯一的一位七境接触过,无论是再如何繁华震撼的地方,只要是来过第二次,便会习惯下来。   “如何走?”   扈天赋侧目看着杨奇,开口问道。   杨奇依旧穿着那身金甲,仿佛永远都不曾卸下去,这是真君杨戬亲自赠予他的东西,对于杨奇来说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而且这身金甲的防御力相当强大,一般的五境宗师都无法破防,即便是放眼整个仙界,也找不出第二套如同此般金甲一样的铠甲。   其他人也在看着杨奇,就如同传言当中的一样,年轻一辈当中,杨奇便是那个当之无愧的领袖。   李休并未插话,只是在看着四周,感受着星辰之间的特殊。   这种身处浩瀚之间的独特感受,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碰到的。   杨奇站在众人之前,抬眼望着道路尽头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当中,沉默了会儿后说道:“向前走。”   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扈天赋问他如何走,他回答说向前走。   但这其实并不是废话,因为向前走便是唯一的答案,因为道路就只有一条,即便是前方的黑暗再如何伸手不见五指,路依旧只有一条,所以还是要往前走。   众人迈开脚步朝前走去,速度并不快,虽然众人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不小的信心,但是这种时候当然还是要稳扎稳打的好,避免发生什么纰漏。   站在地面仰望星空的时候很美,尤其是看到流星划过天空拖出长长的尾巴留下深深地亮眼痕迹之后,那副画面更美,足以让所有的少女都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然后在心中翻涌着异样滋味。   地面远观尚且如此,离得近了看起来自然更美。   李休也发现了一个事情,地面上眼中所看到的流星其实并非是星辰陨落,而是飘荡在宇宙当中的石头迅速的划过所产生的摩擦。   这个世上或许有很多神秘未知的事情,但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对于这些事物并不了解,所以无法看穿那层表象之后的真实。   星空古路的尽头便是一个秘密,传闻中有关于六境大物的秘密。   眼下无疑是他们距离这个秘密最近的时候。   宇宙和地面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这里有着很多地面上没有或是很稀少的存在,星空古路散发着强大的力量维持着这条道路的稳定,同时也将外界的不稳定拒之余外。   李休抬头甚至能够看到道路之外的那些紊乱的能量乱流,虽然无法碰触,但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知晓那些乱流当中所潜藏着的庞大力量足以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撕成碎片。   即便是人力再如何强大,在这些天地之力面前,依旧显得渺小且脆弱。   在修行变强的过程,实际上就是让你越来越无所畏惧的过程。   无尽的星空当中生长着无数诡异的漩涡和神秘的光亮,代表了未知和巨大的危险,无数大小不一的球体林立,放眼望去死气沉沉或是雷暴轰鸣。   人间和仙界便是这样的球体,李休曾在上次神游诸天的时候看到过,所谓的十方世界便是这样的十个巨大球体,上面拥有着相同的环境,足以让人生存,整个宇宙无尽大小,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孕育方才出现了这十方世界。   群星在空旷无垠的虚无当中飘荡,犹如无根之萍。   虚幻透明的道路两侧忽然生出了阵阵涟漪,众人耳畔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声音,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向着左右看了过去。   这是宇宙之间,由于其特殊的环境导致灵气和仙气等极为紊乱,并且拥有着强大粘性,基本都是固定在一个区域当中无法移动,所以导致了温度的极低,声音的不传播,还有修士无法从中吸取能量维持自身。   可以说想要打破这样的桎梏只能是五境宗师方才可以做到。   眼下两侧却忽然有着尖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某种兽类的叫声。   那可能是五境修为的妖兽。   众人放眼望去,心中倒是并不感到恐惧,就如同在仙界当中也有异兽存在一般,这无尽的星空当中自然也有,通常被仙界称之为蛮荒。   蛮荒固然奇特暴戾,能够在宇宙当中生存,练就出了强大的体魄和特殊能力,并且数量极多,但却智慧低下,而且实力运用的并不出色,简单来说就是空有五境巅峰的实力,却只能勉强发挥出五境初期的力量,即便是和仙人宗师比较起来都是大有不如,更遑论与人间五境相提并论了。   而星空古路当中的规则特殊,五境宗师一旦踏足其中便会身死道消,可以说除非是六境大物,否则五境宗师一定无法抗拒的了其中的法则。   他们放眼望去,就只是想要看看这传说当中能够在星空当中生存的蛮荒,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尖锐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侧忽然传出了类似于煽动翅膀的嗡鸣与摩擦的声响,接着几人便看到在虚幻的两侧出现了一大片巨大的阴影,星空宇宙之间本就黑暗,这片巨大的阴影之前便是中都潜藏在无际的黑暗当中,用绝对的安静隐藏着自身,直到此刻接近李休等人之后,方才突然爆发了出来,渺小的嗡鸣忽然间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那是无数的虫子,无数拳头大小的虫子,黝黑色的翅膀和无比锋锐的细长口器闪烁着渗人的冷芒,即便是相隔遥远都要给人一种锋锐的威慑感。   可以想象,一旦被其轻轻地碰上那么一下,定然就是首尾分离的下场。   大片的虫子冰冷且贪婪地凝视着众人,一眼望去恐有近千只,全部都是五境级别,如此恐怖的数量若是放到人间或是仙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当然,可以称之为灾难,却绝对称不上毁天灭地,星空蛮荒很多,但强大的极少,这片虫群有如此数量已经是难得一见,个体的实力并不强,可以说仙界的一位五境抬手间可以毁掉一片。   强弱是相对而言的,此刻对于李休等人来说,这些虫子是他们对付不了的。   不过却也无需担心。   星空蛮荒的智慧不足,但对于危险的预知却很敏感,所以即便是已经暴露了身形,却仍旧只是在外界虎视眈眈,并没有急着冲进来。   李休等人也没有急着朝前走,来到星空一遭,总要多看一眼这方世界之上的模样。   “这个世界看来要比我们碰触到的还要更大一些。”   华无极开口说道。   萧北南点了点头,赞同道:“在这无尽的星辰之间,总是存在着无数未知的东西。”   这个世界很精彩。   杨奇淡淡道:“如果十方世界都还存在,那么这星空之中则会更精彩。”   扈天赋皱起了眉头。   萧北南摸了摸鼻子。   李休看了他一眼。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外面的嗡鸣之声更响,似乎是对于李休等人的无动于衷而感到恼火。   身后响起了许多声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越过了白云和穹顶,出现在了星辰之间,这些人全部都是仙界当中的四境游野,天赋实力或许比如杨奇等人,但也是修行了几十几百年的存在。   骤然多了数百人上来,两侧的那些虫子终于是再也隐忍不住,煽动着翅膀化作一道道闪电速度极快的朝着星空古路之内的所有人冲了过去。   人群中发出了无数声惊呼,距离边缘最近的人更是被这一幕夺了心魄,身形越过了虚无,朝着外界跌落了下去。   身体落入宇宙当中,顷刻间便覆盖上了一层薄冰,旋即被无数虫子撞击成为齑粉。   人群吵闹之声更浓。   “安静。”   正在场面有些控制不住的时候,杨奇缓缓回头看向了所有人,冷声喝道。   声音落下,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嘴,看向了两侧。   然后便见到平静的星空古路之上生出了一道无比璀璨的光芒,紧接着所有声势骇人的五境虫子在一瞬间化作齑粉,如同粉末一般消散的无影无踪,隐没在这星空当中。 第875章 难以对付   后上来的那些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虽说早在上来之前便了解过星空古路当中的奇异,在场的绝大部分更是已经上来过不止一次,但如同此番这般被数百只五境的蛮荒虫子入侵袭击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要说不心慌那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被杨奇的威望压住,说不得还会混乱一阵子。   越来越多的人爬上星空,白陌海和翟无山也已经赶了过来,越过人群与李休等人站在了一起。   星空蛮荒数量虽多,但这整片宇宙更加庞大,将同样数量的蛮荒放到大小两个不同的盘子里,其稀疏密集程度自然也是不同的。   在这些就五境虫子死过之后,星空古路两侧便再度恢复了黑暗和平静。   这条路并不蜿蜒,笔直通向远方,隐没在漆黑之后,看不到尽头。   人群中有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旋即所有人便看到在辰星之间出现了一点光亮,就像是夏日草原上的萤火,朝着星空古路当中缓缓飘荡而来。   “那是五境传承。”   有人高喊出声,言语中满是振奋。   五境传承忽然出现,就意味着它找到了契合之人,有些传承是指定人员的,旁人只能眼红,无法争抢,而有些传承则是没有契合之人,只是单纯的出现在那里,供所有人争夺。   后者通常出现在星空古路之上,前者通常是从外界外界星辰之间出现。   无所谓强弱之分,只是契合的传承修行起来要更加适合和迅速。   “过来了,飘过来了。”   有人开口,激动大喊道。   这传承向着他们飘荡过来,这就意味着那个契合之人可能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万一祖坟冒黑烟落在了自己头上,此番离去之后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够踏足五境宗师。   所谓传承包含了很多东西,功法,身份,那位逝去宗师的恩怨和因果,还有残存部分力量的灌顶等等。   总之一旦获得之后,其及结果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淡蓝色的光亮如同一个球形,起初很小,离得近了才发现其本体并不小,足有半个人身大小,浑身上下完全是由单纯的能量组合而成,根本没有实体。   这是星空古路当中出现的第一个传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这个能量球体最后究竟会飘向哪里。   杨奇等人也在看着。   他们并不急着朝前走,因为星空古路会开启一个月的时间,这已经足够。   圆形球体越过了所有人的头顶,缓缓飘向前方。   所有人都是屏着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画面。   “那是?”   看着五境传承飘荡的方向,有人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惊声道。   那淡蓝色的光球,竟是向着杨奇萧北南等人飘了过去。   这五境传承,竟也是个眼光极高的存在,轻易不挑人,挑人就挑天赋最高的那几个。   只是不知道最终会落在谁的头上。   众人都是紧紧看着,即便是杨奇等人也是安静看着。   萧北南双手环抱,一副看热闹的表现。   白陌海眼中露出了好奇之色。   他可知晓,虽说杨奇,扈天赋,萧北南,李休几人相处得还不错,但这四人都是天赋绝顶的人物,心里肯定都是谁也不服谁的,眼下这第一个传承向着他们落了下来,肯定是要下意识的比一比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代表传承的淡蓝色光亮缓缓停止了下来,最终悬在了李休的身前,缓缓飘荡。   上下轻轻地拂动着。   人群安静了一瞬,旋即爆发了一阵哗然声。   这第一个出现的五境传承,最终竟是选择了李休?   杨奇小神仙武疯子三人竟都是没被选中,虽说可能是这个五境传承与李休的契合度更高的原因,但这幅画面看起来,可着实有些刺激眼球。   杨奇目光平静,对此并不在意。   萧北南撇了撇嘴,调侃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拦着武疯子和你打架了,现在可倒好,风头全成你的了。”   扈天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他自小到大修心大成,对于这些事情早就是不放在心上。   李休并未搭话,只是抬眼看着自己面前的淡蓝色光球,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那上面传来的亲和感,就仿佛是一双慈祥的手掌,等待着他伸出双手。   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他只需要抬起手轻轻地伸过去,便能够和这份传承的力量融为一体,等到离开星空古路之后便可以合二为一,将其炼化,从而变成自己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可以说,只要他获得了这份力量的灌顶,不出一年,便可以踏足五境宗师。   这是此次星空古路之上出现的第一个传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李休还在沉默着。   他感受着传承光亮当中的亲和,平静的目光没有任何的变化和波动。   “散了。”   他淡淡道。   什么?   身后众人好像没有听清这话,他刚刚说了什么?   散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嫌他们人数太多拥挤在这里看热闹,所以让他们散了?   就在人群当中满是困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看见那团飘荡在李休身前的传承光亮如风般悄然散去,淡蓝色的亮光如同蒲公英花瓣一般散成了无数个碎屑,向着四面八方飘荡,最终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   鸦雀无声。   笔直的星空古路之上没有半点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此刻方才明白了那一句散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竟是拒绝了获得那份传承!   凭什么?   人群显得有些骚动,即便是白陌海和沈无月扈天赋等人也都是偏头看向了李休,眼中带着探询和莫名之意。   要知道,来到这星空古路之上本就是为了获得传承,从而让自己更快更早的踏足到五境宗师的行列,而且这里面的传承虽说可能会沾染一些前辈的因果,但那是几乎完全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至于本身的师承强大,不需要再用其他这也是个无稽之谈。   杨奇乃是真君杨戬的弟子,若是论起传承恐怕整个仙界都没几个人强的过他,但他还是来到了这星空古路当中。   得到传承并且利用传承当中残存的力量为己用并不会与自身师承发生冲突。   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现在李休竟然拒绝了,而他就只是一介散修而已。   在场数百人的骚动更加强烈,同时也莫名的生出了一丝火气,自己等人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视若珍宝的存在,竟是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便给拒绝了。   对于这些人的内心想法如何,李休自然知道,但他却并不在乎。   他来到星空古路自然也是想要快些成为五境宗师,但是目的却并不是这些普通的传承,他的目的是星空古路的尽头,他想要看看那里的尽头之处究竟存在什么。   而且他的心中始终有个隐忧存在,此刻只看外在的话自己的身份并不需要担心会被发现。   但如果是接受传承的话,由内而外的将自己呈现给所有人,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这本身就是一个冒险。   是一个赌博。   他不希望将这份冒险轻易的用在这样一份简单的传承上,他想要在星空古路的尽头试一试。   而且说实话,他真的看不上这些仙界五境的传承。   他自信,即便是不走这星空古路,未来的一年之内,自己依旧能够踏足五境,成就宗师之位。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星空古路的尽头,还有天珑棋局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继续走。”   杨奇看了一眼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他们一行人依旧走在最前头,那数百人跟在身后,并非是不敢超越他们,只是没有必要。   自从那群五境的蛮荒虫子尽数陨落消亡之后,四周便再也看不见任何的星空蛮荒,想来是因为此处应该是那群虫子的势力范围的缘故。   星空古路当中是危险与机缘并存的,之所以如此说自然是有道理的。   机缘刚刚已经看到过了,所谓的危险指的却并不是那群星空蛮荒,而是能够出现在星空古路当中的那种特殊存在。   经过了许多年的发展,在三大派的记载当中,他们将这种存在称之为灵。   这里的灵并非是灵兽的意思,更像是人之死后灵魂不灭,残破的灵魂与外界物质相互结合到了一起,成为了一种拥有独立行走能力与人死之前心中最放不下的执念结合为一体的灵。   这种存在并没有实体,看起来也是虚无缥缈,而且极为的擅长隐匿自身,实力境界倒是算不上强,最多也就只是四境游野罢了。   毕竟死前只是五境宗师罢了,残存的灵魄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本就不多,即便是加上了外界的物质融为一体,也无法提升太多,相互平衡之下,只能勉强保持一些实力罢了。   但也正是因为其擅长隐匿,故而难以对付。 第876章 灵   其存在奇形怪状,没有特定模样,多数都是隐藏在五境机缘一侧,伺机而动。   可以说这些灵真正比较难对付的还是它们诡异莫测的攻伐手段。   甚至往年来说还发生过有属性特殊的灵假扮过仙人,混迹在人群当中。   所以说,星空古路之上真正危险的并不是那些宇宙当中的星空蛮荒,而是这些数十万年不朽不腐的执念所化作而出的灵。   星空古路是仙界当中的盛况,这条路拥有着许多的五境机缘,是四境修士最快时间踏足五境宗师的捷径,但五境机缘毕竟不是无止尽的,经过了这么多届的开启和消耗之后虽然剩余的算不上稀缺,却也绝对不算太多。   跨过白云与穹顶之上,来到了星辰之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差不多已经有了数千人,这才只是刚刚开启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站在最后方的人回头看去甚至能够看到在穹顶之下不停感悟攀爬白玉阶梯的密集如蚂蚁般的数千万人。   五境机缘固然存在,但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出现的,否则这么多次的星空古路有再多的传承存在也都早就被掏空了。   口口相传之下,李休刚刚拒绝了获得传承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不少人的目光都是带着羡慕嫉妒,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等人想方设法都得不到的东西,人家竟然不屑一顾的直接拒绝了。   身后的人不停地朝前走。   李休和杨奇等人依然走在最前头,凭借他们的实力并不算难。   “星空古路会开启一个月,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杨奇迈步行走,身上的金甲在这充斥着明亮与黯淡相结合的矛盾道路上熠熠生辉,看起来有些璀璨。   宇宙当中存在着很多的星辰,它们映衬着太阳的亮光,照亮自身。   用人类去和繁星互相比较无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因为在二者之间,人类本身就代表了渺小,在浩瀚之下的不足为道。   只不过凡事都是相对而言,普通人或许的确是如此,但如果是用一些伟大和令人尊敬的人来做比喻的话,在特定的领域,他们的光亮是要胜过星辰的。   杨奇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是从什么角度去看,他身上的光亮都要胜过这宇宙当中的任何一颗星辰。   萧北南走在左侧,双臂环抱着,目光打量着前方道路,眼中带着一抹警惕和审视,他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数个时辰的时间,越过了最初始的地段,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会遇到什么突发的意外状况,因此时刻保持警惕无疑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虽说星空古路会开启一个月的时间,但尽头处究竟存在什么是我们不得而知的事情,既然是未知那就要做好消耗时间的准备,所以眼下能走快一些,那就尽量不要拖沓。”   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路上的一处角落,轻声说道。   杨奇说时间很充裕是想让众人不至于太过紧张,从而导致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生失误。   萧北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在杨奇话音落下之后便立刻出口提醒了一句。   他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环抱的双手也随之缓缓地放了下来,垂在了两侧。   扈天赋没有说话。   萧墨儿和沈无月下意识的提高了警惕。   华无极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李休自顾自的朝前行走,仿佛这正在发生的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这件事的确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根本用不到他出手。   在萧北南双手垂下的瞬间,前方被他盯着的那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泡泡,透明的泡泡从地面缓缓飘了起来,就像是林中落下的一片树叶一样来回飘荡着自己的身体,缓慢而轻柔。   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危险。   但就是这一个瞧起来简简单单的一个气泡,却忽然在众人的身前爆炸开来,无形的力量在星空古路之上四溢而开,狂暴的飓风忽然生出,如同刀剑一般向着他们刺了过去。   萧北南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身前,抬手向前轻轻地伸了出去,在其身前出现了一道屏障,无数的狂风刀剑撞击在屏障之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最终摔落在了地上,化作星光散去。   众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萧北南负手而立,眉毛轻佻,他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而在他的前方则是站着一个小孩子。   年纪不大,就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是一个小男孩,穿着紫红色的肚兜,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肚兜边角,另外一只手则是伸进了嘴里,轻轻地吸吮着,口中还在流着口水,看起来就是一副稚气未脱的人畜无害模样。   “这就是灵?”   萧墨儿好奇问道。   萧北南点了点头,微笑道:“没错,这就是灵。”   人畜无害的模样十分具有迷惑性,在这种时候如果真的被这幅表象所迷惑住,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灵的手段诡异,神秘莫测,不好防备,这些年来心生大意,阴沟里翻船的人也有不少。   只是萧北南毕竟是萧北南,年轻一辈当中最享誉盛名的数人之一。   他走到了那个小孩子的面前,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问道:“你想做什么?”   先前说过,所谓的灵便是那些逝去的五境宗师体内所残存的一抹执念,再与这星空古路当中的神秘力量相互融合,最终所形成的一种存在。   他们并没有健全的灵智,通常只是保存着相对程度的智慧,而且因为是执念所形成的缘故,天生便带有敌意和攻击性,平常在星辰之间沉睡,一旦到了星空古路开始的时候就会苏醒,并且对踏足其中的人发动攻击。   他们的存在和五境传承是息息相关的,如果说这个灵的执念来自一位五境宗师,而此番有人获得了这位宗师的传承,那么这位五境强者所残存的执念也就会随之消失,所诞生出来的灵,自然而然的也就会跟着消失。   换而言之,如果这位五境宗师的传承始终都不曾被人获取的话,那么这个灵也就会一直存在,即便是此番被李休等人斩杀,等到下一次的星空古路开启之日,依旧还会出现。   这是永无止尽的事情。   所以萧北南并不急着动手,他是第一次来这星空古路,自然要多见识一番,总没坏处。   只是问虽是如此问,但众人心中都知晓,灵是不会说话的,所谓残存的一些智慧,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和一些野兽差不太多。   但这次,却和往常并不一样。   只见那个穿着紫红色肚兜的小男孩将吸吮的手指从口中拿了出来,上面还沾染着一些口水,他抬手向着李休缓缓的指了过去,脆生生的说道:“杀他。”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说话。   安静的有些压抑。   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白陌海和沈无月华无极几人都是忍不住瞳孔微微一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什么时候开始,灵也能够说话交谈了?   扈天赋回头看向了李休。   杨奇的目光微微一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万余人已经赶了过来,正巧见到这一幕,一个个都是呆若木鸡,纷纷怔在了当场。   灵开口了?   这东西竟然开口说话了?   而且说出来的话可谓是一鸣惊人,上来直接就扬言要杀李休?   可是为何这么做?   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看向了一直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李休,心中忽然生出了好奇之色。   萧北南则是重新抱起了双臂,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充斥着兴趣盎然,挑眉问道:“杀李休,为何?”   小男孩的手臂并未放下,在他的身后再度凝聚出了无数的刀剑,平静虚幻的星空古路之上忽而掀起了一阵风,只是这风吹动的却并不是衣衫和灰尘,而是繁星。   周遭的星辰再发生移位。   “他不一样。”   小男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萧北南回头看了一眼李休,旋即继续问道:“哪里不一样?”   小男孩这次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挥动了手臂,飘起的星光缓缓散落,附着在了无数的刀剑之上,刀剑前后排列卷起了剧烈的能量波动,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条巨龙模样。   巨大的龙首出现在高空之上,漆黑的龙眼俯视着地面上的李休。   旋即龙首仰天咆哮发出了一声龙吟,震耳欲聋。   肉眼可见的声波向着所有人压迫了过去。   沈无月侧身护住了白陌海。   华无极挥动双手护住了翟无山。   萧北南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凝重,并非是对于这灵的实力感到震撼,更多的是乃是对于这灵的异常而感到怪异。   “别玩了。”   杨奇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萧北南点了点头,身形高高跃起,宛若惊鸿一般腾飞,瞬间便出现在了那条巨龙的头顶,星光洒落在了白衣之上,萧北南目光微冷,右手成拳狠狠地轰击在了那条巨龙的头顶之上。   哀鸣声并未响起,这一拳落下,那条巨龙直接化作齑粉消散,而此时萧北南的身体也直接从空中落了下来,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直接一掌拍在了那个小男孩的头顶,将其硬生生的轰爆而去。   他直起身子,脸上没有任何的轻松之色。   因为此刻在这星空古路之上,平静的四周凭空出现了数百个气泡,向着李休缓缓逼近而去。   他们竟是,都要杀他! 第877章 金罗刹,杀李休   数百个气泡自星空古路之上生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落地,凝聚出了数百个姿态各异的灵。   不单单只有人形,奇形怪状尽皆有之。   如果非要说这所有的灵身上的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他们的双眼全部都凝视着同样一个方向,凝视着同样一个人。   万余人的人群都是在这时候停下了脚步,目光费解且震撼的看着这一幕。   往届来说,从星空古路开始到结束,加起来能碰到数百只灵都算是极难得的倒霉事情,眼下竟然是在同一时刻出现了数百个灵。   这怎么可能?   凡事都有原因,也就是所谓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件事就很反常,那么背后一定就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存在。   有人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这李休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   竟是让得这星空古路之上的所有灵都对他一个人生出了杀意?   即便是萧北南见到这一幕都是眉头微皱,心中迷雾丛生。   数百只灵,即便是以他的实力也不敢有任何大意,眼前这幅局面可以说是十分危险,但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星空古路眼下才开启了数个时辰,不到一日!   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看起来你好像有了大麻烦!”   萧北南偏头看着李休,轻声调侃道。   李休面无表情,身上青衫渐起锋芒,就连脚下的星途似乎都裂开了无数缝隙。   萧北南眼前微微一亮,旋即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嘴角微扬,道:“既如此,那就让这麻烦,来得更大一些!”   话音刚落,他的右脚猛踏地面,身体在瞬息之间化作一道流光笔直的冲进了那数百只灵当中,翻掌之间便有数位灵被当场镇杀。   小神仙身形翻转,白衣胜雪,周身盘旋着虚幻的白色纹络,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模糊,放眼望去只觉得整条星空古路之上尽皆是他萧北南的身影。   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灵一个接着一个的破碎消散。   “痛快!”   萧北南大喝一声,仰天长笑,身形翩若惊鸿掠过星辰之间。   肉眼望去只觉得是一条闪烁的白线,着实惊艳无比,不愧是有着小神仙之名。   扈天赋本就好战,怎会让萧北南尽出风头?   他抬手握住了背后的巨剑,宽若木板的巨大剑身插在地上,一股厚重无比的气息瞬间便传遍了四周,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山岳屹立其中一般,远远望去都要给人一种无法跨越的仰望感觉。   他身上的气息沉重,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双眼环视着前方的那些灵,扈天赋举起了巨剑。   然后斩了下去。   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讲究,就这么简单,笔直,沉重的朝下斩了下去。   势大力沉。   大巧不工。   穿梭在星途之上的萧北南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开口骂了一句:“你他娘的武疯子,没看到前边还有一个人吗?”   惊鸿般的白线断去,在巨剑落下的前一刻,萧北南以极快的速度退了回来,回到了众人的身侧。   而在前方的星空古路之上,巨剑落下之后,数百只灵已经破碎了三分之一。   再加上萧北南杀掉的,眼前就只剩下了半数的灵,密集的道路之上顷刻之间就变得空荡起来。   面对萧北南的骂声,扈天赋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那一剑很强,但当然不可能伤的到小神仙。   身后的人群都是呆立原地,愣愣的看着他们几人,半晌之后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即便是早就知道小神仙武疯子等人乃是仙界当中五境以下的战力天花板,但是当真正见到他们出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到震撼,那可是残存的五境宗师执念所化作的灵,虽说实力远远比不上本体,只是四境游野的战力。   但也不是随便说任你捏圆搓扁的存在。   若是一对一的话,他们大多数人单独面对都未必会是对手。   而就是这实力强横的灵,在对面萧北南和扈天赋的时候却是毫无反抗之力,只是一个照面便损伤了半数之多。   如此实力,难以想象。   李休还在蓄势,他的剑光藏匿于青衫之下,始终都是引而不发,他在等。   杨奇也没有动手,他也在等。   因为眼前的灵很特殊,不同以往。   渐渐地,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因为从那数百个泡泡出现落地化作灵之后,直到现在竟是没有任何动作。   哪怕是被萧北南与扈天赋斩杀了半数,剩余的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唯一不变的便是双眼始终都在凝视着李休的方向。   眼中带着渗人的阴森杀意。   他们的身体僵直,动作僵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的提线木偶一般。   “有些不太对劲。”   萧北南抱着手臂,眉头微皱,看着前方的异常,心里忽然生出了一抹不太好的预感。   其余几人也是发现了不对,但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   正在这时,后方的人群当中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声音当中充斥着恐惧和惊骇。   所有人都是在同一时间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踏上星辰之间的万余人便同时面色剧变,身形瞬间朝着四周倒退扩散,满脸的骇然之色。   只见在那人群中央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罗刹,口有獠牙,头戴紫冠,肩上缠绕着炼狱红蛇,双目突出似乎要随时掉落下来一样,给人一种恐怖至极的感觉,他出现在那里,凶残狂暴的阴煞之气向着四周疯狂席卷。   只是瞬息的时间便将所有人都覆盖在了其中。   人们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然后身体渐渐变得僵直起来,目光空洞,皮肤表面也出现了暗紫色的奇怪纹络。   白陌海的瞳孔缩成一点,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位五境宗师,迅速道:“这是金罗刹,乃是十万年前的一位佛家高僧,后因堕入修罗道而成就罗刹果位,其佛法阴煞共存,本是相互冲突的大道,但这高僧天赋异禀,心性超凡,经过千年参悟之后竟是硬生生将佛法与阴罗刹合二为一,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成就金罗刹之位,更是借此达到了半步六境,后来去了怀玉关,打算镇杀人族强者,以正六境大道,却不曾想最后被青山苏柳斩杀,就连尸体都被斩成粉碎,所幸有舍利残存,被当年的凌霄殿前辈送到了这星辰之间。”   “这忽然出现的金罗刹,想来就是那些高僧的执念所化,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难办了。”   听着白陌海的解释,众人都明白了前因后果,李休则是目光微微一凝,青山苏柳?   那是何人?   竟然能够将半步六境的高僧金罗刹斩杀,想来实力天赋应当是高绝无比,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仙人两界对峙无数年,在这期间诞生了无数的天之骄子,同时也有无数的天之骄子泯灭在长河当中。   人间如此,仙界亦是如此。   他们就只说了两句话,而且说的很快,时间自然很短暂,但也正就是这十分短暂的时间里,场中的形势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那些被金罗刹的煞气侵蚀感染到的人竟都是成为了傀儡,开始自相残杀起来,并且手段果决狠辣,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一看便是完全被剥夺了心智,被那金罗刹彻底掌控在鼓掌当中。   不单单只是如此,就在他们看向人群的时候,身后那残存的百余只灵终于也是开始动了起来,不在如同个提线木偶一般呆立原地,百余只灵在同一时刻向着李休攻伐而来,手段百出,莫测无比。   脚下的星空古路如同潮水一般泛起涟漪,并且朝着众人压迫而去,这漫天的无数星光像是花粉一般飘散而下,看起来很美,没有任何的危害,但几人都是面色凝重,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花粉星光当中,隐藏着足以让他们颤栗的强大力量。   “小心应对。”   萧北南护在了翟无山的身前,面色凝重的叮嘱道。   他在这散落下来的星光当中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力量,那是凌驾在四境之上的力量。   超出四境,却又在五境之下。   这种力量体系十分怪异,但却的确存在,而且就在他们的头顶。   扈天赋紧握着巨剑,面色微沉。   此刻他们需要面对的不单单只是眼前的这些灵,还有身后的那些四境修士。   那些被金罗刹的煞气侵蚀了心神的人在经过了短暂的厮杀之后,留下了千余尸体之后同时将目光调转到了李休的身上。   “杀!该杀!”   “他要死,他不一样。”   “不能让他去往星空尽头,他要死在这里,他要死在这里。”   无数的声音从那些被控制的人们口中传出,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并没有什么关键性的信息,但所表达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杀李休!   他不一样!   一定要杀他!   不能让他去星空古路的尽头。   巨大的金罗刹高达百丈,浑身散发着阴煞与佛光,强烈的冲突矛盾却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剧烈的震撼感。   金罗刹伸开八臂俯视着李休,口中发出冥冥之音,狰狞的面目俯视着李休,巨大的手掌当头镇压而落。 第878章 杀他,他不一样,杀了他   金罗刹生有八条手臂,阴煞与佛光缠绕融合,双眼当中蕴藏法则,远远一望便能断人生死。   此刻李休就站在这金罗刹的手掌之下。   星空古路飘荡着散不去的星光,四周席卷着如同迷雾一般的煞气,那只大手掌心之上映衬着无量佛光,在落下的过程中吸纳着无数的阴煞之气不停汇聚,直到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盛。   后方的百余只灵更是手段频出,头顶落下的星光也在越来越近。   面前数千位四境游野都在朝着他们几个扑过去。   如此危局,堪称是一触即发。   那金罗刹的手掌还在下落,未曾落地,尚在半空当中便感觉有一股无比沉重的气势向着所有人压迫了下去。   其他人还只是附带,所感受到的压力就无比巨大,身为金罗刹主要针对的李休,身上的压力自然更是无比沉重。   他身上的青衫鼓荡,衣袂飞扬,猎猎作响。   身体却是站的笔直,抬头仰望的目光当中也没有任何的波动与紊乱,有的就只是平静。   如同深潭一般的平静。   剑意自脚下蔓延,李休整个人此刻就如同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他缓缓地举起了手,高高的举过了头顶,与金罗刹的巨大手掌比较起来,他的手自然很小。   就像是萤火比之皓月,何况在头顶还有一片由百余位灵所共同凝聚出来的星光。   这只手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很孱弱。   不需要碰撞,只要看上那么一眼,似乎就能够看得出来孰强孰弱。   但就是这么完全无法比较的两只手,当他们碰触到了一起的时候,却呈现出了和想象中完全相反的结果。   自李休的手心当中生出了无数的剑光,剑光透明,凛冽,像是一阵大雨逆着苍穹倒卷而上。   虽是倒转,但所过之处却是无人能挡,那片在四境之上,五境之下的星光如同薄纸一般被剑光穿过成了筛子,毫无滞涩,脆弱的就真的像是白纸一样。   剑光凛冽且锋芒毕露,一朝生出便冲霄而起,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华无极等人面色震撼之色,然后便见到那金罗刹巨大的手掌竟是齐腕而断,手掌跌落在星途之上,化作光点消散的干净。   而李休的剑光却并未停止,还在继续。   金罗刹的其他七条手臂全部都是被干脆利落的切割断裂,偌大的金罗刹,传说中半步六境的佛门高僧死后留下的执念,其强大程度几乎是无需多言,此刻竟然只是一个照面便被李休险些削成了人棍。   狰狞的罗刹面目似乎是在狂啸,浓郁的煞气在脚下席卷的更为浓烈,仿佛是要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侵吞干净一般。   远方不时的有人越过白云和穹顶来到星辰之间,刚刚踏足其上便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的无法言语,他们踌躇的站在原地不敢前行,放眼望去的浓郁煞气让他们即便是相隔甚远都有一种胆寒无比的感觉。   “那是什么?”   “如此浓郁煞气,只怕我等在这家伙的手上走不过一个回合,这怎么可能?星空古路之上竟还有如此级别的灵存在?”   “你看那些人,目光空洞,状若疯癫,好像全部都被这罗刹给控制住了。”   听到这话,许多人放眼望去,发现果真如此,只觉得身形一颤,难以平复,也难以相信。   正在这时,遍布阴煞的星空古路之上忽然生出了一道剑光,那道剑光很快,一闪而逝,却偏偏无比璀璨,仿佛压过了这周天星辰一般,一瞬间的明亮竟是照耀了整个星空古路之上的所有人。   紧接着,铮鸣的剑鸣声方才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然后他们便看到那面目狰狞的金罗刹巨大的身形僵硬在了半空当中,无法动弹。   下一瞬,一道剑光自金罗刹体内生出,将其巨大的身体一分为二,滔天的佛光与阴煞瞬间便随着剑光烟消云散。   八臂罗刹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恐怖的半步六境强者所遗留下来的执念,竟是抵挡不住李休的一剑之威!   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剑?   白陌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华无极回想着前些日子在四海城的那一战,百战宗仅在武疯子之后的他,此刻竟是觉得手脚冰凉,刚刚那一剑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就只有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李休,竟是强到了此般程度!   一旁的沈无月也是如此,面纱之后的双眼满是震撼。   扈天赋看向李休的眼神变得火热了一瞬,旋即脚掌猛踏地面,身体高高跃起,手中握着的巨大宽剑在空中斩出了如同惊雷一般的威势。   雷声在空中炸开,却有着宛若山岳般的沉重压力落下。   前方道路之上残存的百余位灵的虚幻身体被摧枯拉朽的一举摧毁,所有的泡影进阶粉碎,整条星空古路之上都恢复了清明一片,身后那些被金罗刹的阴煞之气侵蚀心智的人们也缓缓地恢复了神智。   身体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扈天赋偏头看着李休,虽是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欲分胜负,却是任谁都看得分明。   李休一剑斩杀金罗刹,那他便一剑镇压数百灵。   李休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他皱眉自然不是因为好战的武疯子,而是因为那些灵与金罗刹。   还有当时被控制的那些人。   在他们的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翻来覆去始终在说。   “杀李休。”   “他不一样!”   “不能让他走到星辰的尽头。”   这是为何?   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这是为何?在谪仙人的帮助下,即便是杨默和战神刑起等人都无法分辨的出自己的身份真假,这些已经逝去了不知多少年的仙人又是如何分辨的出来的?   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为何不能让自己走到那里?   难道说星辰尽头所存在的并非是六境大物,而是其他东西?   其他对于人间有利,能够帮忙对付仙界的存在?   所以才会让这些死了无数年的老怪物一起出现,目的就是为了杀他?   但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先前出现的五境传承为何会选他?   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存在,一旦自己接受了传承便会暴露身份?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自李休的心中生出,只是目前来说,是注定得不到答案的。   场中的人很多,聪明人不止他一个,想着这些问题的自然也不止他一个。   杨奇侧目看着他,在刚刚的战斗当中他始终都未曾插手,显然也是在想这个问题。   萧北南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正色,他也在想为何那些灵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李休的身上有着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存在?   “我不知道。”   李休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他这自然是在解释那些灵的问题。   杨奇沉默了一瞬说道:“万事万物在发生的时候必有其原因存在,任何的事情都不是毫无道理的,总需要一个理由,我们无法搞清楚那些灵为何会针对你,但起码我们能够确定一件事情。”   他的话音落下,一旁的萧北南接着说道:“有些时候并不只是知道原因才能接触结果,从结果入手,反其道而纠察原因,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杨奇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人是在打哑谜,但场中都是聪明人,自然是一听就懂。   既然搞不清楚这些灵针对李休的原因,那就不如从结果入手,他们越不让你做什么,那你就越去做什么,说不定你想要知道的答案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那些灵说过不能让李休去往星空古路的尽头,那他们就偏偏要去星空古路的尽头,到了那里之后,自然便能够知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方法。   李休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笔直的星空古路之上,放眼望去笔直的前方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星辰尽头,那样一来,我们心中的疑惑,或许便能够真正揭开。”   话音落下,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只是在那之前,还要多杀一些人。”   杨奇沉默了会儿,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前方看了过去。   只见在漫长而又笔直的道路上,生出了密密麻麻数千个泡泡挡在前方,最终缓缓的落在地上,化作一位又一位的灵,千奇百怪的狰狞形状,猩红的目光遥遥凝视着李休。   “杀了他。”   “他不一样。”   “不能让他走到星辰尽头。”   “杀了他,他要死!”   如同蜜蜂煽动翅膀的密集声音此起彼伏的不停响起,渐渐的越来越大,充斥在所有人的耳中,甚至压过了这周天星斗。   在场众人的面色无不是凝重了下来。   身后的数千位四境游野更是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星空古路之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灵存在?   数百只已然是极限,眼下却出现了数千只,并且还在不停增加,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同样的疑问,却无法得到答案。   一杆金色长枪忽然出现在了天空当中,宛若雷霆一般轰击在了前方那数千只灵的阵营当中,金色雷光震荡,数百只灵瞬间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杨奇面无表情迈步朝前行走,身上金甲璀璨无双。 第879章 无数的宗师传承   这是在进入星空古路之后,杨奇第一次出手,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强,但眼下的表现还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那身金甲迈步行走之间,竟是轻描淡写的便轰杀了数百四境的灵。   这是什么样的实力?   堪称恐怖!   甚至恐怖二字都不足以用来形容。   杨奇很少出手,在仙界当中近几年来唯一一次动手就还是前几天在四海城与萧墨儿切磋的时候,太久没人见过他出手,但却没有人敢遗忘他的强大。   眼下便是如此。   那身金甲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光亮,走在所有人的最前头,插在地上的那杆长枪倒拔而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而后回到了他的手掌当中。   道路之上的灵还在不停地出现,不停的杀伐,而后不停地填充,就仿佛永远都杀不完一样。   扈天赋和萧北南分居左右,李休行走在中央,四人一同往前行走,清空着一片又一片的区域。   若是放在往届来说,凭借他们四人的实力要走到这星空古路的尽头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是这一次着实古怪,这些灵就好像是永远也杀不完一样。   身后已经有人开始死去,面对着数量庞大的灵,那些仙界的四境修士一时之间都是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这些东西怎么杀也杀不完,不能久留。”   萧北南轰碎了身前的灵,望着远处再度重新凝聚而出的全新存在,皱眉说道。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一样。   端的是诡异非常。   杨奇沉吟了一瞬,然后道:“这件事上透着古怪,大家不要只顾着动手,在不损伤到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的朝前走,突围出去。”   既然这些灵拥有复生的能力,怎么杀也杀不光,那就不去管它们,反正这些灵的数量虽然多,但想要拦住他们却还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好!”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金色长枪挥舞出了龙吟之声,杨奇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长枪之上凝聚着金色的光芒,卷起了大片的星光朝前刺出,一条巨龙自枪身之上飞舞而出,浑身上下缠绕着紫蓝色的雷光。   巨龙仰天咆哮,所过之处将拦在前方的灵尽数摧毁,硬生生的在密布的灵中间轰出了一条道路出来。   两侧的灵不停地朝着中间填补而来,调动的强大力量使得星空古路仿佛都变得摇晃了起来,散落的星光转换成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千奇百怪狰狞可怖的灵向着众人扑了过去。   愈发凶狠,即便是强如扈天赋萧北南都是面色凝重,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们很强,但再强终究也只是四境修士,面对这些灵或许能够碾压一二,但这些灵可是无穷尽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灵的实力其实并不弱。   只是李休等人太强,所以显得这些灵相对而言就弱了一些。   李休身后的仙界游野开始追了上来,加入到了战局当中,数千人的加入立刻便缓解了他们身上的压力,那些灵还在不停出现。   李休朝前走着,每走一步脚下都有着无数剑光生出,远远望去,他整个人就如同是一朵盛开的剑莲一般,剑气在周身不停环绕,所过之处一只又一只的灵被斩成碎片。   配合上在前方的杨奇和两侧的扈天赋与萧北南,很快的时间便已经将场中清空了一大片的区域。   那些不停赶来的仙人们脸上的震惊已经开始逐渐转变为了麻木,很多惊讶的事情当你见的多了,渐渐地也就不再感到惊讶了。   李休的实力已经为他们带来了足够的震撼,眼下竟是已经开始习惯了。   四人联手的确很强,但那些灵就是杀之不尽,在这里死了,在前方不远处就会再度出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东西永远也杀不完。”   萧北南眉头皱的更紧,这些东西,实在是麻烦的要命。   他们已经开始尝试着突围,但却没有办法,这些灵仿佛是围绕着李休而生的一般,无论几人突围前进的速度有多快,这些灵都会在更远处等着他们。   周而复始,没有尽头一般。   “杨奇,你有没有办法?”   他震碎了身前刚刚形成的灵,看着杨奇问道。   杨奇道:“没有。”   这回答很干脆,但这的确就是唯一的答案,都知道这些灵乃是为了针对李休而来,但却找不到这些灵之所以能够周而复始不停出现的原因,这就像是一个问题的源头。   你找不到这个源头,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那么又要如何得到解答呢?   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北南又看向了李休。   李休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办法。   萧北南无奈道:“往年来说这些东西被斩杀一次之后便会消失,为何今年会不停地出现?如果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的话,咱们难不成要一路杀到星辰尽头去?”   一路杀到星辰尽头,这是很疯狂的想法。   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固然几人的实力都是超凡,但若是就这么毫不停歇的战斗下去,天知道能够坚持多少日子。   如果不恋战一直朝前冲的话,或许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持体力,冲到星辰尽头,但如果这件事得不到解决,等到了本就神秘无比的星空古路尽头的时候,这些此刻还算不得致命的麻烦,到时便可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稻草。   足以致命也说不定。   几人都是皱着眉,显然都是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弄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也就在这时,在这战斗波动愈发剧烈的星空古路之上竟是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只见在密集的灵当中,竟是出现了一个深紫色的巨大光团,这代表着什么众人当然清楚,即便是那些陷入苦战的仙界四境游野都是面露惊喜之色。   这是一个崭新的五境传承。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此刻有着五境传承出现,一旦得到,便会将自己踏足五境的时间大大缩短。   这东西,就等于是他们的未来。   巨大的深紫色光团从道路之上缓缓飘起,越过了那些灵的头顶,朝着众人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是已经择主的五境传承,不知道是谁运气如此好,竟是能够得到五境传承的青睐。”   “不是说自主择主的五境传承都是在星辰之外汇聚而来的吗?怎么这出现在星空古路之上的也变成了自动择主的了?”   星空古路开启了很多年,经过了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从星辰之外出现飘入星空古路当中的,都是如同先前选择李休的那个一样,是已经自主挑选好了契合度最高的传承者,外人见了只能眼馋,并不能强行争夺。   而出现在星空古路当中的却都是无主的传承,换句话说就是完全各凭本事,谁实力强,运气好就能够得到。   但眼下这个传承明明是在古路当中出现的,但却主动飘了起来,这就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众人在抵抗那些灵之余,都是用余光时不时地瞥着那道深紫色的光亮,想要看看它究竟会飘落到哪个人的头上。   巨大光团越过了众灵头顶,速度并不快,但却很有目的性。   看着光团前行的方向,有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喃喃道:“不会吧,不可能,应该不是他。”   “一定不是他,怎么可能还会是他?”   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念头,因为那团深紫色的五境传承所前行的方向,赫然便是李休所在的地方。   巨大光团缓缓停在了李休的头顶,往外散发着强大的亲和力,即便是隔得老远都能够感受的到那传承当中所透出的欣喜之色。   这第二团出现的五境传承,竟是再度寻找到了李休的头上!   这怎么可能?   为何还会是他?   大部分人的心里都出现了同样的念头。   然后,有人面色微变,生出了一个更加难以置信,更加不敢去想的念头。   李休站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个传承。   “散了!”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两个字。   所有人都是面颊一抽,跟着眼皮都是狠狠地跳动了起来。   这李休,竟是再次拒绝了那五境传承!   凭什么?   有人甚至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狂喊,凭什么他们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李休明明唾手可得却接连拒绝了两次?   便是一旁的小神仙和华无极沈无月等人都是露出了讶异之色。   李休究竟在想些什么?   深紫色的光团发出了遗憾之意,旋即缓缓散去,在场的一位灵也是缓缓消散。   “这传承消散,他的执念所幻化而出的灵也会跟着消散,而且不会复生。”   萧北南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提醒道。   众人点了点头,而就在此时,四周却忽然再度发生了异变。   只见在星空古路两侧,以及星空古路之上,忽然生出了无数的光团,千百颜色尽皆有之,放眼望去足有数百万之多,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都是仙界战死的五境宗师?”   白陌海面带震撼,喃喃自语。   紧接着,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大变起来,只见那些悬浮在天地星辰四周的所有五境传承,竟都是在同一时刻向着李休缓缓飘了过去。   他们竟是,全都选择了李休! 第880章 远望的歇斯底里   这是很震撼的场面。   一望无际的星空古路,四散飘洒溢出的星光,黑暗寂静的宇宙,数不清的耀眼星辰。   你身处其上,方圆盘踞着数百万的五境传承。   那巨大的圆形光亮之上所散发而出的温和,仿佛能够融化这天地之间最严寒的冰雪。   无数人抬头仰望着这一幕,瞳孔缩成一点,目光像是被黑洞牵引了一般完全无法移开。   一望无际的五境传承摆在眼前,围绕着一位青衫青年,所有的传承竟是全都选择了一个人。   它们自群星当中生出,将那一望无际的黑暗映衬的璀璨无比。   没有什么能够形容如此震撼的场面,在这样的画面下,你甚至就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强烈冲击着心灵的场景,这一辈子,终其一生都会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海当中。   到死铭记。   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就连那些不断攻击的灵都是诡异的停止了动作,呆呆的站在原地来回晃动着身体。   左右摇摆,猩红的目光变得呆滞下来。   扈天赋紧握着巨剑,目光凝视着李休,那握剑的手,紧紧用力。   萧北南也是心神巨震,在这样的场景下,即便是小神仙和武疯子也难以保障内心的平静。   甚至可以说,他们心中的震撼丝毫不逊色其他人。   每个来到这星空古路的人都希望能够获得五境传承,即便是天赋高绝如同萧北南扈天赋杨奇等人也是如此。   一份五境传承就意味着能够拉近一些自己距离五境宗师的距离,能够让自己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   但他们从来没有幻想过如此画面,甚至就连一丁点的念头也不会生出。   因为这是你根本想都不敢想,也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没人能够做到。   没人能够同时让这数百万的五境传承青睐。   但眼下却偏偏发生了,发生在了李休的身上,发生在了这个要被无数的灵奋不顾身也要斩杀的人身上。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北南的眼中涌现着钦佩,忍不住轻声感慨着。   星空古路当中的灵乃是五境宗师残存的执念所化作而出的,这些执念要杀李休,但这些传承却也要选择他,这很矛盾,却偏偏真实的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眼前。   所有人的眼前。   数百万的宗师传承,这些当中有着绝大部分都是无数年前仙界当中的前辈人物,不单单只是近千百万年来攻伐人间之后战死的仙界宗师,还有着更早时候攻伐其他八方世界所战死的人。   有的人被安葬在了仙界之上,有的人在近百万年被仙界的五境宗师不停的从破碎的星空当中接回尸体,然后放进了星空古路当中。   这亿万年的积累和侥幸,方才能够造就出如今眼前的这幅震撼人心的画面。   沈无月面纱下的红唇微张。   萧墨儿捂着嘴,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白陌海看起来激动地有些颤抖,十指极小幅度的抖动着。   即便是凌霄殿当中地位仅次于杨奇的他,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甚至就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至于遥远处的那些仙界游野,包括此刻不间断跨过白云和穹顶来到星辰之间的人们,都是呆呆的原地站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的意识。   可以想象,等到星空古路结束,所有人离开将这件事传遍整个仙界之后,将会引起多么巨大的一番波澜。   只怕李休的名声,将会在顷刻间超越杨奇小神仙和武疯子三人。   届时,三大派的掌教长老们一定会坐不住,甚至可能亲自登门邀请他加入各自的宗派当中。   那是莫大的殊荣。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头顶那宛若星辰般灿烂的五境传承,也在看着那被一望无际肉眼所及仿佛遮蔽了整个宇宙的数百万传承围绕在正中心的李休。   他们的眼中带着羡慕,带着不可思议。   带着尊敬。   唯独没有不怀好意和嫉妒。   因为李休已经超越了他们太多的层次,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是生不出任何的嫉妒心的。   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就连杨奇也是如此。   五境传承并不单单只能接受一个,可以说如果李休愿意的话,他甚至完全可以坐在这里不动,一个一个的去接受传承,他甚至不需要回去静心修行,在此地完全可以凭借着这些传承当中残存的力量将自己硬生生的推到五境宗师的境界。   可以说这就是最大的机缘,这就是五境路上的直通车。   李休站在那里,星空古路上没有风起,他的青衫自然也不会随风而动。   他抬着头,漆黑深邃的双眸当中并没有任何的波澜和激动,甚至没有半点的喜悦之色,有的只是无尽的平静,如同深海,幽潭一般的平静。   杨奇看到了他的目光,眉头微微皱起。   萧北南看到了他的目光,好看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扈天赋也看到了他的双眼,沉重且巨大的宽剑用力的插在了地上。   白陌海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翟无山冷淡的面上发生了距离的波动。   沈无月的面纱从脸颊之上缓缓滑落,向着地面飘下。   萧墨儿的目光无比复杂。   华无极紧紧地攥着双拳。   他们看懂了李休那双平静目光中所蕴含的意思,正因如此,才感到深深地震撼和不可思议。   青衫不会动,李休负手而立,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在星光之下显得无比清晰。   数百万的宗师传承尝试着接近于他。   强烈的能量波动碰撞在了他的头发上,束发的草环裂开两半,满头长发松散的披在肩上。   他张开了嘴,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散了。”   无数人的瞳孔缩成了一点,在这种时候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激荡下意识的朝前迈了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听错了他的话。   这李休,竟是让这数百万的五境传承散了?   一如之前两次一样?   这可是数百万的五境传承,所有的残余能量尽皆吸收,甚至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硬生生的堆砌出一位绝强的巅峰五境宗师。   凭借李休不逊色杨奇三人的天赋,一旦接受之后,未来或许可入六境!   可他竟然就这么拒绝了?   就这么站在那里,负着一只手,无比平静的选择了拒绝?   轻描淡写的一句散了?   他凭什么?   有人忍不住大喊出声,面色通红,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   数百万的宗师传承,就这么一句散了?   无数人颤抖着身体,只觉得头脑阵阵发晕,险些便要晕厥过去。   烟花升到夜空当中绽放之后是一副十分美丽的场景,任谁见了都会抬头看上一眼,驻足欣赏片刻。   数百万的巨大光亮在宇宙当中消散炸开的场景却要远胜烟花所带来的美丽,这样的美丽你甚至无法用言语和词汇去形容,哪怕堆砌出再如何话华丽的辞藻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这样的美丽在任何一方世界上都不曾存在。   如果让苏声晚见了,一定会激动地扔下梁秋,拿出自己的白纸和墨笔,陶醉的画出一大片山河出来。   但眼下对于这样的美丽,在场所有人却都没有半点想要欣赏的模样,他们都在看着李休,状若疯癫的质问着。   那张面纱落在了地上。   数百万的宗师传承彻底消失,四周再度恢复了黑暗和并不明亮的明亮。   李休依旧站在那里,对于远处的疯狂质问和惨痛的歇斯底里置若罔闻。   他转过身,向着星空古路的尽头走去,那张脸无比平静,那双眼平静非常。   很显然,这个决定并不是他胡乱做的,而是经过思考,经过权衡之后才有的选择。   所以哪怕在所有人的眼中看来他都是一个疯子,他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疯子。   他终究不是仙人,他是凡人,他是人间的人。   仙人两界不共戴天,非你死,即我亡。   骄傲如同李休,又如何会去接受仙人的传承?   休说是直通五境巅峰,即便是能够跨过六境大关,他也不会去多看那么哪怕一眼。   五境传承彻底消散,星空古路之上的那些死而复生周而复始存在的灵也跟着彻底消失,笔直而看不到尽头的星途之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   他将一只手负在身后,缓步朝前走着。   细碎的星光洒在肩上,黑发向后扬起。   萧墨儿定睛看着他,迈开脚步跑到了他的身侧,握着双手看着他,与他一路前行。   身周的几人也是缓过了神,皆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李休,他们猜不透,也看不透,这个李休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一些什么事情?   “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杨奇与李休并肩走着,身上金甲与李休的星光争相辉映,他轻声道。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即便是他也感到有些遗憾。   李休淡淡道:“只有你自己愿意并且喜欢的,那才称得上是机会。”   杨奇侧目看着他,看着那双无比平静的双眼,沉默了片刻之后,认真问道:“那么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自己愿意并且喜欢的机会?”   李休想了想,抬眼凝望着遥远之外的星辰尽头,说道:“那里,或许算得上是机会。” 第881章 尽头   那里指的自然便是星空古路的尽头。   如今仙界当中的最引人瞩目的两个秘密,其中之一便是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   这也是他们一行人来到这里的原因。   只是星空古路当中哪怕真的隐藏着极为重要的秘密,就算是真的有传说中的六境大物存在,又如何比得上刚刚那数百万传承罗列在一起的场面?   杨奇始终在看着李休,并不避讳,那双眼明明很普通,却给人一种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假象。   李休就像是一团迷雾,从出现到不停地震撼世人就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杨奇在看着他,平静的目光穿越了层层迷雾,落在了最真实的那张脸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侧着脸,忽然问道。   身后跟着萧北南和扈天赋等人,遥远处那些被刚刚驱散传承所震撼的歇斯底里的那万余人包括后来居上的所有人都是有些麻木的跟在身后,数百万的传承尽数被驱散,几乎可以确定,这些已经是这条星空古路之上现存所有的传承了,再往下走也注定了没有任何收获。   可以说他们这些所有跨过白云和穹顶来到星辰之间的人,这一次注定会一无所获。   他们之所以依旧跟着李休等人前进一来是也很好奇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存在着什么。   二来则是来都来了,总要尽可能的往前走走,而且虽然五境传承没了,但每多走一步也能多些感悟,虽说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只是话虽如此说,这些都是安慰自己的话,毕竟得不到五境传承,就意味着无法在短时间内踏足五境。   此番参与星空古路的主要目的自然也就是烟消云散。   李休并未与杨奇对视,略低着眸子,喃喃说道:“我能是什么人呢?”   是啊,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墨儿低头想着这个问题,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惆怅。   李休没有直接做出回答,杨奇也不在询问。   萧北南与扈天赋也没有深想,他们虽然很好奇,但既然大家都是身处仙界当中,那么对于李休的身份和他背后的师尊究竟是谁自然早晚都能够知道。   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一刻。   至于李休是不是仙界之外的人这一点,他们可从未思考过,因为那样很荒唐,就像你生活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文武全才,十项全能都很优秀。   你只会感慨这人了不起,天赋高绝,却不会去想这个人是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何况能被这数百万的五境宗师青睐想要传下传承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对仙界不利的事情来呢?   数百万传承消散,星空古路之上不停生出的灵也跟着一同消散,此去往前一望无际地星途道路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阻碍。   就只需要迈动脚步,笔直的朝前走。   李休等人恰恰也就是这么做的。   和宇宙的浩瀚比较起来,人类无疑是渺小的,用蝼蚁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来形容。   四周的漆黑和光亮完美的交杂在了一起,描绘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偶尔能够看到一只巨大的星空蛮荒在道路一侧飘然而过,庞大而诡异的身躯充斥着难以言明的神秘,每一次看见都能够在心中感到极大的震撼。   他们的身后跟着很多人。   数万人。   直到更多。   能够跨过白云和穹顶来到这星辰之间的并非全都是四境修士,三境当中的佼佼者也能够到来,至于二境和初境基本上是看不到,因为境界终究太低,那种天纵奇才级别的,终归就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人数很多,自然避免不了发生议论和交谈。   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所汇聚在一起的声音是十分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刺耳。   嘈杂无比。   时间逐渐的流逝着。   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越来越安静。   直到最后的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朝前走着,不再说话。   他们已经走了十天。   跟在李休杨奇等人的身后走了十天。   这十天当中没有任何的休息,就连驻足停留那么片刻功夫都没有。   大部分人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脚步渐渐地放慢了下来,远远的吊着保持自身不被落下。   十数万人的队伍十分庞大,前后拉出长长的距离,只要不是原地睡上很长时间,基本上就不会掉队。   十天的时间一刻不停,即便是游野修士都忍不住觉得疲倦,身体上的劳累是一部分,心神上的劳累同样重要,放眼望去前方仍旧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仍旧是看不到尽头的尽头。   脚下的道路依旧虚幻且坚定,这十天过得平淡甚至是麻木。   沉默的队伍逐渐变得有些压抑起来,积攒的情绪就像是堵在闸门口的巨石,掺杂着泥土和杂物堆积的越来越多,但水流却越来越大,早晚会有被冲刷爆发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继续跟在杨奇等人身后的还会有多少?   这不是那种给你一个终点,摆明了告诉你还有多远的距离,还需要走上多少天便能够抵达。   这更像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目标,你看不到尽头,只能顺着方向不停地走下去,你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抵达,这种心神上的劳累才是最让人压抑的。   这条路没有分叉口,只有一条,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只有一个选择。   除了往前走之外还可以选择放弃。   选择留在原地盘膝坐下,等待着一个月的时间结束,然后被自动送回白帝城中。   没得选择和有的选择是不同的,哪怕那个可以选择的选项上面写着的是放弃,是一无所有,还是有人会选。   因为放弃很安逸,因为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很多人都会这么选。   生活是如此,星空古路也是如此。   三天后,一望无际的队伍少了数万人。   五天后,这条队伍就只剩下了数万人。   放弃的人舒服的躺在原地,心想自己去不去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无论尽头有什么好处也肯定都是杨奇李休萧北南扈天赋他们几个的,既如此还去干嘛?   等到离开之后听别人说一说尽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不也挺好?   这个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人。   旁人去爬山,走遍崎岖,攀爬到最高的顶峰,立刻就有人会说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儿干要去累死累活爬那么高。   有人在山顶看世界,有人在地面看山顶。   十四楼的太阳和朱雀大街上的太阳有区别吗?   听雪楼的雪和关山的雪不一样吗?   太阳都是太阳,雪花都是雪花。   这自然是一样的东西,有着区别的是你看东西所在的位置和心境。   亲自走到星辰尽头去看,和离开之后自旁人口中去听,那可以说是完全截然不同事情。   又过了五天,李休等人的身后就只剩下了数千人。   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眼中却有着藏匿不住的喜悦。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那隐藏在漆黑与明亮汇聚的终点。   星空古路的尽头。   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三天。   十数万人最终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几乎九成九都是四境游野,只有那么不到十个人是三境修士。   白陌海自然是其中之一。   “看来能扛起下一代的人,全都在这里了。”   白陌海回头望了一眼,轻咳一声说道。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中同样带着疲惫之色,他走了这么久,早已经劳累非常,三境修士与四境游野所比较起来要差上不止一筹。   翟无山也在这里,并没有掉队。   他已经在棋道上败给了李休,老棋王的弟子输给了一位散修弟子,这本就是极难启齿的一件事情,眼下如果再选择中途放弃的话,他这些年来所养成的骄傲只怕会彻底破碎。   何况萧北南也在时不时的看着他,不允许他掉队出去。   将这条星空古路行走到现在所代表的东西要比看上去的更加深远一些,就像是白陌海刚刚说的那样,能够跟随他们一直坚持到现在这两千余人,可以说就是仙界未来真正的顶梁柱。   这些人的天赋或许并非全部都是顶尖,但他们的心性之坚韧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多,却也足够了。”   华无极回头环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杨奇点了点头:“还不错。”   萧北南远望着前方目之所及之处的尽头,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俗话说得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以前始终在想着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此刻即将走到,期待之余,我却有些踌躇起来。”   沈无月和萧墨儿都是点了点头,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   扈天赋的话很少,这一路上基本都没怎么说话,眼下依旧不曾开口,只是那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表明了他此刻的内心也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是近乡情怯,很矛盾却也很舒服的感觉。   “走吧!”   李休目光凝望着那泛着淡青色光晕的虚幻尽头,眉眼之间闪过一抹恍惚,开口说道。 第882章 一朵花   抵达目的地之前的踌躇心里是近乡情怯,李休不是仙界的人,也不在乎星空古路尽头的这个秘密究竟隐藏了多少年,按理来说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什么踌躇的心理。   但他却偏偏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这很奇怪,以至于让他的眉宇之间出现了恍惚之色,就像是前方有着什么他很熟悉的东西一样。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从未来过仙界,星空古路也与人间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尽头存在着什么,都不会让他觉得熟悉。   指上的戒指就像是一朵小花,在星光的散落下轻轻地晃动着。   尽头就在眼前。   二十多天来众人脸上的疲倦终于在此刻化成了兴奋之色。   一条路无论如何都是有尽头的。   那就早晚走得到,比如现在。   杨奇走在最前头,萧北南与扈天赋跟在两侧,李休略微落后半步,他走的并不快。   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着两千余人。   他们抬眼望去,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因为前方忽然生出了亮光,十分明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刺眼,以至于让一些人都抬起了手掌遮住了双眼,从指缝当中透过目光。   在宇宙当中拥有如此刺眼亮光的便只有太阳,星空古路的尽头自然不会是太阳。   所以哪怕这光亮再如何刺眼,众人还是要眯缝着眼睛看过去,不想因为闭目的片刻时间而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若是就这么错过,那才是最让人遗憾的事情。   只是这光芒是在太过璀璨,以至于放眼望去除了光芒之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强烈的刺激渐渐让所有人都是迫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包括行走在最前方的杨奇,小神仙,武疯子,李休等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夺目的光亮渐渐消失,众人在习惯了片刻之后都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然后全部都是愣在了原地。   呆若木鸡一般。   “那是?”   萧北南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双目圆睁的看着前方,他的眼中充斥着震撼之色,那声音当中,甚至有了些许的颤抖存在。   小神仙饶是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沈无月和萧墨儿白陌海翟无山华无极等人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白陌海的身体也是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扈天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火热之色。   就连一向平静淡然的杨奇此刻也是忍不住目光凝成一点,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尽头的存在。   身后两千余人在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响起了疯狂的哗然声,言语间满是不可思议。   笔直绵长的星空古路尽头,浩瀚无尽的星空当中,巨大雄壮的星辰之间,仙界当中最引人瞩目的两个秘密之一。   这个秘密此刻就如同一个没有穿衣服的绝色佳人一般,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以至于让所有人都是呼吸急促,目光火热无比。   那是一朵花。   很巨大,高达千丈,盛放着最完美和灿烂的形态,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朵红色的花,花瓣上洒落着星光,盛开在宇宙之间,自顾自的绽放着,摇曳着。   遗世而独立。   它只是一朵花,却仿佛要比太阳还要耀眼,无论是天上地下,无论是仙界人间,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看到这朵花,目光就会被深深地吸引住,无法移开。   它就像是一个黑洞,吸引着这世上的一切。   杨奇站在花瓣之下,抬头仰望着这巨大的红色的花朵,身上的金甲被映成了鲜红的颜色。   他并没有说话,因为即便是他的性子此刻也被震撼的失去了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朵花上的璀璨退散了一些,众人方才彻底局缓过神来,你望着我,我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那朵花?”   萧北南看着杨奇,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杨奇皱着眉,并没有回答,或者说即便是他也没有一个合理而又准确的答案。   这应该就是那朵花。   但这怎么可能?   那朵花按理来说应该在人间当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仙界,更不可能出现在这星空古路之内。   可这分明就是那朵花,若非要说不是恐怕都没人会相信。   可这朵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的问题在脑海当中一一浮现,杨奇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在片刻的心神紊乱之后,萧北南和扈天赋二人也是回过了神,同时想到了这些问题。   “这应该不是那朵花。”   扈天赋抬头凝望着,同样皱眉说道:“可在这天地之间,除了那朵花之外,还有什么是如此模样?”   萧北南摇头道:“在这天地之间,除了那朵花之外,再无其它是如此模样。”   扈天赋沉默了会儿,又道:“可它如果真的是那朵花,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如果它真的是那朵花,我们又怎么可能会活着走到这里?而且这条星空古路也不可能会出现。”   这几个问题很关键,而且十分有道理,是足够说服人的理由。   萧北南打量了片刻,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那它不是那朵花?”   那朵花很重要,对于仙人二界来说都无比重要,尤其是对仙界来说,因为他们在聚齐十方世界的本源之后需要用那朵花作为调和剂,将十方世界本源完美的融合到一起。   所以在刚刚看到这朵花的时候众人的心情可想而知,在震撼之余,都是无比的庆幸和激动。   可眼下冷静下来分析过后,猜想着这朵花可能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一朵,前后所带来的落差,便是不自然的产生。   这一次扈天赋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那朵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会活着走到这朵花的身旁,而且最关键的是,那朵花只会孤零零的生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会生出这样一条星空古路来,供所有人行走。   杨奇侧目看着李休,问道:“你如何看?”   李休此刻的内心毫无疑问是最震撼的那个,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以至于无论是目光还是面色,他都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在他看来,星空古路尽头出现的这朵花赫然便是那朵花,无论是气息还是外貌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   但他知晓,这朵花并不是那朵花,因为那朵小花此刻正戴在他的手指之上。   既然不是,为何如此相似?   眼前这朵花究竟是什么存在?   它为何会出现在星空古路当中?   先前的数百万宗师传承前仆后继的选择他,无数的灵疯狂的想要击杀他,阻止他走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一切的反常,一切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又是什么?   短暂的时间里,他的脑海当中闪过了诸多念头,却都得不到答案,因为答案就摆在眼前,在这里,答案即是问题,问题便是答案。   听到杨奇的询问,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这的确是一朵花,但一定不是我们心中所想的那一朵。”   几人同时看向了他,萧北南和扈天赋也是如此,这一路上李休给了他们太多惊讶,他们想要听听,李休如此说的原因是什么。   杨奇问道:“为何?”   李休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和我想的一样。”   杨奇安静了下来,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天赋先前说的没错,那朵花不可能在仙界,即便是真的来到了仙界当中也不可能会百万年如一日的不停地凝聚星空古路到仙界,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朵花不会主动选择仙界。”   不会主动选择仙界?   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无极和翟无山等人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面带探询。   杨奇看了一眼李休,解释道:“这件事涉及到了当年仙界和人间的秘密,天地当中共有十方世界,无数年来仙界征伐八方世界,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人间一方,千万年前,仙界攻伐人间,双方僵持不下,人间的力量很强,要远胜其他八方世界,和我们比较起来也只是在整体实力上略逊一筹,但在真正的顶尖强者之上却难分高下。”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太大的波动,平静的为众人述说着这件早已被尘封在岁月长河当中的历史。   即便是萧北南和扈天赋,乃至于白陌海都是不知道这段历史。   “师尊曾与我说过,在当年那场战争当中,人间有一位天资绝世之人得到了那朵花的认可,二者相辅相成之下最终那人破了六境,成为了七境的存在,那是无数年来十方世界当中出现过的唯一一位七境,我们会输。”   “而我们也的确输了,那一天在感受到天地之变后,所有的仙界前辈全都原地盘膝而坐,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就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曾生出,只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位七境存在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对我们出手,而是选择了踏过时间长河,去追寻更高层次的事物。”   “或许在那样的人眼中看来,我等已经如同草芥一般,只需要轻轻地挥挥手便能够驱逐破碎,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前辈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直到那朵小花自长河当中缓缓飘飞而回,那时所有人方才知道,那位前辈不知为何已经身陨道消。”   众人闻言都是震撼的张着嘴,目光呆滞,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但这话既然是出自真君口中,那想来一定是确实无误的。   杨奇环视着众人,轻声道:“那朵花选择了那个人,那是人间的七境,所以无论未来如何,那朵花就一定不会再主动来到仙境。”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巨大花朵,最后落在了李休的身上,认真道:“所以这朵花就一定不是真的。” 第883章 他们进不去   这个解释很能服众。   那朵花之前认主了人类,而人间与仙界是敌对的状态,那朵花有自己的灵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自主,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来到仙界,更别说还凝聚了无数年的星空古路,为仙界提升实力。   就算是日后仙界大败了人间,获得了最后一方世界的本源之力,想要将这朵花找到并且认主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方才能够做得到。   所以这朵花就一定是假的。   杨奇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他是真君唯一的弟子,而真君杨戬无论是地位还是实力放眼仙界都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能够知道这千百万年前的事情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李休是如何知道的?   要知道即便是萧北南和扈天赋的地位对于这件辛秘都一无所知,李休一介散修,为何知晓?   先前曾说杨奇与他的看法是一样的,这话显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几人的目光凝视着李休,虽没有问出口,但表达的意思却再直白不过。   “如今知道当年事的人不多,却还有一些,恰巧,我就是其中之一。”   李休回答道。   他并没有解释说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只是说了自己的确知道。   隐隐透露出了一些事情,萧北南和白陌海等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的师尊,虽然不知道李休师承何人,但能够培养出如同李休这般绝世的人物,想来一定不是普通人。   或许在仙界当中名声极大,难不成真的是那几位六境的弟子?   杨奇则是目光微微一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猜测到了什么,却并未声张,而是说道:“既然确定了这朵花是假的,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他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朵花是假的,那它究竟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现在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这东西的真正面貌究竟是什么,它为何会幻化成那朵花的模样?   在确定了不是那朵花之后,众人原本有些激荡的心情也都是陆续平复下来,萧北南闻言更是轻轻地笑了笑,抬头看着面前的巨大红色花朵说道:“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走过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走过去看一看,这是很简单也很直接的方法,但在弄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之前就这么鲁莽的走过去,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就目前来说,除了这么做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用。   那就是没得选择。   杨奇抬手拦住了要往前走的萧北南,说道:“我来。”   他是仙界年轻一辈当中隐隐的领袖之人,而且他还是真君的弟子,这是莫大的身份,绝高的地位和荣耀,既然如此,那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就应该由他走在最前头。   你得到了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这是杨奇一贯奉行的标准。   万事敢为人先。   萧北南并未退后,只是偏头看着他,挑眉说道:“一起?”   杨奇也在看着他,二人对视片刻之后,杨奇终于是点了点头:“一起。”   两个人并肩朝前行走,扈天赋没有动,并非是不敢,而是不能。   因为倘若那朵花当中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一旦杨奇和萧北南陷入其中,他需要在外面用最快的速度接应,而且外面这些人也需要一个能镇住他们的人带领。   李休的实力和名声的确很强,尤其是行走星空古路的这一路上,但毕竟时日太短,真论起威望来说不如扈天赋杨奇萧北南三人。   所以无论如何选择,三人之间总要有一个确保安全,留在外面。   “你不去?”   扈天赋偏头看着李休问道。   李休仰望着这朵花,缓缓道:“我的心里有一种预感,很没来由,却很强烈。”   扈天赋皱眉问道:“什么预感?”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这星空古路开启百万年,就是为了等待我的到来。”   扈天赋定睛看着他,眉头皱的更深,就像是在看了一个疯子。   一旁的白陌海和沈无月等人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这几天的接触下来知晓李休是一个虽然冷淡但却正常的人的话,他们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究竟是一个多么自大的人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开启了数十万乃至百万年的星空古路竟然只是为了等待他一个人的到来?   他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便是白陌海都是觉得这句话太过狂妄,太没道理。   但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即便是扈天赋都是紧皱眉头不曾说话,因为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狂妄不知好歹?但这一路上的诡异和古怪却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当中,那的确是极为反常的场面,看起来就真的好像是专门在等候李休的到来一样。   可这真的太没道理。   数十万年前便存在的东西,怎么会是专门在等候一个数十万年后的人?   李休没有再继续说话,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指上的小花不停的摇曳着,他甚至能够感受的到那花蕊之间的颤抖,很强烈。   “他们进不去。”   他凝视着前方,忽然说道。   扈天赋等人急忙转头看了归去,发现杨奇和萧北南此刻已经走到了那巨大花朵的下方,二人同时抬起手伸了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下,手掌缓缓地碰到了花瓣边缘。   身后的两千余人都是在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甚至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不小心惊扰到了这一幕。   两只手轻轻地碰触在了花瓣之上,手掌轻轻地陷入其中,巨大的红色花朵似乎颤抖了一瞬,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变化,二人的手掌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杨奇身上金色光芒大放,无双璀璨,整个人散发出了无比强大的气息,让在场众人无不色变,这就是真君弟子的实力,即便是未曾交手,只是远远感受气息,便能够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强大力量。   一旁的萧北南也是在沉寂了一瞬间之后猛然释放出了一股不逊色于杨奇的气息,通体虚幻透明雪白的向上笔直冲起,和杨奇的霸道不同,萧北南更多的是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   强横的力量不加掩饰的释放,二人对视一眼,金白二色气息竟然是相互融合到了一起,所发挥出来的威力要远远高于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这需要对彼此绝对的信任和了解,才能够如此完美的融合到一起。   “不愧是小神仙,竟是强横至此!”   白陌海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见此模样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在仙界年轻一辈绝顶的三人当中,无数人评价最多的就是小神仙如果能够不那么逍遥自在,定下心来专心为仙界想,那么便能够与杨奇争一争领袖的位子。   这个评价显然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有着真凭实据的。   二者的力量融合到了一起,在同一时间再次发力,将身前的阻碍朝着两侧拨开,手腕已经伸进了花瓣当中,接着是手肘,然后是整条手臂都探入了其中。   众人依旧紧绷着身体,屏着呼吸紧张无比的看着这一幕,无数年来仙界当中最顶尖的两个秘密之一就摆在了自己的眼前,这是机会。   仙人两界大战在即,天知道之后的胜负如何,这是唯一的机会。   金白二色气息相融而引出的绝强气息愈发高涨,如同竹竿一般节节攀升,但身前的那朵花却依旧是无动于衷,他们的手臂的确探了进去,但也就仅仅只是一条手臂而已。   巨大的红色花朵飘荡在宇宙之间,花瓣之上覆盖着一层散落的星光,在不停的摇曳着身体。   此刻却忽然停顿了下来。   淡淡的星辉从花瓣之下洒落,停顿的花朵再次摇曳起来。   宇宙当中不会起风,花朵却摇曳的愈发厉害。   星辉落在星空古路之上,那朵花的花瓣之上忽然生出了一点光亮,看起来就像是在积聚着什么力量一般,然后杨奇和萧北南二人的身体便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倒飞回来。   金白二色消失,二人在地面之上不停滑行,扈天赋闪身上前伸手抵在了他们两个的背上,巨大的力量传来让他的身体也跟着止不住的滑行出了一段距离方才停止下来。   所有人都是震撼且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强如杨奇与萧北南二人联手,竟是连进入那朵花中都做不到?   身子停止,杨奇和萧北南二人都是齐齐抬头看向了那朵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拍击到了自己的胸口,虽说两个人没有受什么伤,但只这一次交锋便知晓,那力量不是他们能够抗衡得了的。   扈天赋的面色也是凝重了下来,如果连杨奇和萧北南都做不到,那他自然也做不到。   忽然,他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休,想起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们进不去!   在那朵花还没有任何异常的时候,李休就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凝视着他,问道。 第884章 十方世界   “直觉。”   李休轻声回答着,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只是淡淡的两个字。   直觉是很没来由的一种存在,因为你对于这一点并没有证据,也拿不出什么直观的说服人的东西。   直觉就是一种感觉。   在结果出现之前这种感觉准确与否无人知道,如今结果出现了,他的直觉很准确。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结果。   扈天赋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够进去?”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走进去。”   扈天赋皱眉道:“走进去?”   杨奇和萧北南二人也在注视着李休,走进去是很简单的方法,只不过他们两个刚刚已经试过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纵使二人合力,都无法走的进去。   那朵花当中所蕴含的力量无比强大,犹如一堵务必坚固的墙体,生生的将二人拦在外面。   可以就看得出,走进去并非是一个好方法。   但李休却是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满脸正色:“走进去。”   萧北南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自己愈发看不透这个李休,但还是说道:“就这么走进去,很难。”   李休望着那朵花,说道:“这就是星空古路的尽头,这朵花就摆在眼前,但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也就并没有其他方法存在,直接走进去或许显得很蠢,但我们别无选择。”   如果并没有其他的方法,那就只能走进去。   萧北南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因为李休说的对,除了这么做之外,他们对于这朵巨大无比的红色花朵,并没有其他的法子。   决定了那就去做。   李休迈步朝着那朵花走了过去,身后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刚刚就连杨奇和萧北南二人合力都无法做得到的事情,难不成这李休还能创造什么奇迹不成?   这条路的尽头洒满了星辰的光辉,仿佛世间的一切圣洁全都集中到了一起,这种光亮并不刺眼,也谈不上什么温暖,就如同是春日四月的风,微凉湿润。   巨大的花朵摇曳在宇宙星辰之间,每一次晃动都有着光亮落下。   李休走到了那朵花的前方停下,站在了先前杨奇与萧北南二人驻足的地方,同样的位置。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同样的动作。   这一次并没有屏住呼吸,但所有人还是无比安静的纷纷将目光投放到了那只手上,目光下意识的凝结成一点。   即便是杨奇小神仙武疯子白陌海等人都是凝神注视,微微紧张起来。   李休抬着手,星辰尽头的一切光亮仿佛都聚集在了这只手上,掌心轻轻地碰触着花瓣,他指上那由小花变成的戒指似乎散发出了一些光芒。   掌心很温暖,就像是探进了温水中,毫无滞涩,毫无阻碍,满是轻柔。   巨大花朵当中的强横力量并未生出,他的手依旧在朝前伸出,渐渐地整条手臂都伸了进去。   然后是半个身子。   依旧没有任何阻碍,所有人的面色都是纷纷剧变,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身影,这阻挡了杨奇和萧北南二人合力的花朵,竟是丝毫没有阻拦李休,反而像是张开了怀抱在主动迎着他进入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   明亮的星辰尽头忽然绽放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让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只是这幅场面实在是过于骇然,以至于哪怕是光亮无比刺眼,他们的眸子也没有彻底的闭合起来,而是眯成了一条缝隙,尽可能的看着前方。   然后便看到了让他们瞳孔缩成一点的画面。   ……   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其不可能完成的困难程度,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完成,忽然之间出现一个人做到了这件事情,那才能够称之为奇迹。   眼下就是如此。   杨奇和萧北南二人联手都做不到的事情,李休一人竟然做到了。   只见在他们的注视下,星辰之间的璀璨光芒竟是全部都汇聚到了李休的身上。   然后,满天星辰尽数失去了光华,整条星空古路都跟着黯淡了下来,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绕在每一个人的左右。   但却没有人惊呼出声,因为他们还在注视着李休。   那道青衫肩披着世间最柔和的明亮,彻底消失在了花瓣之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那朵巨大的花朵当中。   四周一切重新恢复了正常。   他们依旧站在星空古路之上,脚下的道路依旧是透明且虚幻,这里就是尽头,前方再无道路,那朵巨大的摇曳在宇宙之间的红色花朵也跟着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李休。   “他进去了?”   不知是谁略带恍惚的说了一句。   众人闻言方才纷纷缓过神来,疯狂的议论声瞬间响起。   “李休竟然进去了,杨奇和小神仙二人合力都无法进去的那朵花,他竟是仅凭一己之力就进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可还记得先前李休说过的话,直觉,他预感到自己能够进去,会不会是那朵巨大的花朵选择了他,所以他才能够走的进去?”   “的确有这种可能,那李休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怎么也比不上杨奇师兄和小神仙二人合力吧?可见他能够踏足其中靠的应该不是实力,而是刚好契合。”   “说到这里,你们可别忘了,在咱们走到这里的这一路上,出现过的所有传承都同时选择了他,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就是如此,想来这星辰尽头的那朵花也如那些五境传承一样,是在挑选等候着与自己最是契合的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方才能够踏足其中,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所有的传承都选择了李休?他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为何所有的五境传承都会选择李休?   只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听着身后的议论声,扈天赋的眼中却掠过了一抹惊骇之色,因为他想起了李休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这开启了数十上百万年的星空古路,就是为了在迎接他。”   当时来看这是何等狂妄且没道理的话?   谁能想到,这话竟然会是真的。   回想这一路走来,这星空古路当中的一切,就仿佛都是在为李休而做嫁衣。   唯一的那些阻碍灵,也很快便烟消云散,根本就称不上是阻碍。   这李休,究竟有什么秘密?   萧北南偏头看着他,似乎是看懂了他的想法,说道:“无论他有什么秘密存在,只要是对仙界有利,又何须在意?我现在倒是更加期待等他出来之后,究竟能够带出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出来。”   扈天赋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多想。   一旁的杨奇则是凝视着早已经空无一片的道路尽头,沉默着不发一言。   ……   李休走进了那朵花中,没有任何阻碍,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是早就有着心理准备。   这朵巨大的红色花朵虽然是假的,但却有着和他指上这朵花相同的气息存在,这巨大花朵之后的确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无论秘密是什么,都一定不会阻拦他。   秘密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发现的。   而他就是这个人。   花外是一个世界,花内同样是一个世界。   花外的世界缤纷多彩,花内的世界一片虚无。   入眼处就只有漆黑无比的一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在这里你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的自己的心跳,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和脚步是否在移动,唯一能够确实感受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思绪。   永远不会停止的思绪。   一望无尽的虚无当中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李休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的思绪仿佛跟着定格了下来。   像是一瞬间便思考了无数东西,又像是无数时间才动了一瞬。   这样混沌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道声音忽然间出现在了他的耳畔当中。   “是他吗?”   “他已经死了,当然不会是他。”   “可他戴着那朵花。”   “他应该是那人的传承者。”   “他够资格吗?”   “也许不够。”   “也许够。”   “我们没得选择。”   “他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将我们的一切都放在他的身上?”   “他终究谁不会那人,他做得到吗?”   耳畔的生意不停响起,并非是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在对话,每个人的声音都不一样,一共十一句话,共有八个声音,也就是说一共有八个人在说话。   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后面的他指的自然是李休,但刚开始的是谁?   也戴着那朵花,难不成是那个七境的道士?   选择,又是选择。   没的选择。   李休忽然开口打断了那些声音的对话,道:“既然我是唯一的选择,那么你们最好说话直接一些。”   他的话音响起,那些声音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四周的虚无当中再度陷入到了可怕的沉寂。   直到许久之后,入眼的漆黑一片骤然消失,一个光点自遥远处生出,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向着他飞速驶来,不停扩大。   最终光点悬停在了他的面前。   光芒大放,世界轰然震颤起来,天地间的一切事物尽数退散消失,所有的存在全部都归于这一点当中。   旋即,光点凝固,震颤,绽放,分解。   李休抬眼望去。   那个光点消失不见,十方世界出现在了目光当中。   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第885章 再无遗憾了   从被老大人使用阴曹送来仙界开始,直到现在,真正让李休内心掀起波澜的就只有几件事。   到真君府见了杨黑狗。   无意中听闻了醉春风的消息,还有星空古路之上的这一路。   只是这之前的几次和眼前此刻相比较起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不值一提。   那个光点便是起源,这片宇宙,无数颗星辰,世间一切万事万物的起源,这个光点便是一。   一生万物。   自有规则幻化,最先成就的便是这十方世界。   四周的虚无一片在不停的发生变化,十方世界从最开始的汇聚在一起逐渐向着不同的方向分离,并且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个过程是无比漫长的,在这规则形成的最初,甚至没有时间的定义。   眼前的发展还在不停持续,在李休的眼中一颗颗星辰凭空出现,最终形成了一个大宇宙,直到最终伴随着太阳的出现,这个没有尽头的宇宙方才真正变得完整了起来。   而此刻的十方世界已经彻底分离出极其遥远的距离,想要在这无垠无尽的宇宙当中追寻到彼此的踪迹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六境大物也无法做到。   眼前的世界还在飞速的发生着衍变,十方世界之上渐渐出现了生命,全部都是人类的形态,只是力量体系和文化各有不同。   一个个的生命在眼前出现然后消失。   出生,成长,老去,死去。   不间断的重复着这个过程,文化的凋零和承接在他的眼前不停出现。   这或许就是书上常说的一眼万年。   李休深处在宇宙之间,渺小如砂砾,目光却能够将整座宇宙全部都囊括其中,甚至可以同时看清楚十方世界的所有变化。   他看到了有人修行一路破境,最终竟是寻到了世界本源打算和一方世界融合为一体,结果却失败了,失败所带来的后果很严重,不单单只是自身的身死道消,还有那方世界本源的破损。   李休定睛看去,知晓这应该便是仙界了。   之后便是大战开启,仙界的强者通过世界本源与其他世界产生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联系,之后便开启了那些门,勾连各方世界,在漫长的岁月当中,一方接着一方的世界被毁灭,本源被剥离。   原本的生机盎然也变成了死寂一片,再也没有任何的生命存在。   八方世界在他的眼前如同烟花一般破碎消散,眼前一切忽然抽象般的变化起来,斗转星移,万物倒转。   最终,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两方世界。   仙界,人间。   无数星辰一颗颗碎裂,四周再度恢复成了虚无一片,李休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刚刚只过去了片刻,但在他的眼中却见证了那八方世界从出生到消亡的全过程,他已经猜到了刚刚那八道声音的身份,但却怎么也不敢确定,因为那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饶是他的心性,也不敢如此轻易地相信。   或者说是接受这个事实。   但这偏偏就是事实。   “看样子,你好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你很聪明,看来他的选择没有错。”   那些声音再度从虚无当中响起,然后八道半透明的虚幻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四周,围绕着他,俯视着他。   李休的目光环视四周,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说道:“我的确猜到了你们的身份,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四周的声音一滞,强大的压迫力向着他席卷而来,仿佛要将千万钧的力量尽数压在他的肩上。   指上的小花微微一动,压迫而来的强大压力瞬间消失一空,李休的面色冷了下来:“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好像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份。”   他身着青衫,长身而立,体内没有任何的气息外露,却让得那八道透明身影的气势骤然消散,周遭再度恢复了死寂,沉默的可怕。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八道身影缓缓落下,与他保持着平行,声音也变得平和了下来。   半透明的躯体如同云雾一般没有固定的形状,但李休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此刻全都聚集在了他手上的那个戒指上,也就是那朵花上。   “我们的确有共同的敌人,但已经行将就木的你们,又有什么能够帮得到我的?”   李休看着他们,毫不避讳的直接问道。   在这种关乎着整个世界的大事面前,在秉持尊重的同时,他并不会因为这些尊重而影响自己的决定。   在这世上,行将就木的他们还能存在多久?   这仅存的最后执念,又能坚持多久?   这八道透明无形的身影,便是那被破碎掉的八方世界所产生的怨气。   他们不甘心,他们心怀怨恨,所以始终不肯消散,彼此在茫茫宇宙当中因为同样的仇恨聚集在了一起,发挥着残存的力量凝聚这星空古路。   李休这话很冰冷,十分的不近人情,但这话却是必须要问的,在双方决定是否联盟合作的时候,彼此总要拿出一些看得过去的筹码出来。   “因为有着仙界本源和那些六境大物的存在,我们无法跨入仙界,只能游荡在这星辰之间苟存,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我们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凝聚出星空古路。”   八个破碎世界的怨气,却要凝聚星空古路帮助自己的仇人。   如果不是脑子出了问题,那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存在。   所以李休并未接话,而是安静的听着。   “我们没办法对仙界做些什么,就只能出此下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不一样的人来到这星辰之间。”   八道目光同时盯着李休,所表露出来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显然,李休就是这个人。   他们无数年来的苦候并不是白费的。   李休问道:“星空古路是仙界当中的盛事,这条路上有着无数的天之骄子存在,他们全部都是仙界的未来,如果你们在这条路上做些手脚,他们都会死,不是吗?”   听到这话,一道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悠悠叹道:“很难,修士的性命漫长无尽,如果一次性将所有人全部斩杀在星空古路之上,以后的仙界就再也不会有人上来,而他们在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之后,还是会将这些失去的弥补回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这些人全部出现意外,仙界当中的六境大物一定会上来查看,我等只是残破之身,苟延残喘尚可,面对六境大物必死无疑。”   “八方世界都已经破碎,我等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找到如你这般的人,将最后的传承留下,在那之前,不能冒险。”   听到这个解释,李休点了点头,眼前的八道虚幻身影乃是八方世界破碎后所留下的怨气,是死去的无数人的怨气,是世界本身的怨气,他们和那被仙界带走的世界本源不同。   世界本源并没有思想,就像是一朵花,生长开放在那里。   但他们不同,他们有思想,他们的心里满是仇恨。   他们想要复仇,人间便是最后的希望。   他们看着李休,身形变换成一个又一个的形状,男女老少,花鸟虫鱼。   “现在我们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现,你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你的身上有人类的气息。”   “你带着这朵花,而这朵花只有那位存在认可的人才能够戴的上。”   “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杂乱的声音再度响起,八人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着话。   残破的世界之灵带着怨气再次枯等无数年,这无疑是很让人震撼且动容的事情,但李休的目光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打断了那些话,问道:“还是之前的问题,合作是双方的,你们能为人间带来什么?如果只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怨恨的话,那么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人间会尽全力对付仙界。”   “你这是什么态度?”   “吾等可是世界之灵。”   “难道你认为单凭人间之力能够对抗仙界不成?”   “那朵花的确选择了你,可你的境界太低,在两界的战争当中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你胜得过仙界吗?”   “你做得到吗?”   八道声音围绕着他不停地变换着位置,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自云雾模样幻化而出,歇斯底里的呐喊着,质问着,嘲笑着。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和自以为是。   李休对于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眼中渐渐浮现了悲悯之色。   许久后,他抿了抿嘴,轻声道:“够了。”   四周的声音戛然而止,狰狞的面孔重新恢复成了平静模样。   “我们当初没得选择,但你有。”   他们俯视着李休,声音逐渐变得空动了起来,旋即八道身影高高飞起,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融合在了一起,虚无一片当中闪过了一点亮光,一枚圆形的镜面向着他缓缓飘落。   “吾等身怀怨恨无尽岁月,今日将这最后的力量赠予你,望你能够守护人间避免遭受吾等八方世界之苦难,吾等,便再无遗憾了。”   声音缓缓落下,浓烈的怨气如同落叶般归于平静。 第886章 论心,论迹,论事   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圆镜缓缓的落在了李休的掌心当中,通体呈湛蓝,透过其中能够看见自己的手掌,却也能映出自己的面容。   微凉的触觉给人一种宛若玉石的感觉。   四周依旧是一片虚无,入眼所及没有半点光亮。   世界,星辰,宇宙,太阳,刚刚所出现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当这枚镜面出现之后,就代表着那八道身影在这世上彻底的消失了,往后的岁月里再也不会有星空古路出现。   李休低着头,凝视着掌心上那湛蓝透明的镜子。   八方世界破碎后所产生的怨灵,在这空荡的宇宙当中漂泊了无数岁月,他们怀着怨恨,满腔怨恨在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他们当然应该怨恨,整个世界都化成了齑粉,这样的仇恨甚至已经不能够用仇恨两个字来形容。   他们因恨意而凝聚,因恨意而消散,除了李休之外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就像是一群孤魂野鬼,如烟而去,了无痕迹。   他们很可怜,所以李休的眼中才会出现悲悯之色。   他们想要复仇,想要让仙界上下毁于一旦,人间就是最后的希望,他们甚至不敢保持着残破之身等待那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的仙人二界大战,因为他们害怕人间会输。   所以在合力凝聚出一枚镜子之后便选择了消失,在某些时刻,看不到的也许才是最好的。   因为你所有的希望都只会在心中燃烧的越来越旺,而不会熄灭。   李休低着头,看着手心中的这枚小镜,他并不知道这枚镜子的用处是什么,那八方世界之灵在消散之前也什么都没有说。   在进入到这巨大花朵的一瞬间,谪仙人便已经被八方世界之灵的力量压迫住,此刻封印在小花当中,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李休现在就连想要与他商量都做不到,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想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这枚小镜的使用方法。   十方世界,八方破碎,只剩下仙人两界,李休静静地站在虚无当中,这种时候心情自然谈不上好,更多的是愤怒,还有无奈。   深深地无奈。   在这场生与死的较量中,仙界作为发动进攻的一方,其本身无疑是错误的,但因为当年仙界某一位大能强者的失误导致了仙界本源出现了问题,让后世不得不去开启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只有如此方才能够让仙界存活下来。   他们没得选择。   生活在这个世上,能够自由选择一切的人,又有几个呢?   李休目光低垂,沉默了片刻后转身朝外走去,他迎面走入其中,转身回去自然便是原路,但他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已经走了很久,却依旧见不到出口。   他走错了路,或者说他此刻还被困在虚无当中无法离去。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在确定真的走不出去之后,李休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掌,将目光凝聚在了那枚小镜之上。   “这算什么?考验吗?”   八方世界之灵将这枚小镜当做最后的机缘赠予了他,却没有给他家离开这片地方的方法,这算是对他能力的考验,还是那世界之灵对他之前言语不敬的惩罚?   指上的小花动了动,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脱离了手指,悬浮在空中,悬浮在了那枚小镜之上。   黑暗的世界中出现的两道亮光。   小镜和小花。   李休身处在这两道光亮之下,轻轻地抬起了手将那枚小镜缓缓地贴在了小花之上,骤然间,光芒大放。   眼前的世界开始了倒退,四周出现了一道道线流,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面前的小镜已经消失不见,就连指上的小花也已经消失不见。   炙热,无比的炙热包裹着身体。   清凉,舒适的清凉笼罩全身。   一瞬间的两极反转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的不适,反而给他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目光朝着四周看去,此刻的空间当中已经不再是漆黑一片,反而是变得无比明亮,从未有过的明亮。   就仿佛是有一轮太阳悬浮在头顶一样。   亮的晃眼。   小镜去了哪里?   花去了哪里?   李休环顾四周,迈步打算寻找,目光却忽然凝成一点,只见他此刻脚下所踩踏着的竟然不是地面,而是花心。   他站在巨大的花蕊之上,高高而立,仿佛是站在苍穹之巅,俯视着整个世界。   虚无空间当中明明没有其他人存在,此刻却有一种仿佛全世界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一样。   火红色的花朵如同盛放在火焰当中,澎湃的力量使得虚空不停地坍塌重聚,李休忽然明白了什么,原地盘膝而坐,心神脱离身体上升到了更高处,俯视着自身。   摇曳盛开的花朵周身有着流光涌动,由规则凝聚而出的线条肉眼可见的在花瓣四周流动着,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下来。   那枚小镜此时已经变得巨大无比,就屹立在花朵之前,就真的像是一面镜子一般,倒映着小花和李休的身体。   当一个人在照镜子的时候,镜面当中所呈现的便是你的倒影,与你并不会有任何的差别,但此刻在这面镜子当中的李休,却是在闭着双眼。   你睁眼看去,镜中的自己在闭眼。   这种感觉足以让任何人不寒而栗,饶是李休此刻都是紧紧皱着眉头。   因为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奇是对的。”   镜中的李休忽然开口说道。   李休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另一个你。”   镜中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与他对视着,轻声说道。   李休目光一闪,道:“杨奇或许是对的,但我并不会那么选择。”   镜中人微笑道:“既然是对的,而你却不选,这话可没什么道理。”   李休道:“人生本就是无数个分岔路口,无数个截然不同的选择,在这些选择当中,并非是对的,就一定是对的。”   并非是对的,就一定是对的。   这句话听起来云里雾里,但仔细想想却很有道理。   仙界攻伐人间,祖辈尸骨足以堆满千万座长安城,这样的深仇大恨,岂是一句对的选择就能够弃的掉的?   “杨奇是真君的弟子,未来仙界的领头人,而你是人间未来的掌舵者,只要你们想那么做,就没人阻止的了,你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方法才是最好的方法,最能够避免一界生灵涂炭的方法。”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但我心里有口气,咽不下去。”   “只为了一口气,置一界生灵而不顾?”   镜中人看着他,微嘲问道。   李休也在看着他,视线不闪不避,直直的迎着,认真道:“我这一口气,有九方生灵,你凭什么让我咽下去?”   “八方世界破碎,人间鏖战百万年,死伤无数,一个好方法,一声和平,便将这些全部都散去了?”   “修行便是顺心意,所谓顺心意便是从心,从心不是怂,从心是安己心,而我的心从来都很清楚,也很坚定。”   他凝视着镜中人,沉声说道:“血债,血偿!”   镜中人嘴角的讥讽渐渐消失,他也在看着李休,似乎是有些不解,似乎是带着疑惑,问道:“可你也曾想过要与杨奇联手不是吗?否则我便不会出现,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心中所想。”   和平的确是个不错的词汇,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如饮甘霖。   只是这个词汇并不适合人间。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去想很多事情,就像我很小时候想过抱着徐盈秀大腿很舒服,长大了想和聪小小圆房,清欢很好,陈瑶也很好,慕容雪,皇甫婉儿都很漂亮,我偶尔也会想过全都一起娶了。”   “小琉璃是个好姑娘,沈无月面纱后的脸很好看。”   “姑苏城的李记蛋花很不错,太白楼的红烧刀都应该是我的,上人间里的曲儿很好听。”   “唐皇不该出来,李弦一应该更早坐上那个位子,我想偷薛红衣的刀,想在萧泊如飞升的时候看他多被雷劫劈几次。”   “这些都是想法,和杨奇联手也是想法,甚至我还想过与阴曹联手。”   他看这镜中人,认真道:“只是你要搞清楚,念头这种事情每个人都会有,即便是再如何圣洁的圣人,再看到美丽姑娘的时候也会去想衣服下面的事情,只是他们不会去做。”   “人之所以称之为人便是因为思想和心性,我们可以去想很多事情,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却少之又少。”   “和平是个很光辉的词汇,只是对我来说,真正的和平要在血与火之后。”   李休从花蕊之上站起,遥遥凝视着镜中盘坐的自己,淡淡道:“当年文圣三两曾说过一句话,淫字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孝字论心不论事,论事万年无孝子。”   “你只是一面镜子,永远不会懂得这些道理。”   镜中人没有再继续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化作一团虚影散去。 第887章 燃烧整个世界   想法和做法是绝对不一样的,一定要区别开。   不能混为一谈。   镜中人已经消失,那面镜子却仍旧屹立在那里,因为人虽然消失了,但镜中却还有一朵花。   和他脚下一模一样的花朵。   身周空间明亮且一望无际,格外的大,也格外的安静,没有任何异样生出。   他试探着走下去,却发现自己只能在花蕊之上行走,一旦到了边缘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阻回来,让他无法走下去。   无法离开。   那就只能留下。   他微皱着眉,重新盘膝坐下,闭目感受着花朵之上流动的两极力量,试探着将其引入身体,温和的力量在进入体内的瞬间骤然变得雄浑无比,疯狂的向着他的气海丹田当中涌入。   这股力量十分强大,使得他的气息开始不停地攀升,向着更高处攀升。   仿佛是无穷无尽一般不停地级灌入他的身体,如此持续了很长时间,他距离五境宗师的境界也是越来越近,只是李休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开始排斥这股力量,或者说是这股力量涌入体内的太多,已经到了极限,就像是一个容器一样,哪怕这世上的金子再如何诱人,你的兜里也就只能揣下那么多。   再多,就没地方放了。   他是三劫之体,修行万法总纲诸天册,自身无论是经脉还是丹田气海都扩充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拥有着远胜其他人的实力,可就是如此庞大仿佛永无止境的气海丹田,此刻却是硬生生的被这股力量给填满了。   “还差一些,还差些什么。”   李休眉头紧皱,心中不停的思考着这件事,小花已经认他为主,按理来说这朵花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二者相互契合并且融合,他距离五境本就不远,所有的感悟早已经了然于心,如果丹田气海被强大的力量填充升华,他此刻应该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才对。   但他却没有。   抛却这一点不谈,那朵花与他可谓是心灵相犀,一旦察觉到他的气海丹田已经不足以再继续容纳如此强大的力量,一定会自动停下来,可现在却没有停下,哪怕是力量再不停地溢出,却已经没有停下。   这就很古怪。   一定是还差一些什么,或者说是那朵花想要告诉他一些什么。   忽然,李休睁开了双眼,将视线放到了前方的镜面之上,他想起了在星空古路之上看到那朵巨大红色花朵时候的感觉,那朵花与他指上的花有一模一样的感觉。   那不是错觉,是切实存在的。   可那既然是假的,又为何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   脚下的花蕊仍旧在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着力量,从他的体内溢出,渐渐地,浓烈的气将他整个身体全都包裹了起来,若是此刻有人从外面看去,便会发现已经根本看不见李休的身体,浓厚的气聚集在了一起,竟是已经化成了粘稠的灵液。   灵液在他的身周滴落,自花蕊当中生出,而后又流入回到了花蕊之内。   如此往复形成了一个循环,每一次的循环都能够带动出无比精纯的灵力冲刷洗涤着他的身体。   这种冲刷并非是好事,因为他的气海丹田已经被填满,每一次的循环所带来的巨大力量都会为他的肉体带来强大的压迫力,他的皮肤甚至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那是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   这是一处虚无的空间,所谓虚无,便是一切皆无,其中不会有任何其他存在,包括灵气的出现。   此刻灵气遍布空间,一切的源头都是他脚下的这朵花,这朵摇曳着仿佛是盛开在火焰当中的花朵。   身上的压力愈发巨大,但他的内心却愈发的平静,目光透过粘稠的灵液落在那面镜子上,他始终都在凝视着镜子当中的那巨大花朵。   镜面是映衬,是你自己的写照,是你的复制品,也是和你截然相反的东西。   那么镜中的花仍旧是花,只不过是和他脚下这朵花相反的存在。   二者相反,就意味着不同,意味着取长补短。   想到此处,李休的目光当中猛地闪过一抹精光,旋即,他举起了手。   并非是高举,而是平举,准确的说应该用伸手二字来形容。   小花在他的脚下,指上自然不会再有,但奇怪的是就在他伸手出去的瞬间,他的指上却再度出现了一朵花,一朵无比鲜艳的花。   与此同时,镜中的倒影彻底消失不见,屹立在那里的此刻已经不再是一面镜子。   在花朵出现在指上的瞬间,他周身密集的灵液开始不在循环,而是疯狂的向着他的体内涌入,无比强大的力量灌入体内,让他整个人缓缓地从花蕊之上飘了起来。   炙热的火焰焚烧苍穹,盛开的九瓣莲花张开了巨大的火红色花瓣,流动着两极的线条缠绕着他的身躯。   光,璀璨的光。   比太阳还要炙热和耀眼的光亮将巨大没有尽头的空间生生填满,他漂浮在火焰当中,青衫似火,长发之上落着星辉。   一朵堪比世界般庞大的花朵虚影自他头顶摇曳着,根茎直冲苍穹之上。   狂暴的力量依旧在向着他的体内涌入,此时的李休就如同是一个无底洞一般,气海丹田再也没有了极限,伴随着强大力量的注入,他的身体竟是开始散发出了白玉般的亮光,十分微弱,就如同烛火一般微弱,但却很坚韧,哪怕是在这足以照耀整个世界的璀璨光亮下依旧显得那般清晰,就仿佛是在分庭抗礼。   这是不化骨,经过这么多年的融合,不化骨在已经不再是单独的一根骨头,而是已经将他的全身上下都变成了坚不可摧的不化骨,单纯的只是论起肉身力量,他都不逊色于任何的巅峰游野修士。   白玉般的光亮燃起,在他的双手手腕以及背后忽然生出了一连串的神秘纹络,看起来就像是亘古刚出之时所产生的古文字,缠绕成了一个圆环模样围绕着他不停地盘旋着。   这是诸天册,万法总纲诸天册。   诸天册与不化骨在这一刻同时出现,整个世界都燃烧成了火焰,他漂浮在火焰当中,吞吐天地。   那朵花燃烧出了整个世界。 第888章 隔阂   这一幕的场景无疑是震撼的,只要看了一眼,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   一望无际的世界中,巨大而璀璨的花朵燃烧着无比炙热的火焰,整个苍穹仿佛都在燃烧,这样的火光就像是真的能够焚天一样。   而李休此刻就悬浮在这如浪如潮的火焰中央,漂浮着身体,微微闭着双眼。   足以焚烧世界的火焰对他而言却丝毫不觉得炙热,反而有一种微凉的感觉,在火焰当中如同春风般的温润,这本就是极其矛盾且不可能出现的感觉,但眼下却偏偏出现了,而且这并非是错觉,是真是存在的感觉。   虚无的空间内不会落下雨水,更不会有雪花出现,但他却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像是雨水和雪花一样敲打着面门。   李休睁开了眼,发现落在他脸上的并非是什么雨雪,而是花瓣,一片片指甲大小的花瓣自头顶生出落下,如同雨雪一般缓缓飘落。   花瓣飘荡在火海当中,然后燃烧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握住了一片花瓣,金色的火焰跳跃在手指之间,有些温暖。   环绕的诸天册开始急剧旋转起来,他身上的白玉光亮也越来越亮,他的身体不在漂浮,随着那些花瓣缓缓落下,落在了花蕊之上。   但却没有任何的触觉传来,就像是落在了空气上,磅礴的力量融入己身,他的身体竟是穿过了花蕊向着地面继续落下。   速度很慢,在下落的过程中无数的能量在他的气海之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数不尽的天地灵气涌入其中。   巨大的花朵变得虚幻了起来,旋即一点点的蒸发,从根茎开始消散,然后是枝叶,花瓣。   盛开在火焰当中的花彻底消失不见,李休的身体也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双脚踩踏在地面之上,空气中流动的两极线条在四下翻飞着,最终涌入到了他的指上的那朵小花当中。   气海处的漩涡消失不见,虚无世界当中的天地灵气同样消失不见。   李休站在那里,青衫恢复原来模样,黑发散落在肩上,他的眸子微张,其中仿佛有着浩瀚星辰存在,一切全部都已经平息了下来。   但他却没有移动,虚无之地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前方遥远处便是出口,抬眼便能看到。   他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翻涌的灵气归于平静,他的身上此刻给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所谓玄而又玄便是你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但你却能够感受那种气息的强大和不同寻常。   “你入了五境?”   就在这时,谪仙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满是惊讶的问道。   八方世界之灵消失,镜中之花和指上小花融合到了一起,虚无之地离开缝隙,镇压着谪仙人的封印已经失去了作用,当李休的双脚踩踏到地面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被封印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李休身上气息的变化。   如渊似海。   五境之下皆蝼蚁,修士只有到了五境之后才能够完全掌控使用天地之力,言行之间皆有道则规矩存在,可以说是真正成为了最顶尖的存在。   五境之所以被称之为宗师,也是因为如此。   听到谪仙人的问题,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迈步朝着那面依旧屹立在虚无当中的镜子走了过去。   他本就是四境巅峰,入五境对他来说算不上是什么难事,何况还是有着八方世界之灵和小花的帮助,基本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没有什么惊喜。   没有惊喜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值得激动的。   “这是什么?”   谪仙人在他的身侧出现,透明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虚幻,他仰望着这面镜子,出声问道。   凭借他的实力自然是看得出这面镜子的不同凡响,在仙界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这是八方世界。”   李休回答道。   谪仙人猛地偏头看向了他,虚幻的面色大变,他隐约猜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和不可思议,所以不敢相信。   湛蓝色的镜面顶天立地般的巨大,站在面前能够透过镜面看到后方,也能够看到二人的身体。   李休偏头看着谪仙人,说道:“先前有人说杨奇是对的,但我说我有一口气咽不下去,他问我说我的一口气难道要比一方世界生灵还要重要吗?”   “我说我的一口气中有着九方世界。”   谪仙人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站在他的身侧沉默了很久,然后道:“记得前些日子你曾问过我,仙界攻伐人间我可以选择不插手其中,但倘若人间攻伐仙界,我是否还能坐视不管。”   谪仙人是厌烦战争的,他认为仙界攻伐人间的选择是错的,所以即便当年的实力很强,依旧没有选择插手其中,而是选择了作壁上观。   但这毕竟是仙界攻伐人间。   若是反过来又该如何?   即便他厌恶战争,但他毕竟是仙界的人,人间若是反过来攻伐仙界,他又会如何选择?   真的能够坐视不管吗?   未必。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个人说到底还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当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二人之间的隔阂就是注定了的。   二人对视着。   无形的气息将谪仙人包裹了起来,李休从小花当中将那块石头拿了出来,他将谪仙人禁锢在了原地。   谪仙人依旧看着他,目光平静:“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你似乎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做。”   谪仙人的实力不弱,但毕竟是残躯,当李休踏足五境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   李休轻声道:“我还记得当年在人间之时你我第一次见面,你说人间很美好。”   他凝望着谪仙人,沉默了片刻后接着道:“人间的确很美好,所以我不能让它出任何事情。”   谪仙人毕竟是六境大物,他有着什么手段李休并不了解,如果他真的站在了仙界那头,对于人间来说,并非好事。   “你要杀我?”   “我永远不会杀朋友。” 第889章 很多时候没得选择   “你的确不会杀朋友,前提是我们是朋友。”   诸天册的力量禁锢着谪仙人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他看着李休,看着这个自己在人间一路看着成长过来的人。   其实仔细想想李休好像始终都未曾成长过,或者说他所成长的就单单只有修为而已,心性自始至终就从未发生过更改。   他的性子总是很冷。   他总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无论这个决定看起来是否不近人情。   因为这是他该做的。   一到两年内仙人两界的决战就会拉开序幕,就现在来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李休略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面镜子当中有着残破的八方世界,规则道法都在逐渐的完善,你进入其中会恢复的更快,想来几十年后便可以恢复到六境巅峰。”   “到了那时仙人两界的决战应该已经结束了,无论最后胜负如何,我都会放你出来,但在那之前,你还要待在里面。”   谪仙人侧目看着那方镜面,平静道:“其实答案你我心中早就知晓。”   李休轻声道:“有些话说的太清楚,反而没意思。”   仙界攻伐人间,谪仙人可以作壁上观,人间攻伐仙界,谪仙人一定会出手帮助仙界,这其实是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只是李休没有明说。   谪仙人也不想面对那样的选择。   “这样的结果可能是最好的。”   谪仙人缓缓地朝着石块当中飘了进去,石头之上有着诸天册的古老纹络烙印其上,将其封印在其中。   李休将石块放在手心上,缓步走到了镜面的前方,将石块放入了镜面当中。   巨大的镜面重新变成了半个巴掌大小的小镜子飞回了指上的小花当中,四周的一切全都平息了下来,真正的恢复到了虚无一片。   他看着那个代表着出口的裂缝,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与谪仙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亦师亦友,二者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更像是君子之交,对彼此有着充足且坦诚的信任,但仙人两界走到了这一步,二人之间就注定会有一层隔阂生出。   在有些时候,我们本身并没有足够多的路口可以选择。   谪仙人与青鸾不同,青鸾从出生就成长在倒悬天内,而且长辈亲人可以说全部都是被仙人囚禁镇压而死的,她对仙人只有仇恨,对仙界也没有感情。   但谪仙人不一样,他生长在仙界,生活在仙界,只是后来才去往的人间,即便人间很美好,即便他也杀了不少的仙人。   只是仙人和仙界终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意义。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虚无一片,李休转身向着代表出口的裂缝走去。   那里满是光亮,透过缝隙甚至能够看到外面的巨大星辰。   从黑暗之中走向光亮,李休的轮廓逐渐在星辰之间出现,逐渐清晰起来。   面前已经没有了路,杨奇不在这里,萧北南和扈天赋也不在。   原本在星辰尽头的两千余人全都消失不见。   看来伴随着八方世界之灵消失,这条星空古路也在就同一时间消失了,杨奇等人应该是被送回了仙界。   李休屹立在宇宙之中,好在他此刻已经是五境宗师,拥有了飞行的能力,而且也能够在宇宙当中生存,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修为达到了五境,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仙界的必要,完全可以找机会回到人间,只是他现在还不鞥回去。   因为还有两件事没做。   醉春风还在黑狱。   天珑棋局尚未破解。   仙界当中的两个秘密,天珑棋局和星空古路,眼下已经破解了一个,星空古路的尽头乃是八方世界的怨灵,那么天珑棋局的背后又会隐藏什么?   人间与仙界的实力说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如果天珑棋局背后有什么的话,他不想错过。   神识在宇宙当中扩散,寻找到了仙界所在的方法,并不遥远,凭借他如今的实力,大概只需要说三四天的时间就能够赶得回去。   只是回去之后还需要想好措辞,比如星空古路尽头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瞬,身形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宇宙当中。   ……   星空古路已经结束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在一个月之前,星空古路结束,所有人都被传送了回来,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整个仙界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在了这些人的身上。   就往常来说,每一次的星空古路开启,在结束的时候都会有最少十人当场破境成为五境宗师,剩下的人在十年内还会有数十人成为宗师修士。   可以说每一次的星空古路开启就代表着仙界的五境强者会出现一个短暂的井喷式爆发。   所以所有人都很期待这一次会有几个,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有杨奇,萧北南,扈天赋,李休四人。   尤其是杨奇小神仙武疯子三人可谓是盛名满天下,就连三大派都是派遣了诸多长老亲自过来等候消息。   只是这次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没有任何一个人成为五境宗师,就连杨奇三人都还是四境修士。   这个结果很荒唐,荒唐到了什么地步?就像是公鸡下蛋,然后从蛋里面孵出了一只猴子。   就连战神刑起,真君府的杨默,还有云海阁的副掌教都是眉头紧皱,不敢相信。   毕竟这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没人获得传承,而且看杨奇等人的表情,仿佛十分的复杂,好像带着欣喜,又好像有着担忧,还夹杂着好奇,十分的复杂。   直到询问之后,真相方才揭晓。   原来竟是根本没人获得传承。   ……   白帝城,福运来酒楼当中。   十几张桌子全都坐满了客人,今天没有人说书,老金头儿身子病了还未康复,小琉璃已经一个月没来过了,屋内的客人这段日子觉得十分遗憾,只不过这种遗憾并没有将热闹的场面冲淡。   酒馆之内依旧是十分火热,嘈杂的议论声的仿佛要将房顶都给掀开一样。 第890章 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月前的星空古路,你们都听说了吗?”   “这事儿谁不知道?就算当初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福运来酒馆当中,数十名食客听闻有人谈论星空古路的事情之后都是同一时间放下了筷子,就连桌上的饭菜也不管了,张口就加入到了议论当中。   对于现在的白帝城来说,和人见面你不说上两句星空古路的实情,那都不好意思。   “不过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刺激,数百万的传承屹立在星辰之间,全部选择了一个人,那场面光是想想就震撼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说不是呢?数百万的五境传承全都选择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直接拒绝了,这该是有多么大的魄力?”   有人说到此处,声音激动,竟是直接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端起酒杯就是满满的喝了一大口。   “那李休还真是了不起,咱们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人家竟是看不都看一眼,数百万传承散成星光,得那是什么场面?”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传承为何全都选择了李休?不瞒你们说,我自己在家想了好多天,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问题问的,恐怕三大派都没有答案。”   “的确让人费解,就算李休真的是天纵奇才,杨奇公子和小神仙还有武疯子三人应该也不会差多少吧?怎的差距如此之大?”   “这东西谁说得清楚,佛家不是说缘分因果吗?没准就是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影响了结果。”   “李休真是了不起,听人说在星空古路的尽头是一朵巨大的花,就连杨奇和萧北南二人联手都无法跨入其中,却被李休轻松走了进去,你们说他会不会就是书上常说的那种不世出的奇才?此番下山就是为了拯救咱们仙界?”   “拯救仙界?即便是咱们和人间的战斗即将开始,也是咱们的胜算更高,拯救这话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吧?”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只是不知道李休现在的境况如何,还活着没有?”   听到这话,福运来酒馆当中的嘈杂声倏然一静,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却还没有李休的消息,即便是他获得了星空古路尽头的机缘,这耽搁的时间也太久了些。   “瞧你这话说的,李公子肯定是活着的,想来是因为星空古路尽头的那个机缘太大,所以接受传承久了些,这才耽搁了时间。”   “说得对,而且之前李公子可还说过要去破解天珑棋局的,这么大的事情都没做,他怎么会死?我现在倒是更加期盼他回来之后去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的场面,仙界当中最大的两个秘密,眼下终于是有了被破解的希望。”   提到天珑棋局,众人纷纷都是点了点头,开口附和了起来。   只是气氛还是不可避免的沉重了一些,被困在宇宙当中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说实话,心中不担忧那是假的。   经过走上星辰之间的那些人的宣传,李休的名声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传遍了整个仙界,声望之高已经丝毫不逊色杨奇三人,甚至从热度来说还要更高一些。   已经是被视为了仙界未来的领导者之一。   听说凌霄殿已经有意结交,只要李休加入凌霄殿,即便是做掌教亲传,他们也能答应。   “我觉得倒是不需要太过担忧,李公子那样的人物和咱们这些升斗小民终归是不一样的,从星空当中归来对我等来说或许是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但对李休公子来说说不定就很简单。”   “没错,他都已经得到了星空古路尽头最大的机缘,之后怎么着也能够成为五境宗师,从星空当中回来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这话落下,所有人都是附和的不停点头,凭借李休的天赋,踏足五境绝对算不上困难。   “仙人两界交战在即,李休忽然出现,先是破了珍珑棋局,然后去星空古路被数百万五境传承同时选择,更是获得了尽头最大的机缘,依我看啊,李公子就是上天派来帮我们取得这最后的胜利的。”   “是啊,从他出现到现在才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吧?竟然做出了这么多了不得的事情,这人和人生下来就有差距,明明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总给人一种宛若两个世界一样。”   有人端着酒杯,满脸感慨的说道。   在福运来客栈的门外,小琉璃正背靠着门口听着里面的议论声,听到所有人都是夸赞李休的,她的脸上会不自禁的出现笑容,弯着眼睛笑的很好看。   在听到担心李休会不会回不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忧,反而十分骄傲的昂着下巴,因为她相信李休一定会回来。   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是缓缓消失了。   “两个世界的人吗?”   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抬手将带着补丁的帽子盖在头上,帽檐深深地压下,双手插在衣服兜里,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啊!   小琉璃站在小院当中,抬头呆呆的看着天上,这是不是太久了一些,从星空古路刚刚开启的日子算起,自己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他了。   “他一定还活着。”   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接着便是脚步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小琉璃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萧墨儿,从星空古路结束之后到现在这一个月来萧墨儿每天都会来一次。   小琉璃问道:“今天吃什么?”   萧墨儿手里提着鱼,另一只手提着菜篮子,里面装着土豆和青椒。   “再做一次怎么样?”   小琉璃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了那条鱼,转身走进了屋子。   “土豆和青椒就算了,那道菜我们做不出来,不过鱼汤我倒是可以给你做。”   这一个月来她和萧墨儿之间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偶尔也会在夜里说上一些话,但她们二人之间却还算不上是朋友,这种感觉很微妙。   带着一些敌意,又像是同病相怜,从而获得的感同身受。 第891章 李休的身份   在星空古路刚刚结束的时候,白帝城中很热闹,可以说是千百年来前所未有的盛况,只是在得知星空古路之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在带来极大震撼的同时,蜂拥而至的无数人也就渐渐散去了。   震撼固然是震撼,但毕竟时间太久了些,三大派的那些五境长老可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始终在这里等候,只能是先各自回去,之后有消息再相互传递便是。   不过还是有人没有回去的,比如凌霄殿的战神刑起,百战宗大长老,云海阁副宗主。   还有老棋王。   他们四人并未离去,而是选择留在了真君府当中。   年轻一辈诸如萧北南,扈天赋,白陌海,华无极,沈无月,翟无山等人也都是留在了真君府内,他们始终都在等候着李休的消息。   往年来说,星空古路每次开启都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三十日,但这次却是在第二十九日消散的,这就证明了并非是时间到了自然而散,而是李休在尽头的那朵花中获得了什么,所以导致星空古路提前结束。   所以李休一定会有收获。   所以他们很想知道那朵花究竟是什么。   大殿之内,四位绝强的巅峰五境坐在一起,杨奇等人并不在场中,他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暂时还不想让年轻一辈知晓。   “这些年来不见,也不知道杨戬去了哪里快活,留你这条黑狗在家里看门。”   刑起大大咧咧的靠在椅背上,端着茶杯讽刺道。   真君杨戬的地位在仙界当中极高,论起实力的话更可以说是第一人,能够这样点名道姓的嘲讽杨戬的人,绝对不多。   刑起刚好是其中一个,他虽然只是五境宗师,实力远不如杨戬,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不错,自小一起成长,相交莫逆。   所以听到这话,杨默自然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小心这话被真君听了去,下次回来说的还要去凌霄殿走一遭。”   听到这话,刑起脸上的肉忍不住抖了抖,下意识的将茶杯放在桌面上,不敢在说什么。   千百万年来,仙界始终都在与人间征战,原本在以前是有机会能够获得胜利的,只是因为仙界当中出现了一个人,打了一场内战,所以才拖延了下去。   这个人就是真君杨戬。   杨戬的母亲是凌霄殿的弟子,后来因为犯了错而被惩罚,凌霄殿掌教更是处死了他的父亲,导致他的母亲在被惩罚的过程中自尽身亡。   从那以后,杨戬便开始了复仇,凭借着绝世的天赋和气运不停地变强,凌霄殿本身起初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这世上的天之骄子太多了些,就如同过江之鲫一般,真正能够成长为顶尖强者的又有几个?   直到后来杨戬成为了五境宗师,接连斩杀凌霄殿三十三位五境宗师,连同支援而去的百战宗和云海阁的二十六位五境全都陆续斩杀。   那一战震撼了整个仙界,无数人无不是胆战心惊,据说凌霄殿掌教连续数月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后来更是惊动了远在怀玉关征战的仙界前辈,派人回来想要调停。   但谁知派回来的那些人心比天高,眼比手低,竟是打算强行镇压杨戬,却不曾想这一举动直接捅了马蜂窝,杨戬在斩杀了派回来的六位五境宗师之后竟是直接杀到了怀玉关,见人便杀,逢人便斩。   将仙界阵营打的那叫一个鸡犬不宁,那一天是人间一方最安静的一天。   后来还是六境大物亲自出手调停,也不忍诛杀杨戬此等风华绝代之人,便做了和事佬,杨戬便也退去了。   直到五年后,杨戬破境成为六境大物,再度杀了过去,把当初调停的那位六境打成了重伤,最终硬生生的斩杀了当初那位凌霄殿掌教,至此方才罢休。   到如今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那件事所带来的影响至今还没有消除,如今的凌霄殿老实说,和真君府的关系并不好。   甚至其他两大派和真君府也是关系平平。   只是杨戬的实力摆在那里,所表达的也就是一个意思,老子就是强,不服就忍着,忍不住就来打我,打我我就杀你。   这样的极端状况就导致了真君府在三大派的老一辈眼中不是十分受待见,但在年轻一辈当中却十分的尊重。   百战宗大长老眼皮一跳,转移话题道:“关于李休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的,毕竟李休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一些,想不让人注意到都不行,颇有一种当年杨戬的感觉。   杨奇和萧北南扈天赋三人固然同样很强,但三人都懂得收敛,或者说都不会刻意的锋芒毕露。   李休此举虽说也算不上刻意,但却着实是真的太过锋芒毕露了一些。   云海阁副掌教想了想,然后道:“他的天赋不逊色北南,而且实力说不定还要更胜一筹,能够培养出这样人物的人,放眼仙界又有几个想必几位心中都很清楚。”   刑起点了点头,道:“那几人我们都很了解,所以一定不会是他们,可若不是他们的话,又会是谁?”   几人沉默了下来,百战宗大长老看向了杨默,猜测道:“莫非是真君大人在外收下的弟子?”   杨黑狗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休自然不可能是杨戬的弟子。   这时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的老棋王忽然开口插话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并没有师尊?”   听到这话,几人面色都是纷纷一变,如果那李休真的并没有师尊传承的话,那么或许就又是一个如同杨戬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存在固然无比强大,但同样的,变数也是巨大的。   正在几人纷纷陷入沉思的时候,刑起却偏头看向了杨默,因为他发现杨默始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平静无比。   目光微微一闪,他开口问道:“杨黑犬这副表情,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其他三人也是眉头一皱,看向了杨默。   杨默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错。”   几人看着他,目光渐渐严肃了起来。   杨默放下茶杯,抬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轻声道:“罪仙!” 第892章 时机和味道   罪仙!   听到这两个字,殿堂内的几人都是目光一凝,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饶是性情平和的老棋王都是眉头紧皱的看着杨默,似乎想要知道他这么说的证据是什么。   要知道罪仙在仙界的风评和印象始终都不太好,说得好听是厌恶战争,不想要参与其中,说难听一些就是不识好歹,置仙界于安危和后世子孙于不顾。   等到千百万年以后因为世界本源的原因导致仙界破碎之后,这些罪仙能做什么?   能用他们那高尚的厌战心理拯救仙界吗?   这场战争若是仙界赢了,最终汇聚十方世界本源重塑仙界,你们罪仙什么都不做就能够出来享受胜利果实,然后还可以一边享受一边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仙界众人乃至三大派都是血腥屠夫。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所以罪仙在仙界无疑是最受到排斥的,经过无数年来的追杀到如今几乎已经彻底消失了。   如果李休真的是罪仙后裔的话,恐怕他们第一时间考虑的不再会是如何培养他,而是如何杀了他。   李休的天赋有目共睹,在星空古路之上更是压住了所有人,独占传承。   这样一个人未来若是成长起来,谁能保证不会是下一个杨戬?   届时再将当年罪仙与仙界的恩怨翻出来,外面又有人间虎视眈眈,内外一同出现乱子,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很严重,李休的身份很重要。   云海阁副掌教凝视着杨默,沉声道:“这件事很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你可能确定?”   即便是刑起的神情都是严肃了起来。   若那李休真的是罪仙的话,说不得就只能痛下杀手了。   看到四人凝重的表情,杨默也是认真了起来,正色道:“仙界当中够资格教出如他这般出色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我们都认识,他们的弟子是什么德行我们也清楚,除了这些人之外,又有谁能够教导的出李休那样的人?”   “杨奇,萧北南,扈天赋,三人的强大固然和天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但和三大派以及真君的教导都分不开关系,如果说李休无人教导,这可能吗?”   他看着四人,说着自己的猜想。   在场的五人在仙界当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可能性有多低。   如同真君杨戬那样的存在,在十方世界当中都是屈指可数的。   何况即便是杨戬当初也是得到过教导的,起码在三境以前都是受到了很优秀的教导。   百战宗大长老闭目思考了片刻,道:“单凭这些猜测,并不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这些都只是猜测,而且都是很没来由的猜测,只能说明李休的来历神秘,只能说明他天赋异禀,万古奇才,并不能说明他就是所谓的罪仙之后。   杨默微微一笑,继续道:“这些的确不能够说明问题,真正让我心生怀疑的是他出现的时机,还有身上的味道。”   “时机?味道?”   刑起看着他,催促道:“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   杨默并未急着解释,反而是再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直到刑起的眼中出现不耐之色的时候方才开口说道:“他最早出现在白骨平原。”   “白骨平原?”   刑起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猛地还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一旁的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插话道:“四海城外的那片荒原?”   这么一说,刑起也想起了那个地方:“那地方的确是叫做白骨平原,不过那都是几十万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早就没人那么叫了,你为何忽然说起?”   杨默看了一眼身侧的云海阁副掌教萧云,解释道:“李休最开始出现的地方,便是白骨平原,而正是这个几十万年都没人叫过得名字,他却是很自然的叫了出来,这就证明了他的师尊传承少说也是几十万年前的人。”   在这段时间的交谈中,他从萧墨儿的口中得知了初次遇见李休之时的细节,敏锐的捕捉到了白骨平原这四个字。   如今的年轻一辈知道的少之又少,就连刑起这样的老一辈强者都怔住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而李休却习以为常的说出来,这就是不正常。   此言一出,在场的局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些罪仙在几十万年前全部都被斩杀了,如今唯一活着的一部分还尽数被关押在黑狱当中,只有他们才不知道这近数十万年的沧海桑田,万物更改,所以才会仍旧将那片荒园称之为白骨平原。   “而且那一天白骨平原天生异象,就连赵玄凌都亲自赶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而李休也正是那天方才正式出现在仙界当中,在此之前,完全寻不到半点踪迹。”   几人闻言内心更沉了一些,这种迹象很好解释,就是那所谓的天地异象其实是逝去的罪仙所留下的传承,李休或许便是以前因缘际会进入到了传承当中,直到此刻成为四境游野之后方才脱离而出。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在白骨平原之前完全找不到任何他存在迹象的原因。   “单凭这一点,并不能服众。”   萧云沉声说道。   如同李休那样的天之骄子,对于整个仙界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能轻易定下结论。   刑起看着杨默,半晌后问道:“你刚刚所说的味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当然知晓杨默的本体乃是吞天神犬,嗅觉敏锐,能够万里追踪,即便是远在天边,他也能够凭借嗅觉追踪到对方的位置。   这样的人说从李休的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那就一定不会出错。   杨默想了想,然后道:“他身上的气息很古怪,就仿佛是人间与仙界二者的混合。”   人间?   听到这两个字,即便是在场的全部都是在仙界当中有着绝高地位的人,也不免面色一变,一双双眸子死死的凝视着他,殿堂之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压抑无比。 第893章 魏轩辕   人间!   对于仙界来说,这两个字就意味着大敌,意味着你死我活。   天地当中共有十方世界,仙界在连年征战当中覆灭了八方势力,现如今就只剩下了仙人二界。   而且在刚开始交战的时候,人间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仙界的想象,五境宗师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却全都强的离谱,而且惊才艳艳之人比比皆是。   实力较之其他八方世界比较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是兵锋强盛如仙界,也是征伐了数百万年却始终都无法跨过怀玉关分毫。   直到数月之前,人间持剑人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使得天地之间仙门大开,仙界与人间之间可以直接通过门户穿梭行走,完全不需要再去行走怀玉关的方向。   如此一来人间就失去了最大的屏障,而且还能够将战场直接放在人间当中。   这个消息对于仙界来说无疑是极好的,甚至这僵持鏖战了数百万年的局势,似乎也变得朝夕可破了起来。   所以现在这个时间段无疑是极为敏感的时间,在这种时刻,任何有可能对局势产生影响的因素,都会被第一时间掐灭在摇篮当中。   而人间这两个字,无疑就是代表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饶是在场几人都可以称得上是权倾仙界,此刻内心当中也是禁不住翻涌着浪花起来。   “可能确定?”   卢氏碑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凝视着杨默沉声问道。   就连性子一向淡然的老棋王此刻都是面色严肃了起来。   杨默看了他们一眼,轻笑道:“他的身上的确有人间的气息,但他的确是仙界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岂不是前后矛盾?   卢氏碑和回头和萧云刑起几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他们算是听明白了,关于李休的身份这杨黑狗应该早已经就是了然于心,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就是故意在给他们添堵。   此刻也不着急了,萧云甚至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杨默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辨别仙人与凡人有一个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丹田气海之内的气,仙人生长在仙界,体内尽是仙气,凡人生长在人间,气海之内全部都是灵气。”   “这一点虽说不能完全辨别,起码也有着七八成的把握,仙人无法掌控灵气,人间无法运用仙力。”   几人点了点头事实的确如此。   其实仙界强者之所以始终无法攻伐人间除了被阻拦在怀玉关之外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便是去了人间之后可能会面临仙气不足无法得到补充的境地。   就连绝天尊主在南海之上与陈落大战的时候,也是始终没有得到太多的仙气补充,可以说那一战虽然并没有影响他的实力,但即使就算他最后赢了陈落,也会因为仙气所剩不多,只能在人间躲藏,无法再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所以在王知唯失控打开那些门户的时候,仙界之上的所有人才会激动地无以复加。   因为只有有了那数百座门户,仙界当中的仙气才会毫无阻碍的流通到人间,在人间当中征战杀伐的仙人才可以不必担心仙力枯竭的危险。   “李休是仙人,身上却有着和人间类似的气,这种可能性乍一听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是当初我刚刚见他的时候甚至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直到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   卢氏碑问道。   杨默看着他们四人,一字一句道:“魏轩辕!”   “魏轩辕?”   提到这个名字,四人终于是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失声道。   以他们几人的地位和修为竟都是露出了如此大惊失色的模样,这个魏轩辕究竟是什么人?   刑起更是直直的盯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杨默摇了摇头,道:“没有证据,但有些时候,推断一件事情并不需要直接的证据,魏轩辕是仙人两界当中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走穿梭二界当中的人,唯有他才能够同时满足这些条件。”   四人短暂的平复了情绪之后重新坐回了位子上,萧云此刻眉头紧锁,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心情在一时之间可谓是沉重到了极点。   “可魏轩辕早就已经死了。”   杨默笑道:“就连在怀玉关战死的那些五境宗师都能够被送往星空古路当中用残存的意志留下传承,魏轩辕可是六境大物,这样层次的强者,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死的一干二净的?”   这话倒是真的。   几人点了点头,魏轩辕的确是死了,但如他那般惊才艳艳的人物,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保不齐会留下一些什么底牌传承之类的东西。   老棋王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沉吟片刻后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骨平原当中隐藏着魏轩辕的传承,李休在小时候途经白骨平原之时误打误撞得到了他的传承,在其中一直修行至今方才离开,因为他是魏轩辕的弟子,所以身上才会有人间和仙界两种气味的冲突融合,对吗?”   杨默点点头,道:“正是此意,也唯有如此方才能够解释为何如同李休这般绝代之人以前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声,甚至就连半点踪迹都无法找到。”   魏轩辕拥有特殊的方法能够行走两界,这在仙界当中并不算什么秘密,当初之所以会身死其实也和这个方法有关,仙界想要让他交出来,但魏轩辕厌恶战争,所以不肯交,这才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否则即便是罪仙,三大派也不会太过逼迫,毕竟那可是六境大物。   “若是如此的话,倒的确能够解释李休的出身来历,还有他自始至终都对自己的师尊传承避讳颇深,不肯明言。”   猜测着李休的身份,殿堂内的众人眉头下意识的舒展了一些,只要不是人间之人,那就不需要太过敏感,只是那李休若很是魏轩辕的弟子,那他们该如何做?   几人对使者,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犹豫。   这人,是杀,还是不杀? 第894章 这个世界终究是会变成沧海桑田   不杀,他是罪仙子弟,还是罪仙的头目,魏轩辕的弟子,而这魏轩辕更是死在了三大派的手上,这份仇怨可是不小,所谓师尊如父,想想当初杨戬因为报父母之仇杀了多少人?   想想就觉得胆寒。   等李休成长起来说不定就是第二个杨戬,到时候报起仇来,谁拦得住?   若是杀了的话,老实说,舍不得,第二个杨戬啊,在如今仙人两界即将要分生死的时候,这一份顶尖战力能够为己方增添多少的砝码?   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说话,五个人都是默然无语,不知道对这件事应该秉持什么样的态度。   至于李休至今还没有回来的事情早已经被他们自动忽略了,那等惊才艳艳之人,更是获得了星空古路尽头的最大机缘,他们甚至丝毫不怀疑,等过些日子李休回来仙界之后,一定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   这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   杨默起身走到了窗前,此刻正是傍晚,火红色的夕阳映衬着真君府,其实夕阳的亮光是最好的,这种依稀的暮色会给人一种十分安静的感觉,并不刺眼,带着沉默的气息照耀着整个大地。   真君府内本就没有太多人,站在窗前往外看去也瞧不见什么热闹的景象。   夕阳的光亮下一切都显得鸦雀无声。   萧北南白陌海等人在杨奇的小院当中,距离正殿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中间有数道墙壁隔着,按理来说一眼是绝对看不到彼此的,但杨默站在窗前却好像是看的十分清晰。   “或许我们能够相信他也说不定。”   他忽然开口,轻声说道。   刑起,卢氏碑,萧云,老棋王四人同时抬眼看向了他。   杨默背对着他们,继续道:“李休说过很多次血债血偿,不知为何,他对于这份仇恨看的好像比我们还要更重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仙界的人,他生长在仙界,这就足够了。”   四人目光一闪,闻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   “你的意思是?”   杨默背负双手,微微一笑道:“如果魏轩辕没有死,在如今这幅场面上,你们认为他会如何选择?”   听到这话,四人对视一眼,都下意识的长出了一口气。   萧云站起身子走到了他的身侧,自语道:“魏轩辕或许很厌恶战争,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当仙界与人间真正到了要分生死的时候,他哪怕再如何厌恶,也还是会选择站在我们这头,因为他毕竟是仙界的人。”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刑起卢氏碑老棋王三人自然也是心境澄清,明白了该如何选择。   就连魏轩辕都会如此选择,那么李休自然也是如此。   “可魏轩辕毕竟是死在了我们那些前辈的手里。”   杨默回头看着他,轻声道:“那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仙人两界的大战,在这期间,增强我方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等到十方世界本源融为一体,彻底解决了仙界的后顾之忧之后,他若是想要报仇,凭本事便是。”   看到几人还是眉头微皱,杨默淡淡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王朝还是宗派彼此之间都少不了争斗,仙界之所以能够千万年如一的一致对外是因为那份即将破碎的强大压力促使着所有人齐心协力,一旦那份压力消失,内部的彼此争斗也是迟早的事情,到那以后世上会有四大派,五大派,仙界的势力格局会不停地变换。”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始终如一的王朝和盛世,我们无法阻止以后的事情,所以也不需要太过在意。”   “重要的是眼前。”   这也是实话,很现实,却很有道理。   仙界若是胜过了人间,补全了世界本源,失去了一致对外的庞大压力之后,内部之间必然会因为争夺各种资源而发生争斗,三大派的格局未必能够永远保持。   这个世界早晚都是要变成沧海桑田的。   老棋王端着茶杯,微烫的热气向上徐徐爬上,他的眼中也带着笑容:“仙界当中能够出现一个真正惊才艳艳的后辈不容易,我倒是也希望他能活着,我这把老骨头可还等着他去破解那天珑棋局呢!”   老棋王的实力虽然不如他们几人,但在仙界当中的威望却是极高,而且论起辈分的话,还要比他们四人高上一辈,听到他都这么说,其余几人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当下都是默认了下来。   “仙界当中最大的两个秘密,想不到最终竟都会在一个人手上被破解而开。”   刑起双臂环抱着,有些感慨的说道。   对于李休是否能够破解天珑棋局,他们几乎都保持着认可的态度,毕竟他先前已经破解珍珑棋局,再加上星空古路的这件事后,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想到此处,萧云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出了声。   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萧云得意道:“我笑你们一把年纪,也算是眼力惊人,到头来却还不如我那小孙女的眼光好,日后那李休会不会报复你们凌霄殿和百战宗我不知道,但对我云海阁却一定是手下留情的。”   卢氏碑老脸一黑,咧嘴骂了句老东西,不要面皮。   “贪生怕死的老东西,为了苟活竟然将自己孙女献出去。”   听到这话,萧云不乐意了,瞪着他骂道:“卢氏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那能叫献孙女儿吗?我那孙女儿明明是和李休两情相悦,那是郎情妾意,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献字?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个漂亮孙女,有本事你也让你孙女去嫁给李休啊?哦对了,老夫险些忘了,某人没有孙女儿,就连闺女都没有。”   卢氏碑文艳勃然大怒:“萧云,是不是几百年没打架你皮痒了?要不是看在真君的面子上,老夫今日说不得就要教训教训你。”   二人站在窗前争执不休,一旁的杨默刑起和老棋王三人则是出去了外面,眼不见心不烦,萧云和卢氏碑这两个人称得上是一对冤家,这些年来没少争吵,虽然见得不多,却也算是习惯了。   …… 第895章 日月通天   残阳如血。   皓月当空。   这样的场面是很难见到的,天上可能会同时出现太阳和月亮,只是月亮的光辉始终都是被太阳掩盖的,你站在地面抬头看去,会发现和太阳相比较起来,那轮月亮会显得如此孱弱。   但眼前这幅场面不同。   因为是夕阳,夕阳代表暮色,代表了黑暗即将笼罩大地,这种时候是太阳的亮度最低最弱的时候,正常来说,月亮起码还会有一个半时辰才会破开云层出现在天空之上,但它竟是出现在了现在。   出现在了此时此刻。   并且月亮四周所出现绽放的光亮竟是远远地盖过了太阳,让那一片火红的残阳硬生生被染上了银白色。   要知道太阳就是太阳,月亮就是月亮。   月亮的光芒取决于太阳,那就永远不可能比太阳的还要亮,无论是午时最炙热的,还是傍晚最没落的。   都是如此。   眼下月亮的光亮竟然超越并且掩盖住了太阳,这就代表了不正常。   不正常就是不一般。   不一般的事情就能够吸引人的眼球,吸引很多人的眼球。   白帝城作为仙界当中最大的城池,而且前不久才刚刚结束了星空古路,现在的热度尚且还未曾完全消散,城中的人依旧极多。   眼下自然会有很多人看到了天空之上这不正常的一幕,然后额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苍穹之上。   议论纷纷。   “日月齐出的场面不少见,但如同今日这般月亮的光辉将太阳遮盖住这么多年可还是第一次见。”   “小兄弟说的没错,不单单是你,便是老夫我活了也有几百个年头了,也从未见过如同今日这般景象,这日月齐出,月亮在太阳之上的场面,莫非是在预示着什么?还是说是什么事情的征兆?”   白帝城内,无数人抬头看着,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就连三大派的弟子们都是在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君府内,杨黑狗,凌霄殿战神刑起,老棋王三人刚刚走到院子就看到了这样一幕,眉头在同一时间皱了起来,屋内的争吵声随之消失,下一瞬,卢氏碑与萧云二人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侧,抬头看着天上。   “这不可能。”   卢氏碑凝视着那轮月亮,开口道。   月亮的光亮来源于太阳,那就永远不可能比太阳更加明亮。   所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日月同天,其中定然有着什么猫腻存在。   杨默目光一闪,说道:“这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它却偏偏发生了,而且那轮月亮的光亮愈发强盛。”   战神刑起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并非是它越来越亮,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听到这话,几人纷纷面色一变,赶忙仔细看去,然后发现的确如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那月亮坠落了下来?   “黑犬叔!”   正在这时,杨奇等人也已经赶了过来,显然都是发现了天空当中的不同寻常,想要过来询问杨默等人是否知晓。   杨奇,萧北南,扈天赋,白陌海,沈无月,翟无山几人全都在此。   杨默对着杨奇摇了摇头,面色有些严肃,他跟随在真君杨戬身侧,这些年来经历的风雨数都数不清,但却从未见过这幅场面。   在场有杨默,云海阁副掌教萧云,凌霄殿战神刑起,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还有经验丰富的老棋王。   无论天空当中落下的究竟是什么,都很难让他们五人感到恐惧,真正让他们面色凝重的原因是凭他们五人的眼力见识,竟是完全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存在!   但他们却能够感受到那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仿佛要将整片天空撕裂开来。   能够感受到,却无法透过光亮去分辨其内在。   和杨奇等人不同,以他们的境界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团光亮之中的强大和压迫力,这种源于未知的强大,才是让他们面色凝重的原因。   无法掌控!   脱离掌控!   要知道这可是白帝城的上空,这是凌霄殿的根基,什么力量能够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真君府的头顶?   天外而来,莫非是星空蛮荒凑巧闯入进来?   整个白帝城都在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小琉璃也在看着。   只是她的境界太低,所能够感受到的不多,只是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巨大,格外的明亮好看。   “真好看!”   她昂着头,抬起一只手按着补丁帽子,忍不住轻声喃喃道。   “好看,只怕你没命看!”   萧墨儿站在她的身侧,淡淡道。   二人刚刚吃过晚饭,她刚打算离开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她已经是四境修士,能够隐隐感受到一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小琉璃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她两句,偏头却看见了萧墨儿眼中那无比凝重的神色,当下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抬头仔细看向了那轮月亮。   片刻之后小声道:“你发没发现,这月亮的好像越来越大了。”   听到这话,萧墨儿的面色猛的一变,她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注意,眼下听到小琉璃如此说,立刻就发觉了异常。   伸手将小琉璃的手拉住,拽着她往外走去。   小琉璃将手抽了回来,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墨儿瞪了她一眼,说道:“去真君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小琉璃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想去。”   萧墨儿有些气急,用力拽着她往外走,没好气的说道:“我知道你要在这等李休,可眼下谁知道头顶上那是什么东西,若真的是星空蛮荒无意中闯入白帝城,万一一个运气不好落在咱们的头上,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你也不希望以后再也见不到李休了吧?”   听到这话,小琉璃身子一僵,点了点头打算跟着她一起前往真君府,临走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就是这一眼,让她的脚步却是再度停了下来。 第896章 不是月亮,是李休   “又怎么了?”   萧墨儿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小琉璃的时候即便是善良如萧墨儿都总是会忍不住脾气,时常发飙。   但每当看到小琉璃穿着补丁衣服弱弱的样子,她刚生的气就又消了下去。   “恐怕来不及了。”   小琉璃呆呆的看着天空之上,喃喃说道。   萧墨儿也跟着抬头看了过去,然后瞳孔瞬间凝成一点,只见刚刚还仿佛远在天边的光亮,此刻赫然已经出现在了白帝城上空。   整个白帝城所有人全部都抬头看着,他们这才发现,原来那压住了残阳如血的亮光,竟然根本不是月亮。   今晚也没什么所谓的日月同天。   那这究竟是什么?   心惊,慌乱,无数人仰望苍穹,心底同时生出了这份疑惑。   杨默等人同时消失在了真君府内,出现在了白帝城上空,屹立在天空之上,体内气息缓缓积蓄。   不单单是他们,整座白帝城当中的所有五境宗师此刻全部都出现在了天空之上,一眼望去足有三十几位之多。   这些基本全部都是三大派常年驻守在白帝城中的强者,虽说仙界无数年来都十分平和,但防患于未然这种措施还是要做的。   千百年来偶尔也会有星空蛮荒无意中闯入仙界,酿出不小祸事的例子存在。   数十位五境宗师提升着气息,面色凝重的看着头顶的光亮,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但那一张张面孔却没有任何的轻松之色,因为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一股绝强的压迫力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还有着无比的锋锐传来,就仿佛,就仿佛是在面对着一把利剑。   一把撕裂天空苍穹的利剑。   巨大的光亮悬浮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之上,并没有再继续下降,但璀璨的光亮还是让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所有人的耳畔都响起了一声剑鸣。   强烈的剑鸣之音划破苍穹,震慑的此方天地不敢动弹。   无数人都是胆颤心惊。   那数十位宗师却是眉头微皱,剑鸣之音,这就意味着来这并非星空蛮荒,而是人。   他们定睛看去,万丈光芒缓缓消失,残阳的余晖充斥着殷红暮色。   一个人站在天空当中,站在白帝城上空,站在所有人的头顶。   光亮消散,剑鸣之音跟着退散消失,所有人全都睁开眼睛抬起了头,无数道目光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袭青衫。   那是一张无比好看堪称完美的脸。   那不是月亮。   那是李休。   整座白帝城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看着那身青衫,呆呆的看着李休。   不是星空蛮荒,不是什么危机。   而是李休。   竟然是李休!   人群当中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然后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连成了一片,高喊着李休的名字,气氛之火热,几乎要将这整座白帝城都掀翻过去一样。   在星空古路结束之后,关于李休的传言已经是传遍了整座仙界,面对数百万五境宗师传承的选择,那一句轻飘飘的散了,得是多么大的决心?   得是多么淡然的心境才能做到?   而最后更是进入了杨奇和萧北南二人联手都无法踏足的尽头大机缘,在星空古路消失结束了一个月之后的今天,携带着皓月之势,压过了暮色残阳,再度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他踩踏在天空之上,让白帝城内数十位五境宗师如临大敌。   显而易见,他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   “了不起。”   萧北南抬头看着,咂了咂嘴感慨说道。   杨奇没有说话,平静的目光当中涌现了一抹复杂,并非是嫉贤妒能的复杂,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复杂。   扈天赋则是沉默着没有说话,眼中的战意几乎已经攀爬到了巅峰,但很快便又消失在了眼中。   双方都在四境之时或许还能分分高下,如今李休已经破境成为了五境宗师,他自然不是对手。   “看来我们得快些破境才行了,否则被他拉下,说出去这面子上可挂不太住。”   萧北南拍了拍杨奇和扈天赋的肩膀,笑着说道。   杨奇并未说话,扈天赋还在沉默着。   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彼此早就已经到了四境巅峰,随时都可以破境,只是一直在等,眼下时机也算是差不多成熟了,此番各自回去之后,下次再次见面的时候就定然已经是五境宗师了。   天空当中,数十位五境宗师就抬头看着李休,心中都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自然是认得李休这张脸的,当日在星空古路开启的时候可谓是看的真真切切,那时候的李休还只是四境修士。   再如何天资绝世依然只是四境而已,眼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过去,竟是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而且那身上的气息,如渊似海!   根本不可揣测。   回想着刚刚感受到的庞大压力,还有那撕裂苍穹的剑鸣之音,虽然面色没有太多表现,但他们的心里,可并不平静。   杨默,萧云,卢氏碑,刑起,老棋王五人的实力最强,感受到的也是最多。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都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李休能够从星空当中归来并不是意外,甚至就连踏足五境这种状况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休一个初入五境之人,竟有如此威势。   那道剑光之下,饶是他们,都生出了一种不可力敌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魏轩辕的弟子吗?   天空当中,李休屹立在所有人的头顶,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手中并没有剑,但只要他想,那把剑就可以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俯视着面前的数十位五境宗师,俯瞰着整座白帝城当中的所有人,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杀意。   只是这种杀意只持续了瞬间便消散干净,因为他很清楚,这是白帝城,这是真君府。   固然他有着能够斩杀在场数十位宗师的实力,却没有在真君府前杀人的底气。   六境大物的实力不是他眼下可以想象的,尤其是整个仙界当中的第一人,真君杨戬的实力。 第897章 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   自高空之中缓缓而落,他站在了地面,人群中的呐喊声依旧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是目光狂热的看着这个青衫男子。   就是这个人,踏足了星空古路尽头,取得了最大的机缘,以绝世之姿重返仙界!   可以说,在未来相当久远的时间里,李休这个名字都会被无数人牢记且尊敬。   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人看在眼中。   从此刻开始,李休这个名字在仙界,方才算是彻底的响彻每一处角落。   他落在了杨奇等人的面前,屹立在空中的那数十位五境宗师也跟着落了下来,眼中的惊色尚还未曾完全退去。   彼此对视着,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即便是刑起,萧云,卢氏碑几人也是目光凝重,心中忽然起了一丝别有的异样。   现在他们几人在真君府内商量着关于李休的对策,似乎无论是杀还是不杀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异样,眼下却发现事情并非如同他们想象当中的这么简单。   那李休身上的气势,相比他们几人,竟是丝毫不显逊色。   要知道他们几个都是什么身份?   真君杨戬身旁的杨黑犬。   云海阁的副掌教。   百战宗大长老。   还有凌霄殿的战神,战神之名讳岂是白起的?放眼整个仙界,敢扬言稳胜刑起的,除了那十二位尊主之外,没有几个。   眼下竟是从李休的身上感受到了压力。   心中的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你回来了!”   杨奇看着身前的李休,开口道。   你回来了是一句废话,就像是你去朋友家串门,进门之后看到对方正在吃饭,然后问了句吃饭呢?   这是一样的效果。   明知故问,所以才称之为废话。   只是废话之所以存在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那是双方打开话匣子之前要做的铺垫。   这是心照不宣的道理。   李休点了点头:“回来了。”   这同样是废话。   接下来就是正题。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询问他在星空尽头当中的经历,只是那样就显得太紧,太不近人情。   所以杨奇并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侧身道:“先回真君府。”   长街之上人挨人的朝着头挤着,都想要靠的近一些听听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升斗小民自然感受不到李休和刑起等人之间的诡异氛围,也并没有发现本该是一件大喜的事情,眼下双方却都显得十分沉默。   杨奇与李休并肩走着。   李休想起了镜中人曾说过的话,那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杨奇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人心,开口道。   其他人跟在他们的身后,真君府门前的数十位五境宗师在得到了萧云的示意后都是各自离去,只是临走之前全部都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休,带着惊叹,感慨着一代新人胜旧人。   他们当然不了解魏轩辕的事情,也不知晓萧云杨黑犬几人的猜测,自然对于李休也就没有什么偏见。   李休想着那日在海棠树下杨奇曾说过的话,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的计划很好,但只存在于想象当中,那样的事不会存在。”   杨奇依旧在看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了起来:“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并且支持我的计划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李休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瞬,旋即继续往前走,道:“可我不会。”   “为何?”   “你知道原因。”   杨奇的确知道原因,因为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   所以他也不在继续说话,一行人回到了真君府内,府门被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注视和嘈杂的声音。   众人的脚步一同停了下来。   在杨奇的小院当中,还是那株海棠树,正值七月,是一年当中最为炙热的几个月份,只是如今暮色降临,残阳隐没,天地之间漆黑一片。   温度自然而然也会降低下来。   海棠花永远在随风往下落着,却仿佛永远也落不完。   “恭喜。”   杨默走到了李休的身前,打断了他与杨奇之间的交谈,同时说道。   一旁的卢氏碑和刑起萧云以及老棋王四人也走了过来。   李休修为入五境,成就了宗师之位,这就代表着已经拥有了与他们平等对话的资格。   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是如此。   李休对着几人回了一礼,说道:“多谢。”   场中气氛再度沉寂了下来,就连萧北南白陌海沈无月等人都是察觉到了氛围的隐隐不对。   他们的目光在几位长辈与李休的身上流转着。   萧北南上前一步,试图打破这份诡异的气氛,便笑着问道:“那天在你进入到星空古路之后我们便被传送了回来,说说那尽头的大花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这一个月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觉都没好好睡过一次。”   听到这话,沈无月等人也是看着李休,显然都同样是无比好奇。   事关仙界当中最大的两个秘密之一,没有人不想知道星空古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   李休看着萧北南,想了想后说道:“和我们当初猜测的一样,那朵花并非是真的,而是一种特意凝聚而出的假象,我在进入其中之后得到了一样东西。”   说着,他将那面镜子从小花当中拿了出来,将之放在半空当中静静悬浮着。   小镜之上并没有任何的气息传出,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无比普通的水晶石头。   “这是何物?”   华无极打量着这方小镜,问道。   李休解释道:“传承,星空古路的尽头是一只死去无数年的六境星空蛮荒,早已经失去了肉身魂魄,只剩下了一股最精纯的力量漂浮其中,正是因为那股力量的存在所以才会吸引那些逝去的五境前辈,六境的残存力量与仙界五境宗师的执念融合到了一起,无意识的六境力量因为逝去先辈的执念影响,所以才会不停地创造出星空古路降临白帝城,供天下人提升修行。”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无意识的六境力量开始吸收起了仙界前辈的执念和传承,最终在星空古路尽头汇聚出了一个包含着所有传承的巨大传承。”   他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小镜,轻声道:“就是这枚小镜。” 第898章 洞若观火小神仙   听到他的解释,众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六境的星空蛮荒在宇宙当中死去,残存的力量因为无主的原因受到了仙界宗师执念的影响,仙界前辈最放心不下的自然便是仙界,所以这么多年才会不停地出现星空古路,造福仙界,而之所以始终都未曾消散,则是因为仙界当中不停地将战死的五境宗师送往星辰之间。   使得那六境残存力量能够不停地补充自身,并且在补充的过程中无意识的吸纳着众多五境的传承,将其自身塑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融合传承。   因为仙界众人对于人间的渴望,对于十方世界的渴望,所以才造成了那无意识的六境力量会以那朵花的模样出现。   至于选择李休还是杨奇萧北南,完全就是机缘问题。   这就是李休给他们的解释,很合理,也能够解释一切形成的原因。   那这就是真的。   何况所有人能够感受得到这面小镜的不凡。   李休并没有说这面小镜的用途,也没有人主动询问。   对于华无极翟无山等人来说,这面小镜已经是李休的机缘,无论有什么特殊的用途,都不是他们应该询问的。   每个修士手上都会有自己的底牌,贸然询问,双方都不好下台。   “你已经成为五境宗师,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手,要再等些日子了。”   扈天赋走上前来,对他说道。   他们曾约定走下星空古路之后便交手一战,分个胜负出来,如今看来,这场切磋还要再等些日子才行。   李休道:“以后总有机会。”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回答,双方各自领会着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李公子对于仙界未来的事情,如何看?”   萧云顺着自己的胡子,老眼微微眯起,意味深长的问道。   李休抬头看着他。   两侧的杨默,刑起,老棋王,卢氏碑四人都在凝视着他,目光从始至终都不曾移开。   李休抬手将那面小镜收了起来,平静的目光在黑暗当中闪过了一道锋芒,四周的海棠花断裂了一些。   他淡淡道:“五位前辈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萧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虽说先前他们五人已经决定了放任李休,但那是基于尽在掌控的前提下,眼下的李休,显然已经脱离了掌控。   杨默抬手制止了一侧想要说话的杨奇,轻声道:“我们和李公子有些话要说。”   这是先让这些小辈们出去的意思。   杨奇侧目看着杨默,目光在几人之间环视着,然后道:“你们先出去。”   萧北南耸了耸肩,拽着扈天赋和白陌海等人走出了这间小院。   杨默看了一眼杨奇。   杨奇还留在这里,没有出去,他没有说话,身穿金甲长身而立,态度已经十分明朗,他不会出去,他想听一听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是真君弟子,是杨戬的弟子,论起地位,在仙界无人敢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眼下也是如此。   萧云等人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杨奇早晚是要知道的,此刻知晓也没什么。   头顶的海棠花扑簌簌的落着,只是颜色太淡,在浓夜当中并不能看到太过清楚。   李休没有率先开口,他在安静等候着,从他回到白帝城中,站在苍穹之上俯视着刑起卢氏碑几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的感受到了这几人的不对劲。   因为他们的眼中没有半点喜色。   反而带着提防。   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身份暴露的问题。   如果对方猜测到了自己来自人间的人,那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将他斩杀,而不会只是单纯的秉持着警惕,一直拖延到现在方才步入正题。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并不敢肯定,因此要等对方先开口,从三言两语的交谈中去进行判断。   杨默抱着手臂站在一侧,他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五人当中萧云的地位最高,在这种时候,应该由萧云开口。   真君府内十分安静,走出去的萧北南等人静静地站在外面,并没有靠近偷听,因为哪怕你贴的再进,将耳朵贴在门上,也绝对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   扈天赋取下背上的大剑插在地上,问道:“你觉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萧北南双手枕在脑后,背靠在石像假山上,摇了摇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   扈天赋看着他,道:“你与李休的私交,应当不错。”   萧北南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我与每个人的私交,都很不错。”   这话倒的确是真的,扈天赋收回了目光,沉默片刻后说道:“希望不会出事。”   听到这话,萧北南显得有些惊讶,如同扈天赋这样的性子,竟也会去在乎一个人的生死?   他觉得很有意思,便问道:“你也会关心李休?”   扈天赋淡淡道:“我只是有一场架还没打。”   这倒是真的没错,一个武疯子的眼中最在乎的自然便是打架,他和李休之间的战斗已经失之交臂了两次,若此刻再出现什么意外,那恐怕会成为抱憾终生的事情。   萧北南抬头看着星空,傍晚之时并非是真正的日月同天,此刻临近深夜头顶之上就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看来明天应该是个大雨天。”   他喃喃着,自语道:“而且还是个暴风雨。”   白陌海的眉头微微皱着,沈无月薄纱后的面容也有些担忧,华无极站在扈天赋身侧,面无表情,袖下的手掌却在微微握着。   翟无山盘膝坐在地面,自顾自的下着棋。   萧北南看着众人,心下有些感慨,短短的时日下来,这几人对于李休都有着不错的好感。   他嘴角微微扬起,轻笑道:“不必担心,李休想来是无事的,只是应该和那几个老头子的秘密有些关联,但既然之前没有动手,现在自然也不会动手,双方之间想必就只是简单的交谈罢了,等该说的都说完了,自然就会出来。”   这才是他自始至终都并不担心的原因。   他可是小神仙,那双眼,洞若观火! 第899章 真实身份   “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的身份?”   “真实身份。”   萧云凝视着李休,模样不复之前的慈祥和蔼,苍老的面容上涌现着强大的压迫力。   李休也在看着他,目光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着,反问道:“萧副宗主认为,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李休的身上环绕着一层剑光,纵使再如何庞大的压迫力都无法进入到他的身前半尺,被撕成粉碎。   萧云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渐渐地,竟是将整片天空之上的黑云全部都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翻涌的变换着形状。   “有些话老夫不想说的太过清楚。”   李休淡淡道:“如果不能说的太过清楚,那就最好不要说。”   这话很不礼貌,尤其是身前站着的乃是云海阁的副掌教,被人听见了一定会说他不讲礼数。   只是放在眼前这个情景来说,却显得十分契合。   并不突兀。   刑起往前踏了一步,沉重的脚步声让得真君府外的长街似乎都随之颤了颤。   冷峻的气息自他的体内生出,那独属于凌霄殿战神的强悍和杀伐直冲云霄而起,与萧云的气势汇聚融合到了一起,苍穹之上仿佛有着绝世凶煞在翻涌,霸道绝伦的气息散在四周。   他的目光冰冷,笔直的凝视着李休:“我是一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有话直说,有事情就解决在我看来是最好的方法,所以事到如今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再去拖沓。”   他走到了李休身前,二人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霸道绝伦的气息席卷着四周。   “你是魏轩辕的弟子。”   此言一出,一旁的杨奇目光微微一变,猛地偏头看向了杨默,凝视片刻后又将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他是魏轩辕的弟子?   杨奇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心中对于自己的那个猜想,更加确信了不少。   李休闻言却是面色不变,同时也在心中猜想着他们口中的魏轩辕是何许人也。   见到他没有说话,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也是走了过来,沉声道:“当年魏轩辕为罪仙之首,明明是仙界少有的六境大物之一,拥有独步天下的秘术,却始终不肯为仙界出力,反而还在过程中数次出手阻挠,致使我等三大派在怀玉关外的战事险些失控,先辈出手将其斩杀乃是正确的选择。”   听到这里,李休终于是彻底明白了他们的异常究竟为何,和他当初推断的没错,这些人将他当成了罪仙子弟,这魏轩辕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谪仙人了。   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眉宇间变得冷厉了起来。   这份冷厉恰到好处的被众人看在眼里。   老棋王此时悠悠一叹,道:“既然如今身份已经道破,你也就不必再继续隐藏下去,你身为魏轩辕弟子,想要为师尊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如今仙人两界大战在即,凭你的天赋和实力若是肯出手相助,我方的胜算将会更高一筹,相信老夫,就算你师尊没有死,在这样的抉择面前,他也会选择加入我们。”   “至于当年恩怨,等此番大劫过去之后,再报不迟。”   等到老棋王说完,李休基本上已经可以彻底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判断自己是谪仙人的弟子的。   他看着萧云,问道:“你们是如何猜出,我是魏轩辕的弟子?”   这句话问出,就等于是变相承认了下来。   站在一侧始终都未曾开口的杨默说道:“还记得当初在真君府门口的时候,你我之间说过的话吗?”   李休想到了那天的交谈,挑眉道:“味道?”   杨默点了点头,微笑道:“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是不同的,若是彼此接触的时间长久,就能够沾染上对方的味道,比如我能够从杨奇少爷的身上闻到与真君大人相似的气味,你的身上不单单只有你的味道,还有一个特殊的味道。”   李休看着他:“那天,你就已经猜到了我是魏轩辕的弟子,所以才会去问我对杨奇计划的看法。”   杨默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一些,没有回答,却已经是默认了下来。   杨奇也是看向了杨默,那一日杨默也与他说过李休身上的味道,只是却骗他说想不起来了,原来杨默早就知道。   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被杨黑犬看在眼里,并且自始至终都在掌控着。   直到李休得到了星空古路尽头的机缘,修为达到了五境宗师,这才意外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愧是跟随真君大人身边的人。”   李休开口说着,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   杨默也并不在意,这些年来他始终被人称之为杨黑犬,心性自然不会因为这一两句讥讽而发生什么变化。   所有的话都已经谈开了,场中的气氛仿佛跟着变得轻松了一些。   李休身上的剑意却是在此刻骤然变得锋芒毕露起来,他迎着刑起走了过去,二者之间的距离本就只有一步之遥,他往前迈了半步。   体内气息冲霄而起,宛若一把利剑一般刺在了苍穹之上,只一瞬间便搅碎了萧云和刑起二人共同凝聚的庞大压力,这一剑甚至将天空当中的漆黑一片悉数斩开,让得月光伴随着星辰洒落下来。   白帝城内明亮了许多。   身周扑簌簌落下的海棠花瓣也看的清晰无比。   刑起站在原地,只觉得一把无比锋利的剑向着自己的面门刺了过来,他的面色微微一变,恐怖的战意透体而出,将迎面而来的锋芒震碎。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面色变得冰冷起来,看向李休的目光中渐渐出现了不善。   他刑起乃是凌霄殿战神,与真君同一时代的强者,眼下却被一个后进晚辈挑衅?   剑鸣之声消失,小院内的一切全都平息了下来,李休长身而立,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变化,仿佛刚刚那一剑不是他斩出去的一般。   他微抬着头,平静道:“没什么意思,仙人两界大战在即,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而我一直以来也正是如此做的,只是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便可。”   “以势压人,你们还压不住我。” 第900章 星光下的好看眼眸   目光平静,面色平静,声音平静,就连往前迈出半步的动作都是那般平静,但偏偏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锋芒毕露。   他只不是刚刚才初入五境,竟敢扬言说在场的五人压不住他。   而偏偏,萧云等五人还无法反驳这句话,即便是强如战神刑起,也没有说这句话的把握。   从星空当中归来的李休实力提升之巨大,已经到了超出他们想象的地步。   这个世上就是有这种亘古绝世的天之骄子存在,刚刚破境便能够碾压同境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如同当年的杨戬,如同如今的杨奇,萧北南,扈天赋。   还有李休。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小院的门开了,萧北南等人一同走了进来,院内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李休侧目对着杨奇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留了。”   杨奇并未挽留,同样是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和萧北南白陌海等人对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之后,李休便朝着真君府外走了过去,只是在离开小院的前一刻,却被老棋王开口叫住了。   “凌霄殿的天珑棋局,你打算何时前去?”   和李休究竟是不是魏轩辕的弟子比较起来,老棋王更关心的还是天珑棋局的事情。   那个棋局难住了他一辈子,他已经到了瓶颈期,此生恐怕都无望破解,若是有人能够破的掉天珑棋局,将其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公诸于世,即便是死,那他也是心甘情愿。   李休的脚步没有停下,径直走了出去,只是声音却响了起来:“两个月后。”   得到回答,老棋王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如今整个仙界当中有一个算一个,如果说有谁有机会破解那天珑棋局的话,那也就只有这个青衫青年方才能够做到了。   “那两个月后,老夫可就拭目以待了。”   他摸着胡子,开怀自语道。   翟无山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尊,露出了同样的神色,显然,他的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待到李休走后,刑起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和杨默等人对视一眼,面色都是恢复到了平和模样。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真正的动杀心,起杀意,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看看李休在他们这样逼迫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罢了,现在从结果来看,是好的,那就足够了。   “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晓便可。”   萧云开口叮嘱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三大派的掌教包括其他长老等人,都不能说。   李休是魏轩辕弟子的这件事,除了他们七人知晓之外,决不能再让第八个人知晓。   至于原因很简单,他们之所以能够对李休保持公正的目光,是因为当年杀魏轩辕的人当中并没有他们,所以不担心李休会报复自己,能够放心大胆地使用李休的强大来增强仙界一方的力量。   可如果这个秘密透露了出去,当年参与了追杀魏轩辕一事的那些人,可不会让李休好受。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家背后永远都有一把刀在对着自己。   “这世上,又哪有一成不变的天空?”   萧云抬头看着苍穹,喃喃自语说道。   前一刻的黑云压顶,如今已经变成了皓月当空,繁星相随,那么下一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李休这把剑用得好无疑会是一把利刃,若是用不好……   “杨奇少爷,你该入五境了。”   杨默对着杨奇轻声道。   杨奇入五境,唯有如此方才能够制衡李休。   杨奇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他却没有回答,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   ……   现在已经是深夜,白帝城当中自然是没有宵禁,大晚上的热闹景象和白日里比较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再加上有灯火的映衬,仿佛还要更加热闹起来。   尤其是今夜的白帝城,相较于往常来说要更显得无比热闹,所有人都在慷慨激昂的议论着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   李休回来了。   得到了星空古路尽头的大机缘,入了五境,只身跨越了星辰之间回到了仙界,而且还引出了数十位五境宗师出现,每一个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每个人都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看到的事情。   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在这种气氛下,仿佛你不说上两句有关于李休的话出来,就会引来众人的鄙视一样,可想而知现在的热度该有多高。   李休走了一路,一路上这些话不绝于耳,总是能透过酒楼和青楼传到他的耳朵当中。   好在他走得很快,每一步踏出就是一段长远的距离,从人身侧路过甚至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这就是五境宗师的能力,他在从宇宙当中赶回仙界的一路上静下心钻研了许久,如今已经是彻底的习惯并且完美的掌控。   他想起了慕容英杰,当自己的实力提升的越来越高的时候,就越能够感受到慕容英杰的强大,越能够直观的感受到那位可入六境却不入的魄力。   这种议论声直到他渐渐远离了吵嚷的城中心后方才逐渐变少了起来,直到回到了小琉璃的小木屋之前方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沉寂的四周无比安静,就连晚风吹过院墙外的干草帘都能够听得很清楚。   屋内还在亮着灯。   小琉璃正坐在门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双手插在袖子里,安静的坐着。   屋内还有一个人,李休没有进去便知晓是萧墨儿,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他推门走了进去。   破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小琉璃一下子就从小凳子上跳了起来,将补丁帽子的帽檐抬得高高的,生怕阻碍了自己的视线。   星光下的一双好看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似乎是门墙有些高,遮挡住了月光,阴影遮住了来人的身子,让她有些看不真切。   一时之间不敢确定。   直到李休走出了阴影,站在了月光之下。   小琉璃眼眶一红,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张开手臂朝着李休跑了过去,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看我。”   李休沉默着,双手垂在身侧。 第901章 补丁帽子和鱼汤   小琉璃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红红的眼睛却笑的像是月牙一样,昂着头看着他的脸。   可能是因为头抬得太高,让一直带着的补丁帽子没有戴牢,被风一吹竟是落在了地上,小琉璃的头发散了下来,披散在身上,分外好看。   今天的她没有扎着那两个麻花辫。   屋内的萧墨儿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抿着嘴唇:“你回来了!”   李休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将小琉璃从自己胸口拽下去,问道:“晚饭吃的什么?”   小琉璃楞了一下,呆呆道:“鱼汤。”   “还有吗?”   “还剩一些。”   “我已经两个多月没吃饭了。”   小琉璃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跳了起来,然后转身向着屋内跑了过去:“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她钻进了屋子,不一会儿阵阵炊烟便升了起来,李休朝着屋内走去,在进入门前的时候被萧墨儿兰助理去路。   “你破了五境?”   李休嗯了一声。   萧墨儿低着头,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今天的她并没有穿那一身劲装,反而是一身很好看的白裙子,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彰显的淋漓尽致,而且她的皮肤很白,尤其是在眼前这样的环境下。   深夜,木屋,小院,月光,星辰,白裙,长发。   少女含情的眸子。   这些加在一起都很好看,都很合时宜,都是书上最常写的段落。   “好看吗?”   萧墨儿在他的面前转了个圈,长长的睫毛此刻竟是有些颤抖,显然这是她第一次在男孩子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其实她今天来见小琉璃的时候穿的并不是这件裙子,直到看见李休回来之后她方才换上。   她就是想让李休看见更好的自己。   李休很少撒谎,尤其是在面对这世上美好事物的时候就更加不会撒谎,所以他如衷的点了点头。   “好看。”   得到夸奖应该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情,可萧墨儿的眉眼之间却并没有喜悦的神色出现,反而是涌上了一抹忧愁。   她望着李休,小心翼翼的问道:“既然很好看,为什么你却从来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这也是这个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感情的事最没来由。   所以李休没有说话,略低着眸子,没有去看那张很好看的脸和白裙。   萧墨儿的眼中闪过了落寞之色,沉默了会儿后说道:“青柳鱼的鱼刺比较多,喝汤的时候要小心注意一些。”   李休轻声道:“我知道了。”   萧墨儿让开了挡在门口的路,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身形渐渐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李休没有立刻走进屋子,而是抬头看着屋顶泛着青烟的烟囱,平静的目光涌现出了复杂之色,许久都未曾消失。   独自生存于仙界当中,在与这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同时,却也有着一些人秉以真心待你。   “公子,饭菜热好了。”   屋内响起了小琉璃的声音,她兴冲冲的跑了出来,拉着李休的胳膊朝屋内走去。   “咦,萧墨儿呢?”   “她走了。”   小琉璃往外看了一眼,听到萧墨儿走了也不在意,拉着李休在屋内坐下,说道:“除了鱼汤和白饭之外,我还特意给你热了馒头和米粥,这还有一碟小咸菜,怎么样?丰不丰盛?”   李休咬着馒头,没有回答。   他很喜欢吃馒头白粥咸菜,虽然简单,却的确很好吃。   小琉璃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了他的身旁,双手撑着下巴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良久,李休放下了碗筷,侧目问道:“你有事吗?”   吃饭被人盯着是很不舒服的事情。   小琉璃炫耀的皱了皱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看我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李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琉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轻轻地嘟着嘴,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你难道就没看出来,我如今已经是承意境界了?”   她在星空古路之上虽然没有走太远,却也有了一些收获,比如修为从初境突破到了二境承意。   她为此可是骄傲了好长时间,就等着李休回来之后给他一个惊喜,炫耀一下,却不曾想对方竟是根本没有发觉。   无论是初境还是二境,在李休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他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   眼下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沉默了会儿,他将手伸到了小琉璃的眼前。   那只手上空空如也,小琉璃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李休露出了一个笑容,手心上出现了一个补丁帽子,正是先前小琉璃被风吹在地上的补丁帽子,为了给李休热饭,她刚刚都忘了这件事。   见此小琉璃的眼中瞬间就露出了喜悦之色,自己的帽子,他竟然帮自己捡了回来。   李休抬手将补丁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长发散落下来,在屋内略显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漂亮。   小琉璃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下来,然后再次扑倒了李休的身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哭了起来,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担忧和思念全部都哭出来一样。   她的力气当然不大,哪怕是抱得很紧,对于李休来说也不需要担心呼吸困难的问题。   但他还是说道:“松手。”   “不,我不松。”   “松手。”   小琉璃还是没有反应,这时候他应该主动伸手将其抱在怀里,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这样一直抱着,也是极好的事情。   但李休却并没有那么做,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双手始终放在身侧。   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道:“你这么抱着我,我没法吃饭,若是再不吃,鱼汤就凉了。”   听到这话,小琉璃方才缓缓地松开了手,然后想起了李休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吃过饭了,不禁又有些心疼,于是赶忙问道:“那你还想不想吃别的?我给你做。”   “不用了。”   李休喝了一口粥,淡淡道。   小琉璃四下看了看:“家里还有些萝卜白菜,我再给你做一份怎么样?”   “不用了。”   “肉呢,对了我记得还有一块肉,我去拿出来给你炒肉丝。”   “不用了。” 第902章 等一个人   难得的平静。   从星空古路开始,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期间李休从未吃过一顿饭,睡过一次觉。   馒头咸菜也很好吃。   搭配白粥更是恰到好处,鱼汤也很不错,足够鲜,却没有半点鱼腥味。   小琉璃的厨艺越来越好。   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中想着很多事情,人间的事,天上的事。   从他被老大人使用冥桥送到仙界之上,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仙界在怀玉关的人已经陆续开始撤了回来,站在白帝城中仰望苍穹尚且还能够看得到那悬浮于天空之上的数百座门户。   以及门户之前聚集的百余位五境宗师。   距离大战开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他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但他却偏偏将破解天珑棋局的事情定在了两个月以后。   这自然不是随意而为。   他在等一个人。   他相信那个人一定还活着,也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找他。   更相信那个人一定找得到他。   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等,什么都不需要,安静等候即可。   他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只是这次终究是不同的。   小琉璃正在外面收拾着碗筷,擦了擦手之后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趴在墙边偷偷看着他。   渐渐笑了起来。   有些人其实很容易满足,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静静看着,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李休也不捅破,闭目晒着星光,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的太阳并没有将他唤醒,唤醒他的是小琉璃的喊声,那声音就像是魔咒,一遍一遍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   “吃早饭了,快起床。”   “再不吃就凉了,我特意去福运来买的新鲜鸡蛋做的蛋花汤。”   “快起来。”   于是李休就睁开了双眼,起身走到了厨房,碗筷都已经摆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完毕,就等着他醒来吃饭。   这很周到。   “汤淡了。”   李休喝了一口,道。   小琉璃有些不信,拿起汤勺喝了一小口,吧唧了一下嘴:“刚好。”   这份早餐吃的并不算是太过愉快,因为小琉璃坚定地认为自己做的蛋花汤味道刚刚好,所以李休手中拿着的那勺盐到最后都没放进去。   清汤寡水。   平淡的日子总是让人安心且感到舒适的。   如此过去了十日,这期间萧北南和翟无山二人来过一次,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萧北南来蹭了一顿酒,而后问了他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李休没有隐瞒,说了自己是魏轩辕的弟子,萧北南瞠目结舌,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翟无山与李休下完了两盘棋之后方才缓过神来。   翟无山并不在乎魏轩辕,不在乎罪仙,也不在乎李休的身份,他就只在乎刚刚下的那两盘棋,那两盘自己都输的很惨的棋。   刑起等人都已经离开了白帝城,杨默自然还是留在真君府内,萧北南那日前来便是来告辞的,临走前说了句等他两月之后去往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的时候再聚,到那时想来自己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   杨奇,萧北南,扈天赋三人早已经是游野巅峰的修士,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等这次的星空古路的话,他们三人几年前便可以成为五境宗师。   眼下回去自然不会存在什么瓶颈。   扈天赋和白陌海以及沈无月等人都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宗派。   杨奇自然是留在真君府内,萧墨儿也没有走,萧北南临行前特意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休一眼。   李休面无表情,视若不见。   他在仙界的时日并不长,认识的人也算不得多,此刻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五日,这五天里小琉璃偶尔还会去福运来客栈说说书,李休暗中跟着去听了一次,发现其实根本已经算不上是说书了,基本上每位食客都在询问关于李休的事情。   如今李休在小琉璃家中的事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早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有好事的会特意路过远远看上那么一眼,却无人敢走进来,毕竟他们也没胆子直接闯进来。   小琉璃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对于食客们的问题都是尽可能的回答,不过她也很聪明,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专挑一些无关紧要的说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能够满足所有人的好奇心了,甚至因为李休的原因,导致福运来这个小客栈每天都是人满为患,据说展柜的已经有了扩建开分店的打算。   其实他们之所以对李休如此好奇完全是因为李休太过神秘,无数人交头接耳相互打探竟是根本找不到半点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导致了所有人对于他的火热关注。   无数食客们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关于一个半月以后李休要去凌霄殿尝试着破解天珑棋局的事情,星空古路尽头的机缘被破解之后,这剩余的天珑棋局便是如今仙界当中唯一的秘密了。   若是李休能够将之破解,那恐怕就真的是名动九霄了。   这天中午,照常吃过午饭,李休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院内,慵懒的躺在上面轻轻摇晃着,七月份的太阳很烤人,好在今天云层算是比较厚,能够遮挡住大部分的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恰到好处,不冷不热,温度适中。   这样的感觉便很舒服。   小琉璃在不远处洗着衣服,说来也是奇怪,她明明赚了不少的返墟丹,却始终都在穿着那身补丁衣服,上次李休好不容易等她换了一次衣服之后才发现原来她所有的衣服全都是补丁模样的。   躺在椅子上吹着风,耳畔响起虫鸣和小琉璃洗衣服发出的声音。   渐渐地,在这两种声音当中又多出了第三种,那是脚步声。   很轻,很稳,很正。   李休没有睁眼,但他知道,自己要等的那个人来了。   脚步停在了门外,并未敲门,直接伸手将门推开,木门发出咯吱的声响引起了小琉璃的注意。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第903章 计划和风险   这个人的长相很普通,长发披散在身上,那双眼如同星光般囧囧有神,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尤其是那身淡青色的衣衫,看起来好像是洗了无数次一样,有些发白。   小琉璃呆了一瞬,刚要开口询问便听见李休率先说了话。   “坐。”   他拿出了第二把长椅摆在了自己的身侧。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走过来径直躺下。   “你的气息弱了不少。”   李休轻声说道。   青衫男子嗯了一声:“杀了一些人,用了些力气。”   “当初知晓你上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生气。”   “很多人都会生气。”   李休沉默了一瞬,看着他道:“子非不知去向,薛红衣去了青山养伤,萧泊如早就飞升,就连你也走了,我很没意思。”   他的没意思自然不是无聊的意思,而是真的没意思。   在人间他能够真正发自肺腑尊重的人就这么几个,全都走了,他又该如何呢?   陈落没有说话,只是躺在长椅上晒着太阳,听着风声,他的眉宇之间带着疲倦,有些伤神,看得出,这些日子他过得很不舒服。   “花白发呢?”   “死了。”   李休目光微凝,愈发沉默下来。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他方才开口再度说道:“过些日子,你随我回去。”   陈落还是没有说话。   对于花白发来说,他是唯一的朋友,现在花白发死了,他总要多杀一些人,就这么回去,不行。   李休定定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让自己很尊敬的人,认真道:“只用一把刀,是没办法和全世界讲道理的,随我回去,用整个世界的刀去讲道理,那才能讲得清楚。”   陈落轻声道:“我留在这里,一样能够讲道理。”   他当初之所以来到仙界,就是因为不平,因为一口气。   凭什么整个人间的担子全部都压在李休的肩上?   凭什么人间就一直要被动的等着仙界的攻伐?   这很没道理。   所以他要去讲道理。   因为不公。   李休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要去救春风出来。”   陈落挑了挑眉,起身看着他。   当日醉春风跨过那些门户的时候他自然也感受到了,只是相隔太过遥远,无法在短时间内赶到,直到最后醉春风的气息彻底消失,他还以为醉春风已经死了。   李休解释道:“醉春风当日并没有死,而是被关押进了黑狱当中,现在应该还活着。”   陈落凝视着他,长发随风轻轻向着一侧扬起,说道:“你这是在逼我回去。”   要救醉春风,之后就一定会暴露身份,从而引起战斗,劫黑狱必定会引起大规模的注意和追杀,他将再无可能隐藏身份。   这的确是在救醉春风,但也是在逼他回去。   李休并没有否认,而是轻声道:“杀上这里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我们不必急于这一时。”   陈落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很干脆的应承下来。   “好。”   醉春风的命很重要,既然没死,那就一定要救。   他重新躺回椅子上,问道:“说说你的计划。”   要去劫黑狱,当然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够做得到的,一定要有着计划才行。   李休回答道:“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个秘术,能够帮助你将体内的灵气转换为仙气,可以随时补充自身,并且不需要担心被仙界的人发现。”   陈落有些惊讶:“这就是你肆无忌惮却没有被人发现的原因?”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如何来到仙界,如何走到今天当中的这些事情从头到尾的全部都说了一遍。   在听到星空古路和八方世界的时候,即便是陈落都忍不住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一个半月之后我会去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天珑棋局当中隐藏着整个仙界最大的秘密,我若前去必定会吸引无数人的注意,即便是苍穹之上那数百座门户之前的五境宗师,起码会离开三分之二去往凌霄殿一观,那时整个仙界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我的身上,没人会去关注黑狱。”   “从凌霄殿到黑狱最快也需要八个时辰的时间方才能够赶到,即使你动起手来劫狱被人发现,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因为你体内的灵气已经尽数转换为了仙气,他们只会认为是罪仙的后裔,虽然会重视,却不会大动干戈。”   “去的人拦不住你,更拦不住你和春风联手,之后很简单,离开黑狱之后你就带着他直接去往苍穹之上的门户当中,穿过其中回到人间,只要回到了人间,凭借如今仙界的力量,哪怕再如何愤怒,也不敢踏过那些门。”   仙界当中的大部分力量如今都被牵制在怀玉关。   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计划,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那你呢?”   陈落问道。   李休淡淡道:“你们劫狱,和我有什么关系?”   谁又会将黑狱的事情联想到一个远在天边破解天珑棋局的人身上?   “可他们还是会怀疑你。”   陈落很聪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在完成这个计划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李休过些日子一定要去一趟黑狱,去见醉春风一面,找到醉春风被关押的地方,并且将计划告知于他,如此才能够完成。   而如此做就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在陈落劫走了醉春风之后,仙界的人一定会怀疑到李休的头上。   李休沉默了会儿,然后道:“那就不单单只劫春风,黑狱当中关押着的所有人,全部都释放出来,如此一来他们只会怀疑我和罪仙有勾结,不会联想到人间之上。”   “这算是一个理由,但并不足够说服人。”   李休默然道:“这世上很少会有十全十美的计划,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他们怀疑我是肯定的,这一点避免不了。”   陈落想一会儿,说道:“救走春风之后你最好已经破解了天珑棋局,如此便可以随着他们一同来追杀我等,这样或许有机会能够一起回去。”   李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要救醉春风,这都是无法避免会出现的风险。   “好。” 第904章 仓栏镇,黑狱   白帝城的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七月份的白昼相对来说要长一些,晒太阳终究不如晒夕阳更舒服一些。   李休躺在长椅之上,双眼轻轻闭合,十分享受这平静且难得的惬意。   在他的身侧还摆放着另外一张长椅,只是长椅之上却已经没有人存在。   在将体内灵气转换成为仙气的秘法交给陈落之后,陈落便离开了白帝城,李休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想聊,有很多事想要听一听陈落的意见,只是花白发死了。   很多事就不能说出口。   回想着在陈留城中三人第一次见面之时的场景,李休觉得心头升起一股烦躁,睁眼看去,那夕阳中的暮色仿佛更浓了一些。   小琉璃还在晾衣服,从陈落走进来,再到离开,这中间过程中二人说了很多话,小琉璃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那些话自然也不能让她听到。   “你朋友可真奇怪,来了也不说话,就陪你在那里晒太阳,晚饭也不吃就走了。”   将衣服搭在晾衣杆上,把盆中的脏水倒在地上,小琉璃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过来在他身侧坐下,奇怪的说道。   李休依旧躺在那里,淡淡道:“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朋友。”   小琉璃蹙着眉头,心想你也不奇怪啊。   不过她的心思不深,随口一问之后也就不在继续刨根问底,而是转头看向了白帝城上的落日,双手抱着膝盖坐着,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好看。”   李休赞同的点了点头,小琉璃家里四周的地段虽然很穷,和富贵沾不上边,但是角度却是极好的,尤其是躺在院中去看这白帝城外的日落。   的确好看。   “今晚想吃什么?”   伴随着太阳的最后一丝边缘轮廓消失,整个天地也开始黯淡了下来,小琉璃偏头看着他,习惯性地问道。   李休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明天我会离开白帝城。”   小琉璃愣了一下,抱着膝盖的双臂下意识的用力了起来,她沉默了会儿,然后露出一副笑容问道:“今晚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啊!”   李休想了想,说道:“什么都行。”   小琉璃从长椅上走了下去,转身朝着屋内跑去,不一会儿青烟袅袅便顺着烟囱攀爬而出,在这夜空当中升的越来越高。   李休回头看着屋内,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小琉璃蹲在灶台之前,抬手擦拭着眼泪。   动作很轻,声音很小,生怕被他看到。   但他还是看到了。   他靠坐在长椅上,沉默的仰望着天上的繁星似海,从未有过的沉默。   今晚的小琉璃做的饭菜很用心,满是精致。   今晚的饭菜很苦。   ……   ……   翌日,当小琉璃推门进入李休屋子的时候,李休早已经离开了白帝城。   分别这种场景是很麻烦的,与其拖沓半晌,莫不如他早走一些,省了道别,也省了情绪。   小琉璃则是呆呆的坐在他的床上,紧紧的抱着被子,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此番分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对方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突兀,也很真实。   李休离开白帝城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即便是杨黑犬也无法感受到刻意隐藏自身气息的他。   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便到了约定好前往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的日子,可想而知,到时候去往凌霄殿的修士一定不会比这段时间来到白帝城当中参加星空古路的人来得少。   在这期间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关注,那样会很麻烦,他想要先去黑狱一趟。   他若是全力赶路的话,从白帝城到黑狱就只需要十余日的时间,但他走的并不算太快,因为没必要太快。   他的时间很充裕,可以说完全足够。   一个月后,仓栏镇里。   仓栏镇是距离黑狱最近的一个小镇,人口并不算多,即使是算上每日来往的仙界修士这里一天停留的人也不超过千人。   是真的很小的一个小镇子。   镇子很小,里面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多,所谓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指的全部都是一些基础设施而已,仓栏镇毗邻黑狱,往年来说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无数年过去到了如今虽然已经平静了很多年,但由于黑狱四周杳无人烟,毫无资源的原因,除了一些打算来黑狱之外观摩一番的人之外,很少会有外人来此。   不过人数虽少,李休还是能够敏锐的感受到在这小镇当中存在着数位五境宗师,实力一般,算不得强大。   就连他的到来都无法察觉。   在镇子当中的客栈吃了一顿饭,临走之时打了两坛这里最好的酒,他便朝着黑狱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是最好的酒,其实比起红烧刀来说都要差上不少,更别说是绣春风那等好酒了。   他的小花当中存放着许多好酒,只是既然来到仙界,来到这仓栏镇里,总要尝一尝当地的特色才行。   仓栏镇距离黑狱还有大概二百余里的距离,他缓缓而走,约么半个时辰之后方才看到黑狱的轮廓,这一路沿途之中就连一个人都未曾见到。   所谓黑狱,并非是固体的牢房,也没有采用什么无比坚固的材料费劲大心思制造而成。   而是一种规则。   一种由仙界当中的至强者所制造而出的规则,通过特殊的方法构造成了监狱模样,其中汇聚着天下间的阴霾和代表禁锢的法则。   可以说,一旦被关押进入到黑狱当中,就会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阴霾侵蚀自身的痛苦,而且会被一直镇压囚禁,究其一生无法脱身。   并且在精神上还会无时无刻都受到折磨,想当初扈天赋来此炼心之时,可是让百战宗的众多长老狠狠地捏了一把汗。   “站住!”   李休迈步走到了黑狱之前,抬头望去一道道翻腾跳跃的气息不停舞动,漆黑色的枷锁在空中翻腾收缩,通体呈现漆黑之色,就连脚下干枯离开的地面都是漆黑之色。   四周给人一种无比阴沉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来到了炼狱之中一般。   只能说黑狱这个名字起的,十分准确。   他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目光警惕的看着他,开口阻止道。 第905章 修行就是安己心   李休看着他们,那是两位五境宗师,不单如此,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这黑狱四周还有十余位五境宗师的气息若隐若现,其中有几道气息之强横,恐怕足以排进诸天卷前二十。   还有一道最强,只怕能够和醉春风相提并论。   不愧是仙界,仙界之上的五境宗师数量与人间比较起来实在是多了太多。   “我想进去看看。”   李休双手垂在身侧,面色平淡,轻声说道。   面前的二人更加警惕的看着他,沉声道:“黑狱当中关押着罪仙,寻常人等,不得入内,擅闯者,死!”   李休不为所动,继续道:“我想进去看看。”   那二人对视一眼,双手之上各自拿出了武器,目光渐渐冷冽了起来。   在这仙界当中,任何胆敢擅闯黑狱的人,都要死。   李休目光平静,对于他们二人的动作视若无睹,说道:“我进去有事要做,凭你们还拦不住,之所以没有强行动手,并不是害怕,只是动手之后很麻烦。”   二人的脸上出现了讥讽之意:“你若是现在不快些退去,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李休闻言沉默了下来,旋即伸出了手,手掌当中出现了一把剑。   他偏头看着遥远处的一个方向,身上的气势开始逐渐提升起来,淡淡道:“如果你再不出现,我或许会杀了他们。”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二人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听闻这话哪里还忍受得住?当即便是身形一闪,携带着恐怖的气势朝着他冲了过来。   二人手持刀剑,声势骇人,在这黑狱当中镇守了不知多少年,其气势当中自然而然的染上了炼狱气息,使得更加平添三分威势。   但李休却是视若无睹,他握着剑,目光注视着那飞速掠来的二人,轻轻往前踏出一步,双手持剑向前斩了出去。   他身上的气息并不强烈,持剑挥剑的动作也并不威猛,看起来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一气呵成,顺其自然。   但就是这么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一剑,却斩断了那二人的兵器,剑气不停地落在了他们的胸口上。   留下了一道深深地痕迹,二人前冲的身体瞬间倒飞出去数千米,胸前鲜血淋漓,好不容易止住脚步,目光骇然的看着李休,那双眼中,满是惊惧。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青年竟只是轻飘飘的一剑便将他们二人的攻势轻松化解,而且还重创了他们。   这青年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休长身而立,长剑斜指地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倒飞而出的二人。   黑狱四周忽然升起了十余道强大的宗师气息,紧接着便看到十数人从四周出现,向着李休飞速掠来。   但他却不为所动,目光只是凝视着那十余人当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子。   说道:“你出来的很晚。”   刑起双眼微眯的看着他,他有些意想不到李休竟然会来这里,刚刚之所以没有立即出现,无非是想看看他的实力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看到李休好像与刑起认识,那十几位五境宗师都是眉头紧皱,看向了二人。   “你下手太重了些。”   刑起开口说道。   李休淡淡道:“他们活了下来,这就证明我下手不重。”   言外之意便是他如果真的想下杀手,那二人此刻就已经死了。   不过是初入五境便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只怕真的已经不下于自己了,刑起不置可否,并未反对他的话,只是皱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老实说,他和萧云卢氏碑等人对于李休的印象都很复杂,一方面欣赏他的天赋和心性,另一方面又忌惮于他的天赋和心性。   如此强大的天赋,杀伐果决的心性,现在为友自然是好事,日后若是为敌,又有几人能够制衡的了?   李休回答道:“来和他们见上一面。”   这里的他们指的自然便是被关押在黑狱当中的那些罪仙。   刑起眉头皱的更深,他凝视着李休,认真道:“你应该知道,你不该来这里。”   他是魏轩辕的弟子,身份无比敏感,可以说整个仙界哪里都能去,唯独不能来这里,不能来黑狱。   但他却偏偏来了。   刑起不相信李休不懂得这个道理。   李休也在看着他,目光并不避讳的对视着,同样很认真的说道:“这是心愿,我一定要来见上一眼,了却心愿,如此才能继续修行。”   修行便是安己心。   这样的道理身为战神的刑起自然也懂得。   这一次他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李休的身份过于敏感,可之前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眼下再三阻止,反而显得不够胸襟。   而且他乃是魏轩辕的弟子,去见一见那些罪仙也是十分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他的身份的确太过敏感,这黑狱李休不该来。   可他偏偏来了,明知自己身份敏感,却还是来了,在某种程度上这就证明了李休的态度。   清者自清。   看到皱眉不语的刑起,李休再度开口说道:“我只是进去见一见他们,说上一些话便会离开,师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我需要去看一看。”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而后继续道:“如果你非要拦我,那可能真的要做上一场。”   他的手里握着剑,他的眼中吞吐着世上最锋锐的剑芒。   刑起不在沉默,抬头与他对视着,良久之后侧开了身子,说道:“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长剑在手中消失,李休点了点头:“多谢。”   刑起没有说话。   四周的十几位宗师都是对视一眼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李休为何要去黑狱当中见一见那些人。   他们口中提到的师父又是何人?   能够成为五境宗师的基本都算不上蠢,在刑起出现和李休交谈之时,看着那张无比好看的脸,他们就猜到了这青年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李休。   震惊于这个少年实力的同时,也在震惊于刑起的态度。   这中间似乎有什么秘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第906章 踏足黑狱   黑狱的四周看不见太阳,甚至就连一点阳光都无法渗透其中,抬头望去,入目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漆黑,干裂的地面,呈现着宛若黑夜一般的漆黑,深邃的裂缝向下不知蔓延了多少里。   方圆百里之内全部都是黑狱的笼罩范围,若是从远处遥遥看去,就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片塌陷的空间一般。   那两位倒飞出去的五境宗师面色难看的走了回来,看着面无表情的李休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如同先前那般的讥讽,更是不敢再出现。   周遭的十余位五境宗师也是向着两侧让开了道路。   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李休与刑起之间应该有什么秘密存在,更何况这李休刚刚踏足五境一个多月便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只怕他们联手都未必胜得过。   这样的天之骄子如非必要当然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想想当初的杨戬踏足六境之后杀了多少人?   “还有十五日就到两个月了。”   刑起开口说道。   还有十五天就到两个月了,也就是说还有十五天就到了李休说过要去破解天珑棋局的时间。   人群让开了道路,李休向着黑狱当中走去,同时说道:“我不会忘记。”   他当然不会忘记,刑起自然也不是在提醒他时间,而是想要询问他破解天珑棋局的把握。   所以李休停顿了一瞬后继续说道:“我并没有见到过天珑棋局,谈不上有多少的把握。”   刑起皱眉道:“我想听真话。”   李休的脚步顿了顿,回答道:“对于没见过的东西,最好不要将话说的太满,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战神大人应该比我懂得更早。”   他依旧没有直说究竟有多大的把握,但实际上却已经说了。   不能将话说的太满,这就意味着他此刻有着近乎十成的把握破解天珑棋局。   这话中隐藏的意思刑起自然是听得懂,于是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黑狱的出口和入口就只有一个,李休行走在这条路上,就像是要走进一只张开了深渊巨口欲要择人而噬的凶煞口腹之中一般。   “大人,要不要派人进去跟着?”   有人走到了刑起的身侧,试探着问道。   刑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必要。”   他是少数知晓李休是魏轩辕弟子的人,自然知道李休在进去见到那些罪仙之后会说上一些什么话,这些话并不适合被外人听见。   反正就只是说些话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   ……   ……   黑狱当中,李休迈步走入,身形彻底隐没其中。   黑狱内部与外部相比较起来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唯一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便是进入其中之后周遭变得更加深邃且黑暗。   同时还有阵阵诡异的力量不停地侵蚀着身体和神魂,想来这便是那黑狱当中用来惩罚镇压罪仙的规则之力。   短时间还好,不会影响什么,长此以往下去,这滋味绝对算不上好受。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双目之前有着凛冽剑光透射而出,驱散了眼前的黑暗,使得他看清楚了这黑狱当中的面貌。   一望无际的牢笼,巨大暗沉的规则锁链,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人被困在其中。   苍白的面色,透过长发缝隙当中若隐若现的渗人眼眸。   遍布着血丝。   这黑狱当中,就是看不见天日,没有恶鬼的地狱。   他们被关在其中已经不知多少年。   李休在一座座牢笼之前行走,他发现这些人彼此之间的牢笼虽然距离不远,但是却被规则之力阻挡着彼此,看不见对方,就连说的话也没人能够听到。   这就像是天上地下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一样,抛却那些黑狱当中的惩罚不谈,单单就是这样的孤独感,都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更别说还是十几数十万年的孤独。   没有人进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行走。   没有光,没有声音。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断去了手脚四肢,挖去了双眼双耳,成为了一个不会说话,不能移动,除了大脑什么都消失了的人棍一样。   这种感觉很可怕。   李休放眼望去,这黑狱当中总共关押了三十七个人。   在这三十七人当中,有三十六人都是蓬头污面,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唯独最尽头的一个人,穿着一身青衣,衣衫整齐干净,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束着,背靠在巨大锁链之上,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膝盖。   他在敲一首曲子。   李休凝视了许久,并未急着赶过去,而是走到了第一座牢笼之前,走到了那个巨大锁链囚禁着的人身前站下。   他来到了那人面前,距离如此之近,便等于是跨过了黑狱当中的规则,能够让那人看到他的存在。   无数年都看不见一个人。   突然看见李休之后那人并没有发疯一样的扑上来,就只是颤抖着提起了头颅,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显得有些空洞。   李休看着他,轻声道:“我是魏轩辕的弟子。”   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双目依旧是那般的空洞。   李休接着道:“我知道这样说出来很没有说服力,也并不能证明什么,但如今仙界之上所有的罪仙都已经尽数身死,就只剩下了你们这些尚且还被关押在黑狱当中的存在,你们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冒充骗取的东西。”   听到这话,那人方才逐渐有了反应,他抬手将自己面前遮住面孔的长发撇开,空洞的目光当中恢复了一些神色,张了张嘴,仿佛是太久没有说话,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   如此重复好几次后方才沙哑着声音说道:“魏轩辕,已经死了。”   李休点了点头:“他的确已经死了,我接受的乃是他的传承,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们,仙人两界已经到了最后的决战关头,未来一两年的时间里战斗就会彻底爆发,我站在了仙界这头,作为回报,他们同意让我进来看一看你们。”   那人看着李休,微嘲道:“你师尊就死在他们的手上,而你却站在了他们那头。”   李休淡淡道:“仙人两界大战,结果就只有两个,要么人间灭亡,要么仙界灭亡,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是师尊他还活着,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师尊的仇,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自然会报。” 第907章 我骗你的   那人脸上的讥讽缓缓消失,他虽然被囚禁了许多年,脑子却从未停止过思考,自然是想清楚了这些事情,他再度问道:“你来此是要做说客的吗?”   仙人两界大战在即,他们若是被放了出去,仙界面临倾覆之危,他们自然也会站在仙界这头。   李休摇了摇头,道:“你们被困在其中这么多年,剩余的实力又有多少?仙界并不缺少你们三十几人的战力,我之所以来此,只是为了达成师尊的命令。”   他看着那人,接着道:“十五日后,我会去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届时,整个仙界的目光全部都会放在我的身上,如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就算是这黑狱之外负责看守的那些五境宗师,也会有半数去往凌霄殿观看,那时候会有人进来放你们出去。”   听到这话,那人浑身一震,目光中出现了不可思议之色。   李休视若无睹,自顾自说道:“那人和罪仙无关,离去之后,你们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切记不要再暴露身份,免得再被抓住。”   “你是说真的?”   李休的脚步缓缓往后退去,身形渐渐消失在了黑暗当中:“十五日后,这是唯一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随之彻底消失。   那名罪仙跪坐在地上,呆呆的过了许久方才放声大笑起来,然后伸手将头发束了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那双空洞的眼眸当中终于是出现了一丝身材,一丝尚且还算是人的神采。   这是第一个,离开之后李休又去了第二座牢笼,将这些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是第三座,第四座。   直到三十六座牢笼全部都走了一遍之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四分之一个时辰。   还很充裕。   他来到了尽头的最后一个牢笼之前,凝视着那个敲到着手指哼唱着听雪楼老调的青年,他站在黑暗当中许久都没有上前。   从小花当中取出了仓栏镇的那两坛酒抱在手臂当中,迈步突破了黑暗朝着醉春风走了过去。   将酒在他的身前放下,李休并没有拿出碗或者杯子,直接掀开坛封喝了一口。   “这酒不错,虽然比不上红烧刀和绣春风,却也是仙界当中的特产,你可以尝尝。”   醉春风看着他,手指敲打的动作早已经停了下来,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些呆滞。   李休低着头,不耐烦道:“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关系一样。”   醉春风还是没有反应,直到李休自顾自的喝光了半坛酒之后他才僵硬的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仙界被咱们打爆了?还是你也被抓进来了?”   李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醉春风一个激灵缓过了神:“舒服。”   “尝尝这酒。”   醉春风喝了一口,咂嘴道:“味道不错,胜在新奇。”   他看着李休,眼中依旧带着奇异之色,催促道:“和我说说。”   能够在这里看到李休,他的反应自然是震撼和惊喜,还有着骇然与担忧。   李休拿起酒坛与他碰撞了一下,然后将醉春风走后,自己等人在人间对付阴曹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被老大人临死之前使用冥桥送来了仙界。   然后自己又是如何在仙界当中生存下来,并且突破到了五境宗师的过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听的醉春风忍不住一直咧嘴,感慨道:“你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气运之子,到哪都能活的好好地,甚至还能活出花来!”   李休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醉春风也不再说话,闷头喝着。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还是李休率先开口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做了。”   这样的事情指的自然是他来到仙界找死的事情。   醉春风咧嘴笑道:“哀莫大于心死,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是为了活着,生活和活着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可你的生活不单单只有徐盈秀。”   “可她是我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李休与他对视着,认真道:“徐盈秀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找死的理由,殉情那码子事,很忠贞,也很傻。”   醉春风靠在大锁链上,问道:“老爷子怎么样?”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去往仙界找死以后,老爷子强行破六境失败,死在了雷劫当中。”   醉春凤拎着酒坛的动作猛地顿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瞬间红了起来:“怎么可能?”   他低声喝道,强大的气势竟是震动的锁链像是随时都要崩裂一样。   李休没有解释,只是道:“破六境之前,卫二爷说他为你我分别留了一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便被送来了仙界。”   醉春风的身子踉跄了起来,有些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片刻后,李休接着道:“十五日后我会去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到时候整个仙界的目光都会聚集在我的身上,那天陈落会来这里带你出去,出去之后不要犹豫,直接穿过那些门回到人间便可。”   醉春风这一次没有拒绝,他问道:“那你呢?我若被救走,你今天来此就一定会被怀疑。”   李休轻声道:“我会跟随仙界众人假意追杀你等,最终与你们同时回去,即便我没有回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最多会怀疑我释放罪仙,不会怀疑我与你相识。”   李休看着他,又道:“等你回到了人间,记得帮我看看老爷子留的那两封信,同时去武当山拜祭一番徐盈秀。”   醉春风抬头与他对视着:“你这算是遗言吗?”   李休道:“我不是你,不会去做寻死的事情,所以我一定能够活的好好地,只要你和陈落成功回去,于我而言,便没有了后顾之忧,还是那句话,即使被发现,他们顶多认为我与罪仙勾结,在仙人两界大战这样的关键背景下,他们不会对我如何。”   醉春风沉默了片刻,挑眉问道:“有绣春风吗?”   李休拿出了两瓶递了过去:“有。”   “老爷子真的死了?”   “没死,我骗你的。”   “你他妈的,我就知道。” 第908章 万事俱备   “徐盈秀已经死了,如果你也死了,我会很难接受。”   距离一个时辰还剩下盏茶时间,两个人除了刚开始说过那些话之后就什么话都不曾说,各自坐在地上喝着酒,仓栏镇的两坛早已经喝光了,好在红烧刀和绣春风带的足够多。   足以喝个痛快。   李休起身,将所有的酒壶全都收了起来,看着醉春风,认真说道。   醉春风靠在巨大锁链之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李休站在他的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走出黑狱,距离一个时辰的时间还剩下半盏茶。   刑起始终等候在外面,就连那十几位五境宗师都是不曾离开,他们看着自黑狱当中缓缓走出的李休,那一颗微微悬起的心方才逐渐放松下来。   李休一人走出,什么动静都没有出现,他们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   众人自然是暗中松了一口气,若是这黑狱之内的犯人出了什么事情,那他们这些负责守护在外面的,可全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况如今的黑狱当中不单单只有那些罪仙,前不久还有一位来自人间的五境强者。   关乎着仙人两界交战,马虎不得。   刑起看着走出来的李休,并没有去询问里面发生的事情,既然已经同意进去了,再去询问,反而不美。   “何时去凌霄殿?”   他开口问道。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我会先在仓栏镇待上一些日子,等时间到了,自然会去。”   刑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等此番决战之后,或许他们能够重见天日。”   李休的脚步顿了一瞬,说道:“最好如此。”   话音刚落,他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黑狱之前,回到了仓栏镇内。   凭借李休的天赋和实力,若是提前去往凌霄殿的话一定能得到不少好处和拉拢,这就是刑起要表达的意思。   李休的师尊虽然是魏轩辕,但魏轩辕已经死了很多年,若是能让他加入凌霄殿的话,好处自然是不少。   而李休的回答是这几天会先待在仓栏镇,不会提前去凌霄殿,这就是暂时不打算和凌霄殿产生太深关系的意思。   二人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刑起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战神大人,如此说来,那李休真的是要去破解那天珑棋局?”   站在一旁的五境宗师出声问道,事关仙界当中现存最大的秘密,如果真的能别破解,那场面,恐怕没人想要错过。   刑起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四周众位五境都是面露喜色,他们之所以如此在乎那天珑棋局背后的秘密,其根本原因则是因为在仙界当中有着一些传言,传言说那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乃是和踏足六境有关。   无论真假与否,光凭这一点猜测,就足以让无数的五境宗师,为之疯狂!   “可就连老棋王都是棋差一着,那李休做得到吗?”   有人面带怀疑,虽说近日来李休的名声颇高,已经快要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但毕竟太过年轻,岁数摆在那里,对于棋道又能有多么高深的钻研?   即便是真的有,又怎么高的过老棋王?   刑起侧目望着仓栏镇方向,在那里,一道剑光悄然消失,他目光闪烁了一瞬,说道:“老棋王与我说过,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够破的掉天珑棋局的话,那一定非李休莫属。”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就连那两位伤在李休手中的宗师强者都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李休竟是能够得到老棋王如此高的评价。   看来过几日说不定真的能够将其破解也说不定。   他们看着刑起,面上涌现出了犹豫之色。   他们彼此在这黑狱之外也镇守了几百年的时间,对于各自都算是了解,刑起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开口叮嘱道:“可以去,但不能全去,起码要留下半数的人在此。”   众人闻言大喜,急忙行礼便是感谢。   虽然只能去一半的人,但他们知晓这已经是刑起格外照顾他们了,若是按照规矩,负责镇守黑狱的他们绝对没有离开的资格。   眼下半数之人可以前去,负责留守的半数也能够得到不少好处,对于去留双方来说,都算是划算。   目光瞥了一眼黑狱之内,众人各自分散,回到了先前负责镇守的方位。   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宛若坍塌空间的四周再度恢复了平静。   想要去凌霄殿观摩破局的人很多,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无数人都是陆陆续续赶到,饶是凌霄殿占地极广庞大,将这些人尽数容纳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   就连百战宗,云海阁的众多长老都是来到了凌霄殿中,欲要亲眼一观。   三大派的弟子更是来了不计其数,可以说所有人都在等待李休的到来,都在等候他前往破解那困扰了仙界无数年的天珑棋局。   如此盛况,足称空前。   即便是十年一次的星空古路,和这幅景象比较起来,也是不足为道。   火热的氛围渲染着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老棋王在凌霄殿内的住所更是被人不停地拜访,希望能够从这位仙界棋道第一人的口中得到一些靠谱的消息和评价。   可以说,自星空古路之后,关于李休的探讨,再度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真正做到了但凡有人谈论之地,三句话必定离不开这个名字。   而此时,被所有人议论的中心焦点,李休正躺在仓栏镇的一处荒废许久无人居住的小院里,晒着太阳。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等陈落,他们两个在白帝城的时候已经将该说该做的事情全部都沟通好了,他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静心。   自从来到仙界之后,从一无所知到一步步的制定计划,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到了尾声。   此事过后,离开仙界,回到人间。   然后所有的一切就全部都尘埃落定。   只是说起来很简单,其中却充斥着不小的变数,比如天珑棋局。   他有信心破的掉天珑棋局,也能够将那个尘封多年的秘密释放出来,只是他猜不到棋局背后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就是变数。 第909章 齐聚一堂   十余日的时间很快过去,或者说平静的日子总是会度过的很快,在这期间,李休可以准确的感受到仓栏镇内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要去往凌霄殿的观看的破解天珑棋局的人,在途经仓栏镇之时会选择休息一日。   只有一日,并不会过多停留。   一来是时间紧迫,二来也是因为这仓栏镇内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值得驻足留意的地方。   清晨。   阳光破开云层,其实这时候的仓栏镇的景色不错,算是唯一一处值得骄傲的优点。   由于仓栏镇距离黑狱只有二百余里的路程,当明亮阳光落下的时候就会发生十分奇异的状态,从高处往下看,阳光落入黑狱当中会被吞噬干净,宛若是巨大的黑洞尽显着漆黑之色。   而仓栏镇却十分明亮,二者之间的这种明亮与黑暗的毗邻和交融,有着极具视觉挑战性的震撼。   这样的景象是很好看的,如果苏声晚在这里一定会大笑着为之惊叹,并挥毫作画。   饼干开着不虚此行。   李休也会画画,当初他的琴棋书画四道都堪称高绝,只是近年来除了弹琴和下棋之外,书画两道几乎不怎么使用。   眼下自然也没有要将这幅画面记录下来的意思。   他屹立在天空之上,双脚就像是踩踏着阳光一般,直到太阳上升的越来越高,阳光的角度随之发生了变化,眼前这幅光明与黑暗的景象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化作一道剑光,向着凌霄殿的方向掠去。   最近的凌霄殿很热闹。   尤其是近日,无数人密集的围绕着一层又一层,都在仰头注视着凌霄殿最右侧的一处地方。   那里便是天珑棋局的所在。   天珑阁!   三大派的许多人都来到这里,一眼望去还能见到一些熟悉面孔。   比如刑起以及镇守在黑狱之外的半数宗师。   云海阁副掌教,萧墨儿的爷爷萧云。   百战宗大长老卢氏碑。   老棋王,最开始在白骨平原见到过的云海阁长老赵玄凌。   这只是一小部分,一眼望去,在场的五境宗师加起来几乎已经达到了四百余人。   如此数量,堪称恐怖。   而这还不是全部,去掉怀玉关暂且不谈,这些人就只是如今留守在仙界当中众多五境宗师的半数而已。   云海阁和百战宗的掌教并没有来,天珑棋局虽说关系重大,但他们轻易也是不得离开各自的宗门所在。   除了这些实力高绝的五境宗师之外,游野以及四境以下的人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原本他们都是打算在星空古路结束之后回到各自的原本所在城池,却不曾想在回去的路上听说了李休要去挑战天珑棋局的事情。   这下谁还坐得住?   之前本就因为在星空古路之上一无所获而感到失落,眼下可不愿意再错过这样的盛事。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越来越多的人,就赶了过来。   此时,在天珑阁外,众多三大派的长老身后,白陌海等人都是早已经站在那里,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白陌海,华无极,翟无山,沈无月,萧墨儿。   “师兄还没到?”   沈无月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见到杨奇的身影,便开口问道。   白陌海微微一笑,说道:“应该快到了。”   萧墨儿也是看着四周,发现不单单只是杨奇,就连萧北南和扈天赋都是不曾出现,按理来说有人破解天珑棋局他们是一定会到场观看的,何况这个破解天珑棋局的人还是李休。   华无极看着满脸笑意的白陌海说道:“看来杨奇师兄也已经迈过了那一步。”   他的话中用了一个也字,白陌海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感慨道:“既然杨奇和武疯子都已经跨过了那一步,想来那位小神仙也是如此。”   他们将目光放到了翟无山的身上,面带探询。   在场众人当中,唯独翟无山与萧北南的交情最深,如果有什么内情的话,翟无山一定知道。   果然,在感受到他们的注视之后,翟无山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过了。”   沈无月和萧墨儿不是傻子,自然猜到了他们三人话中的过了是什么意思,她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天空之上传来了一道无比强大的力量,压迫在所有人的头顶。   就如同是巨大的山岳当头落下一般,沉重,压迫,力若千钧。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抬头望去,如此强大的气息,只有五境宗师的身上才会拥有,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五境宗师,这般气势,足以碾压在场九成九的五境强者。   众人纷纷变色,猜测着究竟是哪位前辈赶了过来。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天空当中出现了一般宽若门板的巨剑,巨剑在空中落下,撕裂着空气,切割空间,插入了地面之上。   轰!   大地为之震动。   众人的脚步都是有些站立不稳起来,紧接着便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衣的青年男子站在了巨剑一侧,抬手握着剑柄,将巨剑从地面当中拔了出来,无比狂暴的气势轰然之间席卷全场。   所有人都是震撼的看着那个黑衣青年。   “那是,武疯子扈天赋,他竟然入了五境!”   就在所有人为之感叹之时,平地不经意间忽然起了一阵微风,这风很轻,轻淡的几乎感受不到,但就是如此轻柔的微风却将扈天赋出现所带来的庞大压力刹那之间驱之一空。   无数人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清风袭来,浑身上下的庞大压力骤然一轻,彻底消散。   轻风吹散了尘埃,让得场中变得无比平静。   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自人群中缓缓走出,初看之时遥远无比,再次看去已经出现在了众人之前,与扈天赋并肩而立。   “是小神仙萧北南,如此轻描淡写的破了武疯子的气势,看来他也已经入了五境,真是了不起。”   场中人全部都是敬佩的看着那身白衣,轻描淡写之间破尽一切,让人尊敬。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惊讶的咦了一声,因为他发现头顶的阳光好像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不单单是他,其他人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   “等等,这好像不是明亮,更像是金黄之色。”   “金黄之色?”   有人话音刚落,天空当中忽然亮起了一道金光,所有人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宛若太阳般璀璨的男子浑身上下绽放着金光而出,双脚踩踏在虚空之中,缓缓而落。   那身金光,仿佛就连太阳都被压了下去。   耀眼金光消失不见,露出了那身金甲,露出了那个面色平静的青年。   和扈天赋的霸道与萧北南的自在不同,杨奇一出现便自然而然的吸引着所有人的注视。   他身着金甲。   不可一世!   他就是仙界未来的领袖。   而与此同时,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叹之时,刚刚散去了阳光的天空之上响起了一声剑鸣,然后便看见一道银色的剑光一闪而逝,将天空划出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第910章 破局开始   这道剑光无比锋锐,嘹亮,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明明没有什么太过强大的气势,却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一剑一样。   那横贯长空的淡银色剑光,明明很淡,却无法被那耀眼的阳光遮盖,反而是显得平分秋色,欲要争辉。   剑鸣之音越来越响,不少人都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剑身,感受着长剑的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要脱手而出一般。   无数人面露惊骇,感受着这一剑的强大,就仿佛是剑中君王。   虽然还没有见到人,但在场很多人都是从白帝城赶来的,自然知晓这道剑光的来历。   那是李休的剑。   是李休来了。   剑光划破天空,一道青衫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在苍穹之上屹立,旋即缓缓落下。   正是李休。   他落在了杨奇萧北南以及扈天赋三人的面前,四人目光彼此对视了一眼。   “恭喜。”   李休难得的开口祝贺道。   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见,杨奇三人都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而且一身气息如渊似海,显然是根基深厚,虽说刚刚突破五境,但是论起战力来说,只怕还要胜过场中九成九的人。   对于三人的破境李休并不感到惊讶。   凭借他们的天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萧北南耸了耸肩,他倒是不觉得有多高兴,水到渠成的事情,并不值得祝贺。   扈天赋的目光当中则是有着强大的战意浮现,从李休的剑鸣之音响彻在天空当中的第一时间,他身上的战意便开始变得无比强烈。   他想和李休交手。   从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虽然因为各种事情始终再被拖延着,但是这种分个胜负的念头却从未熄灭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拖延变得愈发强烈。   因为他见识了李休的出色与强大,这种迫切的期待感是不曾有过的。   “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手,还需要多等一些日子。”   扈天赋看着他,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因为星空古路,第二次则是李休已经入了五境。   眼下第三次见面,双方都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但接下来李休却要去尝试着破解天珑棋局,在那之前依旧是不能动手。   李休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的回答:“会有机会的。”   杨奇走到了他的身侧,与他并肩站着,说道:“最早数月之后,仙人两界的战争便会彻底掀起,天珑棋局的背后隐藏着的秘密对于我等来说可能至关重要。”   李休点了点头:“我会尽全力。”   杨奇着金甲,长发飞舞,目光所过之处无数吵闹的人群都是安静了下来,仙界未来第一人的威望,可见一斑。   “半个时辰后天珑阁便会开启,天珑棋局便在天龙阁内,你只能自己进去,我们无法跨入其中。”   天珑阁可以进很多人,但如果想要破解天珑棋局的话,就只能进去一人。   这是规矩。   不过他们虽然没办法进去,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天珑阁内的变化,虽看不见,却能够凭借气息感受到其中的进度。   半个时辰。   李休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天珑阁下伫立,闭目养神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便是自己破局的开始,也是陈落准备动手之时。   谋划许久,是否功成,便看今日。   天珑阁外被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三大派好事的弟子全部都是赶了过来,包括一些散修等等。   毕竟自始至终,在外人看来,李休的身份都是散修,一个并非三大派弟子的人却达成了如此高程度的成就,不得不说,让仙界之内的不少散修都是觉得脸上有光。   除了三大派的众多长老之位,就连仙界当中代表了五境战力的天花板,十二位尊主,也来了其中三位。   十二位尊主,八位都在怀玉关上坐镇,绝天尊主暗中去往人间死在了陈落的刀下,剩余的三位在今日全部都聚集在此。   希望能够看到奇迹的发生。   即便是他们,对于这天珑棋局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也是好奇不已。   “掌教。”   三位尊主站在一起,向着凌霄殿掌教走了过去,点头致意。   凌霄殿掌教林绝,修为同样是五境巅峰,论起实力并不比十二尊主要差。   他们彼此也是相熟。   “寇成,太宰,苍楼。”   凌霄殿掌教林绝看着走过来的三人,同样是颔首致意。   三位尊主打扮不同,寇成一身长衫,白净斯文,岁月在其脸上并没有留下丁点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书生。   太宰则是与他截然相反,身着黑袍,面色冷峻,眼窝深陷,给人一种十分冷厉的感觉。   苍楼的长相则是颇为奇异,一头红发披散背后,那双眼却是呈深蓝之色。   如果不算六境大物的话,这几人便等于是这仙界当中的战力天花板了。   “林掌教,倒是要说声恭喜了。”   寇成将目光放到了下方身着金甲的杨奇身上,开口祝贺道。   太宰也是点了点头:“杨奇乃是真君大人的弟子,如今又入了五境,论起实力只怕已经直逼我等,接下来的两界之争,我方的胜算就更大了一些。”   苍楼闻言也是无奈的笑了笑,感慨道:“何止是杨奇,萧北南,扈天赋,现在又多了一个李休,这四人若是完全的成长起来,只怕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他凝视着下方四人,轻声道:“未来的仙界,只怕要由他们四个引领了。”   寇成与太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假,如同杨奇这等存在千百年来出现一位都是莫大的恩赐,眼下却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四位。   未来的仙界,在他们四人的引领下,不知道会走向什么样的辉煌。   毕竟就连当初的杨戬,在四境五境之时,也不过就是与他们差相仿佛罢了。   若是能够同时出现是个杨戬,那将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不过他们几人也是心中清楚,想要成为如同真君杨戬那般的人物,单单只是依靠超乎常人的天赋可还不行。   心性,气运,机缘,目光,智慧都是缺一不可。   林绝掌教听到之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狂喜之色,只是眼中稍稍有些喜意,杨奇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都无可挑剔,心思纯正,光明正大。   一路走来不曾耍过半点阴谋诡计,而且对于同代之人都是提携居多,即便是当初李休突然出现的时候,也没有引来他的妒忌,反而是看中照拂。   这样的人品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林绝掌教自然也是极为满意,只是杨奇毕竟是杨戬的弟子,而杨戬与凌霄殿之间的关系,可并不算融洽。   虽说名为凌霄殿的真君,但上上任的凌霄殿掌教可是被他亲手斩杀的。   所以林绝对于杨奇的感官十分复杂,欣赏,喜爱,却也带着犹豫。   四人站在空中,苍楼低头看着李休,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只是我很好奇,这李休究竟师承何人?竟然能够和杨奇萧北南还有扈天赋分庭抗礼,并且在棋道上的造诣就连老棋王都是自愧不如。”   林绝笑着道:“苍楼尊主何必费心思去猜?待到天珑棋局之后,我等亲口询问便是,他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咱们这些老骨头的。”   苍楼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在纠结这一点。   寇成长衫胜雪,白衣之上没有半点灰尘,他挑眉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太宰淡淡道:“两刻钟。”   寇成摇头苦笑道:“想不到十几万年过去了,我还有如此期待和激动地时候。”   十几万年的时间,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境已经足够的古井无波,即便是去往怀玉关生死之战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半点波澜,今日却被这一场棋局牵动了心神。   林绝爽朗一笑,道:“别说是你,就连我等此刻都是忍不住心生期待,这天珑棋局的秘密已经存在太久太久了,早就该被人破解了,其实仔细想想这李休出现的时机,先破星空古路,再临天珑棋局,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知晓我仙人两界决战在即,所以特意让这李休出现,破解这两大秘密,为我仙界增添筹码?”   听到林绝掌教如此说,即便知晓这就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寇成三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的确,从时间上来说,这李休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缓缓流逝,天珑阁外无数人全部都是翘首以盼,甚至已经开始在心中默默地倒数起来。   最后一刻钟。   一炷香。   半炷香。   时间到。   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是在所有人的等待着流逝干净。   无数人都是在同一时间将目光死死的盯在了李休的背影之上,然后缓缓的移到了天珑阁上。   战神刑起向前踏了一步。   卢氏碑和萧云都是目光微凝。   他们知晓李休是魏轩辕的弟子,但这个秘密几人都是默契的没有说出去,所以即便是凌霄殿掌教林绝与三大尊主都不曾知晓。   老棋王盘坐天空之上,苍老的面容带着一丝激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视着那两处地方。   天珑阁的大门缓缓打开。   李休睁开双眼,迈步走了进去。 第911章 穿着红肚兜的小胖娃娃   在没有来到凌霄殿之前,李休不止一次想过天珑棋局会是一副什么模样,他想过很多景象,诸如珍珑棋局的诡异,步步杀机。   宛若星空古路一般的磅礴大气,毕竟能够被凌霄殿收录其中,并且让整个仙界束手无策无数年的天珑棋局,即便是拥有着再如何夸张,再如何神秘的色调都是毫不为过的。   只是李休怎么也想不到,这所谓的天珑棋局,竟然就只是眼前看上去的这么普通。   他迈步走入天珑阁内,身后并无一人跟随,即便是杨奇萧北南扈天赋三人也是主动留在了外面,这是规矩。   有些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有些规矩是用来遵守的。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天珑阁,在踏足其中的一瞬间,便被前方不远处的棋盘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棋盘,两侧摆放着黑白子,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这和李休这些日子以来想象过的所有画面都有所不同,但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张棋盘之上,便是那所谓的天珑棋局。   天龙阁内的摆设同样很普通,都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值得注意的。   他走到了棋盘面前,盘膝坐下。   和珍珑棋局的残局博弈不同,这张棋盘之上很干净,一枚棋子都没有,显然并非是让他破局,或者说与其说是破局,莫不如说是下棋。   只是,和谁下?   这里除他之外,并无第二人存在。   抬头环视四周,就是这一眼,让得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因为他敏锐的发现,四周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入目所及之处再也不是刚刚进入之时的那副样子,而是一片昏黄。   一切皆无。   没有目光,没有声音,十分的安静,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面前的这张棋盘。   “看来这天珑棋局,果然有些玄妙。”   既然四周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李休也就不再去继续关注,这是棋局,首先要关注的,肯定是这张棋盘。   仍是他一个人。   一个人是没办法下棋的。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将手探入到自己面前的棋罐当中,随意抓了几枚棋子握在手里,对着前方的虚无一片说道:“猜先。”   棋盘对面还是没有人,但就在他声音落下之时,对方的黑棋棋罐当中却缓缓地飘起了两枚棋子。   这是猜偶数的意思。   他猜李休手中的白子数量是偶数。   得到了回应,印证了心中的想法,李休将手中白子并成一列摊在棋盘之上,一共七枚。   “奇数,你猜错了,我先手。”   按照规则而言,应当是黑子先手,对方猜错了,李休便要执黑先行,但他并不想伸手去取对面的那个棋罐,于是便捏起了一枚白字占据了一角,说道:“我执白先行,没问题吧?”   很普通的开局,却也很稳重。   对方没有任何声音,自然而然的拿起了黑子落下,紧随其后。   开局下先手,自然能够占据一些优势,这也是运气好的表现。   当初他初入京都,去往书院与陈知墨下的第一盘棋便是执黑先行,如此方才胜了陈知墨半筹。   先与后的顺序,有用。   他沉默着,一枚一枚的落着子,棋盘的那头始终都是空无一人,但棋子却在不停的落下,李休明白,这应该是那天珑棋局的规则之力,看来当初设立此棋局的人,棋道修为已经入了化境,恐怕还要在他之上。   幸亏眼下就只是剩下了规则之力而已,如果那设立天珑棋局之人尚且还存活于世的话,他未必能赢。   下棋讲究布局,陷阱,承接,巧妙。   尤其是对全局的把握,整个局面看起来被压制的死死的,但实则却是在故意引诱对方进攻,只待时机成熟便会落下神之一手,将所有的棋子全部连接起来,一举扭转颓势。   这是那样下棋太过危险,几乎就是在赌,而且一步都不能算错。   在双方棋力相当之时且心境平和之时,鲜少会有人如此兵行险着。   李休自然也不会,他今天下的棋是堂皇光明之棋,一子一步,都光明正大,以堂皇之势横推过去。   步步为营,绝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这是他第一次下这样的棋,却并不难,反而显得游刃有余。   渐渐地,双方落子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李休秉持着均速,而对方落子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你是谁?”   昏黄空间当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稚嫩,就像是一名稚子,用极具童真的声音在询问着让自己满心疑惑的问题。   李休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了棋盘对面。   四周昏黄的空间发生了变化,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坐在了云端之上,头顶悬浮着太阳,虽然明亮,却并不炙热,脚下云雾丛生,身后高山耸立。   他就坐在白云之上,抬眼望去一望无尽的山水清河。   这是一个极美的世界,仙鹤在身下飞翔,成群的鸟儿排列着各样的形状。   甚至耳畔还能够听到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李休的眉头皱的更深,低头向着下方看了过去。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层峦叠嶂的山脉,炊烟在空中袅袅升起。   孤城,小镇,农桑,车马。   欢声笑语,孩童追逐,老人聚在桑树下互相唠着家长里短。   这是人间的景象,这是最普通却真实的人间,这就是凡尘。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景象。   李休的放下了棋子,抬头看向了棋盘对面,在那里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穿着一个红肚兜,正盘腿坐在那里,一脸的认真,似模似样的看着棋盘,就好像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你是谁?”   李休开口问道。   那小娃娃皱着小脸看着棋盘,闻言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他刚刚问李休是谁,李休没有回答,反过来询问他是谁。   小娃娃自然有些不太乐意。   “我叫李休。”   李休开口说道。   小娃娃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兜,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我还没有名字。”   李休沉默了会儿,又问道:“这是哪里?”   小娃娃愣了一下,回答道:“这是我的世界啊!”   这是他的世界。   这句话的意思不能深思,或者说李休在这时竟是有了一种不敢深思的念头。   他沉默了更长时间。   小娃娃抬起白藕般胖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脸,催促道:“已经过去很久了,你怎么还不落子?”   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   李休将白子放下。   这个位置很精妙,进可吞黑棋七子,退可连白棋上下成掎角之势。   依旧是堂皇大气,光明正大的推进。   这种步步为营的下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到了中后盘,你的每一处落子都能够连接到一起,相互制衡守护。   果不其然,这一子落下,那小娃娃的脸色更苦了起来。   淡淡的眉头皱的深深地,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你这人下棋,和那老头儿不一样。”   他嘟着嘴,抱怨似的说了一句。   那个老头儿?   李休目光一闪,猜到他说的那个老头儿可能指的便是当年前来破局的老棋王。   于是便问道:“那个老头儿,也见过你?”   小娃娃苦思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将黑子放在了自家角落,此举虽然是退守,看似无用,实则却能够将己方黑子连成一片,以更大的反包围之势蓄势待发,虎视眈眈。   只要李休白子胆敢攻伐吃子,下一步黑子便能够绝地反击,化不可能为可能,一举反吞白子十六子。   到了那时,白子在棋盘之上的形势可就岌岌可危了起来。   下了一手好棋,小娃娃的心情显然是有些不错,他笑着摇头道:“没见过,那老头儿的棋虽然也下的不错,让我陷入了一番苦战,但却没有像你这般将我逼得浑身难受,仿佛在哪里落子都不是很好,他还不够资格见我。”   言下之意,便是李休有足够的资格。   这小娃娃虽然稚嫩,听起来也是颇为的不谙世事,但见解却有其独到之处。   不得不说,黑棋的这一手落子的确是最完美的选择,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失误,难怪这小娃娃敢说老棋王还不够资格让他现身。   短时间无法再形成刚刚那副剑拔弩张的局面,二人的对弈再度陷入了平缓期。   李休又问道:“我的实力比那老头儿强一些,却也有限,如果他没有资格见你的话,为何我就有了?”   这是个问题,小娃娃摸了摸自己的红肚兜,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因为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老头儿的棋很强,但却无法跳脱于棋盘之外,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胜得过我,而你则不同,你给我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   他抬头看着李休,稚嫩的双眼当中有着不一样的神色:“我天生道则,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自成一方世界,我的棋便是世界之棋,和我下棋就是在和整个世界下棋,他居于世界之内,自然无法胜得过我。”   “而你明明也在世界之内,下的棋却在世界之外,隐隐还能压我一头,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912章 世界内外   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之感,那双眼眸当中明明有着独属于孩童的天真,却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样,让人自心中觉得有些凛然。   小娃娃看着李休,二人盘坐在云层之上,红红的肚兜一摇一晃。   “我叫李休。”   李休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有些答非所问。   小娃娃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仔细打量了李休许久,然后道:“我能够感受到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并非如我一样道则天生,但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又怎么会下出这样的棋?”   在世界之内的人,却能够下出居于世界之外的棋,这就是小胖娃娃的疑惑之处。   他虽然活了很长时间,但却并没有见过多少人,也没有经历太多事,对于这些种种,自然也就摸不着头绪。   李休看着他,白子落在了黑子之间,这一手很危险,就像是在为黑棋故意送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招妙棋。   “有些人在世界之内,但他的心和目光却早已经放到了世界之外。”   他如此说道。   小胖娃娃似懂非懂,捏着棋子对着棋盘苦思,他隐隐觉得李休的这一子落下定有什么深意,绝对要仔细看看,决不能轻易应对。   二人在天珑阁内对弈,此刻的天珑阁外同样很是热闹。   无数人都聚集在外面,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其中的变化,他们虽然无法看到其中棋局的情况,但却能够从天珑阁内透出的气息当中感应判断。   天珑阁与天珑棋局相连,可以说,棋局之上的任何变化都会通过天珑阁的反应变化而出,传递给外界之人。   当初老棋王在尝试着破解天珑棋局之时,便是如此。   起初气息平和,没有半点反应,众人知晓是棋局刚刚开始,还未陷入激战。   紧接着属于李休的气息猛然之间开始高涨起来,竟是将整个天珑阁的气息都压了过去。   这是棋局占据优势的呈现。   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露出了激动之色,即便是老棋王都是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情况如何?”   刑起感受着其中的变化,开口问道。   他自然知晓李休占了上风,但他还想知道更深一步的情况。   老棋王的眼中闪烁着精光,钦佩道:“不愧是李休,从他进入天珑棋局到现在的时间来看,对弈应该只有百步左右,竟然能够战局如此优势,实在是了不起,不过天珑棋局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取胜的,如我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应该就是反击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久,果不其然,天珑阁内的气势大涨,一举逼平了李休,双方呈现出平分秋色之色。   随后都是相互各有强弱,你来我往之间好不热闹,即便是不能亲眼看到,单单从外面感受依旧可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交锋的激烈程度。   老棋王不愧是老棋王,在外面就能够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   “接下来要看的,就是双方对大局的运营和细微之处的判断埋伏。”   卢氏碑问道:“依老棋王来看,李休破局的可能性有多大?”   此时已经是到了关键时刻,即便是地位高崇如卢氏碑萧云等人都是忍不住为之紧张。   老棋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好判断,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说,李休这盘棋下的,远胜于我,如果连他都无法破局,只怕未来千百年内,再无其他人能够破的掉。”   众人闻言都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心情愈发的紧张起来。   时间缓缓而过,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忽然之间,李休的气息开始骤降起来,一瞬间下降到了极点,就仿佛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无数人面色大变,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刚刚还是平分秋色,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就落到了这种程度?   天空之上,寇成,太宰,苍楼三位尊主以及凌霄殿掌教都是眉头一皱,心下微沉。   倘若就连李休都无法破局,那谁还做得到?   难不成天珑棋局的秘密,真的要永无止境的潜藏下去?   萧云看着老棋王,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棋王也是面色凝重,皱眉苦思许久之后方才说道:“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李休中了天珑棋局的陷阱,被一朝逼迫到死处,二来便是李休在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想要以此作为陷阱,引诱对方。”   “只是不知,究竟是哪种可能,不同的可能所带来的结果,也是不同的。”   就在所有人都是心神紧绷,满脸紧张之时,李休刚刚衰落到极点的气息忽然之间重新高涨了回来,变得再度与天珑棋局势均力敌,众人见了方才长出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此刻来看,应该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这李休,竟然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胆子还真大。”   老棋王的额前浮现了一层冷汗,忍不住为之感慨说道。   天龙阁内,袅袅炊烟之上,云层当中。   小胖娃娃哈哈一笑,有些得意的说道:“你用白子故意引诱我将其吃下,实则却早已经布置了一个大口袋等我,一旦我吃你白子,自身成龙之势便会多出一角,而你便能够利用我这多余的一角,一口吞我十九子,不得不说实在是一手妙棋,可惜还是被我看出来了。”   自从李休放下那一枚棋子之后,小娃娃便盯着看了半晌,终于是发现了其中所隐藏的杀招,此刻一经破解,难免得意了起来。   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他淡淡道:“你虽然天生道则,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但本身世界却并不完善,固然是在世界之外,却无法完全的跳脱于世界之外,所以你只能看到一处,却看不到第二处。”   小胖娃娃楞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并没有解释,只是抬手捏起了一枚白子,然后缓缓地放在了棋盘上。   十二之七。   断!   小胖娃娃的脸色瞬间大变,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两只白藕般的胳膊拄在棋盘上,小小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大大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整个棋盘都是我的世界,我怎么会看不出你的布局?”   李休轻声道:“或许我所肩负的世界,要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巨大。”   他先前一记白子落下,故意引诱黑棋吞入,一旦黑棋吞下便会发生小娃娃口中所说的那件事,那时黑棋必输无疑。   但他那招却有所不同,即是杀招,也是虚招。   他要的就是小娃娃看出了他这一招,然后对那白子不管不顾,落到其他位置。   而小娃娃的确这么做了,所以李休第二步将白子放到了十二之七的位置上,表面上看这只是很普通的落子,但一旦和那先前落入黑子阵营的白子遥遥呼应起来,相互成犄角之势。   不出七步,便能够断了黑棋的命脉生机。   这盘棋下到现在,可以是真正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小胖娃娃已经落入了他的陷阱当中,注定了要被牵着鼻子走。   红肚兜在云层当中飘摇,小娃娃抿着嘴,稚嫩的面容涌现着认真的神色,他看着李休,认真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但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你赢过去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捏起黑子断了自家龙脉一角,稚嫩的眼眸当中,闪烁着疯狂之色。   李休的表情也是认真了起来,他看着小娃娃,然后道:“下的好。”   自断龙脉一角,以此破除李休封锁,只不过此举固然也算破局,但却也将自己的诸多布置同时毁掉,可以说从现在开始,比的就是双方谁杀的更快。   这是很决绝的举动。   寻常人宁可继续拖延下去寻找机会,找寻机会从收官当中博取一线生机,也不愿意这么做。   但小胖娃娃却很直接的干脆利落的选择了硬碰硬的杀伐碰撞。   不得不说,这是很好的选择,因为如果按照收官的路子走,最后赢得一定是李休,小胖娃娃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决然。   所以李休才会出口夸赞。   黑白棋子接连落下。   外界当中,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不停地变化着,胸膛当中一颗颗悬着的心始终都未曾落下过。   因为他们目睹了这段时间天龙阁内的气息变换。   “李休刚刚明明已经占据了上风,为何眼下一瞬间就被对方被扳了回来?”   白陌海眉头紧锁,不解问道。   在他身侧,沈无月,萧墨儿,杨奇,萧北南,扈天赋,华无极,翟无山等人全部都聚在一起,直直的凝视着天珑阁。   听闻此话,众人都是偏头看向了翟无山。   即便是杨奇和扈天赋也是如此。   他们虽然武道修为极高,但论起棋道修为,却是不如翟无山的。   翟无山的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单纯的从起势来看,李休此刻占据六成,那天珑棋局只占四成,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刚刚李休的气势大涨应该是占据了绝对的上风,眼下天珑棋局直追回来却依旧落于下风,想来是知晓情况对自己不利,逼不得已选择了背水一战,硬碰硬的厮杀,如今对于双方来说,看的就是谁能够坚持的时间更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休获胜的概率,会更大。” 第913章 破了   翟无山是老棋王的弟子,论起棋道修为,放眼整个仙界也是名列前茅,他所说的话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   此次李休,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能够破局。   所有人都是心神紧绷的感受着天珑阁内气势的变化,分毫不敢错过。   渐渐地,他们的眼中都是有着激动之情浮现,因为他们可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李休的气势变得越来越强,天珑棋局的气息则是开始不停地衰弱。   胜利的曙光,仿佛是近在眼前。   但就在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高度集中在这天珑阁上之时,凌霄殿之外遥远处却忽然传来了无比强大的力量波动,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使得场中众人一时之间都是没有缓过神来。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唯有刑起却是猛然之间面色大变,因为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所传来的尽头,那是黑狱的所在。   有人去了黑狱。   去劫狱。   是谁有这样的胆子?   他猛地虎头看向了天珑阁内,想起了前些日子李休去往黑狱当中探望的事情。   天珑棋局,黑狱,劫狱。   原来如此!   还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他的面色阴沉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只是心底却还是有着一丝疑虑,明明此番与人间交手决战之后,李休就能够用自己的功劳将所有的罪仙全部都救出来,为何眼下还非要冒险劫狱?   而且究竟是谁在帮他?   那股力量之强,即便会刑起,都忍不住心惊。   “黑狱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   刑起对着身边的卢氏碑,萧云老棋王等人匆匆的说了一句,然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黑狱的方向掠了回去,在他身侧,其余几位黑狱的看守也是阴沉着脸飞速的赶了回去。   卢氏碑皱眉道:“黑狱事关重大,容不得马虎,我也去助他。”   他话落,转身便要前去支援,却被萧云拦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卢氏碑疑惑的看了过去,旋即松了一口气,只见之前屹立在天空之上的三位尊主此时已经消失了两位,想来已经是前往了黑狱支援。   “既然苍楼和太宰两位尊主亲自前去,应当无忧,只是不知这劫掠黑狱的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他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萧云则是担心道:“哪怕是太宰与苍楼二人实力超凡,从这里赶到黑狱起码也需要五个时辰的时间,这时间可不短,凭借那劫狱之人的实力,只怕早已经将黑狱内的罪仙尽数释放,时间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那劫狱之人绝不是随性而为,而是已经谋划了一段时间,等的就是李休破解天珑棋局,我等全部都聚集在此地的时候。”   卢氏碑面色凝重,说道:“只是更让我费解的是,所有的罪仙都已经被关押了进去,余者尽数身死,而李休又在此地破解天珑棋局,那么出手劫狱的人,究竟会是何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   哪怕是他们几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无法得到答案。   “李休要赢了。”   就在他们还在为黑狱当中发生的事情感到困惑的时候,老棋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大声说道。   那双苍老的眼眸当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能够让堂堂的老棋王兴奋成这个模样,可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已经激动到了什么地步。   一听这话,众人也是不敢怠慢,急忙仔细的看了起来,在这才发现在刚刚这短暂的时间里,李休的气势已经暴涨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竟是已经力压天珑棋局,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压迫在婴儿的身上,悬殊之大,难以想象。   萧北南的眼中浮现亮色,双臂环抱,为之惊叹。   扈天赋默不作声,只是眼中的战意愈发强烈。   杨奇却并没有看向天珑阁,而是若有所思看着黑狱的方向,半晌不曾移开视线。   翟无山的面色也是十分激动,他身为老棋王的弟子,最是知晓老棋王对于这天珑棋局的执念,眼下若是能够被李休破解,便算是了却了老棋王一桩最大的心事。   此刻,天珑阁内,李休盘膝坐在云层之上,平静的看着棋盘对面的小胖娃娃。   “你输了。”   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小娃娃还能再继续厮杀一阵。   但那已经没有用处,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所以李休可以很直接很干脆的说出他输了这句话。   小胖娃娃低着头,皱着小脸,垂头丧气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可爱,就连胸前的红肚兜似乎都跟着一同皱了起来。   “我输了。”   他小声说道,目光却还在死死的盯着棋盘,似乎还是心有不甘,想要找一找是否有什么能够反败为胜的妙招。   只是这无疑是奢望。   棋盘之上,白棋已经大成圆满,黑棋散落一片,白子只需要一次冲杀,黑棋便会被杀的片甲不留。   这局棋已经没有了能够翻盘的可能,所以白棋自然便是输了。   叹了口气,颓然的坐了下去,小胖娃娃面带不解的看着李休,似乎直到现在依旧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而输了就是输了。   棋盘在二人之间缓缓消散,李休走到了小胖娃娃的身旁,抬手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问道:“天珑棋局背后所隐藏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个困扰了整个仙界无数年的秘密,终于是到了要被揭开的时候。   只是听到他这话,那小胖娃娃却是楞了一下,挠了挠头问道:“什么秘密?”   李休的目光微微一凝,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着。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小胖娃娃这副模样,并不像是在说谎,可他既然是这棋局的守护者,为何会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   于是便解释道:“在仙界当中始终都流传着关于天珑棋局的传说,只要能够将棋局破解,便能够得知其中所隐藏着的秘密,你难道不知道?”   听他这样说,小胖娃娃的眼中出现了迷惘之色,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傻了一样:“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天珑棋局当中就只有我,哪有什么秘密存在?”   稚嫩的声音充斥着大大的疑惑。   李休闻言沉默了下来,他并不觉得这个传说是空穴来风,小胖娃娃不知道很可能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并非是故意隐瞒或者其他。   他站在白云之上,目光凝视着山间孤城所升起的袅袅炊烟,听着那人间众生的声音和鸟兽鱼虫的姿态,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内心微微一动。   旋即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小胖娃娃的身上。   他明白了,这个天珑棋局背后隐藏着的所谓秘密,其实指的,就是小胖娃娃自己。   小胖娃娃天生道则,独立十方世界之外,自成一方世界,而且这个世界当中已经有了生命存在,李休能够感受到在这个世界当中,实力最强者已经达到了上三关的境界。   这是单独的一方世界。   这是足以容纳世人生存,拥有着独立世界本源的世界。   这就是当初那个创立了天珑棋局,破碎了仙界本源之人所做出的补偿,以自身无限接近七境的实力,用死后的身躯重新凝聚支撑出了一方世界,经过了无数年的衍变之后各方面规则都已经趋近于完美。   这是那个仙人对仙界的补偿。   能够让仙界之人尽数迁徙到这方世界当中继续生存,这就是天珑棋局当中所隐藏的着的最大秘密。   李休的目光当中掠过骇然之色,他甚至敢肯定,只要自己一会儿离去之时将这则消息透露出去,仙界几乎会立刻停止对人间的攻伐,狂喜般的搬入这方世界之中生存。   亦或者是直接将这方世界的本源剥夺,凑够十方世界,然后融为一体。   李休的面色开始不停地变换了起来。   可以说,他接下来所需要做出的决定,关乎着未来两方世界的走向。   是真的硬碰到底一分生死。   还是就此干戈玉帛,归于平息。   就看他怎么选择。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休抬手摸了摸小胖娃娃的脑袋,然后说道:“我走了。”   小胖娃娃晃了晃自己的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道:“等下一次见面,咱俩再下一盘。”   李休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从这方世界回到天珑阁内,睁开双眼,四周重新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简单的陈设摆列,面前一张普普通通的棋盘。   此时此刻,外界之人全部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天珑阁上,所有人都是鸦雀无声。   不曾有半点声音。   李休赢了。   李休竟然赢了。   他们亲眼目睹了李休的气势攀升到了巅峰极致,压迫的天珑棋局节节败退,最终彻底消散。   天珑棋局被破了!   这个困扰了仙界无数年的棋局,终于是在今天宣布告破。   那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无数人凝视着天珑阁门前,翘首以盼。   门内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很淡,在这无比安静的氛围当中显得异常清晰。   紧接着便看见李休从门后走了出来,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第914章 秘密   万众瞩目。   身后的天珑阁归于平息,没有人出声询问。   都是紧张的看着他。   那天珑阁内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跨入六境的捷径?   还是万族复苏的道路?   李休沉默了片刻,场中气氛愈发的紧张起来。   他看了一眼杨奇,目光与之对视着,然后说道:“天珑棋局的背后,藏着一方世界。”   “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的世界。”   话音刚落,寂静的凌霄殿内瞬间响起了一大片的哗然之声,就连高高屹立在天空之上的掌教林绝以及尊主寇成二人都是面色骤变,瞬间便从空中落下,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卢氏碑和萧云等人纷纷朝他走来,双眼当中充斥着难以置信,这几位在仙界当中地位尊崇无比的大佬,此刻就连嘴角都是激动地止不住的颤抖。   就连杨奇和萧北南扈天赋三人都是面色凝重,直直的凝视着李休。   凌霄殿掌教林绝看着李休,沉声问道:“你可知道这话当中所代表的意思?”   李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想还用不到你来提醒我。”   林绝眉头一皱,眼中略有些变化,他想不到李休竟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一旁的卢氏碑和萧云急忙上前打圆场,他们可是知晓李休是魏轩辕的弟子,凌霄殿与罪仙的关系可是冷得很,如果不是此处人太多的话,他们甚至不怀疑李休敢直接动手与林绝做一场。   萧云老脸之上带着正色,开口道:“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你可能确定?”   卢氏碑也是补充道:“李休,你应该知晓如今仙界面临的最大危机究竟是什么,如果能够确定的话,我等与人间的决战或许就无需进行下去,也不会有这些不必要的伤亡出现。”   其他人也是看着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火热无比,若是此言当真的话,那岂不是再也不需要与人间奋力厮杀了?   卢氏碑和萧云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天珑棋局乃是当年试图破七境的那位前辈临死之前以身化道则所孕育而楚的世界,经过了无数年的发展,到如今基本已经成熟,足以容纳仙界所有人在其中生存,而且拥有完整的世界本源。”   “只不过这方世界不同于十方世界,道则略微有些差别。”   场中鸦雀无声,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声。   什么道则有些差别,什么基本趋近成熟,这都不重要,他们都不在意。   拥有完整的世界本源,足以容纳仙界当中的所有人生存修行。   单单这一点便足够了。   林绝闻言也是顾不得李休刚刚的冒犯,急忙又问道:“那方世界要怎么进去?”   李休淡淡道:“如今天珑棋局已经被破,世界入口便在棋盘之上,掌教大人若是心存疑惑,不妨亲眼去看一看便知。”   能够随时进入?   听闻这话,林绝与寇成还有萧云等人对视一眼,也不拖沓,直接就向着天珑阁内走了进去。   不能怪他们急迫,实在是这件事太过重大。   关乎着整个世界的存亡兴衰,如果李休说的是真的的话,或许便不需要再去冒着大风险去与人间一决生死。   目视着他们走入其中,杨奇和萧北南还有扈天赋等人迈步走到了李休身侧。   杨奇看着平静的天珑阁内,开口问道:“多大把握?”   李休看着他,道:“十成。”   他很少会将话说的太满,眼下既然说了十成,那就一定是十成。   萧北南的眼中带着惊叹之色,感慨道:“仙界无数年来征伐九方世界,不成想原来最大的生机就在自己身边,那位前辈也真是的,有这样的后手直说就好了,何必要打什么哑谜?”   杨奇猜测道:“想来应该是那位前辈当初也并不确定自己最后身化道则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少,与其说这是最大的生机,莫不如说最后的后手,如果我等征伐九方世界成功,就用不到这里,如果我等征伐失败,此处或许便是最后的希望。”   “至于制定了天珑棋局这样的规矩,应该是担心有人在世界未曾衍变圆满之前闯入其中。”   萧北南和白陌海等人都是点了点头,的确,这样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其实李休之所以将棋局背后所藏匿的秘密说出来,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一来是因为天珑棋局已经被他破掉,即便此刻不说,也隐瞒不了太长时间。   二来则是这个时间点很关键,在场众多仙界强者定然会因为这个消息而牵引心神,这样一来的话对于陈落和醉春风二人的离去无疑是有着不小的好处的。   黑狱的方向忽然亮起了一道强烈的刀光,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升腾而起,看得出来,那里此刻正有一场争斗。   他还能感受到刑起和太宰以及苍楼三人的气息,正在不停地逼近黑狱,只是距离尚远,来不及阻挡陈落。   “黑狱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问道。   杨奇说道:“有人劫狱,却不知是何人。”   李休回头看了一眼天珑阁,然后说道:“天珑棋局已经破除,我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我要去黑狱看看,实力强悍到了此种程度,却不知是何许人也。”   萧北南也是面带疑惑,好奇道:“这股气势就是和尊主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仙界当中还有这样的人存在,还真是藏龙卧虎,只是为何从前从未见到过?”   扈天赋看着李休,眼中升腾的战意逐渐安分了下来,他开口道:“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妨一同前去看一看。”   萧北南眼前一亮,赞同道:“那等强者出现劫狱,我还真想去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杨奇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下来。   卢氏碑和萧云等人都已经进入到了天龙阁内,场中再也没有了能够管住他们几个的人,四人决定的事情自然也就无人能够阻拦。   白陌海和华无极以及萧墨儿等人并未插话,他们只是四境修士,即便是想去也根本上,何况眼下出现了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的世界,他们要是说不激动不好奇那是假的。   此刻等着林绝掌教等人出来之后还来不及,哪里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远赴黑狱之外?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也就不再犹豫,李休四人身形腾空而起,消失在了凌霄殿内。   ……   ……   与此同时,黑狱当中,在刑起等人去往凌霄殿观摩天珑棋局之后,依旧还镇守在此地的就只剩下了七位五境宗师,实力不俗,毕竟能够被选来镇守黑狱的,一身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只是此刻黑狱之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也没有战斗波动继续出现。   只有陈落一人迈步走进了黑狱当中,在外面躺着七具尸体,凌厉的刀痕斩过,竟是无一人存活。   黑狱之中,入眼望去,漆黑无尽,仿佛是没有尽头。   粗大的规则锁链囚禁着一位又一位的罪仙,只是与李休上次前来之时的蓬头污面比较起来,如今却是有所不同,虽不说是丰神俊玉,起码也是穿戴整齐。   苍白的面色带着些许的病态,双目当中遍布着血丝,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那一双双眼中的绝望已经消失了许多,此刻的眼中更是浮现着希望之色,因为今天,便是和李休约定好的日子。   那日李休曾言,今天会有人来带他们出去。   李休既然是魏轩辕的弟子,想来不会骗他们。   陈落走向了第一个人,迈步接近。   他走进了规则之内,那人感受到了这无与伦比的强大,眼中浮现了一抹讶色,抬头看了过去,发现那张脸很陌生,并非是当年的熟人。   “你是谁?”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陈落身上的强大,让他心惊。   “救你出去的人。”   陈落站在他的面前,手持短刀,在身前轻轻一斩,刀光蔓延而出,然后便见到巨大的规则锁链如同一张薄纸一般一分为二,在分开的刹那化作虚无消失。   感受着身上的束缚消失不见,那人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眼带狂喜之色,全身上下都是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十几万年,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十几万年了,天知道这样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漫长而又看不到边际的黑暗,想死却又不能,想逃又逃不出去。   他以为自己就会在这样有耳不能闻,有眼不能视的状态下永无止境的待下去,直到被这黑狱当中的规则磨杀的疯过去才算结束。   当他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激动地内心之后,却发现刚刚还站在这里的陈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是不在耽搁,紧随陈落而去。   第二个,第三个。   一直到第三十六位,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被困在黑狱当中的所有罪仙全部都被救了出去。   三十六人彼此都是相熟,再次见面自然是激动的无以复加。   陈落回头看着他们,说道:“离开黑狱之后,就不要再被抓到了,此次过后,李休欠罪仙的人情,便算是还清了。” 第915章 拔出了刀   三十六位罪仙却并没有急着离去,在当初能够选择成为罪仙的人,实力如何暂且不谈,心性绝对是极为出色且让人信得过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厌恶战争,对于仙界攻伐九方世界怀有愧疚感。   “李休既然是魏轩辕的弟子,那么我等理应跟随于他。”   有人开口说道。   陈落眉头微皱,淡淡道:“李休的事情暂时还不需要你们插手,现在的你们对于他来说就只能是累赘。”   罪仙闻言沉默了下来,彼此对视一眼后说道:“那我等就暂时离去,既然他是魏轩辕的弟子,自然知晓应当怎样找到我等。”   在罪仙之间,彼此有着独特联系的秘密手段。   陈落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三十六位罪仙,三十五位都已经转身向着黑狱之外走了出去,阳光,花草,微风。   他们已经很多很多年都不曾见过这些东西,哪怕是心性在如何坚定的人,在踏出黑狱的第一步,也是忍不住眼眶通红,心中激荡。   久久难以平息。   但还有一位罪仙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黑狱尽头。   放在了醉春风所在的地方。   正是那在第一座牢狱当中的那人。   陈落看出了他的目光变化,身上刀光隐隐闪现。   罪仙开口说道:“他是人间的人。”   陈落眼中寒芒一闪,刀光更盛。   罪仙却并不害怕,甚至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   他轻声道:“人间之人竟然会出现在黑狱当中,看来李休让你来救我等是假,顺便救出那人才是真的。”   陈落淡淡道:“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能说,这其中的界线,你应该分得清。”   罪仙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如今仙界与人间到了一决生死的地步,在这种时候即便是魏轩辕没有死,想来也会站在仙界这头,我等自然也是一样,你们要救人间的人,我很奇怪。”   他的目光凝实着陈落,意味深长的说道:“除非你也是人间之人。”   陈落握着短刀的手缓缓放松了下来,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方自然不是要阻拦他们。   所以他没有说话,而是在等着对方继续开口。   那罪仙继续说道:“这件事以后或许会和我等有关系,因为如果仙界与人间真的只有一方能够存货的话,我们哪怕再如何厌战,也一定会选择仙界,但就目前来说,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李休毕竟将我等救了出来,而他也的确与魏轩辕有着关系,所以这件事是我们欠你们的人情,我留在这里并非是想要阻拦你什么,而是想要还上这个人情。”   陈落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片刻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李休要救你们并非是为了利用你们,只是因为他欠魏轩辕的人情,救你们,和救里面的人是一样的事情,既然要救,自然就不会再让你等去死。”   罪仙问道:“如果你们要回人间,要如何做?”   陈落说道:“两界之门已经开启,我们要做的很简单,穿过去便可。”   这话听起来的确很简单。   但想要做到,却并不容易。   关于今天李休会在凌霄殿破解天珑棋局吸引注意力的事情罪仙也是知晓,所以穿越两界之门固然困难,却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祝你们好运。”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走出了黑狱,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在这样的大事上,没有人会假客套。   陈落和李休不需要这些罪仙的帮忙,自然就是因为真的不需要他们的帮忙。   目视着罪仙的离去,感受着自凌霄殿方向飞速而来的那几道气息,陈落却并不急迫,他现在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说是完全足够。   黑狱尽头,醉春风所在之处。   陈落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二人面对面,陈落站着,醉春风靠坐在巨大锁链之上。   他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微笑,感慨道:“被抓进来之前我可是万万想不到,最后来救我的人,竟然会是你。”   陈落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也是带着难得一见的笑容:“我也是万万想不到,最终竟然会来救你。”   他们二人自然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不错,当初在草黄纸上,陈落第一,子非第二,王知唯第三,醉春风第四,苏声晚第五。   后来子非破境,陈落还是第一,王知唯成了第二,苏声晚反超了一名排在第三,他醉春风还是第四。   在离开听雪楼的这些年,醉春风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关山喝酒,去陈留城与陈落打架。   只是无论去过多少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醉春风起码一个星期下不去床。   “当年你下起手来,可是不轻。”   陈落淡淡道:“谁让你挑战我的次数最多。”   醉春风眉毛一挑,问道:“咋滴,你这是说我没有挑战你的资格了?”   陈落瞥了他一眼:“挑战我的资格每个人都有,只是能胜过我的人,还没有几个。”   醉春风挑起的眉毛抖了抖,有心想要反驳两句,但想起这些年来自己面对陈落之时的战绩,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无奈道:“这么盛气凌人,可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陈落沉默了一瞬,然后道:“这么心甘情愿的去寻死,也不像是你的风格。”   醉春风看着他,同样沉默了下来。   直到许久以后方才靠在巨大锁链上,自嘲的笑了笑:“真没意思。”   陈落抬手斩断了他身上的锁链,认真道:“那就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巨大锁链带着黑狱当中的规则之力,被囚禁的人一身修为尽数被禁锢,无法发挥出来,自然也就无法斩断锁链,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无数被关押进入黑狱当中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自己离去的原因。   醉春风很强,现如今也就只是略微逊色陈落半筹,实力足以和仙界当中的十二位尊主相提并论。   当初在闯入仙界自寻死路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重伤了苍楼和寇成。   锁链消失,被封禁的力量如同潮水一般滚滚而来,重新出现在体内,他却并没有站起来,而是问道:“什么才是有意思的事情?”   陈落想了想,说道:“杀光仙界之上的人,就很有意思。”   醉春风挑起的眉毛缓缓放下,他站起身子,似乎是在想着那样的一副场面,然后道:“可仙界当中也有无辜的人,你都要杀?”   陈落淡淡道:“在这样的战争当中,没有什么人是无辜的。”   醉春风调侃道:“几年未见,你倒是冷血了不少。”   陈落没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谈论下去,他转身看着黑狱之外,说道:“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就走的话,此刻站在两界之门前方的仙人固然不少,却也拦不下我等。”   醉春风感受着天空当中那数百座门户之前的五境宗师,数量大概在数十人左右,其中气息最强者也不过只是诸天卷上前二十而已,还拦不住他们两个。   他跟在陈落身后,一边往外行走一边说道:“但你并不想现在就走,不是吗?”   陈落点了点头:“因为李休还没有赶到。”   他们两个若是就这么走了,那么不久前的李休进入黑狱当中的事情,就会被人发现针对,李休会很难过。   或许会有什么危险也说不定。   醉春风却是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道:“让那小子孤身一人留在这仙界当中,我可是放心不下,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老头子一定得好好地教训教训我不可。”   “那就杀一会儿?”   陈落试探着询问。   醉春风干脆利落的点头,笑容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肆无忌惮:“那就杀一会儿。”   二人走出了黑狱当中,陈落身上的杀意浓郁的让人惊讶。   醉春风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上一次李休来到黑狱当中与他喝酒的时候提到过陈落的事情。   花白发死了。   犹豫之前陈落与花白发二人一同来到仙界当中,在这里得不到灵气的补充,所以无论是行走还是杀人都做的小心翼翼,无比谨慎。   在这样的特殊状况下保持了很长时间,直到二人遇到了一位绝强的人,论起实力应该是要比十二尊主弱上一些,但也弱不了多少。   陈落能杀他,但会暴露自身的气息。   不杀他又不行。   就在陈落打算毫无保留动手的时候,花白发献祭自身,禁锢方圆道则,阻止了其中的任何波动向外传出,使得陈落能够毫无忌惮的出手。   结果自然没什么悬念,陈落赢了。   但花白发也死了。   老实说,这样的结果陈落很难接受,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暴露气息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来到仙界只是想多杀一些人,自然不会怕死。   但花白发怕他死。   就像是当初的陈先生询问徐盈秀怕不怕死,徐盈秀回答说不怕。   陈先生又问她怕不怕李休死。   徐盈秀默然不语一样。   这都是一样的事情。   陈落始终都在憋着一口气,这口气一直憋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再继续憋下去了。   所以他此刻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天空两界之门前的数十位仙界宗师。   拔出了刀。 第916章 还不尽兴   刀光直冲天际,当醉春风随后走出黑狱的时候,陈落已经化作一道刀光斩向了两界之门之前。   从凌霄殿到黑狱需要大概五个时辰的时间。   从黑狱到两界之门前需要行走两日。   这一道刀光就在苍穹之上回荡了整整两日的时间。   醉春风自然是紧随其后。   两界之门之前,数十位五境宗师早已经是凝神以待,心中的警惕提起了一百八十分。   他们并不知道那道刀光究竟是何许人也,但他们能够感受到那道刀光之下的强大。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感受到紧随在刀光之后的醉春风的气息。   当日这个人族强者冲出门户,将他们杀的七零八落,重伤两位尊主大人,那等景象,即便是如今想起来都是觉得汗毛倒竖。   当初在人间,陈落一刀将天空分成了两半,这一次一刀斩出,苍穹依旧裂开了两半,一分为二。   震撼的场景映入了整个仙界所有人的眼中。   无人不是大惊失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此时在凌霄殿之前的卢氏碑和林绝以及寇成等人都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有人将那个人族强者从黑狱当中救了出去,不仅如此,还打算将其送回人间,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林绝面目阴沉,寒声质问。   卢氏碑和萧云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可思议,但旋即又否定了那个猜测,李休固然是魏轩辕的弟子,但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会站在人间那头的。   想来这件事,应当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希望太宰和苍楼二位尊主,能够拦得住他们。”   凌霄殿一位长老说道。   寇成尊主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那道刀光比他还要强大,除非是此刻他和林绝以及卢氏碑等人一同赶过去,否则想要阻止那二人去往人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凌霄殿距离两界之门距离遥远,哪怕是现在立即动身,也需要将近三天才能够抵达。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刀光消散,陈落的身影出现在了两界之门前方,抬眼环视着四周的数十位五境宗师,手中的刀再度握紧了起来。   “今天有笔账,要和你们算一算。”   “你是什么人?”   众多仙人五境围绕着陈落,寒声问道。   陈落面无表情,刀光纵横而出,眼中杀意凛然:“要你命的人。”   一刀斩出,恐怖的刀意疯狂席卷,压迫的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逼退了一些。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仙人五境瞬间便被一分为二,连话都还来不及说就被已经失去了生息,向着地面砸落而下。   剩余的仙人五境面色纷纷一变,急忙喝道:“联手,合击。”   剩余的四十六位仙人五境各司其职的出现在了各个方位,以其中实力最强者为阵眼布下了合击之术,将所有人的力量融合到了一起,所能够爆发出来的战力瞬间暴涨了好几个层次。   在陈落身后,醉春风也已经赶了过来,见到这幅场面不屑的笑了笑,微嘲道:“你们这个阵法当初对我都没有太大作用,还打算用这个阻拦陈落?还真是痴人说梦。”   话音落下,他竟是没有插手的意思,直接双手环抱站在了一侧,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   那四十六位仙人五境面色有些难看,暴涨数倍的力量倾泻而出,那股威力,就仿佛是天穹都为之压迫下来。   但陈落的脸上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的刀本就可以斩开苍穹,又哪里会去在意这倾斜而落的天穹?   他握着刀,天地之间的规则都在为之颤抖,这一刀迎着那四十六位仙人五境直直斩出,凌厉的刀光蕴藏着让世界为之色变的力量。   这一刀再度撕开了倾泻而落的强大,斩开了一切拦路的东西。   四十六位仙人五境尽数倒退而出,面色苍白无比。   他们的眼中满是震撼,其最深处隐隐夹杂着恐惧之色,他们想不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更想不通这个人的实力为何强大到了如此程度。   只怕就连十二位尊主,都未必是这人的对手。   他们四十六人联手,竟然就连一刀都接不下来。   醉春风看着杀意凛然的陈落,眼中也是有着赞叹之色,陈落如今的实力,比之当年的萧泊如,亦是不逊色多少。   只是不知道与子非相比较起来,哪个才是天下第二。   “在场一共四十六个人,咱俩一人二十三个,你可不许多杀。”   他伸了一个懒腰,上前一步迈出。   那双眼中有着渗人的寒意闪现。   他在虚境当中待了几年,自然知晓这些年来仙界与人间之间的发生的战斗当中,人间究竟死了多少人。   有多少人无家可归。   有多少人数十万年都只能苦苦守在怀玉关,无法回到人间片刻。   先辈的尸骨,洒下的热血。   不肯瞑目的双眼。   无数不屈的冤魂。   醉春风见了很多。   所以他在当初寻死的时候选择了穿过两界之门,在临死之前尽可能的多杀一些仙人。   这一步迈出,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位仙人宗师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对方的头颅,瞬息之间便捏爆而去。   单纯的论起质量来说,仙界的五境宗师相较于人间来说本就是差的极远。   何况面临的还是醉春风。   凭借醉春风如今的实力,在整个人间当中都能够排进前十。   “你的伤没问题?”   陈落皱眉问道。   要知道醉春风在黑狱当中的这几个月过得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在进入黑狱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   眼下固然恢复了一些,却也绝对没有恢复太多。   醉春风将手中的尸体随手扔到了门的对面,淡淡道:“我的伤的确很重,但就只是杀这些人的话,又能浪费什么力气?”   言语之间,竟是丝毫不将这些仙人宗师放在眼里。   众多仙人五境面色铁青,相互配合,向着二人冲杀而来。   刀光不停闪现,一位接着一位的仙人五境从空中摔落下去。   只是五境宗师毕竟是五境宗师,哪怕再弱,也是五境。   陈落和醉春风的身上都是出现了一些伤势,鲜血染红着衣服,二人俱是面无表情,平静而又冰冷的眼眸当中没有任何波动出现。   还剩三十一人。   醉春风看着陈落,说道:“你的动作好像慢了不少。”   陈落淡淡道:“我在等人。”   醉春风抬掌逼退了众多仙人五境,随即卷动着天地大势呼啸而出,镇压而下。   “巧了,我也在等人。”   还剩二十七人。   “应该就快到了。”   醉春风偏头感应了一下遥远处不停逼近的强大气息,点了点头道:“的确快到了。”   刀光闪烁,刀鸣之音震动九霄,陈落身随刀起,速度之快,让人根本难以防备,转瞬之间又是两名仙人宗师陨落。   还剩二十五人。   “既然就快到了,那我们就要杀的快一些。”   醉春风眼中寒芒暴涨,绝强的气息席卷而出,震慑的那些门户摇晃不已。   “那就杀的快一些。”   二人不再有任何的保留,彼此相互配合,默契的就如同一个人一般。   二十一位。   十七人。   九人。   五人。   身后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绝强无比,充斥着杀意和暴怒。   “住手!”   “放肆!”   刑起,太宰,苍楼等人已经赶了过来,目视着两界之门前方的场面,一个个都是目眦欲裂,凛然杀意几乎已经凝成实质。   在三人的身后还跟着数位五境宗师。   陈落眼中闪过冰冷之意,转身看着他们三人,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短刀,天空裂开两半,将太阳一分为二。   他举着刀。   刀身之上一半阳光,一半黑暗。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仿佛聚焦在了他的刀上。   这把刀正对着刑起,太宰还有苍楼三人。   旋即斩了出去。   世界与阳光在这一刻尽皆倒退,太宰三人的目光迅速凝结,满是凝重。   这一刀的强大让他们感到心惊。   一刀之下,三人竟是同时倒退而回。   陈落握着刀,手臂有些颤抖,苍白的面色闪过一抹青黄,显然刚刚那一刀即便是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所承受的压力堪称巨大。   耀眼的刀光消失,半数黑暗被半数阳光驱逐干净。   太宰和就刑起以及苍楼三人止住身形,抬头看去。   然后瞳孔都是在同一时间缩成一点。   只见天空当中,醉春风摊开双手,双手之上各自提着一位仙人宗师,目光平淡的看着他们,旋即十指微微用力,两位仙人宗师的喉咙便被捏成粉碎。   一股强横的力量震碎了二人的生机。   醉春风松开了手,两位仙人宗师向着地面笔直摔落而下。   此刻的两界之门前方,除了陈落与醉春风并肩而立之外,再无其他仙人存在。   而地面之上。   四十七位仙人宗师的尸体横立当场,鲜血淋漓,震慑人心!   陈落提着刀,握刀的手停止了颤抖,变得更加有力起来。   醉春风看着赶来的太宰等人,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你们来的晚了一些。”   “不过倒也不算太晚,因为我杀的,还不尽兴!”   他站在苍穹之上,俯视着太宰三人,那双眼,桀骜残暴。 第917章 门   醉春风伤的很重,从当初踏过这扇门,再到被关进黑狱之后,他的伤就没好过。   但他依旧站的高高的,俯视着太宰,苍楼,刑起三人。   正如陈落先前所言,在时间还未到之前,他还想再多杀一些人。   四十七位仙人宗师横尸当场,血腥味扑鼻而来,将这片天地渲染的血腥淋漓。   “当初就该杀了你。”   太宰冷眼看着醉春风,声音冰寒。   即便是仙界当中的五境宗师数量不少,眼下一口气战死近五十位,这也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闯入到黑狱当中,将醉春风救出来。   而这人的身上明明有着仙气的波动。   就算是罪仙的人,在如今这仙人两界必死一方的时刻,又为何会帮助人间?   醉春风冷哼一声,不屑道:“杀我?凭你也配?”   太宰眼中杀意爆闪,刚要动手却被苍楼拦了下来。   苍楼的目光始终都在盯着陈落,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救这个人族宗师。”   陈落手持短刀,轻声道:“人族之人不救人间五境,难不成要救仙界的宗师才对吗?”   “你是人间之人?”   苍楼太宰刑起三人都是面色微微一变,人间之人却能够使用仙气?   这怎么可能?   陈落不再说话,体内仙气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强横的灵气,磅礴而出。   震动九霄。   感受到如此纯粹强横的灵气,太宰三人的脸色终于是彻底变得难看了起来。   人族之人竟然能够将体内的灵气转换为仙气,若是如此的话,眼前男子是不是唯一一个?   整个仙界当中是否还有人间之人存在?   如果有的话还有多少?   难不成这么多年以来仙界当中的诸多变化全部都被人间看在眼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三人的脸庞就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而刑起的心头则是浮现出了一个让他感到疯狂的猜测,这个猜测太过骇人,使得他的心跳都是在一瞬间剧烈加速了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这次的仙界,可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了。   “你既然已经将他救了出来,为何还不回到人间?”   刑起看着陈落,开口问道。   现在陈落与醉春风二人就站在两界之门前方,只需要回身走入其中,如此短暂的距离,凭借他们的实力太宰三人根本阻拦不住。   但他们却没有回去。   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刑起的双眼微微眯起,感受着天际之外疾驰而来的杨奇李休萧北南扈天赋四人的气息,果然,李休也在其中。   陈落漠然道:“仙人两界大战在即,能多杀一人自然是再好不过。”   太宰冷哼一声:“你认为你们两个能杀我们?”   陈落握着刀,面无表情:“有何不可?”   太宰怒极反笑,目光冰冷:“好好好,那我倒要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陈落淡淡道:“你的下场会和那个绝天一样,死在我的刀下。”   绝天?   听到这个名字,太宰强行压抑住自己即将动手的打算,数月之前绝天带领仙界宗师通过暗门穿越虚无之地去往人间,最后留在仙界当中的命牌却突然破碎。   命牌破碎就代表了死亡。   想不到竟然会是死在眼前这个男子的手上。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便摘下你的项上人头,为绝天报仇。”   话音落下,太宰也是不再犹豫,身形爆闪而出,向着陈落便掠了过去。   十二尊主的实力代表了仙界当中五境宗师的战力顶峰,自然不是易于之辈,与先前死去的四十七位仙人五境也不可同日而语,一身实力比之陈落,逊色的并不太多。   即便是强如陈落,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   战斗在一瞬间开始,苍楼将目光放到了醉春风的身上。   醉春风挑着眉,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他轻轻地勾了勾。   其意不言而喻。   你过来啊!   苍楼眼中冷意闪现,他对着刑起说道:“那个拿刀的不好对付,你先去帮助太宰将其斩杀,醉春风交给我来处理。”   苍楼在十二尊主当中的实力也属中上,全盛时期的醉春风或许能够与他分个胜负生死,但如今已经身受重伤的醉春风,想要胜过他,并不现实。   刑起点了点头,在这种时刻自然没必要去讲究什么一打一的所谓公平这种事情,能杀人的,才是好方法。   这二人的实力如此之强,想来即便是放到整个人间当中也属于中流砥柱,若是能够将其留在此处,对于人间来说一定是巨大的损失。   短暂的考量之后,五人便交战在了一起。   陈落以一敌二,身上刀光纵横捭阖,全然不落下风,哪怕之前已经受了一些轻伤,此刻面对十二尊主之一的太宰和凌霄殿的战神刑起依旧是能够分庭抗礼。   “这一次,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苍楼与醉春风交手,狂暴的仙灵之气碰撞,在天空当中发出了阵阵轰鸣之音,空间为之紊乱震荡,声势之巨大,无比骇人。   醉春风身形倒退,面色有些苍白,在这仙界当中,他体内的灵气得不到补充,伴随着时间的长久,体力不支的状况就会愈发的明显。   而天空当中的这些门户固然是相互连通的,但毕竟根源是在仙界,所以仙界的仙气能够透过门户传入到人间当中,但人间的灵气却无法跨过门户传递到仙界当中。   “未到最后,鹿死谁手,可还说不清楚!”   醉春风踏步而出,身形在天空当中消失不见,下一瞬却出现在了苍楼的身后,化拳成掌向着他的后心拍了过去。   这一掌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威势,有的就只是一个快字,明明是手掌,此刻却如同剑光一般刺出。   这一掌很突然,但苍楼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冷笑,然后便看到就在手掌即将碰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之间化作了一团云雾在空中消散,让醉春风这快如剑光的一掌拍在了空处。   散开的云雾重新聚合在了一起,苍楼的身影重新出现,只见他的背后出现了一尊巨大的八臂神圣,带着无与伦比的沉重力量将醉春风镇压在了八臂之中。   就像是深陷泥沼一般,沉重无比,难以挣脱。   “如今你身受重伤,实力大减,比之你我初次见面之时,差了可是不止一筹。”   八臂神圣将其镇压当中,苍楼周身之上绽放着璀璨华光,无比强横的力量不停地压迫着醉春风,欲要将其生生的压爆而去。   醉春风身处其中,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急迫之色:“倘若我全盛之时,要杀你,如同杀鸡,即便是我此刻身受重伤,你又能奈我何?难不成就凭你这八臂小鬼?”   他冷哼一声,此刻正是七月,天地之间最是炎热的时间,尤其是他们站在云霄之上,所承受的炎热自然更深。   但就是这样的天气在这一刻却忽然变得冰冷了下来。   地面凝结着冰霜,天空之上突兀的降下了一片雪花。   悠悠往下洒落。   这是第一片。   然后是第二片。   无数雪花自空中生出,扑簌簌的向着地面落下。   天地之间的温度降低到了极点。   整片大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醉春风摊开双臂,无数的冰冷以他为中心降落环绕,那声势骇人的八臂神圣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整个高达百丈的巨大身躯在这一刻尽数被冻结成为冰雕,根本无法再移动分毫。   醉春风冷眼看着苍楼,认真道:“即便我身受重伤,你又凭什么杀我?”   无数飘雪顿在了半空当中,就像是时间暂停,世间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目光望去,一动不动。   然后轰然炸开。   无数的雪花在同一时间爆炸碎裂,所带来的剧烈能量波动席卷在天地之间,那高达百丈的八臂神圣轰然破碎,化作无数的冰碴碎屑如雨般向着地面滴落。   苍楼的脸上闪过苍白之色,整个人浑身一震,鲜血从口中流淌而出,溢了出去。   他看着醉春风,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之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身受重伤的醉春风竟然还能够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出来,在一瞬间强行摧毁了他的八臂神圣,连带着损伤了他的身体本源。   这一击便让苍楼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他凝望着醉春风,即便是相互之间乃是对手,他此刻也是忍不住面露钦佩之色:“重伤之身破我八臂神圣,不得不说,你的实力还要在我之上,不过凭借你如今的身体和灵气,这样的力量还能再用几次?”   “又或者说已经一次都用不出来了!”   醉春风没有说话,天地之间飘落的雪花已经尽数消失,覆盖在地上的冰霜也随之退散。   阳光再次洒落地面。   四周的一切全都恢复正常。   苍楼抬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体内仙气聚在头顶,化作一把璀璨长枪,他认真道:“这一次,你会死。”   醉春风体内的灵气已经干涸,此刻抬头看着头顶的巨大长枪,面色无悲无喜,不为所动。   ……   两界之门的另一头传出了无比狂暴且剧烈的能量波动,此刻在门的另外一头。   始终盘坐在天空之上的王知唯忽然睁开了眼睛。   看向了门的对面。 第918章 持剑,道袍,太极八卦   从当初徐盈秀身死,王知唯拔剑打开两界之门开始,他就一直盘坐在这苍穹之上,横剑膝前。   始终都未曾下来过。   门的那头偶尔会走过几位仙人五境,又或者是十几位,无论走过来多少人,王知唯都会单人只剑将其杀光,他不是天下无敌,也只是肉体凡胎,时间长了难免也会受伤。   所以草圣的大弟子陈临辞早早地便赶了过来,无时无刻都在武当山上修行,但凡王知唯受了伤他就会立刻炼制疗伤的丹药,以最快的速度帮助王知唯恢复伤势。   这段日子以来,独立世外的武当山也变得愈发热闹了起来,来往此处的人很多。   听雪楼的老楼主柳然,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唐国和书院也来了几位五境宗师,为了避免这些门户出现问题,这里的防守力量并不算弱。   自从当初南北雪原覆灭,皇后身死,唐国上下就再度恢复了统一,在杨飞鸿,陈彦彦以及齐秦三人的治理下恢复了稳定,并且开始蒸蒸日上起来。   倒是北地和青角司这段时间以来要显得落魄许多。   大唐很安稳,相比较起来荒州则是一直都在乱着。   自从上次联手覆灭阴曹的行动未经全功之后,荒州联盟在倾天策掌教以及典狱司掌教花闲还有三七崖无量寺等人的带领下开始了撒网式的追杀。   上次一战阴曹五境宗师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二,此刻还剩下的并不算多。   而且老大人身死,剩余的阴曹修士群龙无首,在这段时间的追捕当中伤亡惨重,再加上书院和唐国的配合,可以说如今的阴曹已经是无法再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至于大红袍和审正南等阴曹圣子,荒州联盟倒是有意无意的没有追究。   毕竟当初就是他们的配合,才能够让荒州联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   值得一提的是在无量寺住持圆寂大师圆寂之后,新任的住持由上一任的戒律院首座渡海大师接手。   再加上叶开皇甫理二人的顶尖实力,可以说如今的荒州局势,已经初步的稳定了下来。   整个人间都在开始逐渐的达成一致。   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武当山山巅,裴子云站在许骄人身后,俯瞰着烟云人间,轻声道:“到了现在,你还认为你是对的吗?”   许骄人被囚禁在武当山已经有了数年的时间,这些年来他始终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盘坐在高山之上,一动不动。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急躁,他微笑着,轻声说道:“不破不立,我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两方世界合二为一,实现大同,从而成就大成就。   这是很完美的想法,也是十分理想化的想法。   恰恰就是因为太过完美,太过理想化,所以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这不是你和我打架,打了一架,生气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然后见面相逢一笑泯恩仇。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恩仇容易泯掉?   何况还是关乎着两界生死这样的大事。   李休之所以将天珑棋局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告知林绝卢氏碑萧云等人,原因也就是如此。   无论仙界如何选择,哪怕他们选择了放弃对人间的攻伐,集体迁徙到小胖娃娃的世界当中生存,从此不在觊觎韧劲,李休都不会放过他们。   人间也不会。   仙界如果放弃,人间为了复仇,为了替那些死去的先辈们复仇,就一定会攻入仙界当中。   双方之间的这场战争,想要结束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双方必须覆灭一个才行。   这是一场开始了就不会停下的战争。   和平,和解,这样的词汇永远不会出现。   武当掌教钟九陵站在他们二人的身侧,并未说话,人的信仰是不同的,也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的道理就只适合你自己,对于其他人来说未必就是如此。   许骄人单手放在膝上,另外一条袖子空荡荡的随风轻轻飘着。   他说道:“陈落去了仙界,醉春风也已经寻死,李休被老大人临死前也送往了仙界,失去了他们三个,人间的力量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这很可惜。”   裴子云看着他,微嘲道:“你也会觉得可惜?”   许骄人淡淡道:“我希望两个世界达到大同的境地,并以此为根基去追寻更高的目标,但我也并不希望人间会输。”   两方世界碰撞,在经历过惨烈的战争之后,伴随着一方的胜利,另外一方的子民就会成为俘虏,然后在漫长的岁月当中被同化。   说话间,钟九陵忽然抬头看向了天上。   然后裴子云也跟着看了过去。   许骄人也是如此。   “门的那头,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裴子云面色凝重,飞身而上站在了王知唯的身侧。   此刻在武当上的所有五境宗师全都感受到了这股子不同寻常,在门的对面,似乎有着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地面之上,柳然也起身掠了上来。   王知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看着那些门户,长身而立。   “是春风,还有陈落!”   柳然面色猛地一变,身形爆闪向着那些门户闪身而入。   但却被一把剑给拦了下来。   “王知唯?”   柳然身形一顿,苍老的眸子凝视着王知唯,眼中带着冷意。   对于这个牛鼻子道士,他可是没有半点好感。   王知唯淡淡道:“仙界当中情况不明,若是贸然前去很可能会有危险,我一人前去便可,若这是陷阱的话,武当山还需要老楼主与钟九陵一同守护。”   的确如此,如果这是陷阱的话,贸然前去很可能就会中了圈套,届时被仙界之人围攻,可就不妙了。   毕竟从气息上感受,陈落和醉春风距离这些门十分之近,若是想要回来早都回来了,却始终盘旋在外面,很可能会是陷阱。   老楼主乃是诸天卷前五的人,一身实力并不逊色十二尊主太多,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这样的人不能出意外。   钟九陵也已经走了过来,看着王知唯有些犹豫,似乎想要劝他不要冲动。   王知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看看而已,除非是天罗地网,否则我若想回来,他们拦不住我。”   他早已经觉醒了前世记忆,论起身份来说还要是钟九陵的前辈,所以如此态度说话,并无不妥。   他提着剑,抬头看着那些门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裴子云,如果我没回来,你便去青山请薛红衣过来镇守,或者去荒州请秦风,有此二人在,可保此处无忧。”   裴子云点了点头:“是。”   叮嘱了一番,也就没有什么好多说得了,王知唯手持长剑,身形闪烁跨入了那道门户,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   双拳紧握。   门的那头,仙界当中。   苍楼头顶凝聚长枪虚影,凛冽锋芒直指醉春风,在经过刚刚的战斗之后,醉春风本就重伤的身体再加上所剩不多的干涸灵气,此刻想要挡住这一枪,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远处,陈落身形闪烁,脚踏天地,一朵巨大的白骨莲花自其脚下升腾而出,将其包裹在其中。   璀璨刀意震动天地,携杂着一往无前的恐怖气息斩落而出。   这一刀落下,你死,我亡。   势头之狠辣,让得太宰与刑起竟是不敢硬接,只得是身形在空中不停倒退,在身前罗列出无数大网,一层又一层的削弱着这股力量。   而此时陈落却是刀光一转,整个人调转身形向着醉春风闪烁而去。   刀光在天空当中一闪而过,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苍楼的身后,向着他的身体斩了下去。   这一刀落下。   苍楼必死。   但苍楼却并没有躲闪,他的脸上露出了疯狂之色,一枚圆镜自袖中飞出,悬浮在自己的头顶,变得巨大无比,宛若盾牌一般阻挡着陈落的攻势,而他头顶的那把长枪,却是向着醉春风飞速掠去。   速度之快,甚至已经洞穿了空间。   陈落目光微凝,刀光闪烁,在空中硬生生的改变路线朝着醉春风掠了过去。   但苍楼岂会让他如愿?那把圆镜竟然是凭空生出了一处空间,分隔内外,将陈落硬生生的困在了其中。   长枪即将落在身上。   苍楼的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但下一瞬间,他嘴角的这抹冷意便僵在了脸上,因为那把长枪并没有落在醉春风的身上,而是被一把剑拦在了身前。   剑光纵横,长枪化作齑粉消散。   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跨越两界之门出现在了天空之上,站在了醉春风的身前。   长剑斜指地面。   “王知唯?”   苍楼面色为之一变,目光渐渐狰狞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仙界当中的五境宗师跨过门户去往人家的全部都死在了这把剑下,他们对于王知唯的名声,自然是无比了解。   王知唯看了一眼天上的陈落。   然后头也不回的对着醉春风说道:“你还没死,不错。”   醉春风看着他,漠然道:“如果要你来救我,我倒是宁可死在这里。”   王知唯面无表情,抬眼凝视着苍楼,淡淡道:“在死之前,应该杀几个人才行。”   他右手持剑,自上而下轻轻划过,纯粹嘹亮的剑鸣之声随之出现,起初很是微弱,渐渐地响彻在整个天地之间,响彻在偌大仙界每个人的耳朵当中。   他身着道袍,长身而立。   双脚前后踏出,一个巨大足有数百里的八卦虚影自脚下浮现。   王知唯提着剑,脚踏八卦,目光冷冽。   “今天,我要杀人。” 第919章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千万年前,仙界第一次攻伐人间。   在人皇的带领下,人间万族全力抵抗,最终用大能力在两界之间造就了一道怀玉关,人族依仗着怀玉关的强大防御能力,得以在弱势的情况下抵抗仙界攻伐。   在那位七境之人消失死后,两界就再度进入到了对峙的状态,这种攻防状态始终都在持续着,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平衡。   在无力的情况下,有人选择转世重修,以待时变,也在博取更高的境界。   也有人在拼死抵抗,无力回天之时选择重修轮回。   只不过转世并非是说起来那么简单,成功者,万中无一。   放眼如今整片人间,转世成功,再造轮回的也不过就只有那么几人罢了。   王知唯便是其中之一。   他重新转世,历经万代,诞生于一朵青莲之上,顺着河水漂流到武当山中,自此成为武当山弟子。   他不需要修行,境界自然而然会逐渐攀升,如今已经是恢复到了五境巅峰,除了前世的能力之外,他也学会了一些其他的能力。   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兼修太极,容万家于己身,合二为一,最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距离六境很近。   如果再给他十年,甚至五年的时间,当他拔出剑的那一刻,就会成为六境大物。   届时人间,胜算将会极大程度的提升。   但没有那个时间,徐盈秀死了,王知唯道心失守,拔剑向天。   开了两界之门。   也断了他十年之内踏足六境的可能。   世事无常。   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慕容英杰可入六境却选择了静静等死。   薛红衣刀斩妖尸坏了根基。   萧泊如入六境却不管人间。   王知唯可入六境却坏了道心。   人世间就是这么多的巧合和与无奈。   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规则发展,那么人间就会多上四位六境大物,将再也无需担心仙界攻伐的事情。   只是没如果。   可惜没如果。   陈落走过了南海那扇门。   醉春风跨过两界之门寻死,如今王知唯也走了过去。   他站在醉春风之间,冷眼看着前方的苍楼,这偌大仙界,他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八卦弥漫诸天,剑鸣震慑九霄。   整个仙界全部都听到了这道剑鸣之音,无数人大惊失色。   站在凌霄殿之前的卢氏碑林绝寇成等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人间竟然反攻到了天上?   他们怎么敢?   他们凭什么?   几人面色剧变,再也不敢犹豫,全力向着两界之门的方向赶了过去,身后的天珑棋局的确有着一方独立世界存在,日后是否再度攻伐人间也还尤为可知,都需要等待怀玉关外的人全部撤回来再仔细商讨。   但眼下却不能让人间跨过那些门户。   感受到那声剑鸣的不单单只是凌霄殿前的众多宗师,正在朝着两界之门飞速赶去的李休杨奇萧北南还有扈天赋四人同样也是感受到了。   从刚开始陈落和醉春风肆无忌惮的在门前杀人的时候,他便知晓二人此举是在为了等他。   接应他一同回到人间。   如同他通过营救醉春风逼陈落回去一样,陈落当众将体内仙气转换为灵气暴露在太宰等人的视野当中,也是在逼他回到人间。   这道剑光他并不熟悉,但却可以感受的到上面的气息,那是王知唯的剑。   王知唯跨过了两界之门走了过来。   “小琉璃?”   飞速赶往两界之门,距离那些门户就只剩下了片刻之遥,李休的目光却忽然为之一凝,看向了地面上行走的一个少女。   一身的补丁衣服,熟悉的补丁帽子。   他沉默了一瞬,嘴唇抿了抿,停下了身子。   萧北南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李休说道:“我有件事要做,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说着他向着下方的小琉璃飞了过去。   杨奇目光一闪,道:“你二人先赶过去帮忙。”   萧北南和扈天赋也不在意,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行走。   地面之上,小琉璃正在闷头走着,忽然看到李休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由得有些意外,然后惊喜的跑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李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琉璃笑着道:“谁让你去凌霄殿不带着我,听人说你是去破解天珑棋局的,这样的场面我肯定要亲眼见到才行。”   “天珑棋局已经结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小琉璃双手插着兜,小脸上满是笑容。   李休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不太对劲,小琉璃问道:“你怎么了?”   杨奇落在了李休的身后不远处,安静站着。   李休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说道:“我要走了。”   小琉璃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只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休抬头看着那些门户,轻声道:“其实我不是仙界的人,我来自人间,门的那头。”   晴天霹雳。   就像是一声炸雷轰然炸响在耳畔,小琉璃整个人如遭雷击,完全愣在了那里,傻傻的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李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我要回去了,从今往后或许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琉璃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脑海当中都在不同的轰轰作响,开始有些眩晕起来。   李休轻声道:“我不可能留下,你也不会随我去人间,双方的仇怨太大,早已经没有化解的可能。”   你和我是两个世界,这句话在有些时候并非是借口或冷漠,而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办法。   比如现在。   “走了。”   李休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旋即化作一道剑光向着两界之门赶去。   离别总是充斥着无可奈何,他本不想与小琉璃多说什么,但此刻既然见到了,不说两句,意难平。   看着远去消逝的身影,小琉璃方才缓过神来,傻傻的看着天上,眼泪夺眶而出。   喃喃道:“李休,你不要我了。”   杨奇行走的脚步顿了顿。   小琉璃偏头看着杨奇,哽咽问道:“他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呢?”   杨奇沉默着,没有说话,身上金甲绽放着璀璨光芒,追上了前方疾驰的李休。   二人相互沉默着。   直到李休率先开口:“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   杨奇回答道:“在进入星空古路之前,你第一次去真君府的时候。”   “你是一个不错的人,只是两界之间仇怨太大,早已经没有了和解的可能,我等身为后辈,没有资格去替死去的先辈选择原谅与和解。”   鲜血的仇恨就只有鲜血才能用来洗礼。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杨奇说道:“可你如此选择,还会死很多人。”   李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在星空古路的尽头,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他侧目看着杨奇,说道:“八方世界的怨灵。”   杨奇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李休淡淡道:“这世上很多事情的道理就摆在那里,前方的道路看似很多,足以让我们随意选择支配,一个又一个的分岔路口,但其实都只是假象罢了,我们真正所能够选择的,就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天珑棋局当中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足够生存,你可以迁徙一部分人进去生存,算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回报。”   如果抛却敌对阵营来说,杨奇,萧北南,扈天赋,白陌海,翟无山,萧墨儿,沈无月,华无极。   这都是很不错的人。   友情这种东西说不清楚,哪怕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终究还是有人能够与之交融的。   杨奇看着门前的战斗,王知唯单人只剑压得苍楼狼狈不堪,若不是萧北南与扈天赋及时赶到,恐怕已经被斩杀了。   双方之间注定是要分生死的。   “仙界攻伐九方世界,即便是为了存活,这依旧是错误的事情。”杨奇平静说道:“我不会阻拦你回去,便算是还了你打开天珑棋局的人情,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再见之时,你死,我亡。”   既然和解已经不再可能,杨奇也就真的彻底放弃了那个念头。   无论当初的对错如何,这份仇怨已经延续到了如今,就像李休刚刚说的那样,人生道路上的选择看似繁多,但其实就只有那么一条而已。   李休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走后,帮我将小琉璃送入天珑世界当中。”   话落,他身化剑光,瞬息消失。   两界之门前方,陈落刀光凌厉,镇压太宰与刑起。   王知唯单人只剑,与苍楼,萧北南以及扈天赋三人周旋。   他的确很强,八卦剑光无微不至。   但对方乃是十二尊主之一,而且无论是萧北南还是扈天赋全都拥有着不下于十二尊主的实力,王知唯以一敌三,短时间内尚且可以支撑,但时间一长,注定会渐渐不支起来。   正在这时,李休手持长剑,闪烁而至,剑鸣之音响彻九霄,无可阻挡的锋芒斩落而下。   这一剑,斩的是苍楼。   感受到身后的变动,苍楼目光惊骇无比,就连萧北南和扈天赋,也是猛地回身看向了李休。   双眼当中,满是不可思议。 第920章 六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以说是震撼了所有人。   苍楼来不及躲闪,仓促之间只得再度祭出那枚圆镜护住自身,一旁的萧北南和扈天赋都是一时之间没有回过身来。   剑光斩在了苍楼的身上,将其身形自高空当中砸落向地面,狠狠地坠落了下去,就连那方圆镜都是发出了咔嚓一声,随之断裂。   彻底破碎。   这方圆镜先前就被陈落斩出了许多的裂缝,此刻又受了李休一剑,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彻底破碎而去。   剑光消散,李休站在了门户之前,将醉春风护在身后,抬头看着萧北南与扈天赋等人。   王知唯也是收剑而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破了五境,不错。”   李休并不喜欢王知唯,闻言没有搭理。   陈落也是抬刀逼退了太宰与刑起,抽身退了回来,他身上的伤势严重了一些,但是太宰和刑起二人,也不好过。   苍楼的身影从地面飞回,他的伤势最重,若不是有着那方小镜作为阻挡,那一剑,几乎会让他濒死。   “李休!”   扈天赋双眼死死的盯着李休,从牙缝当中挤出了他的名字。   萧北南目光复杂,张了张嘴,在这一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他侧目看着杨奇,问道:“你早就知道?”   杨奇回答道:“我也只是猜测。”   萧北南很了解杨奇,对方既然猜到却并没有说,明显是因为觉得仙界攻伐人间有所亏欠,再加上李休破解了天珑棋局,仙界欠下人情,所以才故意放对方过去。   “希望你的决定是对的。”   杨奇轻声道:“我并不知晓自己决定的对错,但无论对错与否,我都会承担这份责任。”   太宰和刑起也是掠了过来,凝视着站在门前的李休等人。   尤其是刑起,此刻的面色几乎是黑如锅底。   他之前就隐隐猜测到了李休的不对,但对方用魏轩辕这个名字来迷惑他们,所以让他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分辨真假。   “李休,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是人间之人。”   刑起虎目凝视着他,眼中满是冷意。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世上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看着门前的青衫身影,即便是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依旧是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   破珍珑棋局初露峥嵘,踏星空古路名扬天下,解天珑棋局万众瞩目。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人间之人。   扈天赋的目光有些恍惚,他现在终于是明白了李休以前那句话的意思。   他每次准备挑战李休之时,李休都会淡淡的说上一句以后会有机会的。   的确,双方乃是仙人两界敌对,日后必定会在战场之上分个你死我活,早晚都会碰上。   原来这才是李休想要表达的意思。   太宰,刑起,苍楼,杨奇,萧北南,扈天赋。   六人都是有着十二尊主的实力,不容小觑。   王知唯脚下八卦消散,淡淡道:“看来今天,好像杀不了人了。”   他们这头就只有自己陈落以李休三人,一起对付六个,能打,但很危险。   胜负难料。   而且醉春风伤势很重。   杨奇看着李休,说道:“天珑棋局自成一方世界,这是仙人两界平复仇怨的机会。”   哪怕是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开口劝说了一句。   李休没有说话,因为该说的话之前已经说完了。   他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定,从不曾发生过改变。   遥远处传来了许多道强横的气息,距离最近的大概就只有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能够赶过来,没有必要再拖下去。   “我们该走了。”   王知唯看了一眼远方,对着几人开口说道。   陈落也是点了点头。   如今李休已经赶了回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必要。   太宰和刑起等人都是面色阴沉难看,但却无法做什么,对方四人距离两界之门如此之近,若是想要离去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拦。   人间之人来到仙界,斩杀四十七位仙人宗师,而后了然而去。   他们仙界,何时受过如此大辱?   双方对峙着,相互而立。   没有人去提对错,因为到了这种高度,对错早已经显得不再重要。   这是仙人两界的顶尖强者在怀玉关之外的第一次正式碰面。   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李休看了一眼扈天赋。   扈天赋面色冷峻,眼神冰寒。   他又看向了萧北南。   萧北南目光复杂,对着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李休沉默了下来,看向了杨奇,说道:“走了。”   杨奇沉默了一瞬,道:“下次见面,要分生死。”   要分生死啊!   李休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身与陈落几人向着门户掠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平静的天地当中忽然响起了无比恢弘的声音,肃穆,磅礴。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小瞧我仙界之人了?”   这声音在天地之间凭空响起,就仿佛是冥冥中的大道之音,然后便见到那些门户之前出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将李休四人与两界之门隔绝开来。   无法跨越。   太宰等人都是身躯一震,抬头看向了天上。   李休四人则是面色一变,饶是以四人的心性都是忍不住有些骇然。   “这声音是,六境大物?”   四人也是抬头望去,旋即便见到一道身影从空中缓缓出现,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俯视着李休等人。   那是一个老者,身材看起来略微有些佝偻,须发皆白,一身素衣。   颇有一番世外高人的感觉。   “苦朽仙尊。”   这老人出现,太宰等人包括杨奇都是不敢怠慢,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尊敬道。   这老者便是仙界当中仅有的十二位六境大物之一的苦朽仙尊。   李休站在醉春风的身前,陈落紧握着手中短刀,王知唯周身悬浮太极八卦。   几人的面色都是无比难看,竟然真的是六境大物。   他们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将六境大物引出来。   苦朽淡淡的点了点头,对着杨奇说道:“关乎两界生死,此乃重中之重,虽说你是真君的弟子,老朽没资格管教于你,但还是要说一句,在这样的事情上你的选择不应该掺杂个人情感。”   杨奇没有说话,只是再度行了一礼。   没有说话就意味着他坚持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苦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他虽也是六境大物,但也是不敢对杨奇如何,毕竟真君杨戬的实力,可是仙界当中不折不扣的第一人。   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等人的身上,最终看着李休说道:“你这小辈倒是了不起,竟然能够将整个仙界玩弄于股掌之间。”   苍老的眼眸当中带着欣赏,苦朽就站在那里轻声点评着,也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什么威压,却已经足够让陈落等人的心沉如谷地。   他们的实力很强,无论是陈落,王知唯,又或是李休都是绝强的存在。   但再如何强大,也终究不过是五境宗师罢了,面对六境大物,根本就没有抵抗的能力。   身后的透明屏障很薄弱,甚至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纸,但就是如此稀薄的屏障,他们拼尽全力也无法击破。   这就是六境大物的实力。   天地之间最顶尖的存在。   李休看着苦朽,说道:“堂堂六境大物,却出手对付我等,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六境不对以下出手,这几乎是千百万年来两界交战所达成的默契,现如今苦朽打破了这份默契。   苦朽叹了口气,老脸之上有着惭愧之色出现:“仙界当中共有十二位六境大物,真君行走于星空当中,凌霄殿的那位重伤未愈,四位还在沉睡悟道,五位镇守怀玉关外,就只剩下我这糟老头子还算空闲,迫不得已便来了。”   “你们四人的天赋之高,超乎想象,如果放任你们回去,未来或许会酿成祸端,老头子我今日此举虽说有些不要面皮,但为了仙界的胜利,这份脸面,要与不要,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这话已经说的足够透彻了。   十分容易理解。   不得不说,如果是从两界的高度去看的话,苦朽此举的确是正确的选择。   脸面这东西弄丢了虽说难看,但倘若从实际收获到的收益去看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李休等人也是无计可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指节都是有些发白。   陈落和王知唯也是如此,尤其是王知唯,对于六境大物究竟有多么强大,他可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既然话都已经说完了,那老头子,就送几位小友上路了。”   雪白的须发随风轻轻飘着,苦朽看着他们四人,缓缓地抬起了手。   伸出了一根手指。   向前轻轻点去。   无形的波动朝着四人延伸,明明看起来很淡,没有任何的威力,但却怎么也无法打断,任凭陈落的刀光与李休王知唯的剑光再如何璀璨,也无法将其摧毁。   无形的波动向着他们接近着。   势不可挡。   堂堂五境宗师当中最顶尖的四人,竟然就连这一指之力都是抵挡不住。   众人目光紧紧盯着那根手指。   屏住呼吸。   但就在这时,所有人都以为下场注定了的时候,长空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   嘹亮整个世界。   两界之门的屏障破碎化为乌有。   那根手指所带来的无形波动被碾成粉碎。   一个人顺着剑光出现在了李休几人的身前。   那人身穿白衣,整洁如雪,长发披散,面容冷峻。   手中握着一把无形的剑,通体透明,薄如蝉翼,就这么随意的站在天地之间。   那苦朽,却是面色大变。 第921章 回人间   一身白衣,傲然随意。   剑意之纯粹,无人可比。   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无论是任何地方,拥有这样剑意的人就只有一个。   岭南萧泊如。   剑仙萧泊如。   李休忽然笑了起来,想起了当初在陈留城时这位剑仙破碎虚空飞升之时曾说过的话,如果觉得修行没意思的话,那就去为自己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做。   这位入六境之后便对天下不管不顾的剑仙,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个人间。   陈落躬身行礼,面带尊敬:“萧先生。”   醉春风也是行礼表示敬意。   萧泊如瞥了一眼李休,然后目光放到了陈落的身上,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无论是入五境,还是杀绝天,亦或者是之后闯入仙界,都是了不起的事情,所以萧泊如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当初他曾在陈落识海当中留下了一道剑意磨砺对方,虽说耽搁了陈落破境宗师长达十年的时间,但也使得陈落的实力被磨砺的更强。   陈落请教道:“萧先生入六境之后,都去了何处?”   当年陈留城之后,萧泊如的身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今天方才出现。   萧泊如摆了摆手,随意道:“叙旧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先带你们回去,这劳什子仙界,连空气都是臭的。”   白衣剑仙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言谈之间根本不将对方的六境大物放在眼里。   “人间六境?”   苦朽看着萧泊如,沉着脸说道。   只有六境大物才能够不经过两界之门,直接破碎虚空打穿两界壁垒,而且萧泊如身上的剑意,让他心惊。   太宰和杨奇等人也是看着突然出现的萧泊如,尤其是刑起和太宰还有苍楼三人,他们也都轮番在怀玉关战斗过,自问对于人间六境还是了解一些的,眼前这人,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落仙剑通体透明,薄如蝉翼,随意划动之间便见到虚空为之裂开一道道缝隙。   萧泊如目光冷冽的看着那苦朽仙尊,淡淡道:“我要带他们回去,你没意见吧?”   苦朽的面容之上有着冰冷与阴沉之色,苍老的目光凝视着萧泊如,说道:“怀玉关胜负未分,六境大物跨越壁垒出现在对方世界,你过界了。”   这话很好笑。   所以萧泊如直接笑出了声音,冷冽的目光当中出现了不屑之色:“且不说是你先无视规矩对我人间六境之下修士出手,即便是我真的过界了,你又能如何?”   同为六境大物,彼此之间的实力,也是有着强弱之分。   很显然,眼下二人之间,萧泊如的剑,要强过苦朽。   在这种时候,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如今天门已开,仙人两界决战在即,人间的覆灭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   苦朽长袖飞舞,白须白发随风而动,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压迫感。   萧泊如淡淡道:“在最后的结果没有出现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有些话不要说的太满,免得到时候,你这张老脸,没地方放。”   苦朽嘴角掀起一抹凌厉,单手负在腰后,意念微动,天地之间瞬间翻起云涌之势。   六境大物,只需念头一动,便可调动天地法则,实力之强,无法想象。   漆黑色的风云汇聚,在其头顶苍穹之上翻涌,瞬息之间便凝聚出八方世界,沉重巨海般的压力自诸天之上降临而下,这是一种李休等人从未感到过的压力。   他们就像是风雨飘摇当中的草芥,只要稍稍施加一点压力,便会被彻底的碾压成为齑粉。   这就是六境大物的实力。   苦朽站在苍穹当中,双臂摊开,须发飞扬,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变得阴沉无比。   咔嚓!!   一声惊雷在云端落下,轰隆的雷鸣之音宛若灭世一般。   紫蓝色的闪电一闪而逝,如同蛛网一般密集闪现,短暂的瞬息却照亮了整片天地。   衣衫猎猎,苦朽俯视着萧泊如等人,苍老的声音冰冷无比,头上悬浮着的八方世界虚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   “十方世界当中,我仙界的强大毋庸置疑,征伐以来,八方世界俱已经灭亡,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人间。”   他摊开双手,破灭后的八方世界在头顶呈现,极具视觉冲击性。   雷声滚滚,震耳欲聋。   萧泊如抬头看着他,对于四周的变化无动于衷,淡淡道:“仙界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去攻伐九方世界,非但不自省反而还以此为荣,沾沾自喜,仙界与那八方世界不同,人间也与那八方世界不同,想要覆灭人间。”   “你配吗?”   他的手中虽然握着剑,但却并没有挥剑,就只是这平淡的三个字。   如同一阵清风拂过。   滚滚雷声消失,八方世界虚影破碎,阴暗灭世一般的漆黑骤然消散破碎。   萧泊如凝视着苦朽,漠然道:“你不配。”   “整个仙界都不配。”   苦朽苍老的面容阴沉难看,身上的气势压抑着并未释放。   六境大物之间的交手并不是那么简单,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这方天地,而且每一位六境不容有失。   没有把握便上前交手这样的事情,他还不会做的。   看到苦朽忍了下来没有说话,萧泊如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   李休站在身后感受着六境大物之间的交锋,感受着那其中所蕴藏的威能,在这一刻他方才体会到了当年的薛红衣究竟多强,以五境之身斩六境妖尸,如此手段,闻所未闻,恐怖无双。   “可惜什么?”   他接了一句。   萧泊如回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瞥着那苦朽说道:“可惜这仙界当中那几位老狗虽然是在沉睡,但我若是此刻动手的话,他们也会立即苏醒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否则倒是可以先将这苦朽杀了再回去也不迟。”   这话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目中无人。   苦朽脸上的神情阴冷了许多,不过却仍然未曾动手:“逞一时口舌之利算不得什么,以我仙界如今的实力,只要等到怀玉关外的人撤回来,跨过两界之门后,你们拿什么抗衡?”   萧泊如淡淡道:“的确,口舌之利算不得什么,那我就在人间等着你们的到来,至于这场战争的结果,我们拭目以待就好。”   透明的屏障早已经破碎,两界之门就悬浮在身后,伴随着萧泊如的到来,苦朽已经没有办法阻拦李休等人回到人间。   双方对峙着,凝视着彼此的面容,仿佛是要将对方死死的烙印在脑海当中。   身形跨入过门户当中,缓缓消失。   萧泊如淡淡的瞥了一眼那苦朽,在跨过门户的同时忽然抬起落仙剑朝着他轻轻地挥了挥。   无形锋锐切割世界。   苦朽面带冷意,道则之力弥漫身前,阻拦着疾驰而来的剑光。   虚空为之震荡,坍塌的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这明明只是看起来一道很轻的剑光锋锐,却轻而易举的穿过了苦朽所凝聚出的道则之力。   层层空间扭曲崩塌,半空当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虚空坑洞。   苦朽目光微凛,冷哼一声抬起手掌向前轰了出去,所带动的强大力量喷薄而出,摧枯拉朽般将那道剑光消弭于无形。   但萧泊如却露出了一抹笑容,迈步穿过了两界之门。   而苦朽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崩塌的虚空恢复平静。   太宰等人看着那缓缓向下飘落的一缕银发,瞳孔缩成一点。   那一剑,终究还是落在了苦朽的身上。   “这位人间的六境剑仙,了不起。”   杨奇闭着双眼,回想着那看起来十分平淡的一剑,开口称赞道。   萧北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心想就算是你想要夸赞,也没必要现在就说出口吧?   没看苦朽仙尊的老脸已经快要滴出水来了吗?   堂堂的六境大物,纵横天下不知多少年没有敌手的人,眼下竟然被人逼迫的连动手都不敢动,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可真是半点颜面都没有了。   果不其然,苦朽冷冷的瞥了一眼杨奇,旋即身形消失在了天地之间,消失不见。   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休竟然是人间的人,实在是有些意想不到。”   站在空中,萧北南轻轻地摇了摇头,回想着自己与李休初次见面还有去那小巷子里见他的几次。   谈不上愤怒,只是觉得有些失望,也有些唏嘘。   扈天赋沉默着,没有说话,转身向着远方掠去。   太宰和苍楼以及刑起三人也已经是纷纷离去,李休乃是人间之人这件事情,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仙界,人尽皆知。   只是不知道所有人知晓之后会什么样的表现,毕竟这段时间,不少人可都是将李休与杨奇小神仙武疯子三人相提并论,在仙界之人心中,已经是有了不轻的地位。   萧北南站在天空之上,双手枕在脑后,白衣衣角轻轻飘起,他目光复杂,叹了一口气说道:“仙人两界的生死其实我并不在意,这种事尽力便好,结果各安天命即可,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墨儿知晓这件事之后,该如何反应?”   他可是知晓,萧墨儿对李休,可是情根深种。   杨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远方地面之上,掩面哽咽的小琉璃。 第922章 归来   人间。   武当山。   悬浮于苍穹之上的数百座两界之门在同一时间震颤了起来,武当山下,许多人抬头望着。   柳然,钟九陵,裴子云,书院,唐国等众多五境宗师面色凝重,他们只是隐约感觉到门户另一头的不同寻常,却无法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这数百座仙门的震颤,仿佛是有着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在穿越门户。   所带来的压力就连两界之门都只能堪堪承受。   众人凝神以待,目光紧紧凝视。   波澜微起,几道身影从门户当中缓缓浮现。   走了出来。   众位五境先是瞳孔缩成一点,有些不敢相信,旋即面露大喜之色。   “是李休,陈落,醉春风和王知唯,他们竟然回来了。”   “嘶~世子殿下是如何做到在仙界当中生存至今的?而且还破了五境。”   “还有萧先生,剑仙萧泊如!”   有人看到了最后走出的萧泊如,面上涌现大惊之色,急忙正了正衣冠,眼带尊敬的行了一礼。   谁也不曾想到,当初踏入六境,破碎虚空而去的剑仙萧泊如,竟然会在今天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短暂的震撼之后,众位五境宗师纷纷起身迎了上去,尤其是老楼主柳然,在看到李休与醉春风的那一刻,略有一些佝偻的身体,都随之挺直了一些,这段日子以来苍老面容之上的黯淡神色,终于是彻底的挥之一空。   身体都是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李休上前迎上,眼中也是带着一抹激动。   他虽说总是与老楼主斗嘴,但那份感情可是十分真挚。   “老头子。”   柳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双老眼这时候也是红了起来:“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死不掉,这天底下,没人能够杀得了你。”   李休轻轻笑了笑,回到人间之后,他那一直悬着的心神也终于是能够安然落下,而且与在仙界之上内心深处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比较起来,人间于他来说,有着极其强烈的归属感。   他侧开身子,将深厚的醉春风露了出来。   柳然抬头看了过去。   醉春风身子一抖,摸了摸鼻子,没敢凑上来。   他虽然伤势极重,但是回到人间之后能够重新吸纳天地灵气,对于如今的境界级别来说,这些伤还死不了。   此时此刻来说,他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柳然。   柳然也是看着他,虎目一沉,训斥道:“现在知道躲我?当初怎么就不多为我这把老骨头想一想?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醉春风撇了撇嘴说道:“您不是早就把我赶出听雪楼了吗?”   柳然眉毛一挑,一股锋利之势随之而起:“你说什么?”   醉春风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见他浑身伤势,柳然挑起的眉毛缓缓放下,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真是不让我省心,你若是真的死了,我这把老骨头,要怎么活下去?”   醉春风眼眶一红,低着头不说话。   这时武当掌教钟九陵开口插话道:“好了,陈落,李休还有醉春风此刻同时回来,对于人间来说,这是喜事。”   这当然是喜事。   下方地面之上的无数人都是纷纷面露大喜之色,脸上的激动与喜悦几乎是隐藏不住。   当初世子殿下被阴曹老大人使用冥桥送往仙界当中,人间绝大多数人都是提心吊胆,始终都在担忧着,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李休已经死在仙界的时候,他今日却又再度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且修为还更上了一层楼,成为了五境宗师。   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过程是如何的,但想来不会简单,一定是充满了艰辛。   “萧先生!”   裴子云以及书院唐国的五境宗师都是对着萧泊如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萧泊如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我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可不想听你们唠叨。”   他摇晃着脑袋,身形向着武当山内飘落而去:“我先休息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众人惊对视一眼,都是有些无奈,却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王知唯重新盘坐在天空之上,凝视着数百座两界之门,对方虽说不可能会追逐出来,但他还是要坐在这里守着,因为下方有座坟,他不敢下去。   “刚刚回来,吃顿火锅?”   醉春风偏头看着李休与陈落,开口说道。   陈落摇了摇头,道:“我要先回青角司一趟,立一座坟。”   李休自然知晓他要立谁的坟,对于陈落来说,花白发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二者之间的感情,不亚于李休与陈知墨梁小刀醉春风等人。   醉春风又看向了李休。   李休同样摇了摇头,道:“人间之内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如果仙界动作快的话,再有半年就会穿过两界之门,攻伐过来。”   他还有好几件要做的事情。   裴子云看着李休,知晓他现在需要什么信息,于是便将他不在人间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让李休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方才问道:“你刚刚回到人间,马不停蹄打算做什么事情?”   李休轻声道:“去见一些人。”   的确要去见一些人,他平安归来,有着许多要见的人。   “见过之后呢?”   “再去见另外一个人。”   “谁?”   “王辰。”   裴子云又问道:“见过王辰之后又要如何?”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去青山。”   裴子云点了点头,双眼微微眯起,说道:“那你的动作可要快上一些,因为时间,很紧凑。”   紧凑到什么地步?   起码今日这顿火锅是绝对吃不上了。   李休最先要去的肯定是书院,因为自从他被送到仙界之后,梁小刀,陈知墨等人就全部都留在书院修行等候,对于外界的事情并不插手。   荒州之上基本都是李一南苏子瑜方良等人在处理。   而且聪小小始终在书院。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了。   书院之后便是荒州,与花闲,无量寺等商量好以后需要做的事情。   然后便是去找王辰。   找王辰为的不是别的,乃是莫回谷的事情。   当年二人联手破除了封印,使得莫回谷封印松动,其中以灵族等为首的五十六个种族已经可以脱离封印之苦,只是其中还需要时间去逐渐流逝方才能够出来。   如今时间远远不够,但已经来不及了,需要强行打开封印解放莫回谷内的所有人,有他们的帮助,对于人间来说,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助力。   而想要强行破除剩余的封印,就一定要找到王辰帮忙。   “看来这顿火锅是无论如何也吃不成了?”   醉春风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   忙啊,这些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的落在头上,上一件刚刚处理完毕,紧接着就有下一件事情出现。   一环扣一环,仿佛是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   李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不是一个爱吃火锅的人,为何今日始终想吃?”   醉春风淡淡道:“人的口味是会变得。”   李休没有说话,身形自天空之上缓缓飘落,向着武当山半山腰的那座湖泊之前落去。   醉春风沉默的站在天空之上,有些踌躇。   他之所以一直想要拉着李休吃火锅,就是为了能让李休在这种时刻多陪他一些时间,如此才能够做好准备去面对下面那座坟墓。   显然,李休并不打算陪他这段时间。   “下去吧。”   柳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醉春风没有说话,落下身子静静站在李休身后。   触景生情,近乡情怯。   醉春风此刻的情绪便是这两种情绪的结合。   他想要去徐盈秀的坟前,他甚至想要在这里建造一间屋子,永生永世的住在此地。   但他又害怕见到。   思念,愧疚,不舍。   难熬。   这种种的复杂情绪是没有办法说得清的。   害怕见到,却还想要见到。   “有些事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李休背对着他,开口说道。   醉春风冷笑一声:“你懂个屁。”   他永远都不会逃避徐盈秀,他逃避的,是自己。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的确只懂个屁。”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里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李休方才转身离去,身形在天空之上化作一道剑光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醉春风一人站在坟墓之前。   他叹了口气,向前两步在墓碑之前坐下,朝着柳然要了两壶酒,微笑说道:“想不到最后,我还是没死成,不能下去陪你,寻死这种事情,一次失败之后就没有了第二次,因为那样的勇气就只有那么一次。”   “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才会让你真正忘却所有的束缚,等到第二次你的心里就会出现其他的牵挂,比如李休,比如老头子,死是死不成了,等过几天我在这里盖一座屋子,永生永世的陪着你。”   “不过仙人两界大战在即,究竟能陪你多久,我这心里,也是没谱。”   “只是看样子,李休好像有些计划。” 第923章 是时候了   李休离开了武当山,向着唐书院的方向掠去,化作一道剑光,速度奇快无比。   自从踏足五境之后,他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从武当山到梅岭的距离虽然很远,对他来说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唐国,梅岭。   书院。   陈先生坐在后山的小塘之前安静钓鱼,陈知墨坐在他的身侧,同样如此。   青鸾站在身后,安静的看陈知墨钓鱼,也不出声打扰。   那条小白蛇肚皮朝天的躺在绿叶上。   “你准备过多久入五境?”   陈先生握着鱼竿,对他来说,来这里钓的自然不是鱼,而是一种心情。   今天的心情就不错,清风拂面,温润非常。   而且自己钓的鱼比陈知墨多了将近一倍,这可是了不得的谈资。   因此他这一张老脸之上可都是弥漫着得意之色。   陈知墨微笑道:“入五境又不是吃饭,岂是说破就能破的?”   他面色平静,看着面前的小塘轻声道:“我魂武神三修,破境速度本就要更慢一些,想要入五境,没个三五年,恐怕不行。”   陈知墨天资绝世,魂武神三修齐头并进,单独拿出任何一种都足以排进草黄纸前十,更别说如今三者合一,可以说如今的唐国游野修士当中,他的实力当属第一。   即便是将目光放到整个人间的游野修士当中,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强者。   对于这个弟子,陈先生自然是极为了解的,其实说来也的确如此,从当年陈知墨破境杀百里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六年的时间,如果是专修一道的话,凭借陈知墨的天赋恐怕已经破境了。   三条路一起走,所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同样,所需要承受的代价也不轻。   鱼线在水中绷直,陈知墨用力抬起了一尾大鱼,这一条足以比得上陈先生三条,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开怀之意,哈哈一笑说道:“看来今天您可是要输了。”   陈先生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只是问道:“到底要多久?”   陈知墨将大鱼摘下放入鱼篓当中,摇头晃脑的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啊不知道,管他呢,人的命,天注定,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万物自然,道法自然。”   见到他这幅不正经的样子,陈先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东拉西扯没有一句准话。   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抬头看向了遥远处的天空之上。   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陈知墨只是四境,哪怕自身很强,也无法感受到武当山上的气息,见此模样不由得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先生放下了鱼竿,抬首望着,沉声道:“王知唯闯进了那些门户当中,去往了仙界那头。”   “什么?”   陈知墨闻言也是面色一变,不敢相信,急忙问道:“武当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先生目光凝视了许久,摇了摇头道:“距离太远,我无法感受到仙门之后的情况,王知唯不会无缘无故的走进去,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陈知墨回头看向了青鸾。   青鸾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虽然是仙界之人,但境界毕竟也就只是四境游野而已,陈知墨感受不到的事情,她当然也感受不到。   突然发生了这档子事情,二人自然是没有了钓鱼的心思。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身白衣的苏声晚突然出现在了二人身侧。   同样抬头看着天上,目光有些凝重。   “看样子应该是仙界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王知唯冒险进入仙门当中。”   他轻声说着自己的判断。   陈知墨目光一闪,心中出现了一个无比惊人的猜测。   “莫非是,李休?”   苏声晚和陈先生对视一眼,他们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只不过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沉默了一会儿,苏声晚说道:“如果单纯只是李休或许还不足够,但若是陈落也出现,就有可能了。”   的确,陈落也在那头,他们两个若是机缘巧合碰到了一起,恐怕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三人不再说话,就连小塘绿叶之上的那条小白蛇都是抬头看向了武当山方向,双眼之中闪烁着莫名之色。   时间逐渐流逝这,忽然,几人感受到了一个巨大的压力,从两界之门后方传出,这股压力之巨大,即便是只有四境修为的陈知墨和青鸾二人都是感受的清清楚楚。   苏声晚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凝重了下来。   然后五道气息出现在天地之间。   苏声晚与陈先生愕然片刻,旋即面上出现大喜之色。   “这股气息,是李休,陈落,醉春风和王知唯,还有,还有萧泊如。”   几人的目光凝成一点,尤其是在感受到萧泊如的气息之后,这位破碎虚空的六境剑仙,终于是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这一刻注视着武当山的不单单只有书院。   绿海,荒州,妖域,青山全部都感受到了萧泊如的气息。   “李休还活着,就连醉春风也没死,他们在仙界当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陈先生有些心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短短数月李休不仅在仙界当中活了下来,反而还突破境界成为了五境宗师,在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声晚的眼中也是出现了一抹异色,轻声道:“了不起。”   听着二人的对话,陈知墨的眼中也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鱼篓当中的大鱼,喃喃道:“看来今晚,要吃一顿全鱼宴了。”   剑光划破苍穹向着书院而来。   陈知墨拎着鱼篓向着山下竹屋跑了过去,边跑边喊道:“我去通知梁小刀他们。”   青鸾跟在身后。   二人走后,苏声晚眼中的喜悦之色淡了许多,反而是涌现了一丝凝重。   陈先生当然知晓他这丝凝重生出的原因,无论是什么原因,李休从仙界归来,就连萧泊如都是亲自现身,这就证明与那头是交了手的,仙人两界的大战,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临。   梅岭这片安稳的净土当中,又能安稳多久?   青山,山巅云雾之上。   青山剑宗掌教正站在这里,看着武当山上空发生的异变。   薛红衣坐在他的身侧,如今他受的伤已经彻底恢复了,只是受损的根基还不曾复原,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到了他这种层次,根基受损想要恢复,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了。   如今的人间,给不了他那么久的时间。   “想不到他到底还是回来了,当初就连徐文赋亲手阻拦他都未曾留下。”   青山掌教感受着萧泊如的气息,有些惊讶的说道。   薛红衣的脸上倒是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气息,反而十分平静,淡淡道:“他是萧泊如,所以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得下大唐,自然也就放不下人间。”   当年在诸天卷上,薛红衣排第一,萧泊如排第二。   但因为薛红衣常年驻守凌烟阁,所以导致二人之间始终都未曾交过手,究竟是谁强谁弱,只怕只有他们两个方才清楚一些。   就连苏声晚和陈落这些人,都是无法分辨。   薛红衣曾经说过六境以下他无敌,六境以上一换一的话。   但萧泊如也曾说过他自己天下无敌,六境强者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这样的话。   二人之间虽然未曾交过手,但彼此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却是弥足珍贵。   “李休能够安然归来,这是件好事,看来徐文赋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对的。”   青山掌教想着徐文赋和子非二人的谋划,终于是赞同道。   薛红衣点了点头,李休不仅归来,而且还入了五境。   青山掌教忽然笑了起来,感慨道:“既然他已经入了五境,看来我要准备准备,随时等候他的到来了。”   李休入了五境,就意味着要来青山取诸天册的第三卷 。   也就是最后一卷。   薛红衣没有说话,盘坐于山巅之上,闭目养神。   此时,一处特殊的空间当中,血海万里,怨气冲霄。   徐文赋与子非站在这片血海之前,感受着武当山上上空传来的气息。   子非脸上露出了笑意,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每一个好字所代表的意义都不一样。   第一个好是惊讶于李休,第二个好是醉春风竟然没活着,第三个好则是感叹于萧泊如的出现。   他看着一侧的徐文赋说道:“我早便说过,萧泊如总会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这一点永远都无须怀疑。”   徐文赋面无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是时候了。”   他淡淡道。   子非点了点头,微笑道:“的确是时候了,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做好准备。”   当初李休被阴曹老大人送往仙界,他们两个能够阻止,却并没有出手,因为那时的人间不是对手,所以他们想要让李休去往仙界,求一个变数。   虽然不知道李休在仙界当中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但他此刻回来已经入了五境。   这就代表了变数已经出现。   “是时候了。” 第924章 难得的美好和平静   剑光横贯长空停在了梅岭书院,缓缓消失隐没下去。   整个唐国之内五境宗师,包括四境游野都能够感受到这道剑光,纷纷露出惊容和喜色,他们知晓这道剑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多次为大唐奔波劳碌的世子殿下活着回来了。   在没有任何消息是比这件事更加让人喜悦的。   更能够振奋人心。   经历大变之后的唐国在新一任唐皇李弦一的带领下重新稳定了下来,并且有着杨飞鸿,齐秦,崔崖思,楚昭南等人在全国各地的全力配合,如今的大唐已经是蒸蒸日上。   相较于京都的愈发繁荣热闹来说,书院永远都是显得那么安静。   梅花片片,簌簌而落。   在梅岭,最多的自然是梅花。   聪小小一身白衣站在梅树下,抬头看着眼前来人。   剑光消失之后,李休就站在她的对面。   二人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见过了。   思念虽谈不上宛若泉涌,却也是时常想着。   “你瘦了。”   李休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当两个人许久未见的时候,通常都会说上一句你瘦了,并非是客套,而是因为在对方的眼里你真的消瘦了一些。   聪小小眨了眨眼,笑着道:“女孩子总要瘦一些才好看。”   李休点了点头,走到她面前将其轻轻抱在怀里,赞同道:“这倒是。”   聪小小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闻言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   李休愣了一下,然后道:“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   “这么说你还是喜欢瘦的?”   松开怀抱,李休看着一脸笑意的聪小小,有些无语,好不容易见一次面,非要找事。   片片梅花落在地上,踩在上面十分柔软,略有一些向下塌陷的感觉。   梁小刀和陈知墨以及钟良三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到二人这一幕都是不禁莞尔一笑。   梁小刀更是笑出了声:“想不到你们之间也会说这样的话,果然,全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几人之间满打满算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当然算不上长,但这几个月可是两界相隔,其中的担忧等等情绪,无疑要更加浓烈许多。   梁小刀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生下小刀刀之后,红袖也总是问我这样的问题,头疼的很。”   钟良笑的更是开心,他调侃道:“上次我去他家里吃饭的时候,正巧撞见他被红袖埋怨的场面,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小刀,那副低头认错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梁小刀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你话多,再说了我那能叫怕吗?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能用怕来形容吗?我那叫做包容。”   钟良点了点头,一副你说的对的表情:“对,没错,包容。”   陈知墨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青鸾就在那个地方,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看到红袖和聪小小的模样,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未来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毕竟青鸾一直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想必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走吧,别在这站着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亲自下厨,给你接风洗尘,然后你再和我们说一说关于仙界之上的发生的事情,我们可是好奇得很。”   陈知墨打断了几人的交谈,开口轻声说道。   提到仙界,梁小刀和钟良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正经了起来,几人都是有些难以想象,李休这几个月以后在仙界就经历了什么事情,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自身还突破了五境,而且还把醉春风给一起带了回来。   归来的时光总是平静的,终于是回来一次,和几个最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难得的不用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今天注定是个很平静的日子,也应该过一过很平静的日子。   几人一起去往了后山,陈知墨的竹屋所在,这些日子以来,许多的回忆都在这座竹屋当中。   “还吃火锅?”   梁小刀四下看了看,挑眉说道。   聚散总要吃火锅,这是当中他们几人之间形成的默契,并且始终延续到现在。   因为李休,梁小刀,聪小小,李一南四人在老弄堂当中的时候,就是吃的火锅。   李休没有说话,偏头看向了陈知墨。   意思很清楚,东道主做主。   陈知墨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将自己的大鱼篓拿了出来摆在桌上,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吃全鱼宴。”   全鱼宴?   梁小刀傻眼了,李休也是眼皮一抖。   鱼这东西本来味道就一般,除了偶尔喝上一顿鱼汤十分鲜美之外,其他的做法总是吃上几口之后就会寡淡无味。   而且说好的接风宴,吃全鱼宴算怎么回事?   看到几人略有些嫌弃的表情,陈知墨面色一沉,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怎么,我亲自下厨,不值这个面子?”   梁小刀讪讪一笑,哪里敢说不值?   只能点了点头,看样子十分的勉强。   见到这副模样,陈知墨方才露出了满意之色,抱着鱼篓走到了外面,和青鸾一起清洗了起来。   鱼酱,红烧,糖醋,干烧,鱼汤,甚至还有一份烤鱼。   放眼望去长长的桌面上共有差不多十几种的烧鱼做法,一条条虽然是谈不上色香味俱全,却也是颇有卖相。   “看不出来,你的厨艺好了许多。”   李休有些惊讶,当初的陈知墨做菜虽然也还尚可,和现在比较起来,却还是远远不如的。   陈知墨有些骄傲,得意道:“那当然,我这些年进步的可不单单只有修为,生活当中柴米油盐的这些小事儿,我也是极其拿手。”   李休,梁小刀,陈知墨,钟良,聪小小,青鸾。   六人在长桌之前围绕而坐,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   往后的时间很紧,这份平静能够再次出现的可能,谁也不知道有多久。   “接风洗尘吃全鱼宴?倒是新奇。”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几人抬头看去,便见到李弦一穿着一身常服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跟随着应子安,还有红袖,莫清欢,慕容雪,慕容,陈玄策几人。   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几人都是有些惊讶,不过旋即就让出了位子。   本来嘛,所有人彼此之间本就相熟,虽然惊讶,却也不觉得突兀。   李弦一如今的身份乃是唐皇,按理来说众人见他之后应当起身行礼,但屋子里的众人彼此关系都是莫逆,何况今日乃是私聚,并非是公共场合,一个个别说是站起来行礼,就连眼皮都是不抬一下。   弄得李弦一嘴角直抽,一屁股坐在李休身侧,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一个个目无皇帝,等吃过这顿饭,我就把你们拉出去全都砍了。”   梁小刀撇了撇嘴,直接就是没有搭理他,偏头看向了一旁的陈玄策和慕容二人。   按理来说他们两个此刻应该在南境才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好在这条长桌真的足够长,好在今晚陈知墨做的全鱼宴足够多。   众人各自落座,彼此叙着旧。   感受到了梁小刀的疑惑,慕容开口解释道:“自从荒人覆灭以后,南境一直以来都是十分平稳,如今已经是没有了太大的站端,所以我和慕容便打算回到长安与陛下商议一番以后南境的处境,说来也巧,我们两个刚刚抵达皇宫,与陛下正在商谈中,便感受到了世子殿下归来的气息,猜到殿下一定会先来这里,于是我们便也跟着来了。”   这倒是真的。   陈玄策也是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慕容雪早便来了京都,她没有解释,但其中原因,众人都很清楚。   至于莫清欢更是从来未曾离开过,她这段时间都是生活在京城里,时常去和红袖作伴,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极好。   莫清欢看着李休。   李休略低着头,没有说话。   聪小小在一旁眨了眨眼睛,低头自顾自的喝着鱼汤。   看到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李弦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笑道:“李休,这可是你的接风宴,你不说话难不成指望我们说?”   相较于唐皇来说,李弦一要更重感情,也更不在乎皇帝的威仪。   如果从无情冷血这一方面来看,李文宣倒是的确比他更加合适做一个皇帝。   红袖抱着小小刀坐在梁小刀身侧,见到李休活着回来之后也是十分欣喜,毕竟当初她最先与李休结识,而且还是李休亲手将她从南雪原之上给救了回来的。   “对啊殿下,这段时间以来你在仙界当中都经历了什么事情,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也好对仙界有个了解。”   就连青鸾都在陈知墨身侧,竖起耳朵听着。   她虽然是仙人后裔,却也从未去过仙界。   李休拿出许多的红烧刀放在每个人的面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想了片刻,然后开始说着自己在仙界当中见过听过经历过的一切。   长桌之上安静极了,没有人说话。   都在静静地听着。   李休也在轻轻地说。   窗外飘荡着竹叶与梅花,屋内散发着全鱼宴的鲜美味道,红烧刀的酒很烈。   这份如今极其难得的美好。   就显得十分美好。 第六卷 我见青山 第925章 特殊的气息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却并不能算作热闹。   李休在仙界不停地游走于刀尖之上,虽然只是事后听一听,却仍旧是不免感到心惊。   “这么说,破解了天珑棋局之后,就证明仙界已经找到了另外一处足以生存的地方,哪怕是放弃攻伐人间依旧可以解决问题。”   李炫一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皱眉问道。   其他人也都是微微皱着,对于从前来说,人间与仙界就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你死,我亡。   现在在这条路上突然又多了一条两全其美的选择,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难保不会有人选择化干戈为玉帛。   毕竟没有人想要平白无故的上去战场拼命。   若是李休等人坚持争斗下去的话,恐怕人间本身,就会掀起一番争执。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天珑棋局的世界虽然还不算是十成十的完善,但已经具备了生存下去的条件,只不过这个世界出现的太晚了些。”   陈知墨喝了一口鱼汤,接着他的话茬说道:“两界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现在已经不是说停就能够停得下来的了,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都停不下来,任何有罢战打算的人,最终都会沦落到身死道消的下场。”   “会被无数人的怒火烧成齑粉。”   当天珑棋局的事情暴露出来之后,肯定会有一部分人希望和平,但会有更多更多的人并不会在乎这突然出现的天珑棋局,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都是如此。   杨奇的打算是美好的,但那也是基于他真君弟子的崇高地位,以及李休在人间的领导地位而成。   只有他们两个全部同意,并且竭尽全力的为这个目标前进用力,方才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成功。   “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做什么?”   李弦一看着他,开口问道。   如今所有人都是在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等待着仙界之人从怀玉关撤回,而后自两界之门当中走出。   老实说,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妖域和绿海也是如此。   现在的人间就已经是战力巅峰。   再多拖几个月的时间,除非是奇迹发生,否则能够提升自身的可能性,并不大。   李休闭着双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青山。”   “青山?”   “没错,我如今已经是五境宗师,修行两卷诸天册已经到了顶点,需要去青山取第三卷 。”李休睁开双眼,解释道:“我本打算先去一趟莫回谷,但如今的把握并没有那么大,还是先去将三卷诸天册融合为一,最大程度的提升实力,而后再去不迟。”   莫回谷内的实力,不容小觑。   若是能够将其中五十六个种族全部都释放出来,人间一方的力量无疑会是大大增加。   最重要的是莫回谷里有扶苏。   扶苏的高绝天赋,堪称当世之最,足以与萧泊如薛红衣相提并论,早已经是五境巅峰的存在,之所以始终未曾破入六境,就是担心自己破境之时会导致整个莫回谷坍塌破碎,无数族人葬身其中。   所以方才始终都不曾破境。   可以说只要将其从莫回谷中释放出来。   扶苏,顷刻间可入六境。   对于人间来说,将会是极大的助力。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点了点头,若是能够将莫回谷内的人提前释放出来,无疑是极好的事情。   “何时出发?”   梁小刀看着他问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明天。”   “这么快?”   众人有些惊讶,虽说时间的确紧急,不过也不差在这一天两天的了吧?   李休没有说话,显然是已经决定了。   明天就去的话的确是着急了一些,但这些事情始终都是悬而未决,自然是能早一些解决就早一些解决的好。   何况他这次平安归来,要做的事情并不少,青山,莫回谷都只是其中之一。   “我随你一起去。”   梁小刀喝了一口酒,说道。   李休开口想要拒绝。   梁小刀挑了挑眉。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也好。”   说着,他又偏头看向了陈知墨,陈知墨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拒绝道:“我可不去,趁着大战尚未开始之前,我还想过几天舒服日子。”   李休看了一眼青鸾,没有说话。   众人谈论之间,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后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各自靠在椅子上,惬意的说着话。   “做皇帝的感觉如何?”   李休看着身侧的李弦一,许久未见,对方的眉宇之间似乎多了一抹疲惫,身上也多了一些威严。   李弦一苦笑一声,仰面躺倒,揉了揉鼻翼有些无奈的说道:“不知道为何,登基之后做的事情明明与我从前监国之时做的一般无二,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比以往更甚的压力。”   李休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说道:“监国和皇帝的心境毕竟是不一样的,以往你做监国,身后的国师兜底,外面有崔崖思擎天一柱,再不堪还有唐皇可以出来重掌乾坤,而且李文宣还活着,所以你有退路。”   “如今既然已经登基,你的一言一行就决定着整个唐国的走向,国师死了,李文宣死了,唐皇去了怀玉关,不会再插手大唐的事情,崔崖思事无巨细都会向你禀报,作为一名皇帝,从今往后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责任越大,压力自然也就越大。”   李弦一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话倒是真的。   “听你之前所说,仙界之人似乎还算不错。”   李休沉默了一瞬,道:“很多事是不分对错的。”   此时的天色早已经暗沉下来,黑幕笼罩大地,繁星与明月点缀着天空夜色,映照在这后山竹林当中,显得意境深沉。   众人都是许久时间未曾见面,彼此聊的火热,带着三分醉意,更是能够敞开心扉。   小小刀一直没有哭闹,再这样吵闹的环境当中依旧是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看着,精神百倍的模样。   李休走出了竹屋,去到了外面,拎着一个酒壶抬头凝望着月亮。   仙界的月亮与人间的月亮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分别。   莫清欢朝着他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一身白裙在月色照耀下显得遗世而独立。   美的让人心惊。   李休喝着酒,说道:“听雪楼上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好看的月色。”   二人自小一同在听雪楼长大,那里常年飘雪,遍布风霜,即便偶尔会拨开云雾见光明,也就只是黯淡有缺的月亮和极淡的星光而已。   莫清欢问道:“什么时候娶我?”   李休的手臂微微一僵,用力的将口中的烈酒咽了下去,缓缓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   莫清欢看着他,认真道:“我非你不嫁,你若不娶我,难不成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下去?”   李休抬头看着月亮,没有说话。   莫清欢沉默了片刻后又道:“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便回去求老头子赐婚,你若是不娶,我就自杀。”   李休眉头一皱:“别闹。”   莫清欢倔强的昂着下巴,不肯低下分毫。   李休凝视着她的双眼,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莫清欢美眸眨了眨,忽然询问道:“在仙界当中,有你喜欢的女孩子?”   李休愣了一息,眉头皱的更深:“没有。”   莫清欢轻声道:“你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却唯独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撒谎。”   他侧目看着莫清欢。   莫清欢继续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往莫回谷的时候吗?那次你回来之后也露出了和现在同样的神情,还有气息。”   气息?   李休看着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莫清欢解释道:“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气息,但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得到,像是惆怅,像是思念,也像是放不下,当初你从莫回谷内回来之时就是这样的气息,如今从仙界归来也有这样的气息出现。”   “所以我很想知道,仙界当中那个让你放不下的女孩子,究竟长什么模样?”   李休淡淡道:“即便如此,也和男女之事无关。”   莫清欢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有关,因为我在想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气息。”   李休沉默了下来,拎着酒壶不再说话。   他已经意识到了莫清欢说的是对的,当年在莫回谷内见到陈瑶。   如今在仙界遇见小琉璃。   这都是一种莫名的情愫,甚至包括对莫清欢也是如此。   只是他一直都不想面对这些事情,自己只有一个人,却在想着四个女孩子,这是他一直以来骄傲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莫清欢也是不在说话,转身回到了竹屋当中。   李休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考虑了很久然后向着山上走去。   既然明天就要走,那今天晚上就要多去两个地方看一看。   比如山上小塘当中的那条龙。   比如老弄堂里那个穿着黑色布鞋的老太太。 第926章 天地熔炉   月色渐浓。   当李休走到山上小塘之时,发现在这里的不单单只有他自己,还有苏声晚。   略微有些惊讶,但他还是走了过去,对着苏声晚行了一礼。   “苏先生。”   苏声晚没有看他,坐在小塘边缘的一块石头上,裤脚挽起,双脚放入水中浸泡着。   “会钓鱼吗?”   “会。”   “坐下。”   李休在他的身侧坐下,伸手接过鱼竿扔进了水里。   “苏先生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对于李休来说,苏声晚无疑也是他为数不多真正尊敬的人之一,无论是当初两开河前,还是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苏声晚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帮他解决掉一些人,一些问题。   苏声晚淡淡道:“和你说一说我们的计划。”   李休侧目看着他,问道:“你们的计划?”   苏声晚点了点头:“我们的计划。”   李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愿闻其详。”   或许是白日里陈先生与陈知墨钓的时间太长,次数太多,所以导致今晚这方小塘内的鱼儿都变得聪明了许多,到现在都没有一条上钩的。   苏声晚说道:“天地熔炉。”   李休眉毛微挑,问道:“何为天地熔炉?”   “以天地为炉,以南海为水,以青山为薪,熔炼仙界。”   李休闻言顿觉心头一震,有些骇然。   如此大手笔,单单只是听一听就觉得不可思议,若是想要将其实现做出来,可谓是难上加难,甚至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他询问道:“既然是熔炉,那就一定需要火,你们打算用什么做火?”   苏声晚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以六境大物的性命为火。”   李休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一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沉声道:“你们疯了?”   六境大物是什么样的存在无需多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仙人两界六境大物之间的胜负输赢决定着两界最终的生死。   而人间的六境本就要处于弱势层次,现如今竟然还要献祭六境大物的生命?   此举有多么疯狂,可想而知。   看着苏声晚脸上的平静表情,显然这件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很多年,并不会因为李休的反对而停止。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休问道:“具体如何施展?”   苏声晚回答道:“以六境大物自身生死为引,牵引青山气运,蒸托南海,聚合天地,守候在两界之门前方,炼化仙界。”   李休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并非是炼化仙界来人,而是炼化仙界。   即便是聚集了人间大气运化作熔炉,想要生生将仙界炼化无疑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有多大把握?”   “没有把握炼化仙界,九成把握诛杀五境宗师,七成把握换取六境性命。”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心中涌现出了一抹不解之色:“即便是能够换取仙界六境大物的性命,也无非就是一换一罢了,人间的六境本就要少于仙界,一换一来说,就等于是我们输了。”   苏声晚点了点头,目光凝视着水面,在夜色当中映衬着月光的颜色。   “所以天地熔炉只是一个假象,一个能够迷惑仙界的假象,我们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   另有其他?   李休仔细的打量着他,面色已经是无比凝重,牺牲六境大物,强行熔炼仙界,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假象?   此般手笔,已经不能再用大小来形容了。   完全是疯狂一般的举动。   苏声晚抬头看向了天上,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疯狂,轻声道:“我们真正的目的,是杨戬。”   杨戬?   李休蹭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是无法维持平静,内心的惊涛骇浪更是不必形容。   “真君杨戬可是如今仙界当中的第一人,论起实力人间无人能够与之相比,你们的目的竟然是他?”   就连趴在绿叶上的小白蛇,此刻都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苏声晚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说道:“正因为杨戬的实力太强,所以他若是活着,对于人间来说,胜利的可能性将会降到最低,所以想要赢,杨戬就一定要先死。”   “不过你先前说的并不对,在人间,还有一个人能够与他抗衡。”   李休眉头紧皱,除非再给子非三十年的时间,否则还有谁能和杨戬抗衡?   片刻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王辰?”   苏声晚点了点头,轻声道:“王辰如今已经恢复到了五境巅峰,随时可入六境,他入六境之后,便能够与杨戬交手。”   李休重新坐了下去,伸手握着鱼竿,缓缓说道:“单凭王辰一人,只怕无法杀得掉杨戬,后续如何进行?”   王辰乃是人皇转世,注定会踏足六境,并且在突破的瞬间恢复到前世的全盛时期,并且会更进一步。   当年仅次于七境道之极的人皇,的确能够与杨戬抗衡。   苏声晚这次并没有解释,只是说道:“我们帮你解决掉难解决的人,剩下的就要看你了。”   李休低头看着水面,半晌不曾开口。   苏声晚的钓竿动了动,抬手用力拉上了一条鲤鱼,将其摘下放入一旁的鱼篓当中,他起身拎起鱼篓,将钓竿收好,看着李休说道:“钓鱼是需要耐心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如此。”   李休看着自己的鱼竿,没有说话。   苏声晚转身走下了山,离开了此处。   只剩下李休自己面对着平静不起波澜的小塘。   直到沉默了许久以后,他抬头看向了那始终趴在绿叶上的小白蛇,说道:“你好歹也是如今仅剩的唯一一条真龙了,成长到如今竟然就只有五境修为,真是给你们祖上丢人。”   小白龙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从绿叶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冲着他咆哮着。   李休挑眉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凭借真龙一族的天赋,到如今你都还没有成为六境大物,你自己说说你已经懒到了什么程度?”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现在也打不过我。”   小白龙闻言气的翻了个白眼,钻进了水里,不肯露头。 第927章 那就是对的   将鱼竿放下,钓鱼虽说的确要有耐心,但若是鱼儿始终不肯上钩的话,也没必要一直耗在这里。   他再度站起身子,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遥远的夜空之上忽然传来了一股强大的气息波动,横跨长空向着他笔直掠来。   那股气息很熟悉,李休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强大的气息转瞬及至,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小脑袋不停地在他胸口之用力蹭着。   李休伸手将其抱住,掂量了一下分量,笑道:“想不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不见,你竟然胖成了这个样子。”   来者正是熊胖儿。   熊胖儿本来见到他十分高兴,此刻听到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在心里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熊爷我这叫肌肉,肌肉你懂吗?”   李休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点头附和道:“对,肌肉,你看你自己的腹肌,足足一整块。”   熊胖儿有些恼火,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踩在了他的头上。   “我就知道你死不掉。”   “想不到,你对我还挺有信心,以前你可是一直盼着我死。”   当初薛红衣让熊胖儿跟着李休,护持着他的周全,熊胖儿不乐意,却又害怕薛红衣,所以就一直盼着李休早点死,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够早些解放。   恢复自由。   熊胖儿心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么爱算计,肯定能活好多年。   李休抬手敲了一下它的脑袋,问道:“你去姑苏城这么久,做了什么?”   从他回到人间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熊胖儿并没有和梁小刀等人一样留在书院,也并未在荒州,而是去了姑苏城。   熊胖儿解释道:“妖域不能去,我和这条龙又玩不到一块去,那就只能去姑苏城找那只鸡了。”   李休点了点头,一人一熊一边叙旧,一边走到了老弄堂的前方。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有件事情要做。”   熊胖儿闻言从他的头上跳了下来,掉头就朝着竹屋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我才不等你,熊爷这一路上没吃东西,都快要饿死了,等你完事儿出来,去陈知墨那里找我。”   是条小短腿跑的飞快。   李休也不理会,抬眼看着面前在月光下更显幽静的老弄堂。   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十分的破旧,青砖绿瓦堆砌而成的古房屋,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连着一个的小巷子,小巷上青砖破碎,残缺了许多的边角,老旧非常。   与世隔绝,仿佛千百年不曾有过人烟。   在地面上化作一条白线,上面烙印着奇异的印记。   跨过这道白线,另一侧便是老弄堂。   并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和上一次一样,尘封许久的发霉味道隐隐传来,身后已经看不见山林,跨过这道白线就等于是跨进了另外一处空间。   在巷口之前生长着一株梅树,盛开的很是茂盛,摇曳之间花瓣四下飘落。   他的眼中浮现了一抹笑意,这是几年前他们第一次进来老弄堂之时,聪小小插在地上的半枝梅,如今数年时光过去,早已经生长成为了一棵无比茂盛的梅树。   好看极了。   他们当初在树下藏了一些餐具,美其名曰存些口粮,那时候的几人完全已经忘了还有纳戒这种事情。   在梅树枝叶上系着一条红丝带,随着清风飘起常常一条,那是当初聪小小拴在上面的,看起来极为的好看。   在红丝带的另一头挂着一枚纸鹤,摇晃着身子。   李休在梅树之前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而后转身向着那些巷子之间走了过去。   并没有深入,只是在巷口之后停下了脚步。   静静等候起来。   幽深的小巷当中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纸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头发高高竖起,脸上的褶皱像是白面皮一样耷拉下来。   她也在看着李休,那双眸子没有瞳孔,一片的漆黑不见他色。   二人的目光对视着,李休冲着她行了一礼,道:“院长大人。”   这位老妪便是唐书院的院长。   普天之下,只怕没人想得到,堂堂书院的院长,竟然是一位女子。   而且是一位快要死的老太太。   即便是李休最开始也不敢相信,可后来渐渐也就信了。   “你有资格戴上这朵花,且还不错。”   她对着李休点了点头,开口赞许。   李休问道:“苏先生说过的天地熔炉计划,献祭的便是您的性命,对吗?”   老妪点了点头,随意道:“我不如萧泊如,当年天地桎梏存在,我勉强入六境,却无法打破桎梏,导致自身受到压制,入六境不完全,而且寿命受损。”   “一旦离开老弄堂,去往外界,就会被大道规则发现,强行入完整六境,这是好事,但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住那股力量,所以一旦去往外界,在踏足完整六境的同时,我也会在同一时间身死道消。”   “既然如何都是死,莫不如化作熔炉,焚烧仙界,还能换取对方的六境大物,为人间取得一线生机。”   李休沉默着,并未说话,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问道:“可吕轻侯十几年前才请教过你,而且无论是书院还是其他地方对于您的传闻都不是如此。”   这也是他想要亲眼进来看看的原因,他猜到了老弄堂里的老妪可能会是院长,但这却又说不通其他事情。   老妪淡淡道:“我虽无法离开此处,幻化一副身外身却没什么大问题,相较于一个垂死老妪来说,外界之人更愿意看到也更愿意相信,书院的院长是一位德高望重,鹤发童颜的老者。”   李休心下恍然,看来这事实与传言,总归是有着差距的。   恐怕就连吕轻侯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当年所看到的院长,并非是真正的院长。   “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想请院长大人解惑。”   老妪看着他,空洞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神色。   李休将天珑棋局和杨奇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我在想,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院长褶皱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反问道:“你自己认为是对的,还是错的?”   “对的。”   “那就是对的。” 第928章 青山   你死我亡是一条充满决绝且毫无退路的道路,李休始终在这条路上走着。   他不会改变主意,却并不意味着不曾有过怀疑。   两界生灵,说起来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人挨人站在一起,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天还没亮,李休便从老弄堂里走了出来。   竹屋内的酒气很重,屋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李弦一与应子安还有陈玄策慕容四人回到了长安城。   莫清欢慕容雪聪小小则是陪着红袖去了梁秋的小院做客。   陈知墨躺在床上睡得很熟,青鸾在收拾碗筷。   钟良也已经离去,只剩下浣熊趴在桌子上喝鱼汤,梁小刀倚在窗前抬首望着月亮。   提着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你看起来好像很忧虑。”   李休看了一眼熊胖儿,然后走到了梁小刀的身侧,与他并肩站着,轻声问道。   梁小刀提着酒壶,昂着脸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从我这么平静的脸上看出忧虑的。”   李休淡淡道:“你是梁小刀,平静下来本就是不寻常的事情,战争总会死人,没什么好犹豫和纠结的。”   梁小刀偏头看了他一眼,抬手在他的肩膀轻轻地敲了一下,笑道:“战争就是会死人的,我是做将军的,这个道理自然懂得,还不用你来开解我。”   李休抬头看着夜空之上的月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我是想要让你来开解我也说不定。”   梁小刀面带感慨,喃喃道:“娘们唧唧的。”   李休挑了挑眉。   梁小刀急忙喝了一口酒,转身挤到了陈知墨的床上,闷头睡了起来。   一夜时光悄然流逝。   翌日,天亮。   昨夜繁星皓月,今日太阳照常升起。   “还没走?”   陈知墨睁开眼睛,看了看身侧躺着的梁小刀,还有站在竹屋门口的李休,愣了一下诧异道。   李休淡淡道:“你随我一起去。”   陈知墨又愣了一下,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拒绝道:“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可不去。”   李休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桌前坐下,青鸾正在做早饭,马上就要好了。   “重要的东西别忘记带,吃过饭后便走。”   陈知墨起身坐在他的对面,抬手用力的拍了拍桌子,大声道:“我说我不去。”   李休没有搭理他,只是道:“青山是天下第一宗,里面有着种种奇异,或许对你入五境会有帮助。”   陈知墨这一次没有再反驳,而是低头思考了起来。   此时却听到那躺在床上的梁小刀翻了个身,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整日看李休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好受啊?早点破境早点揍他一顿,什么德行,吆五喝六的。”   陈知墨嘴角一抽,问道:“他还没醒酒?”   “八成是装的,揍一顿就好了。”   梁小刀一听这话,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饭桌上,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低头喝了起来。   饭后,李休带着陈知墨与梁小刀以及熊胖儿离开了梅岭。   向着青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青鸾并没有随着一同前去,而是留在了书院当中。   青山剑宗在大唐东方,相距遥远,即使是凭借李休的速度一刻不停也要行走五天的时间方才可以抵达。   五日后。   青山脚下。   剑光消散,三人从空中落下。   所谓青山,就真的是一座青山山脉,四季常青,无论是什么天气,此处的树木花草都不会枯萎凋零。   这里是整个人间灵气最是浓郁的地方。   山脉连成一片,此起彼伏,一条宽阔的山路笔直向着前方延伸,在路的尽头伫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那便是青山。   也就是青山剑宗山门所在的地方。   “不愧是天下第一宗,整个人间实力最强的地方。”   陈知墨站在山下,抬头仰望着峰顶上空,只觉得一眼望去顿生豪情,壮丽非常,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梁小刀却是撇了撇嘴,嘟囔道:“这有啥了不起的,如果不算那两个六境大物,未必是我大唐铁骑的对手。”   陈知墨闻言笑了笑,也不反驳。   毕竟事实的确如此。   “我们既然到了,老朋友也该来了。”   李休站在原地安静等候着,此刻整个青山剑宗想必都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剑光,王不二自然会出来接他。   果不其然,片刻后,便见到有一个人走到了山脚下,向着他们几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你来的还真慢。”   走到三人面前,王不二看着李休,略有些嫌弃的说道。   李休打量着他,许久未见,如今的王不二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一身气息高深莫测,实力也是非同凡响。   “薛红衣的伤好了?”   “好了。”   四人顺着山路往上行走,从山下到山巅,笔直的青石小路往上铺就,零零碎碎拼就而成。   “这好像并非是普通的道路。”   梁小刀走在上面,感受着脚下传递而来的特殊波动,有些惊讶的说道。   王不二点了点头,解释道:“每一位青山弟子在踏足承意境界之时都会将自己的此生所想要追逐的道和意通过特殊的方法刻画在地面上,形成一枚枚的小石块,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一条完整的青石路。”   梁小刀闻言更加惊讶:“你是说现在咱们脚下踩得这些细碎青石并非是真正的石头,而是所有青山弟子所留下的意?”   他有些震撼的低头看着,难怪每走一步都能够感受到截然不同的特殊波动,起初还以为是青山大阵,现在才知道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王不二轻声道:“修行一途,没有一个境界是没用的,所有的境界都有着它的用途。”   “初境代表了踏进了修行的门槛,承意便是你在修行路上所立下的意,日后为之一生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上三关承上启下,打磨出最扎实的基础,四境游野代表了褪凡,是真正走上大道的第一步。”   “五境宗师融入大道,迈步挥手之间便可调动天地规则,正式开始感悟道则。”   “六级大物操纵道则,与大道并驾齐驱,不在拘束于一界一地,天道之下,尽皆可去。”   梁小刀明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六境之上呢?”   王不二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不知,十方世界,古往今来踏足七境的就只有一个人,号称道之极,几乎合道,似乎破道也只在一念之间,只是那人已经死了,对于七境我们也就再也得不到答案。”   “还真有超越六境的存在?”   “修行一途,永无止尽,七境又是否是尽头,又有谁知道呢?”   王不二背负双手,目光直视前方,向着山上走去。   山上和山下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从山脚下往上看去,就只是入眼一片的青色山林。   什么都看不到,但此刻三人来到了山上,偌大的宗门之内应有尽有,十分巨大。   足以容纳十数万人。   青山剑宗当然没有这么多人。   青山上下就只有三千剑而已。   但就是这么三千人,却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宗,万古第一宗。   可想而知其整体实力,该有多么的可怕。   书院和青角司所培养的都是精英当中的精英,能入青山剑宗的更是精英当中的精英当中的精英。   “我们要去哪里?”   走到了山上,王不二的脚步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李休便开口问道。   王不二说道:“最后一卷诸天册就在小半峰上,只是你想要取诸天册,恐怕还需要费些功夫。”   一旁的梁小刀眉头一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不二解释道:“当年的子非横压一代,这四个字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这所谓的横压一代,自然也包括了我青山剑宗,青山虽强,同辈之中自认为没人比得过他,如果今天是子非来取这一卷诸天册,想必会很容易,没有弟子会阻拦。”   “但李休不同,虽然也有些不弱的名声,但毕竟没有与青山弟子交过手,他来取诸天册,有人不服气,所以你若想取,很简单,打赢他们就好。”   王不二领着他们向着小半峰的方向走去,沿途之上还能够看到一些青山弟子,虽然面色平和谦逊,但一双双眼眸当中都带着桀骜之色。   也难怪如此,作为连接怀玉关的屏障,青山剑宗的弟子,只要修为突破到了四境以上,几乎全部都与仙界交过手,自然要骄傲许多。   看着皱眉的梁小刀,王不二微笑道:“何须在意?在我看来此举也无非就是走个过场,你难道还指望有人胜得过李休?放眼当今整个人间,除了子非和陈落那等级别的存在,再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此番虽说有些麻烦,李休要赢,却也不难。”   梁小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一旁的陈知墨却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要与李休交手,诸天册就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另有其他吧?”   王不二回头看着他,眼中有着赞许。 第929章 小半峰   “子非,陈落,我,醉春风,你,梁小刀,苏子瑜,皇甫理,叶开,李一南,傅云霄,方良,等等等等,我们都代表着人间的未来。”王不二看着陈知墨,缓缓说道:“但李休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   陈知墨早有所料,梁小刀面露恍然,明白了那些青山弟子此举的真正目的。   李休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就如同当年的人皇一样,李休未来是注定要领导人间,青山也在人间之内,自然以后也会尊重他的引领。   对于桀骜的青山弟子来说,他们想要看看这位盛名满天下,被无数人看好的唐国世子,究竟有没有本事承担这份责任。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比一比剑。   听着三人之间的交谈,李休的脸上倒是依旧十分平静。   “小半峰还有多远?”   他轻声问道。   对于青山弟子心中如何考虑,他并不在意,因为无论青山剑宗如何想,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相较来说,他的心里反倒是有一丝好奇,他想要见识见识青山的剑。   四人一路往上走去,此刻已经到了山巅峰顶,林立的古朴宫殿,独特的演武场地,嶙峋的剑锋崎岖。   青山剑宗自始至终都披着一层万古最强宗门的外衣,位于东方传说中的古老神秘,无数人都想要前往这里看上一看。   其中自然也包括李休。   王不二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石台之上,方圆足有百丈大小,脚下青白色石面,四周一片空旷,唯有在巨大石台中央伫立着一尊巨大的菱形石镜。   距离地面丈许,凌空悬浮,在缓缓地旋转着。   所谓石镜,便是石头而化成的镜面,虽然材质是石头,表面却如同镜面一般光滑,能够倒映出人的影像。   当李休等人走到这菱形石镜前方之时,抬头望去,便能够见到自己等人的身影映衬在那面石镜之上,无比清晰。   四周行走着一部分青山弟子,尽皆身着青衫,与听雪楼的青衫不同,青山剑宗的青衫之上夹杂着类似于武当山道袍一样的风格,看起来颇为的超然于世。   仿佛是世外之人一般。   王不二抬头看着悬浮在半空当中的菱形石镜,缓缓说道:“青山分为内外两山,眼下我们脚下所站立的地方,便是青山剑宗的外山,而这内山,便在这石镜之后。”   所谓外山,便是世人眼中的山,也是想让世人看到的山。   内山虽说并不一定是更加强大,却无疑,是更加神秘的。   青山上下三千弟子,绝大多数也都是在内山当中修行,只有少部分或者是有人偶尔想要出来散散心之类的,才会在外山停留。   李休进入青山剑宗之后就只是单单只感受到数位五境宗师的气息,起初他还以为其余的青山五境全部都去了怀玉关,眼下看来,应该是在这石镜之后的内山当中。   “小半峰便是内山当中的一座用来藏剑的剑峰,诸天册就放在上面。”   王不二走到了菱形石镜正下方,抬手轻轻地碰触在了上面,旋即三人便见到一股玄而又玄的波动自那石镜之上生出,就如同是水面上的波纹一般,缓缓扩散。   王不二回头看了一眼三人,轻声道:“走吧。”   话落,便迈步走了进去。   三人迈步跟上,跨过石镜迈步走了过去,出现在了另外一处空间。   眼中所见到的情形,完全是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四人站在山巅之上,头顶碧蓝的天空,向下望去,一座座山峰此起彼伏,白色密集的云雾竟然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一座座山峰之上遍布着青色宫殿,各个山峰之间偶有剑光闪动。   出尘,仙境。   世外。   放眼望去,最先浮现在心中的便是这三个词汇。   “内山当中共有剑峰十二座,小半峰便是其中专门用来藏器的剑峰,诸天册就在那座大殿当中。”   王不二抬手指了指前方第四座山峰,开口说道。   刚开始的时候梁小刀还在想为什么会有小半峰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直到此刻亲眼看见方才知晓原因。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座山峰就真的很小。   如同王不二先前所说,内山当中共有剑峰十二座,此起彼伏,高低不一,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对均衡的,彼此差距不会太大,唯独小半峰例外,看起来就只有其他十一座剑峰的一小半。   想来名字的原因,便是如此了。   四人站在云雾之上,小半峰埋藏在云雾之下。   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尖尖。   李休低头望去,他能够从那里感受到非常熟悉的气息,那是诸天册的气息。   “走吧!”   王不二在前方引路,李休带着陈知墨与梁小刀紧随其后,沿途有剑光掠过,都会在途经王不二身侧之时停下,恭恭敬敬的行上一礼之后再纷纷离去。   对于身后的李休三人也只是多看几眼罢了。   小半峰上。   四人穿过云雾落在上方,内山的十二座山峰之所以叫做剑峰,就是因为其形状像是一把利剑,插在地面,直入云霄,虽然只是一座山峰,却通体散发着凛冽的剑意。   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对于一名剑修来说无疑是绝佳的修炼场所,即便只是什么都不做,单单在上面行走,都是能够时刻受到剑意洗涤自身,不断地增强磨砺剑意。   “真是个好地方。”   梁小刀感受着脚下的剑意,忍不住开口感慨道。   难怪青山剑宗自古以来便一直都是天下第一宗,不说其他,单单只是这股无时无刻不在浸养自身的环境,便是其他地方所比拟不了的。   “小半峰也被称之为藏剑峰,在这座山峰当中藏着许多把剑,有的是宗派前辈后来炼制而出,有的是逝去的先辈所遗留的宝剑,每一位加入青山的弟子,在修为踏足初境之时都会来到这藏剑峰上选择一把与自身最为契合的剑,作为修行路上的本命,因此小半峰在被称之为藏剑峰之外,也叫择剑峰。”   四人朝前行走,王不二开口为他们介绍着这些事情。   很快,就来到了小半峰的最中央,也就是那山上唯一一座宫殿的殿门之前。   四周站着很多人,围绕着中央的一张黄木桌子。   在桌面上放着一个玉盘,玉盘上摆着一张白纸,说是白纸其实也不太准确,上面宛若星光般流动着光彩,深邃诱人。   那是诸天册。   四周围绕着许多的青山剑宗弟子,而在那张荒木桌子的两侧,各自站着一个人。   左手边的是一个男人。   右手边的是一名女子。   两个人看起来年岁都算不上太大,大概只有二十四五的样子,但这两人却全部都是五境宗师,身上的气息之锋锐,哪怕是相隔甚远,依旧是阵阵心惊。   明明那二人什么动作都没有,却给人一种头顶风云都要裂开一般。   这是两个很强的人。   王不二没有主动开口介绍,领着李休三人走到近前之后便站到了一侧,安静的沉默着。   目光环视着四周其他人,最终落在了那一男一女二人的身上,心中知晓,这二人应该就是接下来要与他交手的人了。   不愧是青山剑宗出来的弟子,单单只是这份气息,便足以入诸天卷前十。   堪称恐怖。   令人咋舌。   “我叫辽小秋,青山弟子,与你一样,近几个月方才突破到五境宗师,修炼时长并不领先于你,胜负如何,自然也就很公平。”   那个青年男子双臂环抱,手中抱着一把剑,平淡的目光落在了李休的身上,淡淡道。   那名女子则是长身而立,青色衣衫微微摆动,眉宇之间带着一抹英气,尤其是那双眼,明明十分好看,却锐气逼人。   那是独属于剑修的锐气。   “我叫江潮,去年踏足五境。”   她看着李休,说的话更少。   四周许多弟子都在看着,梁小刀和陈知墨悄悄地退到了王不二的身侧,看热闹一样的看着这一幕。   周遭的青山剑宗弟子则是越聚越多,显然都想要看一看这位传闻中极为了不起的唐国世子,究竟是有多么的了不起。   “依你们来看,谁会赢?”   “不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小秋师兄与江潮师姐虽然实力强大,远胜同辈,但面对名声如雷贯耳的世子李休,只怕也未必能够稳稳获胜。”   “这倒也是,不过小秋师兄和江潮师姐的实力,那世子李休固然不弱,估计却也占据不到多少上风。”   四周有着轻淡的议论声缓缓响起,青山剑宗的弟子都是其中精英,自然看的出彼此孰强孰弱,其中猫腻如何,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无脑黑,几乎是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辽小秋凝视着李休,说道:“我虽然未曾离开过青山,更没有去过大唐与荒州,但关于你的事情却无时无刻不在被送到这座山上,你戴上了那朵花,用一双肩膀扛着整个人世间,这很了不起,我很佩服。”   “只不过敬佩归敬佩,单单只是依靠尊敬并不能赢得一场战争,所以我今日,冒昧想要试一试殿下的实力。” 第930章 云雾席卷落叶   很直接。   并没有去找什么各式各样的借口,单刀直入,这就是青山弟子的风格。   江潮也在看着李休,并未说话,显然是和辽小秋一样的态度。   二人都是五境宗师,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证明两个人乃是青山剑宗年轻一辈当中的最强者。   王不二是重修之人,并不计算在内。   年纪不过二十五岁便突破到了五境宗师,放眼仙人两方世界,这也是能够和萧北南醉春风一较高下的存在。   不容小觑。   诸天册摆放在玉盘当中,本是一张白纸,或许是感受到了李休体内的气息,受到了召唤,此刻微微散发着光芒。   在轻轻地摇曳着。   李休看着他们两个,问道:“现在?”   辽小秋点了点头,说道:“现在。”   一旁的江潮往前迈了一步,一把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握着,说道:“我先来。”   李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   江潮眉头微皱,问道:“世子殿下是嫌我实力不够?”   李休缓缓道:“一个一个来太过耽搁时间,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早些结束。”   四周青山弟子一阵惊讶,看向他的目光当中都已经有些变了味道,这位世子殿下看起来极为的狂妄啊,骄傲自大,若是将未来的人间交到这样的人手上,恐怕并非是什么好事。   辽小秋也是眉头微皱,目光凝视着李休,眼中带着冷意。   这李休,未免太过大言不惭了一些。   于是他偏头看向了王不二。   王不二没有说话,静静站着。   辽小秋沉默了一会儿后同样往前迈出一步,走了出来,握剑在手,说道:“殿下如今的实力或许不错,但若是说能够同时胜过我和江潮二人,恐怕有些痴人说梦。”   四周的青山弟子越来越多,李休还可以感受到其他的五境宗师气息,浑厚非常,应当是青山剑宗的长老一辈。   显然,虽未亲自到场,却也都在暗中关注着小半峰上的动静。   李休单手虚握,长剑自虚空当中缓缓抽出,他看着辽小秋与江潮二人,淡淡道:“青山是剑宗,不是嘴宗,如果你们两个不打算动手,那就让路。”   嘴宗?   这话一出,就连身后的陈知墨和梁小刀都是缩了缩脖子,要知道这可是在对方的地盘上,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四周的青山弟子都是面色难看,目光当中隐隐有着不善之色。   王不二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切,面带玩味,觉得很有意思。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就没有再继续拖下去的必要。   辽小秋面色冷峻,提剑在手,目光锋锐逼人,道:“既如此,那就请殿下指教了。”   剑修乃是天地之间杀伐最盛的存在,剑修与剑修之间的对决,更是针尖对麦芒,行走在刀尖之上的碰撞,很难直接去碾压,都是在寻找那一丝极为渺小的破绽,从而一剑毙命。   二者之间的对决,惊险异常,可以说不到最后结果出现,根本就无法判断孰胜孰负。   有可能上一刻你还身处下风,下一刻就已经化险为夷。   相较于其他的十一座剑峰,小半峰是其中最矮的一座,几人虽然身处山巅,却还在云雾之下。   青衫飘飞震荡,无形的剑意席卷而出,辽小秋注视着李休,看起来没有任何动作,下一瞬却忽然消失在了原地,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手中长剑到了他的额前三寸。   这一眨眼的速度,甚至让不少人都是来不及反应。   这一剑速度极快,很难防备,此时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抽身后撤,在后退的过程中抬剑拨开辽小秋的剑。   但李休却并没有那么做,在他的额前生出了一点剑光,其上环绕着神秘纹络,明明看起来十分的微弱,却将那一剑遮挡的严严实实。   同时持剑上划,斜斜的斩了过去。   说是斩,不如用挑字来形容,由下而上,刁钻且凌厉。   辽小秋并不惊讶,面色平淡,他并不指望自己这一剑能够有所建树,堂堂的世子殿下,挡下他这一剑自然不难。   身形在空中停顿,面对这由下而上挑上来的一剑他竟然是根本不打算躲避,周身剑意环绕,身形宛若钟鼎般落下,沉重且强大的压力与凛冽锋芒结合在一起,竟是将李休的剑硬生生的阻隔在了身外一尺,无法接近。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青色光亮,手中长剑生出了一道剑光,与寻常的锋芒毕露不同,辽小秋的剑中带着沉重,压迫的天上云雾都在向下沉坠。   山巅之上的风愈发强烈起来,刮拂着树木摇晃,无数树叶扑簌簌落下,被风不停吹起,卷动到了云海之上,与云雾融合在了一起。   “剑诀!”   长剑无法落下,李休退后一步,身形微侧,长剑横在身前,背后出现了三把金色巨剑虚影,一股无比纯粹的剑意瞬息之间冲霄而起,巨大剑身闪烁浮现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三面盾牌,一字排开。   辽小秋长剑刺出,剑势凌厉。   三把剑色巨剑应声而碎,那把剑并未停下,依旧在向着李休刺去。   而李休此刻却是抬眼看着他,目光当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他缓缓地伸出了手,那只手明明只是刚刚抬起,却好像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很长时间一样。   自掌心当中生出了无数剑光,如风如雨,铺天盖地般激射而出。   密集,根本无法避开。   辽小秋目光凝重,长剑竖在身前,一层剑幕随之展开,遮挡着这无数剑光,发出铿锵的交击声音。   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之上传来,他的身体也在不停地向后倒退。   直到无数剑光消散,他的身体已经退回到了原地。   “不愧是世子殿下。”   辽小秋止住身形,开口说道。   李休并没有回答,因为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小半峰上的无数树叶飘飞到了天空云雾当中,与坠落而下的云雾融合到了一起,在空中随风而动,化作了巨龙模样,向着他俯冲而来。   天穹震动,云霄翻转,巨大的狰狞龙身夹杂着强悍的力量朝着李休疾驰而去。   体内流传着辽小秋的剑意,先前的攻击只是试探,眼下这一招才是重头。 第931章 九幽冥火   “是小秋师兄的青龙引。”   四周的青山弟子立刻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看着那条巨龙不停咧嘴,辽小秋的青龙引威力之强大,寻常的五境宗师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就会被吞噬干净。   由独特的青山剑意所凝聚万物而化作的巨龙,表面看起来或许并不如何,但其身体当中所蕴含的锋锐之力,足以将一切分割成为两半。   风卷着云雾,云雾缠着树叶,巨龙疾驰俯冲,张开巨口散发着无声的嘶吼。   整条龙身长达数百丈,盘旋在天空当中与李休对比起来就好像是巨兽与蝼蚁。   身后的陈知墨和梁小刀面色凝重的看着这条龙。   王不二眼中有着欣赏之色,对于辽小秋这名弟子,他很是喜欢。   李休的手中握着剑,但他却并没有抬起,而是再度伸出了手。   狂暴凌厉的巨龙眨眼间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强大的压力使得脚下地面向下塌陷,一条条宛若蜘蛛网一般的裂缝向着四周蔓延,整座小半峰在这一刻仿佛都是有着碎裂的倾向。   山体断裂的喀嚓声不绝于耳,石块在地面滚落,碰撞在树枝之上,发出轻微的交击声,在这一刻放大了数倍。   巨龙已经俯冲到了他的面前,所带来的锋芒穿透了小半峰的山体。   它的头颅碰撞在了李休的掌心之上,然后就这么诡异的停顿了下来。   没有气息传出,没有剑意肆虐。   李休抬着手,手心贴着龙首的额头中心。   二者之间仿佛是陷入到了静止一般,若不是李休身上的衣衫在猎猎作响,只怕众人真的以为那处空间已经被定格。   辽小秋的眉头皱起,他在青龙引当中隐藏了数百道剑气,每一道的威力都无比强大,这条狰狞的巨龙不单单只是外表凶悍,一旦李休挥剑将巨龙一分为二,其中所蕴藏的剑气就会立刻破体而出,弥漫周身方圆,不留任何空隙,在一瞬间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威力,即便是李休恐怕也会受到不轻的伤势。   暗藏杀机,并且在数百道剑气破体而出之后那些簌簌落下的树叶还会聚集起磅礴的灵气,在向下坠落围绕李休周身之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波动,毁灭覆盖方圆内的一切。   这就是所谓的青龙引,青山剑宗当中杀伤力极其巨大的杀招,一环扣一环,那条巨龙的狰狞外表,正如名称一般,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并非重点。   重要的是接下来无论如何变化,李休都会受到重大的打击。   这才是那些青山弟子发出惊呼的原因。   但这些后续的事情却并未发生,甚至就连一点发生的迹象都没有出现。   因为李休按住了龙首,就是这么一个简单而又普通的动作,却将青龙引后续的所有变化尽数掐灭在萌芽当中。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但却偏偏发生在所有人的眼前。   江潮抱剑的动作下意识的放了下来。   辽小秋眉头皱的更深。   只见李休的掌心之上忽然出现了一点火焰,灰暗色的特殊亮光在这一片翠绿的青山当中显得十分扎眼。   有句话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此刻他掌心当中的这一点火花,却在瞬息之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焰花朵,花叶张开将整条巨龙的身体全都包裹了进去,密不透风。   火焰在瞬间燃烧的极为旺盛,绽放在云雾当中宛若盛开的星辰。   这种盛况只持续了须臾时间,很快火焰便随风消逝干净,仿佛从未燃烧过一样。   而此时再去看那条巨龙,已经是彻底消失不见,显然是被火焰给完全蒸发。   这是九幽冥火,足以焚烧一切,李休看出了这条龙内的不同凡响,所以才选择了这个方法。   将一切燃烧成灰烬,无论是树叶还是剑光。   “他竟然,破了青龙引?”   有人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   明明是一位剑修,为何会身具如此强大的火焰?   辽小秋见状紧锁的眉头反而是舒展开来,这才像是一回事,堂堂的世子殿下,若是连他一招青龙引都无法接的下来,那才是真正的问题。   “殿下真是好手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火焰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九幽冥火,可对?”   李休点了点头,从刚刚的交手当中便可以感受到这辽小秋的强大,若是论起实力的话,应当与刑起差不太多。   人间从不缺少天之骄子,若非是就五境宗师的数量相差太多,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醉春风与陈落在两界之门前方杀了仙界四十七位五境宗师,但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造成的条件,即便是两界在怀玉关当中交手这么多年,也很少会发生这样的战斗。   而且人间如同醉春风和陈落这般强大的五境强者又有多少?   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位。   青山不愧是青山。   一旁的江潮缓缓抽出了长剑,带着英气的目光凝视着李休,刚刚一直都是辽小秋出手试探,虽说李休扬言要他们两个一起上,但总要先试一试他有没有那个资格。   现在看来,的确还有一些。   脚下的小半峰之上浮现了一层纹络,覆盖着整座小玉山的表面和内部,纹络之上闪烁着乳白色的光辉,散发着极其玄妙的味道,那是小半峰上所刻画的阵法。   大阵运转,法阵之力浮现,从上到下,整座破碎的小半峰开始肉眼可见的恢复成了原貌。   四周的青山弟子屏住呼吸,看着场中相对而立的三人,他们明白,从此刻开始,这场战斗才算是真正开始。   辽小秋再次消失在了原地,小半峰上剑光闪烁纵横,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究竟在何处,但偏偏却又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剑。   无处不在的剑。   江潮也不在是毫无动作,而是紧随其后,向着李休拍打而来。   为何说是拍打,因为此刻的江潮就如同一滴雨水,明明是径直而来,却给人一种从天而降拍打落下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矛盾,是视觉与感觉的交错所产生的影响。   空中亮起了一道光,并非是剑光,而是水光。   李休抬眼望去,耳畔忽然响起了潮水的声音,然后便见到江潮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锋锐。   而在他周身。   四海翻涌。   盖压八荒。 第932章 再造乾坤   有时候朝天而起的并非是剑光,也有可能是水光。   四海之力铺满了天地之间,将整个小半峰都是囊括在了其中,众人如同身处海底,被滂沱的水包裹囚禁着。   其他人来说或许还好,但对于身处正中央的李休来说,巨大的水压压迫着他的身体,并且阻断了空气与灵气,将二者隔绝在外,江潮与他同样站在水中,此刻持剑向着他的身体刺去。   剑光混合在水光当中,让人无法分辨。   就连江潮的身体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明明尽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他处。   不仅如此,身后的辽小秋也在同一时间祭出就无数剑光,将他四周方圆死死的封锁住,断绝了他想要闪避的可能。   奇怪的是辽小秋在这大水当中,却是不受任何影响。   水花掀起浪潮,卷动着地面的沙石滚滚而动,相互摩擦发出沙石滚动的声响,转眼间就又被浪潮拍击的声音遮盖住。   大水所带来的强大压力比山岳还要沉重,压迫的李休双肩微微向下耷拉,就连伫立在地面上的双脚都是沉入到了地面当中,若是一般的五境宗师在面对这样庞大的压力下甚至都可能无法动弹分毫。   但李休却依旧抬起了剑,他并没有去在意身后的辽小秋,而是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身形虚幻的江潮。   他抬起了另外一只手,不化骨的力量疯狂运转,整个身体的皮肤表面都是泛起了白玉般的光芒,另一只手顶着强大的水压在水中划出了一道痕迹,握住了剑柄。   两只手都握在了剑上,然后高高的举了起来。   江潮的剑已经刺到了他的面前一尺之内,但李休却依旧高高的举着剑。   身后的辽小秋目光微变,原本在四周封锁的剑势瞬间一变,化作最锋利的剑光向着大水中央的李休飞速刺去。   江潮也是不敢大意,通常来说,一名剑修,很少会双手握剑,双手握剑的威力固然更强,但却失去了灵活和技巧。   毕竟用剑并非用刀。   四周的庞大压力骤然激增,江潮单手掐着印决,右手长剑在前,左手化做剑指用力点出,身后无数水光骤然绽放出通天光彩,抬眼望去,就仿佛是半片天地与山海一同压迫过来一般。   即便是隔着水幕,都能够感觉到刺痛皮肤的锋芒出现。   隐隐意识到什么的江潮,一出手便是毫不保留。   李休目视着眼前一切,握剑的双手微微用力,指节泛起青白之色,旋即就狠狠地朝下斩落。   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的将小半峰上的四海大水切割成了两半,在中间斩出了一道空隙。   整座青山剑宗的内山当中响起了无数声剑鸣。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强过一声。   江潮面色一变,她的剑距离李休仅剩半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分毫,那迎面而来斩落的无数道剑光,让她感受到了极为巨大的压力,身后的通天光彩,也是在这一刻被尽数斩碎。   华光破碎,化作乌有,绚丽夺目。   身后的熊胖儿趴在梁小刀的头上,呆呆的看着这场交锋,回想着这些年来李休一路上的危机和成长,它竟是觉得有些恍惚,如今的李休,已经强大到了不需要它的庇佑的程度了。   在这一瞬间,李休所斩出的剑已经是数不清,江潮的身形不停地向后倒退,在空中拖出长长的痕迹,就连虚空仿佛都为之破碎出了缝隙,山岳般沉重压力的四海大水随之一同消失。   江潮长剑横在身前,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目光中带着惊意,还有兴奋。   但李休的这一剑却还没有完,他斩向的不单单只是江潮。   剑光在落地的瞬间悄然覆盖了自己的四周,将辽小秋刺来的剑气尽数格挡,同时将之逼退而去。   无数声剑鸣此刻方才逐渐停息。   一点幽灰色的火焰出现在了脚下,瞬息之间燃烧在整座小半峰上,接连天地,宛若无穷尽。   九幽冥火绵延千百里,就像是要焚烧苍穹一般。   李休身形腾空而起,单掌虚托,火焰骤然大放,拔地而起。   他站在九幽冥火当中,手持长剑,目光冷冽。   宛若天地君王。   “好!”   身后的辽小秋不惊反喜,双眸当中射出锋锐剑光,整个人稳住身形,双脚踩踏到了地面,一缕剑光生出,硬生生将脚下的火焰斩灭,他抬着头,身上青衣泛起剑光,整个人绽放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青山剑意冲霄而起,爆射在苍穹之上,驱散了漫天云雾和火海。   他身形起跃,空气当中响起了音爆之声,整个人高高站在空中,脚下有黑白双鱼出现,踩塌阴阳,缓缓流转。   整个人的气势暴涨数倍,一剑横空,直直的斩落而下。   剑鸣响彻纯粹,辽小秋就宛若是剑中帝王,欲要与李休争辉。   前方的江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手画了一个半圆,身周空间震荡,四象八卦悬浮周身,剑意藏而不发,隐而不宣,与辽小秋之间相互呼应。   二者太极两仪,应生四象八卦,彼此牵引配合,跨越空间天地,再起造化乾坤。   内山十二座剑锋在这一刻不停地摇晃震颤起来,二十几位青山长老纷纷现身,站在天穹之上,以小半峰为中心彼此联手,稳固内山空间,同时面色凝重的看着三人的战场。   万万想不到,李休竟然能够逼得江潮与辽小秋二人联手发动太极剑阵之力。   此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证明了李休有足够的资格去担起那份巨大的责任。   前后呼应,道则合一。   这绝强的气息使得李休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对于青山了解的并不算多,眼前的剑阵之力,已经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九幽冥火渲染天地,阻断乾坤所生造化,他平静的目光当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是剑光,是无比纯粹的剑光。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中长剑,目光当中锋芒毕露。   体内剑意冲霄而起,三劫之体夹杂着诸天册的威力大放异彩。   在这一刻他终于是毫无保留。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喃喃话音落下,整个小半峰轰然破碎,无数把剑冲天而起,悬而不落。 第933章 胜负已分   太极八卦遥相呼应,整个小半峰毁于一旦,所有在场的青山弟子都是在这一刻同时向上看去,只见苍穹之上悬浮着数万把剑,剑意各异,但却全部都是锋芒毕露,并且剑尖微微朝下,那所对之方向,赫然便是辽小秋与江潮二人所在的方向。   四周青山剑宗的长老们面色凝重。   王不二脸上露出了浓烈的笑容。   熊胖儿趴在梁小刀头上目瞪口呆,感受着头皮之上传来的凛凛寒意,它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小半峰的大阵之力不停运转,在脚下土地破碎的同时迅速的修复,如此反复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小半峰也被称之为藏剑峰,此刻天空当中悬浮着的数万把飞剑便是青山剑宗传承至今无数年来真正的底蕴,那代表了青山逝去先辈的传承,也代表了青山未来的传承。   青山的剑,此刻却在响应着李休的号召,将剑锋去对准青山的弟子,这一幕无疑要比那万剑朝宗的景象更加让人为之震撼。   辽小秋面色凝重,脚下阴阳双鱼旋转盘旋,一缕道意上升攀爬到了剑身之上,手中长剑之上在这一刻所释放出的已经不单单只是单纯的剑意,而是夹杂了道意。   二者混合,威势更胜一筹。   尤其是那黑白双鱼每一次旋转之后都能够牵引天地之间的大造化,以造化为工,阴阳为薪,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内山的天地为之分割,向着李休斩了过去。   前方的江潮剑指苍穹,身化万千,四方天地涌现巨浪滔滔,她凝视着李休,眼中剑光大放,四象八卦扭转乾坤,万千身影踏过巨浪合而为一,体内剑意压的半片苍穹不敢升起,与辽小秋遥相呼应。   二者相辅相成,太极分两仪,应生四象以转八卦。   在剑阵的辅佐之下,两个人原本就已经强盛到了顶点的气息再度疯狂暴涨起来,剑意之强势,已经突破了青山剑宗的内山,透过菱形石镜传播到了外面,还在外山的众多青山弟子此时都是纷纷抬头向着菱形石镜的方向看去。   感受着这两道无比强大的剑意,为之心颤。   辽小秋与江潮一前一后,绝强的气机封锁着李休,使得他根本是避无可避。   而他,也根本就没有躲避的打算,这一剑斩出,便是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斩成两半。   三人的气息不停上涨,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碰撞到了一起。   太极八卦光芒大放,欲要磨灭诸天。   两道剑光向着处于中心处的李休疾驰而来,剑刃所过之处,就连虚空都脆弱的如同镜面一般发出层层裂痕,锋利的剑气溢散,切割着四面八方,让四周的一众青山弟子都是赶忙抽身后退。   四面尚且如此,处于正中心的李休所遭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他眼中的锋锐却更加强盛,自从当初与王辰交手之后,李休的眼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宛若此般的锋芒,就仿佛是要将天地吞纳在一剑当中一般。   悬空万剑如同雷霆轰然落下,在天空到地面拉出了数万道雪白的痕迹,长剑如雨。   李休握着剑,脚步微侧,身形调转,蓄势待发的一剑终于是斩了出去。   这一剑并没有带起什么强大耀眼的威势,就只是在身前四周斩出了一道海浪般的波澜,剑鸣之音只是响起了一瞬,便将这内山当中的所有声音全部都压了下去。   三人的剑意碰撞在了一起,以李休为中心,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能量波动。   整个小半峰在这一刻轰然碎成齑粉,许多青山弟子纷纷向下掉落。   四面的长老以及王不二立即出手将所有人拉了起来,但那些青山弟子却依旧是愣愣的看着三人长剑碰撞的中心。   耳畔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绝对的安静所带来的就像是自己的耳朵失聪了一般,除了能够感受到自己胸膛当中跳动的心脏之外,再无其它。   直到许久之后,众人的听力方才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旋即,一道平静却锋芒毕露的声音随之响起。   能量散去,所有人的视线恢复,急忙朝着那里看去。   只见漫天海浪消失,太极八卦陨灭,江潮半跪在天空之上,身上青衫凌乱,长发散落下来,带着英气的眸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休,嘴唇之上,鲜血流淌。   她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剑伤。   辽小秋身体挺得笔直,鲜血染红了青衫,眉头紧锁,看向李休的目光当中充斥着复杂之色。   李休面色苍白,目光明亮,浑身上下不染纤毫,甚至就连褶皱都不曾有,唯有那双肩膀略微耷拉着一些。   他提着剑,开口想要说话,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伴随着咳嗽响起,体内气血瞬间翻涌起来,丝丝鲜血自嘴角溢出,不化骨的力量在不停的修复着他的伤势。   他的眉头,也是微皱了起来。   他受伤了。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三人都还可以继续战斗下去,但却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   因为此刻四周,那之前垂直落下的数万把剑,此刻分裂两侧,剑尖对着辽小秋和江潮的身体。   胜负分明。   辽小秋并没有在意身体之上的伤势,只要没死,就不算什么。   “我们输了。”   他开口说道。   江潮没有说话,缓缓起身站立,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钦佩。   他们的确已经输了,而且还是二人合力,联手祭出太极剑阵的情况下。   李休将剑隐入虚空,对着二人回了一礼,轻声道:“承让。”   四周自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虽说辽小秋和江潮都是青山弟子,他们输了也就代表着青山输了。   不过很显然,青山剑宗弟子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对于李休的尊重,反倒是更浓烈了一些。   辽小秋将身子让开,青山大阵还在运转着,不过片刻功夫那已经化作齑粉的小半峰便彻底的恢复成了原貌,悬浮天空分列两侧的数万把飞剑也同时划出一道道痕迹,重新隐入归纳回了小半峰当中。   在那辽小秋的身侧,一张黄木桌子之上摆放着一个玉盘,盘中盛放着一张白纸。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白纸之上。 第934章 天地震动   那是诸天册。   天地当中共有三卷诸天册,这些年来李休已经取得了两卷。 第一卷 在书院。 第二卷 在摩罗崖。 第三卷 便在这里,青山剑宗,也就是最后一卷。   只要将其吸收完毕,便等于是彻底圆满,功法圆满,从今往后,就在也没有了短处。   天空之上的青山长老纷纷落下,李休将目光投了过去,对着一众长老行了一礼,青山剑宗历代守护怀玉关,对于这样的宗派,想不让人心存敬意,恐怕都很困难。   李休自然也是心中尊敬。   “世子殿下冠绝同代,责任重大,从今往后,你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慎重。”   有长老目视着他,开口说道。   李休点头称是。   这句话是叮嘱,同样也代表了青山的认同。   王不二走到了他的身侧,抬起下巴冲着那张荒木桌子扬了扬,轻声说道:“去吧。”   李休点了点头,也是不再耽搁,径直走到诸天册前方站下,抬起手掌递了过去,在手腕四周出现了一圈神秘纹络,正是独属于诸天册的纹络气息,彼此之间生出感应,还不带他将手完全绝触碰上去,那盛放在玉盘当中的诸天册便直接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旋即如雨雾般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完全的融入进去。   天地之间发生震荡,整座内山十二座剑峰尽数摇晃起来,不仅如此,在外界也是发生了震动。   大唐,绿海,妖域,南北学院,东方,荒州。   所有的地方都在颤抖,就连天穹都随之发生了摇晃,宇宙当中的无数星辰在这一刻尽数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映衬的天地之间如同极光白昼,耀眼无比,在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同时用双手遮住了眼睛,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道规则发出嗡鸣之音,仿佛是在惊叹着什么一般。   武当山上,萧泊如躺在石头上翘着腿不停摇晃的动作忽然一顿,旋即睁开眼睛看向了青山方向。   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旋即重新闭上眼睛再度开始晃动起来。   天空之上,王知唯侧目看去。   书院当中,苏声晚和陈先生对视一眼,就连始终都趴在绿叶之上晒太阳的小白龙都是罕见的昂起了头颅,发出了一声龙吟,响彻大陆。   青角司内,陈落长身而立,长发披散,目如星辰。   “从今往后,你要扛起天下,李休。”   他望着青山放下,认真说道。   醉春风在湖前搭好的木屋当中喝了一口酒,侧目看向了徐盈秀的坟墓。   “他总算是真正的长大了啊!”   他咧了咧嘴,笑容中带着苦涩与希望。   听雪楼内,柳然老脸笑成了花,卫二爷冷峻的面容上也是浮现了柔和之色。   就连姑苏城的槐树林中,那只浑身上下羽毛浓密色彩鲜艳的野鸡也是无精打采的抬起了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样巨大的动静可以说是引起了整座大陆上所有人的注意,荒州之上,秦风与花闲此刻正站在一起,同时抬头看向了青山剑宗的方向。   花闲目光闪烁,说道:“大唐有个了不起的世子。”   秦风微笑着,目光温润,宛若春风,他轻声说道:“是人间有一位了不起的李休。”   花闲沉默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很了不起。”   轻风吹过衣衫,秦风随意的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枯死的古树,随意说道:“变强吧,早些变强,我也好早些回去养花,那满园春色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枯萎多少,我这心里,可是疼的紧。”   花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若是将目光放大到二人四周,便能够看到在二人的身侧躺了一地的尸体,一地的阴曹五境尸体。   青山!   内山当中,诸天册的最后一卷已经彻底融入到了李休的体内,整座大陆的震动在这一瞬间也是彻底恢复平静。   李休盘坐在半空当中,身形上下起伏着,正在感悟消化着这股力量。   诸天册作为大道最原始的烙印,其中所蕴含着最直接的道,如果说修行其他功法是以其为途经沟通大道从而感悟变强的话,那么修行诸天册便等于是直接在大道之上行走,省去了感悟和转化的这一过程。   无论是效率还是深刻程度,都要超出其他一大截。   感受着四周青山剑宗弟子脸上的钦佩之色,梁小刀的眼中透出了骄傲之色,与有荣焉。   此刻在,内山的另外一座剑峰之上,青山掌教柳宗元与薛红衣二人正坐在山巅之上,目光遥遥注视着李休。   柳宗元的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将这最后一卷诸天册融合之后,他的路才算是真正的完整。”   薛红衣淡淡道:“他的路不会被诸天册束缚,恰恰相反,他的路方才刚刚开始。”   柳宗元赞同的点了点头,忽然将目光看向了他,问道:“传说当中,每当世界濒临破灭之时,总会有人横空出世,挽救世界于水火当中,依你看来,李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   这话无疑是很高的赞誉,尤其是出自青山掌教之口。   那就更高。   但薛红衣的面上依旧是不曾有人和波动,他说道:“传闻终究只是传闻罢了,天地之间共有十方世界,仙界已经破灭八方,他们的世界当中也不乏天之骄子,却依旧无法力挽狂澜,在这样的世界当中,单单凭借一人之力很难会有太大的作为,如果说世界濒临破灭之时真的会有救世主横空出世,挽救水火,那么这个人不单单只是李休。”   “他会是你,也是我,是子非,是陈落,是徐文赋,是王不二,是怀玉关上的每一个人。”   “若是说真的有什么方法能够拯救这个世界,那一定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这一点我从不否认。”   他远远望着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只是有时候缺少的,恰恰就是李休这样一个能够引领所有的人。”   柳宗元想了想,然后问道:“论天赋的话,子非更出色,为何这个人不会是他?”   薛红衣并没有什么反应,平静道:“因为李休在,所以不会是子非。”   “那如果李休不在呢?”   薛红衣目光一闪,没有回答。 第935章 剑魂峰   融合最后一卷诸天册所引发的天地震荡已经彻底的平复下来,内山当中摇晃震荡的十二座剑峰同样也是归于平静。   盘坐在半空当中的李休体内的气息如渊似海,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深不可测之感。   自诸天册当年从大道之中脱离而出之后,从来都未曾有人修行过,所有人都能股隐约感受到诸天册其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但却没有人能够修行使用,这就像是空守宝山的人,缺少了那把钥匙,所以始终都进不去。   李休就是那个有钥匙的人。   许久之后,睁开双眼,他的身体落在地面,气息缓缓平静下来。   留在青山剑宗的这最后一卷诸天册,也终于是在这时候彻底融合结束。   他的气息较之之前相比起来也是提升了一大截,几乎快要攀升到五境巅峰,此番修行成功,对于自身的实力有着不小的提升。   脚下的小半峰已经被青山大阵修复原貌,无数把剑早就重新隐入剑峰当中,悬浮在天空当中的众位青山长老已经消失不见,小半峰上就只剩下了李休等人和一众青山弟子。   “什么感觉?”   看到李休修行结束,王不二走上前来开口问道。   李休感受着体内平静但却强大的力量,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感觉不错。”   这算什么回答?   王不二微微愕然,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三卷诸天册完全融合之后的感觉十分复杂,所带来的力量还有冥冥当中气运的增加都有所提高,这种提升是体现在各个方面的,如果非要说说出一个具体的感觉,反倒是说不出什么。   那就只能用不错来形容。   陈知墨和梁小刀也是凑了过来,熊胖儿跳到了李休的肩上,心中感慨着刚才的战斗和变化,着实让它这只荒古凶煞都为之心惊。   站在两侧的辽小秋与江潮也是迈步走了过来,看着李休,开口道了两声恭喜。   诸天册是大道最原始的烙印,三卷诸天册全部融合完毕就代表了道的开始。   相较于其他人来说,李休已经走在了道之上。   “内山当中共有十二座剑峰,小半峰只是其中之一,对于殿下来说用处不大。”辽小秋站在峰顶之上,抬头望着最左侧的第一座剑峰说道:“剑魂峰当中藏有我青山历代先辈的剑魂,世子殿下在其中想必能够得到不小的提升。”   听到这话,四周的青山弟子都是齐齐看向了辽小秋,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内山当中的首峰,第一峰剑魂峰,其中所蕴藏的机缘是为青山之最,而且最重要的是数量有限,只有当青山剑宗的五境宗师身死之后才会将自身剑魂补充其中,方才能够维持剑魂峰的存在。   即便是青山内部,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入的。   剑魂峰?   李休心头一动,目光看向了他,青山剑宗被誉为天下第一宗,实力凌驾于其他势力之上,这个盛誉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其中之玄妙,只有亲自来到之后方才有机会能够体验一二。   王不二在一旁开口解释道:“内山十二剑峰各有不同用处,对于修士的提升来说是从各个方面的,只不过如今你的实力太强,十二剑峰当中也就只剩下了首峰剑魂峰会对你有些作用。”   听到这话,李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来到青山本就是为了在大战来临之前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断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王不二又将目光放到了陈知墨和梁小刀的身上,然后道:“陈知墨修为早已经是四境巅峰,距离跨过五境就只有一步之遥,可以去天奇峰修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凭借你的天赋,三个月内就足以踏足五境,成就宗师之位。”   “梁少将军可以去百川峰,对于自己的实力提升,也会有显著的效果,只是百川峰中的压力巨大,在其中修行,还是要小心为上,不可逞强。”   听到这话,陈知墨和梁小刀二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了喜色。   不愧是青山,相较于这个天下第一宗来说,唐书院还是欠缺了一些底蕴。   四周的青山弟子已经相继离去,和之前的平静观看不同,离开之时看向李休的目光当中都是充斥着尊敬之色,能够以一己之力胜过辽小秋和江潮二人,这位唐国世子的实力,足以得到所有人的肯定。   因此对于他要进入剑魂峰中修行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开口反对。   “且随我来。”   王不二迈步向着剑魂峰的方向走去,示意李休跟在他的身后行走:“剑魂峰乃是青山当中最为独特的剑峰,想要进入其中并不只能单纯的走过去,内外都有着阵法结界的存在,因此所行走的每一步都需要踩踏在阵眼之上,只要走错一步便会被排斥出去,所以你要跟着我的步伐行走踩踏,一步也不能走错。”   李休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行走,每一步迈出的落点全部都是王不二走过的地方。   陈知墨则是跟随辽小秋去了天奇峰。   梁小刀在江潮的带领下去了百川峰。   可以想象两个人在修炼结束离开之后,必定都能够有着巨大的提升。   李休和王不二距离剑魂峰的距离越来越近,果不其然,真正走近和远远看上去的感觉并不一样,每迈出一步,眼前的情景都会随之发生变化,甚至就连剑魂峰的所在都在明显的改变着。   前一刻还在这里,下一刻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   李休面色平静,眼中却带着新奇与敬佩,青山剑宗的底蕴,在这护山大阵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二人在空中一共走了三十六步,暗合天罡之数,当最后一步落下的同时,眼前的剑魂峰也终于是彻底的露出了全貌。   只不过李休的目光却并没有注视这整座剑魂峰,而是第一时间落在了峰顶断崖之上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红衣,就连腰上挂着的刀都是鲜红之色,刀鞘血红,刀身血红,刀把血红,就连长刀之上挂着的一缕红缨都是血红之色。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飞身而下站在了那个男子的面前。   恭敬行礼。   “薛将军。” 第936章 青铜门   当年在落仙峡之时,薛红衣出手从浣熊手上救下了他的命,从那一刻开始二人算是有了第一次接触。   抛却这一点,薛红衣常年守护在大唐凌烟阁,那是唐国军人死后灵魂归集的地方,代表了唐国军方的荣耀,从这个角度来说,李休自然也是十分的尊敬他。   当年初次见面,薛红衣便是五境巅峰,在诸天卷上高居第一,还要在萧泊如之上。   后来萧泊如入了六境,而薛红衣却依旧是五境宗师,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李休知晓是那次在绿海之上,刀斩六境妖尸所留下的后遗症,导致这位天下第一人的根基出现了问题,无法更上一层楼。   只怕未来百年内,都要停留在五境宗师这个层次。   对于旁人来说,五境宗师便代表了十分了不起的境界,若是穷其一生能够抵达,那都要感谢祖上冒青烟,先祖光辉庇佑,但对于薛红衣这样的人来说,百年内都无法突破五境宗师这个层次,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做的不错。”   看着走过来的李休,薛红衣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李休直起身子,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薛红衣如今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体内受损的根基尚未恢复,虽说无法跨过六境门槛,但对于自身的实力却已经是没有什么影响了。   自从看见薛红衣之后,熊胖儿就一直藏在李休的背后,将脑袋深深地埋了起来,不敢抬头。   这不将天地放在眼里的荒古凶煞,在这一刻竟然是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甚至拽着李休背后衣衫的双手还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当年在落仙峡的那一刀给它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可想而知。   王不二也是走了过来,青山掌教柳宗元并不在这里,显然已经是早就离去。   “薛将军如今伤势既然已经恢复,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王不二与李休并肩站着,目视着薛红衣开口问道。   薛红衣想了想,然后说道:“回凌烟阁。”   他并没有去怀玉关,也没有去找徐文赋等人,而是选择回到凌烟阁,王不二的脸上也并没有出现什么惊讶的神情,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在多说什么。   薛红衣看着李休说道:“剑魂峰是个不错的地方,对你的帮助不小,修行到这个境界之后,世间所能够为你带来提升的地方就已经没有几个了。”   就连薛红衣都对在这剑魂峰有所肯定,那想来一定不会出错。   李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二人之间说了几句话,其实也没有太多什么好说的,额外叮嘱了两句之后薛红衣便闪身离开了剑魂峰,也离开了内山当中。   “他应该是回到凌烟阁去了。”   王不二望着薛红衣的背影说道。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道:“在回凌烟阁之前,他应该先去见一个人。”   王不二看向了他,短暂的愕然之后便猜到了他会去见谁,不由得咂了咂嘴,感慨道:“可惜,这世上最强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分个高下的机会。”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赞同道:“的确很可惜。”   薛红衣和萧泊如之间孰强孰弱一直都是个未解之谜,当初二人俱是五境之时没有机会交手,就在萧泊如打算去分个胜负之时却中途发生了意外,自身入了六境。   自然也就没有了分高下的机会。   薛红衣离去,熊胖儿这才从他的背后钻出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直到确定真的没人了之后方才慢吞吞的爬到李休的肩膀上坐下,长出一口气,心中后怕道:“太吓人了,我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一把刀横在我的脖子上,大气都不敢喘。”   李休心道你不是荒古凶煞吗?天不怕地不怕才对,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熊胖儿白了他一眼:“熊爷我当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那家伙可要比这片天地还要可怕多了。”   王不二引着李休继续朝前走去,相较于小半峰来说,剑魂峰要显得更为巨大,足有三个小半峰加起来还要大,单单从体积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内山十二座剑峰之首。   “剑魂峰中藏匿着青山历代先辈仙逝之后所残留的剑魂,每一个剑魂当中都拥有着不尽相同的东西,可能是先辈残魄,可能是剑意传承,也可能是一些琐事等等,具体能在其中领悟多少,还要看你自己。”   王不二将他领入到了一尊巨大的青铜门前方停下,同时开口轻声说道。   李休抬头望着这扇巨大无比的青铜门,通体暗沉的颜色,看上去充斥着古朴的气息,门外表面刻画着神秘纹络,仔细看去隐隐散发着凛冽剑意,将意识深入其中仿佛有着千万把剑迎面斩来一般。   让他下意识的心中一凛。   急忙收回心神。   同时暗暗有些心惊,以他现如今的境界实力来说,面对这扇门仍旧会产生一种心惊的感觉,可想而知这扇青铜门之后所隐藏着的剑魂,究竟该有多么强大。   “时间不早了,你该进去了。”   王不二走到门前,双手结印拍打而出,纯粹正统的青山手印拍打在了青铜门之上,门表面的神秘纹络光芒大放,不停地闪烁着,旋即归于平静。   一声轰鸣响起,整座剑魂峰在这一刻仿佛都是为之震颤了起来。   二人面前的那扇门也终于是缓缓打开,露出了后方的样貌。   那是一处通体黑暗的空间,里面没有半点光亮,从外面看去一眼根本就看不清楚其中到底是什么模样。   仿佛是尘封多年的味道在门被打开的瞬间席卷而来。   王不二走到他的身侧身后将熊胖儿抱了下来,静静站着,也不说话。   这就是青山内山当中的首峰剑魂峰内所隐藏的秘密,放眼整座青山,够资格进去的也没有几个弟子。   “希望出来之后,你能有所提升。”   李休没有说话,迈步走了进去,身形融入黑暗。   偌大的青铜门缓缓闭合。 第937章 邪恶的气息和淡青色的剑光   青铜门后,漆黑无尽的广袤空间。   李休行走在其中,纵使如今已经是五境宗师的修为,依旧是无法感受到此刻身处的这方空间当中,究竟存在着一些什么。   甚至他都无法看清楚身前四周的视野,入眼之处尽是一片黑暗。   无声。   无息。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静的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音。   身处其中,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的错觉。   这种感觉仿佛是被什么无限放大了一样,让他那颗平静的心跳动的更加迅速,就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急促了一些。   这样的场面,哪怕是李休,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剑魂之地,与自己想象当中的所差甚远,大有不同。   一点九幽冥火出现在指尖之上,小范围的点亮了四周的空间,但眼前出现的场面却让他的瞳孔忍不住缩成一点。   只见在火光亮起之处,放眼看去依旧是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半点颜色。   除了指尖的火焰之外,四周依旧满是黑暗,就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楚。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这剑魂之地,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熄灭九幽冥火,李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舒展眉毛,平复呼吸。   既然入眼之处尽皆黑暗,那么睁眼与闭眼自然也就没有多大的区别,莫不如闭上双眼,反倒是更容易静气凝神。   渐渐地,过速的心跳恢复成原来模样,粗重的呼吸声也是归于平静。   他就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意识和身体逐渐融入到了这片奇异的空间当中。   一缕气忽然出现在一处角落,一闪而逝,比风还轻,如果不是李休的感知过于强大,恐怕根本都无法感受到那一缕气息的存在。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身体骤然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那缕气息所在的地方,但那股气息却在他刚刚抵达的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就仿佛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片刻之后,那一缕消失的气息在另外一处地方再度出现,李休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抹气机,身形闪烁再度跟了上去。   但结果却又是扑了个空。   如此连续三次之后,李休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忽然间,他心头一动,不在选择继续追踪那道气息,而是任由对方出现扩散。   他想要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气息在他身后遥远处闪现,这一次李休并没有选择靠近,而那一缕神秘的气息也并未消失,而是开始缓缓地扩散起来。   伴随着气息的逐渐浓郁,一股李休从未感受过得气机开始浮现,那是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的气,即便是相隔遥远,都让李休觉得浑身难受,一抹莫名的心悸忽然出现。   修士的直觉向来敏感,这种感觉的出现就意味着危险。   只是眼下四周的场景太过莫测,除了这一缕气息之外根本没有半点线索可循,所以哪怕是心头之上传来的心悸之感愈发强烈,李休依旧是强忍着这抹不适,只是远远看着,保持警惕,脚下却依旧原地伫立,并未靠近。   他想要看看,这股让他都为之心悸的气息,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黑暗的无人之地,那一缕气息就像是干草原上的火星,起初就只有细细一丝,却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迅速放大,如同掀起了燎原之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着。   渐渐地,像是要席卷整座黑暗空间。   而此时,李休心中的那抹悸动,却越来越浓,体内的剑意几乎已经是快要压制不住,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若是放任这股气息继续生长下去的话。   会很麻烦。   只是之所以到了现在还一直不曾动手,根本原因就是此处乃是青山剑宗的内山首峰,剑魂峰。   无论是王不二还是薛红衣都曾明言此地会对他有着不小的帮助。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危险才对,所以他才死死的压制着自己体内的剑意,避免将那股气息毁于一旦。   “不好!”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这个猜测的错误。   因为他已经彻底感受到了那股气息的恐怖和邪恶,体内的剑意已经是压制不住,就连诸天册都是自动浮现在他的身体表面,下意识的将他防护其中。   能够使得剑意和诸天册强行突破他的压制透体而出,可以想象,那股子神秘气息,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难道是这剑魂峰内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凝视着燎原气息的方向,心中生出了这个疑问。   就在他打算不顾一切前去斩断那道气息之时,在这广袤无垠黑暗空间当中却忽然生出了一道剑光。   淡青色的剑光在黑暗当中一闪而逝,速度极快,瞬息之间便在那扩散的气息当中穿梭而过,剑光所带起的锋芒和凌厉,只是一瞬间便泯灭了所有的邪恶之气。   四周空间再度恢复平静,李休体内的剑意和诸天册重新归于平静,他心头之上的那抹悸动,也是缓缓消失。   唯有那突然出现的淡青色剑光依旧存在着,并不曾消散。   李休抬头看去,目光微凝,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身形闪烁出现在了那道剑光之前。   旋即,只见到淡青色剑光猛地一震,其上淡青之色逐渐变得浓郁起来,旋即,浓烈的青色光亮在这片黑暗空间当中渐渐凝聚而成了一个人类形状。   四方空间涌动,剑意归于无形。   一个人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   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身的青衫装扮,面容冷峻,双目锋锐,即便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剑魂之体,他依旧能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威慑之力。   李休抬头看着这人,心中知晓这应该是青山历代当中的一位逝去的前辈,如今以剑魂之体短暂出现。   于是便躬身行了一礼,尊敬道:“晚辈李休,拜见青山先祖。”   那人也在看着他,冷冽的目光带着审视,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你,并非我青山弟子。” 第938章 灾厄   眼前男子身形消瘦却挺拔,语气平淡,却充斥着锋锐和不可质疑。   他注视着李休,莫大的压力随之席卷而来。   “我来自唐国。”   李休看着他,开口解释道。   显然眼前这位青山前辈已经死了很多年,对于如今人间的格局并不了解。   李休快速的将如今人间所面对的形势和格局说了一遍,然后便住口不言。   那青衣男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像是在消化着他所提供的消息,直到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能赢吗?”   李休轻声道:“不会输。”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冷峻的面容好似消融了一些,然后道:“我是青山剑宗第十四代掌教,白青衣。”   第十四代掌教?   李休对于青山剑宗的了解并不多,但是能够成为青山掌教的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品性都毋庸置疑。   剑魂之体是一种很特殊的情况,先辈死后,魂魄凝聚生前所用长剑之上,成为剑魂,但却无法持久,平常可以隐入剑身当中,一旦暴露身形,便无法重新融入回去,只能静静等待时间流逝,最后消散。   所以青山剑宗才不会轻易开启剑魂峰,只有真正天资绝顶的青山弟子方才有机会踏足其中。   历代以来,几乎就只有掌教与各峰峰主那样级别的天之骄子才够资格尝试接受剑魂传承。   如今能够将这个机会交给李休,可想而知,青山剑宗对他的重视程度,该是如何。   “你能够不受那道气息的影响,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白青衣看着他,有些诧异的说道。   那道气息?   李休微微愕然,旋即想到了刚刚的那道充斥着邪恶的古怪气息,的确是怪异得很,以他的心境和实力,竟然都会无法避免的受到一些影响,不由得眉头一皱,听这话的意思,那道气息并非是来自青山剑宗?   感受到他的疑惑,白青衣缓缓说道:“我与那道气息之间,已经对抗了不知多少岁月。”   听到这话,李休心头的疑惑之意更浓,他抬头注视着对方,不会为何,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或许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麻烦。   白青衣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自顾自的解释道:“我是青山剑宗的第十四代掌教,按你的说法,如今的掌教应该已经是第三百四十七代,想不到竟然已经过去了如此长久的时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于这道气息抗衡,只是很可惜始终无法将其覆灭,不过幸好,它也无法冲破我的阻拦。”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冷峻的面容之上涌现出了一抹感慨之色。   第十四代到三百四十七代,这其中所需要的时间,何止百万年?   白青衣竟然,与这道气息僵持抗衡了如此长久的岁月?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值得堂堂的青山剑宗掌教,不惜成为剑魂之体来换取无尽的寿命,与其对抗镇压?   “那道气息,究竟是什么?”   李休凝视着他,出声询问。   白青衣沉默了一瞬,然后回答道:“当年我入六境,为了对抗仙界,找寻踏足七境的方法,行走于无尽混沌星空之中,在一次次的磨砺中找寻到了一处诡异之地,其中充斥着极其强大的厄运气息。”   他的目光当中出现了一抹回忆,李休看的很清楚,那双眼中,甚至有着忌惮之色浮现。   什么样的存在,能让六境的青山掌教感到忌惮?   “那处地方隐藏在混沌星辰深处,距离十方世界全都无比遥远,按理来说无需在意,但我有一种预感,那厄运之地,隐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好在当年发现的早,那处地方当中的苦厄之力并没有成长到巅峰,以我的实力足以应付。”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股力量虽然并不强大,却十分的顽强,任凭我用尽全力,都始终无法完全将其泯灭,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力量竟然开始变得愈发坚韧,越来越强,直到渐渐开始脱离掌控。”   二人说话间,那股力量再度自剑魂空间当中缓缓生出,开始生长。   白青衣轻轻地抬了抬手,一道剑气笔直掠出,将那道气息斩灭于无形,旋即继续说道:“在漫长的僵持过程中,我发现它的力量来源自那苦厄之地,只要那地方一日不毁,它的力量就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增强,如此一来,早晚会反制于我。”   听到这里,李休试探着猜测道:“所以前辈便将其剥夺而出,想办法关入到这与外界隔绝的剑魂峰当中。”   白青衣点了点头,说道:“当我意识到无法在混沌星辰之间将其消除之后,便通过特殊的方法将其从那处苦厄之地剥夺了出来,但它即便是离开了苦厄之地,依旧能够从那处地方源源不断的得到力量的补充,迫不得已,我只有将其一路带回青山内山当中,只有绝对与外界隔绝的内山才能够彻底阻断苦厄之地的力量源泉。”   “但在我从混沌星辰之间赶回青山的这一路上,这股气息的力量已经增强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程度,单纯的在内山当中恐怕会影响到青山子弟,于是我便走进了剑魂峰的这处空间之内,虽然已经阻断了外界的力量来源,却依旧无法将其彻底抹除。”   “如果这时候将其释放出去,一定会引起无法想象的后果,于是我决定化作剑魂,设下法阵将其封印在此处,只要我一日不曾神魂俱灭,它便永生永世不得离去。”   话音落下,李休终于是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为了镇压这股灾厄,白青衣不得不通过化成剑魂的方式实现永存的目的,如此才能永远的镇压灾厄。   “我虽然对于青山剑宗了解的并不透彻,却也知晓剑魂的弊端,前辈此刻现身露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到的那时,这灾厄又该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白青衣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担忧之色,他的双眼凝视着李休,冷峻的面容浮现出了一抹异色,片刻之后方才缓缓说道:“这股气息,似乎很是惧怕你。” 第939章 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   惧怕我?   李休眉头微皱,并不理解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青衣淡淡道:“这些年来,踏足这处剑魂空间的青山子弟也有不少,这股气息都没有任何反应,但当你刚刚走进来之后,我能够清晰感觉到它的颤抖,就像是在恐惧什么。”   “我与它僵持了太长时间,早晚会封印不住,所以我便赌了这一次,故意将封印露出一角,让其寻找机会挣脱出来,果不其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它的确对你有着恐惧,所以即便是我片刻之后便会消散,有你在这里,我也就不再担心了。”   李休闻言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反而是眉头皱的更深,问出了一句之前已经问过的难问题。   “这气息,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青衣想了想,然后道:“我并无法确定,但在于它僵持对抗的这些年里,我能够隐隐感觉到它似乎代表着灾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处地方应当是十方世界的暗影,十方世界当中一切的灾与难,苦和厄,一切的阴影和负怨之气造就了厄运之地的存在。”   “换而言之,我带出来的这道气息可以封印消除,但混沌星辰之间的那个灾厄之地却永远无法消除,一处地方消失之后还会有下一处灾厄之地出现。”   只要十方世界不消失,灾厄就会永远存在。   就像是太阳底下的黑暗,永远不可能消失。   剑魂空间之内,那道刚刚被斩碎的灾厄再度生出,这一次白青衣没有动手,而是对着李休点了点头。   李休看着他,旋即偏头看向了那缕灾厄,沉默了一会儿后身形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那道气息一侧。   果不其然,在感受到李休接近的瞬间,那道刚刚生出的灾厄气息便瞬间消散,急速退却,转而在另外一个遥远之地重新聚合,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转瞬之间便从一缕弱小的气息生长成为了磅礴之气。   而且从中传递出来极其渗人的气,极具威慑力,遥遥对着李休,释放着无比庞大的压力。   就好像是要将李休一举碾压成为齑粉一般。   这样的场面和声势都很骇人,但无论是白青衣还是李休的面色都没有太大波动,目光当中有的就只是无比的平静。   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此刻在他们二人的眼中看来,这股子灾厄之气便是如此。   极尽所能的扩张着气息,却怎么也无法掩饰的住那股子色厉内荏。   李休的身体再度消失在原地,旋即出现在了灾厄之前,轻轻地抬起了手,他的掌心当中凝聚出了剑光,那道灾厄之气依旧是那副模样,他并没有急着动手,刚刚凝聚而出的剑光随之消失,转而诸天册的神秘烙印环绕在手腕之上。   那股灾厄之气浑身一颤,开始疯狂的抽搐起来。   李休目光冰冷,不为所动,九幽冥火再度出现,与诸天册融为一体,能够焚烧世界的火焰刚一出现,那股子灾厄便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再也不敢张牙舞爪,发出了无声的嘶吼,吵着遥远方向飞速逃离。   看到这一幕,李休和白青衣的脸上都是露出了恍然之色,原来竟是如此。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攻击,就是为了弄清楚那所谓的灾厄之气究竟因何惧怕于他。   现在终于是搞清楚了。   诸天册和九幽冥火。   尤其是对于号称燃烧一切的九幽冥火惧怕更甚。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那就没有再留下你的必要。”   李休凝视着那道在剑魂空间之内胡乱流窜的灾厄之气,指尖生出了一点剑光,在剑光之上融入了诸天册和九幽冥火的力量,锁定着那道逃窜的灾厄之气,遥遥点出。   一点剑光闪烁,在黑暗空间之内一闪而逝。   瞬息之间便从那灾厄当中穿行而过,剑光当中所附着的九幽冥火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呼吸间蔓延了灾厄全身,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便彻底将其蒸发干净。   剑魂空间之内再度恢复平静。   白青衣闭目感受了片刻,片刻之后睁开双眼,那双眸子当中出现了释然之色,提了不知多少年的心,也终于是在这一刻彻底放了下来。   “消失了。”   他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体内的气息归于平静,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这道气息从出现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数百万年,而且一直被白青衣压制,没有生长完全,不成太大的气候。   如果按照白青衣的说法,在宇宙星辰之间,还藏匿着一处灾厄之地。   如今百万年时光过去,那里此刻又该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场面?   “如此长久的时间过去,那处地方是否会生出第二道灾厄出来?这道气息对于人间又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李休与他对视着,开口询问道。   白青衣的身形渐已经开始变得愈发透明起来,身体边角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已经开始一点点的消散而去。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即便是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说道:“灾厄之地从十方世界出现伊始便已经存在,无尽岁月过去却始终不曾出现问题,也不曾侵扰任何一方世界,我无法判断也并不知道灾厄之气对于人间是否会有什么影响,但这终归是个隐患,不过如今有了你的存在,足以克制应对,我便也能够放心了。”   白青衣的身体已经消失了近半,他的面色却十分平静,目光注视着李休,轻声说道:“你并非青山弟子,青山却会让你进入到这剑魂峰内,这其中所肩负的责任你我都很清楚,这个世界太大了,存在着很多我们未知的事情,你的决定会影响着每一个人,所以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仔细慎重的考虑。”   李休说道:“可仇怨就是仇怨,先辈的鲜血,祖宗的枯骨,又怎能不报?”   白青衣淡淡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了这方世界。   李休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第940章 来了   白青衣的话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他自然是听得懂的。   所以才目光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于那邪恶之气,说实话李休并不放在心上,一个早在百万年前便曾存在的地方,一个与十方世界相生相伴的存在,如果真的隐藏着什么巨大危机的话,只怕早就出现发生了。   而不是等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他只需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便可,无需太过在意。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仙界。   抬头环顾了一眼剑魂空间,他在这里并没有得到什么能够提升实力的传承,不过能够遇见白青衣,得知这所谓的苦厄之事,也算是一桩收获。   身形朝后退去,缓缓离开了此处空间,重新出现在了外面。   巨大的青铜门下,李休的虚幻身影生出,旋即恢复实质。   熊胖儿见状立刻便扑了上来缠在他的腰上,王不二则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想不到你竟然在里面待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出来了。”   李休眉头一皱,问道:“我进去了多久?”   王不二回答道:“一刻钟。”   一刻钟?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他在里面待的,可不止一刻钟这么短。   如今他已经是五境宗师,如果内外空间的时间流速不一致,他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可他刚刚在里面却没有半点这样的感受。   是那股气息!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想不到这灾厄之气,竟然还有这种特殊的能力。   “怎么了?”   注意到李休的表情,王不二开口问道。   李休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将在里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白青衣?”   王不二有些惊讶,面色也是变得郑重了起来,解释道:“青山乃是在第一次仙人两界大战之后方才成立的宗门,按照辈分来算的话,我应当是他的前辈。”   “你见过他?”   李休问道。   王不二点了点头,那双眸子有着变化出现。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转世重修,可以说是看着白青衣进入的青山剑宗,而后一步步成长起来,老实说,从第一任青山掌教,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的天资能够比得上白青衣,甚至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他能够找寻到踏足七境的机缘,只是后来青衣前往星辰宇宙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直到他的命牌破碎,我等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也正是因为他的死,所以我才会选择转世重修这条道路。”   王不二的面色凝重,严肃说道。   “万万想不到,其中原因,竟是如此。”   “这所谓的灾厄之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青衣付出如此代价。”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悲色,这是李休第二次在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   当初在三古之地初次见面之时,王不二是一个很懒散,却也很认真的道士。   他现在还记得王不二当初说过的那句话。   这世间万物,每一个生命都需要被尊重。   这是一个喜爱一切,珍惜一切的人。   李休沉默了会儿,说道:“无论是什么,现在来说都不重要。”   王不二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认真道:“如果是白青衣都要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那它一定很重要,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李休想着那个青衣男子,想着那道灾厄之气所带来的心烦意乱,然后道:“不知道,那就不重要,等什么时候知道了,才是真的重要。”   王不二闻言也是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有道理。”   的确有道理。   未知之所以恐怖就是因为未知。   但也正因如此,你没办法提前准备作出应对,既然没办法,那就暂时不去理会。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懂,王不二自然也懂。   “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二人离开了青铜门,走到了剑魂峰山巅之上的一块巨石之前站下,眺望着天空当中一望无际的云雾。   如今李休已经取得了诸天册,并且去过了剑魂峰,一身修为几乎已经达到了五境巅峰,即便是天下第一宗的青山剑宗当中,也没有了继续帮助他提升的法子。   接下来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修行和对道的感悟罢了。   这些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所以李休也不需要闭关修行多少多少年。   他要做其他事情。   在大战开始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   听到王不二的询问,李休目光流转了片刻,然后说道:“等一个人。”   王不二闻言挑眉道:“你就这么确定他会来找你?”   李休点了点头,道:“他一定会来,而且就快来了。”   “等到他之后呢?”   “去做该做的事情。”   “做完之后又该如何?”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王不二随意坐在地上,抬起一只手轻轻地遮在头顶,眯缝着眼睛说道:“也好,那我就陪你一起等一等,我和他也有好些年不曾见过了。”   内山是隔绝于外界的一处空间,如果要等人的话,自然不能在这里等。   陈知墨和梁小刀还在其他剑峰当中修行,不曾结束。   李休与王不二二人提前离开了内山,走出了菱形石镜,出现在了外山当中。   在小半峰上,李休与辽小秋和江潮的那一场战斗已经传遍了整座青山,所以基本上所有的青山子弟对他都是颇为尊敬,何况一侧还跟随着王不二。   王不二在青山剑宗之内的地位特殊,也可以说是超然。   论实力乃是五境巅峰,战力超群。   轮辈分更是高的吓人,即便是青山掌教柳宗元见了都是头皮发麻。   外山,山顶,断崖之上。   二人身着青衣,并肩而立。   “徐文赋的计划还在继续?”   “还在。”   “那没必要。”   “对他来说就很有必要。”   李休侧目望着王不二,十分认真地强调道:“你应该阻止他。”   王不二面带微笑,耸了耸肩说道:“或许,我是他最坚定地支持者,也说不定。”   李休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并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许久之后,二人抬头望着遥远天际一闪而逝的金色光亮。   “来了。” 第941章 再临莫回谷   金色光亮自遥远天际出现,速度极快,向着青山所在方向飞驰而来。   前一刻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辰。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上一些。”   李休看着来人,开口说道。   和王知唯以及王不二等人不同。   王辰虽然是人皇的转世,生来无敌,但他的意识主导却并非是当年的人皇,而是这一世的王辰。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王辰只是单纯的继承了人皇的力量。   他就是人皇,却也不是人皇。   王辰看了他一眼,目光平淡,道:“你的实力,进展还算不慢。”   当年在莫回谷,二人都是三境修为,如今数年时光过去,彼此都已经成长为巅峰五境,王辰自己是因为人皇转世,所以修行进展奇快,李休能够不逊色于他,不得不说,已经是十分的了不起了。   “想动手?”   李休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于是轻轻地挑了挑眉。   王辰并不否认,十分干脆的点了点头,道:“想动手。”   他身为人皇转世,本该天下无敌,当年却败在了李休的手上,这很没道理。   他既然是人皇,那就不该输,所以早晚要赢回来。   二人对视着,片刻之后同时移开视线。   两个人都想动手,但现在并没有这个机会。   王辰看了一眼王不二,然后收回目光长身而立,说道:“说说你的计划。”   李休道:“打开莫回谷,放五十六族出来。”   这计划很简单,甚至已经简单的称不上是计划。   想要打开莫回谷,李休做不到,只能依靠王辰。   但王辰并不能服众,毕竟对于莫回谷内的五十六族来说,王辰就只是王族王辰,天命王辰罢了,他的话,没有说服力。   但李休不同,整个莫回谷五十六族,都欠他一个人情,而且莫回谷乃是当初人间为了以防万一所留下的种子,此时对抗仙界,也应该到了出力的时候了。   而且他由于是外界之人,与莫回谷五十六族的关系,都是不错。   还有着灵族的鼎力支持,想要说服他们,算不上难。   王辰眉头一皱,问道:“就这?”   一旁的王不二也是挑了挑眉,的确,就是如此的话,也太简单了一些。   李休不为所动,淡淡道:“计划并不一定需要多么复杂,只要有用即可,而这世上的诸多事情,往往也并没有那么复杂。”   看到他真的就是如此计划,王辰也是不在犹豫,淡声道:“若是如此,事不宜迟,那就快些出发吧。”   三人也不耽搁,身形闪烁,化作一道道流光,消失在了青山之上,向着莫回谷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其中以暗裔,灵族,王族,古神一族,百花宫五大种族的实力最为强大。   其中暗裔一族被称之为莫回谷内的第一种族。   人数虽然最少,实力却是最强。   当然,前提是不将灵族算在其中。   或者说是不将扶苏算在其中,如果没有扶苏的话,灵族也不是暗裔的对手。   但如果算上扶苏的话,那么灵族最强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不是因为莫回谷内规则不完全,扶苏担心踏足六境可能会引得所有种族陪葬的话,只怕他早就已经是六境大物了。   此番一旦从莫回谷内离开,他便可以随时随地,踏足六境。   这也是李休为何要第一时间释放莫回谷内五十六族的主要原因。   七日后,三人来到了莫回谷所在之地。   李休身形落下,站在那块巨石之上,低头看去,还能够看到当年所留下的一些痕迹。   “此地便是莫回谷的入口所在。”   当初封印破碎,如今站在此地已经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空间之内的异样,以及谷内灵气的溢出。   感受着此中情况,只怕等到谷内的封印自然消除干净,最少还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方才可以做到。   “走吧。”   站在外面停顿了片刻,李休挥手打开了通往谷内的门户,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王辰与王不二自是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繁星似海,朗月悬空。   星海覆盖,亮如白昼。   身形越过门户,李休的身体从空中跃下,脚掌轻轻踩踏在绿色草地之上。   青草茂密,厚软结实。   空气中夹杂着草叶汁水的独特气味,进入口鼻充斥着清新之气。   绿草之上有风拂过,就像是拂过湖面的落叶,温润柔和。   耳畔有淡淡的虫鸣声响起,李休站在草地之上,双手垂在身侧,长身而立。   在他身前生长着两棵巨大的树木,枝叶茂盛,在晚夜当中被风卷动着沙沙之声。   枝叶轻轻的摇晃着,然后簌簌落下。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两棵大树。   在树木中间有着一个秋千系着,微微晃荡着,此刻,在秋千上坐着一位少女,素衣长裙,玉足轻露,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白皙的光华。   少女停住秋千,脑后长发散落而下,一缕青丝散在身前。   她偏头看着李休。   此时有风吹过绿草,不绝于身,吹动着青丝长发向着一侧飘飞扬起。   少女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玉足轻点地面,小心翼翼从秋千上走下,站在绿草之上,怔怔的看着李休。   衣袂飞扬,裙角衣摆微微飘荡。   天空当中忽有一层黑云闪过,遮蔽着月色和星光。   绿色草原之上忽然黯淡了下来。   王辰看了他们一眼。   草原之上生出了无数的萤火虫,泛着微弱的光亮嗡嗡闪烁,宛若星光雨点,遍布二人四周。   美的不可方物。   这一幕像是在梦中,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少女抬手轻轻地捂着嘴,睫毛微颤,眼含泪光。   素衣长裙,衣袂飘荡。   她向着李休跑了过去,玉足沾染草露。   无人坐的秋千前后荡漾,头顶黑云恰好消失无踪。   月色与星光重新落下,少女走到了李休身前停下。   微昂着头,眼眸当中有着世上最好看的光亮闪烁。   头顶苍穹之上忽然有着一束流星划过,紧接着是无数颗。   少女看着李休,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上前一步用力的抱着他的身体,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李休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天上。   面无表情。 第942章 麻烦事   “我还以为,要再过好些年,才能再次见到你。”   陈瑶将脑袋埋在李休的胸口处,如玉的面庞映衬着星月的光亮,更显白皙,只是那白皙当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憔悴,显然,在李休离开莫回谷的这几年里,再如何浩瀚的繁星,也无法寄的下她心头的思念。   这几年来,一如往常一般,每日每时每刻,陈瑶都静静地守候在这绿草秋千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双眸轻轻闭合,感受着脸颊之上传来的那抹温度,陈瑶的嘴角,终于是轻轻地掀起了一抹笑容。   李休没有挣扎,他有时候会想很多,只是想法终究只能是想法。   “放手。”   他开口,轻声说道。   陈瑶没有说话,只是双臂之上的力道,用的是更大了一些。   那好看的眉宇之间,也是涌现出了一股子倔强之色。   她的性子本就柔软,不会说太多的话,也做不出什么强硬逼迫的事情,只能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肯放手。   王辰与王不二还在看着他们。   出奇的,没有催促。   李休有些无奈,缓缓地抬起右手,在空中顿了顿,旋即落在了陈瑶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解释道:“这次进来,是打算将这最后残留的封印尽数破除,将你们提前从这莫回谷里,释放出去。”   感受着发丝上的温柔,陈瑶的身子微微一僵,对于李休的话小丫头倒是并不在意,她很向往外界,但是对她来说,就算是一万个走向外面世界的机会,也比不上李休这一个小小的动作。   她的手还是没有撒开,脑袋依旧贴着李休的胸口。   “我还以为,要很久之后才能见到你。”   李休的动作一顿,默然无语,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世上什么都好还,再不济赔上一条性命就是了,可唯独情债最难还。   就像是醉春风和王知唯,甚至是不戒小和尚。   这黄白纸上的酸句加起来,都理不清世上这些难熬的烟柳事儿。   又何况是摆在眼前呢?   每时每刻都傻傻的等候在这入口之前,光是想上一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上一次进来李休就已经刻意的不去想这些事情,可这次终究还是没有逃过。   这小妮子,可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就连书上,也没有教过这些道理。   “别闹了。”   片刻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这一次,陈瑶并没有继续坚持,而是放开了手,不过虽然已经离开了他的胸口,她的双手却始终在挽着陈落的一条胳膊,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上次骗我。”   一直趴在李休头上的浣熊则是松了一口气,趁此机会迅速的爬到了李休的腰上挂了起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李休微微一愣,显然是有些跟不上陈瑶的跳跃。   而且说到骗她,是指哪一次?   李休略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看到他这副模样,陈瑶皱了皱鼻子说道:“你上次和我说看到天上的流星可以许愿,我这几年可是不停的许愿说让你回来,可从来没有灵验过。”   她嘟着小嘴,抬起玉足赌气的踢了一下青青草尖。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李休心中恍然,面上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现在回来了,这就证明许愿的事情是真的,我并没有骗你。”   陈瑶愣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有心想要反驳两句,却又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不过旋即,她就再度呲牙笑了起来,双眼也是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这对着流星许愿真的能够达成愿望的话,那么她那晚和李休坐在屋顶看流星之时所许下的愿望,不久也能实现了吗?   小丫头没有什么复杂心思,稍稍和李休说上两句话,所有的怨念和不满,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对了,你刚刚说这次来是要提前结束封印,将我等释放出去?”   到了此时,陈瑶方才想起了先前李休说过的话,不由得大惊的呀了一声,拉着他的胳膊,开口问道。   这小妮子,还真是……   李休张了张嘴,然后道:“具体的事情,等见到几位灵主之后,再说不迟。”   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其中陈瑶所爱的灵族便是其中最强大的几个种族之一,其内由七人领导。   分别是大长老,还有六位灵主。   陈瑶是这一代的圣女,也就是说她便是下一任的大长老,六位灵主当中,有着五位都是她的师尊。   其实莫回谷对于李休来说,算得上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几年之前,醉春风闯入其中之后,他第二次进入到莫回谷当中,如果不是因为醉春风对他来说太过重要的话,只怕那一次,他都未必会进去。   因为对他来说,当年有着三个不愿意来的原因。   第一便是因为陈瑶每日都在树下等了他五年。   第二是因为乔三爷死了,他没办法对大长老交代。   第三则是因为莫回谷内的规矩太多。   到处都是规矩,而且都需要遵守。   眼下是第三次来,当初不愿意的三个原因,如今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可以是一个都不剩。   从入口处前往灵族,途经白骨之地,遇见一片大湖,湖边一侧的山岳之上坐着一位巨人手持巨大的鱼竿在钓鱼,其身体之巨大,抬头望去都是看不到尽头,淡淡只是膝盖,便已经隐没在了云雾之中。   这个仿佛是在垂钓诸天的巨人,便是六位灵主当中仅次于扶苏排在第二位的存在,也是陈瑶的二师父。   “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雷鸣般的声音轰隆响起,自望不到尽头的天际当中回荡响彻。   李休开口道:“这一次来,是想要和诸位前辈商量一番,离开莫回谷的事情。”   “前辈?什么时候李公子说话,也会如此客气了?”   巨人似乎是有些惊讶,语气都难得的调侃了起来。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出去,我也无所谓。”   陈瑶则是挽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对着天空来回挥着,高喊道:“二师父,麻烦你去找其他的几位师父,一会儿去先农坛集合。”   巨人好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姑娘还没嫁出去,水就已经泼出去了。” 第943章 太阳永远都会出现   先农坛。   李休与王不二以及陈瑶三人静静地站在最中央处,等候着其他种族之人的到来。   王辰并没有留下,而是先行回到了王族当中,他虽然觉醒了上一世人皇的记忆,但却还是以这一世的记忆为主,其本身说到底,仍旧是王族之人。   这一次联合五十六个种族,首先要做的就是最顶尖的几大种族之间的联合。   只有当王族,灵族,安逸,古神等顶尖势力达成一致之后,下方的其他种族才会跟随。   李休算得上是莫回谷内的红人,自从上次长河殿破除封印之后,可以说五十六族都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对他也很是尊敬。   更被说是本就与他交情不错的灵族。   先农坛位处灵族中央,和当初从长河殿当中归来之时的场景一般无二,四周站满了灵族子弟,都在远远望着李休,彼此交头接耳的似乎是在猜测着李休此番为何前来。   “大长老。”   先农坛上,李休对着灵族大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   出于乔三爷的原因,李休对这位灵族大长老始终都很尊敬。   淡粉色长裙洒落地面,一头长发随意披下,大长老上手轻轻托在身前,气息平静:“外面出事了?”   她始终都是一个很恬静的人,最喜欢穿那条粉色长裙,因为当初与乔三爷初次见面之时穿的便是这条长裙。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两界大战就要开始了,人间的力量不足,需要莫回谷出手。”   他并没有隐瞒,也不曾找什么借口,而是很直接干脆的说了出来。   因为这也没什么好需要隐瞒的。   大长老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陈瑶还在拉着李休的手,没有松开。   浣熊缠在腰上翻着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渣男。   王不二回头看向了身后,那张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的面容之上在此刻罕见的浮现出了惊讶之色。   在身后缓步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一名男子青年模样,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身的胜雪白衣,腰间还挂着一枚玉佩,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的形象。   这个人,很强。   王不二目光凝重,他竟然是从这个白衣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压迫力。   “想不到一别经年,再次见面你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   白衣男子走到了李休的面前,对着王不二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来人正是扶苏。   李休对着扶苏行了一礼,轻声道:“这几年,可不好过。”   扶苏拿着扇子轻轻地拍了一下掌心,微笑道:“看来外面一定比谷内有意思。”   李休看着他,说道:“有意思,却不如谷内安稳。”   扶苏摇头晃脑的说道:“安稳就是没意思,还是外面好。”   在扶苏身后,几个熟悉的身影也向着李休走了过来,纷纷开口打着招呼。   这六人便是灵族当中的六位小灵王,毛匿,翟烛,陈东等人。   六人当中以毛匿和翟竹二人的实力最强,如今修为已经达到了四境巅峰,其余四人也都是尽数踏足到了四境游野。   “数年不见,你们的实力也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李休看着他们几人,脸上也是露出了笑意,说道。   毛匿摇了摇头,无奈道:“本以为自己的进步已经很快了,想不到还是不如你。”   不过他倒是也不在意,毕竟和李休这样的人比较,实在是太困难了一些。   “你这一次进来,应该不会是来看陈瑶的吧?”   毛匿瞥了一眼一旁的陈瑶,问道。   李休回答道:“这一次,我和王辰打算强行将最后残存的封印尽数清除。”   毛匿眉头微皱,这也就是说,整个莫回谷之内的人都可以离开,去往外界。   这是好事,只是这也意味着外面的情况很严重。   他身为六位小灵王之一,而且还是为首的那一个,对于仙人两界的事情自然是十分清楚,眼下李休要强行释放谷内五十六族,很明显,是外面出了问题。   身侧的翟烛和陈东等人也是眉头微皱,目光凝视着李休。   李休却是没有说话,因为这些话过一会儿就要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说上一遍,此刻没必要再做重复。   他抬头看着天空,进来之时繁星似海,明月高悬,此刻天边已经是泛起了鱼肚白,初阳升空,璀璨的光亮将星光与月光全都遮盖了过去。   湛蓝的苍穹泛起了条条白色纹络。   “天亮了。”   他轻声道。   毛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每一天都会亮,太阳永远都不会消失。”   李休平静道:“太阳永远不会消失,但有时候却看不见他的出现,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能够永远抬头,笔直的注视阳光。”   毛匿问道:“做得到吗?”   李休淡淡道:“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要么永远都能看见,要么永远都看不见,我想这并不难选。”   翟烛等人对视一眼。   陈瑶挽着他的胳膊,抬起小手遮在自己的额头上,眯缝着眼睛看日出,声音空灵而又欢快的说道:“当然是永远看的见才好啊。”   她心思单纯,对于仙人两界的事情也算了解,只是此刻并没有往那个地方想。   只是听到李休如此说,便下意识的回答着。   阴天与晴天相比较,自然还是晴天最好。   偶尔的阴霾可以称为风景,听着雨声也是一种享受。   但若是连绵不绝的黯淡与黑暗,又有谁能够受得了?   毛匿看了一眼陈瑶,目光最终落在了李休的身上,这个青年一如当初走进莫回谷之时一样,那张脸始终都是平静却充斥着自信。   仿佛全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一样,很臭屁,却很让人安心。   “看来真的要到最后时刻了。”   他喃喃一句,然后伸了一个懒腰,轻笑道:“那倒也不错,我们五十六族在这莫回谷内做了几十万年的旁观者,眼下也到了真正该出力气的时候了,我倒是很想见一见,那所谓的仙人,究竟有多么了不起。”   李休目光当中毫无波澜,淡然道:“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年轻一辈,没有一人能与我相比。”   毛匿看了他一眼,这话还真是,自恋的让人不舒服。   不过若是如此,那倒也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第944章 六位灵主   众人注视着朝阳初升,胸膛之中都是有着一股清气生出。   自从扶苏等人出现之后,王不二的目光就在他们的身上打量着,毛匿等六位小灵王的实力都是十分出色,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六人当中为首的毛匿并非只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虽然表面上就只是游野巅峰,但从那神气息之上感受就会知道,只要是他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够破入五境,成就宗师之位。   还有扶苏,他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如同子非陈落等人的气息。   陈瑶的二师父先前已经公告天下,以圣者之音将李休到来准备提前将谷内残余封印尽数破除的事情传进了五十六族所有五境宗师的耳中。   想来要不了多久,所有人就都会陆续赶来。   莫回谷内与外界比较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尤其是在上次封印破除之后,外界的星空日月也就是谷内的星空日月。   先农坛四周围绕着许多的灵族之人,都意识到了会有大事发生,有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什么,面露兴奋之色,就连身体都是有些颤抖起来。   当初莫回谷建立的初衷乃是为了留存人间最后的血脉,这是好事,同样也是坏事。   如果不知道外面还有更大的人间世界也就罢了,可他们偏偏知晓,那这谷内的安稳就不再是安稳,反而更像是一座牢笼。   一座困着他们无法离去的牢狱。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先农坛上的石子上下颠簸,向着四面滚落而下,花草也在晃动着身体,仿佛下一刻就会折断。   “是二师父。”   陈瑶抬头看着天上,举起小手来回摇晃着喊道,很是开心。   只见在灵族后方的陆地上,一尊高耸入云的巨大身影踏步而来,每一步落下都能够传来隆钟巨响,震动的大地都是随之颤动起来。   “吱吱。”   一个白骨老鼠钻出地面,身上却长着猫头鹰一样的头颅,双眼之中绽放着猩红色的光亮,正歪斜着脑袋凝视着李休等人。   在白骨老鼠身后,一个身材枯瘦,面色冷峻,双眼有些阴冷的老者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目光扫过王不二与李休,低着头并不说话。   这是灵族当中的六位灵主之一的金祗。   也是六位灵主当中唯一一位让李休厌恶的人。   两个相互看不顺眼的人见了面,如果不相互找茬的话,那就只剩下了沉默。   四周空间不停泛起波动,呼吸之间,灵族之内的六位灵主便全部都出现在了先农坛一侧,目光打量着李休,面带微笑。   对于这位后辈,除了金祗之外,其余人的感官都算是不错。   “这次的事,有多大把握?”   巨人宗师盘膝而坐,巨大身体就像是一座山峰一般遮挡在了灵族所有人的面前。   李休淡淡道:“您应该知道,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金祗冷哼一声,道:“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对于内外来讲都很重要,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你就趁早说出来,免得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无法收场。”   李休没有看他,漠然道:“我的事,金祗灵主若是不想掺和大可回避,没必要来这里碍我的眼。”   这话一出,金祗身上一股凌厉霸道的气息瞬间喷薄而出,在其身后,一尊白骨猫头鹰浮现于云端之上,冷眼俯视着李休。   “小子,你再说一遍?”   李休道:“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那就趁早回去,不要多事。”   金祗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成了五境宗师之后就可以目无尊长,你现在还差得远呢。”   “那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当老子怕你不成?”   枯瘦的手掌微微弯曲,在他的掌心当中一股足以让空间为之扭曲的恐怖能量缓缓汇聚而成,一双阴冷的死死的注视着李休。   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将他当场斩杀一般。   李休不为所动,浑身气息内敛,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浑然天成一般,让人没有半点破绽可循。   王不二站在身后,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打量着,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一见面就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着谁。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别再吵了。”   扶苏迈步走到了二人之间站下,所以的挥了挥手,将二人身上的气息拍散,笑眯眯的说道。   金祗冷哼一声,巨大白骨猫头鹰消失,原地盘膝而坐,索性闭目养神起来,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李休也不说话,只要这老东西不找事儿,他也懒得计较。   陈瑶在一旁悄悄地吐了吐舌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脑袋。   说起来金祗与李休二人之间的矛盾和她也是有些关系,这些年来,金祗便一直对大长老有意,直到十年前李休与乔三爷等人入谷,大长老喜欢上了乔三爷。   金祗自然是大受打击,对于乔三爷与李休等人怎么都看不顺眼,这等心爱之人喜欢上了其他人的感觉,没有动手与乔三爷分个生死,都是他心胸宽广。   本来这件事与李休虽然也有些关系,但却是关系不大,可后来陈瑶也喜欢上了李休。   并且一等就是不知多少年。   金祗这一生有两个最爱。   第一便是大长老,第二就是陈瑶这个当做女儿一般疼爱的徒弟。   眼下大长老被乔三爷抢走了,疼爱的徒弟被李休端走了。   这下子金祗就坐不住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导致他看李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   众人等候间,空中忽然泛起了隐晦的波动,莫回谷内的气息开始沸腾起来,在修为达到了五境宗师这一境界之后就能够更加清楚的感受到谷内种种气息的变化,尤其是那些同等层次的气息波动。   李休与王不二包括六位灵主和大长老等人都是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谷内五十六族所有的五境宗师在此刻都是纷纷向着灵族的方向赶了过来。   此时,湛蓝的天空之上骤然拉起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一架赤金马车自天际之后出现,八匹天马拉车,四蹄之上翻涌着火焰莲花,带着一股傲视天下,无可睥睨的气息踩踏着虚空向着先农坛赶了过来。   众人抬眼望去。   王辰站在马车上,负手而立。 第945章 齐聚   八匹天马,三十二朵火焰莲花在苍穹之上闪烁绽放,先农坛上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上升了一些。   在赤金车辇之后,有着七位五境宗师横空而立,周身隐隐有着透明王字环绕,一身气息威压天地,仿佛是此方世界当中的王者,为首的正是王族的族长,也就是王辰的父亲,王重阳。   这些人便是莫回谷内最顶尖的几大种族之一的王族。   在莫回谷内共有五十六个种族,其中最顶尖的势力共有五个,分别是灵族,王族,古神一族,暗裔,百花宫。   “倒是好大的阵仗。”   地面之上,陈东冷哼一声,忍不住开口说道。   王族行事霸道,与灵族本就多有摩擦,他更是一直都看不惯对方的行事。   毛匿瞪了他一眼,喝道:“慎言。”   陈东冷着脸,却也没有反驳,安静了下来。   “王重阳,几年不见,你的修为半点进展都没有啊。”   扶苏抬手摇晃着手中的折扇,抬头看着天空之上的王族七位宗师,开口调侃道。   一身白衣,腰悬玉佩与锦囊,与威严惊天的王重阳比较起来,身为灵族六位灵主之首的扶苏,要显得随和许多。   但王重阳却并不会因此而小视于他,放眼整座莫回谷,扶苏是最强的那个人,这一点是公认的。   即便是霸道如王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王重阳并没有理会扶苏,而是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目光当中略有变幻,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上三关修士,如今再见之时,竟然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与王辰并驾齐驱。   他可是知晓自家儿子的转世身份,李休能够成长到如此地步,要说不让人感到震撼,都不可能。   “看来外界已经无人了,竟然会让你来扛这么大的担子。”   他俯视着李休,淡淡说道。   无论怎么看,这个肩扛人间的责任,都应该是他儿子王辰的,李休何德何能能够与王辰相比?   李休平静道:“我能不能扛得起来,不是由你说的算的,外面的世界很大,王族长应该多去看一看,然后再做评价亦是不迟。”   王重阳双目微眯,这话是在说他坐井观天?   这小子,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眼中寒芒一闪,刚欲开口,却忽然听到身前的八匹天马仰天嘶吼了起来,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气息,就连脚下的火焰莲花都是为之闪烁了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屹立在车辇之上的王辰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轻轻地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而出,刚刚还有些躁动的八匹天马转瞬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众人侧目望去,之间先农坛外,灵族外面的一条小路上有着六位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身影缓缓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这六人都是一样的打扮,一身黑袍,头上戴着大黑色的帽子,将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进去,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冷意,离得老远都觉得呼吸似乎都为之停顿了一瞬。   这是暗裔一族。   个人实力最强的灵族,傲然霸道的王族,整体实力最强的暗裔。   六人缓步走到先农坛前,然后同时摘下了帽子。   最前方的二人赫然便是当初一同参加长河殿的王羡余和王意殊两兄妹。   这二人如今的境界,也已经达到了游野巅峰,与毛匿相同,只是底蕴还差一些,不如毛匿那般随时可以踏足五境门槛。   “扶苏公子,李公子。”   王羡余为首,对着二人行了一礼,然后抬头对着天空之上的王族也行了一礼。   “王族长,辰公子。”   李休拱手回礼。   老实说,虽然数年未见,但他对暗裔一族的印象可以说是颇为深刻,普天之下,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行走修行路无非只有三种方式。   神武魂。   即神修,武修,魂修。   就算是文圣道路和体修,那也是神修和武修的一种分支。   唯有暗裔一族,不修神魂,不修武道,不修命魂,不修灵气。   只修自身,他们的血脉特殊,能够自行开发自身血脉之力,这种力量被他们称之为放逐。   当初李休领教过王羡余的力量,足够强大与诡异,而且那时候的王羡余,并未动用全力,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力量。   可以说,整个莫回谷内,当初能与天命王辰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毛匿与王羡余。   只是可惜上次长河殿的时候毛匿已经入了四境,而王羡余则是因为李休而导致失之交臂。   暗裔一族的到来让得场中的气氛变得严肃了起来,有些压抑,那种如同隔绝于世的隔阂与孤僻,让得其他人天生就很难和暗裔接触。   “来了。”   正在众人无言之时,那始终在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金祗忽然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了自己周身落下的无数花瓣,轻声说道。   其他人也是看着天空方向,在那里,王族所在的对面,六道身影自天空出现,缓缓落向了地面,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无数片纷纷而落的花朵。   这是百花宫,六人当中唯一的一个年轻一辈就是百花宫这一代最出色的那个,名叫白羽柔的女子。   “李公子,好久不见。”   白羽柔落在地面,对着李休婷婷一礼,轻声说道。   在她身后,五位百花宫五境宗师与扶苏以及王重阳和暗裔一族的五境宗师等人汇聚在了一起。   “现在,就差最后一家了。”   扶苏伸了一个懒腰,随手在空中捏住了一片花瓣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缓缓说道。   仿佛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就在他口中话音刚落的时候,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四周的诸多灵族子弟都是四下张望,不停看着什么。   一股古老的玄妙气息出现,紧接着一条通体金色的木舟缓缓驶来,其上散发着古老的威压,玄妙非常,在木舟之上站着七道身影,那宛若上古神明的气息从七人的身上隐隐传来,众人体内的血脉仿佛都为之沸腾了起来。   王不二目光惊讶,这股气息,与仙界隐隐有些相似,说不上来什么地方相似,莫名的有这样一种感觉。   李休抬头看着木舟,轻声道:“这就是莫回谷内五大种族之一的古神一族。” 第946章 同意,还是反对   邓先公,邱岳。   古神一族为首二人,同样是老面孔,当初长河殿一行之中碰到过的人。   不过说来也对,未来的五大种族,也就是毛匿王辰王羡余白羽柔邱岳这些人为首了。   “李公子。”   古神一族身形下落,木舟收敛,邓先公与邱岳二人走上前来与李休打了一个招呼,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宗师气息,邓先公眼中也是有着正色浮现,以前虽说莫回谷欠下李休一个人情,但说到底那时候的李休还只是一个晚辈。   如今既然已经成为了五境宗师,那就代表着彼此之间的身份平等。   身后的扶苏王重阳以及百花宫主等人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眼下,这谷内实力最强的五大种族已经是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   可以说,只要是他们五个种族一同决定的事情,在这莫回谷内就没有人能够反对。   “人已经到齐了。”   金祗抬头环视四周,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都是一些老面孔,这些年来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好不坏。   王辰站在赤金车辇追上,背负双手,长身而立,淡淡道:“再等一等。”   金祗眉头一皱,侧目看了一眼扶苏。   扶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耷拉着眉眼,并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便是赞同。   眼下五大势力都已经聚集完毕,王辰却还要再等一等,等的自然是其余五十一族。   这件事关系重大,即便是五大种族能够做主,也还是要通知所有人,那就要再等等。   金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重新闭目养神起来。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莫回谷内所有种族的五境宗师全部都先后来到了先农坛前,这般阵容,除了当年李休与王辰联手破除封印之外,无数年来都不曾有过。   眼下是第二次,为的还是同一件事。   散去残存的封印。   八匹天马出奇的安静了下来,温顺的低着头,就连脚下的火焰莲花都柔和了许多,放眼望去,周遭的五境宗师足有六十几位。   放到外界,足以与唐国的宗师数量比较。   没有人说话,即便所有人都已经隐隐猜到了此次汇聚的原因,依旧是无人开口,所有的目光都放到了扶苏的身上。   如果说整个莫回谷内非要推选出一位能够绝对服众的人,那一定非扶苏莫属。   即便是桀骜如王族,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不分场合的站出来,同样将目光放到了扶苏的身上。   或许再过些年这个最有威望的人就会变成王辰,但王辰人皇转世的消息对于莫回谷内的种族来说并不知晓。   扶苏环视四周,沉默了一瞬后说道:“我们莫回谷之所以存在的原因想必在场各位都是心知肚明。”   六十余位五境宗师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候着下文。   扶苏继续说道:“当初仙人两界大战,人间并没有绝对获胜的把握,所以将我等送入了这处空间当中,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万一人间在对抗仙界的战争中失败了,还能留下我等一些种子,苟延残喘。”   他的目光环视所有人,六十余位五境宗师在听到这些话后都是面色复杂,的确,他们因为承载着最后传承的希望和责任,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同样,也因为如此,所以莫回谷从来没有参与过与仙界之外的对抗。   “如今仙人两界第二次大战即将开始,此次与上次不同,上一次求稳,只要守住人间不失便可,但这一次求的,是生死。”   扶苏腰间的锦囊和玉佩随风摇晃着,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十分的平静,述说着此等大事也就如同家长里短一般娓娓道来,给人一种十分强大的安全感。   “人间的力量很强,王辰人皇转世复苏,李休融合三卷诸天册,可为人间之主,可以说现在的人间所拥有的力量未必是最强的,却一定是最有希望的一次,所以我想赌一次。”   “莫回谷的力量很强,我们很强,如果有我们的加入的话,无疑整个人间的力量会增添两成,胜算也就更大,今天李休与王辰一同回来,目的便是为了彻底打开谷内残存的封印力量,将我等尽数释放出去。”   “但你们也要考虑清楚,此番出去,非生即死。”   他看着这些谷内的五境宗师,所有人都是目光闪烁,他们想不到扶苏会如此直白的将所有事情挑明到纸面上,如此一来的话,那就真的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任何想要浑水摸鱼的,都不存在。   同时也忍不住将视线放到了李休与王辰的身上。   一位人皇转世,那等身份地位,堪称是人间之最,言出法随,莫不臣服。   另一位修行三卷诸天册,亘古未有,可以说是未来的人皇。   先农坛上,杨柳叶一同风起,袅袅而落,四周的灵族之人都是无比安静,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扶苏随手拨弄了一下腰间锦囊,继续说道:“先前说了,这一次离去就代表了一场豪赌,赌的不是钱,不是丹药,也不是神兵功法,而是性命,赌赢了,从今以后世上再也不需要莫回谷这样的苟延残喘之地。”   “赌输了,大家一起化为乌有。”   “所以今日召集所有人前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出去,离开这里,去赌一把,至于是否有人不愿意,我并不在乎,大家全都赞同最好不过,若是有人反对的话,那我就在出去之前,先杀了你。”   扶苏眉眼低垂,目光平淡,平静说道:“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反对。”   毛匿站在身后扯了一下嘴角。   王不二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惊愕。   李休看了一眼王辰。   王辰眼皮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四周那些五境宗师也是挤出一抹笑容,这话说得,谁还敢反对?   别说是他们,没看到就连王族和古神一族等人都是黑着脸没有开口。   同意的最好,不同意干脆就直接宰了,这谁敢反对?   何况当初所有人都想要出去,否则也不会争着抢着让李休做各自种族的少主了。   看到无人反对,扶苏满意的点了点头,轻笑道:“既如此,那就各自回去召集族人,半月后在这里集合,我们离开莫回谷。” 第947章 小院子,一众人   半月之期已经定下,绝大多数的五境宗师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种族当中,将这个消息传递回去,然后整座莫回谷就真的开始彻底沸腾了起来。   破除封印,离开这里,这件事可以说是谷内所有人梦寐以求都想要做到的事情,如今终于是有了希望,每个人都是兴奋的无以复加。   李休等人行走在灵族之内,都是能够切实感受到四周众多灵族子弟面容之上所洋溢着的喜悦之情。   “想不到你竟然是人皇转世。”   毛匿的别院当中,李休等人聚集在一起,古神一族的邱岳偏头看着王辰,面色复杂的说道。   带着感慨,还有一些不敢置信。   虽说当年的王辰号称天命,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和能力都是超凡脱俗,但却没有人会往那个方向想,而知晓其中内情的扶苏王重阳等少数一些人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如今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这件事的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王辰没有说话,静静盘坐,面无表情。   虽说他如今是以现在的身份意识为主,但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一些人皇的意识影响,邱岳等人对他来说就如同一个后辈,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话。   王不二看着王辰,问道:“你的实力,恢复的似乎并不快。”   王辰沉默了一瞬,然后道:“起码比你强。”   王不二笑了笑,说道:“当年你就比我强,现在胜过我,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王辰转头看着他,目光中蕴含着少有的波动,说道:“如果你肯用尽全力去修行,或许当年我们不会输的那么惨。”   王不二的天赋很高,可入六境,甚至可以达到与徐文赋一样相同的层次,如果当年的仙人大战之时人间多了一位六境大物,或许不会赢,但死的人一定会少很多。   甚至他和王知唯也不会转世重修。   王不二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片刻后说道:“我这一生不喜欢杀生,这件事你应该知晓。”   王辰冷哼一声,微嘲道:“对你来说,这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去杀人,人就要杀你。”   王不二平静道:“当年我逃避过一次,所以现在的我不会逃避,只不过这场战斗来得太快,我苏醒的还是慢了些,到时候未必入得了六境,所以我才说你的实力恢复的太慢了一些。”   王辰淡淡道:“无需担忧我的事。”   二人相互说着当年的事情,并没有避讳众人,邱岳王羡余白羽柔毛匿等人虽说是听的云里雾里,却也能从话中猜出一些蛛丝马迹,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沉默着,并不插话。   当年的王辰对他们来说就是平辈,现在的话还是要保持一些应有的尊重。   李休站在院内抬头看着天上,浣熊趴在他的肩膀上,身上的肉已经胖的耷拉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   它好奇问道。   谷内的天空就是人间的天空,现在是白天,天空之上除了刺目的阳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抬头看着天空的人都像是在发呆。   只是李休的眼眸很深邃,那自然不是在发呆,他一定是在看些什么。   李休并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目光,安静站着。   熊胖儿抬手在他头上拍了拍,又问道:“是不是在想哪个姑娘?莫清欢还是聪小小?”   一旁的陈瑶抬起小脑袋看了过来。   李休将浣熊从肩膀上拽了下来,捂着它的嘴,一言不发。   身后的毛匿对着他招了招手,道:“李兄,距离解除封印还有些日子,这期间你要不要和我们说一说外界的势力格局?还有我们出去之后的落脚之地找好了没?”   “总不能让我们这些人一起去打地盘吧?”   毛匿调侃说道。   眼下王辰坐在他们众人中间,因为对方人皇的身份,众人虽然谈不上如坐针毡,却也是十分别扭,放眼场中,唯有将李休拉过来才能够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李休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能够与王辰平等接触,而且又和毛匿等人私交不浅,有他在的话,才能够中和起来。   李休嗯了一声,然后走了过去将如今外界的势力格局说了一遍。   顺便也整合了一番如今人间所拥有的力量。   “以唐国为中心,往东是天下第一宗,也是实力最强的青山剑宗,这些年来青山剑宗作为连接怀玉关与人间的桥梁,门下弟子基本上都去往怀玉关上战斗过。”   “往西是绿海与荒州,绿海的实力因为一些原因导致衰弱了许多,如今算不上太强,但他们那里有一尊神,一旦全盛复活的话便等于是六境大物。”   接着他又将荒州之上的势力强度详细的说了一遍,接着又说了一番关于仙界的势力详细分布等等。   “李兄对于仙界,竟然也了解的这般透彻?”   邱岳坐在身侧始终都是安静听着,但在听到李休将仙界如今年轻一辈最强的杨奇,小神仙和武疯子三人都说的明明白白,他忍不住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即便是在怀玉关上都应该只是略有耳闻,绝不会详细到这种程度。   李休平静道:“前些日子,我去仙界生活了一段时间。”   邱岳一愣,失声道:“去仙界生活了一段时间?”   别说是他,就连一旁的王羡余,毛匿翟烛等人都是面色大变,有些难以置信。   连忙偏头看向了王辰和王不二两个人。   王辰面无表情。   王不二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休并没有在意四周众人的惊骇,依旧淡淡道:“仙界与人间比较起来,最关键的便是五境宗师和游野修士的数量,要远胜人间,十倍乃至数十倍,甚至达到了百倍之多,所以在这些年的对抗当中仙界才能够一直压制我等,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我们的五境宗师数量虽然少,但质量却要远胜他们。”   “前些日子我从仙界归来之时,与两位好友顺手宰了几十位的仙人宗师,几十位对于人间来说完全是伤筋动骨,可对于仙界来说也不过就是那样。”   听到他斩杀了数十位的仙人五境,邱岳白羽柔等人已经是微微张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李休继续道,他的声音当中难得的有着认真之色:“而促使我们人间胜不过仙界的真正原因,还是六境大物之间的差距。” 第948章 不过没关系   众人听的很认真,哪怕是一向对于外界漠不关心的暗裔一族,王羡余王意殊兄妹二人也是听的仔细。   无论暗裔是否在意这人间覆灭与否,他们的确是在莫回谷内生存,这是事实。   当初被选为了种子留存,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换句话说这就是人情,而人情是要还的。   “人间的六境大物数量,比之仙界要少上数位,每一位六境大物都拥有着颠覆天地的实力,无论是参与的任何一处战场当中,都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么多年以来人间之所以始终只能在怀玉关上防守,没有办法向前一步,究其原因便是如此。”   几人的面色都是有些凝重,显然他们同样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严重程度。   王不二看了一眼王辰与李休,然后颇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时间太短,若是再给人间三十年的时间,我们的六境大物数量并不会比他们少,到了那个时候,胜算基本可以达到七成。”   三十年,这个时间听起来很长,但若是放到两界之间这漫长的争斗过程当中,以数百万年的时间为背景来衡量的话,这短短三十年就如同是弹指一挥,根本不足为道。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谁都不曾在意的短暂时间,如今却成为了难以跨越的天堑,无法突破的瓶颈。   三十年的时间足够王不二踏足六境,足够李休踏足六境,足够陈落踏足六境。   秦风甚至也有可能。   最重要的是足够子非踏足六境,只要子非入了六境,那么人间就等于是拥有了与真君杨戬抗衡的存在。   可惜这个时间挤不出来。   王辰也是沉默了一瞬,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并非是看上去那么容易跨越的,混沌初生,天地之间共有十方世界,无数岁月以来,仙界征战覆灭了八方世界,其战力之强横,并非人间能够比拟。   若非是在征伐了八方世界之后仙界自身的实力也损失的较为严重的话,凭借人间未必能够抵挡下来。   小院当中就只有他们一众年轻一辈,五境宗师等并未参与进来。   王辰抬头看向了先农坛方向,平淡的语气当中难得蕴含着一些波动,轻声道:“好在半月以后离开莫回谷之时,扶苏便能入六境。”   说到这里,便是李休与王不二两人那紧绷的神经也是微微放松了一些。   的确,这算是目前来说唯一一个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好消息,至于绿海那位祖神,李休虽然抱着一些希望,却并不抱太大,毕竟他没有尝试过,是否能够真正将其完完整整的复活过来,也还尚不可知。   将外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让毛匿邱岳王羡余等人心中有个底后,众人便各自散去,虽说早就想要离开,但真正到了快要出去的时候,总归是有些不舍的。   夜晚,屋顶之上。   王不二与毛匿在院内小屋当中对饮,李休与陈瑶坐在屋顶之上,浣熊趴在他的膝上。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拉我上来。”   李休抬头看着夜空,眉头微皱。   看星星和月亮这种事情偶尔做一做就好,做多了就没意思了,何况今夜乌云密布,抬起头能够看到的除了一片压抑至极的乌云之外,别无其他。   这样的景色和好看绝对扯不上任何关系,既然和好看没有关系,那自然就不用看。   陈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笑的很是开心。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想推开,又觉得不合适,犹豫了一番便也罢了,反正靠的又不止一次了。   浣熊趴在他的膝上,抬头看了一眼二人,心中不屑道:“想占人家便宜又想立牌坊,渣男,走到哪里勾搭到哪里。”   李休没有说话,抬手按住了它的脑袋。   “以前总听大长老和几位师父提到外面,那时候我就总在想,去不去外面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一样的生活,谷内一样很好,一样很大,有的人一辈子也未必看的齐全。”   “直到后来你来了这里,才第一次让我对外面产生了好奇心。”   陈瑶微微昂着小脑袋,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认真说道:“对他们来说,想去外面是因为外面有一个世界,可对我来说,想去外面是因为有你在外面。”   膝上的熊胖儿摇了摇尾巴,屋下的毛匿抬头看了看,王不二微微一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休没有说话,继续沉默着,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可以坦然面对很多事情,却唯独无法面对这些没来由的情爱。   情爱这东西之所以没来由就是因为你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深陷其中。   他喜欢聪小小,当初在书院当中一见钟情,这是那种源自灵魂的悸动,所谓的一眼千年,便是如此。   面对聪小小,他可以很坦然的承认自己的喜欢。   还有莫清欢,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但这其中的关系却又很复杂,这种感情一直被他对于皇后以及杨妃的那份仇恨所掩埋遮盖,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曾发觉。   直到后来在书海当中,看着几近身死的莫清欢,李休方才真正了解到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   只是已经晚了,因为他率先答应了聪小小,所以面对莫清欢接二连三的直言不讳,他才始终秉持着沉默。   不知道该如何做。   那就只能沉默。   还有小琉璃,身处仙界,异国他乡当中唯一一个能够让他暂时感到温暖与亲切的人,那或许谈不上喜欢,或许只是因为小琉璃在灶台边上吹火做菜的样子很像徐盈秀。   他一样放不下。   就像是现在的陈瑶。   那就只能保持沉默。   用手揉着熊胖儿的脑袋,抬眼看着头顶之上的乌云密布,希望着明天快些来临。   “你还是这幅样子,永远也不会变。”   看着默不作声的李休,陈瑶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明亮的眼眸略有些暗淡。   不过旋即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道。   “不过没关系,我也永远都不会变。”   “一直就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第949章 笼中雀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这小子,艳福永远都不浅。”   屋檐下,王不二喝了一口茶,轻笑着说道。   毛匿挑了挑眉,并未说话,只是嘴角同样扬起了笑意。   陈瑶对李休的感情别说是他,整个灵族都是心知肚明,但却没有人提起,毕竟感情这东西,总要你来我往那才像回事,一厢情愿总是差了些意思。   天亮了。   昨夜的乌云散了个干净,坐在屋顶上的两个人早已经走了下去,今天早上喝鱼汤。   很少有人会在一大清早喝鱼汤。   王不二却喝的很是开心,从那眉宇之间不时透出的畅快便知道他的心情很不错。   不单单是他,屋内桌子四周,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各大种族的动作很快,昨天回去刚刚收到消息便开始收拾了起来,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或许都用不上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够全部集合完毕。   “暗裔一族的确奇特,以自身为宇宙星辰,开发无穷力量,从而达到极致程度,这种方式特殊,如果没有暗裔一族的独特血脉根本难以做到。”   他将目光放到了王羡余兄妹二人的身上,有些感慨的说道。   想当年,也正是因为看见了暗裔一族这一充满了可能性的修行方式,所以他和人皇等人才决定将其一同加入到莫回谷内的种子希望当中,只是如今看来,这种方式固然奇特,但却也有着局限性。   只能向内去无限开发自身,这就注定了有一天会走到终点,而且越到后期,境界越是高深,也就越难有所进展,无数年来,身处在莫回谷内的暗裔一族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成为六境修士。   虽说是有着谷内规则限制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自身潜力的极致?   就连达到与扶苏一样五境极致的境界的人,都是不曾出现一个。   王不二的眼光很独到,身为当年人间六境之下的至强者,他能够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前辈可有什么方法?”   王羡余神情一动,暗裔一族的局限性他自然也是十分清楚,如果能够解决掉这一局限的话,他们暗裔一定能够真正成为这片天地当中最强的种族。   但让他失望了,王不二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与人皇等人都曾做过尝试,但却没有办法,或许只有当有人踏足道之极境之时,方才能够找到解决你们体内问题的方法。”   就连人皇都没有方法?   王羡余看了一眼一旁的王辰,眼中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不浓重,毕竟这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那道之极境,根本就是想都不用想,自混沌初开,生成十方世界以来,除了当年人族那位之外,就再也没有人踏足过那个境界。   就连人才辈出的仙界,也不曾出现过。   王辰喝了一口鱼汤,鲜美可口,只是味道有些重,让他不太适应的皱了皱眉,淡声道:“世间万物自有其规律,暗裔一族得天独厚,有所限制也属正常,即便是真的找到了突破局限的方法,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王羡余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并没有其他人插话,即便是李休也不曾开口,他的碗里盛着满满的一碗鱼汤,但他却一口都没有动。   “不好吃?”   陈瑶将小脸凑过来,轻声问道。   李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陈东看了一眼他的身影,冷哼一声说道:“娇生惯养,早餐吃鱼汤怎么了?难不成就非要吃那什么油条豆浆才算是早餐?”   翟烛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诧异道:“呦呵,你竟然还知道油条豆浆,那东西咱们谷内可没有。”   听着话中浓浓的讽刺味道,陈东面色一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谷内没有的东西多了,连入乡随俗都不懂,哪里有一点客人的样子?”   翟烛闻言沉默了下来。   陈东自己愣了一下,旋即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邱岳与白羽柔低头喝着鱼汤。   毛匿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缝隙抬头看着天空。   入乡随俗。   再过些日子他们就也到了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到时候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呢?   笼中雀很值得怜悯,但那个笼子毕竟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再如何广阔,再如何向往和憧憬,当你真正面临离开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不舍,缅怀。   王不二吸溜一口将碗里剩下的一点鱼汤喝干净,目光环视了一眼众人,微笑说道:“你们去外面可算不上是入乡随俗,因为你们本来就生活在外面,这顶多算是,嗯~荣归故里!”   王辰看了一眼沉默的众人,没有说话,起身也向外面走了出去。   “你在想什么?”   今天的李休很沉默,沉默的很出奇。   王辰走到了他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天空之上看去。   白日里的苍穹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一片湛蓝的天空之外就只剩下了不停变幻的云彩。   一片片云朵随着清风不规则的变换成为一道道不同的模样。   “这些云朵在变化。”李休轻声回答道。   王辰目光平静,问道:“是云在变,还是你的心在变?”   风吹树叶,是风在动,还是叶子在动?   亦或者是风吹着叶子动。   有些参禅懂哲的人会说是心在动,但在李休看来,明明就是风和叶子都在动。   那些所谓花非花,雾非雾的道理,是否又真的很有道理呢?   最终说起来还是要随心而定吧!   到头来还是心在动。   李休沉默了片刻,目光注视着宇宙星辰之间,问道:“王辰,你认为,这茫茫宇宙当中,就仅仅只存在十方世界吗?”   王辰收回了注视着天空的目光,看向了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没有隐瞒,将在青山当中发生的那件事说了一遍。   王辰听后也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方才说道:“所谓灾厄,是否存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都与我们没有关系,即便是有,即便是日后可能会发生些什么,那也是在处理完仙界之后。”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这个无尽的世界当中有太多我们不清楚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做的很简单。”   “就是解决掉仙界这个大患,仅此而已。”   “所以啊,什么凌霄殿百战宗,云海阁都早些去死吧,我也好……”   “早些清静……” 第950章 肩负重担的感觉   半月时间转瞬及至,在这段期间,整个莫回谷内早就已经彻底沸腾起来,五十六个种族,加起来总共数十万人全部都聚集在了灵族的所在之地。   六十余位五境宗师站在最前方,脸上神情复杂,严肃且憧憬。   所有人之前,李休与王辰以及扶苏等人就长身而立,目光环视着数十万人。   场中气氛,一时之间满是凝重。   今天,便是打通两方世界的时间,成功了,从今往后便再也没有莫回谷这个地方,他们能够真正去到外面的事情。   “王辰,是人皇转世,所以他很值得信任,谷内的封印在上次长河殿打开之时就已经被解除,只是漫长岁月以来封压了太长时间,导致残存的能量无法在瞬间清除。”   李休向前一步,看着所有人轻声说道:“所以大家没必要紧张,因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难度,你们现在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在离开之后,去到外面的世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数十万人在这一刻都是神情一动,胸膛当中那颗悬着的心也是缓缓放了下去,有李休这句话,他们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掠过,李休忽然之间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王不二走到他的身侧,身上青衣随风而动,微笑说道:“身负重担的感觉,就是无数个人都在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   李休缓缓道:“这种感觉,让人不安。”   王不二轻声道:“在这世上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只要是压力,都会让人感到不安。”   这话说的很对,因为道理就是如此。   李休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直到头顶阳光落在身上的痕迹更重了一些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走吧。”   就只有两个字,却已经是现如今最好的话。   胜过千言万语。   想要离开莫回谷自然不是在这先农坛附近,而是要去到他来时所出现的那片草原之上,只有那里才是连接着外面的出口。   数十万人成群结队分成五十六个阵营浩浩荡荡的向着碧绿草原行走,在灵族方向,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那位巨人,身躯高耸入云,抬眼都是望不到尽头,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山岳在随着众人前行。   天空之上,王辰乘坐赤金车辇,负手而立,目光如电,长发飞扬,其身体当中,若隐若现的人皇气息席卷苍穹,震慑人心,无数人抬头望去,都是忍不住神情微凛。   扶苏站在巨人肩膀之上,与高大的巨人比较起来,他甚至还没有耳朵大小。   “我们的选择,不知道错没错。”   巨人迈步行走,心中说道。   扶苏轻笑道:“当年五十六族被送往谷内苟存,若非是为了人间大义,没人愿意进来,但现在既然有了与仙界掰掰手腕的能力,那就没必要继续苟活。”   虽千万人,吾往矣,想来就是如此。   巨人心中继续道:“你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五十六族的传承,就再也留不下了,李休和王辰他们,这一次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后路,他们的打算,就是你死我活。”   “成功了若还好,一旦失败,就再也没有任何火种和希望了。”   扶苏伸了一个懒腰,在巨人的肩膀上坐下,随意说道:“或许我们早就在五十年前就应该死了也说不定,多活了这么长久的时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永远不要质疑,何况我们又未必一定会输,我虽然没有去过外界,但这放眼天下,即便是十方世界尽皆存活,能胜我扶苏之人,又有几个?”   巨人肩膀还要在云雾之上,扶苏坐在上面,罡风拂面,吹动着腰间玉佩与锦囊前后摇晃。   但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迎面而来的凛冽罡风,却是在瞬息之间停息下来,整个苍穹之上的云雾都是为之消散一空。   巨人脚步微顿,言语间有着一丝敬佩:“看来你的修为,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扶苏耸了耸肩,有些无奈,他如此自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而是如同巨人说的那般,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莫大威势散发而出,恐怕等到过一会儿残存的封印能量被清除,众人去到外面世界之后,他会在瞬息之间引来六境雷劫。   八匹天马蹄泛火莲,王辰站在赤金车辇之上看了一眼扶苏。   地面之上,王不二摇头晃脑的赞叹了一声。   李休眼中有着钦佩之色,能后在莫回谷这样六境道则不完全的地方修行到如此境界,扶苏公子的天赋之高绝,堪称绝世,即便是放到外面,也是屈指可数。   “看来这次人间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王不二收回了目光,感慨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其实发展到现在,尤其是李休这上下两代,人间的天骄虽然没有仙界的多,但是最顶尖的一小撮却是出乎意料的强大。   子非,萧泊如,陈落,陈知墨,皇甫理,叶开,苏声晚。   这样的人放到往年,一个时代能够出现两三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可惜,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们成长了。   看到李休眼底掠过一抹遗憾之色,王不二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休摇了摇头,道:“可惜了慕容英杰。”   王不二也是沉默了下来,那位姑苏城主,的确可惜了,否则人间还能多出一位六境。   二人的脚步停下,数十万人来到了碧绿草原之上,绵长的队伍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密集的人海给人一种别样的壮阔。   天马在头顶上空嘶吼,王辰的身体缓缓而落,站在了李休的面前。   对着身前的虚空开口道:“开门。”   天空震荡宛若湖面泛起涟漪,一座巨大的千丈门户横空出现,只是这扇门却在紧紧闭合着,四周肆虐着强大的能量,无法打开。   王辰看着李休道:“大门四周便是封印残存的力量,如今的我无法完全清除,只能交给你来做,至于清除之后剩下的事情,我来便可。”   后方所有人都是目光火热,翘首以盼。   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了前方千丈巨门之下,一道神秘玄妙的纹络从他体内生出,完整的诸天册力量在这一刻,第一次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巨门震颤,整座莫回谷在这一刻都是疯狂的颤动起来。 第951章 时间   天空,大地都在震动,诸天册的神秘纹络自手腕上流转,宛若花朵一般盛放。   阵阵涟漪在半空中生出,以李休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诸天册被誉为是十方世界当中最接近大道本源的存在,本身就存在着无数神异,无人将其破解过,甚至就连李休,此刻也只可以说是了解的比其他人更深入一些。   何况还有那朵花。   纹络宛若丝带,看起来虚幻没有实体,在围绕着李休的身体旋转的同时众人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莫回谷内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这种变化刚开始的时候很轻微,如果不仔细感受的话根本就感受不到。   可随着时间逐渐推移,这种感受就变得愈发明显。   就好像是,世界在旋转。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们平常生存在世界当中,世界本身就是在不停旋转的,而我们站在上面却无法感受到这一旋转,这是好事,可现在能够感受到了,这就变成了坏事。   因为会发生混乱。   可偏偏莫回谷内的变化却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崖前看着云卷云舒,看着日升日落,看着繁星似海。   就像是时间一切变化的本质都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有圣人似懂非懂,多了感悟。   天忽然亮了。   天原本就是亮的。   可在这一刻却给了他们一种天突然亮了的感觉,是那种拨开云雾见光明的感觉,几乎所有圣人体内的气息都是不由自主的提升了一些,原本的杂质也变得更加精纯了起来。   “这是?大道浑圆?”   王重阳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抬头看着李休的背影,眼中出现了震撼之色。   莫回谷内规则有缺,此时连接外面,规则圆满,便是大道浑圆,这也就意味着谷内的众人可以更进一步。   这是天大的好事,不少圣人都是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扶苏站在巨人肩头之上,面容平静,那双眼却是微微闭合,身上气息如渊似海。   李休没有抬头,但却感受到了扶苏身上的气息,知晓他已经快要破境了,他知道,自己的动作要加快了。   双手在胸前飞速的掐着印决,莫回谷内再度发生了变化。   有能量开始消散,肉眼并不能看见,但是却可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谷内残存的封印力量正在迅速的减弱,磅礴如海的残存之力在这一刻就像是遇见了沸水的霜雪,快速的消融着。   诸天册的玄妙之力以李休为中心开始向着天地各处蔓延,神秘不可窥探的亘古纹络闪烁着乳白色的亮光。   这一刻的李休就宛若是天地之间的主宰,让得日月都为之停顿,不曾动移分毫。   苍穹之上,天马车辇上头,王辰低头看着此刻的李休,冷淡的眼眸略微平复了一些。   四周封印的残存能量还在飞速的流逝,那种大道浑圆的感觉也是愈发的清晰起来。   整个莫回谷内五十六个种族当中所有人都是觉得心跳加速,相较于王不二李休这些身处外面的人来说,莫回谷内的人更能够切实感受到这种变化,就像是头上的紧箍,心上的阴霾。   当这种感觉一点点散去之后,那所带来的清明之感,简直是难以言喻。   但这还不够快。   苍穹之上开始出现了风云漩涡,阴沉的黑云聚集,仿佛是要灭世压顶,轰隆的沉重雷劫之音盘旋在所有人头顶,随时都会倾落下来。   这当然不是李休的手笔,而是扶苏。   王不二王辰等人都是将目光放到了扶苏的身上,伴随着大道浑圆的愈发完善,扶苏体内的气息已经开始到了压制不住的程度,随时都会踏足六境,而一旦在谷内引下六境雷劫,那么这次清除封印残存的事情不仅会失败,而且在没有彻底完善的大道规则之下,谷内浑圆有缺的情况当中渡劫,那就一定会失败。   失败的代价很严重,扶苏会死。   一位即将成为六境大物的存在如果死在这里,那将会是人族无法挽回的惨重损失。   “扶苏的天赋竟然高到了这种程度,只怕唯有子非才能够与之相比。”王不二抬着头,似乎是有些感慨,随即对着李休说道:“看来你的动作要快一些了,否则天雷降世,扶苏就是下一个慕容英杰。”   在莫回谷内规则缺失的情况下扶苏还能走到这一步,若是放到外面,这么多年过去,那该有多强?   或许会在萧泊如之前打破天地桎梏吧!   不过这也难说,世上的天之骄子很难去用胜负强弱来衡量,子非号称横压一代,可如今还只是五境圣人而已,萧泊如天赋或许比不上子非和扶苏,但一身剑意却可洞穿天地,那份桎梏或许真的只有在他手上才能够一剑斩之。   李休的动作的确要加快一些了,否则按照这样的速度进展下去,只怕还没等到封印被彻底清除,悬在苍穹之上的雷劫就已经落下来了。   扶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双目闭合,气息浩荡,显然也是在尽全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希望能够在这份混乱中寻找到一个平衡。   诸天册在身上环绕,李休停止了结印的动作,缓缓地抬起了手。   五指张开,高高举过头顶,如果将目光从远处遥遥望来,就像是他在单手支撑着天地。   头顶之上风云变幻,李休站在下方,一袭青衫猎猎作响,简单束着长发的草绳已经被强横的气息崩碎,满头长发高高扬起。   无形的气势席卷全场,让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   这种气势,堪称强大,即便是王重阳和暗裔古神百花宫的五境修士都是面色微变。   这李休好像才入五境不久吧?   这股气势,几乎快要威压天地。   李休缓缓地抬起了头,凝望着乾坤宇宙,他举着右手,右手手指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在指上有一朵小花。   通体呈红色。   随着冷风的吹拂从他的指上脱落下去,缓缓地飘荡在了头顶。   那朵花在旋转着,轻微且摇晃。   然后缓缓地绽放而开,将天地包裹其中。 第952章 世界之力   在原本的速度上再度提高了数倍。   整座莫回谷内开始狂风大作,就连五境宗师都是微微眯着眼睛,无法完全睁开。   苍穹之上的雷云变幻的更加莫测,明明什么都没有,所有人却都感觉到一股山海般深沉的压力落在身上,那是来自灵魂的压力。   当初萧泊如跨入六境飞升,一鼓作气之下自身精气神尽皆在巅峰状态,一个人一把剑完全将六境雷劫彻底掌控,可以说那晚在青角司,没有半点雷劫之威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可现在不同,谷内规则有缺,扶苏不敢引身承接雷劫,所以六境天雷的恐怖威力开始压迫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哪怕只是在引而不发的状态下,也足以让无数人感到颤栗。   “还不够。”   感受着这股威压,李休眼中闪烁着凛然之色,诸天册加上这朵小花的力量已经足够迅速,可这还不够,伴随着封印残存的力量消失的越来越多,扶苏对于自身境界的压制程度也就越来越弱。   这期间就是在和时间赛跑,而他们,不能输。   “还差一些。”   体内的五境气息疯狂翻涌,诸天册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朵花也开始泛着亮光,在这片昏沉黑暗的天地之间显得十分夺目。   残存能量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已经超出了李休承受的极限,整个巨大的莫回谷内都是掀起了一阵恐怖的能量漩涡,无数树木花草拔地而起,山河倒卷飞出。   这是一方世界的毁灭之力,六十余位五境宗师面色齐齐一变,同时出手将力量连成一片,将所有人保护其中。   王辰站在天上,负在背后的手掌逐渐握成了拳头。   扶苏闭目养神,体内纷乱的气息使得他身上衣衫猎猎作响,身侧空间不时有裂缝崩塌出现,肆虐的力量越来越难以压制。   其他人尚且如此,李休作为这一切的发起者,所承受的压力更是巨大。   那张脸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浑身以极小幅度微不可察的颤抖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冲霄剑意破体而出,无形的剑意弥漫四周,最大程度的削弱着落在他身上的毁灭之力。   谷内残存的封印力量已经辟破除了半数。   莫回谷存在了千百万年,其中的封印力量也就跟随着存在了千百万年,常年累月的积累下来,其浑厚程度可想而知,最好的方法就是等着它顺其自然的一点点散去。   这个过程注定要持续几十年,缓慢而漫长。   如今李休等人想要强行缩短这个过程,那就需要承担莫大的压力。   他的七窍当中甚至有着一点点的血丝往外渗出。   扶苏眉头微微皱起。   王辰手掌攥得更紧。   熊胖站在王不二的肩上急迫的想要喊出声来。   王不二道袍飞扬,默然不语。   那股压力足以将一位五境宗师碾为碎片,可李休还是承受下来了,但这样的流逝速度已经是到了极限,如果还想要继续加快,扶苏是否会坚持的住尚且不知,李休一定无法承受。   这算不上是生死关头,却一定算得上是紧急关头。   越到这种时候,李休的心就越是平静。   他身处莫回谷内,却又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只有将自己从一方困局当中跳脱出去,而后再进行对问题的追寻,才会更快的找到答案。   这就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例子。   小花还在摇晃着旋转,一股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力量从花朵当中传出。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感受到了是那个镜面的力量,然后整个人视线开始飞速的倒退着,仿佛将世间的所有都开始急速的剥离着,倒退,急速。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线条,无数力量跟随在他的身后想要追寻上他的身影,可紧紧瞬间就被远远甩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都停顿了下来。   他身处在了一片虚无当中。   四周是尽数漆黑,抬手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发出的声音没有回声,极静的环境让心脏的跳动都随之加快。   李休看着这一切,微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一滴水从他的眼前滴落,落在脚下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视线再度无限放大,他就像是一个身处巨大棋盘之上的棋子,虽然渺小,却勾连着天地寰宇。   丝丝混合着千万种色彩的混沌气息从虚无空间当中生出,向着李休蔓延而来。   最终向着他的身体之内融入。   一股通明之感刹那之间席卷全身,宛若涓涓细流般汇入识海深处,开始扩散。   “这是,世界之力?”   李休的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那个石镜乃是当初八方世界破碎的生灵赠予他的最后东西,眼下引领着他来到这虚无之地寻找到了世界之力,虽然只有一丝,对于实力的提升并没有质的飞跃,但有些事却不能用实力强弱来衡量。   这一丝世界之力就像是敲门砖,有了这一丝一毫的引领和融入,往后才有可能更轻松地从这个世界当中将这种特殊的力量抽丝剥茧的剥离出来。   世界之力融入体内,周身的虚无尽皆退散,他睁开了双眼,莫回谷内的景象重新进入到了眼眸当中。   平静的眼中有着锐利之色闪烁,旋即,李休周身的气势竟然是再度攀升了起来,诸天册上的神秘纹络熠熠生辉,那朵小花之上有着淡淡的味道传进了每一个人的口鼻当中。   莫回谷内残存的封印力量消散的速度陡然提升。   丝丝世界之力环绕在李休的瞳孔当中。   “散!”   苍白的面色逐渐恢复红润,李休双手掐着印决,天地间倏然一静。   风云停止旋转。   雷劫顿住身形。   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了起来。   王辰眼中精光爆闪。   站在巨人肩膀之上的扶苏猛地睁开了双眼。   王不二抬头看了过去。   李休的双手缓缓放下,一股玄妙的波动瞬间席卷整座莫回谷,紧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上一轻,那股子压抑在心头之上的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散尽。   红色的花朵回到了手指之上。   李休抬头看向了王辰。   二人的目光彼此对视着。   谷内的封印,没了。 第953章 生生抹除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张张脸上的面色都是因为激动而布满了通红之色,双眸都在微微颤抖,但却没有人轻举妄动。   因为所有人都知晓,残存的封印能量彻底清除散去,这是最重要的一步,却也只是第一步。   所以现在还不是松懈下来的时候。   李休的面色有些苍白,双肩略微耷拉着,那双眼中闪过疲惫之色,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了站在天马车辇之上负手而立的王辰。   现在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王辰的事情了。   王辰微微点了点头,平淡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波澜:“安心。”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说了两个字,所有人激动的心都是平复了下去,这就是人皇转世的威望,不需要经过太多努力和事情的证明,就足以与李休如今一般无二。   莫回谷内的残存之力已经散尽,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打开那扇门。   和表面意义上的开门有所不同,此番受到封印残存的影响,而且还是五十六个种族尽数迁移出去,此次离去之后,莫回谷就会崩塌,从此在世上消失,这扇门开的并不单单是连接两方世界的大门,更多的是开启一方世界。   这当中的困难程度可是不低,而且还需要对世界有所领悟方才可以做到,李休刚刚清除残存能量之后身体已经变得虚弱了起来,若是强行再去尝试,就会出事。   所以只能王辰来。   他一身金色长袍,长发束在脑后,面容平淡,尤其是那双眼中充斥着无比的平静,整个世界风云变幻,却好似根本无法拂动他的发丝分毫。   天穹忽然静止,变幻的风云漩涡为之停顿。   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王辰抬起了手,玄黄之气从掌心当中散发而出,那张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   在他的脸上很少会看到这样的表情,现在出现了,那就意味着不同寻常。   玄黄气隐没进入虚空当中,于悄无声息之间扩散到世界各处,与以往的霸道绝伦不同,这一次王辰身上无论是动作还是气息都显得十分柔和。   就像是在伸手抚摸着这个世界。   苍穹之上风云变幻,无数尘埃昂扬飞起,然后纷纷落在地上,与玄黄气合二为一,再从地上开出花来。   整个世界都开出了花朵。   说是花朵,莫不如说是一种特殊的气,以花朵的形势呈现在所有人的眼中。   片刻后,无数花朵之上忽然绽放出了亮光,然后向着天空之上漂浮而上,以王辰为中心开始环绕旋转。   一股清明之气被所有人无比清晰的感受到。   一扇门突兀的出现在了众人头顶,若隐若现,透明虚幻,王辰站在天马车辇之上,身上长袍猎猎作响,围绕着他盘旋而起的无数光亮如同飘絮一般向着那扇门涌了过去。   那扇门渐渐清晰了起来。   和李休等人进来之时打开的那扇入口不一样,这扇门乃是世界之门。   无数亮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逐渐融入到了门户当中,使得若隐若现的门户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宛若实质。   天马嘶吼,脚踏莲花,王辰向前迈出一步,挥手之间借来人间气运注入到那扇门中。   他的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明亮无比。   “开。”   低声沉喝,实质门户发出嘎吱声响,然后在无数人的目光中缓缓打开,门户端正,左阴右阳极具平衡。   那扇门在空中裂开,背后呈现出了人间景象,数十万人在这一刻都是激动了起来,看着那外面的世界,眼中充满了希冀和渴望。   他们渴望离开莫回谷已经是不知多少年了,当年人间将这五十六个种族当做种子留下,可这同样也是一种桎梏,若是在外界人间与仙界之间的战斗失败,人间灭亡。   这五十六个种族在莫回谷内早晚会等到灵气完全流逝消散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候修行之法也会随着尘埃埋没,所有人都会沦为普通人,长此以往下去,当年的战争和外界的人间都会沦为传说,直到无人相信,无人记起。   好在如今李休站了出来。   莫回谷内的人终于是有机会走出这里。   “轰隆!”   雷声大作,昏暗的天地之间骤然劈下一道雷电,将所有人的脸色映衬的有些苍白。   扶苏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就连呼吸都是变得急促了起来。   就显然,那扇门出现之后,这世间的规则,距离大道浑圆更加接近了起来。   “成功了??”   毛匿等人站在李休身侧,抬头看着天上,面色凝重的问道。   李休摇了摇头,道:“还差一些。”   那扇门的确已经打开了,可在场的有数十万人,若是一个一个的走过去,那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扶苏绝对无法坚持那么长久的时间。   所以他才说还差一点。   王辰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在那扇门户出现之后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轻松之色,反而是更加的凝重了起来。   那双眼中,也是带着少有的认真。   “李休!”   他开口大喝一声。   地面之上,李休飞身而起站在了王辰的身侧,周身诸天册再度出现,指上那朵小花也是不间断地摇曳着,丝丝世界之力扩散而出,与玄黄气融入到了一起。   王辰咬着牙,全力控制着两股气息涌向了那扇门。   所过之处,空间为之崩裂,虚无都在坍塌。   混沌为之流转。   他的面色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诸天册盘旋周身,李休向前一步踏出,二人合力将这股力量强行注入到了那扇门中。   旋即,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猛然迸发,向着整个世界蔓延而开。   随后,所有人便见到那扇门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扇门再变大,变得越来越大,直至将整个世界包裹其中。   无数人面色剧变,眼带惊骇。   这李休与王辰二人竟然是利用门户之力,合力直接将整个莫回谷生生抹除,莫回谷世界被抹除,数十万人自然而然就直接站在了人间当中,无需再去走过那扇门。   他们震撼的看着这两个年轻人。   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此种手段,震天撼地。 第954章 扶苏,扶苏   “这里是,外界?”   有人环视四周,看着周遭入眼之处一切陌生的场景,感受着身周那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给人一种愈发亲和的天地灵气,莫回谷内的所有人脸上都是露出了狂喜之色,旋即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他们心里想着这件事,目光全都放在了李休和王不二的身上。   李休与王辰站在天空当中并肩而立,并未回答。   王不二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熟悉场景,微笑道:“没错,这里就是人间。”   平静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畔,随即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当中,然后发出了轰然的嘈杂声响。   有的人都是激动地双肩颤抖。   终于是,离开了那个牢笼了吗?   这里便是,真正广阔的人间天地吗?   “出来了。”李休看着四周,这里便是当初通往莫回谷内入口的地方。   王辰点了点头:“虽然很麻烦,但终归出来了。”   是啊,硬生生提前了数十年,二人刚刚联手之下都能够感受到莫大的压力,这其中走错一步,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听着数十万人的呐喊声,李休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笑容,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没有结束。   还差一件事。   他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在那里,厚达千万丈的雷劫滚滚而起,威压天地,遍布千万里,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整个苍穹压迫的坍塌下来。   在那巨大的雷劫之下,一袭白衣的男子正站在所有人的头顶,手持折扇,腰间挂着玉佩与锦囊,正抬头看着天上,那张脸上满是平静之色,不见任何紧张。   在走出莫回谷的刹那,扶苏提着的心便放了下去,所以那双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是随之舒展。   只要天地无缺,大道浑圆,他能够全神贯注的抵抗这道雷劫,那么这便难不倒他。   “终于是来了,我等这一天,已经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了。”   扶苏望着天上,喃喃自语道,那双平静的眸子当中,涌现出了火热之色。   修行七境,初境,承意,上三关,游野,宗师,六境,道之极。   每一个修行之人都希望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到最高,越爬越高,直到抵达巅峰顶点,只是长久以来,伸手寻遍时间长河,就只有一人抵达过真正的巅峰,余者最高不过只能达到六境。   扶苏是其中的天才,是莫回谷内百万年来最出色的那个人。   他压抑着境界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现在终于是可以尽全力释放,那颗压抑了许久的心,似乎已经快要忘记了热络是什么感觉。   “这天啊,还真是大得很,只是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遮住我公子扶苏的心。”   他微微一笑,身形一闪,化作一条长龙直冲云霄深处,无尽劫雷当头劈落,震耳欲聋宛若灭世之音。   但却根本不能阻挡那身白衣丝毫,所过之处,黑云翻滚,似乎是在为其让路。   李休与王辰落在地上,看着肆意无比的扶苏,眼中都是有着钦佩之色。   能够成就六境大物的没有一人是好相与之辈。   “这便是,扶苏吗?”王族当中,众多五境宗师抬头看着,目光震颤。   就连王重阳都是为之震动。   暗裔在抬着头。   古神一族身躯巨震。   天空当中的那一袭白衣,足以在这黑沉昏暗的世间,照出一抹雪白。   ……   唐国。   凌烟阁。   “这是何人?”   秦风靠在石台之前,双手枕在脑后,口中随意的叼着一根绿草,抬眼望着千万里之外的苍穹,有些好奇的问道。   薛红衣低垂着眸子,抬手抚摸着横在膝上的血红长刀。   “一个快要踏足六境的人,一个并不逊色萧泊如的人。”   秦风有些感慨,说道:“只是很可惜,这样的人终究太少了些。”   薛红衣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从荒州回来,就只是来我这里喝一场酒?”   秦风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然后微微侧了侧身子,懒散的说道:“荒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自然没有再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何况老和尚虽然死了,但是有花闲和皇甫家的那小子在,阴曹残存的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我当然是能休息一会儿,就多休息一会儿了。”   二人沉默了下来,都是不再说话。   直到看见扶苏化作长龙轰散雷霆冲进了雷云当中,秦风拍手赞了一声,然后对着薛红衣说道:“如果你当初不斩那具妖尸,想来在萧泊如之后入六境的人,该是你才对。”   薛红衣面无表情,淡淡道:“是非成败,缘起缘灭,我没有入六境的机缘,那便没必要再执著于此,倒是你,不知多久能入六境。”   秦风笑了笑,说道:“我还有很远,如果人间这一次能够侥幸存活下来的话,或许以后我会入六境,不过肯定会比你快就是了。”   薛红衣伤了根基,不出意外,此生无法入六境。   这是在戳他的心窝窝,戳完之后甚至还扎了一刀。   薛红衣低头看着自己的刀,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皮痒了。”   秦风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且不说他是薛红衣的晚辈,单说实力也差了一筹,这要是再嘲讽两句,说不得那把刀就得架在他的脖子上。   人间当中,五境宗师之内,论起实力的话,薛红衣当是举世无敌。   或许十年后的子非会更强。   二十年后的子非可以入六境。   三十年后的子非无论仙界人间,都举世无敌。   如果十方世界尽皆存在的话,那么三十年后的子非就是十方世界再无敌手。   只是可惜,这个时间不长,却也不短。   两个人不再说话,都是抬头看着天际。   在那里,扶苏化作的长龙已经隐没到了雷云当中,身躯翻滚,随后白色光芒大放。   整个人间当中,所有五境宗师抬头看去。   那遍布万里的黑色雷云,在一瞬间如同雪花般消融散去。   太阳高高悬在天上,一抹阳光倾斜落下。   微风吹拂着,腰间玉佩和锦囊摇晃碰撞,发出了轻柔的声响。   扶苏负手而立,面容平静。   六境大物的气息,遍布世间每一个角落。 第955章 五个去处   身形缓缓而落,随着阳光与风。   扶苏站在了地面上,侧目看着李休与王辰,微笑道:“辛苦了,往后这天,我来扛便是。”   一袭白衣微微荡着衣角,那玉佩和锦囊不住的摇晃,手中的折扇已经消失不见,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负在腰后,双手十指之上流动着薄淡的乳白色光晕,像是阳光下泛着微亮的雪花。   “恭喜。”   李休与王辰齐齐对着扶苏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能够度过雷劫,成为六境大物,这无疑是一件最值得恭喜的事情,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何况扶苏还是直面天劫而胜,如同当初的萧泊如一般。   扶苏笑了笑,转过身子环视着四面方向,那双平和的眸子就好像能够透过一切阻碍看穿所有一般,片刻后,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眉宇之间也是多了一抹饶有兴致。   “这就是人间吗?果然是大道浑圆,天地无缺,我感受到了许多强大的气息,有几道就连我都为之心惊。”他微微闭着双目,似乎是在极为用心的感受着这些气,称赞道:“一把剑,好多剑,还有一个人,嗯?气息如此冷淡,仿佛血海滔天,也是强横。”   睁开眼睛,扶苏看向了唐国方向,惊艳道:“那里便是大唐吗?这两把刀果然绝世。”   李休目光平静的听着扶苏不断地感慨,他当然清楚对方口中提到的都是何人。   一把剑一定是萧泊如,好多剑便是青山那里还有子非与秦风。   气息冷淡却血海滔天的人应当便是徐文赋了。   大唐的两把刀,当然就是薛红衣与陈落。   这人间之上还有很多人,扶苏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这些。   “难怪你们会觉得这一次是人间获胜希望最大的一次,这一点我离开之前还有些疑惑,可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扶苏望着四周,感受着荒州,绿海,妖域以及大唐等诸多地方的气息,说道。   那张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当中却带着认真。   入了六境之后可以看见很多以前看不见的东西,扶苏的性子从来都是平静且随和,这一刻也是不免有些凝重。   他吃了很多苦,在莫回谷内压抑着境界这么多年,所以知道压力和扛着所有人希望这种事情究竟有多么困难。   所以等他入了六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李休和王辰说,往后的天,他来扛。   因为他看得出,并且一直感受得到,李休身上的压力太大了些。   这个年轻人总是默不作声的将一切都抗在肩膀上,他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可扶苏知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应该去必须要做什么事情。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肩扛着整个人世间,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抬眼看着唐国方向,看着荒州和妖域。   想到了很多人,那张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意,似乎是在对扶苏说话,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又有谁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扛着一切呢?当你在这条路上走的无比艰难的时候,回头看去便会发现,还有很多人跟在你的身后,一同往前艰难的走着。”   这就是吾道不孤的意思。   扶苏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再说话。   身后莫回谷内的圣人们走了过来,六十几位圣人站在一起,这是很强大的势力,足以在这外界当中立足,并且和唐国以及倾天策无量寺等势力分庭抗礼。   甚至已经超过了荒州圣地。   当然,谷内五十六个种族,到了外面就是五十六个势力,不可能拧成一股绳,肯定会各自分散寻找地方,只是以后碰到其他五十六个种族之一的时候会顾念一些同样来自莫回谷内的香火情。   “恭喜扶苏先生踏足六境,成就大物尊位。”   六十余位圣人齐齐对着扶苏行了一礼,表示尊敬。   即使是王重阳等人都是微微躬身。   扶苏看着众人,随意道:“我等来到了外界,获得了自由之身,可也不要忘了我们之所以来到外面的原因,希望到时候每个人都能够竭尽全力,至于想要选择扎根的地方,人间很大,哪里都可以,以后大家彼此碰见了也要相互扶持。”   “最后嘛,叫扶苏先生我听不惯,还是称我扶苏公子来得好。”   诸多圣人面带苦笑,以前倒还好说,现在都成了六境大物了,还叫你扶苏公子的话,可还真是有些叫不出口。   不过随即便是神情一凛,他们知道,扶苏是在敲打他们,别离开了莫回谷就忘了人情,到时候用到你们的时候不出力,那可就别怪他扶苏翻脸不认人了。   “扶苏公子放心,我等身为人间之人,届时自然会竭尽全力。”   所有人对视一眼,然后齐声说道。   扶苏点了点头,向后退了半步,将李休的身子让了出来,示意到了他该开口的时候了。   如今彻底破除了封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数十万人安顿好,数十万人,算不上多,却也绝不算少。   对于谷内之人的安顿,李休早在进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一点。   他看了一眼众人,抬手在面前半空当中勾勒出了一副地图,然后道:“这里是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距离唐国还有段距离,我有两个选项可以供你们选择。”   “第一,所有人暂时住在一起,等到浩劫结束之后再做去留,第二,诸位可以带领自己的种族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居住。”   他看着众位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待着他们决定。   所有人面面相觑。   邓先公对着灵族大长老点了点头。   百花宫也是如此。   王重阳上前一步,开口道:“距离浩劫来临最多还有着不到一年的时间,分散而去没有必要,选第一种。”   在莫回谷内的时候便是以灵族和王族为首,古神百花宫插手的事情不多,至于暗裔就更不必说了,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李休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地图上,说道:“所有人都在一起的话目前来说有五个去处。”   “陈留城,三圣山,姑苏城,听雪楼,武当山。” 第956章 我在悬崖沏一壶茶   这五处地方都在唐国境内,确保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李休可以在第一时间解决,而且离得近了,有他的威望和人情在,莫回谷内的数十万人也不会和唐国之人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矛盾。   他详细说明了五处地方。   陈留城是他自己家的地方,而且足够大,容纳这莫回谷内的数十万人算不得什么难事,但缺点同样很明显,城池不比山脉,人数众多,杂乱无常。   初来乍到便要定居的话,对于人生地不熟的五十六个种族来说,绝对算不上是最好的选择。   李休之所以将陈留城加在其中,无非是因为那里有陈落在。   那把刀压得住所有人。   听雪楼同样是如此。   排在第二序列的便是武当山。   最后才是姑苏城和三圣山。   因为姑苏城和三圣山并不具备陈落和王知唯那等程度的压制力。   这么做并不是不相信莫回谷内的人,只是在如今这样的事情上所必须要做的。   头上悬着一把刀剑,永远能够起到最好的警示。   扶苏并未插话,对于他来说,走出莫回谷之后,就要遵守外面的规矩,尤其是在如今即将面对那个大事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显然都很清楚,选择什么地方并不是看起来那么随心所欲,而是要从这件事上看出来他们的态度。   这算不上是勾心斗角,最多是让双方都能够安心地举措。   众人将目光放到了五大势力的领头人身上。   古神一族与百花宫看着灵族大长老。   暗裔一族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沉默着不发一言,就像是一群局外人,冷眼旁观着一切。   灵族大长老微微沉默着。   她抬着头,看着地图之上标注的听雪楼方向,眼中闪过了苦涩之色,李休略低着头,没有去与她对视。   乔三爷是听雪楼的人,如果灵族大长老来选的话,她一定会去那里。   看得出来,她也的确很想选择那个地方,但她却并没有直接做出选择,而是将目光放到了王重阳的身上。   王重阳站在所有人的面前,面容冷峻,周身之上有一个半透明的王字不停环绕,那股气息压迫着所有人。   王族之人,生来便是这世间的王者。   王重阳更是其中翘楚,放眼整座莫回谷能够做他对手的人,也不超过一手之数。   只是灵族和古神一族等顶尖势力当然不会听命于他,此刻看向他也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而是想要询问王辰。   他们的实力虽然很强,但对于外界的格局并没有了解,在眼下这个时间段的敏感程度上,实力强并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对于外界有着足够了解,并且还是人皇转世的王辰,便是唯一的选择。   王重阳知晓他们的意思,于是便看向了王辰。   王辰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武当山。”   众人眉头一皱,武当山上存在着那些门户,可以说一旦仙界攻伐人间,那里就要在第一时间承受进攻。   这是莫大的压力。   “好,那就选武当山。”灵族大长老点了点头,轻声道。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是抿了抿嘴,没有反对。   五大势力已经决定了,其他人可不敢反对。   做好了决定,由王不二带着众人向着武当山的方向走去,这数十万人想要全部都赶到地方,起码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行。   王辰则是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向,李休也没有询问,只要想一想就能够猜测得到,无非就是去寻了徐文赋或者是青山那几个老头。   莫回谷出世,无论是唐国还是荒州,甚至是绿海和妖域都会派人过来。   李弦一会去交涉,北地或许也会回来些人,书院也会过去,但那些显然都不是李休需要参与的事情了。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这件事很重要。   在两界最后的时间当中,每一件事都需要争分夺秒。   浣熊看出了他眼中的忧色,不禁觉得有些好奇,毕竟这世上值得李休忧虑的事情,可绝对算不上多。   “你要去做什么?”   它蹲在李休的肩头,手里拿着一个肉包子,腮帮子高高鼓起,含糊不清的问道。   李休目视着莫回谷内的人渐渐远去,然后说道:“先去见一眼子非,然后再去一趟祖神宫。”   “去祖神宫?”   熊胖儿愣了一下,一下子将嘴里的大肉包子全都咽了下去,小眼睛不解的看着李休。   李休没有回答,抬头看着天上,太阳逐渐下落西移,向着山的尽头缓缓落下。   该出发了。   他缓缓起身,诸天册遁入虚空找寻着子非的气息,打算动身。   灵族大长老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抬眼望去,莫回谷内的诸多圣人已经看不见身影,便是扶苏等人也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数十万的五十六族族人还在地面静静行走,不时抬头张望,眼中满是陌生和好奇之色。   “大长老。”   李休对着大长老行了一礼,道。   灵族大长老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四周显得十分安静,除了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片刻之后,大长老方才开口说道:“那个山崖有多远?”   李休沉默了会儿,道:“不远,日落前便能赶到。”   大长老点了点头,袖中的双手握的紧了些:“带我去。”   李休看了她一眼。   “好。”   日落之前,太阳会被染成红色,连带着整个天地都变了颜色,倘若这种时候能够在家中做一长椅,躺在上面静静看着,感受着春风和煦,那一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若是没有长椅,席地而坐也是极好的,尤其是此刻深处山崖之巅,看着偌大的圆日隐没了小半个身体。   上面还有云朵遮蔽。   若隐若现。   “这里不错。”   大长老长身站着,目光看着那轮太阳,环视着四周的一切景色,开口夸赞了一句。   从这里还能看到书院和长安城,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李休没有说话,从小花当中拿出了一个小方桌,上面摆上了两个茶杯,学着当初乔三爷的模样伸手从云端当中抓了一把水出来放入了茶壶当中。   然后煮沸。   “这茶不错,您应该喝一口。”   大长老低头看着,问道:“他的茶?”   李休点了点头:“他的茶。”   大长老蹲下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双眸张望着昏黄落日。   眼眶泛红。 第957章 打上去总好过打下来   晚霞的日光映衬在红云之上,随着透过光幕洒在悬崖上面,将整片天地的色调都融成了昏沉色,不需要多说,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情绪。   只是很可惜这里不是武当山,再如何落寞和玄妙的景象也不会有仙鹤在眼前飞过。   这茶很好喝。   无论是味道还是心情,都属上等。   “我要去听雪楼住上一段时间。”大长老抬手轻轻顺了顺耳畔的发丝,那身淡粉色的裙摆随着山崖之上的冽风轻轻地摇晃着。   她看起来很年轻,无论真正的年岁有多大,起码看起来很美丽。   老乔就很老,像一个老头一样,否则的话也不会被旁人称之为老乔。   老人和姑娘。   这样的组合放到外面就像是爷爷与孙女,无论怎么看都不适合。   可他们偏偏碰在了一起,并且喜欢上了对方。   因为李休,乔三爷离开了莫回谷,这一走,就是永远。   他死了,同样还是因为李休。   这谈不上什么对错,和责怪更是没有半点关系,但李休很愧疚,他虽然从未说过,心里的愧疚却从未减少过分毫。   所以在面对灵族大长老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没有和那双眼对视的勇气。   灵族如今有扶苏的领导,还有其余五位灵主,可以说无论大长老在或不在,都没有什么分别。   李休从小花当中取出了一个玉佩模样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到了听雪楼后,将这东西给他们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大长老伸手接过,然后捧着茶杯安静喝着,直到太阳彻底下山方才起身离去。   山崖上就只剩下了李休自己。   月朗星稀,没有半片云朵。   李休坐在悬崖边上,双腿耷拉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崖前半空,就这么的发着呆。   直到翌日的太阳初升,他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刺眼的阳光,然后将剩下的最后一杯茶喝了个精光,狠狠地咽了一口茶水。   “真难喝。”   ……   半个月之前,秦风从荒州回到了书院,莫山河已经回到了怀玉关,按理来说秦风也应该回去,可他并没有,每天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折腾着满园的花草春色。   昨天去了一趟凌烟阁,见了一眼薛红衣,没有说什么机密的事情,也不曾去谈论那些天大的事情。   就只是见了一次面,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感慨了一番那个莫回谷内的强者破入六境的事情,然后就回到了书院。   “陈知墨和梁小刀还在青山,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不过李休应该快了。”   后山池塘一侧,秦风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随意说道。   苏声晚蹲在他的身侧,面前悬浮着一张白纸,此刻正拿着一根毛笔皱眉苦思着应该画些什么东西,所以并没有回答秦风的话。   秦风摇晃着二郎腿,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本以为我去了荒州这么久,院子里的花草都已经枯了,想不到保持的这么好,看那些花叶的修剪手法应该是梁秋的手笔吧?不得不说你是个运气非常好的家伙,就连梁秋都会对你青睐有加。”   “不过显然这是因为我这些年不在书院的原因,否则的话有我在,梁秋无论如何也不会看上你。”   苏声晚依旧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的目光在盯着池塘绿叶上的那条小白蛇,似乎是在考虑从哪个角度开始下笔。   “一条龙而已,这么犹豫做什么?要我说直接揍它一顿,让它将真身现出来,那样再画岂不是更加威武?”   秦风觉得很没意思,他已经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子,苏声晚却始终都没有理会。   小白蛇听到这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秦风,那双眼中满是不屑,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我可是世上最后一条真龙,放到大唐就是国宝级的待遇,谁敢捶我?   哪个敢捶我?   苏声晚眉头皱的更深,握笔的手微微紧了些,说道:“你能闭嘴吗?”   秦风撇了撇嘴,伸手从地上拔了一根青草叼在嘴里,安静了下去。   不过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苏声晚刚要下笔的时候他又再度开口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紧张了吗?”   苏声晚眼皮一跳,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秦风坐起身子目视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无奈的笑了笑,喃喃道:“屁大的事儿,也值得担惊受怕,还真是没用。”   苏声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落,子非,王知唯,苏声晚,醉春风。   五个最出色的人。   他刚入五境甚至就可以画出天之痕。   硬憾从浦。   这样的人会因为在画一幅画的时候不知该如何落笔而忐忑踌躇了一刻钟?   “苏先生娶了梁秋,如今梁秋有了身孕,牵挂就又多了一分,再加上院长你们的计划实在太过疯狂,心中担忧也是正常,不过苏先生就是苏先生,无论再如何忧虑,该做的事情都不会落下,这就够了。”   听着这个声音,秦风侧目看了过去,轻笑道:“你回来的比我想象中慢了许多。”   他看着李休,眼中满是欣赏。   从仙界回来之后,李休成长了很多。   李休站在池水之前,凝视着一池深水,轻声道:“在山崖上多待了一会儿。”   他并没有去询问荒州上面的事情,因为现在问了也是白问,何况秦风既然回来了那就意味着荒州之上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个计划您知道了?”   他询问道。   您这个字李休很少用,只有在面对他十分尊敬的人之时才会偶尔用上几句。   毫无疑问,他很尊敬秦风,而秦风也的确值得他尊敬。   秦风点了点头:“知道。”   “如何看?”   “躺着看。”   李休偏头看了他一眼,又道:“那是一个很疯狂的决定。”   秦风微笑道:“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疯子,咱们打上去,总好过他们打下来。”   李休并不否认,这倒是事实。   两个人在池塘边上安静的待着,小白龙翻了个身,冲着李休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一脑袋钻进了水里。   李休看着秦风,问道:“我要去见子非,秦先生可想一同前去?” 第958章 李休,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三古之地。   与以前刚刚进来之时不同,如今的三古之地已经没有了花草树木,甚至就连土地都变得很少一片,放眼望去,入目之处所能够看到的尽数是血海无垠。   翻滚的血水涌动着仇恨的压抑,血海之上漂浮着无数棺椁与白骨,不需要接近,只要远远看去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惨烈与悲壮。   无数白骨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或坐或站的模样,哪怕是身死也绝不肯低下头颅和胸膛。   “很难想象,你会在这里待上这么长的时间。”   三古之地当中,仅剩为数不多的陆地上,李休看着前方站在血海边缘的子非,开口说道。   子非笑了笑,轻声道:“这里的模样很惨烈,看上去就如同地狱一般,只有当你真正时刻站在地狱边缘的时候,才能让你那颗原本或许还有些踌躇的心彻底冷静下来。”   “站在这里,看着这些死去的人,你才能确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血腥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衫,他回头看着李休问道:“李休,你内心深处的最想要,是什么?”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真的很久了。   李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望着面前血海当中的浪潮滚滚,笑道:“这么久不见,你就要问我这个?”   子非也是笑了起来,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是啊,太久了,我每天都站在这里嗅着这些腐朽的味道,很难闻,却总能提醒我即将要做的事情一定非做不可。”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苍穹,喃喃道:“非做不可啊。”   他望着那片黑暗,感受着面前的扑鼻血腥,有些感慨的说道:“如果能再等十年,该多好。”   如果再给子非十年时间。   子非同样沉默了下来,然后将手从李休的肩膀上拿了下去,身体后仰直接躺到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笑道:“李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给你挖座坟,上面写着某某某死后长眠于此,路过的给壶酒喝,不许撒尿就成。”   “去你的。”   子非抬脚在他背上踹了一下,笑骂一声。   李休咧了咧嘴,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在血海之上扫视着。   对于子非的这个问题,他并不会往深处想,毕竟这个世上能杀子非的人,没有几个啊。   “前段时间,大先生来找了我一次。”   二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子非忽然开口说道。   “大先生?”李休眉头一皱,问道:“打过了?”   当年从浦身死,六名弟子死了五位,只剩下在虚境当中的大先生活了一条性命,李休本以为对方会来找他,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却从未见到过。   子非闭着双眼,好像是在回忆着前些时候的事情,声音有些复杂的说道:“没打,他来与我见了一面,然后就走了。”   “只是见了一面?”   “嗯。”   “什么都没说?”   “一个字都没说。”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也在子非的身侧躺了下去:“这还真是有些奇怪。”   从浦与六位弟子之间的感情如何深厚自然是不必多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大先生一定会将他们亲手宰了。   哪怕打不过,也会打一打。   何况如此深仇大恨,在他明知道不是子非对手的情况下,还敢来与子非见面,难道就不怕死在这里?   看着他皱眉苦思的模样,子非淡淡道:“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大先生的实力不错,但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话倒是真的,大先生的实力很强,但比之三先生来说还有所不如,就连当年的子非都胜不过,更别提是现在的子非了。   李休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是话虽如此说,大先生实力强横,而且隐匿自身,没有线索就去寻找的话定然是找不到的,何况还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件事只能先放到一边。   “我想去复活祖神。”   在大战来临之前,增强人间这头的战力就是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事情。   当初唐国剧变,祖神被子非复活,遵守承诺前往北雪原对抗雪皇,在那一战中身陨,但他是神。   真正意义上的神。   只要没有同等意义上的存在出手将其彻底湮灭的分毫不剩,那他就有再度重生的可能。   当初子非出手,祖神复生的并不完全,就只有五境宗师的实力,而要知道,全盛时期的祖神可是拥有着六境大物的实力,如果能够让他以全盛的状态出现,无疑又是一尊巨大且沉重的砝码。   子非想了想,然后道:“复活祖神需要的方法并不难,只是太过细腻,所以几乎没人能够做得到。”   李休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所以只是看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解释。   子非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措辞,片刻后方才开口解释道:“祖神乃是神,就是传说中的神灵,万物伊始,伴随十方宇宙而生,也可以说他是先天生灵,而且还是六境大物,这样的神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换而言之可以说他是恢复成了先天生灵的状态,分散游离于天地之间。”   “这样分散的状态很是微小,甚至还比不上一粒尘埃,而如此分散的状态却有着无数颗,想要让祖神复活就需要在祖神宫内的祭坛之上将天地之间所有的游离能量全部都收集起来。”   他看着李休,想起了当初自己做过的事,眼中泛起了苦笑,叹气道:“相信我,那绝对是一件很需要耐心,且很有压力的事情,所有的五境宗师当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我,就只有你。”   “而且你还需要在搜集的过程中利用那朵花的力量帮助他补充能量,唯有如此才能够让祖神在复活之时恢复到六境大物的境界。”   “捕捉如此微小力量的能力,几乎没有人拥有,这一点祖神很清楚,所以当初他才会答应我的要求。”   原来竟是如此,浩瀚天地之间捕捉到比尘埃还要渺小的东西,并且将其聚集在一起,这种细腻的能力和战力并不相同,也就是说哪怕是薛红衣也做不到这一点。   正如子非所言,除了他之外,便只有李休能够做到。   “我知道了。” 第959章 春色和阴云   “完事了?”   “完事了。”   三古之地外,秦风看着走出来的李休出声问道。   复活祖神这样的大事如果真的能够成功,对于人间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秦先生真的不进去与子非见一面吗?”   二人并没有踏空而行,只是行走在山林当中,每一步迈出都是一段遥远距离,沿途的景色还来不及看上一眼就已经退的极远。   秦风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是这世上的第三把剑,哪怕逊色子非一些也不至于不敢进去,何况二人之间绝对谈不上有什么恩怨。   他只是不想看到那片血海之上的棺椁与白骨罢了。   多愁善感很难说算不算得上一种好的情绪,拥有之后总会对许多事情产生许多的惆怅。   躲避这种情绪和享受这种情绪都是一种选择,谈不上哪个更好,当然也没有高下之分。   “其实进去看看也好。”   两个人在路上走了一会儿,李休开口说道。   秦风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会害怕见到那些血海吗?   当然不会。   这些年来在怀玉关上目睹的生死数不尽数,尸体堆积如山,流淌出来的鲜血可以将大地浇灌成暗沉色,只是不会害怕,不代表不会心烦。   眼不见为净这句话,终归还是有些道理的。   以京都为中心,一路向西走,这一路上并没有如同晋城或是安荆这样的大城池,如果非要算的话,陈留城便是大唐西方最大的一座城池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应该要吃些好东西。”秦风双手负在身后,长发披在肩上,张望着四周来往行人,肚子叫了一声,然后说道。   李休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一片的头顶,实在难以将这幅场面和好天气联想到一起。   看出了他的想法,秦风嗤笑一声道:“到底是年纪太轻,什么都不懂,万里无云那样的天气又哪里比得上这阴云一片的惆怅?”   他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似乎是在感慨李休只会看表面,不会深入探索。   李休停下脚步,从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两个锅贴:“正常就好,不要加料。”   分走一个递给秦风,他淡淡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什么时候最喜春意的秦先生,也开始爱上这些阴云了。”   秦风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然后道:“人有百态,天有百色,多喜欢一些东西总不会错。”   喜欢的越多,牵挂的也就越多。   李休明白秦风的意思,默不作声的将手里的锅贴吃了干净,然后吸了一下手指,转身换了一个方向行走。   “来到来了,去见一见陈落。”   提到陈落,秦风的眼中也是出现了好奇之色,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并没有见过面,以往都是没机会,今日能见上一见,也是极好的,他咬了一口锅贴,含糊不清的说道:“早就听说青角司的饭菜大师傅厨艺一绝,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多吃一些。”   陈留城是李来之的城,也就是李休的城。   只是这么多年来李休从未回来过,除了之前救萧泊如的那一次,而且那次也没有多留。   李休望着前方,看着遥远处青角司的建筑轮廓,说道:“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原本还想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关山。”   秦风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听说过。”   李休轻声笑了笑:“吕轻侯和白玉汤帮了我许多次,此番难得从仙界活着回来,不去看一次,说不过去。”   秦风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过现在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总不能再回去,等复活祖神之后,再去也不迟。”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反正大战即将开始,总是会见面的。   不必急于一时。   李休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提过一句后便不再多说。   青角司如今的弟子比之从前要多上一些,在大唐内乱结束之后,青角司弟子悍不畏死的奔赴在徐州城上的壮举可以说是震撼了许多人,再加上陈落和李弦一也有意想要青角司成为大唐的第二座书院,所以这两年来也是引得许多人拜入其中。   二者虽然都是书院,但和梅岭比较起来却是有所不同。   梅岭书院所培养的大多是唐国的象征,是应对整个世间生与死的弟子。   他们将目光放到天地,并不单单局限于大唐一方,地位不低,有些超然,像是世外。   而青角司则在于入世,门内弟子将目光投放于江湖和庙堂,是将所学一切都投入到这个国家的弟子。   大唐很缺这样的人。   “青角司白天关门,拒不见客,两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扰了爷的清梦。”   青角司门前,一个老者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听着两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   在陈留城内,青角司的地位很高,平日里倘若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话,城主府的人还会来与他们商量。   所以敢于挑衅青角司规矩的人,几乎没有。   而青角司当中最大的规矩就是白天不能进出。   李休面无表情的站着。   秦风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闭目养神的老头儿,对着李休调侃道:“不愧是陈落的地方,这规矩就是森严。”   众所周知,陈落是个极为守礼的人,他所教导出来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李休还没说话,躺在竹椅上的老头儿却是蹭的一声跳了起来,抬起手指指向秦风,破口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竟敢直呼我家掌教名讳?”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两个人的脸上了。   秦风抹了一下脸,无奈道:“这青角司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不客气。”   老头儿听了之后双眼一瞪,撸起袖子就要给这个不长眼的一个教训,可就在刚要动手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咳嗽。   他转头看去,然后就看见了李休那张满是平静的脸。   他一下就愣住。   伸出去的胳膊猛烈颤抖了起来,片刻之后方才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干笑两声说道:“哈,哈哈,想不到竟然是世子殿下大驾光临,老夫真是有眼不识二五八万,有眼不识清一色一条龙,进,快请进。” 第960章 青角司的来客   这个老者就是青角司的金长老,李休当然认识,这开口就是二五八万清一色一条龙的口头禅他也是听了好几次。   “我来这里有件事。”   大门打开,二人并肩走了进去,李休偏头看着金长老,轻声说道。   金长老此刻已经是堆出了满脸的笑容,一张老脸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   “世子殿下说的这是哪里话,别说是有事情,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也没关系,您随时来,老夫随时恭候,绝对没有半点懈怠。”   李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金长老,别闹了,院子里的另一个人,是谁?”   听到这话,金长老也是收敛起了那副模样,眉头微皱,说道:“一个不认识的人,今早才来,进门之后直接就去找了掌教,就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只知道也是一位五境宗师。”   李休问道:“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   李休看了一眼秦风,秦风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他看着青角司深处陈落所在的小院当中,在那里有两道五境宗师的气息存在,其中一道自然是陈落的,另外一道却很是陌生。   他从未接触过。   只是在这种陌生当中还夹杂着一丝熟悉,但很淡,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了。”   李休对着金长老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小院方向走了过去。   浣熊仍旧挂在他的身上,闭着双眼,就像是一个假的。   小院之内。   一张方形木桌,两侧放着小小的竹椅,两个人分别坐在上面。   方桌之上很空,没有茶水,当然也不会有棋盘存在。   就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面色平静,甚至是称得上有些淡漠。   “来者是客,听闻陈落最是守礼,可眼下却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准备,这应该不算是待客之道吧?”   坐在陈落对面的是一个中年人,看样子应该在四十岁上下,面容刚毅,一张脸上棱角分明,那双眼很是奇特,明明目光很是平淡,却仿佛拥有着某种魔力,让人见了就会情不自禁的安定下来。   他从早上来到这里,一直坐到了现在,这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陈落依旧是那副模样,长发散落,青衫洗的发白,只是和往常不同,如今他的眉宇之间总会掠过一抹倦意,还有一丝怀念。   花白发死了。   那是陈落仅有的朋友。   此刻听到来人开口,他抬头看向了对方,平静的目光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不请自来是恶客,对待恶客当然不需要奉茶,何况你我之间是仇人,眼下没有拔刀相见,就已经很难得了。”   那人沉默了一瞬,然后从纳戒当中取出了一个茶壶,里面装着沸腾的茶水,然后拿出了四个茶杯分别摆在了桌面上,各自倒满后说道:“他们两个人也是不请自来,可也算得上恶客吗?”   陈落摇了摇头,道:“他们是朋友,不请自来是惊喜,与恶客无关。”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世人都是陈落最讲道理,现在看来这所谓道理也不过就只是亲疏有别罢了,同样是不请自来,我就是恶客,李休就是惊喜。”   陈落淡淡道:“你这话很没道理,完全就是偷换概念,就像是你的师弟过去踹你一脚,你就只会一笑了之,可若是一个陌生人过去踹你一脚,那他很可能就会尸首两段。”   那人沉默了下来,没有在说话。   直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跟着李休与秦风二人同时走了过来,分别坐在了木桌的另外两侧之上。   桌上摆放着四个茶杯,显然另外两杯就是为他们两个准备的。   秦风坐下之后默不作声。   李休则是端起茶杯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口,跟着就是眼前一亮,夸赞道:“好茶。”   他侧目看着那个男子,问道:“这茶我虽然只是第一次喝,却能够在我这些年来喝过的所有好茶当中排进前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雪莲子,不知我猜的可对,大先生?”   他望着那个男子,那个男子也在看着他。   大先生脸上带着好奇之色,便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李休解释道:“你身上的气息很陌生,看得出来虽然是从浦的弟子,但所修行的全部都是自己的东西,所以我在你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半点荒人的气息,这一点很难得。”   “只不过说到底你还是从浦的弟子,所以总是能够感受到一丝相似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缕子非的气。”   大先生曾经见过子非一面,身上便留下了子非的气,随着时间已经是快要消散无踪,离得远了根本感受不到,李休也是在刚刚坐下之时方才感受到了一些,也因此才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听到他的解释,大先生方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感慨道:“原来竟是如此,子非不愧是子非,当初的一面竟然可以留到如今。”   如今南雪原已经分崩离析,残存的荒人根本没有办法翻起什么大浪。   如今大先生从虚境当中归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报仇。   这一次李休很幸运,因为大先生的仇人并不单单只是他。   陈落,子非,苏声晚,吕轻侯,白玉汤,再加上倾天策。   这些都是他的仇人。   “该说的话就要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这茶的确很好喝,只是和你坐在一起,再好喝的茶也喝不下去。”   李休在熊胖儿的身上随意擦了擦手,目视着他,说道。   大先生有些欣赏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道:“这话我倒是十分赞同,我去见过子非,自认为不是他的对手,吕轻侯和白玉汤又弱了些,苏声晚在书院始终不出来,那我现在就只能找陈落打一场了。”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而后接着道:“或者是你。”   陈落起身,身上隐隐有刀意流转。   李休凝视着大先生,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光,然后道:“好,那我就来陪你打一场。”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第961章 你相信命吗   荒人与大唐之间的关系当然不需要再次说明,双方见面之后就是你死我活,当初三古之地破碎,李休被混乱的空间之力随机传送到了南雪原上,在所降落的地方往回走,所遇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荒人村落。   也就是在那里遇到的红妆。   在荒人村落当中同样有着老弱妇孺,也有着自己的生活,尊老爱幼,彼此和睦,村子里面有很多好人。   可李休还是毫不犹豫的动了手,将一村子的人杀了个干净。   这当然不是心狠手辣,因为荒人也是这么对待唐人的。   世上有千千万的人,单单只是一个小家族当中也会有好坏之分,更何况是上升到偌大的两个种族呢?   每个种族都会有好人存在,也都会有坏人存在。   说到底知白他们也是好人,只是因为立场问题,所以生下来和李休与唐国就是注定的敌人。   在从浦的六个弟子当中,六人性格迥异。   大先生最纯粹。   二先生最无求。   三先生天赋最高。   四先生最是阴狠。   五先生最霸道。   六先生算无遗策。   李休和知白打过的交道最多,哪怕都想要致对方于死地,可在几次三番旗鼓相当的交手过程中还是避免不了彼此惺惺相惜起来。   所以对于纯粹无比的大先生,李休保持了应有的敬意。   他要杀对方,却也尊敬对方。   既然尊敬,那就要表现出应有的敬意来。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这八个字说出来,就代表了李休将这一场两个种族之间的生死之争变成了二人之间的切磋,变了性质,减轻了大先生身上的担子和压力,从而让对方能够更加完美的发挥出自身的实力。   到了五境宗师这样的境界之后,往后的修行很大程度上就是修心,心境的重要程度就体现在这不起眼的边角之处。   秦风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陈落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喝着面前的茶。   就像是李休说的那样,这是南雪原才会有的雪莲子,而且还是雪莲子当中的极品,如同这般的好茶,在从浦等人死后或许就再也喝不到了。   今日这场比试过后,从今往后就是真的再也喝不到了,所以眼前这一壶就是最后的极品雪莲子。   既然再也喝不到了,那现在就要好好的品尝。   听着李休的话,大先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道:“多谢。”   然后便转身向着小院外面走了出去。   李休面容平静,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被感谢,他尊敬知白,所以尊敬大先生,眼下要比试,那双方就要用全盛的状态比试,如此才最好。   他将熊胖儿从腰间拽下放到了秦风怀里,迈步跟在大先生身后朝外走去。   熊胖儿睡眼惺忪的睁开小眼睛瞄了一眼就重新睡了过去。   陈落还在喝茶,将茶水含在口中,闭着双眼仔细认真的感受着极品雪莲子在口齿之内的感觉,然后顺着喉咙咽下去,回味无穷的滋味瞬间传遍全身的每处角落。   秦风抱着浣熊,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消失的两个人,然后对着陈落问道:“不跟着去看看?”   陈落摇了摇头,轻声道:“没必要。”   秦风又道:“那个大先生,很强。”   陈落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担心李休会输?”   秦风靠在椅背上,抚摸着浣熊的毛发就像是在抚摸着一只小猫,他说道:“我只是不想错过这么好看的一场比试。”   “在这里也看得到。”   “可不离得近些总觉得不太爽利,就像是喝茶,你不能只闻味道,要喝下去才行。”   他看着陈落,目光有些明亮。   陈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风耸了耸肩,随意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人家都在切磋,咱们两个干看着也没意思,要不,来一场?”   陈落就看着秦风,平静的目光宛若深潭。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在人间如今的五境宗师当中,陈落的实力可以说是天花板的级别。   而秦风,同样也是。   他是仅次于萧泊如和子非之后的第三把剑,此刻见了陈落,总想要试一试。   就像当初萧泊如本打算去凌烟阁和薛红衣比一场。   “你不是我的对手。”片刻后,陈落开口说道。   秦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摸着浣熊背上的毛,不在说话。   茶还没凉,陈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   ……   书院的地盘很大,整个梅岭书院就只有数百名弟子,如果分散开的话每个人都能够占据几里的地方,当真是称得上空阔无比,青角司的地方虽然比不上书院,但也同样很大。   从陈落的小院走出来之后,二人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青角司,走上了陈留城的街道,然后顺着街道走出了城门口,继续向着城外行走。   他们都没有走的很快,就像是一个普通人那般在长街上随意行走,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之后方才走了出去,在这期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大先生走在前头,他并不急着动手,今日过后自己便要死了,那就在死之前和这个唐国世子多聊一聊,也算是不虚此行。   “你相信命吗?”   他忽然问道。   李休跟在他的后面,始终落后了一步的距离,闻言淡淡道:“我想过许多种在这样最后时刻你我之间会说些什么样的话,可却想不到你会问这个问题。”   命运从来都是最虚无缥缈的存在。   出生为王,出生为寇。   谁也说不准谁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什么样子的。   就连自己所能够掌控的过程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发生诸多意外。   大先生笑了笑,刚毅如刀削的面容看起来竟然出奇的有些柔和。   “我以前也不相信命运,可在你出现之后,我就信了些,还记得你第一次出现在南雪原的时候,那时候的小师弟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就能够彻底掀翻小南桥,可你就在这时候恰巧的出现了。”   “并且解决了这件事,用你们唐国的语言来形容,应该是叫做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可对?” 第962章 拨动命运的风和手   李休没有说话,沉默的跟在后面。   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命运两个字也是最虚无缥缈和最奇特的存在。   没有踏入道之极境,便永远不可能窥探分毫,哪怕是六境大物也不敢说自己可以窥探命运。   大先生朝前走着,自顾自说着:“姑苏城慕容英杰赴死,西行开始万里截杀萧泊如,甚至小师弟已经提前无数时刻设下手段利用六境妖尸重伤薛红衣,让大唐迎来了几近灭顶之灾,可这些计划却全部都失败了。”   他回头看着李休,目光清澈却充满了疑问:“这些都是无比周密的计划,却都以失败告终,我从虚境出来之后得知了这些消息然后考虑了很久,除了造化弄人四个字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解释,世子殿下,您想得到吗?”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陈留城很远,向着外面的山川之内走去,李休摇了摇头淡声道:“姑苏城是因为慕容英杰的原因,他将长林和我乃至整个天下都戏耍在了股掌之中,你们会失败很正常,和我并没有关系。”   “西行万里最终救人的是陈落和吕轻侯与白玉汤,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大唐内乱破局之人有很多,最关键的人是李文宣,与我依旧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是命运如何弄人,都与我无关。”   山林的小路很窄,通常只能容纳行人行走,或者是骑马而行,如果想要拉马车的话就会几乎没有什么缝隙留下。   尤其是山林当中的树木枝叶茂盛,一个不注意就会刮碰到身上,两个人走在其中,阳光从缝隙落下照在身上,被树叶遮挡大半之后就只剩下零星的光点,看起来细碎微小。   这是李休的解释和回答,但大先生显然并不满意,他随手弹落了一片叶子,叶子在空中随风摇摆落下,在它没有落到地面之前,谁也无法猜出它的落点在哪里。   那在空中摇晃的不规则痕迹,完全寻不到任何轨迹。   大先生凝视着那片叶子,轻声说道:“这就是命运,你无法探测,无法窥视,只能尽全力的去干扰,从而让它的落点更加趋近于自己想要的地方。”   “树叶从树枝上落下,最终落到哪里完全由风决定,所以在很多人看来操控这落叶的便是这场风,可却很少有人会在意或是想起,这片叶子是由我摘下的,所谓的风也只不过是后续的影响罢了,最终拨动命运的,是我这只手。”   他将视线从那片叶子之上移开,目光重新放到了李休的身上,说道:“姑苏城慕容英杰将所有人都算计到了里面,可说到底还是以你为引,同时也正因为有你在场,所以听雪楼的人才会过去,大唐才会注意,慕容英杰才敢放手去做。”   “西行万里截杀萧泊如,如果没有你在前期用命保护的话,等不到陈落与吕轻侯白玉汤做出决定萧泊如就已经死了,很多人都希望他死,因为你从长安城往西走了一步,因为你是世子殿下,听雪楼少主,所以在这很多人中起码有半数都选择了放弃,这是无形的东西,但却不可否认,同样是因为你。”   “大唐内乱,动辄有倾覆之危,苏声晚陈落去了南雪原,倾天策的人同样也去了,因为你和李一南交好。”   “棋魔和诸葛十三合力破除了雪国皇宫的护城大阵,北地三率身化白骨死战不退,梁小刀在徐州城上死命坚守,你在所有人绝望之际走进了长安城,力抗护城大阵,最终李文宣自尽彻底破除阵法。”   大先生从头到尾反驳着他的观点,清澈的双目在这一刻泛起了些许波动。   他望着李休,认真道:“你不是一切事情的终结,甚至不是一切事情的开始,但所有事情的发生全部都绕不开你。”   “慕容英杰,陈落,李文宣,苏声晚,萧泊如,吕轻侯,白玉汤,他们就像是这阵风,这些事情就是那片叶子,而你,便是摘下叶子的那只手。”   大先生的脚步停下,他的满脸正色:“李休,现在我想要重新问你刚刚的问过的问题。”   “你相信命吗?”   他的神情很认真,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严肃。   李休这一次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很长时间。   自从从听雪楼回到长安城之后,李休就在经历着很多事情,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就是一切事物的中心,所谓的命运,所谓的那朵花,所谓的肩扛人间,他都不曾仔细思量过。   只是自然而然的将这些看成了一种责任。   自己有这样的能力,那么肩负起这样的责任那就是应该的事情。   穿过山林中的小路,走进了在茂盛森林当中难得一见的空地,足够大,足够宽广。   在这里周边没有树木遮挡,天空当中的阳光可以直接落在身上,两个人相对而立,隔着差不多十米的距离。   李休依旧没有说话,他已经沉默到了现在,那双眉微微皱着,他在想着大先生的话,在思考大先生的话。   大先生不再开口,也不曾动手,就只是看着李休。   他就快要死了。   大先生当然不是身患绝症,他来到这里,与陈落见了一面,然后碰到了李休,便打算和李休分个胜负,与其说是分胜负,不如说是在寻死,这一场比试结束之后,自己就一定会死在李休手上。   所以在那之前,他想要问问这个问题。   既然是问题,当然就要得到答案。   这是人生最后一刻都想要知道的事情,也是在人生最后一刻与当今人间最出色的未来做着最后的交谈。   这是必须要做的过程,并且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树叶还在动,风吹着树叶在动。   树枝也在动,风吹着树枝在动。   整片山林都在动,风吹着整片山林在动。   命运就像是这阵风,它吹着你,你无时无刻都能够感受得到,但你却不知道它下一刻会吹向哪里,会吹响哪一个地方,会吹落哪一片叶子。   大先生还在看着李休。   风吹着李休的衣裳,他抬起了头。 第963章 命运是平等却不确定的   “命运并不是围绕着一个人,而是天下人都交汇在一起,发挥着各自的力量,这才叫命运。”   李休抬头看着大先生,就像是已经想好了这些问题。   他的声音平静,接着说道:“就像是这棵树,根茎,树干,枝叶,缺一不可,你是拨弄命运的那只手,可大先生有没有想过,又是谁在拨弄着你?”   “从浦教会了你修行,带着你走上了这条路,所以你今日才能来到我的面前,用那只手摘下刚刚的那片叶子,但从浦并不是一切的起源,在他之上还有他的师尊,一环扣一环,任何一个人都是缺一不可的,缺少任何人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会为之改变模样。”   二人相对而立,彼此相隔着的距离还是之前一般一成不变。   大先生的目光逐渐发生变化,李休继续说道:“你要清楚,或许在你看来,我是所有命运最终之指向,但我却并非是命运本身,这个世界很大,命运便是天道,从不会偏袒任何人,它只能是万千世界无数人的缠绕。”   大先生看着李休,眉头微微皱着,如果不是有冥冥当中命运的眷顾,大唐如何能够在知白几次三番的算计当中存活下来?   一次可以用奇迹来形容,可数量一旦多了起来,奇迹这两个字在这一刻就显得薄弱起来。   李休与他对视着,目光平静,然后抬起了手掌感受着山林之间的这场风,认真道:“命运就像是这场风,它均匀的吹拂着整个天地,只是有的人站在空地上,所以被风吹拂的身子晃动,而有的人站在山林中,树木遮挡了大半的风,剩下的落在身上就只能吹动衣衫。”   “唐国就是这片山林,任由你如何吹拂,总会有数之不尽的唐人甘愿站在最外围去阻挡削弱这阵寒风,在你眼中的所谓奇迹,所谓的命运眷顾,在我眼里却是无数唐人敢于赴死方才实现做到的事情。”   他微微握着手掌,感受着风从指尖穿过的触觉,凝视着大先生轻声说道:“命运从不会偏袒任何人,只是大唐总会在命运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拼尽全力更改他罢了。”   大先生沉默着,那双眼眸深处复杂无比。   关于命运这种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的东西,所有人都有不同的见解,在李休看来,命运给予所有人的东西都是平等的,只是在这种平等的同时也赠予了十分巨大且自由的选择性。   命运给了你站在十字路口的资格,可最终选择走向哪一条道路,却还是自己的选择。   这就是李休眼中的命运和天道。   固然平等却又充斥着不确定性。   大先生还在沉默,而且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方才抬头看向了李休,说道:“修行的道路就是求同存异,每个人对于道的理解都有所不同,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在这世间走出一条条看似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道路。”   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在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不会有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李休的身子挺直了一些,身侧空间开始出现了一个深深地漩涡。   他将手缓缓地伸了进去,一把剑随之露出了身形。   “在人生的最后时间段里,原本有着千万句言语要说,可当真正就要宣之于口的时候,无数句话全都在悄然之间隐没了下去,人性的矛盾和在最后刹那间的明悟交织在了一起,让以往无数复杂且没有头绪的念头通达起来,这也就是生死之间存在着大机缘的道理。”   “也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思。”   他提着剑,身上气息并不外露,就连剑气都是引而不发,让人从外表看上去根本无法窥探分毫。   “最后的明悟通常也夹杂着执拗,所以人生在这一刻的观点很难被改变,我们也就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了。”   大先生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动手吧。”   两个人之间的最后这一场谈话以不圆满为告终,因为都没有说服对方,其实两个人都没有想过,或许命运一道本就包含万千,你所言是对的,他所言也未必就是错的。   “那就动手吧。”   李休随意的点了点头,同样说道。   他们相对而立,目光平静的看着彼此,没有任何动作。   四周山林当中的树叶突然开始簌簌落下,宛若一场山雨。   紧接着,无形的气息瞬息之间扩散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无数的树木在同一时间拦腰折断。   李休的眼中满是凛冽,瞳孔之内一道剑光闪烁不停。   大先生的身子踉跄了一瞬,嘴角之上有着鲜血流淌而出。   他看着李休,眼中有着欣赏之色,赞叹道:“想不到你的实力已经精进到了这种程度。”   刚刚两人看似没有任何动作,实际上却是在进行更为凶险的争斗,最终大先生落入了下风。   李休淡淡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大先生笑了笑,平静的目光逐渐变得锋锐起来:“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瞬间跨过十米距离出现在了李休的身侧,与此同时,四方天地仿佛有着奇异压力随之而来,当头落下。   五境宗师可以操控天地之力,更何况是五境当中的翘楚,从浦座下大弟子,他的实力之强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化天地之力为己用这一能力在他的身上所能够体现出来的也就更为强大。   一指朝着眉心点来,指尖半尺之外携带着无可阻挡的锋锐之力,就连空气都为之破开,这一指很强,李休却并未躲避,而是举起了手掌,挡在了这一指之前。   锋锐的指力点在了掌心之上,那只手掌就像是一堵墙壁,让那一指之力消散于无形。   “命途多舛,造化弄人,人生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遗憾,一个胜过一个的不圆满,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些遗憾当中找寻到自己想要的,并且竭尽全力的去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的不留遗憾。”   他看着大先生,那掌心当中忽然生出了无数剑光,铺天盖地。 第964章 真不错   五境宗师之间的战斗注定了是要惊天动地的,如同当年在两开河前熊胖儿硬憾白如梅。   凶煞滔天而起,遮天蔽日。   如同今日。   无数的剑光从李休的掌心当中生出,明亮,璀璨,同样的遮天蔽日。   若是将目光放大,视线从遥远处看去就会发现此片山林当中仿佛是被剑光围成了铁桶,密不透风,就连里面的模样都是完全不到。   铺天盖地的剑光凝聚而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剑笼,其上环绕着独属于诸天册的神秘纹络,而在那纹络与剑光之间,则是攀附着漆黑色的不灭火焰。   所有的一切气息全部都被笼罩隔绝在了剑笼之内,没有传出去太远。   甚至都没有半点声音溢出,除了肉眼可见的剑光在不停地生出之外,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模样和状况,类似于这般的场面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然后那巨大的剑笼方才逐渐消散。   纹络散去,冥火消失。   山外的风重新吹进了山林当中,四周的树木还在不停地摇晃着,一片片树叶往下掉落。   看起来和之前一般无二,并无区别。   甚至就连站在那里的两个人都还是那副模样,只是与之前相比较起来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二人之间的距离要更近了许多。   现在彼此之间就只有两步之遥,这样的距离很短,短到了只需要李休抬起手,那把剑就可以划过大先生的脖子。   “你踏足五境多长时间了?”   大先生看着面前的李休,忽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于是便开口问道。   李休将剑收了起来,闻言摇了摇头道:“记不清了,或许只有几个月吧。”   修行七境,四境游野也被称之为褪凡,也就是说只有在成为游野修士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才能够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四境之下皆凡人,这是一种说法。   可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五境之下皆蝼蚁,对于天下修士来说,五境宗师都是一个梦寐以求的境界,所有成为宗师的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破境的那一天。   可现在李休却说他记不清了,这当然不是真的记不清,而是不想谈。   大先生忽然有些惆怅,自嘲的笑了笑:“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这一点即便是你也不能否认。”   李休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能否认,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平等的,这一点无论是从古到今乃至未来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看到他同意自己的观点,大先生显得有些诧异,便问道:“你先前曾言命运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可现在却又承认人与人之间的确存在差距,这前后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休看着他,强调道:“我先前说的是命运对于每个人都是平等且充满不确定性的,在这个十字路口上面还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这个世界的构成是玄妙且复杂的,无数个人融合在一起交织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在你看来两个相同年龄的人之间拥有着一些差距,但那就是命运的不公吗?”   大先生眉头微皱,问道:“难道不是?”   李休摇了摇头,轻声道:“当然不是,因为你不能只将目光放到这两个人的身上,命运并非是刚刚方才出现,而是自十方世界生成之日便开始存在,它给了无数人选择的机会,在这两个人之前,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祖父,曾祖,直到起源的那个祖宗。”   “命运存在于伊始,平等且公平,只是在繁衍的无数年来,伊始以后无数人做出了无数个不同的选择,然后这些选择影响了自己的下一代,从下一代开始同样做出了无数截然不同的选择,接着继续影响第三代。”   “无数年来传承下来,就形成了如今你所看到的这幅场面,有人生下来就是富贵人家,有人生下来衣不蔽体,这是命运,却并非是全部的命运,其中有着祖辈之间的传承和不同。”   “但好在的是,现在我们依旧拥有着选择自己命运的能力,是继续平庸下去,还是努力提升自己,即便不行也要尽可能的做得更好一些,从而让下一代的起点变得更高。”   “这就是传承的意义,也就是命运当中的不确定性。”   李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让大先生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他现在忽然发现,这么多年以来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似乎是太过局限了一些,可话说回来,又有几个人能够如同李休这般,将目光跳跃到世界伊始去看待如今所存在的这些问题?   其实生活在这个世间,我们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前后矛盾的事情。   就比如所有人都会说的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可这句话本身不就是一个绝对了吗?   矛盾总是不可避免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我们要如何看待这些矛盾。   “了不起。”大先生想通了这一切,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起来,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看向李休的视线当中欣赏之色更浓:“能够做到这样的见解,现在我相信这朵花戴在你的手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休目光微凝,有些惊讶:“你知道这朵花?”   大先生轻笑道:“我的目光虽然受到了局限,却还不是一个瞎子。”   他抬头看着天上,湛蓝的天空看起来是那么的诱人且纯粹,就只是站在下面都是能够感受到无比的宁静。   “可惜,我却是看不到你让这朵花大放光彩的那一天了,不过这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没什么好值得后悔的,毕竟相较于这整个人间而言,我更在乎的还是能去见一见师尊,见一见师弟。”   他收回了注视天空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山林之间的微风拂面。   “真不错。”   清澈的目光扫过四周,大先生对着李休点了点头,然后身体开始化作云雾,缓慢消失,逐渐散去。   空旷的山林内就只剩下了李休一人,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转身朝着陈留城内走去。 第965章 繁星润湿窗台   伴随着大先生的消亡,唐国与荒人之间的恩怨便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两国之间的斗争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李休的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不知道现在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做的不错。”   小院当中,秦风站在门窗之前,身子微微前倾嗅着一盆兰花的味道,再看到李休回来后微笑着夸赞了一句。   陈落低头看着桌面上剩下的半壶茶,觉得有些遗憾,大先生死后,这世上就再也喝不到如此顶尖的雪莲子了。   李休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含在嘴里仔细的感受着其中的味道。   秦风还在嗅着那些好看的花,陈落的小院子和之前比较起来要多了很多春意,以往太过枯燥简单,后来在他去了仙界的时候青角司内的长老便在这间小院子里放了许多的花草。   陈落回来后也没有特意搬出去,所以眼下秦风对这间小院子格外的喜欢,尤其是窗台上摆着的这盘兰花。   费了好大力气,秦风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兰花之上转移到了李休的身上,脸上带着笑意,却也有着些许讶然:“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不曾想你解决的如此干脆利落,看来要不了多久,我这第三把剑的名头就得变成第四把剑了。”   李休放下茶杯,沉默了会儿说道:“在交手之前,我和他说了一些话,或者说是一种争论。”   秦风并没有朝他走来,只是背着双手在那些花草左右来回走着,眼中带着肉眼可见的愉悦,显然,他的心情十分不错:“所有事情都会产生争论,这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东西,不过既然是争论,那就要争出个胜负输赢,你说服他了?”   李休点了点头,不过那双眉却是微微皱了起来:“说服了,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也说服了我。”   秦风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这一次他真的是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所谓争论,便是围绕着同一件事所产生的不同看法,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各自据理力争,相互说明,然后说服对方。   可同时被对方说服的情况,可是很少发生的,尤其是对于李休这样的人来讲。   李休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原本还是湛蓝色的苍穹已经逐渐被染上了墨色,天边开始发红,太阳已经在山中隐没了大半个身子。   或许命运就是变幻莫测的,永远也不会保持有规则的形态,也正因为如此,万事万物才会有千万个走向。   傍晚的小院当中被染上了颜色的花草看起来更加的美丽,平添了几分味道,秦风有些不舍得离开这里,于是偏头对着陈落问道:“等明天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能不能将这些花草送我?放在你这里有些明珠暗投了。”   天下有很多爱花草之人,但像秦风这样的却很少。   他尤其喜欢这种春意盎然。   陈落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吃饭吧。”   青角司的饭菜很不错,尤其是在规矩这么森严的情况下,能吃上一口青角司的饭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秦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前早就饿坏了,虽说是已经吃了一个锅贴,可锅贴那玩意儿,一个连垫底都不够,幸亏是先前的雪莲子太好喝,如今的花草太好看,才使得他暂时忘却了腹中的饥饿。   在青角司,陈落的话自然就是最有用的话,刚刚说过要吃饭,那位饭菜大师傅就直接屁颠屁颠的去准备了起来,对于不到吃饭时间不能就餐的规矩,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做饭很花费时间,尤其是做上一顿好饭,所需要的时间就更多。   当饭菜大师傅将准备好的饭菜端过来摆在桌面上的时候,火红的斜阳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所幸还有漫天的星辰悬挂,散发着通幽色的亮光将这夜映衬的如同白昼。   李休和陈落有话要说,秦风懒得掺和进去,只是自顾自的低头夹菜,吃的不亦乐乎,难怪说青角司的饭菜是一绝,这味道比书院里要好多了。   “有酒吗?最好是绣春风,实在不行红烧刀也可以。”   他打了个饱嗝,冲着李休招了招手示意道。   李休取出了两坛绣春风,递过去一坛,自己留下一坛给陈落倒了一碗,轻声道:“从仙界回来之后,我们剩下的时间就更短了些,他们虽然得到了天珑棋局的真相,可两界之间发展到如今,早就不是说退就能退得了的,所以在那之前,我一直在尽可能的多做一些准备。”   “不过你也知道,这个人间就至于这么大,说是要多做些准备,可其实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件事。”   绣春风的味道很好,是李休最喜欢的酒,无论是那旧街当中的竹叶青,还是雨巷之内的一种酒,都比不上这碗绣春风。   就像是一个人走遍天下,吃过了万种小吃,到最后回到家里还是要吃上一碗最正宗的蛋炒饭,何况这碗蛋炒饭真的很好吃。   陈落总是穿着那身洗的发白的青衫,平静的面容从来不会泛起任何波澜,那双眉也是笔直,偶尔看起来耷拉着,偶尔瞧起来却又如同利刃。   李休的声音同样平静,陈落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着的一抹不安,于是接着他的话茬说道:“第一件事就是将莫回谷内的人释放出来,帮助扶苏入六境。”   李休点了点头,道:“第一件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去绿海复活血衣人,只要祖神能够完全复生,人间就等于是又多了一位六境大物。”   陈落知道复活祖神的困难程度,于是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李休想了想,回答道:“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心里没底,只有八九成的把握。”   八九成的把握,这就等于是十拿九稳。   于是陈落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抬头凝视着李休,认真问道:“既然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那你此刻,心里是在害怕些什么?”   李休沉默了下来,头顶的月光洒落,窗前的兰花闭合着枝叶,繁星润湿窗台。 第966章 别骗我   害怕是一种情绪。   但只有当你在拥有害怕的事情或者东西之后才会产生这种情绪。   李休此去绿海祖神宫有着八九成的把握,那当然不会害怕。   他只身被送到仙界,在其中奋力掀起汹涌波涛,哪怕明知会死也从不皱半点眉头,当然也不会是在害怕即将到来的仙人两界大战。   那他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   陈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李休的眼中出现了迷惘之色,极为的罕见,让得陈落皱起了眉头。   声音也随之重了一些:“李休。”   李休缓过神来,抬手按摩了一下鼻翼,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什么都没有,这种害怕的情绪就随之出现,与其说是一种恐惧的情绪,倒不如说感觉更像是一股征兆。”   “征兆?”   陈落的眉头舒展开来,舒展眉头代表了一种放松状态,在此时并非是知晓了征兆的原因而放松,而是因为不是恐惧而放松。   李休就是天下人的表率,无论他自己是否承认,他就是大唐乃至荒州与妖域绿海等等所有势力之间的纽带,有人亲近他,有人尊敬他,他的朋友很多。   可以说,未来的李休注定了是肩扛天下的那个人。   这样的人身上可以出现任何情绪,唯独不能出现恐惧。   因为恐惧就代表了懦弱。   李休点了点头,想了半晌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莫名其妙出现的感觉通常都有其必要之处,尤其是到了五境之后,天地大道之间冥冥有所感应,绝非是空穴来风。”   陈落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而且比之之前皱的更深,他看的出来,现在的李休很焦虑,他从来没有在李休的身上看到过这般焦虑的模样。   李休放下了手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落问道:“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李休想了想,然后道:“说不清楚,应该是最近几天,在来到陈留城之前只是很淡的感觉,所以并没有过多在意,可是在与大先生论道之后,对于命运的感应和规则了解的更加透彻之后,这种感觉就变得强烈了起来。”   陈落看着他,然后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秦风。   秦风自顾自的低头吃着,对于二人的谈话并不关心。   陈落又问道:“既然是近几天的事情,那不妨就想一想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李休点了点头,靠坐在椅背上,不停地想着这几天的事情,时间很短,事情很少,所以去回忆的时候就很是简单。   莫回谷,扶苏,大长老,王辰,子非,陈留城,青角司,绿海,祖神。   突然李休浑身猛地一震,旋即身形瞬间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剑光眨眼之间消失在了青角司内,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   秦风茫然的抬头看去,将嘴里的饭菜咽了进去,问道:“怎么了?”   陈落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   看李休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想到了什么,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到没什么事,秦风打了个饱嗝,喝了一口绣春风,低头继续大快朵颐。   苍穹之上,明月当空,繁星似海,一道剑光陡然划过了天穹黑幕,在星海之间一闪而逝,速度之快,在天空之上都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李休的眼中带着急迫之色,面容冷峻无比。   他想到了子非,想到了子非在三古之地很没来由问的那一句。   “李休,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这就是他这几日一直无比焦虑的原因,子非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鬓角发丝之间甚至已经出现了汗水,只是刚刚出现就被强大的气息蒸发干净。   越过星辰之间,他的眼前终于是出现了三古之地的入口,身形下落,瞬间便冲了进去。   “子非!”   他在无尽血海之上飞身而过,人还未至,声音却已经传到了。   “干嘛?”   子非靠在血海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朝着海水当中扔着小石头,没有回头,懒洋洋的随意问道。   李休的身体出现在了他的身侧,由于倾尽全力的赶路速度太快,导致体内的气息还处于激荡程度,没有平复下去,让得四周的血海掀起了一阵阵的浪潮,不停翻涌。   他没有说话,子非等了半天见他不开口,就抬头看了过去,问道:“咋了?气喘吁吁来找我,来了还不说话,你要干嘛?”   李休看着他,凝视半晌后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子非一愣,反问道:“啥事儿?”   李休沉默了下来,然后走到他的身旁坐下,说道:“我这两天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以为你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子非笑了笑,得意道:“我这里能出什么问题?放眼天下,谁能让我出问题?”   这话倒是真的,这也是之前李休听到他问的那句话没有什么反应的原因。   他看着子非,子非躺在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口中还在哼着小调,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他看了很久。   子非摇晃的二郎腿逐渐停了下来,偏头没好气的看着李休,骂道:“我不好男风,这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别总一直盯着我,让人浑身不自在。”   李休并未生气,而是认真问道:“你没事?”   子非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要是真的闲着没事儿,就去找聪小小和莫清欢生个孩子,免得以后死了,都没留下个种。”   李休依旧没有生气,反而是放松了许多,既然出问题的不是子非这里,那问题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心底的那股子焦虑还未消失。   站起身子转身打算离去,在起身的瞬间,李休回头看着子非,说道:“别骗我。”   子非撇了撇嘴,翻了个身不去看他:“有病。”   他骂了一句。   李休笑了笑,闪身离开了三古之地,向着陈留城重新飞了回去。   只剩下子非独自一人侧躺在大石头上,面对着无尽血海打了一个哈欠。   “臭小子。” 第967章 再临绿海   “解决了?”   当李休离开三古之地重新回到青角司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朝阳初升,光芒破晓而至,使大地蒙上了一层光亮。   秦风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子修剪着花草的枝叶,陈落坐在桌子一侧,碗中还有未干的绣春风,陈落会喝酒,但不是一个如同醉春风那般喜欢痛饮的人,一坛酒自饮自酌的足足喝了一夜。   看到李休回来之后就直接开口问道。   李休摇了摇头,道:“没有,并非是子非那里出了问题,看样子应该是以后要遇到的事情。”   陈落点了点头,轻声道:“接下来就要去绿海,复活祖神是大事,你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知道了。”   李休来青角司寻陈落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要做,只是前去绿海要路过这里,与陈落亲近,便留下来见上一面。   现在面也见过了,酒也喝过了,是时候该走了。   “祖神的事情还是要尽快做完才好,我就先走了。”   他对着陈落行了一礼,然后呼唤了秦风一声,一同离开了陈留城,往西而去。   路上,李休与秦风二人在空中行走,背对着朝阳的亮光,身形渐渐消失在了陈落的视线当中。   陈落目视着二人离去,然后转身看了一眼三古之地的方向,走到那些花草一侧拿起那枚大剪子继续修剪着秦风没有修好的花草。   ……   “可惜啊。”   巨大的长剑横在天空,秦风躺在宽阔的剑身之上前进着,突然咂了咂嘴,然后叹了一口气。   李休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一趟出来不开心?”   “开心。”   “一路上的风光不好看?”   “好看。”   “青角司的饭菜不好吃?”   “好吃。”   “那就是绣春风不好喝?”   “好喝。”   “既然风光好看,饭菜好吃,酒也好喝,那你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秦风躺在剑身上翘着腿不停摇晃,说道:“当然可惜,这一次与陈落见面竟然没有分个胜负出来,这就相当于进了金山却空手而归,这难道还不可惜?”   李休眼皮跳了一下,淡淡道:“进了金山空手而归起码还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秦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斜眼看着他问道:“我怎么听着你这是话里有话呢?”   李休没有回答,秦风继续追问道:“你是认为,我会输给陈落?”   李休本不想回答,可架不住秦风咄咄逼人,当下就无奈说道:“秦先生,您说呢?”   秦风瞪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绿海与大唐西方边境接壤,只不过绿海妖族占据一个偌大的绿海尚且不够,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力气去窥探大唐的土地,而且再加上绿海之内种种机缘颇多,引来了大唐和荒州双方的无数修行者进入其中探险,可以说每一日每一刻都有鲜血洒在此地,再加上流子集与大唐交好,百人川不理事,只剩下天养灵一方,也没那个能力入侵大唐。   所以唐国也不曾在西方设立如同北地小南桥这样的城池在。   二人进了绿海,秦风站在空中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祖神宫在什么地方?”   他之前去荒州当然也会途经绿海,只是来去匆忙并没有时间特意留意,很要是细算下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气定神闲的观看起了这百万里绿海的风景。   秦风在怀玉关那么多年,自然是见过六境大物的,不过如同祖神那般的先天神灵却还是从未见过,这也是他陪着李休一路来到绿海的原因之一。   秦风这一生都没有太重视的东西,除了在怀玉关多杀些人,在书院里多种些花草之外,就很少会去做其他的事情。   之前去了荒州一趟,杀了好些人,觉得还不错。   现在再来一趟绿海,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李休踩踏在绿草草尖上,身体如同鸿毛般轻柔,甚至都没有让那根绿草弯下分毫,他环顾四周,解释道:“祖神宫并没有特定的区域,就它游离于绿海之上,可能存在我们眼前,也可能存在我们身后。”   秦风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于是便恍然说道:“那我们若是想要找到祖神宫,看来只能让对方来主动找我们了。”   李休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便见到身侧的秦风弯腰拔下了一根青草,然后随意的朝着身前天空扔了过去。   紧接着便见到一道剑光闪过,面前绿海裂开了一道千里缝隙,地面震荡坍塌,就连头顶的白云都是被一分为二,随着冷风消融在了剑光当中。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秦风摊了摊手,微笑道:“这样的动静够大了吧?”   李休没有说话,这样的动静的确是够大了,而且是太大了。   明明只需要释放气息将对方引来即可,秦风却要弄出这么大的场面。   看来没有和陈落交上手,他的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一根草撕裂天穹,斩出千里绿海,无数天养灵和流子集的妖灵骇然的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心中都在惊惧,还以为是当年的萧泊如又来了。   否则谁能斩出如此犀利的剑光?   远处开始响起了破空之声,然后便有着一道身影向着二人疾驰而来,只是眨眼间就来到了面前。   李休看着来人点了点头,道:“雷王,好久不见。”   雷王先是对着李休回了一礼,旋即目光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秦风,片刻后问道:“可是书院秦风?”   秦风有些惊讶,是真的有些惊讶,他从未来过绿海,想不到绿海当中竟还有人认识他,于是便好奇的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雷王笑道:“能够斩出这样一剑,天下只有四个人而已,其中三个我都认识,剩下的自然便是秦先生了。”   秦风了然,然后微微颔首,明亮着双目,微笑道:“谬赞了,我也是早就听闻祖神宫的名声,今日能够得见一面,也是荣幸。”   雷王看他双目清澈,知晓这是实话,并非讥讽,心中就有些疑惑,毕竟之前祖神宫唯一的名声可以说就是被萧泊如杀出来的。   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第968章 天地之间的无数光点   “听李休说的。”   秦风随意说道。   雷王眼皮一跳,不在这个事情上过多谈论。   李休看着雷王那一头颜色更深的紫发,开口说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雷王的修为又是精进了许多。”   雷王笑了笑,说道:“再如何精进,也比不上世子的进步迅速。”   相较于当初二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如今的两个人都是五境宗师,论起实力乃是平等,雷王当然也不会再自恃身份,笑容也出奇的更多了一些。   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绿海妖灵的注意,甚至还有一些人族修士在远处张望。   看着雷王这幅样子,李休目光平静,道:“看来雷王已经知晓了我此行前来的目的。”   提到这件事,雷王的脸上露出了正色,对着李休认真的行了一礼,道:“千观已经在祖神殿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世子殿下大驾光临。”   当初绿海之上,十六位妖王围坐一周,子非突然出现,唤醒了祖神,并且言明了日后李休还会再来的事情。   现在李休来了,祖神乃是整个绿海妖灵的神,是他们最大的依仗,绿海被夹在大唐与荒州之间,小日子本就不太好过,前些年还被萧泊如持剑杀了一通,现在可以说是实力大减,正是急缺一个实力强横震慑的住天下人的领导者出现。   他们判这一天已经判了太久了。   三人来到了祖神殿里,在其中已经坐满了十六位五境妖王,可以说几乎是整个绿海八成的五境宗师都在这里了。   千观站在众人之前,双手垂在身侧,第三只手掌心朝上放在胸前,第四只手做佛门动作放在掌心之上,对着李休和秦风二人行了一礼,轻声道:“世子殿下能够出手相助,此等恩情绿海上下都会铭记于心。”   李休看着他,千观虽然是妖灵,但却与佛家有些渊源,处事等等都是以平和为主。   “人间浩劫在前,复活祖神对于人间来说有大好处,我等各取所需而已,不必道谢。”   千观微微摇头,道:“绿海身处人间当中,对抗浩劫自当出力,这本就是应该的事情,殿下不必多言。”   一旁的雷王也是微微颔首,并不反对。   绿海之上诸多妖王对于大唐其实算不上多么友好,双方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下面的小辈打打杀杀无所谓,反正绿海天养灵无数,死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境宗师之间相互都有些看不顺眼,只是上次合作对方雪国之后关系方才好转了许多。   但平日里还是没什么往来。   李休复活祖神,这就是在绿海与大唐之间建造了一个纽带,日后双方的关系就会变得亲近许多。   四周十余位五境妖王也是齐齐躬身行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休没有避开,迎着他们的面躬身回礼。   “祖神毕竟是六境大物,这也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千观起身,面容平静:“尽力便好。”   众人点头,然后让开了中间的位置,在那里就摆放着一个祭坛,上面有着隐晦的能量不停波动着,想要让祖神复活,就需要利用这祖神祭坛沟通散落游离于天地之间的祖神意志。   将其收敛汇聚,如此方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感受着四周那略有些沉重的气氛,秦风舔了舔嘴唇,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李休走到了祭坛边缘,盘膝坐下,抬起手掌缓缓地探入其中,轻声道:“秦先生为我护法即可。”   秦风耸了耸肩,转头和千观开始探讨起了佛法,李休这话说得好听,与其说是护法,莫不如直接说是用不到他,让他在一边看着。   千观还在挂念复活祖神的事情,所以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可聊了几句后忽然发现秦风对于佛法的了解竟然颇深,于是就来了兴致,开始真的探讨了起来。   秦风本就是天资绝顶之人,在无量寺待过一段时间,对于佛法耳濡目染也就懂了许多。   两个人在一旁聊的兴起,雷王却是一头黑线。   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现在探讨学问,合适吗?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发出声音,四周的十余位妖王都是有些紧张的看着李休。   虽然嘴上说是尽力而为,可这样的事情没人想要失败。   李休对于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只是盘膝坐在祭坛之前,双目闭合,胸膛起伏,呼吸平静。   他没有动作。   除了一开始探出一只手放到了祭坛上之外,就没有了其他动作。   四周也没有人催促,显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很重要,李休正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只等他将自身精气神调节到巅峰之后,自然便会开始唤醒祖神。   李休有些紧张。   他不是一个会紧张的人,可此时此刻依旧是避免不了会心生紧张之情。   呼吸逐渐变得愈发平稳,诸天册的强大力量游离于身体之内,让他整个人都是变得空灵起来,渐渐地抛却了一切想法,整个世界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天地之间变成了无数线条,接着无数线条再度开始消失,一切都变得虚无起来。   在这些虚无当中,李休窥探到了无数个光点,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明明好像伸手就能够触碰得到,可当你想要伸出手的时候,这些光点却又隐没了身形,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应该就是祖神存留在天地之间的力量了。”   李休心中明悟,诸天册之力自气海丹田当中流出,附着于身体表面,旋即向着外界扩散。   祖神殿,绿海,大唐,荒州,妖域,青山。   诸天册的力量扩散到了整个世界,李休的目光骤然跳跃到了世界之巅,俯瞰人间。   在他的眼中有无数个光点存在,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指上的小花动了动,无数的光点在这一刻竟然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牵引一般主动朝他涌了过来。   祖神宫内,盘坐在祭坛之前的李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探入祭坛之内的手掌开始就散发出了无比柔和的光亮,就好似黑夜海域之上的一盏明灯。   吸引着无数光点向此聚集而来。   他的目光平静,诸天册的力量向着整片大陆疯狂弥漫。   那张脸渐渐变得有些苍白下来。 第969章 复活祖神   一个一个的光点悬浮在世间各处,抬头望去就好似无尽繁星,低头望去如同万家灯火,这些光点自然就是祖神,和之前子非的复活祖神不同,李休需要做的是将血衣人完完全全的复活,以五境之身复活六境大物,其中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他所需要花费的力气也就更多,将诸天册的力量浸透到每一个地方,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要做起来并不容易。   四周的人都是满脸紧张的看着他,根本不敢出声,生怕在这种关键时刻发生了什么意外影响到了李休,就连在相互讨论佛法的秦风和千观二人也是止住了声音,安静的看着祭坛。   在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到祭坛之上在不停的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在不停的出现,融合,汇聚为一体,借助祭坛的力量将这些光点稳固就在一起。   雷王显得有些激动,紫发之上不自禁的有雷电闪烁,然后又快速的消失不见。   四周的那十余位妖王也是如此。   李休对于外界的感应已经逐渐消失,他现在正全身心的控制力量将那游离于天地之间的光点吸纳过来,动作很快,每一瞬间都会有光点落入到祭坛当中,但是这些光点实在是太多了,多的数不胜数,哪怕再快的动作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分出结果。   诸天册的力量在蔓延,以李休为中心,分化出无数条丝线,就像是在钓鱼,只是区别在于他这条鱼竿之上的鱼线太多了些。   一个个光点在飞逝,宛若流星一般在苍穹划落,只是很可惜能够看到这些光点的就只有李休一个人,否则这般满天星辰坠落的夺目景象一定能够震撼整个大陆。   所谓星如雨,形容的就是这幅模样。   李休还在保持着那同一个动作,很久都未曾移动过,没有人敢去打扰,甚至就连开口询问都是不敢,就只能急迫的看着。   时间就在这个过程当中渐渐流逝,如此过去了差不多十日左右。   一直盘坐在祭坛一侧的李休终于是有所动作,他的手掌忽然抬高了许多,然后停了下来,再度恢复成了原来的那副模样,雷王与千观对视一眼,心中掀起了无数猜测,可旋即二人的面色就猛地一变,因为在李休抬起手掌的那段距离当中出现了一双脚。   毫无疑问,那是血衣人的脚。   众人只觉得心跳猛力加速,呼吸在瞬间急促起来,旋即赶忙屏住,生怕不小心影响了李休。   吸纳凝聚光点就是一个不停堆积的过程,如今双脚已经出现,这就证明李休的方法并没有出错,现在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时间问题。   十天只是出现了一双脚,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想要将祖神完全复生起码需要两个月以上的时间,太久,人间等不及。   李休虽然暂时无法与外界沟通,可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现在看来,这朵花才是关键。”   他闭着双眼,在心中喃喃自语道,接着,意识便沉入到了那朵小花当中,旋即整个天地都是为之一变。   如果说先前用钓鱼来形容这件事的话,那么此刻他激发了小花的力量便等于是在自己的鱼钩上增添了鱼饵,只有有鱼饵,鱼儿上钩的速度才会更快。   那朵花在晃动着,散发着无形的力量与诸天册融合到了一起。   如果说先前是李休主动拉取光点放到祭坛之上的话,那么现在就是那些光点主动开始朝着祭坛涌了过来。   速度提升何止数倍?   而且李休刚刚一次性能够拉动的光点数量就只有那么多,比如光点总数共有一万,李休一次性拉取一百,想要全数拉取就需要拉一百次。   可现在光点是主动靠过来,一万光点同时下落。   这样的速度当然要远胜之前。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祖神的膝盖已经成型。   五天后,大腿出现。   七天后,腰腹完整。   十天后,胸膛尽显。   十五天后,双臂和头颅都开始完全出现。   十六天后,祖神的五官开始逐渐变得清晰,满头长发生长而出。   天地之间的无数光点在这一刻尽数消失,全部都凝聚了回来。   四周的五境妖王都是呼吸急促了起来,目光变得火热无比,但是又不敢出声,可以说是憋得极为难受。   终于,李休放下了手掌,然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那张脸色苍白如同金纸,显而易见精气神已经亏损到了相当程度。   从进入祖神宫殿开始,到现在复活祖神总共花费了二十六天的时间,漫长。   很漫长的一个过程,二十六天当中不停地重复着同样一件事情,整个过程何止用枯燥二字来形容?   若是没有足够的耐心,根本就做不下去。   “成功了?”   看到李休起身,雷王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众人的目光也都放在了祖神的身上,此刻的祖神肉身已经是彻底恢复,可却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没有生息,就好像只是一具尸身。   李休的眼中带着疲惫,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还差一些。”   “如今的祖神只是肉体恢复了而已,想要完全复活还需要唤醒他的意识。”   看到李休满脸疲惫的模样,雷万和千观等人都是心中有愧,但事情还未结束,于是便齐齐行了一礼,正色道:“还望世子殿下出手,大恩大德,绿海上下铭记于心。”   李休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先前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全力去做。”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面前的祖神,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拼凑光点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强大力量,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手。   那朵花从他的手指之上脱离而出,旋即缓缓朝着祖神飘了过去。   花朵微微旋转,旋转之间仿佛带动着整个时间的力量。   这朵花是万物伊始,这朵花是天下本源。   它向着祖神飘去,然后落在了祖神的眉心之上。   散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就好像是萤火虫一般,旋即这点微弱光亮大放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漆黑长夜亮如白昼。   所有人抬头看了过去。   祖神睁开了眼睛。 第970章 你受得住吗?   神灵会是什么模样?   所有人应该都想过这个问题,无数人心中的神明有着无数种模样,无法达成共识,谁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或者说我们处于两个世界,无法产生交集,自然也不会知道神明的真正模样。   可有朝一日当你真正见到之后呢?   血衣人就是这样的神。   是存在于世界伊始的真正神灵。   李休和秦风都是将目光移了过去,这位祖神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的身体瞬间倒飞而出,四周十余位妖王更是直接撞在了墙壁之上,然后祖神殿生出了裂纹,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传承了无数年的祖神殿竟然是在此刻轰然破碎。   就连祖神祭坛都是化作泡影消散而去。   一股震撼世间的力量直冲云霄而起,足足过了许久之后方才逐渐平复下来。   祖神殿的废墟掀起了浓重的烟雾,随风而起遮蔽着视线,李休等人站起身子抬头向着烟尘之内看去。   在那里传出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掌踩踏在地面上,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一道身影的轮廓渐渐清晰,旋即走到了烟雾之外站下。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身影,面貌比之上次出现之时还要更加的年轻,看起来就只有二十岁上下,他穿着一身血衣,肤色白如冬雪,那头长发同样雪白无比,甚至是胜雪三分。   他在往外行走,身体四周生出了无数的冰霜和冰花,似乎就连天地之间的温度都随之变低了很多,四周的绿草开始覆盖上白霜,然后一根根的开始断裂。   独属于神明的气息缓缓蔓延。   他停下了脚步,血色红衣拖在绿色草原之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显眼,周遭冰霜和白花纷纷落下,他看了一眼雷王和千观。   二人面色激动的半跪在地上,其余的绿海妖王也是如此。   “恭迎祖神归来。”   血衣人双手负在身后,将视线缓缓地移到了李休的身上,片刻后开口问道:“你就是他提到的那个人?”   祖神并没有说这个他指的是谁,但李休知晓,那指的乃是子非,于是便点头说道:“是我。”   祖神淡淡道:“还不错。”   他抬头看着天空,一望无际的湛蓝色在这一刻显得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得到。   “人间啊,我总算是又回来了啊。”   冷若寒霜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怀念,血衣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说道:“我已经存活了太长时间,也死亡了太长时间,生与死之间存在着不朽和永恒,这很珍贵。”   他从世界伊始开始存在,从上古仙人两界第一次大战之时死亡。   生与死对于他这等神明来说都不算什么,生死之间的感悟才是最重要的。   “恭喜。”   李休对着他行了一礼,开口恭贺道。   血衣人睁开了双眼,将目光放到了他的手指之上,在那里有一朵小花在微微摇晃。   “我曾看过这朵花很长时间,从中领悟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本源之力,但很可惜,我无法拥有它。”这朵花是十方世界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无数人都爱渴望着它,但血衣人的口中却没有半点遗憾,他只是用十分平淡的话语说着这件事。   “除了当年那个人之外,我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得到它的青睐,现在你可以,这很好。”   这话当然算得上是夸赞,而且还是出自神明的口中。   这是很荣耀的事情。   小花在指上随风而动,李休略低着头,没有说话。   “都起来吧。”血衣人对着四周的一众妖王说道,然后在绿海之上漫无目的的行走,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就仿佛是在故意等待李休等人追上。   直到李休走到了他身后两步的位置,血衣人方才再度开口说道:“你将我唤醒就意味着仙人两界的大战即将再度开启,说说吧。”   李休也没有隐瞒,将仙人两界目前的状况说了一遍。   血衣人一直都在倾听,并没有插话,直到李休将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后,他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么看来,这一次的把握的确要比上次更高一些,只不过有件事你要明白。”   他停下脚步,目光平静的看着李休说道:“你要清楚一件事,或许在你们看来,两方世界之间的博弈就是竭尽全力,可站在你身后的是亿万生灵,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数生命,所以很多时候单单只是竭尽全力还是不够的,你需要的是万无一失。”   李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也希望最好是万无一失,可除了吃饭撒尿之外,世上又哪来的那么多万无一失的事情呢?”   血衣人漠然道:“你戴上了那朵花,这就是你的事情和责任,要如何做,都是你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继续往前走着,淡声说道:“我知道这很不公平,可这件事就是如此,它没有公平,你只能靠自己。”   “那要如何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很简单,你踏足七境即可。”   李休再度沉默了下来,若是七境当真那么容易踏足的话,他又何必在这里费尽心机的去做这些应对措施?   血衣人继续说道:“我活了很长时间,所以知道很多你们人间先辈总结出来的话语,比如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你现在或许想不通,可那不代表以后想不通。”   四周明明没有狂风生起,可无尽绿海之上的青草却在同时弯下了腰,向着同一个方向,向着血衣人的方向。   他的脚下生出冰莲,身周布满白霜。   白发披在血衣上,血衣踩踏在碧绿的草原。   绿海青草半弯着腰,就像是在朝拜属于他们的神明和帝王。   六境神明的复苏可以震撼影响到整个世界,李休等人仍旧是跟在身后。   血衣人微微侧目看着李休,轻声说道:“修行这条路是没有尽头的,当你踏上这条路之后就只能不停地朝前走,哪怕前方是一片的荆棘和黑暗,你就只能不停地走下去。”   “尽头必然是孤独的,这一路上会死很多人,哪怕这些人对你再如何重要,最终都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到最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这条路是孤独且没有尽头的,当你有一天站在悬崖之上俯瞰人间的时候,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休,你受得住吗?” 第971章 书院这些年的两个谋划   在如今的世界当中,从十方世界出现到破碎,漫长的岁月长河当中,真正走到过道之极境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极境之后是否还会有更高的一层?   李休不知道。   血衣人也不知道。   只是从亘古以来的目光来看,修行这条路就是无止尽的,你只能竭尽全力的去攀爬,自己亲自去尝试到底是否存在着尽头。   在这个过程中存在着无数个无法预测可能发生的好事和坏事,也需要去承担一些必要的责任。   但有一件事是即肯定会发生的。   那就是最开始陪在你身边的人,未来未必会一直和你走下去。   当站在山崖之巅,俯瞰人间的时候,若是就只剩下了自己,对于李休来说那一定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他没有回答血衣人,与他在绿海边缘分别,然后和秦风一同回到了大唐。   时间就快到了。   下个月就是院长和陈先生等人实施那个计划的时候。   “秦先生知道老弄堂里的谋划吗?”   两个人在空中行走,向着武当山的方向而去,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该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全都准备完毕,剩下的就是要交给天意,无需再去奔忙什么。   武当山就是书院施展谋划的地方,而且很多人都在那里,他想去看看。   秦风躺在剑身之上,嘴里不知何时叼上了一根青草,穿梭在云雾之间,青草身子大力的往后弯着,却极为的坚韧,始终都不曾折断。   他并没有去看李休,视线透过云彩锁定在头顶的太阳上,明亮的阳光落在那双温和的眼眸中。   “知道。”   他说道。   李休又问道:“你觉得如何?”   温润的眼眸微微眯起,秦先生淡淡说道:“你的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了吗?如今的人间和仙界的差距是五十年来最小的一次,所以也是获胜几率最大的一次,两界大战要看的是游野和五境,但真正生死之时决定胜负的还要是六境大物。”   “书院这些年来有两个计划,你都知道,第一个自然是九子铸九鼎的计划,一旦成功之后就可以让让人间真正的自成一界,让仙人两界永远分隔开来,老实说,所有人都倾向于这个计划,只是后来放弃了。”   “第二个计划也就是你说的老弄堂谋划,既然决定生死的是六境大物之间的交锋,那么人间想要获胜,最需要率先解决的就是杨戬,只有杨戬死了,我们才能赢,否则这场战争注定会输掉。”   两道剑光破开云雾,在苍穹之上的白色痕迹当中闪烁。   那倒是当初陈落斩开天穹的那一刀,痕迹直到如今还没有消失。   秦风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太阳被厚厚的云彩遮挡,然后重新露出。   他继续道:“我们没有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给子非发育,这也就是说目前的人间没有能和杨戬抗衡的六境,人皇不行,徐文赋不行,祖神不行,萧泊如也不行。”   “这千百万年来,在怀玉关的战争当中,杨戬始终都未曾出过手,甚至不曾露过面,但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片乌云,始终压迫在我们所有人的心头,所以他一定要死。”   秦风微微眯起的眸子轻轻弯着,眼中的温润也跟着淡了些,他的语气难得认真了起来:“老弄堂谋划的一切,以天地为烘炉,以万物为火焰,所谓的熔炼仙界,所谓的拼死一搏,所谓的打上去,其实目的就只有一个,杀了杨戬。”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抓得住,人间胜,抓不住……”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微眯弯起的眼眸闭合了起来。   李休嘴角向下弯了弯,然后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这让他又想起了自己与大先生之间的交谈,那场关于命运如何的辩驳,大先生说他是所有命运的指向。   李休说自己是所有命运的交汇。   他戴着那朵花,背负着这整个人间,但是背负着人间的不单单只有他自己。   秦风也在背负,陈落,子非,醉春风,王辰,乃至于梁小刀,苏子瑜,方良。   每个身处人间的人都在背负着这份责任。   无数个人无数个命运以同样的形势交汇在了一起。   李休的话变得更少了起来,自小丧父,被李安之送到了听雪楼,吃了很多苦,吃了太多苦。   直到后来遇见了醉春风和徐盈秀,再加上自己的智慧还算不错,受到了重视,生活才开始变得好了起来。   只是他的性子不可避免的变得冷淡了起来,话语也是很少。   直到乔三爷死了。   然后徐盈秀。   他这些年和很多人产生过交集,关系远一点的比如书海当中死去的书院弟子,小南桥聊发少年狂的吴墨笔,帝族城内死战以命换命的刘先生,可入六境却不愿入,可以活却非要死的慕容英杰。   想做皇帝,却不屑与外人联手的李文宣。   陈留城内那抹欲要落去的斜阳,和纵身跨入仙界的白发。   稳如泰山,坐观天下的国师。   这些人都死了。   还有很多人,李休甚至觉得自己站在那里能数上小半个时辰,所以他的话就变得更少了。   后来去了趟仙界,在同样认识了一些人,可以交心的人。   但因为立场,他不能和那些人交心,以后遇见也不会留情。   他就变得更加沉默下来。   秦风不知道李休在仙界当中都经历了什么,但他可以感受的到那股情绪,于是也就不再说话,嘴巴微微用力,叼着的草根就有汁水被挤压出来,刚开始有些甘甜,过一会儿就变得苦涩了起来。   两道剑光在天空之上掠过,划过白痕之下,在这大白天里并不是如何耀眼,也就没人看到。   武当山原本是个比较冷清的地方,除了那些去九字真言石碑之下感悟的江湖人之外,很少有人会去那里,直到后来天空之上出现了数百座门户,去那里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   一旦两界之争开启,这里就是首当其冲的战场,最可能会死亡葬身之地。   但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前些日子莫回谷内的人过去之后就变得更多了起来,李弦一还特意派人过去进行调和与资源帮助。   只要大唐有的,在这时候都不会吝啬。   来这里负责的人是陈彦彦,还有梁小刀,当李休和秦风到达武当山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陈知墨也在这里。 第972章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陈知墨在这里,青鸾当然也在,两个人现在算不上是如胶似漆,但绝对算得上是形影不离。   棋魔也在这里,这段日子以来他始终都留在书院之内,每天喝喝茶,下下棋,一副安安稳稳的养老生活。   “游野?”   李休看着梁小刀,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接着他又将目光放到了陈知墨的身上。   “五境?”   他感到意外,是真的感到意外。   在他和王不二一同去往莫回谷的时候,梁小刀与陈知墨二人留在了青山剑宗,到现在时间差不多过了接近两个月。   梁小刀有些得意,咧嘴笑道:“想不到吧?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追上你了。”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想不到你还会这种本事。”   梁小刀没听懂他的话,于是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本事?”   “白日做梦。”   梁小刀顿时一脸黑线。   看着拌嘴的两个人,陈知墨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道:“王不二说的没错,青山当中的那处地方的确很适合我们,就结果来看的话,还不错。”   他已经入了五境,本以为还需要几年才可以,现在却将这个进度大大提前了,当然是一件好事。   青山剑宗作为天下第一剑宗,人间与怀玉关的桥梁,其中自然存在着种种神异,二人的进展虽说很快,却也还在情理之中。   李休伸手摸了摸熊胖儿毛茸茸的脑袋,看了一眼一侧的青鸾,然后道:“我以为你会留在书院里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现在的安稳很难得,因为再过不久你就是想要去过安稳日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那很困难。   所以现在的安稳就显得格外重要。   而陈知墨和青鸾之间的相聚本就不多,所以李休在看到他之后才会觉得惊讶。   陈彦彦并不在这里,而是和国师府的官员一起与莫回谷内的五十六族进行商议,数十万人,六十余位五境宗师自此往后就要在大唐之内生存,双方都要拿出一个能让彼此满意的条件。   谈判和提条件这种事梁小刀自然是不愿意做的,所以李弦一派他来更大的原因是想让他多陪陪李休,只有在梁小刀陈知墨等少数几个人的身边,李休才会变得像是一个能开玩笑的正常人。   跟随陈彦彦一同主要负责谈判的还有许子冀。   许子冀是书院的学生,自然而然也就代表着书院的立场,在这种时候让他来要比让颜回过来更加合适。   陈知墨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摆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将脑袋凑过来小声说道:“一会儿上面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你。”   惊喜?   李休眉头微皱,没有人不喜欢惊喜,他自然也喜欢,只是问题这话是出自陈知墨的口中,那么这份惊喜究竟如何,就显得有待商榷了。   就连梁小刀都是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   山上指的自然不是武当山山顶,而是半山腰的湖泊。   天上的数百座门户依旧还屹立在那里,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区别在于现在较之以前好似多了一些血腥味,顺着空气随着清风传进了鼻子当中。   王知唯还盘坐在那里,双目闭合,长剑横在膝上。   陈临辞站在下方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被惊醒之后立刻就抬头向上看去,发现没什么变故之后就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睡觉。   从山下通往山上的这条路很长,抬头会看见阶梯生长在云端之上,其上还有仙鹤展翅飞翔而过,看起来就如同是一处人间仙境一般。   武当山的道士不少,和无量寺比较起来这里将不争两个字发展的更加淋漓尽致,扫着阶梯之上落叶的还是小道童。   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少年了,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一丝不苟的清扫着地面,眼神较之以往更加的成熟了许多,只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熟悉。   李休等人顺着石阶往上行走。   小道童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站在一旁对着李休行了一礼。   “世子殿下。”   李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道童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起来。   他看着李休开口想要提醒什么,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陈知墨瞪了一眼。   小道童挠了挠头,退到一旁笑了笑。   现在的他很少会去做从山崖上往下跳,扬言摔死自己心疼死王知唯和掌教等人的话了,人的成长和成熟就代表着与过去的自己渐行渐远。   他还是那个小道童,只是更加成熟了不少。   在面对王知唯的时候不会如同以往那样威胁对方,而是直接开口骂了几句,为此,他没少被惩罚。   可小道童觉得很舒畅,每当清扫石阶看到半山腰的那座坟墓的时候,他总会骂上王知唯几句,同时也在心里发誓,以后等自己成为掌教之后就要把半山腰划为禁地,禁制所有人出入,然后给徐盈秀盖一座比现在风光百倍的墓地。   李休看出了他的变化,知晓这不是坏事,也不打算插手,只是他同样也看出了小道童的欲言又止,回头瞥了一眼满肚子坏水的陈知墨,他继续朝着半山腰走去。   这里的视野还算开阔,抬眼就能够看见徐盈秀的墓碑,还有盖在坟墓一侧的木屋。   醉春风就站在坟墓前方,手里提着酒壶,发丝散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李休的脚步一顿,心头生出一抹烦躁,旋即强行压了下去。   半山腰什么都没有,并不知晓陈知墨他们说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五境力量悄然间扩散而出,在四周一扫而过,李休行走的脚步再次停顿了下来。   他抬头朝着那间木屋看了过去,也正是这个时候,木屋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从里面走出了三个人。   从里面走出了三个女人。   聪小小。   莫清欢。   陈瑶。   李休转身看向了陈知墨和梁小刀。   陈知墨哈哈大笑着,极为的舒畅快意。   梁小刀低着头,肩膀不停抖动着,一张脸憋成了红色。   挂在腰上的浣熊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它脸上的肉被李休狠狠地捏了一下。   李休心跳有些加快,原来这就是惊喜。   原来这他妈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这绝对算不上惊喜。 第973章 真好看   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一旦多了,就会很吵闹。   而且要公平,最忌讳的就是厚此薄彼,尽可能的一碗水要端平。   只不过李休此刻害怕的不是吵闹,而是安静。   这三个女子并肩站在木屋之前,真的是太过于安静了一些。   莫清欢的性子清冷,聪小小无争,陈瑶单纯。   好在李休这些年经历过很多事情,遇到了更多的困难,自然也就懂得应该如何去解决这些麻烦的事情。   他也深切的懂得一个真理,如果解决不了这些麻烦,那么就避开它。   所以李休只是看了她们三个一眼,然后转身向着醉春风走了过去。   莫清欢面无表情。   聪小小微微一笑,去到一旁捡了些柴,转身走到屋子里准备起了饭菜。   陈瑶有些不太高兴,嘟着嘴用脚尖踢了一下地面的小石子,背着双手十指不停地缠绕着。   李休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说道:“这幅邋遢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倒胃口。”   醉春风提着酒壶,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青衫上的灰尘和酒渍,道:“山中不知岁月,何况这里又没有姑娘,又何必那么在意外表?”   这里有三个姑娘。   而且是三个很好看的姑娘。   他说这里没有,自然是没有他喜欢的姑娘。   李休目光移到了徐盈秀的墓碑之前,轻声道:“一个人的堕落最先开始的就是自己得懒散,对于卫生和外表的忽视,你在这里生活我并不反对,沉浸在过去也不是件坏事,但你不能永远都在里面。”   醉春风随意坐在地面,打了个酒嗝,没有说话。   李休接着说道:“你不喜欢矫情,但自怨自艾就是一件很矫情的事情,早知道就应该让你死在仙界,也算是成全了你心中所想。”   醉春风将酒坛放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些话对我没用,你应该知道。”   李休微嘲道:“我当然知道,如果只是说上一番话就有用的话,当初你也不会离开听雪楼。”   醉春风淡淡道:“既然知道没有用,那就不用再说了。”   李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道:“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的逝去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现在徐盈秀已经死了,如果你还要出问题,我会扛不住。”   他看着醉春风,微微抿了抿嘴唇:“我只有一双肩膀,扛着整个人间已经很累了。”   醉春风伸手摸了摸墓碑,指尖上传来的冰凉温度有些刺骨,满是寒意。   “我没事。”   他轻声说道。   醉春风身上已经没有死意,但是却带着暮气,这种仿佛对万物凋零,对一切失去希望,将一切色彩变为黑白的暮气李休当然感觉的到,而且感觉得很清晰。   两个人同时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不远处的木屋已经升起了阵阵炊烟,陈知墨和梁小刀两个人承担起了体力活,挑水砍柴做的不亦乐乎。   以他们的修为境界当然不需要如此麻烦且原始的方法,两个人显然都是为了打发时间。   李休的心情现在很安宁。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事情,当你独自一人走路在山林或是路边看到了一座孤坟,或是无数孤坟你会觉得胆颤心惊,很是恐惧。   但如果这座坟墓当中埋葬的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这种恐惧的情绪就不会出现,反而会觉得很踏实,甚至带着祥和。   作为李休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徐盈秀自然就是他的亲人和朋友。   “真好看。”   他抬头看着后方的湖面,在傍晚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波光嶙峋,映衬着五彩的颜色。   尤其是杨柳叶倒垂在水面上,还有仙鹤在低空飞翔。   这是一副很好看的画面,让人见之一眼便沉沦在了其中。   所谓的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便是眼前的这幅景象。   如果苏声晚在这里,一定会引声叫好,然后拿着纸笔满脸激动地将这番美景永远的刻画在纸面上。   醉春风也是抬头看了过去,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略带一些惊讶的说道:“的确很好看,这还是这座湖第一次有这么好看的景色。”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完这句话后醉春风自己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去。   今天的天气只是很普通的天气,类似于这样的天气武当山上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这样的晚霞也是很寻常的晚霞,没有半点多余出色的地方。   普通的天气加上寻常的晚霞造就出了这样的一番景色。   也就是说这样的景色当然不会是独一无二的,也不会是只有今天才会有。   昨天是这样,前天是这样,大前天也是这样。   只是醉春风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他被暮气包围,他被绝望笼罩。   他无法发现身边的美丽。   今天李休来了,他的到来为醉春风的满身黑白增添了一抹最耀眼的光彩,所以醉春风也看到了今天这明明再普通不过的美景。   生活中从不缺少美,只是很多人都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当你将自己封闭在一处角落的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帮你打开那扇门,或是窗户。   醉春风意识到了这一点,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她们三个已经来了很久了,你确定不去看看?”   李休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然后道:“不急。”   醉春风伸了个懒腰,目光当中看起来多了些明亮,他调侃道:“是不急,还是不敢?”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你的废话太多了些。”   醉春风撇了撇嘴,却是不搭理他,继续说道:“明明是一个负心汉,却非要摆出一副片叶不沾身的模样,恶不恶心?你总得做出一个选择吧。”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挑眉问道:“或者说,你想全都要?”   李休没有说话,选择一个,他不敢明说。   全都要,又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情爱永远都是个麻烦事情。   他抬头向着小木屋看去,梁小刀一只脚踩在水缸上对着他挥了挥手。   李休伸手拍了拍醉春风的肩膀,然后朝着小木屋走了过去。   “走吧,吃饭了。” 第974章 今夜星光璀璨   晚饭很简单,武当山的道士对于吃肉这件事自然是不避讳的,只是今晚的菜肴却并没有肉。   八个人,一只熊,只有四道菜。   很寒酸。   但谁都不敢开口,只能尽可能的只夹一口菜,然后多吃两口米饭。   如此的话,菜虽然不多,却也勉强足够吃。   “诶,小刀你给我留一口,吃那么快干什么?”陈知墨伸出去的筷子在那盘干干净净的素青菜上停顿了下来,他的动作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小刀将最后两片青菜叶子夹光。   “还有你李休,一盆菜汤都让你给泡饭了,独食吃得开心吗?”   陈知墨有些生气,他今晚这顿饭吃的格外不如意。   青鸾夹了土豆丝放到他的碗里,轻声道:“吃土豆丝。”   陈知墨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盘子,还有青鸾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米饭,叹了口气将这最后一点土豆丝又还了回去,然后说道:“我倒是不在意这一口土豆丝,我就是生气李休竟然一口汤都不给我留。”   汤泡饭多香啊,他竟然一口都不留。   陈知墨有些愤愤,觉得自己很委屈。   李休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吸溜着自己碗里的汤泡饭,之后放下筷子,打了一个饱嗝。   陈知墨更生气了。   梁小刀躺在椅子上装死,大佬之间的争斗,他小小游野掺和不进去。   醉春风理都没理他们,拿着酒杯自饮自酌。   莫清欢安静坐着。   陈瑶双手撑着下巴,大眼睛弯弯的看着李休,只觉得自己这位命中注定的男人就连吃起饭来都是那么的好看。   聪小小早已经吃完了,正坐在一旁的小桌前弹琴,淡淡的花桥水声音流窜在所有人的耳中。   渐渐地,木屋当中愈发的安静了起来。   陈知墨也不在去争执那一碗汤泡饭,半靠在椅背上,侧目看着窗外。   暮色渐浓,星光洒落,几人起身走到了屋外,抬头看着苍穹之上。   一枚枚的流星划过,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流星雨。   这是很少见的场面,千百年才会出现一次。   世上最震撼人心的东西,永远都是这些独属于天地自然的景观。   陈瑶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急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看见流星许愿,这是李休最开始教她的事情。   她始终记在心里,哪怕明知道这真的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众人站在屋外,前后而立,皆是抬头仰望星空,前方的湖泊倒映着满天流星,一道道划过仿佛是有石子在水中穿行。   夜风吹拂,仙鹤在抬头,白羽翼染上了星辉。   整座武当山高达万丈,山顶上,山脚下,无数人都是在同一时刻抬头看着,遍地烟火,一双双眸子被星光点亮,在这夜晚就仿佛是天空的倒影,地面的星海。   无数人在翘首以盼,莫名的,心中燃起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莫回谷内的数十万人也是纷纷走了出来,感受着夜风吹拂在脸上,衣袂飘荡,发丝飞扬。   小道童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仰着脖子看着王知唯。   王知唯盘坐天空,抬头凝望着数百座门户。   扶苏和萧泊如在喝酒,两个新入六境的人虽素不相识,却自然有着许多的话题。   今夜多了些不一样的景象,这一场在夜色下仰望苍穹星海的场面,被无数人烙印在了心底。   “这就是人间。”   李休站在众人之前,轻轻抚摸着熊胖儿的脑袋,喃喃说道。   陈知墨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微笑道:“这就是我们甘愿破釜沉舟,哪怕为之赴死的地方。”   少年的声音轻轻地散落在风里,这一刻却显得极为坚定。   以他们现在的年纪来说当然算不上是少年,但少年很多时候形容的是一颗心。   梁小刀的目光炙热,醉春风面无表情。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山巅之上的一处断崖前,秦风正站在那里负手而立,衣袂飞扬,满目星辰,那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耳朵上夹着一根青草,将那股风华绝代的气势冲淡了一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样的人间很好。   值得我们去为之付出一切,李休目光坚定,如此想到。   “晚饭该吃火锅。”   他忽然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十分的赞同。   莫清欢看了一眼醉春风,想着三人小时候坐在一起围着热腾腾锅底的日子。   陈知墨突然间笑了起来,心想谁让你抢我的汤泡饭。   这场流星雨划过了整片苍穹,不单单只是在武当山上能够看到,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如此。   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感觉,和武当山比较起来,如果放到百万里绿海当中的话,想来会更加的别具一番景象。   恰好此时,绿海当中的妖灵们同样在抬头看着。   天养灵。   流子集。   百人川。   还有那十余位五境宗师。   以及站在祖神宫殿最高处的血衣人。   在第一次被子非复活的时候,雷王说请血衣人出手复活其他的祖神,血衣人回答他说在这个世上的祖神就只有他自己。   他自己就是一个种族,他就是神。   这话当然是真的,一个人代表一个种族,一个人创造一个种族,这种事情光是听一听就觉得充满霸气,放眼天地只此一人,仿佛寰宇乾坤都是为他一人而开。   只是在这种无与伦比之余,血衣人所感受到更多的,是孤独。   他的寿命无穷尽,他可以入时间长河而不损分毫,他可以看到人间的最开始,可以坐观人间的最没落。   神是孤独的。   因为神没有同类。   所以后来他选择站在了人类这一头,他在渺小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作为神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像是一种情绪,更多的也是说不好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所以,作为神明的他,在上一次两界大战中,牺牲了自己。   “您在想什么?”   千观和雷王站在他的身后,看到血衣人的脸上带着思考,于是便开口问道。   血衣人抬头看着那片星海,一头雪白色的长发束在身后,他说道:“作为一个神,太苦了些。” 第975章 杨戬与子非   作为一个神明,太苦了些?   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一定会对其嗤之以鼻,并且大骂说这话的人是在装逼。   可雷王和千观知道,也能够感受的出来,这话是真的。   哪怕是站在了人类这一头,哪怕是并肩作战了很长时间,神终究是神,二者是不同源的存在,神明可以融入到人类的生活当中,并且沉醉其中,但他依旧是神。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依然是孤独的。   “看来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流星雨下,一道声音忽然在祖神宫殿的上空响起,雷王和千观面色一变,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血衣人却是无动于衷,甚至就连视线都不曾偏移分毫,他淡淡道:“时间对于神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但它的确能够改变许多东西,比如当初的我,比如现在的你,你说对吗?伏羲。”   空间破开一条缝隙,王辰的身影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他越过了雷王千观二人,走到了血衣人的身侧站下,目光中闪过一抹追忆之色。   “伏羲啊,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血衣人淡淡道:“名字是一个人的烙印,会跨过天道永世伴随自身,永远也无法摆脱,你是伏羲,哪怕转世重生之后,依旧还是。”   王辰看着他,说道:“就如你所说,身份是一个人永远都无法摆脱的东西,正如我是伏羲,你是神一样。”   “你想说什么?”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吗?”   “太久。”   “是啊,的确是太久了。”   王辰感慨了一句。   血衣人沉默了一瞬,冷淡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记得。”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去,半晌都没有再说话,就像是在回忆着某些事情,千百万年前的种种早已经烟消云散,不曾消失的就只有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些时光。   “既然唤醒了我,那就意味着你们将所有的生死都赌在了这一次,冒险吗?”   祖神问道。   当年第一次两界大战之时,王辰祖神徐文赋等人破釜沉舟,以无数人的生命,以祖神身死,人皇王知唯王不二等人转世,数位六境身死的庞大代价在仙人两界之间铸造出了不可逾越的关隘,怀玉关。   因此才能保得人间存活至今,但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没有人愿意被动防守,而且只要是防御就不可能永远安全下去。   王辰说道:“李休得到了那朵花,那朵花的主人当年入了七境,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也能入七境,只是王知唯拔出了剑,天门大开,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时间,既然入不了七境,那么要比拼的就是六境之间的实力。”   血衣人对于如今两界的格局当然是不知晓的,于是听到这里后便开口问道:“如今两界之间,差距如何?”   王辰想了想,然后道:“人间有六境强者八位,再加上你和扶苏,等于是有了十位,大唐有一人名叫薛红衣,虽然只是五境宗师,但却可以和一位仙人六境换命,勉强也算一位。”   “这么说人间大概有十一位六境?”   王辰道:“唐书院院长规则不全,身受限制,不算他,可以放手一战的就只有十位。”   十位六境,和当年差不多。   血衣人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仙界呢?”   王辰沉默了一瞬,回答道:“已知的,有十二位。”   血衣人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已知的上面,毕竟他们没有办法真正进入到仙界当中肆无忌惮的去感应对方的六境气息,不过就算是十二位,也是占据了上风。   到了六境大物这种层次,每一位的实力都可以用毁天灭地来形容。   头顶的流星雨还在继续下落,映衬的世界愈发美丽珍贵。   血衣人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仙界的实力并没有增长太多,这是好事。”   仙界的世界本源破碎,再加上征伐人间之前已经是征伐了其他的八方世界,自身实力损失不少,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个均衡的模样。   十位对战十二位,有难度,但并不是不能打。   只是王辰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身上的王字已经隐没了下去,整个人站在那里身上的霸道变得内敛了许多,他说道:“在仙界有一个人,名叫杨戬,是六境大物当中的最强者。”   血衣人问道:“有多强?”   “如果他活着,这场战争,我们赢不了。”   王辰如此回答。   这话说得很干脆,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身后的雷王与千观嘴角直抽。   血衣人则是有些惊讶道:“这么强?”   王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那朵花在他的手上,那么我想杨戬应该已经入了七境。”   血衣人目光微凝,这话是很大的赞誉,尤其是出自人皇伏羲的口中,那么想来任何人都不会去反驳这句话。   “人间无人能与他抗衡?”   王辰想了想,然后道:“如果再给子非二十年,那么也许还可以。”   二十年。   祖神的目光微微垂下,在他的漫长时间当中,二十年甚至和一炷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放到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个二十年就显得无比漫长,且难以跨越。   所有人都毫不吝啬于对子非的赞美,这个横压一代的男人,从刚开始尚未离开书院的时候就已经压得整个天下抬不起头。   大唐,绿海,妖域,荒州,乃至天下第一宗青山剑宗都是如此。   在那一场梅会里,无人能与其争锋。   子非当得上横压一代四个字。   没人会否认李休以后会变得和子非一样强,但如果要谈天赋,那就算是加上已经破碎的八方世界,也没人能和今日的子非相比。   天上的流星雨已经逐渐变得稀疏起来。   血衣人看着王辰问道:“如果那个杨戬真的强到了这种程度,我们又怎么能够杀得掉他?”   杨戬不死,人间必输。   杨戬无敌,人间无人杀得掉他。   这就像是掉进了死循环里,无法走出来,无法破局。   王辰目光在天空流转,最后放到了书院所在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轻声说道:“这就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第976章 小和尚与审正南   天亮了,今天是阴天,并没有太阳出现,剧烈的风在武当山上猛烈地吹拂着,无数树木不停地摇晃着身子。   就连那始终在湖水之上游动的仙鹤都是不知道躲去了何处。   昨夜的景象依旧还是记在心里,想必能够记住一辈子。   木屋并不算大,当初醉春风搭建的时候就只是简单的做了两个房间,如今却住了八个人,很挤。   李休躺在地面上睡了一夜。   梁小刀睡在了餐桌上。   醉春风和陈知墨将椅子并成了两排,四个姑娘住着两张床。   轰隆作响的雷声在天空之上响彻,声音巨大,将熟睡的众人尽数唤醒,抬头看去,目光透过窗户放到外面,阴沉的苍穹闪烁着紫蓝色的雷电,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很难想象昨天晚上那么大的月亮和星星,今天竟然会是一个雷雨天。   早餐当然不能吃火锅,聪小小煮了一锅煮,准备了几碟小咸菜,早餐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只是可惜此处没有面粉,不能蒸馒头,只是单纯的喝粥,无法填饱肚子。   李休却吃得很香,夹了一口小咸菜,喝上一口白粥,在嘴里混合着嚼了嚼,然后咽下去。   他喜欢吃火锅,也很喜欢这些清淡的东西。   最爱喝的不是酒,而是白开水。   他的身上也存在着矛盾,或者说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如此。   李休低头吃饭,背对着门口,陈知墨坐在他的对面,放下碗筷抬头看去。   他看的自然不会是李休,目光越过李休看向了门外。   那里走来了三道身影,为首的乃是小道童。   身后跟着一位小和尚,还有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当中的人。   小道童并没有和众人打招呼,引那二人来到木屋门前之后对着屋内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   门外的两个人走了进来,小和尚看着桌上仅剩不多的白粥和已经所剩无几的咸菜,有些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道:“还是来晚了一步,看来殿下并没有准备小僧的早饭。”   李休将碗里的白粥喝光,目光越过不戒看向了那个身体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   不戒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有些难过,不过紧接着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看着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碗粥咽了咽口水,也不客气,走过去就低头开吃。   “去外面?”   李休开口说道。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转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李休起身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路走到了湖边方才站下,天空阴沉的愈发厉害了,仿佛随时都会有暴雨倾盆而落。   “你来这里,有事?”   李休问道。   黑袍人抬手将头顶的帽子摘下,露出了里面那张脸。   是审正南。   自从老大人死后,冥桥破碎,荒州联盟在倾天策的带领下不停地诛杀着阴曹叛逆,势力庞大被称之为整座大陆的阴影的阴曹到了如今已经是支离破碎。   只不过荒州联盟赶尽杀绝的都只是阴曹当中的五境宗师,对于如同审正南,封于修,大红袍这些游野修士倒是并没有太过逼迫,更何况当初严格算起来,还是审正南等人帮助了他们。   这也算是一份人情。   事后的审正南等人便悄然离去,基本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此刻不远万里来到武当山,那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审正南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面前的湖水,半山腰的这座湖很大,湖水清澈,碧绿深蓝很是好看,只是水本无色,倒映的都是天空的色彩,它可以如同昨晚一样五彩映照。   也可以如同现在这样漆黑深沉,目光看去就好像是在看一只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   审正南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是一直没有见到过阳光,始终笼罩在黑暗当中缘故。   他摊开手掌,在掌心当中有着一枚暗沉漆黑的碎片。   “人间与仙界之间的事情想来你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我并不知晓该如何做,凭借阴曹如今的力量也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我只能约束他们不在这个时候捣乱。”   他的声音有些轻,和初次见面时候有些差别,像是看淡了很多事情。   掌心中的漆黑碎片泛着异彩,审正南继续说道:“无论你的计划是什么,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情,我想这东西都能够起到一些作用。”   李休看着他,目光旋即落到了那枚碎片之上,微微一凝,说道:“我还以为冥桥已经彻底破碎消失了。”   没错,这枚碎片正是冥桥的碎片。   审正南笑了笑,轻声道:“冥桥勾连阴阳二界,是阴曹立身立命的最大依仗,在我成为诸多圣子之首的时候就已经知晓我们和老大人的分歧无法避免,也无法解决,所以我取下了冥桥的一颗心,想着以后总能用到。”   “现在恰好就用到了。”   他看着李休,将碎片递了过去。   李休伸手接过,将碎片捏在手指里,低头看着。   冥桥的碎片有很多,这枚无疑是其中最好的,可以说只要有这颗心存在,日后经过漫长的时间蕴养,总有一日会恢复如初。   全盛时期的冥桥已经无法恢复,但恢复到先前阴曹所使用的状态却是不难。   “多谢。”   李休将碎片收起,感谢道。   冥桥被誉为人间的神物,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有着莫大好处,审正南能拿出来并且送给他,这是很大的人情。   审正南摇了摇头,道:“大劫降临,我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审正南的身份终究敏感,所以荒州那头发现了他的行踪之后就让小和尚不戒陪着他一起过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站在岸边看着深沉宛若巨兽之口的湖水。   “轰隆。”   头顶再度传来了雷声巨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安静。   “走了。”   审正南转身戴上帽子,全身上下再度笼罩在黑袍当中,朝着山下走去。   李休没有说话,目视着这身黑衣下山,微微沉默着。   审正南如今是四境修士,距离五境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不近,时间上来不及。   所以他才会将这枚碎片交给李休。 第977章 那幅画   下雨了。   大雨。   大暴雨。   李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就像是书上说的水帘洞一样,就连视线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唯一不变的就是许骄人仍然坐在山顶不能离去。   还有王知唯依旧盘坐在天空当中闭目养神。   “舒坦,小僧可是好久都没吃过这么顺畅了。”不戒靠在椅背上,抬手摸着就自己的肚皮,十分满足的说道。   醉春风等人看着他,和上次见面相比起来,现在的小和尚又胖了许多,更显富态。   梁小刀则是满脸唏嘘:“都说出家人清汤寡水,你竟然能胖到这种程度,也是不简单。”   醉春风想到了他和小和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大唐的一处驿站当中,小和尚带着一副画像,到处寻找着画中女子。   熊胖儿和小和尚的关系也是不错,跳到了他的光头上探出小爪子捏着那张圆脸。   不戒有些无奈,打了个饱嗝后说道:“你们也知道,我虽然出家,但却不是个正经和尚,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我心中有慈悲就好,又何必拘泥于表象呢?”   梁小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每一次他们嘲笑不戒吃肉的时候,不戒总是会用这句话来搪塞。   其实说到底,就是难逃嘴馋二字。   他们几个在闲聊,李休则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冥桥碎片,始终没有说话。   他有预感,距离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窗外雨声不绝于耳,其实在这样的雷雨天很舒服。   让人感到十分放松,尤其是自己坐在角落,看着细雨轻落,听着柔雷闪烁。   雨声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平静下来,当然,前提是下的雨不要太大。   若是太大的话,反而会觉得吵闹。   所以说很多事其实都会有着一个界限,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要把握住其中的度,就总是能够找到最安稳的界线。   “李一南还要学着领导荒州联盟,叶修和邱小离在典狱司过得很开心,苏子瑜方良傅云霄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找来找去最终就只剩下我一个没什么用的人,所以渡海师叔就让我来陪着审正南过来。”   不戒将这段时间内荒州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说了些李一南等人的近况。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有些庆幸的说道。   的确是庆幸,他很庆幸自己在荒州没什么用,所以才能够来大唐找李休。   将碎片收了起来,李休转身走了回来,目光放到了不戒腰间的那副画上,说道:“这幅画破旧了些。”   小和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抬手却发现挠在了熊胖儿的身上,于是有些尴尬的放下了手,说道:“看的次数多了些,画也就跟着旧了些。”   这些年来,每天小和尚都要在睡觉之前盯着这幅画看上好半晌,然后方才依依不舍的躺下睡觉。   再新的画日积月累下来,也会变得破旧。   李休点了点头,又问道:“荒州联盟现在如何?”   整个荒州之上宗门家族无数,即便是在倾天策典狱司三七崖无量寺四大宗派的合力下联合到了一起,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可时间一旦长了,一体的平静表面之下,就会有许多的暗涌生出。   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事情,毕竟就算是大唐这样的国家,内部依旧存在着不少的问题。   不戒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平日里就生活在无量寺,对于外界的事情只是听说一些,并不会去主动打探,再加上渡海渡元等人也知道这位佛子的性子,很多事也就不会和他说。   因此,小和尚对于很多事情都算不上是了解。   李休看了他一眼。   不戒缩了缩脖子。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继续深入下去,李休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荒州联盟内部定然有着问题存在,只是如今四大派同气连枝,无论什么问题都能够压制下去。   这些小事情说到底其实也算不上是事情。   窗外的雨刚刚才下不久,自然不会很快停止。   凛冽的风透过窗户吹拂进来,让得屋内的众人都是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冷,只是这风有些太凉。   就像是修行者可以随意隔绝雨水沾到身上,可当你在外面雨天行走的时候,还是会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样。   “不戒。”   李休站在他的身边,轻轻喊了一声。   熊胖儿从不戒的头顶跳到了李休的身上,四只爪子拽着他的衣角,肥硕的身子来回荡着,就像是在荡秋千一样。   不戒应了一声,抬头看着李休。   李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就沉默了下来。   屋子内陡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异样,梁小刀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偏头看向了陈知墨。   陈知墨耸了耸肩。   梁小刀又看向了醉春风,醉春风喝着酒,看着窗外。   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李休方才再度开口,说道:“她死了。”   不戒还在抬头看着他,有些肥圆的脸上肉抖了一下,那双眼中的明亮略微黯淡了一些。   小和尚低下了头,轻轻地抿了抿嘴,然后伸手将腰间的画卷取了下来,摊在面前定睛看着。   一双眼睛一眨不眨:“我知道。”   李休再次沉默了下来,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不戒的眼眶有些红,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画中女子的脸颊,笑着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始终不敢相信。”   他抬头看着李休,圆圆的脸上带着让人心疼的微笑:“殿下,佛家讲因果,说来世,你说我们来世能不能遇得到?”   李休放下了手,转身走到窗前站下,没有说话。   “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醉春风握着酒杯,一言不发。   小和尚低头看画,脸上的笑容温润如雨。 第978章 三天之后   不戒喝醉了。   从醉春风手里夺过绣春风就大口的灌着,那等姿态之豪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和尚,反而更像是一位江湖好汉。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武当山。   从山顶上往下看去,密密麻麻的无数人,就像是一个个的小黑点。   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在莫回谷的数十万人在武当山四周落脚扎根之后,五十六族第一次真正的和外面发生接触,外面的人也是第一次一睹莫回谷内的真容。   双方相处得倒是算得上愉快,没有人会去主动挑衅,况且还有着陈彦彦和许子冀二人维持平衡。   山下的人很多,半山腰的人同样很多。   在李休等人来到武当山三天之后,又有几个老朋友来到了这里。   分别是草圣的弟子楚恒和姚芝,还有慕容,慕容雪兄妹,以及陈玄策与钟良。   这些都是老熟人,让李休想起了刚刚回到长安的那段日子。   “幸好有陈临辞在,否则草圣的传承就要在你们两个的手中断绝了。”   李休抬头看了楚恒和姚芝一眼,随口说道。   姚芝微微施礼,笑了笑没有说话。   楚恒却是冷哼一声,道:“大师兄治病救人,我学剑,小师妹学音律,这都是师尊的传承,殿下若是不懂,就不要开口。”   这副模样,果然还是原来的性子不曾变过。   慕容雪的性子现在已经是愈发的平和了,曾经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傲然早已经消失不见,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慕容身后,目光低垂的看着地面。   梁小刀上前去拍了拍慕容和陈玄策的肩膀,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按理来说慕容现在应该在姑苏城跟他二叔学着如何做一个领导者,陈玄策应当在小南桥才是,即便是小南桥的事情处理完了,他要去的地方也该是青角司,而不是武当山。   众人站在屋外,慕容和陈玄策闻言后随意坐下,三天前的那场大雨自然是早都停了,今天的地面很是干净,除了不远处的树林当中还会隐约传来湿润的泥土味道之外,根本就看不出是下过雨的模样。   慕容打量着四周,笑道:“的确是一处风水宝地,怪不得你们都喜欢来这里。”   他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接着道:“大劫在即,眼下就是难得的平静,如果再不见上一面的话,只怕以后都未必有机会再见了。”   慕容是个性子冷淡的人,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众人都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他们都算的上是朋友,这些年也经历过了不少事情,再次见面的时候按理来说应当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当真正再次见面的时候,很多的话就都变得说不出口了。   其实哪怕是再如何要好的朋友,也不会无时无刻都在无话不谈,相较于你来我往的交谈,大家坐在一次安静沉默的陪伴着,那种感觉才是最好的。   “今晚吃火锅。”   李休开口说道。   梁小刀点了点头,起身朝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我去准备食材,你们等着就好。”   从半山腰到山下的距离不近,需要走上一段时间,李休拍了拍熊胖儿的脑袋。   熊胖儿使劲的晃了晃,然后有些不大乐意的追了上去。   李休看了一眼钟良,然后起身向着远处走去。   钟良跟在后面。   两个人走到了湖水的另一侧放下停下脚步,这个方向李休很少会来,但景色的确很不错,在水岸上有着一块向上凸起的岩石,很是巨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湖面上。   他走到上面站下,钟良站在他的身后。   好在石块真的足够大,足以容纳两人站立,还留有余地。   李休目光望着随风拂动的湖水,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钟良挑了挑眉,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李休说道:“你不是要看大门?”   “……”   钟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头黑线。   李休笑了笑,以前的岁月总是会让人留念和回忆,毕竟人总是念旧的。   “陈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   听到这话,李休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转过身子看着钟良。   钟良继续说道:“三天之后,计划实施。”   三天之后啊,李休的目光恍惚了一瞬,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啊。   无法避免的事情,无论拖延到什么时候,都是无法避免的。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回想着在书院当中与苏声晚的那场交谈。   以天地为熔炉,以南海为水,以青山为薪,以六境大物为火。   炼化仙界。   这当然是极大的手笔,一旦用出足以震惊两方世界,但是李休这只是表象,在仙界之人惊慌失措全力应对熔炉炼化之时,人间的真正目标是杨戬。   只不过想要对付杨戬可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王辰是一定要去的。   只是单凭王辰一人绝对不会是杨戬的对手。   那么随着王辰一同过去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先前曾问过苏声晚,只是苏声晚没有回答。   现在想想的话,萧泊如?   血衣人?   还是扶苏?   好像都不行,三人的实力固然高绝,但却还差了一些,在如今王辰觉醒人皇记忆,实力恢复到六境巅峰之后,人间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想要对付杨戬就一定要找一个与王辰实力差不多的人出现。   十年后的萧泊如和扶苏或许可以。   但还是那句话,没有十年。   那又会是什么人呢?   李休抬头望着天空,心中不停的猜测着。   天黑的很快。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最是安静,安静的似乎就连风声都是听不见半点。   一团火在空地之上生了起来,火光照耀着夜晚,将四周映衬的很是明亮。   陈知墨等人在搬着桌椅,将屋内的桌椅全部都搬到了外面,人太多了,一个小小的木屋自然是坐不下的,就连桌子都是挤了些,放到外面还需要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才行。   众人围坐在一起,借着火光的亮光吃着火锅。   热气腾腾的白气肉眼可见的升腾着,快要入冬了。   到了晚上天气也就变得越来越冷了起来。 第979章 一碗冰粥   三古之地。   消失了许久的徐文赋终于是再度回到了这里。   子非懒散的躺在地上,满脸疲倦的打着哈欠。   “回来了?”   感受到身后的气息,他头也不回的打了个招呼。   徐文赋走到他的身侧,目光望着眼前的无尽血海,棺椁无数,白骨森森,海面上都是散发着不死不灭的怨愤之气。   这些都是在战死在怀玉关的人,不单单只是人,妖兽,妖灵,数不胜数。   放眼望去的一幕幕,都是血海深仇。   “书院那头的时间确定了。”   听到这话,子非顿时就将身上的懒散气息收敛了起来,挑眉问道:“什么时候?”   徐文赋说道:“三天后。”   子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自言自语的说道:“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倒是刚刚好。”   徐文赋看着海面上悬浮的无数棺椁,轻声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子非从地面站了起来,抬手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向着三古之地外面走去,随意说道:“放心吧,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们如此担忧。”   徐文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有绝对的把握,这同样是一场赌注。   而且还是一场豪赌。   ……   在离开了三古之地后子非便径直去了书院,对于书院的先生和弟子来说,子非便是他们所有人的骄傲,眼下忽然看到子非回来,一个个自然都是喜不自胜,沿路上都能听见有人和子非打招呼的声音。   原本巨大且空旷的书院,在这一日竟然是变得热闹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一处小院当中,苏声晚和梁秋正在喝茶,目光却看见子非从门外走了进来。   苏声晚有些惊讶,同时心情也很是复杂。   子非摊了摊手,笑道:“书院是我家,怎么我回家还要给你汇报不成?”   话落,他又偏头看向了梁秋,摆出了一副十分遗憾的模样说道:“可惜了,这段时间我一直不在书院,否则也不至于让苏先生捷足先登,要知道我对于梁秋可是爱慕许久,恨不能掏心掏肺。”   子非一边朝着二人走过来,一边摇头晃脑的说道。   苏声晚脸色一黑,冷哼一声。   梁秋却是捂嘴笑了起来,然后对着子非招了招手,说道:“快过来坐,我去给你做一碗你最爱吃的冰粥。”   子非嘿嘿一笑,冲着梁秋行了一礼,道:“还是梁秋最心疼我。”   梁秋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旋即转身跑到厨房当中准备了起来。   院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苏声晚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好看自然不是因为子非和梁秋关系不错,而是因为其它的事情。   “我反对这个计划。”   他开口说道。   子非在他的身边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说道:“这个计划不错。”   苏声晚目光更加复杂。   子非继续说道:“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不是吗?”   苏声晚反驳道:“可就算你去了,也未必有用。”   子非微笑道:“可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这就是唯一的理由,苏声晚无法反驳,半晌后只能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随手拿起了一个糕点咬了一口,子非有些含糊不清的开口道:“别担心,我们的胜面还是蛮大的。”   苏声晚看了他一眼,一个五五开的事情,怎么看也算不上是胜算蛮大。   “你太重要了,无论是对于整个人间来说,还是对于我们来说。”   子非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接着沉默了下来。   对于很多人来说,子非就是自己追随的目标。   陈知墨,皇甫理,叶开,青山剑宗,妖域,荒州,乃至于李休。   这个横压一代的人折服了很多人,他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再度开口笑着说道:“重要的人才要去做重要的事,不是吗?”   苏声晚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梁秋已经从厨房当中走了出来。   端着两碗冰粥分别递给了二人。   子非眼前一亮,急忙伸手接过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然后无比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哇,就是这个味道,这些年来可是把我馋坏了,早知道当初去小南桥的时候我就该带着梁秋一块去。”   梁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拿出手绢帮子非擦了擦嘴,叮嘱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吃光了我再去给你做。”   子非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喝一碗解解馋就足够了。”   梁秋瞪了他一眼,生气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多待几日怎么行?”   子非摇晃着脑袋,将碗放下道:“以后,以后一定多回来待几天,我这次是真的忙,最近大陆不安生您也知道,我这么强,当然要多做些事情。”   苏声晚闻言喝粥的动作一顿,旋即继续喝着。   梁秋这才依依不舍的无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办完了事情回来,老姐我再给你做一顿丰盛的冰粥宴。”   子非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冰粥宴,那说到底不就还是冰粥吗?   能称得上是什么宴席?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微笑道:“梁秋姐放心,等办完了这次的事情,我就在书院安心待上几年,好好地休息休息。”   他站起身子,打了个饱嗝,然后便消失在了小院当中。   梁秋叹了口气,将子非的碗筷收拾起来,埋怨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苏声晚也吃得很快,吃完之后梁秋将二人的碗筷拿下去清洗。   苏声晚独自一人坐在小院当中,目光凝视着刚刚子非坐着的地方,低头揉着自己发红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   ……   自从当初从雪国回来之后,棋魔就四处走了走,姑苏城,听雪楼,三圣山,最后便回到了书院当中一直自顾自的生活着。   和以往比较起来,他很喜欢现在的安逸生活。   此刻他正在院子中给自己的花草浇水,忽然间感觉到一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于是便急忙回身看去。   子非正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说道:“有件事,还要你帮个忙才行。” 第980章 计划开始了   天色昏暗,像是苍穹在落下帷幕,自天边开始遍布漆黑,然后向着整片天空缓缓蔓延扩散。   并没有乌云生出,阳光就这么诡异的被隔绝在外,仿佛是人间发生了无比玄妙的变化,凭空的硬生生剥夺了光明,明明抬头就能够看到太阳,却没有本半点光亮洒落。   整个世界仿佛是突然间变黑了起来,虽说谈不上伸手不见五指那么夸张,但也将天地之间染成了暗沉色,宛如是末日一般的景象。   无数人纷纷抬头看去,满脸震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当山上,王知唯转头向着黑暗起源的方向看去,平静的脸上遍布了凝重之色。   这股气息……   是六境大物?   是何人?   他站起身子,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   半山腰,李休正在为徐盈秀扫墓,昨日的风太大了些,吹得杨柳叶子落满了坟墓周围,几乎都快要将墓地遮盖起来。   扫帚是从小道童的手里抢的,为徐盈秀扫墓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只是挥一挥手就结束了,需要认认真真的打扫。   在天空之上开始有着黑暗开始蔓延的时候,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扫帚,抬头看了过去。   几乎也是在同时,醉春风和陈知墨等人便出现了他的身侧。   “这是怎么回事?”   醉春风的脸上也是出现了凝重之色,他感受着这股气息,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六境大物为何会突然出现?而且看这样子,就像是要出事的前奏。   毕竟人间自己的六境大物是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弄出这样一副好像是灭世一般的景象出来的。   李休眼中闪过一抹哀色,怅然道:“计划开始了。”   计划?   醉春风眉头微皱,问道:“什么计划?”   李休刚欲开口,秦风的身影便陡然出现,自山崖之上落在了众人身侧,抬头望着黑暗侵蚀而来的方向,那里正是梅岭书院的方向,他轻声道:“书院的计划。”   书院的计划?   醉春风侧目看向了李休和陈知墨。   二人的面色都是有些不太好看。   他心头一凛,能让这两个人露出如此模样的事情可不多见,而且竟然还将六境大物牵扯了进来,这该是什么一个什么计划?   要知道,唐书院作为仅次于青山剑宗的存在,按理来说这些年应当无人敢撄其锋芒,可书院这些年来却并没有表现出它应有的实力,就连遏制荒州五大宗门都有些困难。   这很不正常。   直到后来接触的多了方才逐渐了解到原来书院的五境绝大部分都已经去了怀玉关,而且院长消失不见,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安稳的待在梅岭,如非必要不会轻易掀起什么大战。   但谁都不会去怀疑书院的实力,而今日,就是这么一个平静了如此多年的书院,再已出现就掀起了一个这么庞大的场面。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无数人在望着这一幕。   裴子云,武当掌教,乃至于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泊如与扶苏二人都是同时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那是书院的院长?”   扶苏走出门外抬头看去,迎面而来的风让得他腰间的玉佩和锦囊不停地摇晃着。   萧泊如点了点头,有些惊讶道:“想不到她在老弄堂里囚禁了这么多年,实力反倒是精进了不少,只是可惜了,她入六境不完全,此刻只能通过秘法遮蔽天机来勉强维持现在的状态,只不过这种状态注定无法持续太长时间。”   他叹了口气,然后遗憾道:“可惜了。”   萧泊如说了两个可惜,自然也就是代表了两个意思,第一个可惜指的自然是院长,第二个指的是子非。   徐文赋和他说过这个计划。   萧泊如不同意,但却没办法,因为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   扶苏并不了解他的意思,也没有兴趣询问,只是抬头看着,感慨着人间的决绝,难怪王辰和李休都说这一次是人间获胜机会最大的一次,的确,就连这样的六境大物都敢挺身赴死,谁还会害怕?   黑暗以书院为中心开始蔓延,看起来速度并不快,但只是不过片刻,就已经将大半个人间都包裹在了其中。   一抹剑光于无声处悄然出现,在半山腰的湖面之上停滞,接着剑光散去,一身白衣的子非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李休抬头看着他,皱眉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子非踩踏着湖面一步步走了过来,懒洋洋的挑了挑眉毛,说道:“这么大的场面,不来亲眼看看怎么能行?而且来的不单单只有我。”   说完,他微笑着看着天上。   李休和醉春风等人也是抬头看了过去。   黑暗压迫来临,显得愈发深邃。   除此之外,还有着一道道气息飞速而来。   苍穹裂开缝隙,白痕尚未愈合,一把刀在黑暗当中斩出了一点光亮,那是陈落的刀。   四处生长寒梅,花瓣随风飘零,点点墨色渲染着天第四周,一张白纸悄然而落。   苏声晚的身形跟着出现在了石阶之上。   寒梅凋零,墨色褪去,未到冬日武当山上却忽然飘起了白雪。   醉春风抿了抿嘴唇,偏头看向了联袂而来的柳然与卫二爷。   昏沉的天幕闪过了流星一道,速度飞快,比真正的流星都要更胜一筹,星光散去,白玉汤与吕轻侯二人也出现在了武当山上,满面凝重。   李休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起身还未开口,便又听到一声凤鸣,炙热的火焰一瞬间就点亮了漆黑的夜晚,慕容二爷站在凤祖的背上跟着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今日的场面很宏大,除了之前唐国内乱之外,大唐不知多少年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来不及叙旧,也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因为头顶的黑暗已经愈发浓重起来。   一股玄妙无比的气息出现在了武当山的上空,所有人这一刻都是感受到了什么,纷纷抬头望去,然后身躯巨震。   紧接着无数人纷纷躬身行礼。   便是卫二爷老楼主以及武当山掌教和陈落等人都是躬身行礼。   入眼看去,一个老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仿佛身披黑暗而来。   抬眼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脚上穿着的一双布鞋,还有身上的漆黑纸衣,头发高高竖起,那张脸上的褶皱就如同是白面皮一样耷拉下来。 第981章 熔炉起   “院长。”   秦风和李休以及子非陈知墨四人躬身行礼,开口喊道。   钟良张大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醉春风也是说不出话来。   同样面色剧变的还有吕轻侯,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这竟然是书院的院长?   那自己二十年前见过的那个是谁?   周遭的五境宗师全都走了过来。   扶苏依旧站在门外没有动弹,萧泊如目光闪烁,思考着是不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老太太直接杀了,那样一来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幺蛾子了。   念头刚刚生出,还来不及如同野火一般猛烈燃烧的时候,徐文赋和血衣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扶苏笑着打了声招呼。   萧泊如斜了他们一眼,冷笑道:“怎么?想看住我?”   血衣人没有说话。   徐文赋轻声道:“我们没得选择。”   萧泊如脸上的冷笑更甚,不屑道:“堂而皇之的将所有希望和压力都放到一个人的身上,这就是你们的能力?难怪当初那场大战会输,有你们这样的领导者,能赢反倒是奇怪了。”   徐文赋并不生气,只是又重复了刚刚说过的话:“我们没得选择。”   这一次,萧泊如脸上的冷笑缓缓收敛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转身走回了屋子。   六境大物的突然出现可能代表了很多事情,更别提此刻又有如此之多的五境宗师跟着出现,武当山下的所有人都是纷纷猜测了起来。   难道是准备和仙界开战了?   若是真的如此的话,荒州和妖域的人怎么没来?   而且先前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消息啊。   可若不是如此的话,又是为何?   “时辰差不多了。”   院长抬头看着那些门户,轻声说道。   她的双眼之中没有眼白,甚至就连瞳孔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王知唯守在仙门之前并未退开,他问道:“院长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知晓书院计划的人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超过双手之数。   王知唯始终坐在两界之门下方,自然没有人去对他说这件事情。   院长漆黑的双眼凝望着他,缓缓开口说道:“熔炼仙界。”   “什么?”   平淡的声音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引来了大片的惊呼之声,就连王知唯都是忍不住面色一变。   他刚要继续追问,王辰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抬手制止了他的询问。   王辰知道这件事?   王知唯目光微凝,沉默了一会儿后向后退了几步,不在询问。   只是他很想知道,熔炼仙界如此巨大的手笔,究竟应该要如何才能做到。   王辰将视线放到了院长的身上,微微颔首,道:“开始吧。”   院长点了点头,身形渐渐腾空而起,屹立在黑暗之下,正对着那数百座门户,然后缓缓地举起了手。   “轰!”   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巨响,紧接着无穷无尽的浪潮拍打之声跟随而来,所有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见到在南方边际有着海水出现,腾空而来,巨大的浪潮凝聚出了万丈之高,无穷无尽仿佛是要将这片世界全都淹没进去。   不少人纷纷忍不住恐惧的不停后退,最终强自定下心神方才止住脚步,面色苍白且骇然的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六境大物的实力吗?   举手投足之间,南海海水竟然被硬生生的尽数剥离而出,就这么悬浮在所有人头顶,范围之广阔,一眼都是看不到尽头。   滚滚浪潮不停拍打,众人站在下方,抬头看去漆黑的苍穹经过海水的渲染变得更加黑暗起来,如此景象就像是天地倒悬,震撼心灵。   今天发生了太多让人惊骇的事情。   书院的院长竟然真的是六境大物,而且还是一名女子,突然出现在武当山扬言要熔炼仙界,紧接着抬手就把南海给挪移了过来,无数人站在下面,就好像是生活在海底一般。   恍惚之间让不少人都是产生了一种错觉。   海水翻滚,甚至还能看见无数鱼儿游荡其中,院长单手举过头顶,以无尽之力生生撑着整片海洋。   她要做什么?   众人凝望着,就连呼吸都是下意识的屏住了不少。   只有李休知道,这是以天地为熔炉,以南海为水,接下来就该是青山为薪了。   他的面色复杂,从院长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无论这场豪赌是否能够成功,这位院长大人今天都注定了会死去。   这无疑是让人觉得伤感的事情。   “来!”   海水在平寂,院长却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她望着遥远的东方,低声喝道。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便从最东方生了起来,卦图旋转之间,一道道无形却浓郁的青山气运相隔千万里被生生灌入到这片海水当中。   院长的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她入六境本就不完全,此刻还是通过秘术短暂遮蔽天道,现在托着南海和青山气运,即便是六境大物也会感到费力。   四周的五境宗师已经逐渐明白了这是要做什么,一个个都是面色骤变,心脏狂跳。   “熔炼仙界,以天地为熔炉,以南海为水,以青山气运为柴,可既然是熔炉,那就该有火才对?否则单单凭借这些海水和青山气运,即便是能够对仙界造成一些麻烦,也很有限。”   凤祖落下,慕容二爷目光微颤,开口说道。   李休始终都在注视着这一幕,目光不曾有过半点的偏移。   听到这话后,他轻声缓缓说道:“以天地为炉,以南海为水,以青山为薪,以造化为工,以六境为火。”   话音落下,慕容二爷猛地偏头看向了他。   陈落和白玉汤醉春风卫二爷等人也是面色剧变。   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以六境为火?   这也就是说……   他们还来不及有太大的反应,便见到那屹立苍穹之上的院长大人身躯突然开始燃烧起来,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火焰,而是天道之火。   燃烧的不是身体,而是灵魂与生命。   炙热的火焰以她为中心掀起了燎原之势,只是一个瞬间,偌大无尽的海水便被彻底点燃。   与此同时,一股真真正正的灭世之力缓缓散发而出,向着每一个人席卷而去。   世界在这一刻,都为之震颤起来。 第982章 朋友啊朋友   阳光很好。   山河多娇。   凌霄殿上最近愈发的不平静了,有人建议可以放弃与人间不必要的厮杀,转而将整个仙界都迁徙进入到天珑棋局的世界当中,如此既避免了不必要的牺牲,大家也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完全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不过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多,而且基本上刚刚说出口就被无数人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两方世界如今已经打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说不打就不打了?   为了仙界寻求一线生机而战死的那些先辈怎么算?   星空古路之上的遗骨还未寒,你们这就打算和解了?   两方始终在争吵着,而作为真君杨戬的弟子,凌霄殿这一代最出色的人,杨奇的态度却很模糊,甚至这段时间以来始终都不曾表态,他只是每日里都会经常去一间小院子,每日都要去一次。   小琉璃就在这间院子里,对于外界的事情和那些大人物的选择她都不关心,那些事情就好像是这片天空,遥远,高不可攀,和自己这样一直在茶楼酒馆里说书的平凡小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她懂得不多,而且这段时间性子变得越来越孤僻了。   总是在沉默着,一言不发。   “今天的鱼汤不错,味道感觉比之前好了很多。”   杨奇和白陌海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小琉璃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她还是穿着那身补丁衣裳,头上带着的补丁帽子将自己的脸深深遮住,那两条麻花似的辫子看起来都好像是黯淡了许多。   偶尔抬头露出的眼神总是带着甩不开的迷茫。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杨奇和白陌海对她很好,无论什么要求都会满足,而且从不允许其他人欺负她,就连云海阁的萧墨儿和小神仙萧北南也会偶尔来看她。   但小琉璃却觉得很孤独,放下饭菜,她走到了屋檐下面,双手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抬头看着阳光明亮的天空。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就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将下巴放到膝盖上,茫然的眼中带着一丝怯懦,她有些想念那间茶馆了,有些想念白帝城,甚至那个总是嫌她抢生意的老金头儿,还有总是调侃她的万三金。   要是你当初就准备好要走了,又何必去惹我呢?   小琉璃抱着双腿,眼眶发红。   白陌海吃了一口饭,看了一眼小琉璃,叹了口气:“师兄,关于最近争论的这件事,你如何看?”   如果杨奇能够做出选择的话,那么一定能够影响很多人。   杨奇喝了一口鱼汤,然后道:“其实选择早就已经做出来了,无论我们如何选,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白陌海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两界之间的战争,选择自然也是两方世界的事情,自己这一方的抉择固然重要,可对方的抉择同样重要。   而人间会如何选,他们两个早就已经知道了。   “可惜了,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进境如何?”   杨奇放下碗筷,眼中闪过一抹怀念之色。   白陌海看了他一眼,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我们注定是站在李休对面的人,永远也无法成为朋友。”   杨奇抬头看着天空,微微发黄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他眯着眼睛,轻声道:“是啊,站在两个方向的人,永远也无法成为朋友,可是陌海,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早已经是朋友了。”   白陌海沉默了下来,目光当中满是复杂。   “命运总是这个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我们的确是朋友。”他偏头看着地面,花草蒙着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可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就算是朋友,最终也免不了生死两难,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我们都会后悔,后悔为什么会和他是朋友。”   杨奇没有说话,起身将碗筷拿到厨房刷洗结束,然后走到了小琉璃的面前停下,问道:“你最想去哪里?”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再加上以前的日子,小琉璃对于杨奇当然不会陌生,也不会害怕,只是听到这话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于是问道:“什么?”   杨奇蹲下身子,他并没有穿着那身金甲,而是很寻常的青色长袍。   “你心中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小琉璃这一次听懂了,然后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杨奇打算让她进入到天珑棋局的世界当中,因为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可是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因为李休的事情,所以导致小琉璃并不想进去。   她想要回到白帝城。   可杨奇不同意,伴随着两界之战越来越近,杨奇以后会越来越忙,甚至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会出现在哪里,一旦小琉璃回到了白帝城自己就无法亲自照料。   他答应了李休要照看小琉璃,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两个人僵持不下,最终就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小琉璃留在了凌霄殿。   时间就这么逐渐过去,小琉璃也就打消了要离开的想法。   就这么留在了这里。   可现在杨奇竟然问她要去哪里?   这是同意自己回到白帝城的打算吗?   她的眼中出现了一抹喜色,刚要开口可旋即立刻停了下来。   自己已经给杨奇添了这么多麻烦了,以后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吧。   小琉璃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后小声说道:“让我去天珑棋局吧。”   她始终都不愿意去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她虽然单纯,却也不傻,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了,自己留在这里貌似就只会拖后腿,什么也做不了。   杨奇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那种对方终于答应了的庆幸和放松。   他半蹲着身子,阳光洒落,双眸凝视着小琉璃,轻声问道:“想去人间吗?”   “什么?”   小琉璃猛地抬起了头,小嘴微张,俏脸之上满是不可思议。   她看着杨奇,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身后的白陌海也是面色一变。   杨奇却是并不在意,他注视着小琉璃,微笑道:“要去人间吗?我送你去。” 第983章 征伐起   “轰!”   小琉璃只觉得自己脑袋当中响起了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是呆滞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杨奇,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为好。   杨奇轻声道:“身处敌对的两个世界当中,我们彼此的阵营无法选择,这没办法,谁也无法逆转,可你不同,你只是个小姑娘,你有权利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白陌海在身后摇了摇头,可却也没有说话,或许他从心里,也希望如此。   小琉璃这次没有低头,而是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眼中带着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喜悦,可旋即,那抹喜悦就逐渐没落消失了下去。   她笑了笑,擦了擦眼眶当中溢出的泪水,说道:“不了,我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去找他呢?我去了的话,就只会添麻烦吧?”   眼泪并没有擦干净,顺着苍白的脸蛋滴落在了膝盖上。   杨奇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能够看透很多事情,自然也看透了小琉璃心中的真正所想。   他坐在了地面上,青山长袍的衣角耷拉在了地面上,说道:“当初李休在离开之后并没有带你一同离去,并不是你不重要,而是他没得选择,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到处都是五境宗师,如果带着你一起的话,他很可能护不住你,所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他才会将你交给我,让我送你进入天珑棋局。”   “仙人两界的战争早晚都会开始,到时候无论哪方胜负输赢,进入天珑棋局的你都会无比安全。”   “仙界赢了,李休会死,人间赢了,李休会去天珑棋局寻你。”   随着杨奇的解释,小琉璃的眼睛越来越亮,她看着杨奇,小脸上满是开心:“真的?”   杨奇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结,李休在仙界待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你之外,他可没有让我照看第二个人。”   小琉璃俏脸微红,没有说话。   杨奇站起身子,抬头看着遥远处天空之上数百座门户,轻声道:“只是你要想清楚,去天珑棋局,无论胜负输赢你都可以活着,可一旦去了人间,李休若是输了,你也就活不成了,我未必来得及保的下你。”   小琉璃点了点头,道:“我去人间。”   杨奇露出一抹笑容,他今天的笑容比这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走吧。”   杨奇深切的明白一件事情,最好的保护永远都不是让对方好好活着,因为开心的生活和行尸走肉的活着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真正的关怀永远都是要让对方开心。   而不是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   “如果以后注定要和你兵戈相见,那么现在,在未起兵戈之前,作为朋友,我还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杨奇如此想着,然后带起小琉璃,向着遥远处的两界之门飞速而去。   白陌海站在院子里,叹了第三口气。   杨奇的身份敏感且特殊,这么做一定会引来非议,甚至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能还会借此来抨击他的立场。   白陌海伸了一个懒腰,转身走出了院子,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凌霄殿内部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你打江山,我坐江山。   这是两个人当初彼此之间的约定。   凌霄殿,百战宗,云海阁。   三大势力这段时间都是陷入到了平静当中,尤其是在怀玉关的仙人们都开始不停撤回来之后,现如今尚且还留在怀玉关的仙人并不多,只有往常的三分之一,而且还在找机会不停地撤回来,预计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全面的将所有战力全部收缩。   到时候再稍加整顿一二,便可以开启最后的决战了。   可就在如今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磨刀霍霍的时候,仙界忽然震动了起来。   脚下,海洋,高山,天空。   入眼望去没有一处地方不在震动。   “怎么回事?”   凌霄殿的掌教迈步走出,与刑起等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云海阁和百战宗同样如此。   萧北南和扈天赋二人眉头微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是?”   萧北南感应四周,他可以敏锐的觉察到空气当中仙气在不停的震动着,十分的诡异,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被烧开的沸水一般,在翻腾。   有古怪。   不太对劲。   渐渐地,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什么,这种异动,牵连了偌大的整个仙界,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无数人都是提高了警惕。   就在这时,守在两界之门前方的十余位五境宗师都是面色齐齐一变,甚至都来不及说话,身形开始飞速的倒退而出,也就在他们倒退的刹那,那数百座门户当中同时有着无穷海水喷涌而来。   浪潮拍打而出,速度之快,瞬息之间就淹没了方圆千里。   有人在海水当中上下挣扎,然后被生生淹没。   不仅如此,海水喷薄所带出来的青山气运再加上其中蕴藏的六境之力,一个照面便将没有防备的十余位五境宗师拍打飞出,就只是一个瞬间,十余位五境宗师便有大半当场被抹杀,剩下的数人实力更强一些,还可以勉强支撑。   可随着海水涌入的越来越多,那其中蕴藏的威力也就越来越大,而且不单单只是如此,这诡异的威力竟然还能够点燃仙界的仙气,无数爆炸声轰然炸开,此起彼伏的响声不绝于耳。   “不好,是人间的手段,所有人,同时出手。”   凌霄殿,百战宗,云海阁三方虽然相隔遥远,但却几乎在同时反应了过来,放眼望去,千余位五境宗师同时飞身而起,向着那些门户所在之处掠了过去。   其中距离最近的,还是云海阁。   但他们的人赶到之后,海水还是不可避免的蔓延了数十万里,其中淹没的不知几千万人。   数百位五境宗师同时出手,恐怖的力量合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疯狂蔓延的浪潮给拦截了下来。   并且还在往回逼退着。   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带着寒意,谁也想不到,一向被动挨打的人间竟然会主动出击,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 第984章 送你离开   滔天浪潮还在持续,在被数百位五境宗师拦住之后,经过短暂的退却再度疯狂拍打而出。   其中蕴含着六境之力,而且带有青山气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抗衡的了的。   海水呼啸,遍布百万里,一副欲要灭世的姿态。   这般恐怖之力,即便是遥远之外都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无数仙界之人都满脸恐惧的注视着这一幕。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无数年来,仙界攻伐其他九方世界,战场全部都在其他世界,自己本身可是从来未曾受到过任何伤害,更别说是如此恐怖场面了。   数百位五境宗师齐齐面色一变,虽说在他们的控制下还能够抵挡得住,可是对方显然是留有余力,只是不知为何,并没有全力以赴。   漫天海水之上,杨奇带着小琉璃行走于苍穹之巅,狂暴的能量不停地在四周炸开,即便是杨奇也走得并不容易。   更何况下方还有无尽海水蒸发着仙气,他此刻就宛若是行走在岩浆之上,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可能。   “我们回去吧?”   看着四周出现的场景,小琉璃的眼中充斥着茫然和恐惧,她看得出来,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再继续走下去,就连杨奇都会有危险,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连到别人。   杨奇拉着她的手臂,身形在天空之上不停闪烁,已经是超过了那数百位五境宗师,向着两界之门继续走去。   “你无需担忧,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杨奇目光平静,飞速而去。   而那些云海阁的五境宗师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纷纷面色一变:“杨奇,你疯了?人间行如此之大手笔,我等合力尚且只能勉强抗衡,你一己之力往前行走,和送死有何区别?”   他们在看到杨奇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来帮忙的,可谁能想到竟然是直接向着两界之门掠去。   现在这个局面,距离门户越近,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即便是强如杨奇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甚至可能会死。   对于身后传来的声音,杨奇就好像是听不到一样,自顾自的往前行走,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杆长戟,在前进的过程中不停斩出,将阻拦在自己前方的海水以及暴乱的仙气尽数披散而开。   但这天地熔炉的威力实在是过于强大,要知道那可是生生献祭了六境大物的生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对付?   本就狂暴的海水在这一刻猛然之间变得沸腾了起来,紧接着,弥漫百万里的恐怖力量开始缓缓凝聚,在此同时,一道道的紊乱仙气碰撞,在天地之间不停炸开。   一道爆炸声在杨奇身侧炸响,他瞬间出现在了小琉璃的后方,抬手将金色甲胄附着在了小琉璃的身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凝聚出宗师之力护住二人,但他的身体还是被炸了出去。   身形在天空之中倒滑而出,又是一股强横的力量在小琉璃的身前扩散。   杨奇目光微凝,身形爆闪出现在了那股力量之前,长戟斩出,单手结印硬生生将那股力量囚禁了起来。   “轰!”   爆炸的余波冲碎了封印,杨奇的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抬手拉住小琉璃向着两界之门闪烁而去。   六境大物与五境宗师之间的差距无限大,想要捏死五境宗师就像是大人打婴儿一样,没有任何难度,除非如同薛红衣那样的绝世妖孽。   而这天地熔炉融入了院长的生命之力,将六境气息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每一次爆炸声响起都相当于一位五境巅峰的恐怖攻击,别说是杨奇,即便是李休陈落等人来了,也好不哪里去。   后方云海阁的五境宗师们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他们当然清楚杨奇的重要性,要是在这里莫名其妙的出了问题,对于仙界来说绝对是个大损失。   “快去喊北南过来,只有他能拦住杨奇。”   有人开口喊道,旋即一道身影爆射而出,去寻找萧北南前来。   人间,两界之门下方,院长大人身上的火焰已经燃烧的更为旺盛,她抬头看着那些门户,目光好似能够穿透过去一般:“还不出来?既如此,那我就给你加点料。”   她冷哼一声,旋即双手结印,漆黑的眼眸当中像是有着精光射出。   下方无数人都在抬头看着,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遥远处的木屋当中,徐文赋和血衣人依然站在门外,萧泊如还在屋子当中,背靠长椅,闭着双眼。   伴随着院长大人的话音落下,仙界当中的海水再度暴涨起来,而且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了许多,就好像是行走在沼泽当中,寸步难行。   尤其是杨奇感受的最为深刻,距离两界之门越近,感受的也就越深。   这股粘稠当中带着腐蚀之力,无比强横。   浪潮拍打而来,遮天蔽日宛若是一面铜墙铁壁,暴乱的仙气在四周弥漫,再加上如同沼泽一样的粘稠空间,这一刻杨奇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金色甲胄穿戴在小琉璃的身上,杨奇右手紧紧握着手中长戟,体内气息随之升腾,抬手斩了出去。   长戟之力划破空间将迎面而来的海水一分为二,他趁此机会带着小琉璃飞速穿过。   可身体只是刚刚穿过海水,紧随而来的狂暴仙气便轰然炸开,杨奇目光微凝,双臂摊开瞬间撑起防御将小琉璃包裹其中,自己却是被生生炸到,身体笔直摔落掉入了海水当中。   腐蚀,炙热,六境的死亡之力不停交织,只是一瞬间他的面色就变得苍白无比。   长戟划破海面,身形冲霄而起,将即将摔落的小琉璃拉了起来向着两界之门继续掠去。   他体内的气血在不停翻腾,四周的腐蚀之力越来越强,就连金色甲胄都是开始生锈起来。   庞大压力挤压身体,杨奇体内的力量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生生冲破了桎梏,在小琉璃的四周留下了一片安全之地。   鲜血自口中不停溢出。   小琉璃在金甲之内无法移动,眼泪却是不停流出:“我不去了,咱们回去吧,再走下去你会死的。”   杨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第985章 往日情分,就此勾销   小琉璃只是个普通女孩,境界不高,懂的事情不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知道好坏。   杨奇在帮她,自身缺陷入到了死亡边缘,这可不行。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别人。   而且她也很清楚杨奇在凌霄殿乃至整个仙界的地位,这样的人是不能出问题的。   可任凭她怎么劝说,杨奇都像是听不到一样,根本不做反应。   金甲在庞大的压力下已经开始有些变形,这可是杨奇的宝物,五境攻势基本都无法在金甲之上留下任何痕迹,此刻却成了这副模样,可想而知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而一旁没有任何防护的杨奇,所承担的压力自然更大。   距离两界之门已经很近了,二人的身体在不停地接近着,杨奇的面色更加苍白,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   小琉璃毕竟境界太低,即便是金甲也不可能完全起到保护作用,所以杨奇基本上是将大部分力量都放到了小琉璃的身上,保护着她的周全,自身所承担的压力无比之重。   这也就是他,换做是寻常的五境宗师,此刻早已经成为肉泥了。   海水在呼啸,炙热无比的气息仿佛能够熔炼万物,四周所有的一切要么被海水淹没,要么就是被这股炙热给蒸发干净。   压力越来越强了。   长戟在手中紧握,自身前而起,硬生生斩出了一条道路。   “咔嚓!”   右臂骨骼尽皆断裂,清脆的声音传进了耳朵当中,小琉璃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转身回去杨奇根本不听,她现在开始后悔了,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现在竟然还连累了杨奇。   “过去。”   正在失神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了杨奇的喊声,小琉璃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到二人此刻已经到达了门户之前,杨奇左手拉着她向着两界之门飞速而去。   但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浪潮高高飞去,拍打而来,杨奇面容苍白,目光当中却是无比平静,不曾有半点波澜生出,他身体闪烁出现在了小琉璃前方,用身体硬生生抗住了巨浪拍打。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满了金甲之上。   但杨奇只是身体一个踉跄然后强行稳住,左手用力将小琉璃狠狠地向着门户甩了过去。   小琉璃身体落进了那扇门中,视线的最后一眼看到杨奇的身侧响起了一声爆炸,然后身体向下摔落下去,紧接着自己的视线就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巨大的爆炸威力席卷全身,杨奇的目光都是恍惚了一瞬,身体向着海水之下掉落。   抬头注视着小琉璃消失在了门户之后,他笑了笑,任由身体掉落下去。   这里的威压足以将一名巅峰五境宗师碾成肉泥,他自始至终都在保护小琉璃,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实力强横了,就算是李休前来,也做不到更好。   “胡闹!”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摔落海面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怒喝,紧接着便见到一身白衣的萧北南出现在了这里将他拉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   萧北南将杨奇背在身上,不敢停留,转身原路返回。   杨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来的倒是挺快。”   萧北南气极反笑,冷声道:“我要是来的再慢一些,你今天就得下去喂鱼。”   萧北南的实力比之杨奇逊色不了多少,还不用分心照顾,所以这段路固然难走,却也拦不住他。   等走到安全距离之后他将杨奇放下,低头看向了下方的无尽海水。   没有说话。   杨奇服下了一枚疗伤丹药,感受着体内的伤势在缓缓恢复,他问道:“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萧北南目光有些复杂,同时带着冷意:“人间这一次真是好大的手笔。”   杨奇沉默了会儿,抬头看着那些门户,说道:“这次的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参与。”   萧北南也跟着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说道:“这不重要,无论他是否参与了这件事,都不重要,立场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无需去在意太多,这一次你将小琉璃送过去,我们之间最后的情分也就随之消失,从今往后谁也不欠谁的,下次见面,当分生死。”   “分生死啊。”杨奇喃喃着,看着下方被淹没在海水当中的数千万人,甚至这个数字达到了数亿人也有可能,袖中的手掌微微紧握,平静的目光逐渐的变得锐利了起来:“这一次过后,当分生死。”   作为朋友,杨奇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既然双方立场不同,注定了要走到对面,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往日情分,一笔勾销。   二人并肩而立,看着那数百座两界之门,同时沉默了下去。   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只要跨过那扇门即可,可这距离却又那么的遥远,那扇门永远也无法跨越。   ……   人间方向,院长燃烧自身,正在积蓄力量,所有人都在远远看着。   忽然,李休陈落等人都是眉头一皱。   因为他们可以很敏锐的感觉到,两界之门当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穿了过来。   就连院长都是动作一顿,仙界的人不是傻子,现在如果贸然穿过门户,那迎接他们的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既如此,谁还敢过来?   众人定睛看去,一道身着金甲的身影从门户当中出现,然后向下摔落下去,速度很快,没有半点停滞的样子。   而且这人好像还只是个承意修士,就连踏空而行都做不到,就这么摔下去绝对十死无生,而且一个承意修士,是如何过来的?   难不成是仙界一方派来谈判的?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所有人的心中闪过,还不待他们做出反应的时候,李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出现在了那道金甲身影下方,伸出双手将其稳稳接住。   在这道身影越过门户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感知到了这是小琉璃。   而且小琉璃的身上还穿着杨奇那永不离身的金甲,上面满是血迹,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小琉璃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补丁帽子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直到看见李休的面容之后脸上的惊慌失措便僵在了那里,她呆呆的看着李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986章 六境大物之间的争斗   “李休?”   金甲从小琉璃的身上脱落,二人的身体落在地面,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小嘴,哪怕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她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李休看着楚楚可怜的小琉璃,眼中也是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但脸上还是一副平淡的模样,问道:“我让你去天珑棋局当中,为何要来人间?”   小琉璃听到这话还以为他生气了,急忙低下头,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帮我找个茶楼,以后我就自己说书赚钱够生活就好。”   李休沉默了一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说说发生了什么?”   小琉璃生怕他生气,于是担惊受怕的将杨奇送她过来的事情小心翼翼的说了一遍。   她看着四周,目光当中带着陌生和怯意,抬手下意识的想要将帽子深深压下,却发现在下落的过程中补丁帽子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于是只能双手插在兜里,低头看着地面。   李休嘴唇微抿,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琉璃是个大大咧咧且有些俏皮的姑娘,现在却变得小心翼翼的。   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很多事情都无法说出口。   “杨奇送我过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   小琉璃小声说道。   李休低头看着手中的染血金甲,当然清楚杨奇的这个选择有多么的困难,他虽然没有过去,却也知晓如今的仙界那头一定是恐怖异常,杨奇在这时候送小琉璃过来,自身承受的压力相当之大。   “无妨,他不会死,只是此事过后,我欠了一个人情。”   听到杨奇不会有事,小琉璃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可又听到了后面那句话,立刻有些紧张的问道:“是不是我给你添了什么麻烦?”   “别想太多,在这里等着我,事情结束后,我带你回书院。”李休叮嘱了一声,旋即回头看了一眼莫清欢。   莫清欢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恼怒之色,片刻后还是走到了小琉璃的身旁,照看着她。   和他一起回书院?   小琉璃眼中有些惊喜,她虽然不知道书院是什么地方,但是和李休一起回去,这就代表着她不会被嫌弃了,一想到这里,小琉璃就再度开心了起来,双手插在兜里,很是高兴。   许多注视着这里的目光大部分都已经移开了,他们看得出来,这个从仙界当中突然出现的神秘姑娘,看样子好像和李休是旧相识,而且看李休的样子也没有杀了对方的打算,那应该就是朋友了。   如同青鸾一样的罪仙人间已经见怪不怪了,想来这个小姑娘也是如此。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后就不在过多关注。   只是还有几道目光没有移开。   陈知墨和梁小刀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休,就连醉春风都是眼皮微跳,果然不是个安生的性子,去一趟仙界都能带个姑娘回来。   这下好了,乱成一锅粥了。   聪小小双眼微微眯起,若有若无的寒意在眼中凝聚。   陈瑶嘟着嘴,十根手指不停地缠绕着。   莫清欢沉默着,警惕的看着聪小小,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小琉璃给拍死。   李休觉得有些头大,于是再度选择了逃避问题,抬头继续看着天上。   小小的插曲对于整个局面并没有任何的影响,院长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的苍白了起来,已经是没有半点血色,就像是真正的白雪。   此时,仙界当中,海水在咆哮,滚烫的气息不停席卷,所过之处融化万物。   数百位五境宗师已经开始有些坚持不住了,都是死死的咬着牙。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高绝且强大的气息骤然从苍穹之上落下,就宛若是烈火草原之上落下的一场雨,浇灭了所有的炙热和滚烫。   “天地熔炉,想不到人间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一道淡淡的声音随之响起,然后数百位五境宗师只觉得浑身上下压力骤然一轻,纷纷抬头望去。   “苦朽仙尊?”   众人目光微颤,旋即行了一个大礼,躬身拜见。   来人正是一身白衣的苦朽仙尊,仙界当中的六境大物,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所有人都是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先前还在费解,为何自家的六境大物始终都没有出来,好在现在出现也不算太晚。   其实在海水越过门户的瞬间,仙界当中的六境大物第一时间就已经感应到了,但却没有立即动手,因为人间被动挨到了无数年,此番还是第一次主动出击,背后很可能会隐藏着什么阴谋。   说不定就是设下陷阱,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仙界的六境动手。   所以在没有确定人间的目的之前,六境大物们选择了旁观。   哪怕是付出了上亿人的性命,和十几位五境宗师的性命都无所谓。   直到此刻他们确定了这只是天地熔炉罢了,威力固然强横,却也不是不能对付,于是苦朽仙尊便出现了。   仙界当中已知的共有十二位六境大物,除去在怀玉关的和还在闭关沉睡的,此刻在仙界当中苏醒着的还有五位,之所以让苦朽仙尊出手完全是因为上一次对付萧泊如的时候就是苦朽仙尊出手的,这一次还让他来就避免了人间通过天地熔炉来获取其他仙界六境信息的可能。   苦朽仙尊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淡淡道:“无需在意,此等手笔固然不小,于老夫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   动用天地熔炉之法,能够造成此种威势,看来人间那头也是有一位六境出手了,不过这种方法和两位六境面对面战斗不同,经过了两界之门的削弱,人间六境的威力已经被削弱了不少,他苦朽自然是不怕的。   屹立苍穹之上,手章向下镇压而下,遍布百万里的不停翻滚的海水瞬间轰然一沉,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人间方向,院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贪生怕死之辈,终于是出来了啊,那就让我试试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她双手飞速结印,六境生死之力疯狂涌入门户当中,仙界那头被镇压下沉的海水瞬间暴涨起来,夹杂着无比恐怖的威力倒卷而出,苦朽仙尊的身体竟然是被硬生生卷退飞出数百里。   身形稳住,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是彻底消失。   双眼当中满是冰冷,再也没有了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很好,倒是小瞧了你,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冷哼一声,六境气息释放而出,将百万里海水全数包裹其中,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将这天地熔炉笼罩其中。   巨笼开始收缩,海水也在不停的收缩着。   六境大物的强横实力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数百位五境宗师才能勉强做到的事情,竟是被苦朽一人轻松掌控。   海洋在收缩,滚烫的炙热也在消散,但苦朽仙尊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的轻视之色,吃了刚刚的苦头之后,他知道对方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对付,说不定还有什么招数在等着,要小心为上。   果不其然,就在海水收缩了数万里之后,猛然发生了变化,只见在无尽海洋之上,忽然有风乍起,卷起大片海水形成了威力强横的龙卷高高卷起,所过之处摧古拉朽,将天地之间的仙气都是吸纳在了其中,带动的方圆数十万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仙气漩涡。   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在其中缓缓积蓄,不停地提升。   苦朽仙尊面色凝重,不敢大意,本源之力呼啸而出,化作一道道纹络将那巨大的仙气龙卷漩涡围绕起来,纹络之上闪烁着淡淡的光亮,看起来就如同是封印一般。   “所有人,退后。”   他大喝一声,目光凝重,不敢大意。   在那股仙气龙卷当中,他隐隐感受到了威胁,就连自身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五境宗师了,因此立刻开口提醒道。   不过那些五境宗师也不是傻子,都不用他提醒,早早地就飞速离去,那仙气漩涡当中所又酝酿的恐怖力量,足以毁天灭地。   萧北南也是正色道:“看来这一次,人间是下了决心了。”   杨奇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断掉的右臂也能够正常活动。   “这是宣战,是人间给我们下达的战书。”   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分毫,萧北南摇了摇头,无奈道:“这些个糟烂事,想想都是让人心烦。”   杨奇没有说话,目光注视着天空之上,天地熔炉的出现打了仙界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无数,五境宗师也是折损十余位,重伤数十位,轻伤近百人。   而且这天地熔炉一经用出,基本上就代表了不死不休,现在就只能看苦朽仙尊是否能够获胜了,否则逼得仙界再走出一位六境大物出来,那便等于是落入了下风。   没人喜欢开局不利。   巨大囊括了数十万里的仙气漩涡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带动的周遭空间都是传来了撕裂之声,其威力之巨大可想而知。   苦朽仙尊浑身气息震荡,本源之力不停地扩散而出,围绕在漩涡四周的封印更加明亮浓重起来。   双方都在积蓄着气势,不停地提升,终于,两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提升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然后,仙气漩涡爆炸而开。   数十万里的龙卷掀起了巨大强横的恐怖力量,震动的大半个仙界都是晃动不已,无数城池墙壁倒塌,距离最近的,也就是爆炸的地方,竟然是出现了一块十万里之广的虚无之地,在那里,仙界原本的空间已经是被硬生生炸成了虚无。   抬眼望去,似乎能够看到混沌在流淌。   数百位五境宗师已经站的很远了,可还是被这股力量掀翻出去,离得稍微近一些的更是口吐鲜血瞬间重伤。   爆炸响起,苦朽仙尊在四周留下的本源封印只坚持了呼吸的时间就被彻底冲散,狂暴的能量向着他继续席卷而去。   苦朽仙尊面色微变,本源之力凝聚身前,无法闪避,只能硬接。   爆炸的余波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方才体缓缓平息下来,所有人缓过神来,急忙抬头看着天上。   海水依旧悬挂苍穹,十万里虚无混沌,苦朽仙尊一身衣衫凌乱破碎,胸膛染上了鲜血,整个人的气息不停上下起伏着,很是凌乱,显然已经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花费如此庞大的代价也要和我以伤换伤,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他面目阴沉,压抑到极致的声音透过两界之门传递到了人间无数人的耳中。   这一击的确强横,即便他是六境大物都是受到了颇为严重的伤,但他知晓,此刻人间操控天地熔炉的那位六境受到的伤势一定比他还要严重,对方横跨两界,越过门户,所花费的力气本就要更大,还强行凝聚出如此攻势,此刻必然会受到反噬。   不惜自己受更重的伤也要重创于他,这就是人间此次攻伐的战书吗?   苦朽仙尊老眼之中满是冷意,既然你下了战书,那我接了便是,倒是要看看,咱们谁先死!   他的脸上浮现狠辣之色,体内的波动开始平息下去,整个人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这片海水,本源之力缓缓散发,在天地之间扩散。   修为达到六境之后,便可领悟大道本源,本源之力说到底就是天道之力。   他积蓄着自身本源,自天道之上汲取,一时之间竟然是强行将体内的伤势压下,整个人的实力再度发挥到了巅峰。   此刻,后方凌霄殿和百战宗的人也都已经是陆续赶到,不过六境之间的战斗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而且这既然是战书,那就更不能插手。   苦朽双目微微闭合,脚下的海水无比平静,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精气神提升到巅峰。   所有人都知道,天地熔炉的下一次攻势再起之时,就是到了真正要分胜负的关键时刻。   人间当中,众人凝望着头顶院长的身影,在刚刚的攻伐之后,院长此刻的生命流逝更加迅速,火焰已经点燃了全身,她的身躯都开始变得半透明了起来。   此番过后,无论结果如何,这位刚刚从老弄堂里走出来的院长大人,都注定要魂归天道。 第987章 这片天空压弯了太多人的肩膀   无数人望着这一幕。   当年国师身死,德高望重,天道降下一场春雨恭送国师,洒满了整个世界。   如今同样如此,院长献祭自身,燃烧六境的气息同样传遍了人间的每处角落,无数人都是抬头望着,面色复杂,满是敬佩。   陈先生坐在书院后山的那方小塘一侧,目光远远望着武当山的方向,良久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白龙也是趴在荷叶上,正儿八经的模样带着极罕见的认真。   梅岭是如此,长安城同样是如此。   皇宫之内,高不可攀的观星台上,李弦一与应子安二人站在上面,同样在看着这场盛事。   这里是大唐当中最高的地方,也是距离苍穹最近的地方,当初唐皇便是自此处离去,前往怀玉关中,至今还未曾归来。   “院长要死了。”   李弦一遥遥望着武当山的方向,他并非是五境宗师,仅靠自己当然是看不见的,哪怕是距离苍穹很近,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只是此刻应子安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身上,李弦一也就看的很清楚。   他的目光很复杂,刹那的眼神当中闪过了很多情绪。   有可惜,有无奈,有愤怒,有讥讽,更多的还是遗憾。   应子安说道:“燃烧灵魂和生命,别说是医天下,哪怕是将草圣吃下去,院长大人也活不了了,人间又少了一柱石。”   一国丧失一柱石都是一件十分无法接受的事情,更别说是整个人间失去了一柱石。   李弦一在可惜院长大人的死,无奈于人间力量的不足和孱弱,愤怒于书院的计划,讥讽院长徐文赋等人的无能,遗憾子非即将面临的选择。   “院长已经活了很多年,当年入六境不完全便早该死了,硬生生是拖到了现在,固然心酸,说到底却也算得上是善终,可子非才活了三十年,这才是让我感到最遗憾的事情。”   “同时我也在担忧,被蒙在鼓里的李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嘴角带着苦涩。   应子安也在担忧,对于那位世子殿下,他也算得上是了解:“世子殿下想来什么都不会做。”   李弦一嘴角的苦涩更浓,渐渐地像是要朝整张脸扩散,他的目光变得黯淡起来:“是啊,李休什么都不会做,他只会责怪自己的无能,为了大局然后将所有的无能为力都憋在心里。”   “大局啊,这两个字永远都像是一副重担,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弦一朝前走了几步,紧紧贴着边缘站立,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我也想过要将计划的真相告知于他,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很无能,所以这是唯一的一条路,既然是唯一的路,那么自然就没有其他的选择,无论再如何争吵,如何不愿,如何拖延,到最后还是会这么做。”   “与其让他痛苦的做出决定,莫不如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告知于他,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抬头看着天空,一望无际的漆黑遮蔽了湛蓝,让世界都变得压抑无比。   “这片天空啊,压弯了不知多少肩膀,我们只能站在地面上,尽可能的挺直身体,将这片天空撑得更久一些。”   李弦一喃喃着,身上龙袍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   两界之门两侧,双方都在竭尽全力的凝聚着自身力量,都知道,这是酝酿到巅峰的一击,也是最后最关键的一击,二人之间的胜负,影响着两方世界的气势。   院长身躯透明大半,火焰燃烧的却愈发旺盛,尽管有着秘法遮蔽天机,但这一刻天道还是避免不了发生悲鸣。   人在死亡来临之前总会有很多种表现,有人大惊失色,有人恐惧非常,也有人面无表情,欣然接受。   就比如院长此刻。   “该结束了。”   她喃喃说道,在话音落下的刹那,不单单只是灵魂与生机,那独属于她的天道本源竟也是开始疯狂的燃烧起来。   这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天地熔炉的气势于一瞬间,猛然暴涨起来。   门户对面,苦朽仙尊那苍老的面容之上凝重之色就不曾消散过,他屹立天空之上,不停地积蓄着力量,调整自身精气神的状态,为的就是要等那位人间六境的最后一击。   他有自信接住,而且是十足的自信。   先前那方圆十万里的虚无坍塌威势足称恐怖,但饶是那般强大的攻势都不曾让他身死,他就不信人间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你的实力的确不错,只是很可惜,浪费精力控制天地熔炉,还要相隔两界门户出手,十成力量最终就只剩下七八成,要如何奈何得了我?”   苦朽仙尊负手而立,眼中带着淡淡的讽刺。   “不得不说,你们此次主动出击的确给我们仙界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过也就到此为止罢了,现在,就让这场闹剧结束吧。”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刚刚方才平静不久的海水再度变得沸腾了起来,而且海面之上竟然是诡异的漂浮着淡淡的黑雾,黑雾在跳动,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隐隐传出。   让得苦朽仙尊眉头一皱。   “这股气息……”   很熟悉,他好像认识其中一二。   黑雾笼罩之下,海水在咆哮,发出了让人恐惧的轰鸣声,一股子死寂的力量顺着海水蔓延而出,开始疯狂的席卷起来。   这股威势之强大,与之前相比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气息蔓延而过的地方全部都是寸草不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死亡的冰冷触碰到了皮肤。   那带来的寒意刺痛了灵魂深处为之颤栗,海水当中隐藏着院长的本源之力,在燃烧的过程中释放出了恐怖的力量积压到了一点。   仙界的苍穹都是为之变色,那等威势,仿佛是欲要灭世。   而此刻的苦朽仙尊早已经是没有了先前那般胜券在握的模样,整个人极为失态的看着四周如同包饺子一般朝着他包裹而来的海水,感受着那仿佛千万年寸草不生一般的死寂。   苦朽面色剧变,骇然无比:“竟敢燃烧生命,你疯了不成?” 第988章 龙图救我   惊骇,甚至他的心底深处已经是生出了恐惧之意。   无数年来,哪怕是当年和人间第一次的攻伐开始之时,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一位堂堂的六境大物,竟然会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为的就是要来到仙界下一封战书?   然后和他以命换命?   六境大物,几近于不死不灭的状态,掌控天道本源,无人能敌的存在,这样的大物竟然会甘心主动放弃并且献祭自己的生命?   谁能相信,谁敢相信?   “疯子,真是一个疯子!”   苦朽仙尊在这一刻已经是完全失态,疯狂的咆哮着,此时他被无尽海洋包裹其中,周遭的死寂之气和黑雾融合在一起,让得威力提升数倍不止,那股子恐怖的力量,压抑在海面之下的疯狂,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这股力量一经爆发出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绝对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龙图救我!”   苦朽仙尊凝聚本源之力环绕四周,最大程度的抵抗着海水当中传递而来的霸道威压,然后抬头朝着天上大声喊道。   外面的千余位五境宗师在这一刻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间六境献祭生命?   苦朽仙尊不敌,开口求救?   这样的场面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数百万年来在怀玉关当中仙人两界的六境彼此也是争斗了数次,却都是点到即止,相互忌惮,如同今日这般切切实实发生六境陨落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萧北南本来还担心苦朽承受不住,听到这话后便松了一口气。   龙图同样是仙界当中六境大物,出自云海阁,算是萧北南的老祖,所以他也是比较熟悉。   杨奇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萧北南很聪明,仙界三大最顶尖的天之骄子。   杨奇,小神仙萧北南,武疯子扈天赋。   杨奇被誉为是仙界未来的掌舵人,除此之外,同样也有赞誉说倘若萧北南能够认真起来的话,他能和杨奇一争。   所以杨奇能想到的事情,萧北南当然也想得到。   于是开口道:“每一位六境大物都不容损失,人间此刻竟然献祭六境大物的生命来施展天地熔炉,背后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杨奇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萧北南说道:“我们相隔两界,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没错,但我们能做的有限,只能尽可能的多加警惕。”   杨奇嗯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比之惊雷还要刺耳的响声。   天地轰然一震。   二人急忙抬头看去,海水仍旧被苦朽仙尊封禁其中,这股子震动自然不是出自那天地熔炉,而是出自苍穹之上。   浓云分开,一只巨手从云海当中缓缓探出,向着下方的百万里海洋伸了过去。   仙气紊乱,万千本源开始破碎,无尽海洋瞬间被镇压下去。   “区区天地熔炉,即便是献祭了自身性命又能如何?”一道听上去无比淡漠的声音在苍穹之上响起,大手缓缓而落,拍打着海水浪潮翻滚。   “天地熔炉,哼,翻掌可压。”   龙图的声音传出,大手印碰触到了海面之上,瞬间激起了千层海浪,百万里海水当中被硬生生的拍打出了巨大的真空地带。   黑雾都是散去了一些。   苦朽仙尊见状心底的恐惧终于是缓缓退散下去,但是面容之上的凝重之色,却是并未消失。   水乃是无形之物,被拍散之后还可以重新汇聚,此时也正是如此,那被大手印拍出的真空地带不过瞬息之间就再度被海水填满,巨浪翻滚,不停掀起。   海水重新凝聚,那些消散的大道本源竟然也是跟着重新出现,海面之上再度掀起巨大龙卷,向着苍穹之上倒卷而起,威力之强,撕裂的空间出现条条缝隙。   海水与本源融为一体,进入到龙卷之内就宛若咆哮的巨龙,携杂着黑雾和寂灭之力冲霄而起。   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声势骇人,已经是突破了仙界,就连宇宙深处都能够清晰见到。   咆哮巨龙不可阻挡,苦朽仙尊周身本源破碎,整个人直接是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控制不住的倒飞出去,就像是一颗陨石,在天空飞速划过,然后向着地面狠狠摔落。   巨龙还在咆哮,带着一往无前,有去无回的决绝气势向着刚刚出现的龙图直奔而去。   云雾被碾成虚无,长空带起一条裂缝,其中闪烁着星芒与混沌。   龙吟之声响彻仙界。   龙图的身体始终隐没在云雾之后,自始至终都不曾暴露真容,此刻看到巨龙挑衅,不由得冷哼一声,不屑道:“真龙尚且死在了老夫的手上,岂惧你一条假龙?”   太阳光辉闪现,一柄赤金巨剑穿过云雾缓缓下落,所过之处金光四溢,冻结风云,万里空间为之顿住。   无数人抬头望去,入眼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下落的巨剑和升腾的巨龙。   阳光与黑雾呼啸,然后碰触到了一起。   光亮与漆黑同时交融到了一起,爆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力量,然后巨剑倒飞而出,巨龙彻底粉碎,化作海水再度落下。   不可一世的对碰平息下来,四方天地却依旧遍布着先前交手战斗之时所留下的痕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狼藉一片,将这片天地都是险些打成了废墟。   云雾分开,龙图的真身从中缓缓落下。   一身紫衣,面如刀削,双眉浓紫,手提赤金长剑。   地面之上,重伤落地的苦朽仙尊也是再度腾空而起,纵目环视:“结束了?”   此刻四周已经没有了半点人间本源,就连那无尽海水都变得平息了下来。   黑雾散了个干净。   龙图目光漠然,淡淡道:“能接下我那一剑,便是输了,他也足以自傲。”   苦朽仙尊抬手捂着胸口,眼中带着痛苦之色,没有说话。   龙图的实力在他之上,仙界十二位六境大物当中,龙图可以排在前五。   “事情结束了,回去之后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另外让怀玉关那头的人加快速度撤回来,两个月内撤不回来,就永远都不用回来了。”   龙图眼中带着冷意,开口说道。   苦朽仙尊点了点头,本来可以速度更快的,但是因为天珑棋局的出现导致仙界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进而影响到了怀玉关那头,所以进度才慢了下来。   但就在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的时候,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海水,却是再度沸腾了起来。 第989章 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幕让所有仙界之人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有人低头看去,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苦朽仙尊重伤,引得龙图出手亲自镇压,竟然还没有结束?   凌霄殿战神刑站在众人之前,眉头紧皱,说道:“不对,这不对劲,你们仔细感受。”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释放气息仔细的感受了起来,然后,所有人都是眉头紧皱,目光为之变幻。   “天地熔炉,消失了?”   有人开口,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众人立刻恍然,再次抬眼望去,仔细感应,的确,天地熔炉好像的确消失了。   那炙热仿佛要蒸发一切的气息消失,其中蕴藏的恐怖威能也是散去不见。   按理来说,这一切的种种迹象都说明天地熔炉的的确确在龙图的出手之下被生生镇压,但那海水为何还在继续沸腾?   熔炉力量消失,也就是说人间送上来的这封战书已经失去了杀伐之力。   那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包括苦朽仙尊以及龙图二人都是看着那诡异沸腾的海水,眉头微皱,猜不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如何看?”   苦朽仙尊面色凝重,开口问道。   人间这一次的主动出击的确是打了仙界一个措手不及,眼下又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副场面,他有一种预感,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人间在谋划些什么。   龙图双眸微微眯起,失去了天地熔炉所加持的杀伐威力,此刻的无尽海水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就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对他们根本就无法产生威胁,按理来说人间应当到此为止才是。   他心中在一瞬间闪过无数思量,然后冷哼一声,说道:“无论他在打什么算盘,只要将这片海水蒸发干净,那么纵使是有天大的阴谋,也都将无济于事。”   话音落下,龙图手持赤金长剑,身上绽放可怖气息,浓重血气仙力震动方圆,凝聚本源之力向着下方的海水挥手斩落。   这一击比之之前毫不逊色,六境大物的恐怖威能,足以将这片海水尽数蒸发干净。   但诡异的是,这一击落下,却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画面出现,而是如同石如大海一般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就这么消失了在了众人的注视下。   苦朽仙尊面色一变,龙图握剑的手都是下意识的更紧了一些。   “刚刚发生了什么?”   苦朽仙尊沙哑着声音问道。   龙图面色凝重,目光当中也是有些捉摸不定:“很奇怪,小心一些。”   在刚刚他的攻势落下的瞬间,就仿佛平静的海面忽然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黑洞一般,将他的力量瞬间吞噬干净,半点不曾流出。   和之前相比,此刻的海面虽然没有了天地熔炉的强大杀伐,却变得无比诡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诡异是如何发生,而且要如何解决。   而在后方,那千余位五境宗师都是心头一紧,能让六境大物都是无计可施,这片海洋在这短短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苦朽仙尊沉声道:“所有人,退远一些!”   这片海水无比诡异,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六境大物自然不怕,但五境宗师还是远离一些的好,避免发生什么意外。   龙图也是在提升着气息,警惕的看着这片海水,确保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能够在第一时间阻截拦住。   时间就这么在一点一滴当中逐渐流失,就在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怀疑到底会不会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沸腾的海水终于是发生了变化。   一丝丝血气从地面出现,然后缓缓向上漂浮,朝着海水当中向上飘浮。   最终融入到了海水当中。   这是那些被淹没而死去的上亿位仙人的血气,也是他们身上最精纯生命之气。   无尽海洋被染成了暗红色,开始再度掀起了浪潮,并且不停地翻涌着。   滔天血气几乎都要化作血雾,血腥味之浓郁,让不少人为之变色。   大地被染成了暗红,苍穹也被映衬的刺目。   但这只是开始,海水化作浪潮向着四面八方不停拍打,每一次拍打而出,倒卷而回的动作都会震动的仙界不停震荡,然后大道开始落下七彩霞光,最纯粹的混沌本源之力被海水侵蚀剥夺。   所有人都是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人间那位六境大物究竟想要做什么。   龙图冷冷的看着正在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出手阻止,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打算,无非就是想要用最后的力量来汲取仙界的力量补充自身,然后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强的威力,重创于他,然后再与苦朽仙尊换命。   如此而已。   只是这位人间六境未免也太过小看于我,纵然你汲取了大道之力又能如何?一片海水而已,又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他心中笃定,冷笑着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海水汲取血气,浪潮倒卷本源,二者的动静都是无比之大,但这还并没有结束,在海水当中藏匿了许久时间始终都不曾有所动作的青山气运也是在这一刻开始动了起来。   气运一说,无色无形无相无根无源,是看不见摸不着抓不到的东西,只有修为达到五境宗师之后才能够对气运有所感应。   此刻青山气运藏匿在海水当中,于悄无声息之间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偌大的仙界也就在这一刻颤抖了起来。   地面生出裂缝,绵延千里。   天空为之色变,半壁苍穹。   仙界的气运之力竟然在青山气运的牵引下如同溪水一般流入到了无尽海洋当中。   湛蓝的海水在这一刻变得仿佛是蒙上了一层氤氲霞光。   血气精华,纯粹本源,氤氲气运,三者在海水当中合二为一,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气息在此刻缓缓弥漫。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面色剧变,目光骇然。   无他,只因为这股气息的强大程度和之前比较起来,完全就是不可同日而语。   便是龙图的脸色都是凝重了起来。 第990章 这人间,我不守了   “小心。”   龙图上前一步站在了苦朽仙尊的身前,赤金长剑熠熠生辉,而与此同时,苍穹之上同时有着两道六境大物的气息陡然生出,显然又有两位六境大物做好了准备。   他们也感受到这海水当中的不同寻常,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随时都是准备插手。   其实龙图和苦朽仙尊之所以能够泰然自若的冷眼旁观,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这里乃是仙界的地盘,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强大手段的话,也有其他的六境大物随时兜底,所以根本无需但有什么。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龙图双眸微眯,长剑上的锋锐让空间都为之裂开。   海水当中的气息在不停的提升。   龙图与苦朽仙尊二人的气息也在跟着提升,道道本源之力不停浮现,随时准备动手。   终于,无尽海洋的气息攀升到了巅峰,浪潮汹涌像是就要拍打而出。   二人引动天道震荡,降下无穷本源之力,双目当中有法则流转,精气神都是在一瞬间攀升到了巅峰。   双方对峙着,海水在这一刻终于是动了起来。   只是并非是向着他们而来,而是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化作一道无尽洪流向着两界之门倒卷而回。   氤氲霞光覆盖的海水重新流入了两界之门当中,偌大的南海之水分成了数百道洪流自数百座门户当中穿行而过,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彻底消失在了仙界当中。   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如果不是那坍塌化作混沌的十万里虚无,以及苍穹之上破天而出的巨大缺口都还存在,只怕众人都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怎么回事?”   有人呆滞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为何。   便是萧北南和杨奇都是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无尽海洋气息提升到最巅峰,所有人都是以为又要爆发一场死斗的时候,对方却悄然退去了。   这是为何?   难不成就只是打算过来杀上亿仙界之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达一个战书?   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牺牲以为六境大物的性命,就只是为了要让人间的气势压过仙界?   没人会这么做,因为没人会这么傻,那么其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苦朽仙尊和龙图都是眉头紧皱,抬眼看着那些门户,目光闪烁。   他们知道,人间不是傻子,否则也不会在怀玉关坚持这么多年,这么做一定还有深意,只是自己等人因为了解的信息有限,所以无法推测的出。   如果要得知真相,就需要有人跨过门户亲眼去看,可现在所有人都是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敢跨过那数百座门户,就一定是有去无回,人间那头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   说不定还有好几位六境大物看守。   “散了,另外通知怀玉关那头提高警惕,在这最后关头一定要避免发生任何意外。”   龙图将赤金长剑收起,目光闪烁,开口说道。   说完,他将目光放到了杨奇身上,道:“人间此举定有深意,因为信息不足,所以我们无法猜测得出,我知晓你与李休之间算是朋友,所以今天并未拦你,但此事过后,不要有下次。”   杨奇微微沉默着,没有说话。   龙图看了他一眼,旋即身形消失在原地。   苦朽仙尊也是一同离去,他受的伤很是严重,需要尽快修养。   凌霄殿,百战宗,云海阁的五境宗师们都是抬头看着那些门户,想不通人间此举的深意究竟在哪里。   他们低头看着被海水肆虐过后的仙界,百万里内几乎是寸草不生,一切的生命都被蒸发干净。   从未有过的惨烈出现在了面前,尽收眼底。   有些还没有去过怀玉关的人神情恍惚,这就是两界之间的战争吗?   人命如草芥,世界都为之破碎。   十万里虚无混沌还在流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战争的残酷。   一日之内,上亿人瞬间湮灭。   不少人沉默了下来,想起了天珑棋局。   ……   ……   人间,武当山上空。   院长的身体几乎已经就要消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消散不见,到了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所有人都是抬头看着,然后忽然看见有南海之水倒卷而回。   李休也是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不明白这是为何,再去看院长大人的神情,明显是故意如此,并非是后继无力。   这怎么回事?   便是陈落和卫二爷老楼主吕轻侯等人也是不明所以,按理来说,天地熔炉一旦凝聚而出,想要将其破除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将天地熔炉生生镇压轰爆,除此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而被镇压之后,海水就会被蒸发干净,就此消失,断无回来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是院长故意而为。   无尽南海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只是和先前比较起来,这一次多了一些不同,海水通体呈暗红色,上面流转着氤氲霞光,其中蕴藏的威能让六境大物都是为之心惊。   “这是怎么回事?”   李休开口问道,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海水在天空形成龙卷漩涡,在疯狂的旋转间将所有力量全部都融为了一体。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李休回头看去,子非迈步走了过来。   一身白衣随风而动,那张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这一刻的子非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模样。   “天地熔炉计划只是个幌子,其实真正的计划是利用天地熔炉过去仙界收集到我需要的东西。”   “以六境大物的生命凝聚气血,以无尽海水之力倒卷本源,以青山气运勾连仙界气运,三者合二为一,灌入体内,可入六境!”   子非的双脚缓缓脱离地面,向着海水漩涡当中漂浮而去,背负双手,微笑说道:“我入六境,斩杀杨戬,这才是天地熔炉的真正计划,这才是我们真正要做的事情。”   “轰!”   明明是很平淡的声音,却宛若炸雷一般瞬间在李休的脑海当中炸开,让他整个人都是眼前一黑,踉跄了数步。   强行稳住身子,他抬头看向了院长,院长面无表情。   他侧目看向了苏声晚和王知唯。   二人目光低垂,并不说话。   他又看向了秦风,秦风侧着脸,面色微黯。   冲霄剑意透体而出,一股让所有五境宗师为之变色的强大气息从李休体内骤然爆射而出,诸天册的神秘纹络环绕周身,指尖小花疯狂摇曳,三劫之体在这一刻散发出了无尽光亮。   愈发璀璨,并且不停提升。   众人都是面色剧变,李休这是,在自爆三劫之体,以换取远超平时的强大力量,此举过后,很可能终生无望六境。   “你疯了!”   苏声晚失态喝道,旋即与裴子云等人向着李休飞速掠来。   李休面无表情,抬手释放出无数剑光撕裂画卷墨河,长发飞扬,三劫之体轰然爆开,无尽剑光向着苍穹大地爆射而起。   他身形闪烁,瞬息之间越过众人,向着那南海龙卷急速掠去。   “谁敢拦我,都要死。”   李休身形冲天,剑意遍布人间每一个角落,双目从未有过的彻骨冰寒,他死死的盯着院长大人的虚幻身形,然后目光放到了徐文赋等人所在的木屋当中,寒声道:“每一个参与到这个计划当中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而在那之前,我就斩了这南海龙卷。”   “死的人凭什么是子非,如果我在意的人都要一个个的消失死去,那么这狗屁的人间……”   “老子他妈不守了!”   李休青衫撕裂,长发飞扬,目光当中蕴藏的煞气让人望而生畏。   徐盈秀已经死了,醉春风满身暮气,如果子非还要死,那这人间,他还守什么?   李休持剑,绽放万里剑光,向着南海漩涡,径直劈落。   “谁拦我,都要死。”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第991章 生而在人间   其实李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守护整个人间,还是因为想要守护人间当中的那一部分人。   就像当初为唐国一样,是因为真的在乎偌大唐国,还是因为那是他父亲最在乎的东西,是梁小刀李弦一等人最在乎的东西,所以他才会跟着在乎。   二者之间自然是有分别的,只是以前李休很少会去深究。   至于答案究竟是什么,那很复杂,在偶尔特定的情况下,一个问题并没有一个笃定准确的答案,介于两可之间,这就像你习惯于长时间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久而久之,无论出发点是什么,这件事就都成了你的责任。   连带着这件事所衍生出来的串联,自然而然就还是你的责任。   因为李休在乎的人身处人间,也因为他自己身处人间,这片广袤苍穹或许什么都没做,但却真真切切的为所有人提供了一方天地,提供了容纳之所,这就是馈赠。   李休在克制着很多事情,为了大局,为了天下安定,直到此刻终于是再也无法克制的住。   于是他自爆了三劫之体,爆发出了远超平常的实力,陈落不出手,在场诸多五境根本无法阻拦。   尤其是这一剑。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这八个字并非是说说而已,从李休领悟这一剑开始,每一次使用都无人能够阻挡得住,在那一道剑光之下,仿佛一切都会被分割成为两半。   这是必杀的一剑,也是不可阻挡的一剑。   在场众人当中,六境大物不会出手,陈落和醉春风必然不会阻拦自己。   王知唯来不及,这一剑落下,南海漩涡就会被分成两半,就此消散。   李休盛怒之下,威势较之以往,更盛三分。   但这一剑却并没有留下,吐纳天地的南海漩涡依旧屹立在那里,散发着无比宏大的力量。   子非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无尽海洋,伸手接下了这一剑。   微笑道:“别闹了。”   他一身白衣,那张脸上的笑容与从前的懒散全然不同,这一次,带着责任和信念。   周身气息震荡,三劫之体已经是全然爆开,好在李休如今的体内已经尽数替换成了不化骨,在感知到自身伤势之后第一时间飞速的修复着。   他看着子非,眸光发红,盛怒之下有着的话想说,甚至想要硬生生将子非拦下,可当看到子非的目光之后,李休却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可不可以不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握剑的手臂隐藏在衣袖之下,微微颤抖。   子非也在看着他,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李休沉默着,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下午。   子非轻声道:“那时候你还不能修行,却说过一句让我印象很深刻的话。”   “生而来到人间,就要走最值得那条路。”   他摊开双手,淡笑道:“这条路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的那一条。”   李休的目光微微低垂,不去看眼前白衣,低头说道:“道理谁都懂,可你要我如何接受这件事情?”   是的,道理每个人都懂。   杨戬无敌于两界,人间要赢,杨戬就一定要死,所以人间才会定下天地熔炉的计划,强行将二十年后的子非提升到了今天。   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李休当然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子非单手负在身后,抬头仰望着天空,清澈的目光当中闪烁着复杂之色,这片湛蓝的苍穹啊,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啊。   他的面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淡声说道:“李休,这个世上总是充斥着许多的无奈和不可挽回,你不是造物主,所以不会永远安然无恙的顺利走下去,你看过很多书,应该知晓即便是在书中也不可能全都是无穷圆满,你不需要去接受这些事情,但你要学会适应这些事情。”   李休依旧不肯说话,那握剑的手掌还是紧紧握着,不松分毫。   子非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那就一定要走下去。”   李休抿了抿嘴唇,沙哑着声音道:“可是你不该如此。”   子非选择了这条路,可这又何尝因为没有其他路可选了呢?   所有人都将希望放到了子非的身上,可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又何尝不是被逼着做出了这个选择?   这就是李休介怀的原因。   子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轻扬,微嘲说道:“这世上又有谁是本该就如此的呢?”   生来如此,你该如此,不该如此,从来如此,从未如此。   什么是对的呢?   子非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看向了南海漩涡,背对着李休说道;“有些路是无法回头的,做出了决定就要一直走下去,无论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无论途中死了多少人,你都只能往前走,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肩扛人间是大事,最忌讳的就是软弱,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   他声音平静,道:“下去。”   李休没有动作,依旧站在那里。   子非侧着脸,眉头微皱。   李休忽然开口道:“你骗了我。”   子非微微一愣,想起了李休赶回三古之地询问他的那件事,不由得也跟着沉默了下来,直到片刻后方才咧嘴笑了笑,然后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着,然后对着那院长大人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虚幻的身形变得无比稀薄,仿佛一阵风吹过随时都会消散,院长微微颔首,漆黑的双眸当中看不见任何情绪。   百万里南海化作漩涡翻涌旋转,将血气,本源,还有气运三种力量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在旋转的过程当中去其糟粕,留其精华,然后像是一片片雪花落下。   落在了子非的身体之上,将其缓缓地包裹其中。   一片,两片,三片……   白雪逐渐洒满了全身,形成了一个人形圆茧,然后当中似乎是有无穷力量开始缓缓聚集,苍穹之上也是突然间聚起了黑色劫云。   隐晦的雷声随之传出。   圆茧之内的力量越来越强,逐渐有光亮生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虫茧,在等待着破茧而出,成为蝴蝶的那一天…… 第992章 皑皑白雪   “这个过程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只不过,我却是看不到那一幕了。”   目视着子非成茧,院长大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献祭自身,发动天地熔炉,强行卷回血气,本源,气运三力,如今的院长大人早已经是强弩之末,透明的身形开始闪烁起来。   她看着李休,开口道:“我知晓你的心中不满,也有怨念,这很正常,只不过,我们真的是没有选择啊……”   院长轻轻地摇了摇头,站在天空之上,漆黑的眸子环视四面八方,青山绿水,山脚下似乎还有着袅袅炊烟升起。   目光张望向梅岭方向,那片唐国最美的梅树海映入眼中,书院啊。   院长的脸上露出了怀念之色,宛若白面皮一般耷拉着的老脸在这一刻似乎都是舒缓了许多,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发现,原来那张脸之所以看起来那么苍老并非是真的完全因为苍老,还有着心心挂念的缘故。   如今念头顺畅,人之将死,精气神竟然是出奇的好了一些。   在萧泊如未曾破开天地桎梏之前,院长就已经入了六境,只是很可惜,她无法破开桎梏,所以入六境不完全,只能躲在老弄堂里,避过天道,一晃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人间啊,真是一个始终都让人挂怀,到死也无法舍去的地方啊。”   漆黑的双眸当中似乎是闪过了一抹亮光,院长大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在海水之下变得潮湿了一些,带着淡淡的腥咸味道。   她将这口气留在胸膛当中,久久都没有吐出去。   然后整个人化作无数光点,灰飞烟灭。   院长献祭生机与灵魂,死后就是真正的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就连消散之时的片刻星光,都是消融在了海水当中。   天地倏然震荡,大道发出悲鸣。   人间生出异象。   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在今天里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这场异象也知道一件事,有人死了。   而且是很重要的人。   每一处角落都在下雪。   每一处角落都淋满白头。   苏声晚闭上眼睛。   吕轻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陈落和柳然等人目光复杂,微微颔首。   凤祖低下了那骄傲的头颅,慕容二爷半躬着身体。   秦风低垂着眸子,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许多的五境宗师纷纷行礼。   血衣人面无表情。   扶苏眼中带着钦佩,徐文赋颔首行礼。   萧泊如坐在木屋之内,冰冷的目光当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   那只包裹着子非圆茧当中,恐怖的气息开始飞速的提升着。   ……   “陛下。”   大雪已经下了半个时辰,李弦一依旧在观星台上站着,应子安轻声喊了一句。   从这里低头看去,下方已经站满了官员,都在围绕着观星急的直转圈圈。   “我从未见过院长。”   李弦一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凝视着掌中的雪白:“所以我并不知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拥有着怎样的品德和个性,所以我没办法去评价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   他知道这个计划,也知晓此刻的李休内心当中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李弦一抬头注视着苍穹之上不停落下的片片白雪,落在身上泛着微微的凉意。   “但这场雪还不错。”   他如此说道。   握起手掌捏碎了那片雪花,李弦一掸了掸肩上的积雪,转身向着下方走去,院长身死,计划想来是已经成功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大唐内部也要开始真正的打起精神了。   应子安跟在李弦一的身后,看着这道自己很熟悉的身影,当初李弦一还是太子的时候,应子安就是太子六率的统帅,对于李弦一自然很是熟悉。   他知道,在观星台上站了这么长的时间,李弦一要看的不单单是武当山上的那件事,也是在望着怀玉关。   唐皇去了怀玉关,还不曾回来。   ……   唐书院院长的身份很高,属于是超然于外,身份特殊,可以和国师相比,却又仿佛要比国师还要更高一些。   若非是这些年来院长失踪,只怕在这个位置上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引的朝堂猜测纷纷。   今天失踪多年的院长出现了,然后消失了。   书院需要一位新的院长。   人选当然不必多说,一定会落在陈落的身上。   放眼天下,陈落都是最好的人选。   在陈落之后,就会是陈知墨。   至于陈知墨之后还会是谁,就现在来说,还并不知晓。   雪花落在水面上,刚刚接触就被融成了冰水,小白蛇趴在荷叶上抬头望着,口中发出了一声呜咽。   陈先生坐在池塘一侧,那张脸在这一刻都似乎是变得更为的苍老了一些。   终究啊。   终究还是会到这一步。   “走了啊,走了好,一身轻总好过苟延残喘。”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疲倦的站起身子,这场雪下了一个时辰了,地面积了许多,厚厚的一层铺在地上,淹没了小腿。   许是起来的太急,没注意脚下,又或许是年纪太大,陈先生站起来的时候脚踩到了空处,整个人都是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稳住身子,用力的锤了锤自己的后腰,再度叹了口气。   “自从书院建立以来,从未有过如同今日这般损失惨重,最强大的院长,最出色的弟子……”   陈先生转身向着山外走去,以往挺拔的身形在这一刻竟是变得有些佝偻。   平整无垠的洁白雪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昔日的人一个个的离去,往日的情分一份份的散去,生来天地之间,再去回首一切都成寻常。”   “小龙啊,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往后,要多与李休和知墨亲近亲近才是。”   满是惆怅的声音回荡在后山之上,陈先生的身影却是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皑皑白雪之上的两行脚印,笔直却又踉跄的前进着。   小白蛇趴在绿叶之上,一双小小的眼睛眨了眨,翻身钻进了水里。   没了它趴在上面,很快,簌簌白雪飘落,便将池塘之上遮蔽的严严实实。   宛若冬日。 第993章 破茧而出   对于李休来说,雪是很重要的东西。   李来之身死,他被送往听雪楼,终日与雪为伴,后来回到长安城,同样是踏着一路白雪,披霜入城。   对于宛若人间仙境的武当山来说,类似于这样大雪的情况很少,并不常见。   整座山峰都铺上一层银白,只有身后的那座大湖依旧是波光嶙峋,映衬着苍穹的倒影,无比漆黑。   水是无形无色的,它的颜色和形状取决于身边的事物,大地限制了它的形态,天空决定了它的色彩。   此刻湖水黑暗,自然是因为天空也是黑暗的。   因为雷劫还在积蓄,偶尔闪烁的雷电透着无比巨大的压迫感。   萧泊如敲打着桌面,三根手指不规则的跳跃着,他的眉头皱的很深,抬头看着这场雪,目光冷的吓人。   他自然是不希望子非去的,否则先前也不会想要提前杀了院长,终止天地熔炉的计划。   可就和李休最后迫不得已停手的情况是一样的,他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插手,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子非的选择。   萧泊如很强,真的很强,刚入六境就可以压住苦朽仙尊,与徐文赋争锋,冷眼看待血衣人。   可他不如王辰,更不如杨戬。   “不知道我死后这片天地会生出何种异象。”   他停止了敲打桌面的动作,突然说道。   死后能够引得天道生出异象的人,除了本身境界要高之外,也要有着极深的名声和威望。   当年国师身死,天显异象,举世降下大雨。   如今院长亡故,天显异象,人间落下白雪。   他死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下雨下雪,难不成下次下冰雹不成?   萧泊如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可惜。   扶苏走进屋内,听到了他的自语之声,跟着也听到了他的叹气之声,心中好奇,便问道:“叹什么气?”   这个叹气当然不是因为院长或是子非,因为之前萧泊如已经叹完了,自然不会再叹第二次。   萧泊如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无奈道:“我若是死了,自然就看不到自己会拥有什么样的异象,这难道不遗憾吗?”   扶苏摇了摇头,道:“不遗憾,因为我可以替你看到。”   萧泊如微嘲道:“可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   二人抬头,望着远处的武当山上,都是不再说话。   武当山上,巨大的圆茧已经开始散发光亮,而且和之前相比较起来显得愈发浓郁。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就在这圆茧之下守候了一个多时辰。   李休的话更少了一些,这段时间当中就始终没有开口过。   天际之外传来了两道破空之声,回身望去,便见到叶开与皇甫理二人一同赶了过来。   武当山距离荒州很远,中间还要横跨百万里绿海,即便是五境宗师想要在短时间内赶到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两个人来的这么快,可想而知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怎么回事?”   叶开问道。   皇甫理也是看了过来,他们能够感受到子非就身处那个圆茧当中,体内气息在飞速的提升着,可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李休没有回答,陈落和秦风走了过来,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这次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二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面色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严格来说,子非并没有离开过大唐,唯一一次去到唐国之外的地方还是上次因为洞悉了皇后的计划,前往各处找人帮忙的时候方才离开过唐国。   只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梅会太过耀眼,所以哪怕是从未去过遥远的地方,他在这个天下依旧是有着不少的朋友。   无论是皇甫理还是叶开,都是心折于子非的实力和人品。   天空之上的雷云已经是愈发浓厚,积蓄到了极致,其中雷电滚动,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劈落下来,武当山上,包括山脚下的人都是开始朝远处退去,尽可能的避开雷劫。   那可是六境大物的雷劫,那等威势,可不是什么人想要留下就能够留下的了的。   只是李休没有退,梁小刀也没有退。   半山腰上的人全都没有退。   他们还在抬头看着,一动不动。   一眼不眨。   指上的小花不停摇曳着,不化骨在疯狂的修复着他那破碎的三劫之体,李休面无表情,对于体内的情形毫不在意,他就只是抬头注视着那个圆茧,双目当中布满血丝。   终于,又是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巨大的圆茧开始晃动了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一般。   紧接着,圆茧外表出现了一道裂痕。   裂痕当中有着剑气生出,紧接着剑光照耀九霄,让得所有人都是觉得眼睛灼痛,下意识的闭了起来。   落雪已经停了下来,天空当中再也没有雪花飘下,只剩下了地面之上留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证明了它曾来过。   “咔嚓。”   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响起,紧接着,巨大的圆茧轰然炸开,子非的身影从中出现,凭空屹立在天空之上,气息内敛,看起来和之前一般无二。   好似没什么两样。   从外表根本感受不到他的体内有任何的变化,是五境,还是六境?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毕竟像是这次的事情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先例可寻,到最后究竟能否成功,谁的心里也没底。   但紧接着,众人紧皱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因为天空之上的雷劫还未消散,反而是变得更加深沉起来。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九霄,震动的无数人心脏跟随着剧烈跳动。   六境雷劫还未散去,而且准备着随时落下,这也就是说计划成功了。   子非的确已经入了六境。   这一刻,包括山脚下那些还在朝着远望后撤的人们脚步都是停了下来,被震撼的一时之间忘记了危险,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这一幕。   天地熔炉计划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是等于完成了九成,只等着最后一步安然无恙度过,就等于是彻底成功。   最后一步,便是雷劫。   只要子非能够渡劫成功,便万事无忧。 第994章 走了   有人担忧,紧张的不敢眨眼。   也有人没有半点担心,面色之平静就像是根本不曾将这六境雷劫放在眼里。   比如李休,比如萧泊如。   比如陈落,比如梁小刀。   甚至是陈玄策和慕容的眼中都是没有半点的担忧之色。   因为他们都见过那一晚萧泊如飞升之时的场景。   当年,在青角司外,萧泊如入六境飞升而去,那一晚,同样是如同这般的六境雷劫,最后雷劫化作一条巨大的雷龙冲着萧泊如掠去,就在这时,子非相隔十万里之外,在小南桥上斩出一剑,一剑斩落了雷龙的头颅。   以五境之身,斩六境雷劫。   当年的子非就能够做到,更不要说是如今的子非了。   所以对于这场看起来好像是气势汹汹的雷劫,他们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担忧。   六境雷劫悬空,恐怖威压不停凝聚,似乎是感受到了子非的强大,随意雷劫并不曾第一时间落下,而是在不断地积蓄着力量,雷云翻滚,其中的力量也在不停地提高着。   “还真是麻烦。”   子非轻轻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空之上不停积蓄力量的劫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抬手向着苍穹之上的那片劫云便斩了过去。   一剑当空而起,剑光一闪而逝。   子非收起了剑,轻轻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万丈劫云自中间一分为二,一抹光亮破开云层洒落下来,照在了武当山上。   这一幕很突兀的漂亮。   劫云分开两半,向着两头飘飞散落,消散需要一个过程,而此刻就只有中间才有阳光落下,不偏不倚,就照在了子非的身上,两侧尽皆漆黑。   这一幕看起来就好像是黑暗世界当中的第一道曙光。   劈开混沌的那柄巨斧。   子非负手而立,一身白衣,在阳光下随风而动,衣袂飞扬,他的长发束的很工整,是十分标准的公子打扮。   无数人抬着头,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仿佛那道身影斩碎的不是劫云,而是压迫在人间之上的阴霾。   仿佛那道落下的阳光不是阳光,而是漆黑无尽当中的一抹希望。   子非依旧站在那里,没有落下,抬头望着天空之上,眼眸微微眯着,凝视着那轮呈金色的太阳,就这样看了许久时间,直到劫云彻底被风吹散,直到地面的积雪融化了厚厚一层。   李休张了张嘴,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他在圆茧之下等候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准备了很多的话要说,可这种时候再多的话也无法说出口,就像是远行与亲人分别之时,再饿的肚子,也无法吃下去太多东西。   皇甫理和叶开也都是抬头看着。   叶开的年纪要比子非大上许多,两个人之间的交情更加简单一些,相互欣赏,也类似于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二人一个在大唐,一个在荒州,彼此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平常也很少联系,但却是能够交心,在战斗之时将后背交给对方的那种。   所以在子非前往小玉山请叶开帮忙杀雪皇的时候,叶开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皇甫理和子非之间的交情则是要更加复杂一些,因为当年在梅会之上,子非横压一代之时,其中就包括了皇甫理。   他始终想要再和子非交一次手。   二人之间的感情同样极深。   只是从今往后,应该都是再也没有交手的必要了。   乌云已经是全数消散,湛蓝的天空挂着一轮太阳,金黄色的阳光落下,照耀着整座武当山。   有仙鹤从山巅之上高高飞起,张开翅膀俯冲而下,一头钻入到湖水深处,然后衔着一尾鱼冲出湖面。   清亮的鹤鸣之声响彻耳畔,为这拨开云雾见光明的一幕增添了许多光彩。   子非还在注视着太阳。   如果你低头行走,阳光就会显得很是耀眼,当你抬头直视的时候,阳光就从耀眼变为了刺眼。   普通人的双眼是注定没办法直视太阳的,子非当然不是普通人,所以他看的很是开怀,满是怀念。   “李休。”   安静了不知多久的武当山上终于是出现了声音,子非没有回头,也不曾收回目光,只是开口喊道。   李休嗯了一声,然后就不在说话。   子非说道:“偌大的人间当中生活着无数人,所以你永远都不要想着单单只是凭借自己一人就能够真的扛起天下,你还差得远,而且也没必要留给自己那么巨大的压力。”   “人间是所有人的人间,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所以如果有一天这个天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就要让整个天下人一起扛才行。”   “我知道这些道理你心中都很清楚,只不过还是要再提醒你一遍,所有人都在为这个世界尽着自己最大的能力,所以不要将自己压的太累。”   子非还想再说些什么,李休也在侧耳听着,可是说道这里之后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觉得每个人到最后时候都会说上一些大道理,而且是不厌其烦的大道理。   说得多了,就没意思了。   于是子非挑了挑眉,有些得意的说道:“你的进境也太慢了些,还只是五境宗师,我现在都已经成为六境大物了,还真别说,难怪徐文赋整天在我面前牛哄哄的,六境与五境之间果然是两个天地,除了薛红衣那家伙,只怕没人能够打破这份极限了。”   “六境的力量太强,我已经感受到了,不知道你还需要多久?”   他依旧没有转身,背对着李休等人,面朝青天,仰头看着月亮。   李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可以听出那语气当中的得意,于是脑海当中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子非此刻挑眉得意的模样。   便说道:“六境大物对我来说可不是终点,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入道之极境。”   李休很少说大话,尤其是很少发表在修行一途上的目标,更是很少说的这么直白。   子非撇了撇嘴,不屑道:“你要是能入极境,我都能上树。”   话落,二人之间再度沉默了下来,谁也不在说话。   如此这般,沉默了很长时间。   终于,当太阳渐渐西斜的时候,子非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从腰间随意拽下了一枚玉佩朝着李休扔了过去,然后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拍了拍手掌。   轻声道。   “走了。” 第995章 去怀玉关   这个夜晚安静极了,甚至能够听到湖岸边上的蛙鸣声。   如此巨大的湖泊里本不该会有青蛙的存在,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对于李休来说,并无所谓。   无论鸣叫的是青蛙还是野驴,都与他无关。   他坐在坟前,背靠着徐盈秀的墓碑,手里攥着玉佩,抬头看着天上。   浩瀚长夜,繁星点点。   梁小刀在他的身后安静站着,并不说话。   陈知墨躺在湖水当中,醉了个半死,满脸通红的漂浮在水面上。   不戒小和尚躲在角落念诵着往生经文,子非此刻自然是没死的,但不戒觉得都只是早晚的事情,早念早超生,省得到了下面没人撑场子。   坟前长出了青草,冒着绿芽,很是稚嫩。   传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人,每有一个人死去就会有一颗星辰黯淡,消失颜色。   李休在盯着天空之上最亮的那一颗,光亮依旧璀璨,微微闪烁着十分的漂亮。   这颗星辰想来代表的就是子非了。   很亮,没有半点要黯淡的意思。   梁小刀朝着他走了过来,踩踏在雪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随手递过去了一壶红烧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现在四周的环境有些复杂。   地面上铺着一层积雪,坟前却还有绿草生出,湖水并未结冰,随着夜风不停晃荡着。   就像是小型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的拍打着湖岸。   陈知墨的身体逐渐下沉,在夜色当中被湖水淹没,深深地沉入到了湖底当中。   “你不要出事。”   长夜漫漫,在湖水的拍打声中悄然过半,李休将红烧刀喝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一半倒在了地上,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是真的很轻,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够听到其中尽力平静的一抹波澜。   这话当然是在对梁小刀说的。   早在当初就死守徐州城的时候,李休就对他说过这句话,李休并非是一个喜欢啰嗦的人,但现在还是说了第二遍。   梁小刀嗯了一声:“知道了。”   这是这一夜当中两个人唯一说过的话,当翌日昏沉的天空出现亮光的时候,地面上就只有两个酒壶。   一人一个。   今夜喝了很少的酒,并不会醉的酒。   陈知墨也从湖底深处缓缓地漂浮了上来,脸上的醉意已经消失了下去,他站起身子,蒸干了身上的水,然后踩踏着湖面走了出来。   “回听雪楼吧。”   李休站起身子,对着徐盈秀深深地埋下身子,而后起身说道。   梁小刀问道:“回去之后呢?”   李休朝着小木屋走去,聪小小等人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他边走边道:“再去一趟怀玉关。”   梁小刀目光微凝,不再说话。   如今人间的强者大多数都已经从怀玉关内撤了回来,目前来说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左右,估计仙界那头也差不多,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就会爆发最后的决战,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没有去怀玉关的必要。   但他却并没有询问。   吃这顿饭的人很多。   慕容,陈玄策,钟良,叶开,皇甫理,秦风,慕容雪,聪小小,莫清欢,陈瑶,小琉璃,青鸾,李休,梁小刀,陈知墨,不戒,醉春风,柳然,卫二爷,慕容二爷。   还有白玉汤和吕轻侯。   以及苏声晚。   这顿饭也吃的很沉默,除了咀嚼吞咽的声音之外,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放下筷子,随意的用纸擦了擦嘴,李休起身道:“我在山下等你们。”   梁小刀打了个饱嗝跟了上去。   陈知墨耸了耸肩,给青鸾夹了一根咸菜萝卜,然后靠坐在椅背上喝着清水。   山脚下围绕着很多人,人群中当中还能够看见许多的青衣,在见到李休之后这些青衣都是各自行礼。   他们全都是听雪楼的人。   王知唯重新盘坐在了那些门户之下,双目轻轻闭合。   “王辰也跟着去了外面,他们二人联手的话,或许还有机会活下来。”   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显得黯然了许多的李休,梁小刀开口说道。   昨日,在子非离开人间之后,王辰也是紧随其后。   这两个人联手,也许就还有机会。   李休站在九字真言石碑之下,抬头看着这无双攻伐之法,心中却并没有想要领悟的打算。   “等人吧。”   他说道。   并没有去接这个话题,显然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谈论。   半个时辰后,陈知墨等人走了下来,众人动身回到了书院当中。   李休和梁小刀以及不戒还有莫清欢等人回到了听雪楼,并没有去书院,子非的事情多少让他心中有所芥蒂。   姑苏城的人回到了姑苏城,关山的人回到了关山。   陈落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去,他要安排好青角司往后的事情,尽早去书院接受院长的位置。   醉春风还是没有下山,这个浑身上下满是暮气的男人,这辈子似乎都要这样度过了。   三辆马车前后一字排开行驶在路上,李休一行人并没有选择飞回去,而是选择了坐马车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法子,好在拉车的马很不错,乃是特意寻到的好马,是四境游野级别的大妖,因此速度并不算慢。   冷风如刀,万里飘雪。   距离听雪楼越近,温度也就变得越低,四周更加的寒冷。   李休坐在马车里,抬手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侧目看着外面。   白茫茫的一片杳无人烟,就像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听雪楼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柳然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有些心酸的叹了口气:“他还是不肯下山。”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醉春风。   这位柳然最喜欢的弟子,视如己出的弟子,却连山都不肯下一步。   李休还在看着那白茫茫一片,有些出神。   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柳然抬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李休方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去。   柳然问道:“你的办法一向很多,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下山?”   李休心想这件事真是称得上一个轮回,当年王知唯不肯下山。   如今醉春风不肯下山。   这就像是一个圈,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不过想到了如今的王知唯,李休忽然说道:“他会下山的。”   柳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年纪大了就喜欢啰嗦,喜欢去想那些往常看来鸡毛蒜皮甚至根本就入不得眼的小事情。   修士到了五境宗师这一步可以活的很久,寿命长达千年甚至几千年。   以他的年纪来说绝对和老了这两个字牵扯不到任何的关系,只是虽然不老,却也是活了很多年。   尤其是这件事事关醉春风,关心则乱。   三驾马车在白雪当中拉出了长长的痕迹,直到晌午的时候方才能够远远看到听雪楼的轮廓。   和占地梅岭的书院比较起来,听雪楼的规模并不比它小,而且因为方圆几千里都杳无人烟,可以说是十足的世外之地。   马车在楼前徐徐停下,刚刚下车卫二爷便走了过来,开口问道:“要待多久?”   李休说道:“明天就走。”   卫二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当然不是在赶李休走,而是在确定李休的打算,方便自己这边做出安排。   陈知墨和青鸾并没有回到书院,也跟着一同来到了听雪楼。   “这个地方不错。”   青鸾环视四周,然后说道。   对于她来说,很喜欢这样的地方。   陈知墨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以后我还要接替陈落,否则倒是可以在这里安家。”   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一定会不停的翻白眼,那可是书院院长的位子,不知道多少人在觊觎着,他可倒好,主动给到身上都不要。   李休路过他们的身侧,听见了二人之间的交谈,脚步微顿说道:“再好看的风景,若是看的时间长了,都会变得稀松平常。”   青鸾反驳道:“可在变得稀松平常之前,起码你已经欣赏到了那样的美景,不是吗?”   李休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   众人上山,听雪楼内的房间不少,容纳这么一点人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小琉璃站在小院当中,自顾自的抬头看着,目光当中带着复杂之色,掺杂着担忧,她看到了昨夜李休的模样,心里很是心疼,只不过却又不敢上去安慰,这一路上心中都满是牵挂。   她一人站在这里,看着门口的方向,双手插在兜里,进退两难。   这时,木门忽然发出了咯吱一横轻响,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来。   李休走了进来,并没有将门带上,只是径直朝着小琉璃走了过去,抬手拿出了一个补丁帽子递了过去。   这是在武当山上,小琉璃穿过门户之时,被掀飞不知道落到了哪里的那个补丁帽子。   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了,想不到竟然会被李休找出来。   她快步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帽子十分欣喜的翻来覆去的看着,最终将其戴在了头上,用手轻轻的压了压帽檐,紧张的心跟着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东西总能让自身放松下来,就像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忽然看见了自己从小抱到大的小熊枕头,那种感觉一定是十分的亲切且惊喜。   小琉璃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李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道:“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清欢会照顾你,我要去一趟怀玉关,将这身金甲还回去。” 第996章 竟敢来找我   正如李休所说,他只在听雪楼内待了一个晚上后便离开了,同行的还有陈知墨和不戒二人,梁小刀也很想跟过去,只不过却被李休拒绝了。   去往怀玉关是很危险的事情,梁小刀的实力如今虽然不错,但终归还是差了一些。   至于小和尚不戒,与梁小刀一样也是四境游野的实力,李休本也不想让他随之一同前去,可不戒这次却很执拗,摇晃着胖嘟嘟的脑袋,死活都要跟着。   李休拗不过,就只得同意。   行走怀玉关需要途经青山作为中转,距离很远,这一次自然是不可能乘坐马车的。   巨大的熊胖儿在云雾之上飞速穿行,背着李休三人笔直向着青山剑宗前进。   以熊胖儿的个性当然是不愿意背人的,可是在李休的温言劝说之下还是同意了下来。   怀玉关三个字已经在李休的耳中出现了不知多少次,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不会去到那个地方,可没想到现在还是要去一次,究竟是想要奉还金甲,还是想要亲眼去看一看那道人间最坚实的屏障,他也不清楚。   或许二者之间尽皆有之吧。   如果说两界之战马上就要落到头上,胜负如何谁也不清楚,那么在那之前,总归要去看一看那道守护了人间千百万年,让无数人族先辈喋血的地方。   从子非登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一天了。   十方世界其实都是身处在同一片宇宙当中,只是中间距离太过遥远,便是六境大物寻找起来也很困难,而且也只有六境大物才能够跨越宇宙行走两方世界,五境宗师还差一些,很可能会在漫长的距离当中迷失,或者是死于星空蛮荒的手上。   如今八方世界都已经破碎,若是将目光发上升到相当高度之后俯瞰仅剩的两方世界的话就会发现,人间之上横贯着一条长城巨关,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人间安稳的包裹其中。   而将目光放到仙界却会发现在本来的一片氤氲仙境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磅礴的仙气从中向外涌出,朝着宇宙当中疯狂的流窜着。   偌大坚固的仙界,竟然出现了破碎坑洞?   虽说这仙界当中的道则正在不停地填充恢复着坑洞,但如此之巨大,需要花费的时间,何其之多?   这般下去,等到道则之力修复漏洞之后,仙界当中的仙气浓郁程度只怕都会下降一个层次。   这对于早就世界本源破碎的仙界来说无疑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担心着。   杨戬也是如此。   自从当年发现了那一丝来自宇宙深处,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的邪恶之气之后,他就一直追寻着那道气息,在宇宙当中不停的行走,好几次都是险些追上,但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他感觉得到,那股邪恶之气在这些年的过程当中变得越来越强,好似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停的成长着。   “看样子,仙界当中应该是出了一些事情,前段时间星空古路竟然破碎了个干净,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联系。”   气机遥遥锁定着那一丝邪恶之气的气息,杨戬停下脚步,屹立在一颗星辰之上,低头俯视着破洞的仙界,皱眉轻声说道。   前段日子在途经星空古路的时候,他发现星空古路竟然破碎了,这可是十分怪异的事情,对于仙界来说,星空古路是踏足五境的摇篮,类似于中兴之地,这样的地方为何会破碎?   杨戬觉得有些好奇,却也没有深思,直到此刻看见脚下破碎的仙界之后方才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掀起一抹弧度,喃喃道:“千百万年了,看来人间还是在倔强的负隅顽抗,有意思。”   和杨奇的满身金甲不同,杨戬则是穿着一身白色战甲,身后雪白披风,在大色调是黑色的宇宙当中显得有些夺目。   他将手掌高高扬起,玄妙的力量自宇宙之间生出,向着他的掌心当中汇聚,就像是一个黑洞一般在不停的吞噬着力量:“这种程度的破损,看来此番人间的手笔还真是不小。”   杨戬嘴角勾勒着笑意,目光当中却满是平淡,这种程度的破碎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多花费一些时间罢了,想要修复却是并不困难。   手中的力量不停汇聚,逐渐在枯黄的星辰之上凝聚出了一片的漩涡,飞速的收复着宇宙之间的力量。   他竟是打算以一己之力,硬生生的将那破碎的坑洞给填充圆满!   这样的手笔,已经不是寻常的六境大物能够境就做得到的了。   修行达到六境,也就是所谓的入道之境,在这个境界能够领悟天道本源,几乎与道平等,所以也被称之为大物,挥手之间洞穿天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可以遁入虚空之内进行交手。   但毁坏是一回事,创造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是普通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镜片摔碎,却很难在摔碎之后令其完好如初。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最多就只需要两个时辰不到,杨戬凝聚而出的力量便能够将破碎的仙界完全修复,但只不过是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他凝聚力量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庞大的力量消失,在骤然之间散去。   震动的脚下星辰凭空后裔倒退,无比刺目的亮光轰然炸开。   然后在转瞬之间归于平静。   他的身形缓缓飘飞而起,略侧着脸看向了自己的左侧,平静地眼眸当中闪过一丝波动,那模样,好似是饶有兴致。   “看来我猜的不错,星空古路和仙界当中的事情果然与你们有关系。”   他的眼中有一些惊讶。   子非将这抹惊讶看在了眼里,好奇问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又为何如此惊讶?”   黑暗的宇宙当中出现了两道身影,子非与王辰二人站在了杨戬的面前,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所以杨戬方才收起了积蓄力量的动作。   杨戬淡淡道:“人间不甘心灭亡,所以奋起反抗是必然之事,这一点当然没什么好惊讶的,甚至你们破釜沉舟跨过了门户去往仙界当中折腾,我也不感到惊讶,但是你们却敢来找我。”   “竟敢来找我,这一点……”   “我很惊讶。” 第997章 十方世界第一人   他是杨戬,凌霄殿的第一人,号称真君,整个仙界的第一人。   仙人两界的第一人。   六境第一人。   如果十方世界此时还尽皆存在的话,那他就是十方世界当中的第一人。   这样的人不去找人间的麻烦,不去怀玉关掀翻了那个破地方就已经是给足了人间的面子,而现在,人间之人却主动找上了他。   这如何能不让人感到惊讶?   “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倚仗是什么?只不过是两位六境大物,来找我,可是会死的。”   杨戬向前一步,长发束在脑后,身上银甲熠熠生辉,宇宙当中是没有风的,但他的披风却在飘荡。   他看着二人,淡笑一声道:“单凭你这一位人皇转世,还差些意思,而这一些意思,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补的上的。”   脚踏在半空之上,杨戬的脚尖轻轻一点。   脚下的巨大星辰在瞬息之间化作齑粉,在宇宙当中蒸发而去。   这就像是一只蚂蚁站在唐国当中,动一动脚,整个大唐分崩离析一样。   极致的渺小和无穷巨大之间的反差冲突呈现在眼前之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但无论是王辰还是子非都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是并不感到多大的震撼。   王辰淡淡道:“是差一些意思,还是差多少意思,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话音刚落,一股同样无比强大的气势从他的体内透体而出,与杨戬之间交相呼应,相互争锋。   杨戬的眼中带着赞叹,夸赞道:“不愧是人皇转世,这份实力的确很不错。”   话落,他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只是可惜,别说是转世,便是当年的你,又能如何呢?”   杨戬掸了掸肩甲上蒙上的一层齑粉,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动。   只是眼中的遗憾之色更浓了些。   他钦佩当年人皇等人不惜一切代价铸造出怀玉关的魄力,尊重对方顽抗至今的不屈精神,但同样,正是因为这些尊重,所以此刻心中的遗憾才会更多。   如此出色,为人间续命千百万年的人皇今日却要死在这里,这当然是一件无比遗憾的事情。   王辰面无表情,淡声道:“一个我或许不行,但若是再加上子非,那就一定可以。”   子非?   杨戬当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于是偏头看向了一旁的那身白衣。   在他目光探过来的同时,子非对着他的轻轻地躬了躬身子,行了一礼后微笑道:“唐国,子非,有幸见过真君大人。”   杨戬打量着他,子非体内的气息内敛,即便是他也看不出深浅如何,这倒是真的有些意思了。   “试试?”   杨戬右手轻翻,一杆诡异的兵器出现在手掌当中,这是他的招牌兵器,三尖两刃刀。   刀刃奇异,在宇宙当中映衬着群星的光辉,微微发亮,看起来就像是在泛着寒意。   就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便感觉到一股子锋芒之力扑面而来。   王辰没有任何动作,子非随意的挥了挥手,就像是走进厨房之后随手拍散刺鼻的烟尘一样,拍散了这道迎面而来的刀光。   杨戬眼前一亮,说道:“看来这些年过去,你们人间的确是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人物。”   从刚刚那一次简单交手当中,他就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子非的实力,很强,甚至还要在王辰之上。   这就很了不起了,即便是在如今的仙界,除了他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放言稳胜王辰,现在人间却出现了一位比王辰还要更强的六境大物。   “摧毁星空古路,花费巨大代价破碎仙界,从而引我回来,所有的一切谋划最终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幕,看来你们的确是很有自信,自信能够杀了我。”   王辰淡淡道:“有些事无论早晚,都需要有人去做,就像当年我们铸造怀玉关,就像现在我们出现在你的面前。”   杨戬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可你们注定不会成功,这很遗憾。”   子非轻笑道:“我是书院得弟子,书院的人通常最喜欢做两件事,第一是豪赌,第二就是试一试,现在两件事合二为一,既如此,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豪赌和试一试。   杨戬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个词不错,的确很有道理,只不过豪赌终究是豪赌,试试也就只不过是试试。”   子非双眸微微眯起,他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那就试试?”   一身白衣消失在了宇宙之间,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杨戬的面前,周身星辰破碎之后的无数齑粉尚且还在宇宙之间飘荡,子非握着剑,迎面斩了过去。   这一剑的威力十足,而且速度奇快。   在踏足六境之后,子非的实力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将二十年的他提前到了现在这一刻。   长剑斩在刀刃上,发出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宇宙当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递出去,无数颗星辰激荡,杨戬嘴角所掀起的弧度更深了一些,眼中也是有着战意随之出现。   他从子非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压力,这是自从他踏足六境之后就已经彻底消失的东西。   压力啊……   许久不见的感受,还真是有些……   不错啊。   难怪只是两个人就敢主动找上来,看来人间此举并非是冲动之举,而是谋划了很长时间之后的举动。   “还不错。”   他再度开口,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子非面无表情,长剑竖在身前,四周宇宙当中同时出现了无数道他的身影,在同一时刻凝聚剑气斩了下去,滔天剑意透体而出,向着杨戬碾压而去。   杨戬嘴角含笑,三尖两刃刀在身周旋转,带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剑气尽数格挡在外,消弭于无形。   无数身影消失,重新归于一个,子非右手持剑,左手结成剑指横在额前,滔天剑意在这一刻归于一点,无数剑气重新收敛。   他看着杨戬,然后指尖轻点。   跟着生出了无数剑光,自银河当中坠出,遮掩星辰。   在宇宙当中飞驰而过。   以剑光化银河,以银河掩大日。   杨戬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目光微凝。 第998章 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很显然,子非的实力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不得不承认,人间施展此等计划,的确有成功的本钱。”   杨戬屹立宇宙之间,身上银甲洒落光辉,他目视着四周的无数道剑光,眼中多出了一抹认可。   敢于从绝境当中寻求破局之法,不到最后一刻从不放弃,这就是属于人间的精神,这一点在这千百年来的对峙当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哪怕是到了现在,依旧在想尽办法破局。   无数剑光前后交错如同银河洒落,更像是一条长长的玉带,牵连着四周的数百颗星辰发生震荡,所幸这些群星之上并没有任何的生命生长,纵然是被一剑斩为两段也无伤大雅。   唯一比较倒霉的就是路过此地的星空蛮荒,尚且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身就已经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就此消失。   杨戬面色平静,三尖两刃刀垂在身侧,他看着这无数剑光,背后的雪白披风忽然开始飘荡起来,然后在瞬息之间迅速扩大,只不过是眨眼时间就变得极长,拖出去万米之远。   视线看去,就仿佛是一条真正的银河出现。   剑光化作银河斩落,披风化作银河阻断。   二者在极短的时间内碰触到了一起,剑光如雨落下,砸落在披风之上,并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就只有肉眼可见的剑光消融。   当最后一缕剑光消失之后,无论是银甲还是披风都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还是原来的模样。   攻势停下,子非并没有继续出手。   刚刚交手只不过是试探,他向杨戬证明了自己拥有将这份计划付诸于行动的实力。   杨戬也证明了自己两界第一人不可撼动的地位和身份。   王辰站在一侧,并未插手,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机会,面对杨戬这样的人,不出手则已,动手就要全力以赴,一击即溃。   三人站在空旷黑暗的宇宙之间,气息宛若日月交相呼应。   彼此争辉。   三尖两刃刀在身周悬浮,杨戬淡声道:“你有资格执行这个计划,却并不代表你有资格完成这个计划,我想如你这样的人应该早就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果,现在的一切,包括之后的交手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结局无法改变,我的结局,你们的结局,还有人间的结局,都是早就注定了的事情。”   子非提着剑,宇宙当中没有半点嘈杂的声音,三人若是不开口说话的话,那就是极致的安静,静的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剑意在手上生出,像是溪水注入海洋一般不停地朝着剑身当中流淌,他看着杨戬,轻声说道:“你说得对,我的确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果,只是我所看的结果和你所看到的,未必是同一个。”   杨戬沉默了一会儿,那颗破碎星辰的齑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是被刚刚的如雨剑光给斩成了更加细小的尘埃。   “我很敬佩你的自信。”他如此说着,旋即接着道:“但自信却并不能主导一件事情的胜负,尤其是主导与我有关的事情。”   子非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些轻快:“其实战争这种事情是最让人厌恶的,生来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有着放不下舍不掉的牵挂,而在战争当中却注定了会有死伤,再如何放不下舍不掉的牵挂也都会舍掉。”   “留下来的是什么呢?是一个个回不去的人,忘不掉的人,守在坟前以酒度日的人。”   他的语气很轻松,说出来的话却满是伤怀。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两方世界再也不会有战争发生,只是太多前辈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既然战争无法避免,那莫不如让它结束的更快一些,只要将所有的敌人全都杀光,再如何残酷的战争,也都终将结束。”   “所以啊,我舍弃了那么多的人,为的就是要取你的性命,现在你却说我杀不掉,这话听起来,很没道理。”   溪水流入大海,剑中的剑意积蓄圆满,子非平和的目光当中掠过一抹冷意,然后闪身上前。   身形在宇宙之间拖出了长长的一条白线。   说不清是那身白衣,还是那把长剑。   杨戬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拿起了一旁的三尖两刃刀,双目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子非,笔直劈落了下去。   刀剑相互触碰到了一起。   然后发出了无数道交击碰撞的声音,从外表看上去,两个人自从刀剑碰撞之后就陷入到了僵持当中,但王辰却看的真切,在那短短的一瞬之间,两个人交手成百上千次。   刀刃斩在剑身之上,足以让星辰为之破碎的一击在这一刻却仿佛泥牛入海,子非的身形没有倒退分毫,其双目当中反而是生出了无数剑光,铺天盖地的向着杨戬斩了过去。   银甲之上出现了一道道划痕,这是二人交手至今,子非第一次在杨戬的铠甲之上留下痕迹。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杨戬的眼中也没有半点慌乱。   因为其背后的银河再度出现,万米披风携杂大势碾压而下,巨大的力量压迫的四面星辰为之下沉。   子非手握长剑,然后自下而上高高划出。   一道无比明亮的剑光骤然浮现,将满头银河一分为二。   “滋啦。”   剑身划破披风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子非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消散,诡异的出现在了杨戬身前,握掌成拳,整个宇宙之间的光亮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了几分。   光亮被握在手心当中。   子非伸手抵在了杨戬的额前三尺,然后将握紧的拳头放开,整个宇宙的光亮都在这一刻化作剑光释放而出。   威势之巨大,方圆数千颗星辰瞬息之间化作齑粉破碎。   而与此同时,始终站在一旁寻找机会的王辰终于是眼中精光爆闪,人皇之气环绕周身,一步踏出,宛若混沌神祇,单手握拳,携带着破天之力,与子非一左一右轰杀而去。   两位六境大物的全力进攻,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机会。   这一击,就要镇压杨戬。   两人联手,足以颠覆一方世界。   但面对着这两道无与伦比的攻势,杨戬的面色却无比平静。   甚至平静的让人心惊。   他抬着头,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旋即,一只竖眼出现在了眉宇之间。   宇宙在这一刻都为之停顿。   无数剑光与人皇气息都开始停止流转。   在那只竖眼当中,一股倾覆乾坤的风暴在缓缓凝聚。 第999章 无敌   在那只眼睛出现瞬间,宇宙停顿的刹那,就连子非手中那凝聚着无数光亮的手掌都是凝结下来。   王辰面色微变,镇压而处的拳头在关键时刻硬生生的收了力气,转而双手画了个浑圆,在二人身前凝聚出了一副太极阴阳图案,其中道则闪烁,本源之力自天道当中脱离而出,附着于阴阳双鱼之上。   然后开始游动起来。   阴阳鱼的游动也打破了宇宙的停顿,让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恢复了运转。   子非也是在一瞬间抽身后退,掌心当中的无尽光亮在瞬息之间转而涌入到了阴阳鱼当中。   使得黑色更黑,白色更白。   杨戬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很冷,尤其是眉心之上的第三只眼睛,与其说那是一只眼睛,莫不如说那其中更像是一方世界,偶有混沌闪过,万千星辰浮现。   冷寂的眼中有着一道风暴光束爆射而出,明明只有手指粗细,却给人一种足以毁天灭地之感,所过之处,宇宙空间被生生洞穿,扭曲成一个个黑洞漩涡,沿途经过的一切都全数被粉碎。   声势威力之浩大,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形容这一幕。   风暴光束笔直射出,直到碰触到阴阳鱼之后那不可阻挡的姿态方才停滞了一些。   王辰的面色变得无比凝重,对于杨戬的能力他们也算是了解一些,知晓对方天生三眼异瞳,奇异无双。   据说只要眉心之处的那道竖眼睁开,世界当中就没有什么是他看不到的,不论是近或是远,也不论是高下或是前后,甚至它还能看到过去和未来。   只不过窥探过去未来是无比困难的事情,杨戬虽强,只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饶是如此,依旧是足够恐怖。   风暴光束落在了太极图上,王辰身形在宇宙当中不停倒退而出,竭尽全力的阻挡着这道光束的侵蚀。   但却很难,杨戬向前踏出一步,身上银甲覆盖着一层光辉,眉心之上的竖眼隐有星辰流转,自生天道,衍化一方世界。   “轰!”   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洞穿了阴阳鱼,粉碎了太极图,速度不减的向着王辰爆射而去。   其真正可怕的地方并不单单只是在于这无与伦比的毁灭之力,那异瞳的神奇之处更多在于其无法预测的玄妙,其内自衍天道,光束射出威力并不会减弱,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强。   异瞳之力与这方宇宙的力量相互牵引融合,在爆射而出的同时也在汲取着宇宙当中的能量,无时无刻都在得到着补充。   在阴阳鱼破碎的瞬间,王辰的身体就化作一道虚影飘然而退,双手结印在身前凝聚出了一道有一道的防御,但却全都没有作用,只是八分之一眨眼的时间就会被那道风暴光束给洞穿。   但这足够了,在凝聚出了数百道防御之后,王辰终于是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他长身而立,衣衫飞扬,一股来自荒古的气息从他体内生出,旋即缓缓蔓延。   高贵,孤绝,古老。   一个半透明的王字出现在他的额前,然后在身体四周开始环绕,起初速度很慢,但不过瞬息之后就变得无比迅速。   他睁开眸子,王字之上金光闪烁,在其睁开双眼的瞬间,其背后出现了一道神秘人影。   那是他的前世,人皇伏羲。   远古伏羲跨越时间长河投影而来,与此刻的王辰交相呼应,形成一体,破碎的太极图在这一刻重新浮现。   悬浮在身体之前,飞速旋转。   太极分阴阳,最讲究的就是均衡之力,阴阳相辅相成,刚柔并济。   这一次,那足以粉碎乾坤的光束射到阴阳鱼上之后,却并没有如同之前将太极图粉碎,而是仿佛陷入到了泥泞照在当中,任凭光束如何横冲直撞,都无法冲破这阴阳鱼的阻隔。   杨戬凝视着王辰背后的伏羲身影,眼中寒芒一闪,竖眼之内有着辰星之力附着而上,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是身化流影,三尖两刃刀化作凶兽虚影咆哮而来。   在星辰之力附着其上的瞬间,光束当中的可怕威力再度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太极虽然讲究刚柔并济,甚至可以做到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但是一旦当面对的力量超过一定界线之后,哪怕是再高的技巧也无济于事,这也就是一力降十会的意思。   更何况眼下还有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冲杀而来。   这还是双方交手了这么长时间,杨戬第一次移动脚步。   这位六境第一人,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是带有极其庞大的威慑力。   阴阳鱼开始颤抖了起来,承受的压力已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似乎随时都会破碎而去。   正在这时,一道明亮的剑光突然出现,环绕的阴阳鱼在这道剑光的牵引下开始加快了游荡速度,所爆发出来的威力也是暴涨起来,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将那道风暴光束给斩成碎片。   然后,阴阳双鱼成拱立之势将那道剑光包裹其中,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咆哮的凶兽虚影被斩成粉碎,子非出现在了王辰的面前,长剑横在身前,挡下了杨戬的攻势。   两个人在一瞬之间化作无数虚影弥漫宇宙当中,剑光与刀光之间的碰撞不绝于耳,遥远处有着无数星空蛮荒颤抖着身体远遁而走,根本不敢靠近分毫。   只要是被二人泄露的气息触碰分毫,几乎立刻就会死于非命。   星空蛮荒的智慧虽然不高,但却也懂得最基本的趋吉避凶。   一道道狂暴的力量不停炸开,方圆百里之内的宇宙空间基本上全都坍塌了下来,二人纷纷闪身避开,同时收手,重新进入到了对峙的阶段。   杨戬身上的银甲出现了一道剑痕。   他的目光很亮,像是许久都不曾有过如此痛快的交手。   子非握着剑,那只手略微有些颤抖。   “嘀嗒。”   殷红色的鲜血顺着剑身向下滴落,然后在宇宙之上悬浮,不会上升,也不会下坠。   杨戬的力量很强,尤其是在睁开那道竖眼之后,自衍天道之力,某种程度上来说与暗裔的体系有些相似,力量附着在刀刃之上,无比强横。   便是子非也难免受伤。 第1000章 法天象地   无穷黑暗当中出现了一点红色。   沸腾的血气足以镇压无数星辰。   子非握剑的手更紧了一些,那略有些颤抖的手臂恢复了平静。   “看来你说得对,单凭我一人,很难杀得掉你。”   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目视着毫发无损的杨戬开口说道。   杨戬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即便是你们两个联手,依然杀不掉我。”   子非笑了笑,然后道:“有自信是好事,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十方世界第一天骄,奉劝你啊,还是对我多一些信任和尊重比较好。”   如果是现在的杨戬是十方世界第一人,那么子非当然是当之无愧的十方世界第一天骄。   只是这位天之骄子还没有成长到最适合自己的时间。   杨戬淡淡道:“就是因为足够尊重你,所以你才能继续站在这里。”   子非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平静道:“如此看来,我能够活到现在,还是要多多感谢你的留手了。”   杨戬没有说话。   子非也不再开口。   站在一侧的王辰迈步走了上来,荒古气息与人皇之气合二为一,环绕周身久久不曾消散,他的气息也是不停地上涨着,与之前比较起来,可以说是强大了数倍不止。   他随手一捏,三人四周的空间就被生生冻结。   带着莫大的压力向着杨戬碾压而去。   三尖两刃刀斜斜挑起,锐利的刀刃撕碎了被禁锢的空间,面对着两个人的攻势,杨戬竟然是就连半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迎面直直而来。   王辰欺身上前,荒古气息澎湃不停,与杨戬硬碰硬的憾在了一起。   强大的气息相互碰撞,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恐怖至极的能量接二连三的爆发,随便一缕气息都足以将一名五境宗师当场覆灭。   二人之间的交手甚至已经不单单局限于形体,每一个动作都能够引得天道发生震动,二人的本源之力也是开始调动起来。   六境大物之间的战斗之所以可以用毁天灭地来形容,无非就是因为其一举一动所造成的威力都太过巨大,这也是两方世界僵持这么多年始终都没有大举交手的原因所在。   毕竟双方都没有绝对获胜的把握,在这种情况下,六境大物便不能出手,否则一旦有所失误,所带来的后果都是无法挽回的。   “你的实力不错,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当头劈落,所带动的强大力量席卷方圆千里,宛若山海倾倒一般碾压而下,如此强大且大范围的攻势,根本就没有躲开的可能。   王辰凝聚荒古气息,人皇之力环绕四周,在他的脚下竟是出现了一汪清池,池水如墨,漆黑无比。   他侧开身子,如墨池水瞬间蒸发半数,被透明的无形之气取而代之。   黑白相融,阴阳交汇。   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案出现在脚掌之下。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荒古与人皇两道气息开始融合起来,逐渐变为了一体。   然后化作巨大手掌向上撑起。   一刀落下。   王辰身躯微震。   杨戬面无表情,手上动作毫不停歇,紧跟着又是落下了第二刀。   王辰的身体倒退。   第三刀。   水面泛起波澜。   第四刀。   八卦裂开缝隙。   第五刀。   王辰的身体倒飞而出,胸膛之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杨戬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调转身形看向了身后,竖眼之内,又是有着一道玄妙波动,逸散而出。   宛若一圈圈涟漪一般,将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迟缓了下来。   也包括化作剑光的子非。   但就在这时,子非的眼中忽然生出了两道剑意。   凌厉无比的剑意再出现的瞬间就将四周如同泥潭的阻碍给尽数阻隔,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自由,而剑光也是在这一瞬间暴涨起来。   杨戬目光微凝,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有想到子非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摆脱了他的天眼之力。   猝不及防之下,身形在一瞬间身化万千,想要避开这一剑。   但却还是低估了子非。   几乎是在他身化万千的同时,子非的剑光变得更加璀璨,同时在其身侧凭空生出了无数道剑气,速度飞快的斩了过去。   无数道剑光如同浪潮一般淹没了无数道身影。   在这寂静黑暗的宇宙当中掀起了不绝于耳的声音。   王辰身形稳住,爆射而出高高跃起站在更高处,冷眼凝视着被剑光淹没的杨戬,然后右手成拳,凝聚出无边伟力,将独属于人皇的本源之力也是融入其中。   然后轰然落下。   巨大的空间被定格,如同牢笼般凝固。   杨戬的身体被封禁其中,身体四周无时无刻不在有着倾天之力碾压而下。   万千身影被碾压成为光影破碎,无数剑光也跟着消失。   被封禁在其中的杨戬缓缓露出了身影。   银甲终于是出现了裂痕,在其脸颊之上,更是有着一道浅浅的剑痕留下,一丝鲜血从中渗出。   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目光恍惚了一瞬。   这样的伤痕很浅,甚至完全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即便是放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不超过半个时辰也已经愈合了,更何况是在杨戬的身上?   但这伤虽然不重,却代表了一件事。   那就是子非二人真的有伤到他的能力,只要能伤到,那或许,也能杀掉。   王辰眸光冰冷,空间牢笼散发着禁锢之力,人皇气息如雨幕一般落下,融入到了牢笼当中,将此方空间生生定住。   在外界,子非长身而立,周身弥漫纯粹剑意,双目如电,一股浩然之气自体内升腾而起,融入到了剑身当中。   长剑缓缓旋转,遥遥锁定着被封禁在牢笼中央的杨戬。   这一剑,即便是杨戬都感觉汗毛倒竖。   他轻轻抬手,只觉得四周空间被生生定住,就连移动都是很费力气,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挡住子非的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意思。”   他双眸流转,眉间竖眼陡然间生出了一股玄妙波动,自上而下将整个身体包裹其中。   “能够做到这一步,你二人已经是极为的了不起,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   “结局就是结局,注定的无法改变。”   竖眼玄妙,杨戬缓缓转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在其体内生出,瞬息之间弥漫全身。   他整个身体在须臾之间变得高达万丈,轻而易举的挣脱了空间牢笼,捏碎了那道迎面而来的剑光。   “法天象地。” 第1001章 时间长河两头的人皇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得子非与王辰二人都是为之一惊,他们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在杨戬的身躯变大的同时,实力也随之膨胀了数十倍之高。   那等强度的力量即便是杨戬也没办法完全掌控,偶尔控制不住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都是让人为之心悸。   法天象地?   子非和王辰同时收起攻势倒退而去,眸子微微眯起,凝视着那高达万丈的身躯。   与之相比较起来,他们的身影就如同是一只蝼蚁。   阵阵雄浑气息向着四周不停波动,杨戬站在那里,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股禁忌之力。   就宛若是宇宙的中心,世间诸多力量的源头,给人一种绝对强大,无法撼动的感觉。   纵横交错的剑光甚至都无法穿过杨戬周身环绕的那层氤氲气息,无数星辰的光亮都折射在了他的身上,将其身体映照的愈发高大。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看向二人的目光变得冷冽了许多,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施展过法天象地这门秘术了,想不到在今日却还是被人逼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人间这一计划固然是在冒险,却也并非没有完成的可能。   只是,那都是在他用出法天象地之前,而此刻往后,无论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他都不在意。   人皇转世,十方世界第一天骄,都只是如此罢了。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杨戬目光流转,竖眼淡漠,开口说道。   他很欣赏子非,所以愿意让对方多活一段时间,此番人间的决定已经是让一直游历在外的他猜到了两界大战已经是迫在眉睫,既然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那么到时候再杀了子非和王辰也不迟。   现在,他并不着急。   对于这位六境第一人来说,万千变化再多,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回去?”子非嘴角微扬,轻笑道:“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假以时日超过你?”   杨戬目光淡漠,眉心当中的竖眼散发出玄妙气息扫过子非,旋即说道:“三十二岁就能有此成就,再给你十年,或可胜我,但现在你我都清楚,至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你又能进步多少?”   子非耸了耸肩,挑眉道:“既然你也清楚这一点,那么就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掌微微用力,话语当中带着淡淡的凛然之气:“法天象地的本事的确不凡,但只是如此就觉得胜券在握,还差了点意思。”   他微微抬着头,手上并没有什么动作,宇宙之间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剑鸣。   这一声剑鸣很轻,如果不是此刻四周绝对安静的话,根本就是听不清楚,但紧接着,只是瞬息之间,剑鸣之声就变得响亮起来。   四周忽然变得很亮。   在光源不足的宇宙空间当中,任何一点亮光都是有源头的,但在这一刻,所有的黑暗却全都亮了起来。   如同白昼。   极致的明亮巧妙生出,在杨戬的眼中就如同是一支蜡烛突然亮起。   火焰闪烁着,滚烫且光明。   烛火如同花儿一样,托着子非的身体站在最中央处,吸纳着四周游离的天道之力朝着子非汇聚而,他体内的气息在疯狂的增长着。   身前忽然起了一阵风,掀起了衣衫一角,然后有一道剑气闪过。   在漆黑的宇宙当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狂乱的气息与光亮开始收缩,最终全数融入到了子非的体内,不可思议的气息盘旋四周,硬生生的在杨戬那法天象地的笼罩之下,生生的撕出了一道口子。   凛冽的剑芒如同潮水一般向着那个被撕开的裂痕涌入进去,然后扩散。   烛火般的明亮剑光点燃了黑暗空间,将杨戬的万丈真身填充包裹。   子非当空而立,宛若太阳一般高悬宇宙,在这一刻,整个宇宙的中心仿佛都是发生了变化。   杨戬的脸上再度出现了凝重之色,他已经很是高看子非了,放眼仙人两界,能够逼得他动用法天象地的六境就屈指可数,可现在子非不仅将他的法天象地逼了出来,而且竟然还爆发出了与他争锋的气息。   苦苦支撑的人间当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人。   潮水般的剑气禁锢着法天象地四周,无数把剑不停地游动着,每旋转一周,就会将杨戬身上的气息削弱一筹。   “不错,现在看起来,的确像些意思了。”杨戬点了点头,对于自身气息被削弱的事情仿佛是全然不放在欣赏,他目光透过无数剑光落在了子非的身上。   然后抬起刀刃斩了过去。   三尖两刃刀迎面斩落,带动着法天象地之力凿穿了潮水剑幕,遮掩了半数光明,压灭了摇曳烛火,斩向了子非。   到了六境这一阶段,比拼的就是底蕴和对于本源之力的领悟程度,之前战斗之时所需要用的技巧和秘术等等已经是很少有能够用得到的了。   杨戬这三尖两刃刀落下,自有大势当头生出,囚禁一方空间。   将四方光亮生生的压了回去。   子非目光微寒,烛火与亮光内敛包裹身体,整个人不闪不避,将被禁锢的空间切割开来,然后向着杨戬迎了上去。   这一剑的速度很快。   在子非刚刚抬手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在了杨戬的面前。   渺小的身影与万丈的法天象地碰触在了一起。   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轰然炸开。   子非的身形化作一团云雾,双脚踩踏在刀刃之上爆射而出,整个人瞬间来到了杨戬的额头之前,剑光如雨,向着那道竖眼刺了过去。   杨戬冷哼一声,竖眼当中射出玄妙之力,宇宙当中生出九彩霞光,径直轰了出去。   子非持剑向前,将霞光斩碎半数,然后身体被击飞出去,砸穿了数颗星辰。   杨戬目光冰冷,法天象地逆乱阴阳乾坤,牵动了天道本源,欲要将子非直接镇杀。   但他的身体之上只是刚刚蒙上了一层霞光,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停了下来,万丈法身缓缓转过。   在他的身后,王辰正站在那里。   只是和之前的一身金衣不同,此刻的王辰一身黄白色锦袍,长发披散,那张脸冷若寒霜。   在他身后,跨越时间长河而来的伏羲虚影正在与他此刻的身体缓缓融合。   一股真正的人皇气息,在此刻,终于是彻底出现。 第1002章 虚无当中落下的神秘   杨戬的眸子顿时就眯了起来,其中隐有难以置信的神色闪过。   能够跨越时间长河降下投影相助一二都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基本上属于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就更别说古今之力合为一体,那就更加不可能。   可这一幕却偏偏发生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身精纯无比的人皇气息,还有那脱离天道最原始的阴阳双鱼,无不是在提醒着他眼前这一幕的真实程度。   “你们的惊喜,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收敛起息,法天象地的威势从溢散开始变为内敛,这也就代表了杨戬真真正正的认真起来,收起了任何的轻视之心。   古今人皇合二为一,这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实力绝对容不得小视。   伏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旋即闭上双眼仔细的感受着四周的变化。   然后睁开眼睛看向了遥远之外那破碎的仙界,眼中出现了一抹讶色:“看来我当年的坚守,是对的。”   一道剑光出现在身边,子非的身影从远处掠了回来。   一身白衣再度染上了鲜血一层,在刚刚的交手中,他吃了亏。   “伏羲?”   子非站在王辰身侧,脸上满是惊讶。   伏羲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当中带着惊艳之色:“若是你能活在当初,或许我就无需来到现在了。”   子非笑了笑,轻声道:“在我看来,现在也不算晚。”   伏羲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到了杨戬的身上:“你的实力就算是放到当年,也足以排在首位。”   杨戬微微颔首,对于这位人皇秉持着基本的敬意。   “我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伏羲抬起了手掌,手腕处有着两条阴阳鱼环绕:“所以就快一些动手,早些结束。”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条巨大的黑色大鱼从宇宙虚无当中猛然跃起,在空中高高翻身,然后再度落了回去。   紧接着又是一条白色大鱼生出。   黑白双鱼以宇宙空间为海洋交替游荡。   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在身后生出,弥漫万里,与之相比,先前还巨大无比的法天象地在此刻就如同婴孩一般。   杨戬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忌惮之色,反而是有着抑制不住的战意升腾而起,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甚至都沸腾起来。   无论是在人间还是仙界,举世无敌都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而杨戬是两界无敌,这自然就更加寂寞,于是他离开了仙界,在宇宙当中行走,企图找寻到踏足七境的可能,这条路当然是漫长且没有终点的,在这个空洞的过程中他遇到了那一缕邪恶之气。   于是追寻那一丝邪恶之气就成了他孤寂人生当中的一点乐趣。   直到子非和王辰两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杨戬那许久不曾有过波澜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是开始跳动起来。   竖眼异瞳之内有着独特的世界之力绽放而出,力量将万丈法身包裹其中,使得原本就强悍的威势再度提升。   巨大法身迈步而来,行走之间有着磅礴力量翻涌滚动。   尤其是那一身九彩霞光,蕴藏着无边伟力。   三尖两刃刀带动天道本源,向着伏羲就杀了过去。   伏羲面无表情,阴阳鱼飞速旋转,刚柔并济,硬憾杨戬竟然是不落下风。   这是最后的手段,如果依旧失败了的话,那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子非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伏羲与杨戬交手的同时,他的动作也是紧随其后。   身上的烛火亮光不在收缩,反而是向外扩散而出,只是瞬间就蔓延出去无尽距离。   渐渐地,铺满整条银河,然后有星辉洒落。   一点星光。   十点星光。   无数星光。   无数颗星辰落下了无数颗光点,在剑意的牵引下向着子非的方向延伸,直到触碰他的身体,融入到他的体内当中。   烛火变得更加耀眼。   不再孱弱,当所有的星辉全部都汇聚一体之后,烛火就变成了太阳。   子非的剑在这一刻脱手而出,悬浮在头顶之上。   平静的剑身开始震动起来,星辉落入身体,然后再度自手臂之上流淌,重新进入到了长剑当中。   宇宙是无穷大的,无论是上下还是左右。   往下走是无尽距离,往上走依旧是无尽距离。   而此刻,在子非的正上方,那把剑遥遥对着的方向,宇宙之上却破开了一个洞口。   其内流淌着神秘,目光望去有法则流动,只是一眼就觉得双目疼痛,不可凝望。   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真正交手的伏羲和杨戬。   两人都是爆发出恐怖力量,不停的碰撞,无比强大的境界和眼力让一切花哨都没有用处,二人的交手之间全部都是法则与本源的碰触。   法天象地的一角已经是发生了破碎,伏羲与人皇融合之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颠覆绝大多数的六境强者,便是面对杨戬也是不退半步。   只是杨戬终究是杨戬,在付出了万丈法身破碎一角的代价,也是几乎将伏羲在压着打,此刻伏羲身上已经是出现了不少伤势,若是二人继续硬憾下去,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坚持不住。   也正在这时,他们注意到了子非的动静。   抬头看向了那闪烁着神秘的异世界虚无,两个人的面色都是为之一变。   杨戬更是感受到了极致的威胁,他身上银甲绽放光芒,气息澎湃而出,震动的大道发出轰鸣之音。   他三尖两刃刀向前斩出,生生将宇宙空间一分为二,携带着强横至极的威力,向着子非召唤而出的那方神秘空间斩杀而去。   威势之强横,所过之处,沿途的一切都被斩为碎片,这一幕,完全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   子非还在继续。   伏羲闪身拦在了这一刀的面前,若是正常交手,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势他一定会选择避开,可现在子非在身后,他不能避,只能硬接。   一刀斩出,看着阻挡在前的伏羲,杨戬冷哼一声,眼中第一次生出了杀意。   这一击乃是凝聚了法天象地的全力一击,躲开也就罢了,敢硬生生接下,不死也会重伤。   万里阴阳鱼如同镜面一般被击碎,就连护体的人皇气息都随之退散紊乱,伏羲的身体化作一道流星向着下方坠落而去,周身甚至燃起了道火。   但他还是争取到了三息时间。   而也就在这三息时间过后。   子非抬手握住了悬浮在头顶的剑,虚无空间当中降下神秘气息落入剑身当中,宛若大日普照头顶。   紧接着,银河倒流,宇宙开始沸腾起来。   像是一锅沸水。 第1003章 落入深渊当中   杨戬身上的银甲开始光芒大放,法天象地的力量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整个人的气息也在疯狂的提升着,他所领悟的本源之力本就已经近乎圆满,此刻在感受到从子非身上传来的极致威胁之后,这种本就圆满的力量竟然是更进一步。   大道浑圆。   全无缺漏。   在法天象地之外流动着如同水幕一般的光芒,整个人身处宇宙之间都是熠熠生辉。   这股波动与之前任何时候比较起来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谓法天象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讲得便是天象与大地的形成和变化。   在天地宇宙运行衍化当中,始终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道,这也就是天道的由来。   天道支配着万物四时的行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的意思是说对于万物来说,天道是公平的,在它的眼中万事万物并没有高下之分,所以也并不会干扰其发展。   这也就是天道无为的意思,而法天象地就是深入到天道当中,从其中感悟到主宰万物的力量,替天行其道,这就是法天象地的由来。   一经施展可以身化万丈,增强自身,同样也可以替天行其道。   只是那样的力量实在是太过霸道,哪怕是杨戬也没办法彻底掌控,每一次使用都有着失控的可能,所以自从踏足六境,领悟到法天象地之后,他从来都没有用过。   但今天要用了。   面对着子非这来自虚无当中,承接着混沌的一剑,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单凭现在的状态,他接不住。   “承其道,行其事,诛罚万物。”   巨大的万丈法身绽放出了比太阳还要刺目的光亮,整个宇宙的黑暗在这一刻都被驱之一空,从未掌握过的巅峰力量从天道当中游离而出,降落在法天象地之上,附着到那杆三尖两刃刀上。   一丝丝玄黄气从刀刃之上生出,那是宇宙初生之时脱自混沌鸿蒙的玄黄气,此时竟然都被杨戬给凝聚了出来,可想而知,这一击他必然是凝聚出了最强大的实力。   胜负也就要在这一次交锋之后确定了。   三人都是六境大物当中的最顶尖存在,这场交锋从开始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却都已经是竭尽全力,再像之前那样的交锋下去,只怕许久之后都分不出胜负。   所以三人都是有所默契的将各自最强一击留到了现在使用出来,这一击过后,胜负输赢,两界生死,就成定局!   玄黄气在三尖两刃刀上盘旋环绕,杨戬长身而立,傲立宇宙之间,眸子死死的盯着子非,体内气息提到巅峰,凝神以待。   混沌虚空如同大日悬浮头顶,其内磅礴气息玄妙而下,种种神秘落在了子非的身上。   他也在看着杨戬。   二人的身躯如同萤火与皓月。   在庞大的差距下气息交锋迸发显得极具视觉冲击力。   “这一剑,我一定要赢。”   子非目光低垂,心中自语,他不能输。   这一战若是输了,两界之争就等于是输了,广阔人间顷刻间就会化作泡影,所有人都会死。   就如同那已经破碎的八方世界一样,再也没有半点生命气息。   这样的结局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看着杨戬,身形化作一道剑光,划破了沉寂的宇宙,将这积蓄许久,近乎无敌的一剑斩了出去。   沸腾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当终于到了这最后的,最关键的时刻,子非的心变得无比平静,整个人也是进入到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当中。   他的眼中此刻只有手中的剑,与面前的敌人。   除此之外,一切都消失不见。   这是合道的状态,使得原本就近乎无敌的一剑生生再度提高了一个高度。   杨戬的面色无比的凝重,那眼眸当中更是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之色。   这一剑太快,威力太强。   避不开,甚至就连躲避的心都不能起。   面对这样近乎无敌的一剑,只要是心中起了怯意,就注定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杨戬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躲避,同样是以无敌之姿手持三尖两刃刀迎了上来。   二人的交手甚至引起了天道的紊乱,宇宙空间甚至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伏羲身形闪烁,身上明黄锦袍时而变成金色,时而恢复明黄之色,这就代表了他此刻已经是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势,跨越时间长河的投影随时都会被中断。   他还能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的手段,也到了应该用出的时候。   他站起身子,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杨戬和子非二人的头顶,然后举起了手,在掌心当中有着一点亮光生出。   然后一个似剑非剑,似印非印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当中。   在这个东西出现的瞬间,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也跟着席卷而出,在子非于杨戬的交手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这就是万界之灵。   比之冥桥还要更加强大的武器,当年王辰将所有的万界之灵碎片收集完全,终于是将这件武器给恢复如初。   直到此刻方才使用出来。   霸道绝伦的人皇之气疯狂的涌入到万界之灵当中,一道足以摧毁一切的光束轰然射出。   长剑与刀刃碰撞,虚无与天道交织。   安静。   方圆百万里内的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   恐怖的爆炸不停出现,但传入到耳中却只有安静,可怕的安静。   像是死寂。   子非的身影向下跌落,面色苍白如同金纸,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他的目光有些空洞。   向下坠落,就像是在向着无尽深渊。   杨戬手中刀刃破碎,身上银甲崩灭,法天象地被硬生生斩灭,但他还站在那里。   头顶之上,伏羲手持万界之灵落下。   杨戬稳住身形,抬头看去,自其眉心当中再度射出了一股天道风暴。   “轰!”   极静之后就是极致的爆炸,万界之灵被硬生生轰成碎片,伏羲的身体喷出一团血雾,整个人直接是漂浮在了宇宙当中,身形虚幻随时都会散去。   伏羲还没有离去,但王辰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有任何动作。   换句话说就是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杨戬依旧站在那里,眉心竖眼有鲜血流淌,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从未有过的衰弱。   但他依旧站着。   子非还在下落。   目光空洞无神,落入了深渊当中。 第1004章 散了   黑夜究竟是什么呢?   白昼,黑夜,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循环交替,当你出生的第一日就已经在不停地见证着昼夜的轮换。   没有人会去往更深的层次考虑,就如同呼吸一样,只觉得本该如此。   黑夜的出现不过就是太阳的下落,是呈现在时间上的特殊形式。   这么看来的话也就只是很普通不过的东西。   直到在漫长的时间当中,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将黑夜这个普通寻常的词汇赋予了许多象征的含义。   比如危险。   比如压抑。   比如绝望。   当子非的身体向下坠落的时候,严重的伤势让得双眼之前蒙上了一层黑色,如同身处在黑夜当中一样。   子非以前很少会去关注这一点,直到此刻才从黑夜当中感悟到了这些种种被延伸附加出来的意义。   漆黑代表了不安全,代表了真正的绝望。   要输了。   王辰重伤垂死,杨戬还活着,等到伤势恢复之后,杨戬就会回到仙界,与仙界当中的所有人共同跨过那数百座门户,到了那个时候没人是他的对手。   所有的六境大物都会被屠戮的一干二净。   人间会输。   就这么结束了吗?   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   “看来我真的是要,应在此劫了啊。”   子非心中喃喃,自嘲的笑了笑,没人愿意死,他当然也想活着,只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除了这最后的方法。   伏羲死死的抵抗着时间长河的牵引,目光紧紧跟随着子非下坠的身体,到了现在,他已经是没有任何办法,能依靠的就只有子非一个人了。   杨戬也在看着,他受的伤很重,从未有过的严重。   但依旧还保持着部分战力,这就是六境第一人的底蕴。   不得不承认,人间的这个计划很疯狂,却也是唯一能够在这场战斗当中获得胜利的方法,遍布漆黑的屋子就只有这么一扇窗户,人间抓住了。   却又并不曾完全抓住。   他们趴在窗户上透过看到了外面的风景,却无力推开。   该结束了。   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身侧破碎成无数碎片的三尖两刃刀,目光在这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   但只是刹那,杨戬就缓过神来。   眉心处的第三只眼睛由于硬拼万界之灵已经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反噬,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度动用,不过现在的话,即便是不动用这只竖眼,也是足够了。   他俯视着子非下坠的身影,轻轻地抬起了手,掌心当中有着一道强横的光点缓缓凝聚。   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杨戬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看着子非,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因为此刻子非那身体下坠的速度变得慢了许多,是真的慢了许多。   甚至已经开始停缓下来。   在那神凌乱的白衣之上,忽而散发出了一阵阵的星光。   在这宇宙当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星辰,与在人间仙界之上看到的无比渺小并不一样,身处宇宙之间,四周星辰都是无比的巨大。   也不会看到闪烁的星光。   但在这一刻,子非的身上却的确有着光亮不停地生出,像是萤火,又像是星辉。   子非重新站了起来,空洞无神的目光当中恢复了原本的神色。   他回到了杨戬的面前,那双眼当中满是平静,平静的眼眸深处带着极淡的怅然还有无奈。   其中也夹杂着兴奋之色。   这是很复杂的目光,复杂到让杨戬都是为之愣住了一瞬。   他看着子非,看着那些从子非身上不停溢散而出的星光,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沉默了许久时间后方才问道:“值得吗?”   星光飘散,扶摇而上,弥漫四周。   这是很美的一副场面。   伏羲躺在远处,这位盖世人皇在这一刻,面容之上满是苦意。   子非仍然站在那里,只是双脚已经消失了。   然后是膝盖。   大腿。   身体的破碎伴随着无数星光,他笑了笑,随意的点了点头,就像是在回答一个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问题。   “值得。”   杨戬叹了口气,无奈道:“如果你能活着,或许千年之后能够触碰到极境的门槛也说不定,你应该清楚,即便是仙界胜过了人间,可却没有办法能够杀得了你,你若是一心躲藏,这个仇早晚能报。”   子非轻声道:“报仇这两个字说起来很简单,可一切报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无法挽回的痛苦和遗憾之上,我或许能触碰到七境门槛,或许有朝一日能覆灭仙界,但如今的人间呢?一切都回不来,那就不值得,所以眼下很值得。”   他的身体还在消散,说话之间已经是到了腰间。   杨戬眉心之处的第三只眼睛已经是闭合了起来,像是不忍看到这一幕的发生,他说道:“可即便你献祭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剩余的力气也不足以杀死我,所以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子非抿了抿嘴唇,回想着这三十几年经历过的事情,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眷恋和少有的认真之色。   “我这些年修的是剑,从踏足这条路的一开始握着的就是剑,但我会的东西很多,并不单单只有剑术,阵法一道于我也算是颇为精通。”   “尤其是以剑为阵这样的事情,还有以身为阵。”   “我擅长剑法,擅长阵法,明悟自身,三者合一能够发挥出很强大的力量。”   杨戬插了一句:“可将这三样东西合为一体,是很难的事情。”   子非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在临行之前,我曾去见了一个人,请他教会了我这些东西,那人是人间最出色的阵法大师。”   在离开书院去往武当之前,子非去见了一次棋魔。   星光不停散去,如今已经到了胸腹。   无数星光铺满四周八方,然后在骤然之间化作无数剑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牢笼,将杨戬困在了其中。   杨戬环顾四周,然后道:“即便如此,这依旧杀不掉我。”   没错,这阵法很强,但依旧杀不掉杨戬。   子非微笑道:“的确杀不死你,但困住你三五年的时间,却是不难,对于仙人两界来说,这三五年的时间已经十分足够了。”   这一次杨戬终于是点了点头:“的确足够了,只不过我还是先前的问题,值得吗?”   他看着子非,再度叹了一口气。   子非这一次没有说话,仅剩的头颅转过,向着身后看去。   那是来时的方向,是人间的方向。   “值得。”   他说道。   无数星光飘散。   再无半点痕迹。 第1005章 别啊   宇宙很大。   真的很大。   足以用广袤无垠来形容也不为过,其中星辰无数,无论如何都数不过来。   即便是刚刚三人大战碾碎了上万颗星辰,轰塌了方圆亿万里的空间,宇宙当中剩余的星辰依旧是无法数得清出去。   星光转变为剑光,剑光盘旋成牢笼,化作弥天大阵,将杨戬牢牢地困在其中。   “他成功了。”   杨戬目视着子非消散的地方,眼眸当中还带着遗憾之色,恍惚了一瞬,然后说道。   他当然不是在遗憾自己未来三五年都会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去,他是在遗憾子非的死去。   十方世界以来从未见过有如此惊才艳艳之人,却死在了今日,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忽然有些生气,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回到上古时代,将那损坏了仙界本源的人碎尸万段,若是没有那件事的发生,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随意的坐在宇宙之间,叹了第三口气。   伏羲看着这一幕,目光苦涩且失神。   “是啊,他成功了,我们没能杀得死你,但结果却和杀了你也没什么区别。”   杨戬偏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道:“值得吗?”   只是为了让他不能参与到两界之间的大战,就付出了子非这等惊才艳艳之人的性命。   “不值得。”   出乎意料的,伏羲的回答与子非却截然不同。   他躺在宇宙之间,目光失神,然后说道:“不值得,但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们没得选择。”   杨戬看着他,理解这个想法,但却还是摇了摇头。   伏羲说道:“两界对立多年,注定没办法和平相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犹豫和踌躇都有可能造成倾覆之危,对双方来说这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啊,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安心如愿能够让自己选择的决定,人这一生当中,总是在不停地因为种种其他因素而影响自己的决定。”   “从来如此,本该如此,不该如此,从未如此。”   “生命因为无奈才无奈,但同样,也因为无奈才精彩。”   他目光无神,身上闪烁的透明不停加快,最终退散。   身上的明黄色锦袍重新恢复成了金色,身负重伤到现在,看着子非暂时解决掉了杨戬这个大麻烦,伏羲终于是支撑不住,被牵引回了时间长河。   王辰的意识开始重新占据身体,先前的战斗就一直都是以伏羲为主导,但他的意识也并未就此消失,而是自始至终都潜藏在一侧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在看着这期间发生的事情。   自然也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   身上的恐怖伤势恢复了一些,王辰挣扎着起身,双眸当中极尽冰寒之色。   身处人间之外,王晨无法掌控天命,也做不到言出法随的效果。   万界之灵被摧毁,碎片散落在茫茫宇宙之间。   王辰面色冷冽,掌心当中凝聚出了一丝玄黄之气,牵引着无数破碎的万界之灵碎片如同一阵风暴一般向着他的掌心当中不停地汇聚。   最终恢复如初。   他强行将体内的伤势死死压住,内心当中,一股从未过的怒火和杀意无法抑制的升腾而起。   他是人皇转世,但终究不是曾经的那个伏羲。   这一世乃是以王辰的性子为主。   霸道,冷淡,不可一世。   杨戬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最好转身回去。”   王辰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当中的人皇气息变得无比浓重,掌心处的万界之灵也是开始颤抖起来。   杨戬却并不为所动。   四周的星辉剑光却忽然动了动,仿佛是感受到了王辰的气息,开始波动起来。   杨戬收回了目光。   王辰体内澎湃的气息重新收敛了回去,子非布下的这个大阵困住了杨戬,同样也将他阻隔在了外面。   他进不去,杨戬出不来。   “三年后,等你从此地离开之时,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已无一人生存的仙界。”   王辰抬手将子非遗落在宇宙当中的那把剑收了起来,旋即转身离开了此处。   杨戬依旧在闭目养神,他的伤势同样很重。   三年的时间不长,放到现在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   ……   宇宙当中并不会有风产生,即便是有也无法吹拂到人间。   从听雪楼到怀玉关并没有办法直接抵达,需要先去往青山,以青山剑宗为跳板,如此方才能够抵达怀玉关。   即便是熊胖的速度很快,全力以赴的赶路,从听雪楼到青山的这段距离也要走上十日的路程。   如今刚好是第十日。   一行人已经是来到了青山的脚下,为了表示尊敬,众人不再继续飞行,而是转而到地面之上行走。   地面上的雪已经稀薄的看不见了,除了偶尔在那种常年没有阳光落下的阴凉之处还能够看到残存的白雪之外,路面上已经是被蒸发的一干二净。   现在已经快要到了秋末,但毕竟还不是冬天。   并没有足够低的温度去维持这场大地上的银装。   院长大人逝去之后,天道生出感应所降下的异象就要看不见了。   三人走在山脚下,李休的话愈发的少了。   这十日来他都没有说过太多的话,那张脸色从外表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无论是陈知墨还是不戒小和尚都能够敏锐的察觉到,那张平静面容之下所隐藏的惴惴不安。   “现在天色还早,今天不用在青山内停留,可以直接去到怀玉关。”   陈知墨看了一眼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树木发生了变化。   干枯的树干竟然是重新焕发了生机,满树翠绿。   地面上枯萎的小草也重新破开了土壤。   他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现在是秋末时节,正是万物凋零的时候,树木花草本该衰枯而亡,可现在却燃起了生机?   无数朵花在脚下盛开。   无数片绿叶随风摇晃,山风吹拂在山林当中,带动了树枝也绿叶碰撞摇晃,发出十分悦耳的声响。   李休回头看去。   入目所及之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焕发出了生机,明明是秋末,却宛若春天。   不戒小和尚闭着眼睛。   陈知墨已经是无法站住身体,一只手扶着树干,大口的呼吸着。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惨白的面色在这一刻显得那般刺眼,平静的目光中闪过无助之色。   他张了张嘴,心脏急速的收缩抽搐着。   “别啊。”   他整个人缓缓地蹲在了地上,费力的呼吸,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的眩晕,天地都为之倒转起来。   “别死啊,我求你了。”   他将头贴在了地面,满脸惶然,眼泪落在了花草之上。   天道有感,万物生灵,降下异象于整个人间。   他知道。   子非死了。 第1006章 这片春意真碍眼   这样的结局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否则这些天以来李休也不会显得这般沉默。   从院长凝聚天地熔炉,融合两界气运,强行让子非踏足六境的时候开始,所有人就都已经隐隐猜到了结局。   只不过李休始终都还抱着希望,纵使这份希望无比的渺茫。   直到此时此刻,天地间万物生灵,无数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结局已经注定了。   和之前的天降异象都是有所不同,这一次是人间的反馈。   万物焕发生机,代表了希望,子非用自己的生命,为人间换来了这份希望。   只是李休的心依旧没办法平静下来,不单单是他,陈知墨也是如此,论起交情,子非和陈知墨的关系并不亚于与李休的关系。   他们看着四周的生机盎然,只觉得这让人心仪的春色,从未有过的刺眼。   王不二出现在了山脚下,抬头看着天空之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不戒小和尚低着头,看着跪到在地无声痛哭的李休,口中轻声念诵着经文,他之前在武当山已经念过了一次,现在又念了一次。   傍晚,当夜色渐浓之后,入目所及之处的偏偏生机方才消散了一些。   三人并没有上山,李休背靠着树干,目光抬起透过枝叶望着天上,深邃的眸子有些失神。   李休这一辈子过得都很苦,出生丧母,年幼丧父,被送到听雪楼吃了很多的苦。   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在吃苦的同时他结识了醉春风,结识了徐盈秀,还有莫清欢,以及对自己很好的乔三爷。   虽然不能修行,眼看着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但他还是觉得不错,人生虽然短暂,却也算是有滋有味,后来真的要死了,于是打算在死之前去一趟书院,去一趟长安。   去书院试着能不能破劫,去长安自然是为了报仇。   仇报了,劫也破了,但乔三爷却死了。   那是继李来之死后,李休第一次流泪,坐在悬崖上哭的伤心极了。   后来徐盈秀也死了。   对于他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就这么死了。   然后是醉春风去了仙界送死,好在最后没死成,但回来之后却充满了暮气,或许从今往后都要那个样子了。   而现在,子非也死了。   李休很害怕。   他害怕还会有人出事,他害怕陈知墨出事,害怕醉春风走不出来,害怕梁小刀出事。   “人间是个好地方。”   他靠在树上,忽然开口。   陈知墨躺在地上,双目无神。   不戒偏头看了过来。   李休沉默了很长时间,沉默到了太阳彻底落山,沉默到了天空繁星密布。   “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不戒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人的一生总是要充斥着无数的事情,好的,坏的。   开心的,不开心的。   你会因为这些事情开怀大笑,也会因为这些事情悲痛欲绝。   这很麻烦,很痛苦。   但这就是人生啊。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这种时候任何开导都是没有效果的,何况不戒也和能够理解这种感受,他虽然和子非之间并不熟悉,但想来李休现在的感受,就和当初圆寂住持圆寂之时自己的感受是一样的。   小和尚抬头看着星星,目光最终落在了月亮之上。   片刻后低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副画卷抽了出来,眉眼温和的看着。   不管怎么说,他下辈子还是要回来的,说不定能够再次遇见这个女子也说不定。   “我下辈子,再也不做和尚了。”   不戒看着那副画,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说着。   王不二始终站在远处,没有过来,他为子非的逝去感到遗憾。   他甚至不是一个喜欢杀生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万物生灵的异象在这座人间的每一处角落当中出现,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李弦一在观星台上的枯坐了一个晚上。   薛红衣站在凌烟阁的最高处,那双眸子从未有过的冷冽,他腰间的血刀在不停的震颤着,似乎随时都会失控飞出去。   现在是深夜,书院当中却并不安静。   数百位书院弟子嚎啕痛哭,诸多教习都是坐在门口目光呆滞。   梁秋直接晕了过去,等到苏醒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谁也不见。   苏声晚默然的站在院内,墨水如血一般洒满了衣襟。   他当然不好受,他和子非的关系也是尤其要好,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想要用自己的性命代替子非前去,只是他做不到。   所以就只能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   梁秋坐在房间里,脸色苍白,眸光黯淡,她的手里还捧着一碗冰粥,将碗的边缘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说好的,等你回来再喝一碗的。”   她低声抽泣着,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压抑的哭声在这深夜当中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陈先生坐在池塘边上。   闭目养神,盘膝而坐。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这么坐在那里。   小白龙从池塘当中破水而出,现出真龙之身,万丈身形涌入云端之上,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响彻了整座大陆。   后山上下起了雨。   打湿了梅岭内的无数梅花。   在陈知墨的那间小屋之前,陈落与秦风二人并肩而立。   “现在好了,我是排名第二的剑修了。”   秦风看着头顶上的这片苍穹,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落的身形看起来更加佝偻了一下,双肩微微耷拉着,身上那洗得发白的青衫透着一股子苦意。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你现在是排名第二的剑修了,倒是要说上一声恭喜。”   秦风微微有些得意,挑了挑眉毛说道:“恭喜两个字谈不上,不过能够更进一步,这可是好事,晚上你得陪我多喝两杯。”   陈落再度点了点头,说道:“好。”   在陈落来到书院刚刚担任院长的第二天,自己就能够拉着他喝酒,对于这一点秦风感到十分满意。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即便是在深夜也能看到那些生机盎然,宛若春日。   他很喜欢春天。   于是定睛看了半晌,然后道:“真难看。”   “真他妈难看。”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喜欢春天了。”   “草他妈的。” 第1007章 这些飘雪才是人生   这件事还在不停地发酵,不单单只是书院,姑苏城,听雪楼,晋城,陈留。   整个大唐。   荒州,以及妖域。   在万物生灵的这一刻开始,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如死灰。   武当山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人山人海。   武当山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比安静。   王知唯盘坐在天空之上,闭目横剑,浓眉如锋。   山巅之上,裴子云站在许骄人的身后,一如往常,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流淌着丝丝的冷冽。   许骄人被武当掌教囚禁在山顶,锁链禁锢着他的身体,让他这么多年都无法离去。   有句话叫做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身处在这片山巅之上,凭借他的眼力能够俯瞰万里之内的景色,尤其是武当山上的景色最是好看。   云雾缭绕,仙鹤齐鸣,当太阳初升与下落的时候,那种场面足以被称之为人间绝色,他每天都能够享受到这样的美景。   只是再如何好看的东西,连续不动的看了几年,都很难不腻。   “真好。”   许骄人如此说道。   裴子云的目光更加冷冽起来,他看着面前盘坐的独臂男子,认真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会杀了你。”   武当上之所以将许骄人囚禁在这里,没有杀死,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自己亲眼看看,这个人间,这片天地和长林所想的是不一样的。   让他亲眼看到他是错的,这才是许骄人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许骄人并不恐惧死亡,当他被囚禁在武当山上的时候,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够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了,裴子云的威胁自然也没有用。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后,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说的真好并非是指子非的死,而是指子非解决掉了杨戬,让仙人两界得以达成平衡,唯有势均力敌,才能够让世界大同,所以我才说真好。”   他开口解释自然不是怕死,而是心里真的如此所想。   武当留着他的命想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是错的,但他又何尝不是想要留到最后,亲眼看着证明自己是对的?   裴子云眼中的冷意稍稍消散了一些,问道:“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你如何知晓杨戬已经被解决了?”   天地只生出了一次异象,这就证明王辰还活着,外面的消息要不了几天就会随着王辰的归来传回来。   但在那之前,谁也不敢肯定,万一过两天王辰也死了呢?   万一杨戬还活着呢?   许骄人依旧在微笑,他收回了注视着山下的目光,侧目看着裴子云,反问道:“你认为子非若是一心想走的话,这个世上又有谁能够拦的下他呢?”   简单的一句反问,裴子云却瞬间明悟了所有。   然后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过身子的刹那,他顿住脚步说道:“等到事情的最后你会发现,你所谓的大同,就只是一个笑话。”   许骄人微微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子非要是一心想走,这个世上没人拦得住,杨戬也不行。   如果他和王辰无法杀了杨戬,那么为了人间最后一搏,子非会重新回到人间,放手一搏。   可现在子非死了,在杨戬不可能杀得了他的情况下死了,这就证明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换掉了杨戬。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许骄人想到了这一点,经过他的提醒裴子云也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想明白这一点的人很多,并不单单只有许骄人一个。   武当山外,山脉木屋之前。   “可惜了。”   扶苏坐在门前的木阶上,喝了一壶酒,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认识子非,但他听过别人将自己与子非进行过比较。   萧泊如没有说话,站在木屋之前负手而立,身上的剑意似乎是在波动,又很快就隐没下去。   徐文赋静静地坐在屋内,并不曾出来,甚至没有往外面看上一眼,或许对于一手促成了这个计划的他来说,很难去面对这样的结局。   他会难过,会无法接受子非的死,却并不后悔这样做。   因为徐文赋见识过了太多的鲜血,当年死了太多的人,数不过来,流淌的鲜血甚至可以填满南海。   他知道,要是不想让那些鲜血白白流淌,让那些人白白死去,这件事就是一定要做的。   付出的代价很惨重,但却是值得的。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他的性情太过冷酷,可未曾经历过当年那种惨烈的人,有怎么能够理解的了呢?   这也是王辰和王不二并未反对的原因。   这也是萧泊如前些天忍住了没有一剑将院长杀死的原因。   他们很不希望是这个结局,很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但他们同样深知,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有人再说话。   除了扶苏又开口朝着萧泊如要了一壶酒。   ……   “下雪了。”   抬头看着天上,当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王不二抬起了头,片片雪花洒落,他的目光有些恍惚,这才意识到如今已经是冬天了。   一片片的雪花落下,落在身上略微有些凉意。   略低的温度总是能够让人为之清醒,李休与陈知墨都是抬起了头。   雪花摇摇欲坠,犹如落叶一般,却又像是飘絮,在下落的过程中左右摇晃着。   雨水总是落得很快,从出现到地面不过是须臾的时间,雪花却很慢,摇摇晃晃,仿佛不舍得离开,也不舍得落下。   有人说雨水出生于天,死于大地,中间的过程便是人生。   只是在李休看来,用雪来做比较要更恰当一些,雪花的落下更像是人生,轻飘飘的被风吹拂,落在哪里也是受到风的影响,就像是人生很少会真正有自己的选择权。   我们能做的只能像是这些白雪一样,在飘摇中尽可能的挣扎,然后安稳的落地。   李休缓缓站起身子,面色还有些苍白,抬手擦拭着嘴角溢出的鲜血,费力的咳嗽了两声。   他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任由雪花落在了手掌上,传递回了冰凉的触感,温润的掌心融化了落雪。   他轻轻地抿了抿嘴,抬头看着苍穹之上。   “走好。” 第1008章 陛下想得到吗?   李休和陈知墨还有不戒三人终究还是随着王不二一同动身了。   在看了一日的雪后,夜晚的时候便走上了青山。   若是放在以往,当然是要去见一见认识的人,只是现在,三人都没有那个打算。   “这里就是通往怀玉关的通道,进去之后大概半个时辰,你们就会出现在怀玉关上。”   王不二领着三人来到了青山连接怀玉关的通道之前,叮嘱说道。   说是通道,其实更像是在虚无空间当中打开了一扇门,只是却又和武当山上空的那些两界之门有所不同,浑圆的形态边角之处没有半点多余的痕迹,入口之处像是存在着灿烂星辰一般璀璨耀眼。   其后明明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却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怀玉关是什么样子?”   李休问道。   王不二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说不清楚,等你过去之后,自然也就看的见了。”   李休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熊胖儿的脑袋,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陈知墨与小和尚紧随其后。   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算长,三人走入通道当中,四周的星辰便开始旋转起来,明明身处虚无当中,却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四周的变化。   他们正在移动。   怀玉关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其实这个问题李休想过不止一次,这个阻挡了仙界千百万年,让人间得以残喘发育的重要关隘的样子,没人不想知道。   当三人从通道当中走出去的时候,入目所及之处,便是怀玉关。   怀玉关是一座城。   并没有什么过于特殊的模样,和李休想象当中可能会出现惊天地泣鬼神的猜测更是半点不沾边。   这就是一座城,一座巨大的城。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大。   真的很大。   如果这时候将视角上升到苍穹之上,你就会发现根本看不清怀玉关的全貌,直到再次提升到宇宙之间,才会发现怀玉关原来这般巨大。   它比整个人间还要大,成环形,将偌大的世界包裹其中,如同一条首尾相连的巨龙。   通体古朴的青色散发着底蕴和严肃的气息,最显眼的还是最外围的暗红之色。   怀玉关整体都是暗青色的色调,这一点在李休几人面前呈现的最是清晰,但最外围的一圈,也就是所谓的城墙上却尽数都是暗红颜色,李休只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那是被鲜血染成的暗红颜色。   空气当中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微微有些刺鼻。   城内的人并不算多,毕竟在这顿时间里已经有接近三分之二的人陆续回到了人间,就连虚境当中的人也是纷纷离去。   这当然是他第一次来到怀玉关,谈不上有多震撼,只是觉得本该如此。   只有如此巨大的手笔,才能够镇守人间千百万年。   怀玉关是一座大城,城内当然会有行人,只是和人间的城池不同,怀玉关内放眼望去所能够见到的很少会有茶楼酒馆之类的建筑,绝大多数都是修行场所。   人们在其中进进出出,脸上的笑容很少,一旦在怀玉关内开始生活,每天所见到最多的,就是鲜血和死亡。   有的人甚至不敢交朋友,因为前一天你们两个或许在欢饮达旦,翌日便可能少了一位。   战争是不会停止的。   哪怕是双方都在陆续回撤,怀玉关外的每一日,依旧在发生着争斗。   不停地有人在死。   从不会停。   麻木和戾气充斥着许多人的双眼,唯有偶尔看向人间方向的时候,那双冷淡的眸子才会出现些许的柔和。   “亲眼见到怀玉关,和你们想象中的,可有不同?”   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突兀的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开口问道。   这是唐皇。   自从当年唐国内乱结束之后,唐皇就从观星台离开,来到了怀玉关上。   他还活着,这是一件好事。   李休对着唐皇行了一礼,无论是从任何角度去看,唐皇都是他的长辈。   “没来过这里之前,我想象过很多场面,我的想象很不错,可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事是我想不到的。”   “陛下想得到吗?”   李休目光直视着唐皇,认真问道。   陈知墨目光微凝,小和尚无声的叹了口气。   熊胖儿挂在他的腰上,小爪子抚摸着他的后背。   陛下想得到吗?   这只是一句话,却问出了三个问题。   当年李来之死的时候,陛下想得到吗?   后来皇后叛乱的时候,陛下想得到吗?   现在子非送死的时候,陛下想得到吗?   唐皇没有说话,身上的龙袍看起来依旧是那般华贵。   他转过身子,领着三人朝着一处肃穆的建筑走去。   “跟我来。”   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李休眼中的认真很快就消散下去,三人跟在唐皇身后,向着那处肃穆建筑走了过去。   这段距离要走上一段时间,唐皇在前方引路,边走边道:“怀玉关内还活着的五境宗师共有近一千五百位,绝大部分都已经陆续回到了人间,剩余还留在怀玉关的有大概四百位,分别居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个方向都由一位领导者率领。”   “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东方,也是直面仙界的方向,坐镇此处的领导者乃是荒州诸天卷上排名第一人,虚无神。”   唐皇为三人介绍着此处的情况,让李休等人对怀玉关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虽然怀玉关是呈一个圆环模样,但主要防御还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至于东北,东南,西北这样的侧面一旦出事就是两个方向同时分人过去,而且这并不代表圆环角落就没人防御。   可以说,每一处地方都有人坐镇,而且怀玉关坚固无比,纵使没人防御,仙界想要攻破也十分困难,起码都是要十余日的时间方才可以,而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是足够人间的五境宗师过去支援了。   在漫长的岁月当中,双方你来我往早已经达成了默契。   从唐皇的口中得知,怀玉关总共有差不多一千五百位的五境宗师存在,加上存在人间和虚境当中的,整个人间阵营的五境宗师差不多两千五百位左右。   和仙界比较起来相差太远,要知道,仙界当中即便只是一个凌霄殿,就有如此数量的五境宗师了,更别说还有百战宗以及云海阁,再加上同样在怀玉关外的仙界五境。 第1009章 等大劫结束,我要你的命   这么算下来的话,仙界的五境宗师数量基本是人间的四倍有余。   幸好,人间宗师的质量足够优秀,基本上八成都能够做到一个打好几个,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怀玉关能够安然无恙的原因所在。   另外坐镇这里的竟然是荒州诸天卷第一人,李休之前行走荒州的时候也在想过这个问题,他好像始终都没有见到过荒州诸天卷上排名第一第二的存在。   想不到竟然是在怀玉关上。   “虚无神嘛。”   李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问道:“和唐国比起来,如何?”   唐皇想了想,回答道:“不如薛红衣,与陈落相仿,比秦风强一线。”   李休点了点头,这个答案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曾经的诸天卷第一足以让他仰望,可如今他也已经是五境宗师级别的存在,只不过自从踏足五境之后就很少出手过,所以名声并不算大。   而且因为最近风雨以来的缘故,倾天策也并不曾重排诸天卷,否则以李休的实力,应当可进前三。   能够和陈落并肩,这个虚无神的实力的确强悍,足以配得上怀玉关东方坐镇者的身份。   至于薛红衣,那是独一档的存在,基本上所有五境宗师之间的对比,都会下意识的忽略他。   走进了肃穆建筑,暗青的颜色之上覆盖着一层漆黑,刚刚走进去内心就不自觉地随之严肃起来。   目光偶尔能够看到有五境宗师走过,远远地对着唐皇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李休三人的身上看了一眼,便继续走过。   怀玉关上总是会有陌生的面孔出现,这并不是值得好奇的事情。   因为也总有陌生面孔死去。   只不过因为李休等人是唐皇亲自带进来的,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在怀玉关内,唐皇的实力当然很强,足以排在前十行列,值得被他亲自去接的人,会是谁?   这毕竟不是人间,绝大多数人还是不认识李休的。   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李休的名声,只是却从未见过。   四人来到一扇门前,唐皇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在窗前站着一个人,窗外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是一座清池。   池水清澈,一眼就能够看到水底,里面没有鱼,也没有青蛙,就只是一池清水。   虚无神站在窗前,看着那池水。   等到唐皇等人走进来之后他方才转过身子。   李休抬头看去,虚无神穿着一身白衣,看上去是中年模样,一只手垂在身侧,另外一只手负在身后,整个人透着一种顶天立地之感。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之上覆盖着一层云雾,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云雾之后的模样。   只是一眼,李休就知道这个虚无神并非是浪得虚名,他的确有资格坐镇怀玉关东方,实力并不会在陈落之下。   难怪唐皇说就连秦风都要比他差一线。   荒州诸天卷第一人的含金量,永远不会有人质疑。   “我很遗憾。”   双方见面,这是虚无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李休并没有说话,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虚无神也不介意,他看了一眼李休指上的花朵,然后说道:“预计三十天之内,怀玉关上的所有人都会撤回人间。”   这也就是说,三十天后人间就会成为大战场,两方世界会进行最后的决斗。   怀玉关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李休点了点头,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想要看一看,并没有什么大事情。”   如果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起码眼下要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比如来到怀玉关看一看这个无数人族先辈流血的地方。   也比如将纳戒当中的那一身染血的黄金甲送还给杨奇。   如果说以前的李休对于仙界或许还存在着一丝慈悲的话,那么自此子非死后,他心中的那一点点柔软已经是全然消失。   仙界的人都要死。   哪怕其中有几个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存在。   ……   除非杨奇和小神仙等人肯进入天珑棋局。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最终会赢的情况下。   “我想去外面看看。”   几人在屋内聊了一些关于之后的打算,李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着,因为到了现在这种时刻,未来的计划都已经成了既定轨迹,大方向都已经定下,需要填充的只是部分细节。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一池清水,然后突然开口说道。   这个去外面自然不是去屋子外面,而是去怀玉关外。   怀玉关外的样子李休并没有见过,他很想去看看。   陈知墨和小和尚也是如此。   陈知墨如今已经入了五境,他虽然从未出手过,但是实力绝对可入前十。   神武魂三修的陈知墨,当年和子非并称为大唐双龙,书院下一任的院长非他莫属。   只不过陈知墨的性子杀伐不重,而且很少出手,所以入五境之后的名声并不算大。   虚无神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仙人两界的重心都放在了两界之门上,这段日子鲜有的不会爆发太大冲突,不过即便如此,也要小心行事,你的身份太重,不能出意外。”   李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那又有谁必须出意外呢?”   话落,他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陈知墨和小和尚自然是跟在身后的。   屋内就只剩下了唐皇与虚无神二人。   “看来他的心里还有怨气。”   虚无神注视着李休离去的背影,开口说道。   唐皇淡淡道:“这很正常。”   虚无神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放到了窗外的清池水上,然后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以为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临头才发现,原来这个准备是永远也做不好的。”   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就连强盛如大唐也会陷入内乱当中。   唐皇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只需不要拖后腿就好。”   虚无神看了他一眼,道:“你如果没有话,就不要开口。”   唐皇漠然转身:“等大劫结束,你我若是都活着,我要你的命。”   当年,大唐建立之初,唐皇之父与虚无神约斗,重伤而回。   不治而亡。   唐皇继位。 第1010章 挺立在血海尸山之上不倒的旌旗   怀玉关外和关内自然是不一样的,李休在人间之时幻想过怀玉关上的模样,刚刚来到关内的时候也幻想过怀玉关外的模样。   想的自然是不如自己亲眼见到的。   当三人从肃穆建筑当中走出来之后,便朝着关外走了出去。   巨大的城墙环绕,中间并没有城门存在,对于怀玉关来说,城门的存在并没有什么作用,也没有人会去行走城门。   城墙之上站着一些人。   或者说站着很多人,即便是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守护者已经陆续返回人间,城墙上依旧有很多人。   绝大多数都是四境游野,身体站的笔直,宛若边塞最出色的将士。   他们的身上穿着甲胄,这是人间出自人间炼器师的手笔,防御能力惊人。   偶尔能够见到五境宗师在城墙之上巡视,长无边际而宽阔的城墙让人站在上面根本就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城墙之上。   长度自然不必说,首尾相连就意味着无限长,宽宥数百里之广,宛若陆地,单单是这个范围就几乎相当于人间的一座小城。   而这就仅仅只是一面城墙之上而已。   可想而回,包裹了整个人间,为世间戴上了最坚固盔甲的怀玉关,该会有多么庞大。   李休为这一幕感到震撼。   陈知墨也是如此,他的性子谈不上跳脱,却也绝对不安分,否则当初也不会偷吃饺子却没注意韭菜粘在了牙上,不会钻进水里故意吓李休一跳。   也不会在李休踏足初境的瞬间,震撼的一头撞在了竹子上,扶手闪了腰。   只是这些年来他性子当中的活脱越来越少,整个人也是变得越来越稳重,渐渐地,就像是第二个陈落。   李休对于这一切感受的当然十分明显,只不过始终都没有多说什么。   人始终都是在成长的,逐渐成长的更加成熟,使得自身性格更为的圆满,或者是成长为和原来完全不同。   自从万物生灵之后,李休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在这短短数个时辰的时间里,陈知墨变得更加沉默了。   那双眼中的情绪也越来越淡,所以此刻眼中的震撼就显得弥足珍贵。   “我想了很多可能,却也想不到怀玉关之外,会是这样的场景。”   李休眺望着远方,轻声说道。   熊胖儿此刻也是满脸新奇,从他的腰间爬了起来,站在了头顶上,像一只猴子一样远望着关外。   陈知墨双目微微眯起,心底压抑的情绪被这一幕冲淡了一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   他如此说道。   是啊,李休点了点头,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谁又敢相信,怀玉关外的场面竟然是这般的暴戾与凄惨。   他们站在城墙边缘,关外是数不尽的星辰和云雾。   巨大的星辰悬浮遥远之外,一颗颗无边无际的球体漂浮头顶,给人一种极为震撼的视觉冲击力,不单如此,巨大的星辰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而在怀玉关与无数星辰之间,却还生长着一层云雾。   这一幕很奇怪,按理来说,如此高度绝不应该有云雾产生,可却偏偏产生了。   星辰散发光亮,藏匿在云雾之后,在给人一种巨大压迫感的同时却也有着一股朦胧的感觉若隐若现,二者结合在一起很容易就产生天地之大,我很渺小的反差。   这一幕按理来说应当很好看,站在城墙之上仰望云雾与星辰。   这一幕的确很好看,如果没有那遍地的尸体。   以及无尽的白骨。   在星辰云雾之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尸山血海横贯其中,有刚死不久的,还有已经化作白骨的。   破碎的衣衫染满了鲜血,无数尸首以千百种姿势罗列其中。   一杆巨大的残破旌旗屹立在尸山血海当中,一尊白骨半跪在地上,用肩膀扛着那残破的旌旗。   被狂风吹拂的旌旗一角被鲜血染成了深褐色。   无法言状的惨烈映入眼帘。   入眼所及之处没有半分美景存在,鲜血,尸体,只是一眼仿佛就能看到曾经战斗的惨烈。   怒吼,杀伐,不甘,反抗。   李休沉默着注视这一幕,心中的震撼逐渐转化为烦躁,然后更加的沉默。   没有亲自来到怀玉关的人永远无法知晓人间究竟是靠什么守住这里的。   阻挡仙界的不单单只有这暗青色的城墙,还有用人命堆砌出来的城墙。   他似乎能够看到无数人在前仆后继的送死,只为了能够让自己的鲜血堆砌在人墙的一处角落,将所有可能会产生的裂痕全都补充填满。   不留半点破碎的可能。   暴戾与惨烈融为了一体,三人站在城墙边缘久久都未曾开口。   城墙上的其他人早都是面无表情,他们看惯了这一幕,他们早已经是习以为常。   没人生来冷血,也没有人敢说他们冷血,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前方的人墙出现缺口,此刻站在城墙上的这些人不会有半点犹豫的用自己的血肉堵上去。   “我们会赢。”   忽然之间,李休开口说道。   陈知墨没有说话,他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望着眼前的血肉城墙,心中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子非的决定,忽然理解了子非的决定。   在这样百折不挠,用性命生生在绝境当中拼出一线光明的人间来说,又有谁是不该死的呢?   又有谁是不会死的呢?   又有谁是不能死的呢?   他依旧无法原谅子非的选择,但似乎是已经能够试着理解了。   “我们当然会赢。”   陈知墨抬头望着屹立在星辰云雾当中那一杆坚毅不倒的飘摇旌旗,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被誉为大唐双龙的他,从未有一刻逃避过自己身上的责任,却也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此刻这般感受过身上的责任。   不戒小和尚看着面前的景象,始终都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原地盘膝坐下,脑后生出佛环,背后有佛国现世,脚下生出佛莲旋转。   超度佛音开始响彻。   四周的人都是看了过来,然后重新移开目光。   李休凝望着星辰之后,目光仿佛能够透过宇宙找寻到子非消散的身影。   “我一定会赢。”   他从未有过的认真说道。   尸山血海当中,那杆旌旗迎风而立,不肯低头。 第1011章 生前,死后   关外就是战场。   只是看一眼就能够想的到战争所带来残酷。   眼前的尸山血海当中有的不单单只是人族的尸体,仙界的同样也有,甚至还能看到两尊白骨做出厮杀模样。   李休并没有来过怀玉关,再看到这幅景象的第一印象就是惨烈,紧接着就会疑惑,为何没有将这些尸身收敛起来。   眼下堆积如山,弥漫宇宙之间,甚至一眼望不到边际,想要收尸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可这是长时间的日积月累所带来的结果。   是进行了无数次战斗之后的结果。   那为何这些战死的尸首始终都得不到收敛呢?   战死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大唐与荒人和雪国交锋数百年,除非是真的没有能力将战死之人带回,否则每次战后必定会将死去之人的尸体收敛回来。   安葬唐国。   这是尊重,也是规矩。   这也是凌烟阁的由来。   大唐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人间,怀玉关上应当也是如此。   “你在想什么?”   唐皇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他走到了李休身侧,淡声问道。   李休如实回答:“我在想,眼前的尸山血海,或许可以小上很多。”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甚至并没有明言,唐皇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从前的怀玉关,也是如大唐一般的,否则三古之地内也不会有无尽血海,不会有千万浮棺。”   唐皇站在他的身侧,目光望着关外,这幅场面他每日都会看见,双眼当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早已经习惯了生死,当皇后反叛,李文宣用命破局的时候,他仅剩不多的情感就更少了一些。   坐上这个位子之后是很孤独的。   人情味这东西,唐皇放得下,却也放不下。   他是一个一生都在挣扎的人,挣扎在理智与情绪之间,这也是他始终无法踏足六境,无法完全拥有人皇之力的原因。   想要成为人皇,你可以淡漠无情,也可以保留自己的全部情绪。   但你唯独不能在忘情和有情之间摇摆。   唐皇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并不能改变。   “怀玉关是帮助人间阻挡仙界的关键,但在这千百万年的岁月当中,再如何坚固的城关也总是避免不了损伤,你认为为何这么多年来,怀玉关能够一直安然无恙?”   李休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因为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身侧的陈知墨也是侧耳听着。   唐皇凝望着关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怀玉关是一座吃人的城池,它吃下去的不单单只有仙界的人,还有人间的人。”   李休眉头皱的更深,但却没有说话。   城墙上的守卫身姿挺拔,宛若青松,脸上带着风霜之气,身上的甲胄遍布着战后的痕迹。   唐皇继续说道:“这是一座大阵,能够吸收生命血气用来修复稳固怀玉关。”   唐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李休和陈知墨却已经听懂了。   在漫长岁月当中,再如何坚固的城池也会出现破损,更何况是如此庞大的怀玉关?   所以想要让怀玉关永远维持着坚不可摧的状态,就需要想办法去修补这些浸泡在时间长河内的破损。   于是,这座大阵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   仙人两界不停交战,每一战都会有很多性命丧生,但这些人死去之后体内残存的生命精气就可以被大阵所剥夺,然后吸纳,最终反哺怀玉关。   维持着城关的坚不可摧。   就是如此。   也正是自从这座大阵出现之后,所有战死的人尸身就不会再把收敛送回怀玉关。   这很残忍。   甚至足以用冷血来形容。   可依旧是那句话,没有办法,要想要人间存活,怀玉关就一定要存在,而想要怀玉关坚不可摧,就一定要用这个办法。   没得选择,绝望的石墙之间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那就只能走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所有人都没异议,其实这件事在大部分人的眼里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年仙界攻伐而下,人皇伏羲应运而出,率领人间,天下一心,筑怀玉关以镇人间气运。   生前能够为了这个世界战死,那么死后何不能以此残躯,再度贡献出一份力量呢?   生前死后都能够为了人间浴血而战,何乐而不为?   李休却只是沉默着。   大唐对于生死看的很淡,却也看得很重。   因为看得很淡,所以为了家国天下,每个人都敢去死,每个人都不怕死,所以才能够在短短数百年的时间里打造出举世无敌的唐国。   若是不将青山剑宗的六境大物算进去,大唐就是天下第一。   唐人向来有一种精神,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   但他们对生死也看的很重,因为大唐很尊重死者。   有一句话叫做人死为大,就是这么出现的。   人死后会被安葬,灵魂下落黄泉,可以再世为人。   而此刻在怀玉关外,无数人族先辈为了守护人间,甘愿用自己的尸体铸造出看不到尽头的尸山。   灵魂得不到慰藉,被永世镇压在一个地方。   对于尊重人死为大的大唐来说,这是很具有冲击力的事情。   初冬了,怀玉关并没有下雪。   在这里几乎没有四季之分。   李休心中起了很多念头,其中以尊敬最浓。   这样一个悍不畏死的人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去,都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如果我想去见仙界的人,应该怎么去?”   李休忽然问道。   唐皇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头上。”   李休向上看去,目光落在了那些云雾之上的无数颗巨大星辰之上。   唐皇继续说道:“在那片星辰之上,仙界的人就在上面。”   李休点了点头,将蹲在自己头上的熊胖儿抱了下来,放到了陈知墨的怀里,然后缓缓起身。   他走出了怀玉关,在诸多守卫不解的目光中向着更高的苍穹飘飞而去。   途中会路过那片尸山,或者说是尸海。   没有尽头。   每一具尸体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临死前的表情,憎恨,狂怒。   唯独没有恐惧。   “你去做什么?”   唐皇问道。   “去一趟仙界。”   李休如此回答。 第1012章 见面   严格意义上来讲,头顶的这片星辰当然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仙界。   只不过就现在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李休的速度很快,身形化作一道剑光,不过是呼吸时间就已经穿过了头顶的云雾,站在了宇宙之间,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身前的群星。   和巨大的星辰比较起来,他的身体宛若蝼蚁。   李休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些仙人的注意,他只不过是孤身一人,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已经是意外了。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仙人两界都心知肚明最后的决战马上就要到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精力,所以都比较平静。   如同人间主动来人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不过毕竟也就只是一个人,引起的注意并不算多。   直到李休释放剑意,掠过每一颗星辰。   瞬间,巨大星辰之上生出了数百道五境宗师的气息,遥遥锁定着李休,仿佛下一刻就会倾巢而出,一拥而上。   仙界的很多人都已经撤回了仙界,如今留在怀玉关四周的只有不到一千名五境宗师,而此处作为类似于正门的方向。   也是仙人两界这些年来发生战争最多的地方,停留的五境宗师较之其他三个方向,也要更多一些。   差不都有四百余位。   若是以人间的战力来衡量的话,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纵然是仙界当中的五境宗师质量相对来说要差上一筹,这同样也是个不可忽视的数字。   李休身处其中,却是面不改色。   这不是大唐,没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这是两个世界的战争,如果有可能,不择手段才是唯一的方式。   李休不害怕,自然是因为死不掉。   有人从巨大星辰之上掠了出来,站在了李休的面前,双眸微微眯起,问道:“来找死?”   他能够感受到李休的强大,所以保持着极大的警惕,并没有上来就动手。   仙人两界的五境宗师之间固然存在着一些差距,可在最顶尖的层次上面,这份差距却几乎没有。   陈落很强,可在仙界当中还有那十二位尊主。   每一个的实力都很强。   李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杨奇不在?”   那人并未说话,只是双眸眯的更深,身上的警惕之意更浓。   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定,对李休来说,这就是答案。   于是便偏头对着四周的诸多星辰开口说道:“出来见一面,如果你不出来,我会杀了这个人。”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面前的仙人五境。   这人闻言差点气笑了,想他萧玦在云海阁当中也是长老级别的存在,而且实力不俗,虽然是比不上十二位尊主和战神刑天那种级别,可也是下方独一档的存在。   放到人间的诸天卷上,足以排进前三十,无论是放到哪里,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可现在,眼前这人却说要杀了他?   而且态度之轻蔑,言语之淡漠,就像他根本不是一位五境宗师,就只是路边的草木一般,随手可折。   他看着李休,声音微冷:“我听说过你,胆大包天,敢去仙界,而且还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不过你若是以为在这里你还能够肆意妄为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看来脚下的尸体,似乎并没有提醒你。”   萧玦目光当中泛起了一抹杀意,一开始还不确定李休的身份,可在对方提起杨奇之后,他立刻就知晓了李休是谁。   眼中的杀意也就更加浓郁。   一人之力,将偌大的仙界玩弄在股掌之中,对方甚至还借着星空古路踏足了五境宗师,并且就连仙界当中困扰了无数人无数岁月的天珑棋局,也被眼前男子轻易破开。   如果说杨奇是仙界下一代的未来,那么李休无疑就是人间下一代的未来。   对于这样的人物,当然是只有死了,才会让仙界安心。   萧玦的体内开始有着强大力量缓缓凝聚,眼中的杀意也是越来越浓。   他注视着李休,强行压下略有些激动地内心,目光在寻找一个破绽,仙界有六境大物在这里,人间当然也有着六境大物存在,李休的身份很重要,此刻孤身一人来到他们这里,必定会被人间的六境暗中关注。   所以想要动手,机会只有一次。   错过了就没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了。   所以萧玦虽然激动,却也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在寻找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李休收回了环视四周群星的目光,然后看了他一眼。   “轰!”   无数剑光在脑海当中生出,遮天蔽日一般的落下。   萧玦浑身一震,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痛苦的捂住了脑袋,体内积蓄的力量瞬间消散,他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李休收回了目光,不在看他。   萧玦脑海当中的痛苦逐渐消失,他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李休,这一次,那双眼中的激动已经是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之色。   就连那张脸,也是在陡然之间,苍白无比。   一眼,就只是一眼。   萧玦身子微颤,他不敢相信,只是一道目光就让自己产生了一种游离在死亡边缘的感觉,他敢肯定,如果刚刚李休原因,只怕立刻就会将他斩杀。   甚至就连仙界这头的就六境大物都是反应不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一道声音从身后出现,像是一道日光,驱散了萧玦心中的恐惧。   杨奇的身影从远处走来,站在了李休的对面,开口说道。   二人对视着,眼中都是有着复杂之色。   “还是这身黄金甲适合你。”   李休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从小花当中将那身染血的金甲取了出来,抬手扔了过去。   这金甲无疑是宝物,防御力惊人,即便是对于五境宗师来说,穿在身上也能够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某种程度上来讲,相当于是第二条性命。   杨奇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后便穿在了身上。   “小琉璃还活着?”   李休点了点头,道:“活的很好。”   杨奇不再说话。   李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他们的默契,没有约定,却都心知肚明,对方一定会来怀玉关。   两个本不该成为朋友的人成为了朋友,无论从开始还是到现在,杨奇始终都尽了一个朋友的义务。 第1013章 他站在道德制高点   当初李休穿过两界之门回返人间,杨奇并未阻拦,算是全了朋友之义,只是最终说了一句话。   “下次见面,要分生死。”   现在,两个人再度见面,却是没有立即动手。   “比我想象中的要平和许多。”   长久的沉默之后,杨奇开口说道。   他已经穿上了那染血的金甲,之前因为天地熔炉的原因导致金甲受到了相当程度破损,不过即便如此,依旧还是具备着强大的防御能力。   李休面容始终是那样的平静,或许在眼眸深处也会出现其他情绪,可接二连三的事情不停发生之后,他已经学会了去用平静隐藏自身的情绪。   “这是我欠你的人情,现在还完了。”   杨奇送小琉璃来人间,而且还是冒着天地熔炉那样的情况下舍命送来,这当然是人情。   而人情便要还。   很多话都不需要说出来,两个人都是这世上绝顶聪明的人,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心中全都清楚。   杨奇抬手在身前轻轻划过,金甲之上的鲜血被清洗干净,他忽然笑道:“人情这种东西,一旦欠下了,那就永远都还不清。”   他说这话当然不是为了挟恩图报,事实上对于这所谓的人情,他甚至并没有一丝半点的放在心上。   人情一旦欠下,就永远都还不清。   这话很有道理,哪怕只是个小人情,一旦欠下了往后就总会在偶然之间想起来。   所以这世上从不会缺乏积善成怨的例子。   杨奇看着沉默的李休,然后视线扫过人间巨大的怀玉关,还有四周的星辰,问道:“感觉如何?”   李休如实回答:“震撼,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我之前的想法。”   之前的想法,二人心知肚明,他说的是当初在仙界之时对于仙人两界的表态。   从不会有和解的可能。   鲜血就只能用鲜血来洗礼。   杨奇沉默了一瞬,目光透过云雾落在了下方那看不到尽头的尸山当中,然后说道:“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怀玉关,有些事情光只是听一听总是要差了很多感觉,只有当你真正的身处其中,才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李休的脸上:“只是到现在,我依旧不认为继续争斗下去,对双方来说是一件好事,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我们应该更多的为活着的人考虑。”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他说道:“其实归根结底依旧是立场的不同,仙界作为侵略的一方,总是会自以为占据主导,心安理得的认为只要自己退让,人间也就只能跟着退让,否则就是不知好歹,不对尚且还活着的无数生命负责任。”   “但这真的是对的吗?你做了一件坏事,最终想要抹平这件坏事,然后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用无数人的生命为借口,想要掀开光鲜亮丽的一面,将往日的黑暗冲洗的一干二净。”   “这算什么?这什么都不算。”   李休站在宇宙之间,平静的话语掷地有声。   “你们可以高呼一声为了尚且存活的生命选择和解,然后悠然自得的重新开始生活,忘记从前发生的一切,但我们不能,因为你们是侵略者,我们拼尽全力和性命守护的是自己的家园。”   “征伐了千百万年,脚下的尸山看不到尽头,现在想要不打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世上没有这样的事情。”   “我们会复仇,拼尽一切的复仇。”   仇怨被放下,两个人相逢一笑,那是假的。   你们堂而皇之的走了过来,攻伐我们的世界,杀了无数的先辈,结果到最后转身就要走?   哪有这样的事情?   又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奇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这就是立场问题。   一个恶贼偷了农妇家里为丈夫救命的钱,导致农妇家里没钱买药,丈夫不治而亡。   后来恶贼被官府逮到,跪在地上求饶,不停的扇着自己的嘴巴,声嘶力竭的哭嚎着,说自己是迫不得已,家中有八十老母,膝下有待哺幼儿,很快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同情。   “原谅他吧,他也是迫不得已。”   “都哭成这样了,再说钱都已经还给你了,还抓着不放干嘛?”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家也是为了自己的老母和孩子才迫不得已,原谅他一次算了,否则进了大牢一家子就算完了。”   类似于这样的话语不停地出现,农妇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性子也是内向,最终没有抵住压力,选择了不追究。   人们纷纷夸赞恶贼浪子回头,从今以后好好做人。   没有谁去在乎农妇的想法,因为她只有独身一人,因为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倚仗。   夜里,农妇自尽了。   很多人大惊,然后开始害怕,口中却愈发的严厉。   “心眼太小了,不就是多说了她几句吗?”   “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人家都改邪归正了,她还不依不饶的。”   李休轻声说着这个故事,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杨奇始终在听着,然后愈发的沉默着,不发一言。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恶人做了一件好事就要被称扬赞誉,是浪子回头,所以被伤害的人就一定要将其原谅,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追究责任也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这件事是什么样的,但在我眼中,做错了事情就要得到惩罚,你可以在付出代价之后选择重新做人,但你不能什么都不付出,拍拍屁股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   “凭什么?因为没钱买药而病死的丈夫谁会在意?因为受尽委屈而悬梁自尽的农妇谁会在意?为什么他们的声音不被人关注?因为他们只有自己,因为他们势单力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没有话语权,你甚至就连最基本的公平都无法维护,好在我有足够的话语权,我可以维护这个天下的公平。”   “所以如果让我在那个村子里,我一定会把那个恶贼杀死,然后让所有风言风语的人闭上嘴巴。”   “而现在,这就是我要说的答案,这就是我要决定的立场。” 第1014章 割袍断义   广袤的宇宙空荡寂静。   除了李休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出现。   杨奇始终没有说话,自从李休说完那个故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   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他都知道,李休说的是对的。   自己能够提出和解,提出双方共存,归根结底是因为心中没有仇恨在。   这就像一个人同时被两个势力招揽,由于天资太过于卓越,所以两方势力决定让他可以同时加入两个门派,共同修行。   这时候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同样天资卓越,同样被这两个宗门看重,他们想要效仿之前的决定,但却被拒绝了,因为这个人与其中一个宗派有仇。   杨奇就是第一个人,所以他能够问心无愧的同时修行,他错了嘛?   他没错,因为他的确和两个宗派没有仇怨,总不能因为别人和宗门有仇,他就不修行了吧?   可另一个人有错吗?   他当然也没错,总不能因为你对我抛出了橄榄枝,我就放下心中仇怨。   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看来结果无法改变。”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杨奇开口说道。   他错了吗?   他当然也没错。   其实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不分对错的。   两个人心知肚明。   李休说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们几个去了天珑棋局。”   他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里的你们指的当然是杨奇和小神仙以及萧墨儿等人。   “你知道那不可能。”   李休点了点头,道:“无论结局再如何难以接受,我们总归是要接受的。”   四周的气息似乎已经全都消失了,李休看着杨奇,然后轻轻地抬起了手,自指尖之上有着一道剑光涌现。   只是一瞬间,刚刚似乎完全消失的气息瞬间在四周的巨大星辰之间重新浮现。   数百道五境宗师的气机遥遥锁定着李休,似乎随时都会发动攻势。   被如此数量的五境宗师锁定,无疑是很有压迫感的一件事。   但李休却是不管不顾,并不在乎。   指尖跳跃的剑光自身前缓缓划过,在宇宙之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紧接着一片衣角从身上断裂撕碎,漂浮在宇宙之间。   他看着杨奇,轻声说道:“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无半点瓜葛。”   杨奇目光复杂,他看着那片飞起的衣角,片刻后也割断了自己的衣角,漂浮出来。   “下次再见之时,别留手。”   剑光闪烁,将两片飞起的衣角斩成了齑粉,李休转过身子,化作一道剑光重新穿过了云雾。   杨奇看着那道远去的剑光,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星辰之上。   一旁的萧玦始终都没有插话,他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在这二人庞大的压力之下根本就无法开口。   “与人间交朋友,还真是不知所谓。”   他冷哼一声,若非是杨奇的地位太高,换做是旁人,他早就联合其他人将其问罪关进黑狱当中了。   仙人两界仇怨无数年,除了当年那群罪仙之外,谁会去与人间交朋友?   这次的见面和谈话是注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   就结果而言,好坏参半。   坏处当然是两个惺惺相惜的朋友却不得不成为敌人,而好处也同样是因为如此。   事情关乎到整个人间,那就容不得任何大意,容不得丁点马虎。   就连始终站在李休这一头,帮助了李休不少事情的魏轩辕,在这种面临两界生死的抉择上都会产生犹豫,所以李休选择封印了魏轩辕。   罪仙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不去插手仙人两界之间的事情。   可那是因为人间处于弱势,倘若最终人间在对抗当中赢了呢?   罪仙还会继续选择袖手旁观吗!?   未必,他们终归是仙界的人,真的到了一界存亡的时候,是大概率会站在仙界那头的。   如同青鸾和小琉璃这样的例子太少了。   青鸾是因为被封印在倒悬天之内,目睹了罪仙们的生死,再加上自身从来不曾在仙界生存过,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归属感。   小琉璃也差不多,独自一人在城中摸爬滚打,为了讨生活辗转在各个茶楼酒馆之内说书,一辈子过得平平淡淡,生活也是拮据无比。   没有朋友,没有牵挂的人。   所以在喜欢上李休之后可以毫不犹豫的跟了过来。   穿过星辰云雾,再次途经无尽尸山,李休重新回到了怀玉关上。   陈知墨还站在这里,小和尚依旧盘坐在那里念诵着往生,唐皇已经走了,并不在这里。   “解决了?”   陈知墨看了他一眼,随意问道。   身为最了解李休的几个人之一,他当然看得出来此刻李休那一身平静的气息之下隐藏着的其他情绪。   李休点了点头,道:“解决了,太复杂的情绪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陈知墨听李休讲过仙界之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大概也能够猜的八九不离十。   “足够了,光是遗憾,就已经很遗憾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但仔细读两遍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李休表示赞同。   可惜的事情足够可惜。   遗憾的事情太过遗憾。   两个人并肩站着,李休与杨奇之间的朋友之谊很复杂,有他与知白之间的惺惺相惜,但他和知白是完全的敌对,所以下杀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和杨奇在惺惺相惜之余算是朋友,而且对方真的尽了足够的朋友之谊。   在仙界放过他一次,又舍命送小琉璃。   命运就是这样的造化弄人,也是最捉摸不透的东西,无数件事在命运的操弄下交汇在了一起,谱写出了一幕幕让人感到厌恶和滑稽的曲目。   “什么时候回去?”   陈知墨双手枕在脑后,询问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双手枕在脑后这样的姿势是梁小刀与陈知墨两个人最喜欢做的动作。   只是后来经历的生死多了,这样的动作也就少了。   李休看着头顶的星辰云雾,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不急,等到最后和所有人一同回去。”   陈知墨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墙之下走去。   李休看了一眼不戒,将熊胖儿留在了小和尚的身后,转身也走了下去。 第1015章 朕要做一件事   如果怀玉关也算做是一座城池的话,那它一定是十方世界当中最大的一座城。   城内建筑无数,绝大多数都是修行场所。   在怀玉关东方的最高处,也就是李休所在的这个方向,肃穆的青黑色高楼之下人进人出。   这是虚无神所在的地方,身为怀玉关东方的镇守者,可以说这些年来怀玉关上与仙界的无数次交锋,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个计划很突然。”   此刻距离李休等人来到怀玉关已经过去了十日时间,唐皇这十天以来都没有出现,直到今日方才重新现身,直接来到了虚无神的面前,将自己准备好的计划说了一遍。   虚无神回头看着他,被云雾遮挡的目光让人无法看得真切,但却能够感受到那其中的犹豫。   “也很大胆。”   他接着说道。   唐皇站在他的身侧,目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外面的那一池清水之上。   “这几天我回了一趟大唐。”他开口说道,声音冷淡:“王辰从宇宙当中归来,子非的确已经死了,杨戬还活着。”   听到这话,虚无神的脸色微微一变,就连袖中的双手都是忍不住微微握紧了起来。   杨戬还没死?   牺牲了子非,而杨戬却还活着?   唐皇并不在意他的情绪,继续说道:“子非临死之前以身化剑阵,将重伤的杨戬封禁在了宇宙当中,最少三年之内不可出。”   三年?   虚无神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说道:“三年时间足够了,到了那时候仙人两界的胜负早已分出。”   唐皇点了点头,然后道:“但还不够稳妥,人间挣扎千百万年,所求的是稳赢的把握,而不是充满了虚无的五五之分,所以现在需要这个计划。”   虚无神看着他,道:“这个计划很不错,但在那之后,你就再也杀不了我。”   唐皇面无表情:“你倒是很有信心。”   虚无神没有说话。   唐皇看着窗外的那一池清水,迈步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征求你的意见,只是通知你这个计划应该实施。”   他走进了清池水当中,身形渐渐隐没下去。   虚无神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说道:“这样的计划最没意思,而且也最是让人感到恶心。”   唐皇的胸口没入池水,在整个身体都被淹没的最后一刻淡淡道:“所有的计划都很让人恶心,但那很有用,这么多年来,让人恶心的事情始终都不曾停下来过。”   他没入了池水,消失不见。   虚无神目光当中掠过一抹波动,旋即默不作声,不再开口。   清池水之下是一处特殊的地方,像是另外一个空间,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在空间当中释放着幽绿色的光芒,其中雕刻着诸多奇形怪状的石像。   给人一种幽冷森然的气息。   这是怀玉关内的禁地,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所有人对于这个地方都是秉持着尊敬。   因为这里是六境大物所在的地方。   如果是满打满算的话,人间共有十一位六境大物,如果再将薛红衣也算入其中的话,几乎可以与仙界齐平。   只是如今院长亡故,子非身死。   人间还剩下十位,而仙界当中,杨戬被封禁在宇宙当中,也就是说还剩下十一位。   差距已经不算是大了,可依旧是还充斥着不确定性。   何况最重要的是,仙界如今的十二位六境大物,都只不过是已知的存在,是否还有潜藏在最深处的,没人知道。   在这片隐藏在清池之下的幽绿空间当中,便有四位负责镇守怀玉关的六境大物在这里。   唐皇的突然进入引起了四人的注意。   “唐皇?”   四位六境大物同时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不解,为何在这个时间段,唐皇会来这里。   难道是为了李休?   并不是,在李休刚刚来到怀玉关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并且在暗中保护着,李休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大摇大摆的去往仙界的那些巨大星辰之间,没有任何压力。   仙界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数百位五境宗师也就只是简单的释放气息而已,并不曾多做什么。   唐皇看着这四位六境大物,身姿挺立,淡淡道:“朕要做一件事情,你们要同意。”   ……   怀玉关这段日子以来的确是越来越平静了,自从数百座两界之门出现之后,仙界拥有了完美穿过两界壁垒的方法,怀玉关这块难啃的骨头就逐渐的开始选择了放弃。   这段时间以来只是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摩擦,尤其是近两个月以来,更是一次冲突都不曾发生过。   “有些遗憾。”   一间酒楼之内,陈知墨,李休还有小和尚不戒三人坐在一起,陈知墨喝了一口酒说道。   不戒很喜欢喝酒,尤其是最近更是越来越喜欢,他虽然很少去关心外面的事情,却也知晓陈知墨是在遗憾什么。   来到怀玉关却不能和仙界杀上一场,这当然是遗憾的事情。   李休放下酒杯,目光透过窗外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行人,轻声道:“能够少死一些人,也不错。”   陈知墨点了点头,这一点说的倒是没错。   “用不上十五日,所有人就应该全部都撤走了吧?”   如今怀玉关内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就只有原本总体的四分之一,仙界那头虽然没有去关注,但想来也是一样的。   十五天,也就是半个月。   这个时间不但听起来不算久,实际上也不算久。   三人同时想到了过些日子两界大战开始时候的模样,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这酒很辣。   比红烧刀还要辣。   味道或许不如绣春风,但喝起来真的很辣,别有一番味道。   在边塞,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辛辣。   因为它可以在这麻木的死亡当中提醒你,自己还活着。   因为它可以压下心头的乱和不安。   它可以坚定自身的某种心念。   酒是一个好东西,从来都是一个好东西。   喝多了耍酒疯的人原因不在于酒,只在于人。   因为还有更多的人喝醉了,从不会耍酒疯,他们只会在酒醉当中看穿模糊,认清自己。   或许不是最真实的自己,但一定是目前来说,最需要的自己。 第1016章 金钟三响   “唉,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三人走出酒楼,不戒小和尚伸手托了托自己的肚皮,意兴阑珊的叹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很好看的和尚。   这些年来却变得愈发圆润了。   而这一切当然是和李休分不开的,他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自己的诸多改变都是在认识世子殿下之后发生的,不由得有些郁郁,看向李休的目光当中也带上了幽怨之色。   看的李休头皮发麻,抬手拍了一下小和尚的后脑勺:“你自己法号不戒,诸多不戒,现在胖成了弥勒,何以怪我?”   不戒捂着后脑勺,闷着头不说话了,他的性子本就单纯,被李休这么一说突然发现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只能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无奈的嘟囔了一句:“下辈子再也不做和尚了。”   “可你这辈子就是个和尚啊。”   李休走在一旁,笑着说了一句。   不戒发出一声哀嚎,低着头迈动双脚,只觉得身体好似有着千钧重担一般。   三人如今在怀玉关上也是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其中的一切基本上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在怀玉关没有多余的势力,由上而下全部由执法堂掌管,执法堂分为东南西北四部,虚无神便是东部执法堂的堂主。   五境宗师大多数都是执法堂内的人,唐皇自然也是。   在这里五境宗师固然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四境游野,为了更好的方便管理,执法堂也会从四境游野当中选出一些人来担任执事,通常来说在战时负责统领指挥以及命令的传达。   而在闲时,执法堂除了统领规划之外,也负责监督在怀玉关内的无数人,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哪怕全都是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平日里也少不了会有摩擦产生,在这种时候,执法堂就会负责管理和惩罚。   在东部建筑最高的肃穆高楼自然是虚无神和执法堂所在的地方,在这栋大楼的最顶端盛放着一顶巨大的金钟。   “咚!”   三人在街上行走,那巨大金钟却是忽然之间震动起来。   一声巨响,传遍了整个怀玉关东部。   就连其他三个方向也都是受到了一些警示。   李休三人的身形瞬间就停顿了一瞬,然后面色纷纷一变。   金钟很大,平日里挂在肃穆建筑最顶端,大多时候就只是一个摆设,可一旦金钟发出响声,那就意味着出事了。   而在怀玉关,能够让金钟敲响的就只有一件事。   仙人攻城。   李休与陈知墨对视一眼,瞳孔都是微微缩成一点,现在距离真正一决胜负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十日罢了。   几乎可以用弹指而过来形容。   按理来说,现在正应该是最平静的时期,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双方都不希望不久之后的决战发生什么意外。   “怎么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仙界竟然会大规模攻城?”   陈知墨抬头望着城墙方向,面色凝重。   在三人身侧,原本还十分空旷的街道之上瞬间变得人山人海起来。   如今的东部怀玉关之上,留守的五境宗师大概有着一百余位,四境游野要多一些,几乎有着近三万人。   如此数量和唐国动辄百万的大军比较起来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要知道,在这里四境游野是最低的层次,三境及以下根本就没有参与进来的资格。   这些年来的怀玉关攻守之间,游野修士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中流砥柱。   金钟到了现在已经响了三声。   然后便停息了下去。   金钟一响,代表着有敌情出现,所有人戒备。   金钟二响,代表着仙界开始攻城。   金钟三响,则是仙界大规模攻伐,而且已经是出动了五境宗师。   在这种时候,就需要所有人凝神以待,绝对不敢有半点马虎。   虽说破城的可能性不高,但若是不小心应对的话,很可能在仙界暗中筹备的手段当中折损严重,甚至怀玉关都有可能破损。   一旦破损之后,单单凭借大阵的功效想要恢复起来无疑缓慢,人间这头要在最快时间内修复完整,从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样的例子在一千年前出现过,那一次所有人都以为还是一次消磨双方实力的对抗,却不曾想到仙界竟然自爆了三百位五境宗师,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力量,不仅炸死了人间数十位五境宗师,以及千余名游野修士,还将城墙给炸开了一个缺口。   为了弥补修复,人间上次所付出的代价,堪称肉疼。   所以从那以后,每一次战争当中,所有人都是全神贯注,五境宗师也都是将仙界的五境宗师盯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们施展任何阴谋诡计的机会。   “走。”   千万思绪在脑海当中掠过只不过是用了片刻功夫,李休整个人瞬间就化作一道剑光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陈知墨拉着小和尚跟在后头。   当三人出现在城墙之上的时候,立刻就被眼前的场面狠狠地震撼了一下。   按理来说,见识过小南桥和徐州城前浴血厮杀的李休对于战争的场面已经早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那都是动辄数百万的大场面。   眼前怀玉关不过才数万人罢了。   厮杀的再如何惨烈,应当也是无法引起他的震撼。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星辰,云雾,数万名游野修士,五百余位五境宗师在云雾上下翻飞碰撞。   人间这头的五境强者全部都是一个打好几个,攻伐对抗之间,辗转腾挪看似混乱却实则互为倚仗,一旦一个人发生失误后,身旁立刻就会有人出手搭救。   完美的配合足以称得上天衣无缝。   而在城墙之外,巨大的防御大阵绽放而开,将所有人仙界宗师阻拦在外面,只有游野境界的人才能够踏足城墙之上。   三万余人间游野,对抗二十万仙界游野,却没有后退半步,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气势反而是将仙界的游野修士给压得死死的。   这就是人间能够在怀玉关上抗衡仙界千百万年的原因。   同境界当中,人间修士的实力普遍都要强过仙界。   除非是最顶尖的天之骄子层次,才能够相互抗衡。 第1017章 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死   这就是最让人感到震撼的地方,以少敌对,不退分毫。   反而是愈战愈勇。   外面的尸山无尽,是千百万年来死去的人堆积而出。   小和尚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迈开脚步冲了进去,掌中佛国发出雷鸣之音,比太阳还要耀眼的佛光辗转散出。   所过之处仙界的游野修士几乎是一巴掌一个。   引得周遭的人族修士频频侧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一个这么强横蛮不讲理的和尚出来。   在外面的最高处可以看到虚无神与唐皇正在联手对抗仙界当中的三位五境宗师。   李休抬头看去,然后目光微凝。   这三人,他都认识。   分别是十二尊主当中的太宰和寇成,以及凌霄殿当今掌教,林绝。   论实力,他并不比十二位尊主弱,论战力更是足以在十二尊主当中排进前三。   放眼整个仙界,比他强的也没几人。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所以才能够和虚无神硬憾,再加上太宰与寇成这两位同样战力顶尖的尊主在,要抗衡虚无神和唐皇,并不落下风。   毕竟如果要是以诸天卷上的排名论起的话,三人都是稳稳能够进入前十的存在。   竟然会是他们三个,看来指望着虚无神和唐皇短时间内解决战斗,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且人间此刻已经是有些隐隐落入下风了,毕竟两头五境宗师相差的数量有些过于悬殊了一些,再加上仙界当中还有十几位战力颇为顶尖的五境宗师存在,实力在十二尊主之下,但却比普通宗师强大许多。   如今留守在怀玉关内的五境宗师和他们一对一胜负都还在两说,更别说其他的了。   毕竟这十日以来,怀玉关上的人都是陆续又撤走了不少,可看仙界这头,好像是没什么变化。   这些话说来很长,其实只不过是李休环视一周之后得出的结果。   “还好,应当无事。”   李休眼中的警惕稍稍消散了一些,开口说道。   要知道现在他和陈知墨以及熊胖儿都还没有插手,形势就已经是差不多五五开的样子,他们三人要是出手的话,局势不说立刻扭转,也会稳稳的占据上风。   毕竟无论是李休还是陈知墨,都是有着诸天卷上排名前十的实力。   至于熊胖儿,虽然懒散,但如今也是有着前二十的战力。   陈知墨也是收回了目光,轻声道:“看来是最后的疯狂,仙界知晓再过不久双方就都要将重心放到两界之门上,此刻都在往回撤人,所以想要试探一下此刻怀玉关上的防备如何,若是防备不足,从这里打开一条通道也不失为是另辟蹊跷,只是很可惜,他们的算盘要落空了。”   李休点了点头,随手将熊胖儿从身上拽了下来朝天上扔去,紧接着自己也是飞身而去。   瞬间,一道让无数人为之侧目的剑光便飞速斩出。   只是刹那,头顶之上云雾就被一剑驱散,在剑气所过之处,正在战斗当中的仙界宗师纷纷飞速避开,然后看着剑气掠过的地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直冒冷汗。   这要是刚刚一个不注意没躲开,自己这条命就得交待在这儿。   一下子,无数道目光都是落在了李休的身上,他们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青年,顿时就想起了前些天那道站在巨大星辰之前与杨奇割袍断义的那个人间男子。   原来是他。   不少仙界宗师心中稍安,对于李休他们还算是比较了解,知晓对方实力强大,但却在意料之内。   他们也不是没有对付李休的手段。   果然,李休只是刚刚出现在战场当中,还没来得及动手杀几个人,一身金甲的杨奇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目光当中的复杂已经消失,如今剩余的只是冷漠。   “我来做你的对手吧。”   他看着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心中并没有什么意外,如果杨奇不出来阻拦的话,就此地的这数百位五境宗师,还真不够李休杀的。   当然,是在人间宗师的配合下。   “你说这场争斗,谁会赢?”   杨奇忽然问道。   这话问的很没道理,局势十分明朗的摆在这里,这个问题就显得十分多余。   “你们会无功而返,我们也算不上赢。”   李休回答道。   杨奇看着他,冷漠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身处战场之上,两个注定要对立的人,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摇了摇头,声音当中蕴藏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死。”   他如此说道。   李休眉头微皱,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杨奇,感觉对方话里有话,他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不安之意。   旋即目光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相信杨奇,哪怕如今二人已经不再是朋友,可对方绝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内心的不安愈发浓郁,李休轻出了一口气,忍不住觉得有些烦躁。   “陈知墨。”   他轻声喊了一句。   “知道了。”   陈知墨伸了一个懒腰,身形缓缓而起,看了一眼杨奇,然后向着仙界宗师阵营当中掠了过去,只不过是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混乱的宗师战场当中。   有两位仙界宗师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陈知墨掐住了脖子,磅礴力量爆发,只是瞬间,那二人体内的生机就被瞬间摧毁。   陈知墨随手一甩,就如同是扔下了两个垃圾一样随手扔到了一旁。   然后目光看向了别处。   和子非并列为大唐双龙的男人,他的实力在同境当中从来全都是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人间的五境宗师在他手中都未必走得过一个回合。   更不要说仙界这些质量稍弱的了。   杨奇看着陈知墨,目光微凝,知晓这又是一位实力不逊色于十二尊主的强大存在。   “他的确很强,但仅凭一人,无法翻盘。”   杨奇忽然开口说道。   也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身白衣悄然出现在了陈知墨面前,负手而立。   李休抬头看去,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小神仙,萧北南?” 第1018章 交手   当双方的战力处于均衡阶段的时候,一位顶尖强者的出现便足以扭转战局。   这并非是立刻就会出现的扭转,更像是一颗火星,渐起燎原之势,慢慢的,大势一成,就再也无法阻挡。   只是这样的火星却并非是谁都可以做的,非绝顶之战力不可为,很显然,陈知墨当之无愧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萧北南突然出现,让李休惊讶的同时也忍不住回想着先前杨奇说过的话。   今天这场攻伐入侵,莫非其中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掺杂里面?   “想不到你也会来,倒是有些意思。”   看这突然出现的小神仙,李休开口说道。   仙界当中年轻一辈最出色的三个人。   杨奇,萧北南,扈天赋。   现在已经来了两个,另外一个去了哪里?   陈知墨的身形也是停滞在那里,他能够敏锐的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实力并不会比自己弱。   萧北南也在看着李休,嘴角微微掀起一抹讥讽:“怎么?也想与我割袍断义不成?”   三人当中,扈天赋的实力要弱些。   论战力和算计小神仙都不会逊色杨奇多少,区别只在于萧北南不喜欢争抢,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最是舒坦。   李休没有说话。   萧北南接着道:“不要看了,武疯子并没有过来,又不是两界决战,没必要三个人全都出现,不过刚刚杨奇有句话说的没错,希望这次,你能活着。”   还是这句话。   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   李休念头扫过方圆万里,并不曾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想我还不是那么容易死。”   他看着萧北南,开口说道。   萧北南摇了摇头,身上白衣飘然出尘,他转头看向了陈知墨,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四周的战局在不停的收割着生命,几乎每一刻都会有游野修士死亡。   就连五境宗师也偶有陨落。   仙界要多一些,人间也有数位战死。   即便是能够首尾相顾,也终究会有照料不到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与人间的天之骄子交手,希望你不要让我太过失望。”   他望着眼前的陈知墨,轻声说道。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在挑衅,可萧北南的目光却很清澈,因为这是这真心话,他本也不是一个喜欢挑衅别人的人。   陈知墨甩了甩手腕,手中出现了一把折扇,他看着萧北南,眼中带着好奇之色:“我听李休提起过你,仙界年轻一辈当中最出色的三人之一,人送称号小神仙的萧北南,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仙界天骄交手,也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萧北南点了点头,一身白衣骤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竟然是瞬间就动起手来。   自从修为突破到五境宗师之后,萧北南三人的实力几乎都是有了质的飞跃,现在和人间天骄交手,全力以赴状态下的自己究竟有多强,小神仙自己都不完全清楚。   陈知墨嘴角微微掀起的笑意收敛了一些,他手握折扇,向着前方轻轻一点。   棋盘命魂浮现身后,只是瞬间之间,一座巨大的棋盘虚影自己脚下生出,蒋方圆百里囊括,不小心被牵扯到其中的仙界宗师都是面色剧变,速度快的逃离出去,慢一些的都是被棋盘旋转之间硬生生的磨杀粉碎。   也就在棋盘命魂出现的同时,萧北南消失在宇宙之间的虚影也被硬生生的逼了出来。   他身处棋盘之内,环顾四周,目光当中带着一些讶然:“原来你是一名魂修。”   先前看陈知墨出手还以为是个武修,想不到竟然会是一名魂修。   陈知墨并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将折扇轻轻贴在手掌上,轻声道:“请赐教。”   巨大期盼囊括方圆百里,棋盘之上每一处格子全部都是自成小空间,萧北南想要自保或许没问题,但他若是想要赢下这场战斗,那就需要打破一个个空间,硬生生的轰到陈知墨的面前。   这是很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在陈知墨的实力愈发精进之后。   无数幻想在棋盘之上生出,龙飞凤舞,火雨流星。   萧北南在其中不停地辗转腾挪,身形变幻莫测,在躲闪诸多攻势的同时,也在朝着陈知墨一点点的接近着。   “不愧是连李休都称赞的小神仙,不过若是想要这么简单的接近我,阁下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一些。”   陈知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声音也是变得略显冷淡起来。   他手中折扇轻轻一点,一枚白子骤然出现,落在棋盘之上,宛若自天空之上降下一道闪电。   “轰!”   巨大的声音夹杂着恐怖的电光当头而落,萧北南眉头微皱,抬手撑在头顶。   雷电轰击在手掌之上,并没有在那只手上留下任何痕迹,但萧北南的身体却向后倒退了数步。   紧接着,又是一枚黑子落下。   巨大的棋盘之上顿时鬼影重重,仿佛有无数恶灵在咆哮,棋盘之下,向上探出一只只手掌,明明身处宇宙之间,却仿佛变成了一片幽冥沼泽。   萧北南的身体在向下陷落。   “有点意思。”   萧北南目光微凝,身体之上覆盖着一层湛蓝光亮,强大的气息透体而出,将四周的一双双手掌尽数震碎,他身形高高跃起,从幽冥泥沼当中高高飞出,然后双脚踩踏在火雨流星之上,身形宛若一把利剑破开层层阻碍,向着陈知墨疾驰而去。   一道道期盼空间破碎,陈知墨也是眼前一亮,双手翻转结印,黑白二色在棋盘上交织生出,紧接着,两条黑白巨龙拔地而起,将萧北南围绕在了中央,然后仰天嘶吼。   巨龙咆哮,声势浩荡,甚至已经溢出了棋盘之外,让得四周正在交手的数百位五境宗师心脏狂跳,离得近的更是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咙。   黑白巨龙翻滚,两双眸子充斥着绝对的冰冷,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芸芸众生。   毫无感情。   在这样的注视下,一些修为弱的人甚至体内的血液都会直接被冻结。   萧北南抬头看着这一幕,一双眸子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1019章 插在他的胸口他的刀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小看别人的人。   尤其是人间的人。   能够抵抗仙界千百万年的攻伐,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都在提醒着他绝对不能小看人间。   混沌初开,生成大宇宙,内含十方世界。   在些年来来,仙界覆灭其他八法世界的时间加起来,也比不上和一个人间战斗的时间更长。   “很强。”萧北南看着这两条黑白巨龙,那双平和随意的眸子,在这一刻终于是变得火热了起来:“不过这才有意思。”   他大笑一声,声音震动棋盘虚影摇摇欲坠,他屹立在黑白双龙之间,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墨,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从他体内生出。   那身白衣,胜雪三分。   他的身体开始闪烁起来,像是变得透明,看起来满是虚幻,让人根本摸不清楚他的真身所在。   “天地可脱离,四海尽白衣。”   萧北南双目精光大放,挥手之间似乎要将无数星光聚拢到一起。   然后,陈知墨便是看到百里棋盘之上出现了无数个萧北南的身影。   一道道白衣疾驰,巨龙嘶吼,仰天发出痛苦之音。   然后庞大的身体破碎,在破碎的瞬间释放出了黑白二气,遮天蔽日,深邃的黑和刺目的白交融在一起,两个颜色却并未曾相互中和,而是在彼此的映衬下更显独立。   在这种黑白之下,无数白衣闪烁而过,瞬间就冲破了百里棋盘的层层封锁,然后出现在了陈知墨的面前。   无数白衣归于一点,萧北南站在陈知墨面前,右手握拳,用力挥出。   天地规则之力被握在手中,他的身后甚至出现了一道神秘的虚无轮廓,让得他的气息自瞬息之间得到了巨大提升。   魂修固然强大,但若是被武修近身,就会落入下风。   尤其是萧北南这种程度的武修,只要将陈知墨压制住,对方能够重新掌握局势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你的实力的确不凡,魂修境界让人心惊,如果我没有练成这一招的话,想要突破这层层封锁,起码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萧北南的眼中带着赞叹,他对陈知墨的实力表示肯定,只不过和自己比起来还是差上一些。   再加上他那一招四海尽白衣可以说是刚好克制陈知墨的棋盘武魂,只能说老鼠遇见猫,刚刚好。   “那倒是多谢夸奖了。”   陈知墨低垂着眸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萧北南也不再继续说话,拳头已经是来到了陈知墨的面前。   但却并不曾落在脸上,而是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了下来。   “呼。”陈知墨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低垂着眸子说道:“人间啊,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看透的啊。”   “砰。”   无形的气在二人之间不停碰撞,速度之快让人根本就无法看得真切。   大概三息之后,棋盘轰然一震,陈知墨的脚步向后倒退。   萧北南也是身形倒退,脚掌踩踏在虚无之上,面上苍白之色一闪而逝。   “武修?”   他看着陈知墨,眼中惊讶更浓。   突如其来,没有防备之下,他吃了一个暗亏。   只是虽然如此,那眼中的火热却是更加浓郁了起来。   “魂武双修,而且全部都踏足了五境宗师,这等天赋放到仙界也是足称顶尖。”   在仙界当中,能够做小神仙对手的就只有杨奇和扈天赋二人。   其他人都是差了一筹。   如今总算是能够全力以赴的酣战一场,萧北南的心,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魂武双休吗?”陈知墨抿了抿嘴唇,低垂的眸子当中闪过一抹莫名之色,旋即将识海当中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的神识之力压制下去。   他抬头看向了萧北南,然后棋盘旋转,无数方位开始不停变换。   他的身体也是不停地消失然后出现。   没有任何的规律,而且这并非是速度极快的身法,而是真正的破开空间,想要做到撕裂空间穿行而过,基本上都是需要达到六境大物的层次。   除非是偶然会出现如同子非那般妖孽的存在,才能在五境宗师之时就不停地破开空间。   陈知墨目前还做不到那种程度,但这里和外界不同,此处方圆百里都是他自创而出的棋盘世界,在这里,他几乎就是神。   萧北南的面色带着凝重,魂武双休,全部都成为了五境宗师级别。   这样的人很难对付。   只不过,也别太小看我了啊。   萧北南的心就愈发冷静起来,仔细感受着四周的一切波动,就算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过,都无法逃出他的感知。   忽然,萧北南单手掐剑指向着左前方点出,一道无比锋利的剑光轰然炸开。   陈知墨的身影刚好从那个方位出现。   刚一现身,那道剑光便迎面而来,陈知墨目光微沉,黑白双子瞬间出现在面前,从中飞出黑白双龙朝着剑光迎了上去。   龙吟惨烈,剑光破碎。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立刻就交织在了一起。   二人都拥有强大的实力,几乎可以用不相上下来形容,想要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基本是不太可能,尤其是现在还不是最终决战的时候,底牌尽出也不太可能。   “轰!”   又是一次剧烈的碰撞,这一次甚至就连弥漫方圆百里的巨大棋盘都给硬生生的轰碎了。   二人的身影再度分开,遥遥对立。   陈知墨抬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鲜血,目光冷的吓人。   萧北南也是低头看着自己肩膀处被棋子洞穿的血洞,那双随和的眸子也是渐渐的冷了下来。   平心而论,萧北南和陈知墨其实是差不多的人,两个人的性子也几乎相同。   随和,不拘小节,不喜欢去计较什么。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碰撞到了一起,所爆发出来的冲突,也是超出所有人预料的。   “看来今天,我们之间是无法分出胜负了。”   萧北南看着陈知墨,开口说道。   陈知墨看了一眼四周的战况,仙界依旧是没有占到便宜,于是便点了点头,道:“你们这次,还是要无功而返。”   萧北南摇了摇头,道:“我们无法分出胜负,这是真的,但要说我们这次会无功而返,依我看,倒并不见得。”   冷淡的目光微微发生变化,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陈知墨眉头微皱,心中忽然升起了一抹不太好的预感,于是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北南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了星辰云雾之上,在那里,是属于十二尊主级别的战斗。   “这一次,我们赢定了。”   陈知墨也跟着抬头看去,然后面色在一瞬间勃然大变。   只见那星辰云雾之间,仙界的太宰,林绝,寇成三人分居三个方位。   将虚无神和唐皇围在中央。   而中央之处,唐皇气息萎靡至极,在其胸口上,插着一把长刀。   而握刀的人。   是虚无神。 第1020章 很可惜,我并非唐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甚至使得战场之上正在分生死的数百位五境宗师都是同时停止了动作,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众人都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大脑当中更是传来了一阵阵眩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虚无神为何会对唐皇出手?   陈知墨身形在一瞬之间朝着那处战场爆射而起,只不过萧北南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阻拦了下来。   李休与杨奇二人也是快速分开,同时停手。   杨奇面无表情。   李休的脸色有些难看,那双眼中满是冰冷:“原来这就是你说那话的意思。”   先前杨奇曾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李休想了很久,也警惕了许久,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原来那句话的意思,指的竟然会是这件事。   虚无神,荒州诸天卷第一人,怀玉关东方镇守。   无论是从任何角度去看,他都不可能背叛仙界,可这件事如今却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眼前。   “虚无神,你疯了不成?”   “虚无神,你在干什么?”   “好大的胆子,从今往后,人间将再无你半点容身之处。”   “想不到你竟然会去做仙界的走狗。”   一时之间,所有五境宗师皆是目眦欲裂,全部都是怒火点燃,怪不得,怪不得仙人两界大战在即,仙界却还要浪费时间和人力来攻伐怀玉关,双方成均势,明知不可为却还不撤走。   原来真正原因竟然是因为虚无神。   他竟然是背叛了人间,成为了仙界的走狗。   下方的无数游野修士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瞬间,人间的士气就变得萎靡了许多,这种事情任谁见了也得憋屈死,两方交战,结果自己这边的最高指挥官叛变了。   这还打什么?   不过人间这头的人毕竟都是在怀玉关上见惯了生死的,而且肩上还背负着大义,在短暂的惊愕萎靡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滔天的怒火。   所有人都是爆发出了十二分的力气,竟是硬生生将本该是仙界的优势给活活的压了下去。   万众景象。   杨奇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两界之战,关乎生死,任何阴谋手段都有可能用出来,虚无神的选择并没有错,没有了怀玉关,人间将直面仙界大军,你们挡不住。”   李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而是化作一道剑光向着太宰等人掠了过去。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唐皇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否则,这里的输赢暂且不说,即便是能够活着回去,他也没办法和李弦一交代。   “你还是不要过去了,从现在开始,这片战场就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杨奇闪身拦在了李休的身前,浑身金色光芒大放,手中长戟横扫,将李休硬生生拦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休眉头紧锁,他冷眼看着杨奇,手中的长剑在这一刻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绝强的剑意在逐渐凝聚,那双眸子深处,也是有着点点猩红,攀爬而起。   他不想杀杨奇,但如果对方非要阻拦,这一剑出手,就要分生死。   杨奇也看懂了他动作当中的意思,浑身金光内敛,气息凝实,宛若山岳一般屹立在宇宙之间,一股仿佛能够阻挡一切的气势喷薄而出。   “这一次的怀玉关,你们守不住。”   几乎是在杨奇话音落下的同时,在那高空之上,太宰,林绝,寇成三人围绕之间,虚无神的长刀从唐皇体内缓缓抽出。   在长刀被拔出来的同时,足以吞噬一切生机的力量自刀身之上透出,疯狂的吸收着唐皇体内的生机。   周遭的太宰三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先前虚无神找到他们的时候说是要站在仙界这头,他们是不相信的,毕竟这些年来死在虚无神手上的仙界宗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现在你走过来说要投靠,谁会相信?   既然水投靠,那就需要一个投名状,唐皇的命就是这张投名状。   “为什么?”   唐皇半跪在云雾之上,抬眼凝视着虚无神,目光足以冻结天地。   虚无神微微低着头,淡淡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人愿意做叛徒,以前有怀玉关在,人家能够抵挡得住仙界,我当然会全力以赴,可现在两界之门已经出现,凭借人间的实力,与仙界正面对抗胜算能有多少?”   “不过只是一方世界罢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生活,对我虚无神来说,并没有差别。”   他站在唐皇的身前,低头俯视着他,那把长刀已经是被彻底抽离出来,殷红色的鲜血漂浮在宇宙之间。   唐皇的脸上涌现了一抹讥讽,他微嘲道:“有的人永远都是人,而有的人最后却成为了狗。”   虚无神并不生气,既然做出了选择,他的心里就早都做好了关于这个选择的一切后果。   “我掌控着怀玉关东部的阵法钥匙,这一次,人间输定了。”   他漠然道。   唐皇嘴角的嘲弄更加浓郁,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贪生怕死,又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冠冕堂皇。   “想要破开怀玉关,你真的认为自己能够做得到吗?”   虚无神淡淡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说再多的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的死,是一个投名状,而整个怀玉关,也是我要为仙界奉上的大礼。”   唐皇的嘴角愈发讥讽,他此刻体内的力量在不停地流逝,先前的战斗本就是全力以赴,面对的都是太宰林绝这样的六境之下顶尖存在。   后来被虚无神偷袭,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在唐国,没有人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即便是皇后反叛,也是为了掌控唐国,而不是覆灭唐国。   这二者之间是有差别的。   虚无神面无表情,眼前的氤氲密布,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目光之下蕴藏的情绪。   他看着唐皇,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之中有着无比恐怖的吞噬之力溢出,不过瞬间就将唐皇吞噬在了其中。   “很可惜,我并非唐人。”   他声音淡漠,缓缓说道。 第1021章 唐皇,陨   唐人。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其中所蕴藏的是无尽的骄傲与自豪。   身为唐人,生来骄傲。   行走在大陆上,只要提起自己唐人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敢挺起胸膛,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强大所带来的底气和自信。   暗紫色的吞噬之力并不耀眼,却在这一刻深深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无数人齐齐抬头望着这一幕,然后面色变得惨白。   更有甚者都是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暗紫色的光芒缓缓消失,虚无神放下了手。   唐皇的身体悬浮在宇宙之间,生机全无。   大唐的帝王,竟然死在了今日。   而且是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身死,没有惊天动地,没有热血沸腾。   他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无数人抬头仰望,目光之中蕴藏着恍惚之色。   这一幕对于人间这头的冲击力之大,可想而知。   太宰林绝和寇成三人默不作声,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着这一切。   陈知墨仰天长啸一声,棋盘命魂光芒大放,他与萧北南疯狂的交战在了一起,那双瞳孔当中更是有着点点金芒缓缓浮现。   紧接着,一股无比磅礴的识海压力在四周凝聚出坚固牢笼封锁空间,配合着棋盘命魂死死的封锁住了萧北南的行动。   他闪身向前,神识之力在包裹全身的同时也在朝着四周疯狂弥漫。   从未有过的庞大压力席卷而出。   只是瞬间,萧北南的身体便宛若早收到了重击一样,被狠狠地砸了出去。   在宇宙当中倒飞出去数千米方才堪堪停下,一大口鲜血忍不住从口中喷出,他看着陈知墨,一双瞳孔微微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神武魂三修?”   他咬着牙,失声道。   陈知墨并未理他,而是抬头看向了云雾之上,双目猩红,身形高高跃起,手中飞速掐着印决,长发飞扬而起,向着虚无神闪身而去:“虚无神,我要你的命。”   萧北南目光微沉,身形爆闪拦住了陈知墨的去路,与此同时,屹立于云雾之上的太宰也是俯身而下,和萧北南一同出手阻拦。   神武魂三修,尽皆达到了宗师级别,这样的人盛怒之下拼命,一个人出手是绝对拦不住的。   虚无神还不能死,仙界还需要他打开怀玉关的大阵。   而这等大阵一旦被主动取消,没有个数日时间凝聚能量,是没有办法重新启动的。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也正是下方杨奇拦住李休的时候。   唐皇死了?   李休握剑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一些,眼中也是有着一抹恍惚之色掠过。   他对于唐皇并没有太大的感情,所以唐皇的死对于李休来说自然是谈不上如同徐盈秀与子非那时候的绝望。   没有绝望,但有愤怒。   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因为唐皇死在了他的眼皮底下,以后该怎么见李弦一?   这一抹恍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唐皇是大唐的象征,也可以说是人间最具有代表性的几个人物之一。   眼下却死在了这里,这里是战场,谁都有可能会死。   但唐皇并非是死在战场之上的,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谁又能接受这一幕的发生呢?   李休接受不了。   他体内的气息诡异的平复了下去,那双眸子也是在缓缓闭合。   上方的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到了即便是他也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地步。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子的。”他闭着双眼,喃喃说道:“虚无神要死,谁拦着我,都要死。”   微小的声音诡异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让得四周的五境宗师都是下意识的感觉浑身冰冷,背后冷风直冒。   就连杨奇也是眉头微皱。   李休握着剑,然后缓缓地提起了起来。   剑气涌动,整个宇宙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剑气的宇宙,无数剑光在每一处角落生出。   他体内的剑意也在不停的提升,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直到提升到了最巅峰,提升到了让无数人面色狂变的地步方才逐渐归于平息。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凛冽的剑芒从瞳孔当中闪过。   他握着剑,诸天册的神秘纹络环绕剑身,那指上的小花,似乎动了一下。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冥冥的声音回荡在宇宙之间,李休的身体突兀的消失在了原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些剑光。   杨奇面色无比凝重,以身化做的山岳阻拦在了剑气之前,浑身金光大放,死死的拦在了李休之前,现在已经是到了关键时刻,在虚无神解开怀玉关大阵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长戟竖劈下来,携杂着开天之威力。   势大力沉。   剑光穿过。   大山破碎。   金甲透出血洞,杨奇的身子一颤,胸口之处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淋漓,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急忙回身看去。   那道剑光还在继续,一往无前。   陈知墨状若癫狂,神武魂三修之力磅礴碾压,没有任何花哨。   萧北南与太宰相互配合,面对发了疯的陈知墨二人也知晓暂避锋芒的道理,没必要去和他硬碰硬。   等到这股气势泄掉,陈知墨的实力就会下降一个层次。   到了那个时候,想要取胜,并不困难。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可阻挡的剑气斩了过来。   陈知墨抽身而退,萧北南身形倒飞而出,胸腹之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太宰更是被直接斩断了一臂,面色苍白,目光骇然的看着这道剑光。   而此时,这把剑还在往前。   正如李休所言一般,敌无不斩,斩无不断,任何胆敢阻拦在这条杀人路上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云雾之上,凌霄殿掌教林绝目光微沉,闪身而下,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尊金色小钟,迎着李休便撞了过去,剑气斩在金钟之上,发出了无比震耳的一声巨响。   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波动,将四周的五境宗师都是硬生生的掀飞出去。   众人这时候不敢有半点大意,急忙定睛看去。   只见那金钟之上的光芒已经是彻底消失,钟身都是裂开了无数缝隙,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爆裂而开。   而那把剑也终于是被阻挡了下来。   李休的身影轮廓逐渐清晰,映入到了所有人的眼中。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面色苍白,就连一向深邃的目光也是变得黯淡了下来。   这无可阻挡,接连洞穿杨奇,萧北南和太宰三人的一剑,终究还是被挡了下来。 第1022章 现在,该你们去死了   林绝目光死死的盯着李休,当初在破解天珑棋局的时候,他就知道此子不凡,可那时候谁能想到,对方竟然会是人间的人。   而现在也是爆发出了这等恐怖的战力,若是没有这东皇钟在手,说不得他自己也拦不下这把剑。   只是从今往后,东皇钟也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李休这一剑被硬生生接下,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太多,但体内只怕也是有着相当严重的伤势存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出第二剑,而最关键的是,现在再出第二剑,也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李休此刻体内的伤势的确非常严重,和杨奇等人比较起来绝对是不遑多让。   他的实力很强没错,但杨奇太宰萧北南都是最顶尖的五境宗师,他一剑之力洞穿三人,自身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受到了至宝东皇钟一击。   好在他的体内已经尽数转化成了不化骨,以极快的速度疯狂的治疗着自身的伤势。   如果想的话,现在再斩出一剑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正如先前林绝认为的那样,已经没必要了。   因为此时此刻,虚无神已经是打开了怀玉关的守护大阵,这座守护了人间千百万年的十方世界第一雄关,终于是在今日第一次彻底的暴露在了仙界的面前。   几乎是在刹那,数百位五境宗师你齐齐涌入了怀玉关上,场中形势在一瞬间,彻底地倾倒向了仙界一方。   “虚无神。”   李休长剑扬起,遥遥指向虚无神,眼中的杀意足以洞穿九幽。   虚无神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这方宇宙空间,忽然开始震动起来。   紧接着,四道无比强大的高绝气息,破开虚无,缓缓出现。   所有人抬头看去,便见到四道身影撕裂空间,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无比强大的威压,当头落下。   无数人目光缩成一点,一颗心沉入到了谷地。   这突然出现的四人,赫然便是仙界当中的六境大物。   在以往的争斗中,六境大物这个级别的存在几乎是不会出手,因为只要一出手,就到了要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六境之间是很难分出生死的。   现在仙界当中竟然是同时出现了四位六境大物。   看来今日,是注定不会善了了。   李休的目光从虚无神的身上收回,放到了杨奇的身上。   杨奇此刻正在一点点的恢复着伤势,感受到他的目光之后微微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怀玉关大阵一旦被破开,六境大物就能够肆无忌惮的出手,可以说到了现在,人间基本上已经输了。   “原来怀玉关上的模样,与外面也没什么两样。”   仙界的四位六境大物出现在了怀玉关上,失去了阵法的阻挡,四人可以说是毫无忌惮。   他们环顾四周,冷淡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场中的战场,也是在缓缓地分开,双方重新进入到了对峙阶段,李休与陈知墨二人也是退了回去。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形势可以说很困难。   “怎么?老朋友到了,都不打算出来迎接一下吗?”   仙界的六境大物背负双手,嘴角掀起玩味之色,淡淡说道。   他们的话音刚落,怀玉关上顿时就是又生出了同样强横的四道气息,旋即所有人便看到人间这头,也是走出了四位六境大物,互相对峙着。   四位六境大物当中,有两人身穿青衫,一身剑意顶天立地,只是看一眼就知晓乃是青山剑宗的老祖。   另外两位则是从古至今一直镇守怀玉关的上古六境。   四人当中为首的是那两位上古六境当中的一人,鹤发童颜,一身锦白袍,双手敛于长袖当中,身上的气息不同凡响,和正常的修士有所不同。   只是一眼,李休便知道这是一位行走文圣道路的六境大物。   “高洪,广成子,玉逻仙,成黎,我们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仙界的四人当中,明显是以广成子为首,他看着出现的四位人间六境,也是淡笑一声道:“李耳,你我之间斗了无数年,每一次都是不分胜负,但这一次你们人间,输定了。”   今日的战斗无论胜负如何,怀玉关都会被摧毁,到时候,仙界通往人间的道路就不单单只有两界之门,怀玉关这头也成了一条路,齐头并进之下,仙界完全可以凭借庞大的人数底蕴活生生的拖死人间。   所以说,哪怕今日仙界不输不赢的退回去,只要怀玉关破了,日后的人间,就绝无胜利的可能。   鹤发童颜的老者微微摇了摇头,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之色:“广成子,你真的以为自己赢定了?”   广成子微微笑道:“难道不是吗?”   李耳在上古时代声望乃是不弱于人皇的存在,被称之为文圣道路的开拓者,更是教导出了无数修行者,可以说,人间的大修行时代,就是李耳开启的。   许多人见见到他之后都会尊称一生李师。   战斗已经平息下去,双方都在相互对峙着,人间这头的气氛已经是变得无比压抑,唐皇的死,再加上虚无神的背叛,可以说让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此时听到李耳开口之后,众人的黯淡无神的眼中,都是燃起了一抹希望。   难不成,李师有办法?   就连李休也是看了过去。   现在这种情况,他自己是想不出任何的法子。   李耳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当中充斥着无奈和遗憾。   他看着所有人,目光最终落在了广成子等人的身上,轻声说道:“从一开始,我们就不会输,因为从一开始,这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唐皇早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包括他的死。”   什么?   无数人听到这句话,都是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只有李休和陈知墨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瞬间一变。   李耳目光有些复杂,继续说道:“唐皇用自己的命,让虚无神得到了仙界的信任,打开怀玉关大阵,如此才能够将你们四位六境大物引到关内来。”   “也唯有如此,才能要你们的命。”   “唐皇用自己一人的命,来换诸位六境大物的命,现在他死了,你们也该死了。” 第1023章 将计就计?   寂静。   宇宙当中本就不会有声音传播,只是因为在场的全部都是修士,因为灵气与仙气的激荡所以才能够将自己的声音传播出去。   更何况战场向来都是一个很吵闹的地方。   只是现在却很安静。   李耳是一个和煦的人,性情绝对谈不上冷淡,待人温和,这也是他能够成为李师的原因之一。   号称有教无类,在当年,即便是妖族也有他的弟子。   人间一方都是眼带震撼,他们抬头看着伫立在最高处的虚无神,面色一时之间复杂无比。   李休用力的握着手中长剑,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青白交加,眼底的猩红之色攀爬而上,一颗心变得烦躁不堪。   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会是唐皇的计划?   从头到尾,瞒住了所有人,为的就是达成这个目的。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那可是唐皇,大唐的帝王。   竟然就这么死了,仿佛不曾掀起半点水花。   虚无神依旧在低着头,那一双被氤氲遮住的眸子究竟是什么神情任谁也看不清楚。   陈知墨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一双眸子更红了些。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用力的抽搐着。   在怀玉关这么多年,参加过的战斗,见过的生死数不胜数,很多人都已经麻木,可现在还是禁不住心生悲愤。   轮地位,唐皇在怀玉关不下于一方镇守,论实力,也是处于最顶端的层次。   更别说已经是沾染了部分人皇气息,言出法随。   可如今,竟是牺牲了自己,能够值得一位巅峰五境牺牲自己来换取的利益,那一定是六境大物。   唐皇今天,就是要弑仙。   用自己的命,去为人间争取更大的优势。   广成子等人面色阴沉,这一切说起来很长,其实各方反应只不过是在李耳说完话的刹那之间,天空之上的虚无神忽然动了起来,抬手捏动阵法钥匙,然后将其狠狠地捏爆而去。   瞬间,整个怀玉关东部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然后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视下轰然爆开。   若是将目光放到无比高处就会发现,将整个人间都包裹其中的偌大怀玉关在此刻,四分之一的东部竟然是硬生生的爆了开来,化作无比精纯且庞大的恐怖能量将仙界那四位六境大物包裹在了其中。   虚无神面无表情,氤氲之后的双眼,看不出喜怒之色。   广成子等人脸色在这一刻彻底的阴沉了下来,仙界的其他人也是面露骇然之色。   怀玉关的大阵一旦被解除,起码需要数日时间吸收能量方才可能重新重启,可谁也不曾想到,人间这头竟然是有此等魄力,硬生生的爆裂了整个怀玉关东部,利用怀玉关的能量来强行修复大阵。   要知道,怀玉关的能量何其庞大?   当年为了铸造这座雄关,人间付出了不止一位六境大物的性命。   只是缺点同样也存在,那就是如今的大阵只能维持一次,这次使用之后,就彻底的废掉,也就是说如果这一次不能成功,人间失去了怀玉关的镇守,就会被仙界两面夹攻,活活拖死。   而一旦成功,损失了六境大物的仙界,也就没有那个资本在两个方向齐头并进。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可以说是一场豪赌。   在以前,总会认为只有书院的人才喜欢豪赌,可现在来看,唐人全部都喜欢豪赌。   大阵被激发启动,将广成子等人囊括其中。   “好算计。”   广成子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李耳,寒声说道:“牺牲一位不下于十二尊主级别的五境宗师,为的就是要引我们上当,不得不说,好大的胆魄。”   在即将到来的两界之争上,十二尊主这个级别的存在可以说是拥有着能够影响战场的能力的,任何一方死上一位,都要心疼的滴血。   人间这头竟然会主动牺牲来谋划计划,不得不说,这份胆魄就让人佩服。   李耳微微摇头,心情复杂:“人间从来就不缺少敢去死的人,这也是我们能够坚守千百万年的原因。”   广成子点了点头,对于这句话,他倒是并不反对:“这个计划的确不错,只是你们不觉得自己的胃口有些太大了吗?四位六境大物,你吃得下吗?”   李耳淡淡道:“吃不吃得下,还是要吃过才知道。”   修为到了六境大物这种层次,基本上是很难被杀死,尤其是双方人数相等的情况下,四打四,除非是铁了心非要分生死,否则打到最后还是各自回去。   现在有了大阵的加持和禁锢,可以说仙界这头瞬间就落入了下风。   几乎相当于人间多了一位六境在这里。   “呵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广成子面容之上的阴沉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在这股笑意之下,似乎还潜藏着淡淡的嘲弄。   “李耳,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们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位人间宗师的话?更何况来说这话的人,还是怀玉关的东方镇守,虚无神?”   广成子抬头看了一眼虚无神,然后微微摇头,失笑说道。   不单单是他,就连他身侧的成黎,玉逻仙,以及高洪三位仙界六境都是突然露出了笑容,那双眼之中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   不知为何,人间这头忽然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就连李休与陈知墨,都是眉头紧皱。   李休偏头看向了杨奇。   杨奇恢复着自己的伤势,低着头,没有回应,可那张脸上也同样没有任何担忧。   仙界的六境大物被困在其中,可杨奇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担忧之色,这是为何?   李休心里的不祥之感愈发浓郁。   而此时,广成子终于是再度开口:“一位怀玉关的东方镇守,坚守了千年不曾退让,现在却忽然找到我们说是要投靠仙界,李耳,这么幼稚简单的伎俩,你认为我们真的会上当吗?”   “从始至终,我们仙界都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你们的一切动作,全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李耳等人微微皱眉。   人间方向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着,而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恐怖至极的六境威压,自仙界方向,滚滚而来。 第1024章 终究还是在计划之内   “不可能!”   有五境宗师面色大变,失声喊道。   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六境大物一旦出现靠近,其气息是根本无法躲过己方六境的查探的。   仙人两界在这里都只是留下了四位六境大物防守,这是两边的默契。   而因为怀玉关的存在,导致周遭空间会被影响,也就是说两界的六境都不可能直接撕裂空间直接降临,只能通过各自的通道赶过来,而想要赶过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是单纯的赶路,利用传送通道只需要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即可。   可两头又不知道怀玉关出了问题,从消息送回去到接到消息赶过来,起码需要数个时辰的时间。   六境大物的实力固然恐怖,但如果倾尽全力出手的话,足以在这数个时辰的时间内分出胜负。   可现如今,双方几乎是刚刚交手,仙界那头的六境大物就赶了过来?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方一早就在这里。   李休和陈知墨的脸色都是变得十分难看,想不到,人间的一切动作全部都被仙界看在眼里。   说来也对,两界之间的争斗,又有谁是蠢货?单单凭借这一个计划,未免将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一些。   李耳一双眸子微微眯起,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仙界六境,问道:“裘龙?”   威压天地的气息缓缓散去,露出了其中的身影,正是仙界的六境大物,裘龙。   裘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矮胖的男子,长相有些粗狂,一双狭小的眼睛却闪烁着精光,他对着李耳点了点头,淡笑一声道:“正是在下。”   广成子等人眼带讥讽,李耳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之色:“难怪我们无法感知到有第五位六境大物存在,果然是你。”   裘龙,仙界六境,最擅长的就是隐匿气息,据说若是他有心躲藏的话,即便是杨戬都无法捕捉他的气息,由此可见其本领如何。   他隐匿在这里,李耳等人发现不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裘龙笑着说道:“我们早就猜到虚无神是来假意投降,只不过这种将计就计的事情,我们又哪里肯会错过?而且顺便还能借你们的手杀了唐皇,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一句话,人间这头的所有人脸色都变得铁青无比,李休更是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剑,面带煞气。   一股有些绝望的气息笼罩在众人心头,一切计划都被人家看在眼里,自己这头相当于从头到尾的被戏耍,最重要的是唐皇白死了。   怀玉关东部也自我摧毁,有了裘龙在外面,和广成子等人内外配合,这座大阵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人间完了。   ……   死寂,除了粗重的喘息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广成子站在阵法当中,淡然说道:“两界大战的最终结果如何,原本多少还有些悬念,可当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这悬念就再也不存在了,仙界一定会赢,人间输定了。”   没有人反驳,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即便是李耳等四位人间六境今日能够毫发无伤的离去,可失去了怀玉关镇守两界壁垒,仙界两头攻伐,庞大的人数压迫之下,人间一定会被活活拖死。   没有人开口。   就连李休在这一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一切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屹立在最高处的虚无神却忽然开口了,瞬间,仙人两界所有人的目光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众人先是以为虚无神背叛人间,心中大怒,后来得知是计划,于是心情复杂,可现在自己的计划被人家看在眼里,心情再度跌落到谷底,短短片刻时间,所有人的情绪却像是做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   尤其是当现在绝望之时,虚无神却忽然开口,他要说什么?   什么错了?   裘龙和广成子等人也是抬头看去,如今的场面他们已经是胜券在握,自然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虚无神的目光遮掩在氤氲之后,声音充斥着疲惫和冷淡:“如果你们以为,能够让唐皇不惜牺牲自己所布置出来的计划,就只有这种程度,那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皱起了眉头,就连自诩胜券在握的广成子等人都是目光微凝。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人间还有后手?   不可能,人间可没有六境大物拥有裘龙的本事,能够悄无声息的躲藏起来不被发现,既然如此,还能有什么后手?   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没有半点用处。   而人间方向,众人的目光当中,却是有着点点希望生出。   虚无神并不在意其他的人想法,他只是看着裘龙,继续说道:“当你开始出现的时候,这个计划才算是真正的展开,因为从始至终,我们要杀的人,就只是你。”   “轰!”   话音落下,仿佛有着惊雷炸开,无数人为之色变,就连裘龙自己都是面色冷冽下来,人间说,要杀他?   “要杀我?”他看着虚无神,冷声道:“你做得到吗?”   虚无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述说着整个计划:“从一开始,你们眼中的漏洞,就是唐皇故意扔出的诱饵,他料定你们猜到了我不会真正投靠仙界,所以会将计就计,将唯一来此不会被发现的裘龙从仙界召来。”   “等到我们自以为胜利的时候,再让裘龙突然现身,你们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这早在唐皇的意料之中。”   “广成子四人被大阵困住,裘龙单独一人在外面,一定会死。”   这才是唐皇的真正计划,他明知对方猜到了虚无神是假意投靠,但自己还是要死,如若不死,对方就不会将计就计,自以为看透了全部。   唐皇用自己的命,将一切都算计到了其中。   听到这里,人间阵营方才明白过来,然后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他们抬头看着唐皇的尸体,一双双眸子全部都变得通红无比。   无论在什么时候,这样的人都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广成子等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想不到自己等人的一切反应竟然都被人家掌控在股掌之间。   “不过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我四人虽然在阵法当中,但是全力出手阻拦住你们四个却不成问题,裘龙固然独身在外,可你们如何奈何得了他?”   广成子看着李耳,沉声说道。   他有信心,能够牵制李耳四人,让他们无法脱身。   除非人间这头再度出现一位六境大物,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耳听到这话,却是兀自沉默着,没有开口。   就连天空之上的虚无神,此刻也是没有说话。   宇宙之间仿佛再度陷入到了安静。   裘龙的目光更是四下探询。   而此时,一道淡漠的声音在遥远处突然响起,然后有着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行走之间,还有着铠甲碰撞的声音出现。   “我来。”   所有人回头望去,一个人迈步而来。   一身红衣,外披红色甲胄,背后血红披风,就连腰间的那把刀都是血红颜色。   刀身血红,刀把血红。   是薛红衣。 第1025章 杀意如血   当李休看到薛红衣的时候,脑海当中的诸多念头便在一瞬之间通达起来。   唐皇身死,舍命做局的全部谋划也终于是在这一刻彻底浮出水面。   六境以下我无敌,六境以上一换一。   薛红衣拥有着绝对的实力,但毕竟不是六境大物,如果是在混战当中,有其他六境在场,他未必杀得掉,所以唐皇做了一个局,让他有了与仙界六境一对一的机会。   裘龙隐匿气息的本领独步天下,一身实力也是高明,固然不是诸多六境大物当中的最强者,却也不是最弱的,论实力应要在苦朽之上。   在薛红衣缓缓走出的同时,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投了过来。   陈知墨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眉头皱的更深。   薛红衣来了,也就意味着快要死了。   大唐最出色的几个人,在短短十余日的时间里接连陨落,这样的事情没人能够接受。   不远处的熊胖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人间的百位五境宗师齐齐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薛红衣从来没来过怀玉关,这是第一次,但怀玉关内的人却没人不认识这身血红。   仙界一头的人都是不明所以,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出来了一个五境宗师而已,为何人间一方却好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唯有杨奇萧北南太宰等五境巅峰的绝强者方才能够在薛红衣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   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目视着薛红衣迈步走出,被困在阵法当中的广成子等人也是觉得有些蹊跷。   “李耳,你不会觉得,一位五境宗师能与六境大物抗衡吧?”   广成子目光当中闪过一抹莫名之色,他想不通,为何在这个人出现之后,人间一方的气氛就立刻从绝望当中恢复了过来。   裘龙脸上的嘲弄之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彻骨的冰冷和杀意。   自从成为六境大物之后,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小视他。   如今人间费劲千辛万苦,目的就是为了将他引出来斩杀,断定了他这个最擅长隐匿气息的仙界六境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的确是被你们算准了,可那又能如何?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区区五境之人的身上吗?   六境的门槛,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跨越,这无数年来也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人成为六境大物。   李耳点了点头,反问道:“为何不能呢?”   为何不能?   广成子的目光当中逐渐有着漠然之色浮现,他嗤笑一声,说道:“看来人间的劣势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大一些,否则也不至于让你们走投无路到这种地步。”   李耳面无表情,淡声说道:“成与不成,没到最后,又有谁知道呢?”   广成子冷冷一笑,寒声道:“好,不见棺材不落泪,既如此,那我们就成全你。”   话落,他侧目看着裘龙,低喝一声:“动手,李耳四人我们会全力牵制。”   广成子四人身处阵法之中,本就要处于劣势,为了牵制住李耳等人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甚至可能会身受重伤,但那不重要,只要外面裘龙解决了其他人,然后与他们里应外合,今天这场仙界便赢定了。   裘龙俯视着突然出现的薛红衣,不屑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没有作用的,妄图以五境之身阻挡六境大物,这个想法未免太过可笑了一些。”   仙界一头的数百位五境宗师都是不清楚人间一头这么做的理由。   双方交手了千百万年,没有人是傻子,按理来说人间绝对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来,五境宗师战六境?这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可对方却偏偏这么做了。   杨奇和萧北南对视一眼,就连断了一臂的太宰以及林绝寇成三人也是眉头紧锁。   他们在五境宗师当中就是顶尖的存在,当然知晓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   或许,真的是人间棋差一着?   心中如此想着,杨奇便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在李休的脸上除了平静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恰恰就是这股平静,让杨奇目光微缩,心中也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出现。   “你的废话,说完了吗?”   人间一方,薛红衣抬头看着裘龙,淡漠的眸子有着凛然杀意闪现,不加半点掩饰。   他腰间的血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股无比浓重的血腥味道弥漫全场,将无数人笼罩在了其中,数百位仙界宗师都觉得面色苍白,睁眼望去仿佛面前有着一座鲜血海洋扑面而来一般。   厉鬼在嘶吼,来自九幽的杀意越过黄泉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觉得手脚冰凉,在这股血腥味道的压制下,自己的心脏仿佛都是要停止了跳动。   只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凝重无比,杨奇萧北南等人更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这股气息,这股力量,远胜五境宗师。   可眼前站着的这位,明明就是一位五境宗师啊。   薛红衣的抬手握着血刀,身上的气息和掺杂着杀意不停地提升,仿佛是没有上限一般,更高,更高,更高。   前些日子唐皇回到凌烟阁,将这个计划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薛红衣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无论是当年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还是后来在巴山城外一刀斩杀六境妖尸。   他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因为他是大唐的人,能够心甘情愿守护凌烟阁,除了深爱这个国家之外,也和对唐皇的尊重分不开。   论实力,唐皇或许不如他,但他是跟着唐皇起来的。   对薛红衣来说,唐皇就是他走这条路的领头人。   他很尊重唐皇。   而现在,唐皇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为了整个人间的胜利,也为了唐皇用自己性命做下的计划能够被完美实现,他始终都站在后方不曾往前。   他眼睁睁看着唐皇身死。   内心当中的煞气与杀意早已经是积蓄到了巅峰。   那张脸,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铿锵!”   长刀从刀鞘当中飞速拔出,被他握在手中,一身杀意压迫的仙界数百位五境宗师苍白倒退。   薛红衣血刀遥指裘龙,以五境之身与六境大物分庭抗礼。   “我要你的命,祭奠先皇。”   浓重的血腥味道将四周染成了深褐色,宛若九幽黄泉,降临人间。 第1026章 五境之身,硬憾六境   深褐色的鲜血力场将四周打造成了宛若森罗炼狱一般的景象,一些修为稍弱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头皮发麻,恶心呕吐。   这股杀意仿佛是来自灵魂,可以直击每个人最深处的地方。   薛红衣,这三个字在大唐代表的就是绝顶,如果你杀不了这个人,那么就永远不要想着能够打败唐国,皇后之所以敢反叛,敢将唐皇困在石室当中,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薛红衣在斩杀六境妖尸的时候伤了本源,受了重伤。   否则的话就是在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情出来。   广成子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不单单是他,成黎玉逻仙等六境大物都是如此,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身红衣,他们竟然是……   从一位五境宗师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这怎么可能?   天下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耳以及其余三位人间六境忽而闪身向着裘龙攻伐而去,意图在广成子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同时出手,瞬间镇杀裘龙。   “狂妄!”   广成子一声低喝,磅礴的六境气息夹杂着领悟极深的天地本源透过大阵向着李耳等人攻来,其余三位仙界六境也是如此,恐怖的力量经过大阵的削弱之后依旧还是有着不俗的强度。   而且攻势之强,完全是那种拼了命的架势,同时在对李耳四人出手的同时还控制着力量席卷向李休等人,逼迫的四位人间六境不得不围绕在大阵四周,全神贯注的应对着。   无法抽身。   场间就只剩下了薛红衣与裘龙二人的对峙。   裘龙脸上的轻松之色已经是缓缓散去,看向薛红衣的目光也是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森罗炼狱囚禁一切善恶,释放无生之力,剥夺万千因果,取无我,无生,无死,无退路。   当薛红衣唤出森罗炼狱,绽放出鲜血花朵的这一刻,也就是自己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一刻。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冰冷的眸子凝视着远处的裘龙,他脚下盛开着鲜血汇聚而成的花朵,死亡的煞气冻结了宇宙空间,让裘龙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就连广成子和李耳等人之间的交锋都是忍不住停顿了一瞬。   在这股煞气之下,他们的攻势竟是没有办法破碎空间。   薛红衣握着刀,身形高高跃起。   “轰!”   剧烈的响声震撼般的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那身红衣踩踏着鲜血花朵,出现在了裘龙的面前。   一刀当面,斩了过去。   裘龙双眸微微眯起,抬掌之间便是有着强大本源之力从天道当中摄取而来,在这一刻他已经是将薛红衣当成了一个同等层次的对手。   面前这样的人,他生平未曾见过。   六境大物与五境宗师之间最根本的差别便是六境大物可以掌控天道本源的力量,五境宗师修为更进一步,成为六境大物,自天道之中领悟到属于自己的本源之力。   从而获取强大力量,自此与五境宗师产生区别。   而此刻的薛红衣却是能够借助鲜血花朵,掌控森罗炼狱,获取到不下于天道本源的力量。   这并非是特殊的功法或是秘书,这只是薛红衣自身的道,是他自己的道。   血刀落下,本源之力消散,二人一触即分。   裘龙身形向后退去,薛红衣脚下鲜血花朵绽放,稳住身形的同时也再度朝着身体当中灌入了无尽力量。   仙人两界双方都是屏气凝神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数百位五境宗师都是骇然的看着那道红衣身影。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李休握着剑,目光复杂的抬头看去,他自己如今已经很强了,在五境宗师当中也属于绝顶层次,可还是做不到这一步,他还不够强。   以后的仙人两界交锋的激烈程度就会更上一层楼,对于实力的需求也就更大,现在的自己还不够强,他渴望变得更强。   只有成为六境大物,才算是有了左右天平的能力。   “你如今固然是将自身实力提升到了足以与我抗衡的地步,但是想要杀我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而你此刻的状态,还能维持多久?”   裘龙稳住身形,暗中聚敛住紊乱的本源之力,同时对着前方的薛红衣开口说道。   五境之力伐战六境,这本就是逆天而行,这样的状态又能撑多久?   薛红衣面无表情,脚下的鲜血花朵盛开的愈发旺盛,颜色也更加的暗红起来。   “杀你,足够了。”   他淡声开口,身形穿梭在血光当中,与森罗炼狱融为一体,再度出现在了裘龙的身前,然后又是一刀斩落下去。   炼狱之力与天道本源不停地碰撞,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薛红衣的刀很快,而且很霸道。   一刀杀不死,就斩第二刀。   第二刀杀不死,就斩第三刀。   裘龙的身体也是在不停倒退,一双眼已经是阴沉到了极致,堂堂的六境大物,在一位五境宗师的攻势之下,竟然是只能被动格挡,根本没有办法取得优势。   四周的人早已经是看的目光呆滞,就连人间阵营一方都是瞪大了眼睛。   小和尚走到了李休的身侧,目光复杂的看着那身红衣,体内有着佛光闪现,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   李休也在看着那片战场,而且看的很清楚。   薛红衣脚下的鲜血花朵,颜色更深了一些。   这就代表着他所能够坚持的时间,快要到了。   “死!”   薛红衣大喝一声,背后血红披风高高扬起,身上红甲绽放出夺目光彩,脚下的鲜血花朵有着恐怖力量通过他的身体疯狂的涌入到那把血刀当中。   他目光冷冽,面若寒霜,血刀高高抬起,然后斩了下去。   无数刀光亮起,无数刀鸣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把刀自森罗炼狱当中出现,从四面八方向着裘龙斩了过去。   裘龙面色无比凝重,他大喝一声,掌控着本源之力向着薛红衣攻伐而去,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让数百位五境宗师为之颤抖。   这就是六境大物所拥有的力量。   但薛红衣却依旧是视若无睹,红刀劈砍。   无数把刀硬生生的破开了天道本源,斩在了裘龙的身上,与此同时,弥漫四周的森罗炼狱开始收缩,将裘龙笼罩其中。 第1027章 红刀染红衣   炼狱当中究竟是什么样子,没人知晓。   因为没有人去过。   或者说是没有人回来过。   这个地方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都知道,但这个地方也是存在的,因为它是能够被人为幻化出来的。   人从来不会缺乏想象力,森罗炼狱就是这样一个被想象出来的地方,一个可以具象化出来的地方。   “嘀嗒,嘀嗒!”   鲜血从身体当中流淌而出,悬浮在宇宙之间,裘龙身上的衣衫破碎,无数把刀在他的身上斩出了无数道伤口,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瞬之间萎靡下来。   森罗炼狱宛若囚笼将其笼罩其中,一切光源消失,入目所及之处尽皆黑暗,炼狱的气息不停地消融着裘龙凝聚的天道本源。   他身处其中,宛若双目失明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脏都是狠狠的抽搐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就连被困在阵法当中的广成子四人都是心中震撼。   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   一位五境宗师,重伤了六境大物?   占尽上风。   许多人都是觉得神情恍惚起来,哪怕这一幕切切实实的发生在眼前,他们依旧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身红衣屹立在宇宙当中,长发飞扬,背后血红披风高高扬起,他俯视着被困在炼狱当中的裘龙,双眼当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裘龙被困在其中,此刻已经是大惊失色,他震撼的发现,自己在这炼狱当中竟然是没有办法调动力量,仿佛是被封禁了一般。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死。   他心中骇然,生出了这个让自己都是感到不可思议的念头。   想到此处,裘龙面色不停变换,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拼命,那就真的要死在这里,这个人间五境,太过诡异。   “这样的力量应该就是你最强的状态了吧?五境宗师与六境大物之间的鸿沟宛若天堑,不可跨越,如果你以为自己这样就胜券在握的话,未免也就太过天真了一些。”   裘龙深吸一口气,那些散去的本源之力竟然是开始重新凝聚,被他吸入口中,然后吞入体内。   “砰!”   巨大的爆炸之声响起,独属于六境大物的绝强力量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释放而出,引得天道震动,降下伟力,硬生生的将这森罗炼狱的封禁冲破。   视线重新恢复,裘龙此刻的外表看起来虽然是无比的凄惨,但那一身气势,却是从未有过的强大。   本源之力威压全场,这是另外一个层次的力量。   李耳等人都是目光微沉:“好魄力。”   广成子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虽然此刻裘龙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但是他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想不到你们人间,竟然还是隐藏了这样一张底牌。”   李耳没有说话,裘龙此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乃是燃烧本源之力方才短暂换取而来的力量,这一次爆发之后,未来百年之内都未必能够恢复到巅峰时期。   这样的代价,可以说是无比巨大。   裘龙冷眼看着薛红衣,目光从未有过的冰冷,自从成为六境大物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过这种程度,更遑论是被一位区区五境宗师。   薛红衣皱眉看着被冲破的森罗炼狱,淡漠道:“想不到你的魄力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大上一些。”   裘龙此刻的气势无比骇人,仅仅只是余波,就逼迫的四周数百位五境宗师不停倒退,从未有过的强大。   他此刻付出的代价虽然巨大,但是百年无法恢复到巅峰的代价和此刻身死的代价比较起来,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能够将我逼迫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当为仙人两界五境第一。”   他注视着薛红衣,磅礴气势再度高涨,向着薛红衣疯狂的压迫过去:“不过五境终究只是五境,六境这道门槛,你跨不过。”   声音落下,他的身体陡然之间变得无比巨大,高达百万丈,自其脑后,有着恐怖的天道源环凝聚,与其相比,薛红衣的身形就像是一只蚂蚁,甚至是比蚂蚁还要更小。   即便是偌大的星辰与之比较起来,都是显得渺小。   “五境,终归就只是五境罢了。”   冥冥之音牵引着天道威能在宇宙当中传播而出。   那凝聚而出的森罗炼狱在这一刻被碾压粉碎,人间阵营的心被狠狠的提了起来。   “我是五境没错。”鲜血花朵支撑着薛红衣的身体,他提着刀,眸光凛然:“但又有谁说过,五境宗师不能杀六境呢?”   “这境界与境界之间的门槛,对于尔等来说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可是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如此。”   破碎的森罗炼狱化作无数碎片融入到了那鲜血花朵当中。   磅礴的力量宛若潮水一般向着薛红衣的体内不停涌入。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他仰视着裘龙,血色的嘴角掀起一抹冰冷,然后脚下的鲜血花朵彻底变成了深褐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燃烧起来。   薛红衣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被狂暴的力量所包裹。   红刀发出嗡鸣,血色染满红衣。   他看着裘龙,然后斩了出去。   这一刀,无法形容。   这一刀,让震荡的宇宙为之低头。   裘龙冷哼一声,眼中也是极尽疯狂之色,百万丈的身躯硬生生抽调恐怖数量的天道本源,方圆数千颗星辰轰然爆开。   他幻化出十只手臂,向着薛红衣高高拍下。   所过之处,宇宙之间不停发出震荡。   鲜血如同火焰,盛开的花朵燃烧炼狱,这一把刀一往无前。   无生,无死,无退路。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刀光一闪。   渺小如蝼蚁的血刀斩落了十条手臂,自百万丈身体的眉心滑落,然后自上而下,一分为二。   天道震动,世界轰鸣。   裘龙的身体开始缓缓裂开,一条血线,长长拉起。   薛红衣收刀入鞘,脚下鲜血花朵已成暗黑之色。   炼狱破碎消散。   …… 第1028章 送薛红衣   无数人在看着这一幕。   高达百万丈的巨大身躯一眼甚至都看不到尽头,极致的震撼,薛红衣的刀与裘龙那巨大的身体比较起来完全不成比例,哪怕是让那把刀不停地劈砍三天三夜,也不会产生什么致命的伤口。   但现在,就是这么一把刀,却将裘龙那百万丈的巨大法身给一分为二。   天地本源溢散,裘龙的身躯开始飞速缩小,不过是呼吸之间就散去了莫大威能,变成了原来模样。   脑后天道之环散去,身体左右分开。   中间的切口之处光滑如镜,强横刀意已经是绞断了裘龙体内的所有生机。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到了所有人的思维都是为之停顿了起来。   仙人两界都是压抑的可怕。   先前薛红衣凭借五境实力与裘龙硬憾都是将众人震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本以为这场境界悬殊的战斗还会坚持一段时间,可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   而且赢得人还是薛红衣。   以五境之身,斩六境大物,今日在怀玉关上,宇宙当中,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被困在阵法之内的广成子四人已经是面色大变,即便是杨奇萧北南等人,也全都是瞳孔如同地震一般。   这一幕发生在了眼前,裘龙的尸首还漂浮在宇宙当中,事实已经是胜于雄辩,但这一幕怎么可能发生?   不少人都是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阵阵干哑发紧,根本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抬头目光带着的看着那身红衣,心中宛若汹涌波涛。   薛红衣已经是收起了刀,浑身上下波动的气息已经平复了下去,只有脚下的暗黑色花朵依然存在,正在缓慢的凋零着。   “你太慢了,李休。”   薛红衣身形跃起,出现在了唐皇身侧,双手抬起将唐皇的身体虚托而起,余光扫了一眼李休,开口说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的微微低头。   他已经很快了,从开始修行,再到成为五境宗师,放眼十方世界也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快的人,但还是太慢了,因为形势从来比人强。   “在我和子非之后,还有陈落与秦风,但他们还谈不上绝顶,所以你要再快一些。”   死寂的宇宙当中回荡着薛红衣的叮嘱,他的目光平静,声音很轻。   所谓绝顶,便是无人可与之并肩。   当年萧泊如飞升,如今子非身死,要不了多久薛红衣也会离去。   人间就再也没有足以称之为绝顶的五境宗师。   李休点了点头:“我会再快一些。”   薛红衣也跟着点了点头,脚下的暗黑色花朵在这一刻已经是彻底凋零,然后宛若烧干的泥土一般生出裂缝,跟着一片片碎落下去。   数万人间之人抬头看着,目光通红,心中敬仰。   花朵彻底消失,薛红衣背后血红披风微微垂落,一身红衣红甲傲然而立,他的双手之上仍旧虚托着唐皇的身体,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腰间血刀发出哀鸣之声,猛然间破鞘而出,围绕着薛红衣的身体不停旋转,最终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碎片,将薛红衣缓缓地包裹进了其中。   李休对着天上的二人行了一礼。   然后数万人间之人同时躬身行了一礼。   无比的悲壮气息弥漫着人间阵营,一场大战,毫不停歇的再次展开。   而反观仙界一方,固然占据着人数优势,但士气却已经是几乎下降到了冰点,自家的六境大物,最终却被人家的五境宗师给当场斩杀,没有任何的不公道,完全是正面斩杀。   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休将目光放到了杨奇的身上。   杨奇的面色沉重无比,显然,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超出了仙界的意料。   陈知墨闪身上前,被萧北南与太宰二人给拦了下来,太宰虽说是被李休斩了一臂,可战斗力依旧还能发挥出八成,和小神仙联手之下,对付陈知墨并不困难。   “想不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杨奇站在李休的面前,开口说道。   面对死亡不皱半点眉头,这样的人间所能够给仙界带来的威胁太过巨大。   李休依旧握着剑,自始至终都不曾松开:“你拦不住我。”   他如此说道。   如果真的是必分生死的话,全盛时期的杨奇都拦不住他,更何况是此刻已经受伤的杨奇。   杨奇并未否认,他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拦不住你,但我现在也并不想要拦你。”   他提起了手,手臂之上金色光芒绽放,声音随之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仙界,退。”   仙界当中的四境游野与五境宗师闻言都是浑身一震,同时在一瞬间爆发出了绝强的攻势,然后趁势抽身退去。   明明人数数倍于仙界,这一刻退走之时却仿佛如释重负一样。   裘龙已经身死,广成子四人被困在大阵当中依旧无法脱身,仙界士气低落,本就是五五开的场面瞬间转变为下风。   可以说,现在退去是最合适的选择。   杨奇能够被誉为仙界下一代的领导者,这份眼力和决断能力当然是不缺的。   继续战斗下去,除了付出更大的伤亡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你倒是果断。”   李休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追击的人间宗师,同时也唤回了陈知墨,看着杨奇说道。   杨奇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当中夹杂着认真之色:“下一次的战场,就是人间,也就是最后的战场,到了那时,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休抬头看着已经逝去的唐皇与薛红衣,然后道:“我早便说过,仙人两界永远都没有和解的可能,以前是,现在也是。”   杨奇缓缓道:“胜负如何,如今才是真的五五之间。”   李休点了点头,侧目看向了大阵当中的广成子以及围绕在阵法四周的李耳四人,说道:“今天往后,仙界会少两位六境,对于人间来说,这是个不错的结果。”   如今只死了裘龙一人,但李休却说仙界要死两位六境。   而杨奇也并未反驳,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   二人的目光同时放到了大阵当中,在那里,八位六境大物之间的交手,震荡天道。 第1029章 再斩六境   唐皇制定了一个计划,假意让虚无神投靠仙界,知晓仙界一定会识破这个计划,然后在这之间的数日空白期命人回去将裘龙召唤而来。   因为只有裘龙才有能力来到怀玉关而不让人间六境发现。   仙界自以为将计就计,用广成子四位六境大物为诱饵,将最终破局的关键压在裘龙的身上。   他们的计划很完美,一旦成功,人间必输无疑。   可这依旧在唐皇的算计之内,他断定了仙界一定会将计就计并且引来裘龙,所以从一开始,他制定计划的一半,就是为了杀裘龙。   裘龙死后,和薛红衣一换一,这只能算是平局,绝对谈不上划算。   所以还有计划的另外一半,也就是笃定仙界会将计就计的那一半,为了制造自己一方中计的假象,仙界哪怕明知道怀玉关可能有陷阱,所以也会故意进入其中。   只要进来,唐皇的另外一半计划便算是完成了。   薛红衣斩杀裘龙,仙界失去了从外部破坏大阵的可能,如此一来,这座足以囚禁镇压六境大物的阵法就会彻底发挥出自己的力量,由李耳等四位人间六境操控,相当于五打四。   而且在这期间,仙界的六境大物还没办法脱身,只能深陷其中,被动的承受着这近乎五打四的局面。   想要破局,除非用命去换。   这就是唐皇计划的另外一部分。   牺牲自己和薛红衣,换取仙界两位六境大物的性命。   两位五境博两位六境。   只要成功就是大胜,能够影响天平倾斜的大胜。   而现在,这场谋划已经成功了。   李休看到了这一点,杨奇自然也看得到。   仙界所有人开始撤退,即便是杨奇和萧北南林绝等人也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逝去的唐皇与薛红衣,然后飞速离去。   偌大的战场当中,不过片刻功夫,仙界之人就已经走的干干净净,就只剩下了广成子,高洪,玉逻仙,成黎四位六境大物还被困在阵法当中。   先前为了阻拦李耳四人出手相助薛红衣,广成子四人可以说是付出了极大代价。   如今都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李耳行走文圣道路,言出法随,特殊的文圣之力弥漫在大阵四周,也带有着极为纯粹的天道本源之力。   给广成子四人极大的压迫力。   文圣道路在同境界当中本就比其他人要高上半个境界。   五境宗师之时是如此,到了六境大物的时候当然也是如此。   “现在,你还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吗?”   四位人间六境分别占据四个方位,将广成子四人围在当中,李耳目视着广成子,鹤发童颜的和煦形象在这一刻竟然是多出了几分冰冷味道。   广成子四人面色阴沉,这一刻的出现是他们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本以为占据上风,却不曾想一切全都在人间的掌控当中。   “纵然如此又能如何?六境大物几乎可与天道合一,即便是身处大阵之中,想要杀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李耳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是否能够杀得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里已经拖了很长时间,迟恐生变的道理所有人都懂,所以眼前的事情能够越快解决,也就越好。   话音刚落,弥漫四周的文圣气息便开始收缩起来,如同锁链一般禁锢着四周天地,看上去无色无形,好似不存在一般,但只有身处其中的广成子等人才能够感受得到,这股文生之力,竟是将他们四人与天道之间的联系生生削弱。   虽然不可能完全隔绝,但削弱的这部分,也足以让人窒息。   李耳站在东方,南北两侧则是青山祖师,二人同时扬起凛冽剑意,汇聚着天道本源之力,融入到剑身当中,积蓄到了巅峰的气息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   向着阵法之内广成子四人当头斩落。   青山以剑闻名,身为六境老祖,一身剑意之纯粹强大,当世罕见。   而西面方向,第四位人间六境高举手掌,自头顶虚无当中缓缓伸出了一只无边巨手,张开五指,向着那大阵当中缓缓抓去。   巨大手掌洞穿虚空,自坍塌处有着混沌流淌,带着恐怖威压落下。   人间数万人都是头皮发麻的看着这幅场面,四位六境大物同时全力出手,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在怀玉关当中也是无比罕见,千百万年来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阵法之内的广成子四人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这座大阵拥有着囚禁六境的能力,虽说是无法永远囚禁下去,但起码数日时光却是没有任何问题,而别说是数日,如果不想办法出去的话,在其中受到阵法的削弱和文圣之力对天道本源的阻断,四人就连一个时辰都未必能够撑得过去。   尤其是现在李耳等人也是不要命的出手,只求取最强的攻击,完全不顾这般不要命的攻势会为自身带来多大的反噬。   如果继续硬撑下去,下场无疑会十分凄惨。   广成子的面色在不停变换。   而此时,李耳四人的攻势已经是落了下来。   广成子四人全力出手,四人力量融为一体,凝聚出了最坚固的防御,硬生生的撑下了这一轮攻势。   不过还不待他们缓口气,李耳等人已经是准备再度出手。   “不行,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都得陷在这里。”   广成子一声低喝,目光在不停的扫视这座大阵,希冀能够找到什么薄弱之处。   玉逻仙三人也是面色铁青,万万想不到,本以为是以身诱敌,不成想却反而是弄巧成拙,如果没有这座大阵存在的话,他们和李耳等人交手最低也是五五开的局面,绝不会落入到下风,更别提变成现在这幅被动至极的样子。   高洪面色变换,双眼当中猛地闪过一抹决然,沉声道:“这座大阵的形成乃是凝聚了四分之一个怀玉关的力量,其中的恐怖绝不亚于一位六境大物,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四打五的局面,而且我等的力量还会被不停削弱,长此以往下去,我们谁都走不掉。”   其他三人眉头微皱,已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同时一沉,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高洪接着说道:“不过阵法终究只是阵法,并非是真正的六境大物,只能摆在这里无法移动,也不懂得随机应变的道理,如果我燃烧本源,强行破开大阵,你等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中的意思很清楚,已经不需要再说明了。 第1030章 总会有人负重而行   广成子道:“燃烧本源获取而来的强大力量终归只是短暂的,而且你还要凝聚所有力量破开大阵,在那之后自身就只能沦为待宰羔羊,非要最后时刻,决不能这么做。”   成黎与玉逻仙也是点了点头,眼中都是有着不甘之色,同时也有愧疚闪现。   这次的行动本就是四人商议之后方才决定,可现在却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人间失去了唐皇与薛红衣,上下震动悲伤。   可仙界这头也不是无情之人,目睹了裘龙的死,再加上现在的状况,心中更是有着强大的愤怒生出。   怒火几乎快要燃烧理智。   高洪脸上满是疯狂之色,他目视着李耳四人已经酝酿而出的第二轮攻势,知晓如果再不做出决定,自己四人都要受重伤。   “够了,现在已经是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来换你们三人的活路,值得。”   说完这句话,高洪也不等广成子同意,脑后天道之环浮现,那被大阵和文生之力接连削弱的本源之力在这一刻也是跟着疯狂的燃烧起来。   所爆发出来的气势,比之全盛时期还要高出数倍。   恐怖的气息开始向着四周弥漫,所过之处,一切事物全部都化作虚无,人间一方数万人都在疯狂倒退,李耳回身拦在所有人身前,将这股恐怖的气息阻拦在外。   他抬眼看着阵法当中疯狂聚集能量的高洪,苍老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精光,却是并未出手阻止。   不仅是他,人间其余的三位六境大物也是不曾出手,反而是退到了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广成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李耳等人,竟然是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而且看样子很显然是打算要放弃这座大阵,目的就是为了逼迫他们当中的一人燃烧本源之力。   如果高洪现在收手的话,本源燃烧了一部分,对自己的伤害并没有裘龙那么大,可广成子四人都敢肯定,只要高洪一收手,退去的李耳四人就会重新回来。   可以说,这就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人间就是摆明了告诉你,我要你仙界一位六境大物燃烧本源,要你仙界一位六境大物的命。   而你,哪怕明知道这一点,也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你没有选择。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青砖石墙之内就只有这么一条路,那么无论这条路通往哪里,无论行走其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都要走下去。   高洪现在就是走在这条路上,所以他没的选择。   本源之力疯狂燃烧着,强横的气息所过之处,宇宙空间都是显得那般脆弱,似乎哪怕就只是走过来一位孩童伸手轻轻触碰一下都会变得粉碎。   广成子和成黎以及玉逻仙三人伫立身后,目光当中都是闪过不忍和愤怒之色,只是最终都只能化作一抹无奈。   他们不能阻止,只能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这也是广成子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无力感。   从前百万年前开始,就始终是仙界占据着主导地位,无论是进攻还是退让,节奏全部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难堪。   也正是这一刻开始,广成子等人真正意识到,人间已经有了与他们分庭抗礼的资格,而不是原本那个只能面前依靠怀玉关的存在才能够抵御他们。   这些年来的人间在不停的积蓄力量,如今是真正的拥有了一决生死的底气。   本源还在燃烧,扭曲的空间让得大阵开始变得闪烁不定起来。   似乎随时都可能破碎掉一样。   高洪目光凝视着阵法一点,燃烧本源之后,他的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已经是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这座阵法的薄弱之处。   “随时准备离开。”   狂暴纷乱的气息当中,他低喝一声,提醒着身后的广成子三人,然后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纯粹强大的本源之力环绕周身,所过之处,脆弱的空间不停地破碎裂开。   露出其后的虚无模样,在那些虚无当中,有着最纯粹的漆黑浮现,哪怕是世上最璀璨的光辉落入其中,也会被黑暗吞噬,无法燃起半点光亮。   “轰!”   巨大的爆炸之声在宇宙当中响起,通过本源的力量直击心灵,而与此同时,这座足以囚禁六境大物的阵法,也终于是彻底破碎,就如同镜面一般,化作了无数碎片。   在阵法破碎的瞬间,广成子第一时间就向着高洪掠了过去,希望能够将其抓住,同时离去。   可也就在他动身的同时,突如其来的文生之力在他的身周生出,四周顿时变得如同泥沼一般,而且头顶之上还有着凛冽锋锐的剑气当头斩下。   不单单是他们在关注着高洪,李耳等人也是目不转睛的时刻注视着,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四人一同出手将妄图营救高洪的广成子三人逼退,六境气息相互连接,组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墙壁。   广成子和成黎还有玉逻仙三人面对李耳四人根本没有胜算,只能面色铁青的抽身退去。   而失去了阵法的封禁效果,李耳四人想要留下三位六境大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也并未阻拦,只是静静看着。   广成子看着李耳身后那力量已经消失倒地的高洪,然后目光死死的盯着李耳等人,口中满是彻骨杀意,他寒声说道:“今日之仇,他日我仙界必当百倍奉还,到那时候,要你人间上下,鸡犬不留。”   李耳面无表情,双眸冷然:“你尽可以来试一试,最终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广成子最后看了一眼无法行动的高洪,猩红的眸子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身离去:“我们走。”   玉逻仙和成黎跟在身后,三人瞬间便消失在了这里。   人间阵营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忽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这一战,斩杀仙界两位六境,彻底为人间板回了局面,可以说是历史性的一刻也不为过。   他们抬头看着天空之上被血刀碎片包裹的唐皇与薛红衣,然后齐齐躬身。   兴奋地呐喊声归于平静,无数人为之默然。   任何光辉强大的背后,都有无数人为之负重而行。 第1031章 初冬寒日没来由的一场雨   破碎的虚无,坍塌的宇宙。   头顶最高处流动的混沌。   消失了四分之一的怀玉关,数千颗化作齑粉的星辰,一位被一分为二的六境,一位重伤垂死的六境,仙人两界对峙千百万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状况。   众人环视着这满目疮痍,面色之上都是有些恍惚。   四境游野是不会飞行的,更没资格在宇宙空间当中生存,眼下这数万游野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靠的是怀玉关破碎后的能量,以及百余位五境宗师乃至六境大物出手照拂的结果。   虚无神自高空落下,掌心释放着力量牵引着薛红衣与唐皇的尸身,身上气息平静,深沉浩瀚,那双眼前仍旧笼罩着一片氤氲,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这一次,所有人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情绪。   众人看着他,目光复杂。   虚无神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沉默的像是一尊石像。   唐皇死在了他的手上,但这能怪他吗?   不能。   李休也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将薛红衣二人接了过来。   众人侧目看着被李耳囚禁在前方的高洪,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带着森然之意。   燃烧本源之力,短暂的换取强大力量,凭借一己之力强行洞穿那足以囚禁六境的大阵,此刻的高洪已经是身受重伤,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死到临头,高洪的脸上却是并没有恐惧之色,反而是露出了讥诮之色:“不要以为杀了我们人间就一定能够获得胜利。”   李耳淡淡道:“难道你认为,自己还能赢吗?”   高洪看了一眼死去的裘龙,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承认,这一次是你们人间占据了上风,可别忘了,仙界的六境数量本就要比你们更多,纵使我们二人身死,你们也占不到多少便宜,两军对垒,只有实力弱的一方才会耍一些阴谋诡计。”   这话倒是事实,人间实力不足,所以几次三番都要用命去填。   因为没得选择。   李耳看上去像是一位温和而智慧的老者,这样的人往往都很慈祥,只是此刻他的眼中却带着淡淡的嘲色:“听你这话,好像这次是你仙界占了大便宜一样。”   高洪现在的话的确像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我们还有杨戬。”他用尽力气站了起来,认真说道。   这就是仙界最大的底气,只要有杨戬在,他们就输不掉。   如果今日在怀玉关这里的人是杨戬的话,哪怕唐皇计策再如何完美,也没有任何用处,凭借那座大阵的力量,也根本困不住杨戬。   李耳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或许还有,以后或许也有,但就现在来说,却是没有。”   高洪眉头一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耳并没有解释,只是缓缓地将手抬起,掌心朝着高洪的方向,淡淡道:“仙人两界之后的胜负没人知道,但起码我们可以亲眼见证,而你,却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话落,也不待高洪开口,文圣本源便化作紧箍开始收缩,只是瞬间,高洪的身躯就被碾成粉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走吧。”   李耳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众人向着那连接青山的传送大阵走去。   怀玉关虽然已经破了,但是仙界也付出了两位六境大物的代价,如今与人间实力才是真正相仿,如果要分作两路双管齐下的话,人间也并不害怕。   所以说,怀玉关现在是否还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眼下虽说是占据了上风,可要说绝对的把握,人间还没有。   所以无论是李休还是李耳等四位六境大物,脸上都是并没有任何的轻松之色。   这一次回去,该结束了。   怀玉关通往青山的传送大阵每一次传送都能够容纳近万人之多,那还是因为大阵的能量问题受到限制,此刻有着六境大物出手,能量不足的问题轻易就能得到解决。   李耳出手,凝聚文圣力量融入到传送大阵当中,原本的阵法瞬息之间就扩充了数倍有余,足以让所有人踏入其中。   李休站在阵法最前头,与陈知墨并肩而立,双手托着薛红衣与唐皇二人的尸体,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一片的满目疮痍。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怀玉关,现在看来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人间的救世主并非只是一个人,并非必须是戴上这朵花的他自己,每一个人都在努力为着这片天地而付出所有。   在看得到的地方,还有看不到的地方。   四分之一的东部怀玉关已经消失,其余三个方位的镇守要不了多久都会得到消息陆续撤回,不出三天,所有人都会撤回人间,包括还在虚境当中的那些中坚力量。   ……   唐国,初冬。   天气发寒,寻常百姓的身上已经是早早地换上了御寒衣物,火锅已经变得流行起来,大街小巷之上都能够闻到火锅的麻辣味道。   窗外面下着雨。   淅淅沥沥,谈不上太大,却也算不上太小。   冬日里不会下雨,现在却下了一场,尤其是两日前方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街道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百姓踩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要说冬日里本没什么热闹的景象,最热闹的就是大家清扫着门前白雪,因为你往我家里多扫了一些而破口大骂,然后两个人掐腰对峙半晌,最终合力清扫,勾肩搭背去吃了一顿火锅。   还有就是走街串巷的冰糖葫芦,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上面扎着厚草,草上面插着许多的冰糖葫芦,大大的酸倒牙山楂挂着一层厚厚的糖霜。   小孩子追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蹦跳着,最是喜欢这样的场面。   直到天上降下了一场雨,浇湿了白雪和行人,融化了手上的糖霜。   勾肩搭背的大人抬头看着,蹦跳的小孩子惊叫着转身朝着屋檐下躲去,将剩下不多的冰糖葫芦遮挡的严严实实,生怕被雨淋到。   长安城内正在吃火锅的人也是将目光放到窗外,相互感慨着这初冬寒日没来由的一场雨。 第七卷 却道寻常 第1032章 黑夜中的三轮月亮   炊烟袅袅升起。   一片朦胧景象。   “大人,下雨了。”   晋城,书房外,一位五境宗师站在门外开口说道,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颤抖。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十分的安静。   “大人?”   那位五境宗师再度开口喊了一声。   屋内的答复这才响起:“知道了。”   崔崖思正在书房内写字,窗外的雨声已经传进了屋内,淅沥的声音渐入双耳,他的眉头微皱,将手中毛笔放下,额头之上有着青筋绷起。   他转身看着窗户,买不想要走过去开窗,脚下却是忽然一软没了力气,手臂下意识的扶住桌面,却是打翻了砚台,墨水洒了一地。   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大人,您没事吧?”   外面的五境宗师声音有些担心,再度问道。   崔崖思稳住身体,撑着桌子的手臂在不停的颤抖着,但声音还是尽可能的平静下去:“我没事,通知一声,让下面安稳一些,过一会儿你带我去一趟长安。”   门外宗师轻轻地点了点头:“是。”   崔崖思强行控制着呼吸,整个人费力的靠坐在椅子上,双目紧紧闭着。   “大人,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可好?”   门外再次传来询问的声音,只是屋内的崔崖思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用力的闭着嘴,用力的闭着。   ……   和寻常百姓比较起来,大部分见识不凡的修士都知晓这一场雨代表的意义,在修为达到四境之后,甚至可以感受到是何人陨落。   偌大的唐国不知多少人震撼的冲出了房门,呆滞的站在大雨当中。   长安城内最是热闹,刚开始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口口相传之下方才明白。   原来是唐皇身陨。   许多人放下了筷子,就连卖冰糖葫芦的人都站在了原地,抬手抹着眼睛,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唐皇怎么可能会死呢?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皇在位的这些年,虽然谈不上尽心尽力,甚至也不能说他是一个千古明君,可他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独占大唐东方的崔崖思没有半点异心,在唐皇闭关之时尽心尽力的辅佐着太子,乃是李弦一在外最坚实的后盾。   北地死守边境不退分毫,打的雪国无法跨过北境分毫,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利,对于长安城内的命令甚至都可以视若无睹。   这就是唐皇的放权,也是这位皇帝的魄力。   这场雨下的让人心乱,下的让人心烦。   梁文与军师站在北境最高处,对着长安方向叩首行礼,数百万的北地边军齐齐行大礼,所有人的手臂之上都是绑着一条白布,在那代表北地边军的耀眼旗帜一侧,伫立着一杆血红。   这场雨下了片刻后,有修士敏锐的发现了这场雨中竟然是有着血红颜色出现。   就像是一场血雨。   然后所有人都是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紧接着不由得冷汗直流,面色也是跟着苍白了下来。   崔崖思已经到了长安城外,迈步打算进入城中,脚步却是微微一顿。   他抬头看着天上,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雨水,然后低头看着掌心当中的鲜红颜色。   不由得用力的咳嗽了起来,身子缓缓蹲下,一张脸已经是涨的通红。   这怎么可能?   唐皇刚刚身陨,紧接着薛红衣竟也逝去,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大人……”   带他前来的那位五境宗师眼中也是有着震惊之色,不过却还是比较担心崔崖思的身体,这段日子以来,崔崖思的身体已经是越来越差了。   崔崖思摆了摆手,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这一刻终究是没能继续压制下去。   “我大唐的擎天一柱,断了。”   他猛烈地咳嗽着,直到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之后,涨红的脸色方才缓缓平复下来。   那位五境宗师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来了几个人,于是便闭上了嘴巴,安静站着。   身后有脚步声踩踏着雨水前来,一只手搭在了崔崖思的肩膀上:“走吧,该进城了。”   这声音很熟悉,崔崖思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过来的人是楚昭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回头看去。   不单单只有楚昭南在身后,还有陈落以及书院的教习。   更远的地方还来不及赶过来,不过想来最晚也就在今晚。   唐皇身陨,大唐最锋利的刀薛红衣也跟着逝去,好在如今的唐国之内没有长林作乱,也就不需要去担忧会有人趁乱作乱的事情。   凭借崔崖思的身份,想要进入皇城当然是畅通无阻的。   甚至都不需要通报就可以进去。   “二位大人。”   众人的身影刚刚出现,一位内侍便小跑着迎了上来,头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二位大人,太尉有令,命小的在此等候二位大人前来,说是陛下此刻正在观星台上,还请二位大人直接过去便可。”   崔崖思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然后就直奔着观星台而去。   齐秦已经来了,想来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应当已经到齐了。   观星台作为整座皇宫乃至整座长安城就内最高的建筑,哪怕是最不熟悉路况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够轻易看到。   此刻的台下已经站满了一群人,大大小小的官员围绕在台下。   为首的乃是太尉齐秦,辅臣大相杨飞鸿,坐在轮椅之上的丁仪,以及负责长安城防的李安之,还有国师陈彦彦,以及颜回与许子冀。   崔崖思等人的到来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众官员急忙让开道路。   崔崖思与陈落等人走到最前方。   陈彦彦对着陈落和书院教习躬身行了一礼:“学生见过院长,诸位先生。”   他身旁的许子冀也是如此。   “陛下一个人在上面。”   应子安站在一旁,有些无奈的说道。   崔崖思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下面,直到天色渐渐漆黑,这场雨也跟着停歇下来。   三轮月亮出现在了苍穹之上。   一轮散发柔和白光。   一轮金黄璀璨。   一轮暗红幽沉。 第1033章 我不敢   三轮月亮散发着不同的气息,口口相传之下,无数的唐国百姓都是抬头看了过去。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观星台下。   柳然,慕容二爷,慕容,陈玄策,梁小刀,钟良,莫清欢,甚至就连草圣都从三圣斋赶了过来。   众人在商议着要不要上去看一看,起码问问情况也是好的。   但立刻就被崔崖思否决了,这里站着的五境宗师没有二十也有十个,想要知道李弦一的状况轻而易举,哪里还需要上去看看?   他在等李休,只有李休能在这时候上去李弦一身侧。   只是从青山到长安城,哪怕是速度再快,也需要数日的时间,今夜注定是不会有结果出现。   “吩咐下去,今夜的巡防营,多注意一些。”   崔崖思偏头对着李安之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李安之微微颔首,随即吩咐了下去。   这场雨已经是逐渐停了,路上的积雪被雨水融化,带着淡淡的殷红色。   今夜有些寒冷,积雪在融化之后,更是有着寒意透出,尤其是在头顶的三轮月亮映衬下,温度仿佛是下降了许多。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高空之上浮现,一些五境宗师都是抬头看了过去,陈落的眉头则是缓缓地舒展开来。   此刻的人间天上依旧还留存着一条浅浅的白线,那是当初陈落在南海斩杀绝天尊主之时留下的痕迹。   如今还未曾散去。   众人抬头望去,在三轮月亮之下,平静的空间之上,忽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虚空破碎而开,一个人从其中走了出来。   百官见了都是微微一愣,然后急忙行礼,即便是陈落和慕容二爷等人也是躬身行礼。   在虚无空间当中走出来的人,是萧泊如。   他的手中托着薛红衣的尸体,面无表情的从空中缓缓落下。   在其身后,李休与陈知墨还有不戒托着唐皇的身体跟随而出。   从青山到长安城,单纯赶路的话,最快也需要数日的时间,但是萧泊如出现,六境大物破开空间,只需要刹那时间罢了。   “萧先生。”   陈落直起身子,目光当中带着尊敬之色。   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是站在了五境巅峰,放眼天下少有对手,他依旧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萧泊如。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放到了唐皇与薛红衣二人的尸身之上,然后同时跪了下去,朝廷百官更是痛哭流涕,虽说是早有预料,但当真正见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这两个人,代表了大唐的最辉煌,代表了大唐坚不可摧的底气。   骤然身死,而且没有任何预兆,可以说是让无数人都来不及反应。   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一些。   萧泊如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放在薛红衣的身上,那双眸子无比复杂。   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在这场雨落下的瞬间,他就已经是撕裂空间去往了青山剑宗,直到李休等人从中出现。   在当年,唐国诸天卷上,薛红衣高居第一。   萧泊如紧随其后。   但二人从未交过手,一把刀,一把剑。   究竟孰强孰弱,从今往后将再也没有一个定论。   西行万里追杀,萧泊如本打算去凌烟阁与薛红衣比试一场,只是后来在陈留城有所感,跨过五境瓶颈,破开天道桎梏,自此踏足六境。   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多的话语这时候都是显得苍白无力,萧泊如将薛红衣放在地面上,静静站在一侧。   一言不发。   这位纵横绝世的剑仙,第一次如此的沉默寡言。   他的情绪,没人能够体会。   “陛下还在上面。”   崔崖思伸手将唐皇接过,缓缓地放到薛红衣身侧,然后对着李休说道。   李休点了点头,化作一道剑光出现在了观星台上。   观星台很高,站在上面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只是此刻李弦一的身影,却只要无尽的寂寥。   李休扫了一眼周遭遍地的酒壶,空气当中就可以就闻到刺鼻的红烧刀味道。   “酒好喝吗?”   李休走到观星台的边缘坐下,双腿耷拉在外面,侧目看着满身酒气的李弦一,随口问道。   李弦一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然后自己拿出了一个新的,打开封口喝了起来。   他头上的发冠已经是歪歪扭扭,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去。   李休满满喝了一大口,然后将怀玉关外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极为详细的说了一遍。   李弦一一直在静静听着,手里握着的酒壶却是再也没有拿起来过。   那双早已经通红无比的眸子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痛哭起来,却还是极力的压抑着声音,双肩耸动着。   能够成为大唐的帝王,当然是一件值得无比自豪的事情,做上那个位置就意味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从大局出发,懂得舍弃自己的情感,做出最适合最利于唐国的决定,那才配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帝王。   李弦一当然是一名很好的皇帝。   但他同时也是一位很注重情感的帝王。   此刻坐在观星台上痛哭却不肯发出半点声音的他,依旧有着自己的倔强。   李休喝了一口酒,轻声道:“这偌大的人间,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片希冀的目光,为了这一方世界死了太多的人,所以我们不能输。”   他似乎是在和李弦一说话,又似乎是在对着自己喃喃自语。   “我们不会输,我们一定会赢。”   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两方世界倾轧之下,一位又一位的人用自己的性命在漆黑道路上劈砍出一条独属于人间的光明。   子非,唐皇,薛红衣。   他们不是最先这么做的,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位这么做的。   李休缓缓站起身子,将酒壶随手放下。   “走吧,你该下去看看。”   观星台下,百官还在等候,最重要的是唐皇与薛红衣的尸首还在下方。   李弦一并没有起身,坐在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早在萧泊如撕开空间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他们了,自然也看到了唐皇的尸首。   “李休,我不敢。”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像是一个不敢面对的孩子。   并非是一位帝王。   李休看着他,一双眸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在这样的事情面前,纵然是一国之帝王,又能剩下多少的勇气呢? 第1034章 回一趟书院   李弦一终究还是下了观星台,跪在唐皇的尸首面前嚎啕大哭。   这对父子之前相处的并不愉快,唐皇闭关,将大唐所有的事情都甩给了李弦一,可却偏偏闭关也不安静的闭,还总是不加掩饰对于二皇子李文宣的欣赏,让皇后和吴王配合齐秦拉起了第二杆大旗,让李弦一整日里过得浑身难受。   后来李文宣身死,皇后谋反失败,李弦一坐在皇位上,唐皇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那一次就是永别。   再见,已然是阴阳两隔。   大唐上下举行国丧,唐皇埋入皇陵,薛红衣葬在凌烟阁。   举国悲痛。   人人缟素。   那个皇位上的人总是会就被称之为孤家寡人,之前或许还不太准确,但从今往后的李弦一,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草圣没有白来,看出了崔崖思的伤病,开了几味药,无法根治,从今往后只能无时无刻不在和汤药作伴了,不过好在幸运的是虽然治不好,但保命却没什么大问题,等到日后崔崖思有幸踏足五境,自然而然可以痊愈。   萧泊如走了,回到了武当山外的草屋当中,临行前去凌烟阁看了一眼,然后走的干脆利落。   陈落和苏声晚等书院教习回到了梅岭,冬天了,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   来年又是新的一年,书院的弟子也在更新换代当中,钟良和梁小刀留下来陪着李休陈知墨等人。   秦风也在这里。   身为薛红衣口中自己死后可以撑起天地的两个人之一,他眼中的温润似乎是少了许多。   李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但他的确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   秦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那满园春意如今裸露在了寒冬当中,盎然与死寂交织在一起,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   时间匆匆而过,距离唐皇和薛红衣身陨已经是过去了十日的时间。   这十日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荒州联盟在倾天策典狱司等宗门的带领下穿越绿海来到了武当山下,还有无尽妖域以及绿海妖灵。   就连一向身处最东方的青山剑宗也是不远万里而来。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已经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在李休和陈知墨以及小和尚不戒进入到怀玉关之后的不久,随子非一同去往宇宙当中截杀杨戬的王辰便回来了,那一战中所发生的事情也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王辰凝聚人皇力量,掌控天道,短暂干涉时间长河,从远古上流引来伏羲入体,可最终依旧不是杨戬的对手,绝境之下子非以身化剑阵,囚禁杨戬三年不得出。   杨戬依旧没有死,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休在皇宫当中待了十天,今日准备离开。   算上子非的话,人间六境也有着十二位之多,可现在,子非身陨,院长陨落,薛红衣也跟着战死。   人间的六境大物就只剩下了九人。   这九人当中,李耳一位,血衣人一位,萧泊如一位,王辰一位,徐文赋一位,扶苏一位,青山两位,剩下一人便是怀玉关上和李耳以及青山两位老祖一同战斗的那人,也是上古时代的一位六境大物,名唤苏秦。   仙界本是有着十二位六境大物,杨戬被囚禁,裘龙和高洪被斩杀。   如今相当于也是只剩下了九位。   如果是单从数量上来看的话,双方阵容是没有高下之分的。   人间的五境宗师加起来差不多是在两千五百位左右,这还是将怀玉关,虚境,已经大唐荒州还有妖域绿海和青山全部加在一起的结果。   仙界的五境宗师数量要在人间四倍以上,保守估计,最起码也有着万余五境宗师。   至于游野境界的人间要多一些,差不多不到三十万人。   仙界数量要更多,起码是一百五十万以上,数量差距堪称庞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人间修士的质量普遍要强上不少,大战开启,结果还犹未可知。   而且平常的战斗在六境大物不会出手,五境宗师相互牵制的情况下,游野修士就成为了中坚力量,不过到了这种真正决定两界生死的情况下,看的还是五境宗师与六境大物之间的战斗结果。   游野修士固然不弱,但却已经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长安城,李休等人站在城墙之上,并肩而立眺望着遥远方向。   一种男女站在一起,一如当年初次相识的模样。   “李一南已经到了武当山,还有苏子瑜和叶修等人。”   梁小刀伸手接过一位听雪楼弟子递过来的消息,然后开口说道。   陈知墨,青鸾,钟良,梁小刀,不戒,夕阳的余晖将几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在地面之上铺开老远。   修行这条路就是充满了不确定的,一旦踏足其中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   意外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不到。   “我之前其实能救薛红衣的。”   城墙之上,众人沉浸在各自的情绪当中,小和尚不戒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声音很轻,让人听不清其中的情绪。   李休侧目望向了他,并未急着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能救,不戒一定会救,既然当初没救,那就一定有什么原因存在。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得不到回复和答案,小和尚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眯着眼睛看着渐渐越来越小的太阳,红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玄妙。   不戒并非人类,他乃是上一世全天下所有慈悲的集合体,他是全天下最光明最柔软的力量。   李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没有说话。   “走吧,去武当山。”   “现在出发?”   “明天。”   如今虽说已经是傍晚,但凭借他们的能力走夜路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李休却要明日才走。   于是梁小刀好奇问道:“那你今晚去哪里?”   李休飞身掠下了城墙,目光放到了梅岭,说道:“书院。”   他去书院有几件事要做,谈不上有多重要,可是在那场即将到来的生死存亡发生之前,这几件事总归是要做完才行。 第1035章 三件事   唐书院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同样也是一处十分美丽的地方,坐落在梅岭之上,绵延数百里,即便是在冬日,梅岭上的梅花也从来不会凋零。   大黑马已经是吃的膘肥体圆,完全没有了一点日行万里的风采,听书院的弟子说,这匹马平日里就躺在树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步也不愿意挪一下,可谓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大爷,偏偏书院弟子们很吃这一套,觉得很有意思。   在这样的环境下,大黑马觉得自己的地位越来越高了,就是见到书院的教习都是瞪着眼睛横上好几眼,有不顺眼的还打上两个响鼻,颇有一副天王老子第一,自己第二的模样。   好在这货还不敢忘本,知晓自己能够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身后有李休罩着,于是今天隔老远看到李休走过来立刻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扑通扑通的跑了过去。   身上的肉都是一甩一甩的。   李休瞧见了则是有些惊讶,十分意外的顺了顺马鬃,然后夸赞了两句身体不错之后就进了书院。   留下大黑马站在原地骄傲的抬起脑袋,更加神气。   李休回到书院的确是要做几件事情,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书院本就空旷,占地极大,偏偏弟子很少,走在路上也看不到几个,而且又是晚上,书院弟子大多是在睡觉修行,要么就是在往来庄里。   李休去看了一眼梁秋,和苏声晚说了几句话,喝了一碗梁秋亲手做的冰粥,开口宽慰了几句,然后就起身告辞,接着去见了陈落。   陈落还是那个陈落,无论任何时候都未曾变过,手持钢刀以杀止杀,要在这世上斩出一道青天白日。   陈先生又老了很多,看上去充满了憔悴,这老头儿也快要到日子了,最多还能活个几百年。   人力终究有穷时,五境宗师寿元极长,却终究不是无限。   圆月高高挂起,遗憾的是今夜就只有一个月亮,倒是星辰不少,群星闪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将地面照的发白。   李休又去了一趟秦风的小院,里面的花草绿意在风雪的侵蚀下枯萎了不少,他在四周重新布置了一座小型阵法,悉心照料修剪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这里。   看过梁秋,拜访过陈先生,请教过陈落,照料了这满园春意。   这些都是小事儿,并不重要,李休回到书院也的确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下来就还剩下最后的三件事。   时间还很长,这夜才刚刚开始不久,来得及。   他转身朝着书院最角落的一处院子走了过去。   这里灯火通明,很是明亮。   棋魔就坐在院子里,安静等候。   他知道,李休一定会来找他。   因为是他将身化剑阵的方法教给了子非,事实上,从子非当初来这里请他帮忙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告诉李休。   院门被推开,李休从外面走了进来。   然后坐在了他的面前。   二人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隔着一张刚好够放棋盘的距离。   “这么久不见,不知道你的棋力,生疏了多少。”   李休的目光没有看向身前老者,只是盯着眼前的地面,开口说道。   棋魔笑了笑,取出一张棋盘放到了二人中央,然后拿出了黑白棋罐,将白棋放到了李休那头。   “老夫的棋艺自然不会放下,只是再如何钻研也是不如殿下的,这一盘棋还是我执黑先行的好。”   围棋在长久的发展当中逐渐形成了一些不用拿到台面上的潜规则,比如以前并没有执黑先行的说法,也是在这几年方才逐渐衍变成先手执黑子。   李休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行。   棋魔率先落子:“殿下这几年的进步越来越大了,不知道这一次,我能坚持多久。”   李休淡淡道:“许久不下棋了,手有些生疏,可见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经常做一做,以免真正动手的时候发挥不好,你在书院生活了这两年,不觉得有些太没意思了吗?”   棋魔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年纪大了,当初的很多事情现在看来都变得没什么意思,倒是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安静生活了,虽然没什么说话的人,却也是乐得清闲。”   李休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这话:“清闲是件好事,无数人劳碌了一辈子,到头来最看不透的就是这清闲二字。”   “殿下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见解,着实让老夫佩服。”   李休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安静的下着棋。   棋到中盘,棋魔的眉头便开始皱了起来,李休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后盘,当星光洒满棋盘的时候,棋魔无奈的摇了摇头,投子认输。   “殿下这几年虽说是没有下棋,但是这份棋力却是越发精湛,让人敬佩。”   棋魔的棋力很强,放眼整个人间能在围棋一道上胜过他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李休没有说话,坐在他的面前,抬眼看着他。   目光平静。   棋魔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整个人沉默了下去。   然后两个人尽皆沉默了起来。   直到李休站起身子,拿起棋罐狠狠地摔在了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无数棋子散落在地上。   棋魔依旧闭着嘴,不再开口。   李休转身离开了这里,走出了小院,身形渐渐隐没在黑夜当中。   棋魔目视着李休渐渐远去,起身将散落的棋子一一收起,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休当然不会杀了棋魔,这件事也怪不到棋魔的身上。   他只是觉得很憋屈,从头到尾,每一个人都在瞒着他。   徐文赋,萧泊如,苏声晚,李弦一,陈彦彦,棋魔,陈先生。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全部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算什么?   纵使我提前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难道真的能够将这片天空捅出一个窟窿出来?   我只是想要多和子非说几句话,多与他喝上几壶酒而已,最起码,能够安安稳稳的道个别。   现在怎么办?   从今以后难道就要我抬头对着月亮说几句话?   说那几句别人根本就听不到的话?   李休行走在黑夜当中,轻轻地抽了抽鼻子。 第1036章 我也喜欢你   三件事,现在做完了第一件。   还剩下两件。   从棋魔的院子离开之后,他就直奔后山而去,这第二件事,自然是去见一见那条龙。   作为世上的最后一条真龙,很多人都很重视这条最爱偷懒的家伙。   途经陈知墨的竹屋,踩踏着星光漫步走到了山上。   让李休有些意外的是这方小塘一侧还站着两个人,并非是书院的人,而是妖域的人。   其中一个李休认识,当初在荒州与无量寺等势力一同镇压妖尸的时候曾见过面,正是圣龙一族的少主,无是非。   那站在无是非身前的,想来便是圣龙一族的族长了。   二人看到李休倒是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脸上都是带着无奈之色。   “怎么了?”   李休上前对着圣龙族族长行了一礼,在当年,众人围攻雪国皇宫的时候,小白龙第一次出手,归来之前赠予了圣龙族族长一个机缘。   只要将其炼化,百年内,圣龙族族长就会成为真龙。   而且圣龙族族长如今就是五境巅峰的存在,如果炼化机缘之后,一旦成就真龙之身,那么一定就会同时踏足六境大物的行列。   到时候妖域就会出现第一位六境大物。   这对于整个妖域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所以此番来到武当山,圣龙族族长和无是非二人也是第一时间来到书院,想要拜访真龙。   可是小白龙却懒得出来,藏在水塘当中,连头也不露一下。   无是非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李休点头表示知晓,然后四下寻摸了一会儿,从一棵树下搬起了一块大石头,朝着水塘上扔了下去。   “噗通!”   只听得一声巨响,然后便看到水花高高溅起到了天上,小塘中的水都是溅出了不少。   看的一旁的圣龙族族长眼皮直跳,无是非也是胆颤心惊。   不愧是唐国世子,这份胆魄就是让人佩服。   敢拿石头砸真龙。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很是冒犯,但从效果上来看还是十分有效的,小白龙已经是从水塘当中露出了脑袋,一双小眼睛恼怒的盯着李休。   圣龙族族长以及无是非见状急忙躬身行礼,眼中带着尊敬之色。   真龙对于妖域来说,就像是皇帝对于大唐是一样的。   从实力上来讲,如今的唐国不知道多少人的修为在李弦一之上,可这些人还不是尊敬李弦一,妖域也是如此,无论这条真龙的战力如何,对于妖域来说,它就是妖域的王。   挂在李休腰上的浣熊见到这一幕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小眼睛里满是看狗腿子的模样。   李休无视着小白龙眼中的怒火,坐在水塘边上唠叨了起来。   “大战马上就要开启了,你也别一直这么懒散下去,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让你出力。”   “也不知道到时候你这条世间唯一的真龙还能不能活下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可是大唐的国宝,金贵着呢,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怎么着也不会让你送命的。”   “只是话虽如此,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你是真龙,真打起来,仙界估摸着也会注意到你。”   “你这真龙之身虽然拉风,但终归太显眼了一些,要是能幻化成人形,倒是不错。”   小白龙不耐烦的听着他的唠叨,之前倒还好一些,听到这话后不大的眼睛当中顿时露出了不屑之色,区区凡夫俗子,竟然也想让本龙幻化人形?   关于这一点,熊胖儿倒是第一次和小白龙达成共识,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存在,对于化作人形基本上都是秉持着同样的态度,不屑。   就像熊胖儿不屑于说人族语言一样。   李休倒是并不在意,自顾自的嘟囔着。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次坐在这里。”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希望你能不在这么懒散。”   他趴在水塘边缘,探手摸了摸小白龙的龙角,然后对着无是非点了点头,接着冲着圣龙族族长行了一礼,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小白龙盯着李休渐渐远去的背影,身形趴伏在绿叶之上。   圣龙族族长和无是非与它说着话,都是妖域这些年来的各种事情。   小白龙竖起耳朵听着,眸子却是渐渐眯了起来。   ……   第二件事已经做完了,依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习惯性地告个别。   当初在他不小心毁掉了苍石,险些进不去书海,还是小白龙出手将他送了进去,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亲近了许多。   所以在去往武当山之前,总归还是要去道个别的。   第三件事要复杂许多。   李休在路上站了许久,心中都没有做好一个决断。   他是一个很少会犹豫的人,只是这一刻终究还是犹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是迈开脚步,向着莫清欢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些天,莫清欢便提前回到了书院。   蜡烛还在燃烧,柔和的光亮充斥着屋内。   李休推门走了进去,莫清欢正在修正琴弦。   “你来了?”   看到李休进来,她有些惊讶。   李休嗯了一声,随意走到床上躺下,说道:“帮我按一下身体。”   莫清欢放下木琴,走到床上轻轻揉着他的后背,问道:“很累?”   李休点了点头:“很累。”   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光亮带着沁人心脾的功效缓缓亮起,将屋内的烛光遮挡下去,变得更加柔和。   的确很累。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上。   又或者是即将到来的巨大压力。   从未有过的累。   莫清欢觉得有些心疼,二人从小一起生活,哪怕是当初在听雪楼那样严酷的条件之下,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笼罩在三劫之体的阴影之下的李休,都是从来没有露出过这副模样。   脆弱的,让人心疼。   “睡一觉,睡醒之后就好了。”   她轻声说道。   人在睡醒之后,总是会自动调节情绪。   李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握着。   莫清欢微微一怔,同样紧握了回去。   李休看着那双眸子,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我也喜欢你。”   李休如此说道。   他喜欢聪小小,喜欢小琉璃,也喜欢陈瑶,只是当眼下身心俱疲的时候,最喜欢的,依旧是莫清欢。   烛火很快熄灭。   窗外星光璀璨。   一夜无话。 第1037章 这夜很长   武当山。   从书院离开之后,李休和陈知墨梁小刀等人就已经来到了武当山上,一望无际的人海遥遥无尽。   王知唯仍旧盘坐在天空之上,单人只剑,一眼就能望到。   李休等人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出现,而是直接随同剑光落在了半山腰上。   安静的湖水一侧此刻有着不少人在这里。   苏子瑜,叶修,李一南,皇甫理兄弟二人,还有一些老面孔,比如方良,花雨瑶,楚阳,罗浮渊,洛以翁等人。   在场的都算是熟人,相互之间随意的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开始忙着各自的事情,直到夜晚的时候方才重新聚集在一起。   许久不曾见面,如今却因为着共同的目标而重新汇聚到了一起,哪怕是话最少的人,也是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畅谈就要有酒,而且要有美酒。   中间生着一团篝火,将李休等人的面容映衬的微微发黄。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苏子瑜将手撑在傅云霄的肩膀上,朝着火堆里面扔了一根木柴,然后开口说道。   打仗总是会死人的,在场的众人当中,谁又能说自己会活到最后呢?   即便是皇甫理这种层次,也是没有把握说自己一定能活着。   几人喝着酒,大声喊着等到这场战争胜利之后,自己等人都要去哪里,都要去做什么。   以后一定要带领各自宗门家族,走向辉煌,让人间成就真正的盛事。   李休和李一南背靠着背,并不去管身旁众人的喧闹。   他问道:“荒州的情况如何?”   李一南笑着道:“还不错,自从当初黄州成立联盟之后,在倾天策,典狱司,三七崖还有无量寺四大派上下一心的引领下,如今已经是彻底的拧成了一股绳,不会再有人拖后腿,至于阴曹可能会留下的暗子,也已经被尽数清除了。”   二人之间已经许久没见了,这一晚上聊了很多话,梁小刀与陈知墨在一旁自饮自酌。   此刻的武当山已经是真正的成为了世界中心,所有人都在朝着这里赶来。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许久没有发出过茶前录的倾天策前些日子又紧急多出了一期,毫不避讳的将这件即将到来的战争从头到尾的详细剖析了一遍。   同时还将子非,院长,唐皇以及薛红衣四人的牺牲自我来为人间换取更大机会的过程也详细的写了上去,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整个人间都是变得众志成城起来,这当然是好事。   对于一场战争来说,士气永远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李一南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然后说道:“这夜真短。”   这夜很长。   ……   从未有过的盛况汇聚在武当山上,整个人间的力量全都汇聚于此。   九位六境大物,也是第一次正式的全部都聚集在一起,相互之间有些沉默。   王辰,徐文赋,扶苏,血衣人,李耳,苏秦,青山剑宗两位老祖,还有萧泊如。   九人在木屋当中围绕着一面长桌坐下,气氛绝对谈不上轻松,微微有些凝重。   “怎么看?”   王辰坐在首位上,目光低垂看着桌面,开口问道。   萧泊如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是一个身外人。   扶苏刚刚走出莫回谷,对于外面的事情还不算是特别熟悉,因此也就没有开口。   血衣人面无表情。   最终还是李耳率先开口:“如今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并不算特别大,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输是赢,只能尽力。”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萧泊如嘴角立刻就掀起了讥讽之色:“该做的?谁该做什么?说的可真轻巧,付出的都是我大唐的人,你们站在一旁拍拍屁股来坐享胜利果实?”   苏秦眉头一皱,道:“萧泊如,大敌当前,我们没时间起内讧,也没时间听你在这里发牢骚。”   “发牢骚?”萧泊如冷冷一笑,漠然道:“用只有如此才能够的借口和理由,迫使子非不得不去送死,老东西,死的怎么就不是你们呢?”   他环视李耳与苏秦,甚至毫不避讳的看着徐文赋还有青山二位老祖,微带嘲弄。   苏秦眉头皱的更深:“我们没得选择。”   的确,这是从一开始就强调的事情,人间没得选择,所以只能走这一条路。   萧泊如微嘲道:“这句话我都听腻了。”   他很反感这种通过必须牺牲自己人而去达成所谓的目的,哪怕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也是正确的选择。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天徐文赋和血衣人守在木屋之外,他早就一剑将院长斩了,哪里还会让子非去天外。   “够了。”   王辰开口,阻止了二人的争吵。   徐文赋看了一眼萧泊如,淡淡道:“最多还有十日,仙界就会攻伐下来,与其在这里争吵,莫不如去想一想,该如何赢下这场战争。”   萧泊如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任何的阴谋诡计都已经没有用处了,靠的只能是实力,论起六境强者,我们不会输,这场战斗,人间胜算有六成以上。”   众人看向了萧泊如,却并未反驳,六境大物之间的实力相差不会太过巨大,但仙界那头有苦朽在。   那个老头儿算是六境当中垫底的存在,单打独斗完全不是人间这头的对手。   所以总体算下来,仙界要吃些亏。   李耳提醒道:“仙界这些年来能够陆续覆灭八方世界,其自身定然有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底牌,不能大意。”   众人对视一眼,都是没有说话。   木屋之内再度陷入了安静。   他们知晓,李耳说的话是对的,仙界能够接连覆灭八方世界,要是说自身没有什么能够依仗的底牌的话,没人相信。   只是究竟是什么底牌,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是没办法弄清楚。   正如萧泊如所言,到了这种时候,能做的全都已经做完了,任何的阴谋算计都没有用,能够依靠的就只能是硬实力。   “孰胜孰负,且拭目以待吧……”   王辰侧目看着窗外,目光深邃。   这夜很长。   这夜很短。 第1038章 仙界之上   和人间的全力备战相比较起来,仙界如今也是如此。   从怀玉关归来的那些人,还有凌霄殿,云海阁,百战宗三大势力。   以及一些零散势力,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都汇聚到了两界之门下方,放眼偌大仙界,没有参与这次争斗的,或许就只有罪仙一脉。   前些日子,广成子,玉逻仙,成黎三人从怀玉关撤回,同时带回来的消息可谓是震惊了整个仙界,那几日,六境大物陨落,仙界的苍穹都是被染成了暗红之色。   一场战斗当中,折损了两位六境大物,无数年来,仙界从未有过如此大败。   这等代价,着实太大了一些。   而此时,仙界当中的九位六境大物,也是聚集到了一起,事关重大,就连还在沉睡的那几位,都是被立刻唤醒。   空旷的大殿当中,九位六境大物高坐其上,在大殿下方,也是有着四道身影站立。   分别是凌霄殿掌教,云海阁阁主,以及百战宗宗主,还有杨奇。   众人皆知,今日这场议会,就是大战开启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冒进,早就知道大战在即,还要去怀玉关挑衅,如今酿下此等大祸,几乎断绝我仙界未来。”   龙图斜眼看了一眼广成子,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   怀玉关一役,裘龙与高洪战死,仙界本来占据的优势顷刻葬送,此等代价,即便是他们,也承受不起。   此言一出,广成子的脸色当场就变得很是难看,那场将计就计的决定,乃是以他为主导,如果胜利功劳他最大,可一旦失败,他也要背锅。   一旁的玉逻仙和成黎两人脸色也是不太好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想着怎么应对人间,上来就直接开口兴师问罪,你龙图比我多个啥?   当下,玉逻仙冷笑一声,不屑道:“怎么?我们的事情什么时候也轮到你龙图过问了?先前人间大张旗鼓来仙界一场洪水屠杀数千万人,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自己就是个废物,还好意思指责我等?”   “你说什么?”龙图眼中寒芒一闪,体内气息激荡而出,向着玉逻仙就是笼罩过去,论起实力,他的实力要在玉逻仙之上。   广成子抬手一挥,将龙图的气势打散,不咸不淡的说道:“说到你伤口上了?自己都管不好,就少管别人的闲事,否则可是会吃大亏的。”   龙图脸上全无惧意:“吃亏?我倒是很好奇,就凭你们三个,能让我吃什么亏?”   在龙图身后,苦朽也是目光阴沉的盯着玉逻仙。   “够了!”   双方争执对峙之间,一道喝声突然响起,将广成子与龙图二人压迫了回去。   只见盘坐正中央的那三位六境大物同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皱。   听到三人的声音,无论是广成子还是龙图都是闭上了嘴不在争执,不过看向彼此的目光当中,还是有着冷意闪现。   一个世界对外的时候虽然是一个整体,可是这却并不代表自己内部就没有任何的冲突存在。   事实上,如果没有人间这个外敌还没有解决,只怕广成子一方早就和龙图打生打死了。   坐在最中央的这三人乃是仙界六境当中的实力最强者,出身三大派,分别是凌霄殿的帝辛,云海阁的萧慕,以及百战宗的夜行。   三人也是仙界当中威望最高的存在,而且三人一心,做出的决定就连其他六境大物也是不敢反对。   哪怕是广成子和龙图之间的恩怨再大,只要三人开口,他们双方也是不敢违抗。   见到大殿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萧慕以及夜行都是微微眯着眼睛,不再说话。   只有坐在最中间的帝辛开口说道:“这件事也怪不得广成子等人,人间不可小觑,相较于其他八方世界来说,人间修士的实力和坚韧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同等境界之下,人间修士的战力要远胜我仙界修士,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如今两界之门已开,大战将起,广成子等人想要抓住机会也属正常,只是想不到人间竟然决绝至此,而且强大至此。”   帝辛声音平淡,从中听不出太多情绪。   牺牲那不下于十二尊主级别的五境宗师为诱饵,这等筹码,就连仙界都是不敢轻易尝试,人间出手倒是果断。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薛红衣的出现,没人能想到人间竟然会有一位能够以五境宗师之身硬换六境大物的存在,正是他的存在,所以才导致了仙界此次栽了一个大跟头。   广成子没有说话,心中也是憋屈无比,六境大物之间都是既能够彼此感受气息,除非是如同裘龙那样极为擅长隐匿自身的存在。   可那样的人两界也就只有一个裘龙罢了,所以在感受到对方只有四位六境在怀玉关的时候,广成子就决定将计就计,将自己等人卖一个破绽过去,然后让裘龙出手收割。   可以说,这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也挑不出毛病来。   输就输在人间除了薛红衣这么一个异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非战之罪,所以帝辛萧慕夜行三人方才没有责怪广成子。   否则的话,折损两位六境大物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揭过去的。   “准备准备,七天后,攻伐人间。”   帝辛想了想,然后将时间定在了七天后。   林绝闻言有些着急,便问道:“老祖,不等真君大人回来再说吗?”   提到真君杨戬,众人的眼中都是浮现了一抹心安之色,不过旋即,就转变为了疑惑。   帝辛摇了摇头道:“真君大人联系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话一出,无论是广成子还是龙图都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面色微变,杨戬对于仙界来说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之所以折损了裘龙与高洪他们还没有任何慌乱就是因为有着杨戬的存在。   可现在竟然说无法联系上?   于是众人立刻将目光放到了杨奇的身上,带着询问。   杨奇眼中也是充斥疑惑之色,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后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几日来我不停地联系师尊,可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甚至也无法锁定到师尊所在的位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有一点大家可以放心,师尊的命牌还在,而且放眼天下,也没人留得下师尊,想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下来。” 第1039章 我一定要赢   听到杨奇的话,众人微皱的眉头都是舒展开来,心中隐隐升起的一抹担忧也是跟着消失不见。   帝辛也是微微颔首,淡淡道:“真君做事向来不拘一格,但却值得信任,相信一旦大战掀起,真君大人必然会成功赶到。”   论起资历,相较于在场的九位六境大物来说,杨戬当然是最年轻的那一个,可无论是谁都不敢有任何的轻视之心,甚至还十分尊重。   就连与杨戬关系有些尴尬的凌霄殿,上下都是捏着鼻子不敢有任何异样。   无他,完全是因为杨戬的实力在六境大物当中牢牢占据着第一的位置。   没有联系到杨戬,虽说知晓对方很可能只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可终归是不在眼前,万一大战之时赶不到该怎么办?   有此担忧的可不止有一个人,苦朽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建议道:“如今虽说各方势力都已经到齐了,可七日之后便开始攻伐人间,是不是有些不太合时宜?依我之见,莫不如等到真君大人归来之日再动手,如此方才有完全的把握。”   有人点了点头,在这种关乎着一界生死存亡的大战争当中,能提高获胜的把握,当然没必要去冒险。   帝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之所以将时间定在七日之后,并不是因为我非要七日之后动手,而是因为我们若是不动手,人间就会打上来。”   此言一出,宛若醍醐灌顶,令人震耳发聩。   诸位六境大物都是心中一凛,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仙界牢牢掌控主动权的时候了。   这段日子以来,人间频频主动出手,大洪水淹没仙界,怀玉关设下生死大计,这无不证明着人间此刻的想法,短时间内,如果仙界不主动出击,那么人间为了避免迟恐生变,所以一定会主动出击。   这就是帝辛为何决定要在七日之后主动出击的原因,也是人间方向为何笃定了十日之内仙界一定会攻伐而下的原因。   “好了,今日且商议到此,诸位回去还请多做准备,这一战,关乎着仙界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任何怠慢。”   帝辛环视众人,淡淡说道。   “是!”   众人行礼表示知晓,然后纷纷起身离去。   “杨奇留下。”   帝辛再度开口,将杨奇留了下来。   空旷的大殿当中,就只剩下了杨奇与帝辛还有萧慕和夜行四人。   “前辈。”   杨奇对着三人行了一礼,面上却是没有多大波动。   当年凌霄殿欺压杨戬,这三人的态度可算不上太好,若非是杨戬实力的确绝顶,说不得就要吃大亏。   帝辛三人当然也知晓当年的事情,所以见到杨奇这幅表现也并不生气,只是道:“当年仙界本源破碎,到了如今只能勉强维持,也许再过个几千年,亦或是几百年仙界本源无法维持,整个世界都会随之破碎。”   “无数年来不停地攻伐其他九方世界,非是我等好战,而是不得不这么做,只有将十方世界之心尽数融合为一体,才能让我仙界活下来。”   往大了说,是一方世界,无数人。   往小了说,大家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算是一个家。   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不是自身即将面临灭亡,又有谁愿意无数年来不停地杀伐呢?   帝辛看着杨奇,继续说道:“李休解开了天珑棋局的秘密,仙界相当于拥有了第二世界,其内固然规则并非完全,但想要生活下去,却并不困难,我三人有了和解的念头,相信你也有,只是我们都清楚,千百万年来的征战下来,仙人两界已经是没有了和解的可能。”   “大战将起,总归是要死一个。”   杨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前辈与我说这些,有事吗?”   帝辛说道:“这是真正的关乎着两方世界存亡,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我有信心,却也不敢说能够稳稳地必胜,总归是要留条后路。”   “后路?”   杨奇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您打算打开天珑棋局?”   自从天珑棋局的秘密被李休解开之后,仙界得知了还有这样的第二世界后,有一部分人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拒绝参与战斗,进入到天龙棋盘当中生存。   不过就只是开始进去了一些人,后来在凌霄殿的镇守下,外人想要进去,基本不太可能。   帝辛点了点头,然后道:“此去人间生死尤为可知,赢了自然最好,若是输了,仙界总是要留些血脉。”   “好,我知道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些其中的细节,随即杨奇便告辞离去。   在他走后,空旷的大殿之内更显安静。   萧慕看着帝辛问道:“你好像,有些悲观。”   一旁的夜行也是看了过来,三人相识不知多少年了,对于彼此都是无比熟悉,今日帝辛的话中,带着一些不好的味道。   帝辛面无表情,淡声说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尽量留一条后路,唯有如此方才能够万无一失,我们这无数年来铸造过太多的罪恶,哪怕这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   “任何的事情都会带来相对应的后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要一直走下去,无论这条路上站着什么人,站着多少人,无论这条路上会洒下多少的鲜血。”   “我们的名声早已经是恶贯满盈,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骨与血海,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能够为仙界的未来寻到一条出路,纵然往后会被冠以极大恶名,我也并不在乎。”   “十方世界,如今已然覆灭八方,这偌大的宇宙便如同一座山林,而一山当中无法容纳两只老虎,只有剩下最后一只的时候,这些争斗才会真正的停止下来。”   “我们已经坚持了无数年,只差这最后一步,所以我们不会输,哪怕是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不会输。”   帝辛缓缓起身,走到大殿的最前方,目光望着遥远处,意味深长的说道:“无论是任何代价,我都要赢下这一场。” 第1040章 留条后路   杨奇走出了大殿,面色平静,心中却在想着以后的事情。   终归啊,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兵戎相见。   不过最后若是赢了,总是要想办法保住李休的性命,也算是尽了自己的朋友之义,所谓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那么干脆利落的说断就断?   杨奇终归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只是他也很清楚,最后若是人间真的输了,那么以李休的性子是断然不会独活的,所以哪怕是自己最后愿意帮忙,对方也未必愿意活着。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现在去想胜利的事情未免太早了些,若是最终输了呢?   想来李休也不会杀我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苍穹之上,仙界裂开的巨大缝隙如今已经缩小了许多,只是尚未被完全填充,不过仙界想要输只怕也很困难。   毕竟有着那个底牌存在。   杨奇缓缓地收敛了思绪,并没有去和白陌海以及萧北南等人打招呼,直接寻着一个方向掠了出去。   当年李休在仙界之时,为了救出醉春风,顺带着联手黑狱当中的诸多罪仙,将其一同释放而出。   后来醉春风等人回到了人间,而那些逃离的罪仙却失去了踪迹。   任凭刑起派人如何寻找都是找寻不到。   后来也就放弃了,毕竟两方世界大战在即,没必要非要去追捕罪仙一脉,毕竟对方对于仙界来说,也没有害处。   只是杨奇却知晓这些罪仙的所在。   此刻要去的,也是那里。   尘封的山脉当中,四下围绕深厚瘴气,有剧毒,而且能够遮蔽视线和气味,一旦藏匿其中,想要将其抓获,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且这种剧毒对于五境宗师来说也是有着不小的威胁,轻易没人敢进去。   此刻这数十名罪仙,就藏匿在这片山脉当中。   此地乃是当初魏轩辕留下的后手,在山脉当中留有大阵存在,唯有阵法中心之处才能够驱散瘴气,供人生存,只是地方有限,一旦生活其中,也就意味着受到了限制,而且资源缺少,想要发展壮大,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这也是当初罪仙一脉最终没有选择此地的原因。   只是到了如今已然没落,就只剩下了大猫小猫三两只,此地反而是成了最好的去处。   杨奇能够知晓这里,还是当初杨戬曾经提到过一次。   “有人到访也不出来迎接一二,这就是魏轩辕一脉的作风?”   站在瘴气之外,杨奇目视其中,开口说道。   声音虽轻,却是传遍了整座山林。   不过是片刻功夫,身前的瘴气就一分为二,露出了一条两人宽的道路出来。   无人开口说话,就好像里面根本没人一样。   杨奇目光平静,也不害怕里面的人会突然暴起,直接就是迈步走了进去。   这条路比较长,足足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方才走到里面入眼所及之处,周遭的白色瘴气已经是消失无踪,山水皆有,其中坐落着一间村子。   村子里有不少人,稍一感应就知道差不多有着数百人左右。   大部分都是四境以下的修士,还有着女人和小孩。   单从外表看上去的话就像是一座普通的村庄一样,与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了原地,安静等候。   那些孩童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眼中带着崇拜之色,觉得这一身金色甲胄实在是太过拉风了一些,就和故事中的那些主人公一样。   每个少年的心中,都有着一个江湖梦。   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都不曾有过什么两样。   这些孩童的母亲则是满脸警惕的看着走进来的杨奇,然后伸手将孩子拉住,小声的训斥着。   很是祥和的一幕幕。   杨奇突然觉得当年的魏轩辕或许并没有错,罪仙的坚持是对的。   可难道帝辛等人就错了吗?   当然没有,如果不去攻伐,不去夺取其他九方世界的世界之心,仙界破碎消失就是早晚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可没人会管你是否多么仁慈,再美好的一切,也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也许他们的方式过于血腥,可和最终获得的结果比较起来,这条充斥着尸山血海的道路,是值得的。   这间小小的村落生活着数百人,想来都是这些年来隐藏在各处苟延残喘的罪仙后裔,其中五境宗师共有三十六位,不得不说,这是个很不错的数字。   杨奇正在思索间,迎面已经走过来了一个人。   正是当初李休在黑狱当中第一次见到的那位罪仙。   只是如今和当初比较起来,形象已经是好了许多,那张脸也是恢复了一些血色,不在那般苍白。   “徐宗,见过真君弟子。”   无论是对于什么人来说,真君杨戬都是值得尊敬的,仙人和罪仙,乃至于人间来说都是如此。   这是个很睿智的人。   杨奇微微回礼,然后道:“仙人两界即将大战,我来这里送你们去往天珑棋局。”   他并没有拐弯抹角的去说其他事情,而是很直接的将自己到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徐宗是个聪明人,他不需要听太多的解释甚至就已经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   仙界打算留条后路。   “为何来找我们?”   仙界当中的人很多,想要留下血脉的话,三大派都可以分出一部分人进入到天珑棋局当中。   可杨奇偏偏来找了他们。   听到询问,杨奇淡淡道:“其中原因想必你很清楚,因为你们是魏轩辕一脉的人,从始至终,对于你们的存在人间都是抱着友好的态度,而且你们与李休有渊源,如果这一场生死决战我们真的输了,留其他人进入天珑棋局也未必安全。”   “但你们进去,人间或许不会赶尽杀绝。”   在漫长的对峙当中,罪仙的存在早已经不是秘密,人间当然对其友好,如果最终赢了,或许真的不会对罪仙一脉下手。   这就是杨奇来找他们的原因,而且同样的,这也是杨奇觉得罪仙一脉应该得到的好处。   毕竟这些年来,着实亏欠了一些。   徐宗点了点头:“好。”   这的确是最佳的选择,他没必要考虑太长时间。   杨奇也是点了点头,然后道:“准备一下,明日我带你们过去。”   徐宗并未转身,而是问道:“生死在即,你们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杨奇沉默了一瞬,认真道:“我们的决定是对的,所以永远不会后悔,而且我们也不会输。” 第1041章 让双眉结霜   时间总是很快的,尤其是当你在恐惧或是不想某件事发生的时候,那这件事通常偏偏就会发生。   仙界的后路有天珑棋局和罪仙一脉。   但人间却并没有任何后路。   “人间不需要后路,要么成功,要么灭亡,留得青山在那样苟延残喘的屁话,现在不合适。”   李休和李一南等人并肩站在湖水一侧,望着晚霞落在湖面上,听着山下的人声鼎沸,开口说道。   苏子瑜在不远处练字,傅云霄拍手叫好,面上甚至带着陶醉之色。   这两年来,苏子瑜写的字在三七崖可以说是备受推崇,若非是小玉山也不算差,只怕三七崖那些老人都想要将其拉到自家宗门了。   花雨瑶和罗浮渊以及洛以翁叶修楚阳等人在一起,围成一个小圈子,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小刀和陈知墨坐在湖对面钓鱼。   陈落与醉春风说着话。   裴子云偶尔会下来,王知唯仍旧坐在天上。   花闲等荒州五境前几日就在山下汇聚,在虚无神与秦风等人的带领下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两界之门下方坐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好似无穷尽。   绿海妖灵与莫回谷的人也全都现身,就连始终不曾见过的百人川都是随之露面,一身煞气让人望之心惊。   除了人多一点,看起来基本上倒是和平时一般无二,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状况。   “生死之前总是希望能多留一条后路,可后路这种东西,一旦留下,就意味着泄了一口气,原本十成的气势,就会变成九成,是好是坏,只有天知道。”   李一南背负双手,目视着金黄火红色的晚霞,看着湖面上的那些仙鹤,轻声说道。   倾天策的人很聪明,对于大势的把握最是清楚,李一南身为倾天策的少主,当然不会蠢。   所以在听李休说完了关于仙界的事情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天珑棋局的事情,对于仙界来说,那就是一条后路。   在唐国,将领带兵打仗,在自己战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要么一鼓作气攻城拔寨,要么就围住四方,兵不血刃的拖死敌军。   可若是双方处于均势,那么攻城的时候就要讲究围三阙一。   如果全部围住,对方知晓必然无法善了,所以一定会背水一战,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打一个鱼死网破出来,可如果只是围住三面,留出一条缺口出来,守城一方就会生出希望出来,在死守与撤退之间摇摆不定,如此一来意志不坚,犹豫不决,必定会造成军心涣散,战斗力也会下降。   然后再出手攻城,定会一举拿下。   这就是留后路的坏处。   但李一南却并没有将话说死,因为仙界的情况终究是不一样的,同样是后路,可意义却是完全不同。   守城一方的人都是抱着自己或许不会死,可能会活着这样的想法。   而仙界一方抱着的是我们已经留下了火种和希望,所以自身的生死已经无所谓了,拼尽全力去赢下这场战争,如此想法所爆发出来的威力,或许会更强也说不定。   无法判断,所以才说只有天知道。   李休望着这片晚霞,冬日里的半山腰却并未结冰:“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李一南点了点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确会是个不错的天气。”   李休眯着眼睛,喃喃说道:“好天气啊,好天气才适合杀人。”   李一南没有说话,二人望着湖面,湖对岸的梁小刀发出了一声长笑,随手甩起了一尾大鱼。   一身鱼鳞在霞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如同金铸。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   翌日下起了雪。   昨夜推心置腹了一夜,众人喝了很多酒,觉得头脑微微有些晕眩,抬头看着天空上落下的这些雪花微微皱着眉头,昨夜那般光景的晚霞,今日应当是个大晴天才对。   却偏偏下起了雪。   “天道有感啊。”   陈知墨打了一个哈欠,眼中还带着些许的困倦,像是有些不太清醒,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为之一凛。   气氛也是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李休环顾四周,醉春风难得的没有守在徐盈秀坟墓之前,而是与陈落并肩而立,抬头看着天上,身上的暮气依旧沉重,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   只是那张脸上已经是涌上了些许的锋芒,让人见了就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不敢直视。   李休的心静了一些。   醉春风也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落已经是握住了刀,那苍穹之上的白色痕迹依旧存在,让人见了就望而生畏。   “所有人,戒备。”   半山腰的气氛有些凝重,也正在这时,王辰的声音却是忽然响起,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   瞬间,无数道五境宗师的气息骤然升腾而起,放眼望去,武当山下方的无数人也是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彼此之间气息相互融合,正是大唐所独创的军队合击之法。   人间的游野境界数量比之仙界要差上数十倍,若是没有合击之法的话,想要抵抗仙界,着实有些困难。   “我等下去了。”   苏子瑜和方良李一南花雨瑶等人对着李休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同时向着山下走去,他们的实力在四境游野当中属于最顶尖的层次,在合击阵法当中,属于领导者的存在。   相对应的,也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梁小刀也是向着山下走了下去,迈步与李休擦肩而过,身上的一个大大的北字耀眼夺目。   二人对视一眼。   都是看清楚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要活着。”   在战场的各处,每隔一段距离都能够见到一位背着药箱的修士站在其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坚毅之色,这些都是三圣山而来的医师,哪怕是明知道接下来的战争会无比惨烈,他们依旧是没有半点退步的打算,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救下几个人的命。   但能救下一位,那就是好的。   陈临辞站在最前头,目光坚定地抬头看着,这位人间最出色的医师,从不会后退半步。   无数人站在地面上,抬头仰望着两界之门。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让双眉结霜。 第1042章 没人是傻子   今天注定会发生从未有过的大事。   只是真正的参与者就只是武当山下的这些人罢了,无论是大唐还是荒州亦或者是妖域都有着数不清的生灵依旧在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们的修为不足四境,他们更多的只是普通人。   哪怕他们看过了茶前录,也不知道这场决定了仙人两界生死存亡的大战就会在今天打响,甚至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知道。   两界之门下站立着无数人,安静的可怕。   只能听到紊乱的呼吸声,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候,所有人都在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兵。   苍穹开始震动起来,给人一种这片天空随时可能会坍塌下来的感觉。   九道绝强气息在第一时间腾空而起,九位六境大物分布在无数人的头顶上,浩瀚气息落下,让不少人紧张焦躁的心都是跟着平息了下来。   天空当然不会坍塌,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假象乃是因为这数百座两界之门在摇晃,而且幅度巨大,所以才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倒下的假象。   “看来仙界应当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打算直接将所有人同时通过两界之门传递过来,否则的话,不至于如此。”   陈知墨站在李休的身侧,抬头看着这一幕,开口说道。   两界之门的数量有限,能够从中走过来的人也有限,仙界不用想也知道,门下方的人间一定是凝聚了全部力量在凝神以待,自己这头要是一点一点的派人过去,人间肯定不会傻到干站着等你们人到齐了再开战,基本上是过去一点人就杀掉一点人。   若是这般下去,仙界肯定必败无疑。   果然,事情就真的是如同陈知墨说的一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数百座两界之门竟然是同时爆炸开来,然后彼此之间相互连接,从数百个单一的出入口融合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门户。   抬头看去,就好像是人间的苍穹漏了一个大洞一样。   李休目光探去,只见在那巨大洞口之后,有着一道蓝色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近两百万仙界之人便同时出现在了人间之上,庞大的阵容看上去气势凛然,让人心惊。   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实力,人间一方都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呼吸为之一窒。   李休只是一眼看去,瞬间就判断出了双方的数量差距。   六境大物这个层次,九个对九个,算不得占便宜,也绝对谈不上吃亏。   五境宗师当中,人间总共两千六百七十一位,仙界有一万一千四百人。   游野修士,人间一方大概有着三十七万。   而反观仙界,数量竟然达到了恐怖的一百七十万。   双方对峙,看起来仿佛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只是无论是李休还是其他人脸上都是没有任何的波动,这一幕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没什么好惊讶的,人间数量虽少,质量却是在上乘。   就最终究竟谁输谁赢,还尤为可知。   “这就是你们的实力吗?”   仙界一方,帝辛站在最前头,漠然的目光扫过人间阵营,旋即淡淡说道。   在他身后,萧慕以及广成子苦朽等人都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看起来,仙界的赢面要更大一些。   纵使是人间的修士单体实力更强一些,但在如此恐怖的数量差距下,说实话,很难翻起什么浪花。   仙界一方,帝辛做主。   人间这头当然也要走出一个人来。   王辰自然是当仁不让,迈步而出,人皇气息与帝辛相互碰撞,平静道:“孰胜孰负,孰生孰死,单凭你一张嘴,可是说不清楚。”   双方对峙之间,开场自然不会直接大打出手,照例总归是要说一些话,毕竟仙人两界交战千百万年,这最终一场胜负到来之前,总归是要说些什么的。   如此,才会没有遗憾。   帝辛背负双手,体内气息惊人,即便是与王辰对峙也是平分秋色,丝毫不落下风,作为仙界六境当中最强的三个人之一,他的实力之强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混沌初开,宇宙之内共生十方世界,其中以仙界为尊,这一点这些年来想必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人间即便是负隅顽抗,又能坚持多久?”   十方世界,已经接连被仙界覆灭了八方,帝辛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其他八方世界都已经覆灭了,你人间难道就比他们八个都要更强吗?   王辰面无表情,平静的眼眸当中流露出了一抹不屑:“你们因为自身的过失而将后果灌入到了其他世界当中,就凭这一点,也配称尊?若是此事放到我人间之上,绝不会做出这等残暴血腥的事情出来,毕竟最基本的礼仪道德,人间还是要讲究的。”   声音平淡,却充斥着淡淡的嘲讽,而且一言戳到了痛处,让仙界一方的人脸色都是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若是从道德出发点上来看,自己是站不住脚的。   帝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轻笑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没必要去说这些违心的话,若是此事真的发生在人间,相信你们会做出与我们一样的选择。”   王辰没有说话,眼中的不屑也是转化为了冷意。   人间数十万人都在抬头看着,仙界的近二百万人目光也是极尽冰冷。   帝辛也不在意,环顾四周后继续说道:“不得不说,你们的计策很好,也很决绝,在怀玉关外一举镇杀了我仙界两位六境大物,不过纵使如此,你我两界的实力也有着不小的差距,若是真的开战,人间必定会血流成河,到时候你们会成为第九个覆灭的世界。”   “我这里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那就是你们放弃抵抗,让我等取走世界之心,而你们人间的人可以迁徙到天珑棋局当中生存,如此可好?”   帝辛看着王辰,含笑问道。   若是如此的话,仙界能够存活下来,人间无数人也能够活下来,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过谁要是真的相信了,那才是一个傻子。   王辰当然不是傻子,所以他现在正在以一个看傻子的目光去看帝辛。 第1043章 大战掀起   “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说出来贻笑大方了。”   王辰嘴角掀起一抹嘲弄,似乎是在嘲笑着帝辛的低劣手段。   这样的话出自帝辛之口,目的当然不会是说出来的这么简单,其根本就是想要借此来给人间众人一个希望,其根本和围三阙一是同样的道理。   等到仙界取得世界之心后,会将人间的人送到天珑棋局就怪了。   送进去干嘛?   等着你们发育好了出来报仇?   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人间当然也不会答应,人间之所以是人间并不单单只是因为生活在这里的无数生灵,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每一处角落,全部都加起来那才算是人间。   没人愿意背井离乡,更不愿意去往另外一个世界。   脚下的土地,才是孕育我们成长的地方,所以人们才会竭尽全力去保护这片我们所热爱的地方。   看到王辰拒绝,帝辛似乎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道:“既如此,那就是没得谈了?”   王辰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没得谈了。”   二人的目光相互对峙着,然后同时消失在了原地,瞬间,毁灭性的力量碰撞而出,两个人交战在了一起,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天昏地暗,震动的苍穹白雪都化作齑粉。   徐文赋萧泊如等人也是同时动身。   血衣人自然而然对上了萧慕,萧泊如则是和夜行交起了手。   萧泊如才刚刚踏足六境不长时间,虽说自身实力惊人,但是和夜行比较起来还是略逊一些,不过虽然差一些,短时间内想输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人间这头,王辰和血衣人是一个层次的。   徐文赋与萧泊如以及扶苏三人一个层次。   李耳比之他们三人逊色半筹,其余人要差一筹。   所以无论是徐文赋还是萧泊如亦或者扶苏谁去对抗夜行都是同样的局面,而萧泊如乃是剑仙,杀伐无双,即便是实力稍弱一些,面对他的攻势夜行也是不敢大意,因此让萧泊如前去是最好的选择。   扶苏则是并没有去找广成子或是龙图,而是笑眯眯的瞄上了苦朽。   上等马对下等马,只要将这个老头儿宰了,他就能腾出手来帮助萧泊如对付夜行,那么胜利的天平就会向着人间方向倾倒而来。   苦朽感受到了扶苏的目光,他从气息之上可以感受到,这个白衣青年好像是刚刚破入六境不长时间,一身气息甚至还有些虚浮,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   自己的实力在仙界九位六境大物当中属于垫底的存在,此番战斗本就是想着只要维持自己不败就可以了,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机会出其不意。   一位刚刚踏足六境的人罢了,自己若是能够将其斩杀,一定能够奠定胜局。   如此想着,他的心也是开始活泛起来。   六境大物之间的战斗即便是余波落下也不是旁人可以承受的,因此十八人全部都是升入到了苍穹之上,将战场隔离出来。   而几乎也是在他们动手的同时,下方的战斗也是开始碰撞了起来。   仙人两界之间的恩怨无数年来早已经说不清楚,彼此的深仇大恨几乎已经是刻入到了骨子里,流淌到血脉中。   此刻交手,可以说是都憋着一口气,不到片刻就已经是血流成河,人间修士在仙界数倍于己方的数量下只能是被动防守,好在有着合击之术,将彼此气息相连,游野修士一时之间倒也是势均力敌,如此庞大的数量之下,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五境宗师也已经交手到了一起。   基本上都是一个打好几个的场面。   陈落身上刀光闪烁,气息升起的瞬间就引得仙界五境频频侧目,大受震撼。   “我去对他。”   仙界一方走出一个人来,身穿白色甲胄,双眸如有火焰跳动。   这是仙界十二尊主当中排行第一的文山尊者,一身实力在仙界的五境宗师当中名列前茅,由他对战陈落,可有一战之力。   兵对兵,将对将。   秦风,苏声晚,虚无神,以及其他三方镇守,还有陈先生等人都是纷纷挑选了各自的对手,然后立刻加入到了战局当中。   那澎湃碰撞的恐怖力量,便是比不上六境大物,也足够引人侧目。   醉春风缓缓起身,略带着一些暮气的眸子放到了太宰与寇成二人的身上,如今人间这头,唐国诸天卷前十五与荒州诸天卷上前十五的人都已经各自挑选了对手。   仙界却还剩下这两个人,如果不进行针对的话,这种五境巅峰的顶尖力量一旦进入局中,对于人间本就在以少敌对的其他五境宗师,无疑是压倒性的存在。   “你们两个,一起来。”   他目光平静,开口说道。   在怀玉关前,太宰被李休斩去一臂,一身实力只剩八成,凭借醉春风的实力,对付这二人,未必会输。   太宰与寇成皆是冷哼一声:“大言不惭,如今我仙界大军压境,你等若是继续冥顽不灵的话,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放眼望去,无论是五境宗师还是四境游野基本上都是仙界占据着主动权,现在看起来是双方势均力敌,可若是继续下去,将时间拖的更长久,占据人数优势的仙界,优势自然而然就会体现出来。   醉春风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对于这些事情甚至并不在意。   “动手吧。”   他只是开口催促着,像是一个有些着急回家吃饭的行人。   当初在仙界两界之门前方,二人虽然并没有见到醉春风出手,但是从李休陈落王知唯三人的实力上就能够感受到醉春风的战力应当也不会太弱。   所以此刻虽说口中多有不屑,心中却还是秉持着重视的。   二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化作两道流光向着醉春风冲杀过去。   醉春风摇了摇头,驱散了一些眼中的暮气,双手分开,左右成掌,硬生生的迎了过去。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狂暴的能量波动在一瞬间炸开,将一些离得近的人都是硬生生的掀飞出去。   三人身形各自倒退。   太宰和寇成看着醉春风,皆是目光一沉。   以一敌二,竟然是不落半点下风。 第1044章 我是剑修,杀伐无双   场中顶尖存在依旧还没有动手但就只有六个人。   李休,陈知墨,王知唯。   杨奇,萧北南,扈天赋。   “我想你们过来应该不是叙旧的,那就快些动手,今日这场,耽误不得。”   李休目视着杨奇三人,开口说道。   扈天赋神情冰冷,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萧北南的眸子凝视着陈知墨,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知墨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了一旁。   二人上次在怀玉关外并没有分出胜负,这一次当然还要继续。   王知唯对上了扈天赋。   杨奇依旧是在和李休交手,两个人似乎是命运般的捉弄与对决。   杨奇看着他,身上气息浮动:“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李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在真君府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杨奇点了点头:“是啊,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任凭我们再如何努力,也没有半点能力可以更改。”   该说的话早都已经说完了,现在也不是一个适合说废话的时间地点。   李休伸手在空中微微虚握,一把剑自虚空当中被缓缓抽出,他看着杨奇,淡声说道:“今天这一战,关乎着人间的生死存亡,所以我不会再留手。”   杨奇身着金甲,缓缓将手伸出,在其手掌之上有着一盏通体碧绿的玄妙灯盏同样散发着金色光亮,远远望去,就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传递而来。   李休的眸子微微眯起,握剑的手掌下意识的更紧了一些,他从这盏灯上,感受到了威胁。   杨奇手持灯盏,其上光芒耀眼,他开口说道:“正如你所说,事关生死,所以不会有任何留手。”   二人对视着,谁也不再说话。   李休身形闪烁,无数剑光从体内迸发,遮天蔽日一般向着杨奇斩去。   杨奇侧开身子,身形如同一片落叶四下飘零,在他身周的白雪变成了一道道屏障,将那些剑气阻挡在了身体之外。   在剑气消散的同时,李休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相隔只有一剑的距离。   这一剑迎面落下,取得就是一个快字,速度若是发挥到了极致,将再也没什么能够阻挡。   杨奇看到了这一剑,抬手将灯盏放到身前,灯光所过之处,无数雪花同时凝聚出了一阵漩涡,将李休剑上的锋锐不停削弱,也让他的速度跟着减慢下来。   雪花划破天空,却并没有破碎,反而是带出了一阵如同金石敲击的摩擦声响。   这一剑被挡了下来。   李休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抬眼看去,苍穹之上汇聚出了巨大的风云漩涡,一把巨剑当头落下,向着杨奇碾压而去。   杨奇身上金光大放,翻掌之间摧毁巨剑,同时身化万千将李休包围在了最中央,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灯盏。   灯光亮起,如同破晓的阳光,碾碎了黑夜。   迎来白昼。   一瞬间,李休就感觉自己仿佛深陷泥沼当中,行动也跟着变得迟缓了起来。   那阵灯光还在向着他笼罩而来,一股灼热的感觉呈现在皮肤表面之上,在同时,李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气海丹田当中天地灵气的滞涩运转。   这盏灯,有古怪。   他的目光微沉,指上小花微微而动,诸天册的神秘纹络萦绕周身,使得他整个人的身躯在一瞬间脱离了此方空间,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远离了灯光的照耀范围,出现在了杨奇身后。   杨奇也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来,玄妙灯光笼罩全身,继续向着李休蔓延而去。   李休手持长剑,雪花落在剑身之上,银光泛着雪白,满是彻骨寒意,四周的空间都似乎被冻结成兵。   极致的寒冷与那盏灯碰触在了一起,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四周陡然一静。   以黑点为中心,方圆百米的一切都被尽数定格起来。   “咔嚓。”   灯光璀璨,开始摧毁着这冰冻一切的寒冷。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休没有握剑的左手却是抬了起来,掌心正对着杨奇的胸口,那只手很白,在这极致的寒冷当中微微有些发青。   就像是一个死人的手。   可就是这样的一只手,此刻却是散发出了无数的剑光,铺天盖地。   斩碎了周身的冰封,也让那盏灯散发出来的灯光为之闪烁起来。   剑光斩在金色甲胄之上,发出震耳的斩击声响,杨奇眼中精光一闪,也是抓住了这个空档,握掌成拳一拳轰在了李休的胸口上。   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倒退而出。   李休的胸骨之上响起一声轻响,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不过呼吸功夫就已经重新修复,不化骨的力量足以在瞬间修复这些微小的伤势。   杨奇的身体也是稳住了下来,身上的金色甲胄有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浮现,只是却无法造成更大的伤害,这身金甲的防御力,还是太强了一些。   二人各自分开,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默契的停顿了片刻。   “这盏灯不错,是什么?”   李休脸上有着苍白之色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如初,他看着被杨奇拿在手中的那盏灯,好奇问道。   杨奇的实力很强,但是和他比起来还是要差了一些,如果没有这盏灯的话,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   杨奇回答道:“宝莲灯,仙界的第一法宝,五境无双。”   李休点了点头,在心中认可了这个称号,这盏灯的确无双。   攻防兼备,而且还带有一些特殊的功能性,十分的全能,堪称是没有弱点。   杨奇继续说道:“有这盏灯在,你赢不下我。”   李休道:“那倒未必,这盏灯的确不错,堪称全能,但有些时候,全能也就意味着没有最突出的地方,攻防兼备,但杀伐不足,防御不足,如果你我实力相差不多的话,的确可以凭借这盏灯赢下我,甚至可以在敌人数倍于自己的情况下保持不败,但对我来说,这盏灯却还差了一些。”   “我的防御或许不强,速度也未必是最快的,但有一点,同境当中无人可出我左右。”   李休提着剑,认真道:“那就是杀伐。”   “我是剑修,杀伐无双。” 第1045章 无可匹敌的黑色洪流   李休的声音平静,那双眼眸当中满是认真之色,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拥有着绝对的说服力,任谁见了只怕都会下意识的相信这句话。   而这句话也的确是事实。   他是剑修,所以杀伐无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非是一般的剑修,杀伐之力相较于其他剑修来说要更强。   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档的存在。   因为李休领悟了那一剑。   那无物不斩的一剑。   杨奇也想到了那一剑,在怀玉关之前,接连洞穿他和寇成,斩断太宰一臂的一剑。   李休握着剑,眼中的认真之色逐渐转变为了冷冽,不知为何,四周所有交战的五境宗师都是下意识的将注意力放到这头,因为就在刚刚,所有人都是感受到了一股惊天般的锋芒出现。   在这股锋芒之下,仿佛一切都不可阻挡。   他们看向了李休。   李休在握着剑,身上剑光涌动。   他看着杨奇。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分不清是在话音响起的瞬间,还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   李休的身影就已经是化作了一道剑光,出现在了杨奇的身前。   这一剑的速度太快,这一剑根本就无法躲开,只能硬抗。   周遭注意到这一幕的五境宗师都是面色纷纷大变,根本就不用仔细的思考,哪怕就只是这么稍稍的看上一眼,他们便知晓,这一剑若是换做自己等人面对,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只怕顷刻之间,就会沦为剑下亡魂。   杨奇能挡住吗?   这如此骇人的一剑。   这一剑落在了杨奇的身前,他面色凝重,竭尽全力的催动着手上的宝莲灯,散发着最是璀璨的光亮,环绕在周身的光幕在这一刻宛若凝为实质一般。   将防御已经是提升到了巅峰状态。   也似乎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一样,宝莲灯在杨奇手中脱手而出,高高的悬浮在了他的头顶上面。   灯身震颤,隐藏其中的灯芯,甚至都散发出了耀眼光辉。   防御力已经是提升到了极致。   李休的剑,在这一刻也终于是落了下来。   并没有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般响起,强横的能量碰撞在一起也没有形成狂暴的能量波动。   静。   有的只是极致的安静。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四周的五境宗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一幕十分怪异,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当下就是面色大变,这才知晓,原来那剑身与宝莲灯的碰撞并非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是所造成的声音太过巨大,甚至已经到了湮没一切的程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众人缓过神来的时候,李休的身体已经是重新出现在了原地,那把剑也是从宝莲灯前倒飞而出回到了他的手上。   那只握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体内的气息也是有些紊乱。   这一剑的威力很强,堪称不可敌,可同样,想要用出这样的一剑,也并不容易。   体内不化骨的力量在疯狂运转着,如同春雨一般浇灌着已经干涸的无数经脉。   目光看向杨奇,宝莲灯悬浮头顶在摇摇欲坠,环绕他周身那宛若墙壁一般的金色光幕也是生出了无数的裂痕,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光幕破碎,如雨般遥遥下落。   宝莲灯,被破了?   不少的仙界宗师看到这一幕都是目光一凝,瞳孔瞬间缩成一点,在仙界,宝莲灯有着五境无敌的称号,寻常五境宗师若是手持此灯几乎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更别说此刻握着这盏灯的还是杨奇。   可就是这样,却还是破碎了。   摇摇欲坠,那灯芯之处,甚至也是有着裂痕出现。   这盏灯还没有废掉,日后还可以重新修复,但那只能是日后。   现在却是不行。   杨奇将宝莲灯握在手上,低头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沉默,然后方才说道:“这一剑,比在怀玉关外还要更强数倍。”   李休没有说话,这一剑比之那一剑的确要更强,毕竟想要斩碎宝莲灯这样的宝物,所需要的杀伐之力,自然要无比强盛。   杨奇随手将宝莲灯收了起来,既然已经破碎,现在这场战斗自然是再也无法使用了。   “用出了这样的一剑之后,你还能再用几剑呢?”   他看着李休,平静的目光当中带着一抹复杂:“是一剑,还是两剑?”   李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握剑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一剑两剑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再来一剑可以斩杀杨奇,但自己也会被反噬重伤,之后所能够爆发出来的战力,无疑会下降许多。   而此时的人间已经是落入到了下风,他低头看着下方。   游野修士之间的战斗已经开始逐渐分出了胜负,仙界一方的数量终归是太过恐怖了一些,人间如今只能是被动防御,已经是落入到了下风。   继续下去,一定会输。   而半空当中五境宗师的战场,虽说还能勉强支撑,可是却也隐隐开始落入下风。   只有陈落王知唯苏声晚这样的巅峰五境之间的战斗还占据着上风,但想要分出胜负,还需要一些时间。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却忽然震动起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忽然响起,地面之上的两百余万游野修士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站在天空之上的五境宗师们却是同时抬眼看向了最北方向。   在那里,有着百万铁骑卷起千堆尘土飞奔而来,一望无际的黑色战马形成了一道钢铁洪流,无边的杀气自百万军中凝聚而起,铺天盖地般向着仙界游野当中倾轧而去。   黑色洪流所过之处,头顶的天空都是跟随着一阵密集的黑色乌云。   数十万人间游野回头望去,然后纷纷涌上狂喜之色。   仙界一方则是目光捉摸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军队,此等恐怖的士气与杀伐,让人相隔甚远,便为之心惊。   黑色洪流转瞬及至,如同洪荒猛兽般插入了战场当中,将仙界游野的攻势顷刻打垮,无边铁血向前踩塌,原本落入下风的局势,瞬间就被扳了回来。   在为首的黑色战马之上,梁文与军师二人飞身而起,加入到了五境宗师的战场当中。   这百万铁血,正是大唐不败的北地边军。   李休的脸上涌现出了一抹血色,一双眼中隐有疯狂之色浮现,他抬剑遥指杨奇。   “像这样的剑,我还能挥一百次!” 第1046章 天平渐渐倾斜   李休身上的剑意开始出乎意料的提升了起来,并且剑意之纯粹,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之前的颓势。   就连四周的两千余名五境宗师,以及下方的数十万人间游野的气势都是变得恢弘起来,甚至由于北地边军的加入,此刻的游野阵营,甚至已经开始朝着仙界反压回去。   此等状况,可谓是让仙界一方为之心惊。   北地边军,只身面对雪国,保护唐国边境不被侵扰,北地边军一出,甚至拥有着踏碎荒州五大圣地之一的能力,当然如今的五境宗师早都已经参与到了战场当中,只剩下了梁文与军师二人刚刚加入,当然无法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   不过饶是如此,单独针对于四境有也得阵营来说,也是极具统治力。   彼此之间默契的配合,铁血杀伐,相互连接的军魂大阵,赶来的百万北地边军当中虽然只有数万名游野修士,但是在这股百战百胜的军魂加持之下,所爆发出来的威力,依旧是恐怖的。   固然没办法一举冲垮仙界,但起码,此刻已经是占据了些许上风。   在看五境宗师之间的对决,人间处于一定程度上的劣势,但陈落等人却在压着的对面打,此刻有着梁文和军师二人的加入,两界之间的天平,瞬间就变得平衡了起来。   论实力,梁文不下于诸天卷前十五。   而北地军师这些年来始终都未曾出手过,甚至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此刻骤然出手,才发现这同样是一位诸天卷前十五的恐怖存在。   有着二人的加入,相当于人间多了两位尊主级别的存在,仙界想要对付他们二人,起码需要分出六十名五境宗师一同出手,人间周遭无形的压力,要轻了不少。   只是这样还是杯水车薪,无法改变形势,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刚刚平衡下去的天平定然会再度向着仙界倾斜而去。   除非能够将陈落醉春风等人解放出来。   两界对比,人间本就是胜在质量,如果陈落这种级别的存在能够斩杀对手腾出手来,那么数量再多的仙界宗师,不重要。   李休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如剑般的眉毛却稍稍的耷拉了下来,那双眼中如浩瀚星辰般深邃。   “不能拖下去,速战速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化骨的力量出现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如同春风吹又生一般的天地灵气自气海丹田之内生出,他看着杨奇,双手紧紧地握着长剑。   一股与之前一般无二的锋锐剑意再度的,缓缓生出。   让得四周仙界宗师的脸色,都是变得十分难看,眼中也是有着不可思议之色闪过,刚刚斩碎宝莲灯的那一剑,竟然还能用出来?   杨奇直面李休,一张脸无比凝重,上一剑碎了宝莲灯,这一剑要如何挡?   他目光之中代合决然,这一剑无法挡,或者说是根本就阻挡不了,杀伐太重,锋芒太露。   五境宗师当中,能够接下这一剑毫发无伤的人,基本上不存在,而接下这一剑后还能活着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事实上,在李休用出这一剑后,这些年来,就只有子非毫发无伤的接下来过。   这一剑杨奇接不下。   可他还是站在李休的面前,没有撤开的打算,两个人都很清楚,如果他现在退开,那李休这一剑就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杨奇当然明白这一点,但他却不能退,自己退了,这一剑会落到谁的身上?   文山尊者?   太宰?   刑起?   林绝?   无论是谁,都接不下。   杨奇身形顶天立地,背后巨大神明虚影发出耀眼光芒,浑身上下金色甲胄宛若铜墙铁壁,整个人散发出了一种巨山般的雄浑气息。   他站在这里,意图凝聚全部力量来阻挡这一剑。   他抱着必死的心念。   李休目光低垂,握剑的手掌更紧了些,直接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杨奇还是没有退。   李休抿了抿嘴,体内积蓄的剑意在这一刻被尽数的释放而出。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剑光在天地之间一闪而逝,速度快到了极致,快到了甚至都看不到剑光。   当所有人仔细定睛看去的时候才发现,李休已经出现在了杨奇的身后,握剑的手往下流淌着鲜血,那张脸上也是没有半点血色。   身上的气息好似萎靡了大半,鲜血顺着剑身不停地向下滴落。   透过衣衫朝内看去就会发现李休此刻的手臂之上血肉已经是如网状般裂开,在那缝隙当中,不化骨的力量不停的修复着肉身。   杨奇还站在那里,只是背后的神明虚影已经消失了,体内雄浑的气息也跟着退散。   他身上的金甲黯淡无光,在胸口处破开一个血洞。   其内甚至能够看到心脏在跳动。   “终究还是你赢了。”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李休说道。   声音苦涩,像是带着说不出的萧瑟。   李休轻咳一声,抬手擦拭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说道:“我非赢不可。”   杨奇的眉头皱着:“你应该杀了我的。”   他伤的很重,但这一剑没有斩下他的头颅,也没有刺穿他的心脏。   所以哪怕他伤的再重,却依旧没有死。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平复着体内的力量,同时运转诸天册,在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的抽动着方圆天地灵气向着自己体内灌入。   干枯的百脉开始逐渐变得充盈起来,不化骨的强悍恢复力也是让得血肉崩碎的手臂重新的恢复如初。   他睁开眼睛,抬头将目光放到了那些最巅峰五境之间的战斗当中。   如今杨奇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仙界当中已经是没人能够出手阻拦他。   李休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从此刻开始,五境宗师之间的战斗,便要向着人间这头倾斜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之上的四境战场,目前依旧是势均力敌的场面。   而在苍穹之上,十八位六境大物之间的战斗,才是真正的毁天灭地,和其比较起来,五境宗师的战场固然广阔,却终究是差了不止一筹。 第1047章 接连斩杀   苍穹之上,十八位六境大物之间的战斗已经是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王辰周身环绕人皇气息,一举一动都能够牵动人间大道,帝辛固然强横,但面对有着人皇气息加持的王辰,却是逐渐落入到了下风当中。   只不过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即便是落入下风也代表不了什么,王辰想要杀他,根本做不到,甚至即便是让帝辛重伤,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泊如和夜行的战斗也是如此,萧泊如固然不敌,却也不会落败。   血衣人和萧慕之间的战斗也是血衣人占据上风,这位独属于人间的真正神明,在实力恢复到顶尖之后,可谓是高绝无比。   其他人也是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现在双方缺少的都是一个能够打破平衡的机会。   “这位老东西,看来你的实力和你踏入六境的时间比较起来,差的有些远啊。”   扶苏抬掌震退苦朽,腰间玉佩与锦囊随风摇晃,他另外一只手拿着折扇轻轻地扇了扇,笑眯眯的说道。   扶苏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如此。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骂人。   或许也算不上是骂人。   苦朽的一张老脸略微有些难看,本来以为扶苏是个好欺负的,还想着抓住机会一举将对方斩杀,可是刚刚交上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间六境的对手。   而且远远不是。   和扶苏比较起来,他自己反而像是一个刚刚踏足六境境界不稳的人,两个人的战斗他自己也只是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扶苏脚步前踏,踩塌着虚空先前行走,每一步落下都会有阵阵涟漪浮现,逼迫的苦朽不停倒退。   一身白衣,宛若少年。   这一刻的扶苏看起来明明只是像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却给苦朽带来了无比巨大的压力。   扶苏嘴角含笑,那双眸子却是冰冷刺骨:“我说老头儿,你说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一个时辰?还是半个时辰?”   这是要斩杀苦朽的意思。   苦朽当然听得懂,老眼当中满是愤怒之色。   但却知晓这是事实,如果就二人之间的战斗没有外人插手的话,他苦朽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就会被扶苏斩杀。   到了那个时候,人间就赢定了。   其他六境大物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出手的动作都是加快了许多,仙界一方,无形当中蒙上了一层压力。   扶苏低头看了一眼下方,像是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一样,饶有兴致的说道:“看来你们,就快要输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六境大物都是发现了下方的变化,看到了李休一剑重创杨奇,然后加入到了醉春风的战局当中。   太宰与寇成二人本就和醉春风打的不相上下,此刻李休骤然加入,两个人顿时就感受到了庞大的压力,开始变得节节败退起来,四周的仙界宗师有的想要帮忙,但和这些巅峰五境之间的差距太大,不过是刚刚插手不一会儿就被李休和醉春风斩杀。   五境宗师的尸体如同饺子一样向着下方坠落。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仙界五境的数量再多,最终也避免不了败阵的结局。   帝辛等人的攻势更加猛烈起来,如果仙界宗师落败的话,虽然无法影响到六境大物之间的胜负,但肯定会辐射到四境游野,若是游野与五境宗师全都战死的话。   纵然六境大物胜了又能如何?   何况他们现在还胜不了。   “真君大人怎么还没赶来?”   龙图眼中出现了急迫之色,照这样的状况发展下去,仙界的劣势,将会越来越大。   万万想不到,人间的巅峰五境质量,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一些。   尤其是这个李休,剑意之强,就连杨奇都是无法抵挡。   关乎仙界的生死存亡,在这种时刻,仙界的最强战力真君杨戬竟然是始终都不曾出现。   王辰看着他们,淡淡道:“不用再等了,杨戬不会来了。”   这话一出,仙界的九位六境大物都是同时将目光移了过去,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辰目光漠然,却是没有再继续开口。   可帝辛萧慕等人的一颗心都是已经沉入到了谷地当中。   人间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杨戬的确是联系不上,之前他们还以为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现在看来,竟然是人间这头的手笔。   可是怎么可能?凭借人间的力量,怎么可能困得住杨戬?   帝辛和夜行等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沉重,若是杨戬真的不能赶来,只怕今日就不能善了了。   难道要动用那张底牌?   帝辛的目光有些犹豫,却并没有立刻决定,毕竟动用那张底牌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   下方,地面之上已经是死伤无数,殷红色的鲜血已经是染红了地面,天空之上,每一刻都有五境宗师在陨落。   在这段时间内,仙界宗师已经是战死了一千余人。   人间也有二百余位五境宗师战死。   可谓是无比惨烈。   “别拖了。”   李休声音微沉,和仙界五境的庞大数量比较起来,人间战死的两百余位五境宗师,可谓是伤筋动骨。   醉春风点了点头,体内暮气缠绕而出,在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是将这些驱散不尽的暮气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这种力量,像是脱自时光,也像是时间一切最绝望的延伸。   在这股力量的包裹之下,太宰与寇成二人的速度顿时受到了巨大的限制。   而与此同时,李休也是闪身而上,无数剑光如雨般将二人笼罩。   “寇成,退开!”   在这些剑光之下,太宰面色凝重,浑身仙气喷薄而出,竟然是混入了气血融入其中,所爆发出来了数倍不止的力量。   他的身周有着血雾喷出,这是自爆了自身潜力,用以后都在也不可能寸进的代价来换取了短暂力量。   太宰很清楚,这一击一定要挡住,否则自己和寇成二人都会死。   到了那个时候,一旦李休与醉春风腾出手来,这方战局,将会顷刻倒转。   寇成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明知太宰上前必死,他也只能咬牙退后,一股无边怒火从胸膛之中燃烧而起。   “绝对的确不错,但是在绝对的实力之下,再大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醉春风看着太宰的举动,眼中带着一些欣赏,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青衫摇晃,上前一步。   无数暮气倒卷云头,重新融入到身体之内。   仿佛只有一阵风吹过。   白雪被吹散。   地面上的沙石滚入到了血泊当中,发出了粘稠的声音。   李休身形后退,无数剑光破碎。   醉春风出现在了太宰与寇成二人的中间,然后抬起双手,捏住了他们二人的喉咙。   双手用力,发出两声脆响。 第1048章 天平倾斜   满身暮气涌入到了太宰与寇成二人的身体当中,将所有的生机侵蚀吞噬。   醉春风松开了手,两具尸体向着地面笔直掉落。   让得这方战场都是为之一静,所有的五境宗师都是看了过来,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那一双双眸子,都是凝成一点。   这段时间不停有五境宗师陨落,但巅峰五境,战力达到十二尊主级别的,却还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同时陨落二人。   仙界一方的气势,为之衰弱下来。   李休与醉春风对视一眼,将目光放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在无尽的战场当中,每一处的战斗皆是无比惨烈,每一刻都在有人死亡,鲜血早已经融化了落下的雪花,将大地染成了深褐颜色。   无数人们在怒吼着前进,绝不后退半步。   陈知墨背后棋盘命魂浮现,将方圆百米画地封禁,使得自己与萧北南二人隔离在异空间当中。   棋盘之上悬浮着神识之海,凝练出千百形状漂浮其上,化作无数攻势不停地压迫着萧北南,神识一道最是莫测,无色无形,极难防备。   再加上他此刻将战场挪移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棋盘世界,威力自然更胜一筹。   而且陈知墨乃是神武魂三修,三修皆入五境宗师,一身实力已入化境,竭尽全力之下,战力可以用今天动地来形容。   萧北南被誉为仙界三大天才之一,一身实力自然也是无比强横,纵然是面对陈知墨,此刻也是不显败势。   只不过两个人都很清楚,现在的均衡只是维持一段时间,继续下去,赢得人一定是陈知墨。   被誉为大唐双龙之一,当年在书院与子非齐名,更是继陈落之后下一任院长的接替者。   陈知墨的天赋放眼整个人间也能够名列前茅。   只是因为过于懒散,能不出面就不出面,所以名声并没有李休等人大,但论起实力,可是不遑多让。   任何敢于轻视陈知墨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萧北南不会轻视,甚至因为先前在怀玉关外交过手,此刻更是从未有过的重视,但饶是如此,依旧是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仙界多行不义,这一次,你们输定了。”   望着外面的杨奇败退,太宰与寇成二人被斩杀,陈知墨抬手挥斥三千黑白子,凝聚出三千大道,将萧泊如围绕的密不透风,威势凛然。   萧北南身上白衣黯淡,气息看起来也是有些凌乱。   陈知墨能够看到的事情他当然也能看到,不过那双眼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怒色或是退意,有的反而是愈发强盛的战意。   “你可知晓,我在仙界为何会被称之为小神仙?”   他身形不退,开口问道。   陈知墨眉头微皱:“为何?”   萧北南淡淡道:“有很多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则是因为我真的很像是神仙。”   而神仙该是什么样子的?   纵使仙界被称之为仙界,他们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   萧北南抬眼望着陈知墨,黯淡的白衣忽然燃起了光亮,在昏暗当中闪烁着光辉,整个人都仿佛是披上了一层星芒。   他的眼中满是认真之色,旋即迈步往前踏出一步。   三千大道退散,一身白衣在棋盘空间当中掀起了一阵璀璨,萧北南此刻浑身上下都在沐浴着星辉,一身气势比之全盛时期还要强出三分。   恐怖的威压压迫的脚下棋盘寸寸崩裂,这一刻的萧北南,就像是一位真正的仙神。   他凝视着陈知墨,又是往前踏出了一步,就是这一步,璀璨星辉化作大道倾轧而下,棋盘命魂被生生崩坏,他出现在了陈知墨的身前。   二人碰撞在了一起。   星辉洒落,陈知墨身形倒退而出,他看着身前的萧北南,眼中浮现了凝重之色。   萧北南衣袂飞扬,目光当中蕴藏神圣,满身气息高洁不染尘埃,那一头黑发,逐渐变成了湛蓝之色。   他迈步踩踏着天空,脚下生出星芒,滴落到地面开出花朵。   他的面色平静,视万物为刍狗。   这一刻的萧北南,就是神。   陈知墨眼中的凝重之色愈发浓郁起来,他从这种状态的萧北南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甚至,感受到了致命。   “现在,可不是单挑的时候。”   就在陈知墨打算全力以赴的时候,醉春风的声音忽然从一侧响了起来,随即便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北南。   陈知墨眉头一皱,想到了此刻身处的环境,终究还是没有阻止。   萧北南也是看向了醉春风,古井无波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波动。   他这样的状态只能持续片刻时间,对付一个陈知墨已经是竭尽全力,若是再加上醉春风,必败无疑。   三人在空中对峙,四周不时有五境宗师向下坠落。   ……   战场十分巨大,惹眼的不止一处,甚至你连看都看不过来。   苏声晚脚踏墨河,手持墨笔,头顶悬浮一张巨大白纸,四周生出独自世界,抬笔之间,有着天之痕生出,在对战的同时,也在诛杀着其余仙界宗师。   天之痕每每划过,都能够收获奇效。   另外一处,王知唯长剑纵横,道袍鼓荡,与扈天赋交手难分胜负,二人之间的战斗极为刚猛,硬碰硬之下都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但两个人全都是无一例外的不曾退缩分毫,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秦风实力顶尖,和他交手的人乃是十二尊主当中仅次于文山尊者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存在,面对秦风这人间最强的几把剑之一,也是逐渐落入下风,被斩杀就只是时间问题。   虚无神眼前氤氲浓郁,锁定大道封禁虚空。   花闲手持赏罚因果,审判仙界宗师,在镇压十二尊主的同时,也在审判其他人,此刻仙界陨落的五境宗师当中,要属死在典狱司手中的最多。   无量寺掌控佛国,佛光无量。   三七崖行走文圣道路,口若悬河,言出法随。   陈落手持钢刀,无边杀伐震慑天地,文山尊者胸前已经染血,纵然身化万千也无法在那把刀锋笼罩之下遁形。   仙界开始分出五境宗师加入到顶尖战局当中,不求攻伐,只在牵扯,如此一来,人间数量劣势的弱点,再度被体现出来。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遥远处忽然生出了九道巅峰五境的气息,化作九道虹光出现在了战场当中,向着仙界十二尊主级别的存在疾驰而去。 第1049章 仙界底牌,半步七境   顶尖战局本就趋于平衡,此刻骤然多了九位拥有着不下于诸天卷上前二十级别的存在,仙界几乎是顷刻间就彻底落入到了下风。   四境游野未分胜负,六境大物尚在博弈。   五境宗师之间,却是已经呈现了倾倒之势。   李休并未参与到巅峰五境之间的战斗当中,而是穿梭于众多仙界宗师当中,身化剑光,所过之处不停有五境宗师的尸首落下。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陨落在他的剑下的仙界宗师就有了数百名之多。   直到感受到九子的到来之后他方才短暂停下动作,急促的喘息着。   即便是寻常仙界宗师的实力要远远弱于他,可这么高强度的战斗下去,对于自身仍旧是巨大的挑战,何况先前就已经因为那两剑受到了反噬,若非是有着不化骨的存在,只怕此刻的李休已经是几近虚脱。   这突然出现的九人赫然便是当初离开书院的九子,在院长等人放弃了九鼎计划之后,一直被当做九鼎培养的书院九子就各自离开了书院。   没人阻止,这些年来亏欠太多。   他们离开书院的时候尚且还是巅峰游野,如今归来已经是踏足五境宗师,并且拥有了不凡的战力。   随手掏出了一枚医天下,配合着不化骨的力量让得李休体内趋近于干涸的力量再度充盈了不少。   到了他这个层次,医天下已经无法达到决定性的疗伤作用,只能恢复一些,这也是为何当初薛红衣伤势那么重,却没有去寻草圣,反而去了青山的原因。   力量恢复一些,散去一些的剑意重新凝聚,一声嘹亮剑鸣响彻天地,李休再度身化剑光向着那些仙界五境冲了过去。   所到之处,宛若狼入羊群,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再配合上人间宗师,战局早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   如果说双方先前像是一潭死水,那么此刻的李休就是落入死水当中的大鱼,将这一切都搅动的天翻地覆。   仙界的败势,已经是愈发明显了。   苍穹之上,帝辛等六境大物看到这一幕一张脸已经是阴沉无比,按理来说,在这样庞大的战场当中,一个人的实力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但这个李休太过关键,双方均衡的砝码上增添了一块石头。   天平就会立刻倾斜下去。   “不能在继续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们必输无疑。”   帝辛看着下方的局势,铁青着脸说道。   萧慕和夜行等人也是脸色难看,杨奇如今几乎身死,一身实力已经是发挥不出半点,肯定是没办法阻拦李休,其他人有能力限制李休的人也全部被人间拖住,再加上九子的加入,自保尚且不足,更别提分心了。   “到现在真君大人都不曾出现,看来人间所言非虚,他们一定是用什么手段将真君大人困在了什么地方,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萧慕也是说道。   广成子目视着苦朽的方向,目光冰冷:“看来只能走这最后一步了,否则再拖下去,别说是五境宗师,只怕苦朽那个废物也会被斩杀。”   其他人闻言也是看了过去,此刻的苦朽完全是在被扶苏压着打,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夜行沉吟片刻,也是开口说道:“人间的实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该到了用这最后底牌的时候,虽然代价惨重,但只要能赢下这场,抓紧时间取得人间的世界之心,就可以抹平这巨大代价。”   帝辛仍然没有说话,他知道夜行说的是对的,可一旦使用之后,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仙界将会彻底粉碎,纵然收集了其他九方世界的世界之心,也是无济于事。   不过这种犹豫只是持续了瞬间他的脸上就转化为了决然。   那一直苦苦支撑的苦朽见到这一幕也是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九人合力爆发出了强大力量,将人间六境同时逼退。   “不得不承认,若是再给你们人间百年时间,仙界就不再是你们的对手。”   帝辛目光凝重,今日和人间交手,所发生的过程让他为之心惊。   李休,陈落,秦风,陈知墨,苏声晚这些人,天资太过可怕。   这一代的人间,妖孽辈出。   王辰等人眉头微皱,并没有急着出手,现在双方正在胶着时刻,他们可不认为帝辛等人抽身后退,只是为了说上几句话。   果然,帝辛看着他们,声音再度响起。   “在千百万年来的对峙当中,百年时光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算不得什么,很可惜,你们注定没有这个时间去成长。”   他看着王辰,然后身前漂浮出了一样东西。   通体散发着光芒,却也给人一种吸收着无数光芒的矛盾感。   如同一颗圆球,时而变成方形,其中有混沌流淌。   在这件东西被拿出来之后,天道都似乎是凝滞了一丝,在其四周,自由规则衍生,与人间大道格格不容。   “这是世界之心?”   王辰面色微变,认出了帝辛拿在手中的这个东西。   帝辛点了点头:“的确是世界之心。”   他的话音落下,身侧的萧慕,夜行,广成子,龙图等人每个人的手中都是拿出了一个世界之心,唯独苦朽手中什么都没有。   但他却抬头看向了那已经融合到一起的世界之门上。   紧接着,一股不亚于世界之心的力量从仙界当中倒卷而出,融入到了苦朽的身上。   这是仙界那一颗破损的世界之心,此刻被苦朽等人调动力量。   这就是这一底牌的代价,仙界的世界之心本就破损,此刻使用,最多坚持两个时辰就会彻底破碎,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也无法拯救仙界。   所以帝辛一直在犹豫,但眼下,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要速战速决。   王辰等人的心开始沉入了谷地。   他们算到了一切可能,却唯独忘记了仙界攻伐八方世界,已然获得了八颗世界之心的事情。   帝辛站在最高处,冷眼俯视着王辰等人,九颗世界之心的力量融入到身体当中,将九人融为一体,六境巅峰的力量再度上涨,疯狂爬升。   五境宗师,四境游野。   整个人间。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苍穹之上。   感受着这股绝强的气息,秦风等人的脸上都是变得铁青起来。   九位六境大物,九颗世界之心。   相互融合之下,所造就出来的存在谁人能挡?会造就出何等恐怖的存在出来?   王辰萧泊如等人抬头看着,目光颤动。   半步七境! 第1050章 一刻钟   六境之上是什么样的存在很难有人能够想象得到。   因为从混沌初开,生出十方世界开始,六境大物从不断绝,但七境却只有一个。   那等存在,与天道共鸣,与混沌比肩。   抬眼之间万物复苏,举手投足世界崩灭。   而现在,帝辛等人凝聚九颗世界之心,将九位六境大物融为一体,世界之心是这天下之间最玄妙且神奇的存在,有着世界之心的帮助,帝辛等人融合之后的实力,被硬生生提升到了半步七境的恐怖境界上。   半步七境,该有多强?   没人知道。   直到帝辛出手。   九位六境大物由上到下分别罗列,所有的力量全部都输送到了帝辛的身上。   这一次出手,并不花哨,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楚。   帝辛就只是抬起手,然后向着王辰等人镇压过去。   六境大物就可以调动天道本源,动用大道当中最原始的烙印,而帝辛此刻这一掌,却几乎代表了天道。   苏秦被拍飞出去,身形在半空当中消失不见,遥远处化作一点光点。   李耳凝聚文圣力量,无数文字飘飞半空,引下本源之力化作防御,但在这一掌之下,依旧化作齑粉。   青山两位剑仙长剑折断。   萧泊如手中落仙大幅度弯曲。   血衣人动用神明之力让那手掌勉强停住。   王辰与徐文赋同时出手,全力轰碎那只手掌。   苍穹之上悄然拂过一阵清风,扶苏身形闪烁出现在了帝辛头顶,双手结印,足以洞穿一切的光束自手掌之中爆射而出。   当头落下。   笔直命中。   环绕在帝辛身周的金色光亮被削去了一些,不过只是转瞬之间就重新凝聚出来。   他的瞳孔射出金色光芒,天道无情化作手中利刃。   扶苏只觉得胸膛仿佛遭受重击,身体化作一道流星向着王辰等人砸了过去。   王辰等人伸手接住,自身也是被这股力量用力推出,直到退出老远之后方才停下。   无数人间修士抬头望着,心中震颤。   这就是半步七境的力量吗?   举手投足之间,震退人间九位六境。   这不过半境之差,差距竟然是到了这种地步。   无数人的心都是瞬间沉入了谷地当中。   所有人都清楚,人间的底牌早已经用光了,院长舍命用下天地熔炉使得子非可以身化剑阵囚禁杨戬。   唐皇薛红衣接连赴死,用四分之一个怀玉关为代价诛杀仙界两位六境大物。   该做的,能做的一切全部都已经做完了。   那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和人间的士气低落比较起来,仙界一方的士气可以说是瞬间就提升了起来。   尤其是五境宗师一方,原本因为有着李休的存在,让他们在作战的时候都要分出一颗心随时防备着,生怕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一道剑光带走了自己的性命。   饶是如此都是防备不住。   一颗心都是提心吊胆的,可现在不同了,帝辛等人用出最强底牌,战场的局势顷刻之间就翻转了过来,人间的六境大物苏秦已经被拍飞出去身受重伤,现在就只剩下了八人。   殒命不过是片刻之间罢了。   你李休杀的再快,还能有半步七境更快?   “你杀不完的。”   游离于战场之外,杨奇闭目调戏着身上伤势,短时间内都没有了再战之力,但他却始终都在关注着这方战场。   有了九子和梁文等人的加入,仙界这方十二尊主级别的战力战败或是陨落都只是时间问题,可这个时间最起码都要在一刻钟之上。   哪怕是强横如同陈落,也没办法在一刻钟之内斩杀文山尊者。   就连二打一的醉春风与陈知墨联手之下,也无法在一刻钟的时间内解决掉小神仙萧北南。   而对于帝辛等人来说,一刻钟的时间斩杀王辰等人,亦或者是重创人间六境然后腾出手来参与到五境宗师的战场当中,可用不上一刻钟的时间。   看到李休没有说话,杨奇摇了摇头再度开口说道:“即便你杀得完,又能如何?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事情。”   时间太短,时间终归太短。   没有十年的时间让子非和杨戬并列,没有二十年的时间让子非天下无敌。   同样,也没有两年的时间让李休踏足六境,也没有三十年的时间让他成为七境。   时间太短,还是太短。   短到了哪怕你天资绝世,依旧无法挣脱这个阻碍。   人间沉默着,在沉默中爆发出了更可怕的战力。   李休却没有沉默,他看着那些眼带狂喜之色的仙界五境,然后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那就试试。”   你说我一刻钟之内杀不完,那就试试,我这一刻钟的时间,究竟能杀多少。   李休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冷冽。   就像是绽放的寒芒,能够将这一方天地冻结。   一道剑气从脚下生出,从双臂生出,从眼眸生出。   他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散发着剑气。   遮天蔽日,无穷无尽。   杨奇的面色一变,不仅是他,感受到这一幕的所有仙界宗师都是面色大变,心中狂骂李休一定是疯了,这样的做法,纵然能够杀死我们,自身又怎么活的了?   李休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抬头看着那些仙界五境,无尽的剑气还在释放。   那众人看不见的身体之内不断地撕开崩溃,随即又被不化骨的力量修复完好。   不间断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无数剑气向着无数仙界宗师疯狂的涌了过去。   所过之处,鲜血像是雨水一样洒落道地面之上。   一位位仙界宗师陨落,朝着地面之上掉落下去。   不过呼吸之间,便有近千位仙界五境殒命。   此一幕,可谓是让无数人的心脏都是在狠狠地抽搐着,就连人间宗师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   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剑光已经消失,李休的身体在不停地摇晃着,鲜血已经是透过皮肤毛孔流淌在了身体表面,即便是有着不化骨的力量依旧是难以挽回如此巨大的反噬。   他的脸色苍白如同金纸,体内气海丹田早已经干涸殆尽。   就连环绕在手腕之处的神秘纹络都是随之透明,若隐若现。   无数人看着他。   战场出现了停滞。   无数人满面震撼。 第1051章 下辈子,再也不做和尚了   仙界的五境宗师的确是要比人间的质量差上一些,可即便是差上再多,那也是五境宗师,此刻李休这般呼吸之间斩杀千余位仙界宗师的战绩。   着实震撼到了所有人。   让得仙界刚刚升起来的士气,转眼功夫就被打散。   就连帝辛等人,都是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这一幕。   那双眸当中,满是怒火。   也带着滔天的杀意。   “后辈找死。”   帝辛目光阴沉,竟然是不管王辰等人,直接抬手点出一道光束向着李休爆射而去。   所过之处,空间被碾成废墟,宛若纸屑一般弯曲聚集。   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生生扭曲了一切。   这一击若是落到李休的身上,足以让他形神俱灭。   王辰等人都是面色一变,同时出现在那道光束之后,试图将其阻拦。   殊不知帝辛却始终都在看着这一幕,见状后冷哼一声:“不知死活。”   世界之心的力量融入身体,他挥手借用了天道的力量,法则如同丝线被捏在手上,那爆射而去的光束瞬息之间变得威力大增。   青山两位老祖身形跌落。   李耳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萧泊如剑意轰鸣,不停后退。   王辰与徐文赋左右凝聚太极图案,飞速的削弱着这道光束的力量。   扶苏站在李休身前,面色凝重的凝聚出防御之势。   剑意断裂。   太极崩碎。   光束洞穿了扶苏的胸口继续向着李休爆射而去。   人皇之力悄然出现在身前,王辰身上气息暴涨,隐隐沟通人间大道,将这光束硬生生的削去了一半,然后继续洞穿下去。   李休此刻的意识甚至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他的伤太重,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有着不化骨的存在,刚刚强行用处那无数剑光之后,他就会立刻死去。   此时面对这道疾驰而来的光束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哪怕这道光束已经被王辰等人合力削弱了无数倍。   洞穿虚空的一道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从心脏位置穿过,然后落入地面当中,裂开万里深渊。   无数人安静了下来。   无数人抬头看着。   李休站在天空之上,脸上似乎残留着恍惚之色,他的身体摇晃着,双臂无意识的下垂。   然后瞳孔涣散无神,失去色彩。   整个人直接从天空当中摔落下去。   落入到了深渊之内。   杨奇看着这一幕,嘴角掀起一抹苦涩。   陈知墨与醉春风悲痛欲绝,身上气息狂暴大放。   萧北南也是沉默了下来,嘴角微抿。   陈落的刀斩断了天穹,将一方世界一分为二。   秦风接住了刀光,身形闪烁,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用长剑挑起刀光斩掉了林绝的头颅。   柳然和卫二爷在怒吼。   白玉汤瞬间脱离战场掉头向着深渊之下奔赴了下去。   吕轻侯的腰挺得笔直,书生剑气纵横不绝。   梁小刀骑着战马随北地边军疯狂厮杀。   无数人心中绝望。   绝望于世子殿下的死。   绝望于人间九位六境大物的不堪一击。   在那九颗世界之心所造就出来的半步七境之下,人间没有半点反抗的机会。   王辰等人,甚至都不是一合之敌。   此等绝境之下,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无数人怒吼着,发泄着心中的绝望。   “事已至此,结局就是已经注定得了,无法改变,你们也没能力改变。”   帝辛高居天穹,周身虚无,隐隐与天道融合,绽放着耀眼光亮,让人不敢直视。   王辰等人面色都是无比难看,李休是人间的希望。   因为那朵花选择了李休,可现在却死了,而人间无法对付半步七境,纵然是他们这些六境大物不要命的联手,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除非是怀玉关能够再生,并且还能搬到这里来使用,如此或许才有可能将帝辛等人使用世界之心的融合时间拖过去,否则的话,他们赢不了。   无数人都跟着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希望像是火种,只需要星星一点就可以在瞬息之间连绵一片。   但野火烧不尽,终究还是烧不尽。   终究还是需要留下一点。   可现在的人间,没有留下半点希望,那这场大火该怎么才能燃烧的起来呢?   愤怒的嘶吼与咆哮哪怕是再大的声音也终归无法遮掩没有底气的绝望的事实。   人间会输吗?   或许吧。   无数人心中有着一抹恍惚,在怀玉关挣扎了千百万年,想不到最终的结果却还是这样。   那这千百万年来的抵抗,又算得了什么呢?   黑暗,漆黑一片。   看不见底的深渊埋葬着数不清的生命。   怀玉关前的尸山。   三古之地的血海。   无数漂浮的棺椁。   屹立不倒的旌旗。   染血漆黑的城墙。   一声龙吟响了起来,巨大的白色巨龙翱翔于穹顶之上,这条世上唯一的一条真龙,终究还是不怕死的。   只是对于小白龙的出现,帝辛就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   一条真龙而已,算得了什么?   他的心中微微有些情绪,很是复杂,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这场持续了千百万年的战争,在今日,便算是彻底结束了。   天道与其融合,散发着恍若大日般的力量。   现在还在下雪,乌云密布,没有太阳出现,也没有阳光落下。   帝辛身上的光芒就是最亮的光芒。   让人睁不开眼睛。   “阿弥陀佛。”   这时,一声佛音忽然响起,带着疲倦和无奈。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一道不下于帝辛的光亮亮起。   无数人急忙看去。   不戒站在深渊一侧,低头看着已经被白玉汤背出来生机全无的李休,微胖的脸上散发出世上最慈悲的光亮。   他的双眼满是祥和,仿佛蕴藏着世上最是温暖的光芒。   他看着李休:“这一次,还是轮到小僧了。”   不戒站在那里,体内的光芒不停释放,逐渐将整个人间都染成了金黄之色。   苍穹之上的帝辛面色微变,抬手便要镇压而下。   无数人都是看着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戒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失,从脚掌,再到胸腹。   他眼中的祥和愈发浓郁,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一样,只是看着李休,直到胸膛已经消失之后方才想起了什么急忙摊开双手拿出了一张画卷仔细的看了起来。   上面画着一个女子,不算好看,却很耐看。   小和尚当年托于莲花之上诞生。   非人,非妖,非灵。   他是上古时代乃至现如今全天下所有的慈悲,所有的慈悲聚于一体。   他是这个人间最大的恩赐。   画卷从手上跌落到地上。   那个耐看的女子眼角落下了一片雪花,微微染湿。   小和尚的身体已经是彻底消散,唯有那金黄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在李休睁开眼睛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是那微胖小僧的喃喃之语。   “下辈子,再也不做和尚了。” 第1052章 六境   微弱的声音散在风里,衬托的冰雪更加寒冷。   哪怕是在这足以将所有人都包裹其中的金色祥和光芒当中,这种感觉依旧是刺骨的。   这束光芒太过于明亮,甚至是让所有人都是微眯着双眼,抬起手掌遮挡在眼前,透过缝隙才能够勉强看到一些东西。   王辰等人心中震颤。   就连已经是半步七境的帝辛都是莫名的感到了一股心悸,他震撼的发现,在这金黄色的光芒面前,他竟然无法与天道相合,反而是隐隐之间在被排斥。   “发生了什么?”   帝辛俯视下方,在这股强烈的光芒之下,他有着强烈的不自在感觉生出。   就像是一个外来者闯入到了一间房子打算占为己有,刚刚躺下却发现主人回来了。   那种强烈的不自在让他浑身的气息都是疯狂的波动起来。   不仅是帝辛,就连王辰乃至于仙人两界的所有五境宗师此刻都是死死的盯着那里,他们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   渡海以及渡元两位大师面露悲色。   “这是不戒的宿命,是他的因果,早在他托莲花而生的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到来。”   任何生情都是有始有终的,当年种下的因,日后盛开的果。   今日在河前踏足一步,日后总会行走高山。   铺满了整个人间的光辉融入到了李休的身体当中,那被洞穿而破碎的心脏开始重新生出,整个人的身体都是沐浴在金色的光芒当中。   盛放的金黄开始收缩,以极快的速度完全进入到了李休的体内。   不化骨的品质被硬生生提高了一个层次,李休的周身都是覆盖上了一层白玉般的光亮。   强大的气息将其硬生生托了起来,天空当中生出了无尽黑云,无数人大惊失色的抬头看去。   “这是六境雷劫!”   有人面色狂变,失声喊道。   在这样的战场当中,唤出六境天劫,对于仙人两界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更多的人则是在想着之前那个不起眼的小和尚,这股铺盖人世间的力量竟然是硬生生的将李休从死亡的地狱给拉了回来,而且不仅如此,还让李休突破了境界,跨过天堑,向着六境大物的方向跨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是因为它是奇迹。   只有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才配称之为奇迹。   六境雷劫在天穹之上积蓄,百丈粗细的雷龙翻滚咆哮,释放出来的威压让人不敢抬头,无数五境宗师下意识的俯首。   李休站在裂开的深渊边缘,低头看着眼前。   那是小和尚先前站着的地方。   “李休,其实我能救薛红衣的。”   他的脑海当中回响着这句话,当初说完的时候,不戒没有解释,李休也没有追问。   想不到竟然是如今这个意思。   用自己的命才能救,那朵花选择了李休,不戒知道,自己的因果也要作用在李休的身上,所以哪怕当初目睹着薛红衣的逝去,小和尚依旧是没有动作。   他在等今天。   李休弯腰将那幅画卷捡了起来,看着画中的女子沉默着,世上有无数的单相思,数不清的不可得。   遗憾总是还不清的。   天穹之上的雷劫还在轰隆作响,片片雪花如刀般冰冷的拍打在脸上。   战争啊。   李休抬头看着天上,破碎的心脏早已经被修复完好,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可话虽如此,谁又能真正做到无视生死呢?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这样的战争,让人充满厌恶。   “该结束了啊。”   他叹了口气,白玉般的光芒尽数内敛,全然消失,自双眸当中释放出凛冽剑光,瞬息之间洞穿了天穹之上的六境雷劫。   无尽黑云消散,化为乌有。   一股无比纯粹的气息从李休的身上散发出来,那是剑意。   其中还掺杂着这方世界的意志。   他已经跨过了那道天堑,成为了六境大物。   气息弥漫全场,无数人目光震撼,说不出话来。   帝辛的脸色也是不太好看,不过随即就转化为了冰冷:“纵使你踏足六境又能如何?六境与半步七境之间的差距,不可跨越,更何况我等还有着世界之心的护持,若是单凭如此就想要破局的话,我只能说你想的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一些。”   李休的身体缓缓升空,出现在了王辰等人的面前,抬头看着居于最高处的帝辛。   仙界九位六境大物合二为一,身上光彩夺目,恍若神明。   王辰等人的面色都是无比凝重,虽说李休已经踏足六境,人间多了一位六境大物,可就像帝辛说的那样,没有用处。   在半步七境的实力面前,再多几十位六境大物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李休的目光却很是平静,像是看不出双方的差距,又像是胜券在握。   “修行分七境,初境,承意,上三关,游野,宗师,六境大物,七境入道,所谓半步七境,说到底就还只是六境而已,你我之间的差距,或许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样巨大。”   他注视着高处的神明,凝望着帝辛的双眼,接着说道:“每个世界都有属于我自己的规则,彼此之间无法兼容,也不能干涉,这就是混沌初开生出十方世界的原因,与浩瀚的天道比较起来,我们自己所认为的东西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深不可测的玄妙,自以为是的向前,这条路上充斥着难以置信,你所认为的,就真的是对的吗?”   李休站在半空当中,平静的说着话,众人都在看着他,目光恍惚。   这种状态很玄妙,明明只是六境,却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世界之心,人间也有。”   李休话音落下,身侧空间开始泛起涟漪,紧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裸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你们攻伐覆灭八方世界,用他们的世界之心来为自己所用,可那是别人世界的东西,你们难道真以为自己能够用的更好吗?”   李休看着帝辛,手掌之上出现了一面菱形石镜。   在掌心当中微微旋转,散发着八方世界的力量。   帝辛感受着那道气息,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第1053章 往日的因,今日的果   石镜当中蕴藏着八方世界的残存。   是八方世界的灵。   在李休将这面石镜拿出来的同时,那被帝辛等人融合的世界之心,开始颤动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欲要从融合的状态当中脱离。   “任何人都有因果,当年种下的因,自以为收获的果,实则都只不过是等候着最终果的出现。”李休托着那面石镜,声音当中包含着人间法则:“我曾踏足高山,也曾落入低谷,万般因铸就了今日果。”   “该结束了。”   手中石镜释放出八方世界的气息,引得帝辛等人身上的世界之心强力的挣扎着,仿佛随时都会破开金光分离出来。   帝辛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旋即被冰冷所遮盖,他的心中出现了一抹紊乱,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   哪怕是得知杨戬被人间困住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如此慌乱。   这是最后的底牌,若是输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故弄玄虚,六境就是六境,即便是你能调动人间之心又能如何?一方世界,如何能够和九方世界相提并论?”   帝辛强行将躁动的世界之心聚拢起来,双目当中精光大放,他动用全部力量,那刚刚被隐隐排斥的天道之力再度被其调动。   巨大的身体凭空而立,抬手向着李休镇压过去。   那只手掌巨大无比,明明看起来只有百丈大小,但是一眼望去其中却仿佛是蕴藏着宇宙空间,隐隐可见星辰流转,日月轮换。   与此同时,强横的禁锢之力将李休锁定其中,四周空间被封禁,让其根本无法躲闪。   “什么因果,什么立场,摆在我仙界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无论如何,我都要走下去!”   帝辛目光当中闪烁着凛然杀意,也透着绝对的坚定。   他从来不认为是自己错了,对于仙界来说,自己也的确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所有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让仙界能够更好的存活下去。   世界开始出现了坍塌。   这一掌的力量太过于强大,大地塌陷,天空扭曲,就连光芒都变得曲折了起来。   站在地上的数百万人在这股巨大的压力之下都是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   暴怒之下的帝辛出手之时没有丝毫留情,也没有半分收敛,连带着仙界之人也受到了波及。   王辰和血衣人等六境大物都是目光凝成一点,心中生出了一抹无力感。   他们很清楚,在这股力量之下,纵然是强如他们,也根本没有能力阻拦。   李休能接的下吗?   惨烈的战场早已经停歇下来,所有人都是注视着这一幕,所有人的心全部都提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二人之间的胜负,很可能就是这场持续了千百万年战争的最终结果。   身周空间被封禁,囊括着世界流转的手掌向着李休拍下。   李休抬头看着,身侧跳动的人间之心缓缓融入到了他的心脏当中。   共鸣。   是真正的共鸣,整个人间的一切都呈现在了他的感知当中。   李弦一站在观星台上神情紧张的看着这个方向。   崔崖思,陈思宁,齐元彬,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武当山的方向。   这一刻,他就是人间。   大道出现在了眼前,仿佛抬手就能够触摸的到,一双眼中能够看到很多东西,明明此刻身处在武当山上,下一瞬却站在了宇宙当中,俯瞰着整个人间。   李休低着头,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河。   一条很长的河流,看不到源头,也看不到终点。   他知道这是代表了时光的河流,他看到了子非身化剑阵,看到了李来之惨烈殒命。   也看到了伏羲皱眉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还有小和尚诞生的瞬间,圆寂大师褶皱的笑脸。   “你看到了?”   时间长河之上漂浮着一方木舟,一个道袍男子站在小舟之上,低头翻动着手中的书页。   李休点了点头:“看到了。”   道袍男子也点了点头,轻声道:“看到了,就回去吧。”   李休问道:“那你呢?”   男子笑了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早已经死了。”   李休想起了很多人,生死永远都是最遥远的距离,于是他便问道:“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吗?”   男子挑了挑眉,嗤笑道:“如果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那么死亡这两个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休不解:“可我还是活过来了。”   男子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还没死。”   李休似懂非懂。   时间长河在飞速远去,道袍男子合上了手中的书籍,挑起的眉毛微微放下,他看着李休说道:“你也会死的。”   李休忽然也笑了起来:“没有人会一直活着。”   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还是在武当山上的画面,帝辛的手掌还在朝着他拍落下来。   李休的目光原本很平静,这一次睁开双眼之后,在原本的平静当中增添了一抹锐利。   他伸出了手。   这很不起眼,在对方的巨大手掌之下,李休并没有举起剑斩出那无可阻挡的一剑,而是同样抬起了手,两个手掌比较起来有着巨大的反差感。   “多行不义,必自毙,当年的因,如今的果,是时候了。”   李休的声音在破灭中响起,那面石镜被他握在手中,八方世界之灵凭空出现,嘶吼起来。   巨大手掌在头顶顿住,帝辛的面色不停变换,融合之后的巨大身体开始疯狂的颤抖起来。   “不。”   “不要。”   “这不可能,快住手。”   九位六境大物的声音惊骇响起,旋即所有人便见到那融合之后宛若神明的巨大身体诡异的生出了无数裂缝,紧接着轰然炸开。   封禁四周的力量随之消失,帝辛萧慕等九位仙界的六境大物从融合的状态当中分开,一个个口吐鲜血踉跄倒退。   在半空当中,无数人仰望的李休面前漂浮着八颗世界之心,以石镜为中心环绕盘旋。   当初阴曹老大人用最后的力量将李休送往仙界,意图将其杀死,可最终李休却在仙界走上了星空古路,取得了这面石镜。   如今帝辛等人凝聚九方世界之心的力量强行提升境界到半步七境,李休用这面石镜的力量召回了世界之心。   正如那个道袍男子所言,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李休伸出了手,八颗世界之心围绕着他的手臂盘旋,与诸天册的神秘纹络相互融合。   他看着重伤的帝辛等人,平静的目光闪烁着莫名的色彩。   “往日的因,今日的果。”   “这就是果。”   “我的果。” 第1054章 如此结束,也算不错   因果是一种十分玄妙的东西,说不清,就像是命运。   在陈留城外的山林当中,李休与大先生的那一场交手,二人曾就什么是命运进行过辩驳。   只是最终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命运的虚无缥缈,因果的玄妙莫测,两条线在漫长的过程中总会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一起。   八方世界之心环绕着手腕处,与诸天册的神秘纹络就融合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为世界之心附着上了阵法,那面石镜悬浮在李休的肩膀一侧,嘶吼的八方世界之灵也变得平静起来,甚至还能够从中感受到一股子喜悦之情。   王辰和血衣人等人在帝辛等仙界六境重伤分离的瞬间就同时欺身而上将其围绕起来,抬手之间拨动天道本源凝聚杀伐之术。   萧泊如和青山两位老祖三人结成剑阵,剑修杀伐无双,最是凌人。   帝辛等人被李休利用八方世界之灵强行分离,世界之心反噬,九位六境大物全部重伤,面对王辰等人的攻势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只能是被动防御,一身气势摇摇欲坠。   更别提一侧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李休未曾出手。   “输了。”   杨奇盘坐在战场边缘,在世界之心被分离而出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战争仙界输了。   地面上的百万仙界游野士气大跌,半空中的仙界宗师阵脚大乱。   有了九子的加入之后本就处于劣势,此刻看到帝辛等人落败,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和仙界比较起来,人间一方可谓是士气大涨,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看到就连王辰等人合力都是没办法在帝辛手中支撑片刻,想不到最终李休却是力挽狂澜。   这一幕的发生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的手中竟然掌握着能够影响世界之心的东西。   帝辛等人自然也想不到,所以才造就了此刻的局面。   “现在该怎么办?”   萧慕接下了萧泊如的一剑,身形爆退到帝辛的身侧,面色苍白,沉声问道。   局势在顷刻之间翻转,眼下的他们已经是彻底落入了下风。   帝辛脸色难看,身上已经是出现了不少的伤口,四周弥漫人皇气息,配合着文圣之力削弱着天道本源的接洽。   他目光阴沉的看着李休,嘴角之上却是掀起了一抹苦涩。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没人想得到李休手中竟然会持有早已经破碎覆灭不知道多少年的八方世界之灵,而且能够借之影响到世界之心。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战斗还在继续,当萧泊如一剑枭首苦朽的时候,这场战斗的天平就已经彻底的倾斜到了人间方向,再也不可能翻盘。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人皇之气汇集人间气运,在苍穹之上凝聚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气运漩涡,恐怖的本源之力在其中酝酿,压迫着帝辛等人。   仙界输了。   帝辛挺直身体,环绕周身的防御消散而去,嘴角掀起的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自嘲。   “我们的选择没有错,只不过战争就会有输赢,以前我们是赢家,这一次你们是赢家。”   他环视着四周,看着不停陨落的仙界宗师以及被百万铁蹄踏成肉泥的仙界游野,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度开口说道:“从今往后,仙界再也不复存在了。”   没人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在开战之前从未想到过。   哪怕是最终可能会战败,那也是几经波折,底牌尽出,最终才勉强输了一线,只有这样输起来才会让人更容易接受,看起来也才会更精彩。   可现实和想想还是有差距的。   帝辛偏头看向了李休,目光定格在了他指上的那朵小红花上,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早在千百万年前,我们就该输的,拖到了如今,结果依旧是这样,那朵花选中的人,果然了不起。”   身侧的萧慕夜行,广成子等人都是散去了防御,大局已定,继续顽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李休出手加入其中,他们顷刻间就会化作齑粉。   在千百万年前,道袍男子跨入极境,七境入道,那一场人间会赢,只是后来道袍男子以身合道,发现事不可为,于是在最后关头选择罢手,自身陨道。   也因此,尚未来得及出手解决仙界,也让这场战场持续了千百万年,一直遗留到了今日。   李休面色平静,此刻的他与人间合二为一,自身始终处于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虽说是初入六境,但一身实力却是无比强大,即便是帝辛等人都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结束了,天珑棋局里面的人我们不会去寻,算是留下一点烟火。”   李休开口说道,算是为这场战争定下了基调。   下方的仙界之人仍然在不停的战斗着,纵然是明知必败,却也不愿意站着等死,能够在临死之前拉上几个垫背的,那也不亏。   人间当然不会任凭他们杀伐。   苏秦从远处归来,与李耳一起合力控制着仙界的五境宗师,梁文好吕轻侯等人则是落入到了下方的游野战场当中。   四境游野被称之为褪凡,实力自然不俗,可五境之下皆蝼蚁,在五境宗师面前,再多的游野修士也算不得什么。   战场立刻就被控制了起来。   人间阵营当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狂喜之色,其中还掺杂着一抹恍惚,战争开始的太快,结束的也太突然,一时之间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听到李休的话,帝辛嘴角的苦涩更浓,远处已经罢手的萧北南和扈天赋也是默然不语。   想不到那群始终被仙界追杀的罪仙一脉,最终反倒是成为了仙界最终的火种。   六境大物之间的胜负已分,五境宗师也就没有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必要。   他们看着李休,有些想不到当年一起登上星空古路的这个人,如今已经是拥有了左右战局的能力,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过突然。   “多谢。”   帝辛开口轻声说道,然后抬头看向了那巨大的气运漩涡。   缓缓而落。 第1055章 你还是你吗   黑云流转,气运漩涡。   搅动的苍穹之上露出背后本相,万里黑云被一朝聚敛。   上空不朽的星辰,脚下染血的大地,抬眼望去遍地的身首异处,冲霄的煞气化作暗红之色向着高空缓缓漂浮,无数人站在其中。   绝望的气息侵蚀着仙界当中的每一个人。   这就结束了吗?   这场战争,终于是要落幕了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不少人在绝望之余,心中竟然是多出了一些释然。   从当年仙界之心破碎之后,就注定了仙界无法持久长存,无数年来不停地攻伐其他世界,为的就是让仙界能够重新完好。   无数年来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鲜血和性命,太久了。   真的已经太久了。   杨奇盘坐在地面,萧北南和扈天赋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   “如此结局,或许也算不错。”   萧北南忽然说道,他的身上染上了不少的鲜血,独自一人面对陈知墨和醉春风二人,他能够对抗到现在不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扈天赋脸色难看,没有说话。   杨奇轻声说道:“世界是一个轮回,兴亡皆苦,我们想要赢下去,但若是输了,也输得起。”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从今往后,仙界再也无法与人间响抗衡了,不过如此也好,在天珑棋局内永远的生存下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如今的天珑棋局内的人加起来也就只有那么几万人,想要和人间对抗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以罪仙为主导,从今往后估计都不会有报仇的念头。   两方世界自此,就算是永远的隔离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每一种选择都是一条道路,每一条道路的终点都是不一样的,我们既然选择了其中一条,那就要承受这条路的结果,从来都是如此。”   萧北南抬头望着天空,巨大的漩涡将帝辛等人包裹其中,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悲色。   气运漩涡包裹住帝辛等人,李休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八颗世界之心化作渺小圆玉环绕着他的手腕,被诸天册的力量收拢在了一起。   在这股力量之下,帝辛等人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两方世界交战就是在憋着一口气,等到这口气泄掉之后就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必要,因为改变不了结果,莫不如在临死之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王辰双手结印,人皇气息渗透进入气运漩涡当中,承接着上空不朽的星辰,照耀着整个人间。   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圣洁了起来,就连地上堆积的鲜血与尸体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光亮。   这更像是一方世界的审判,是来自天道的救赎。   李休原本正在看着,可下一瞬却忽然抬头看向了高空之上。   在那不朽的星辰当中落下了一道光,燃烧着火焰,瞬息之间便跨过万里空间落入到了气运漩涡当中,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道气运漩涡竟是被这道光束硬生生的撕裂开来。   帝辛等人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自己还没死?   竟然还活着?   这一幕的突然出现让得所有人都是没反应过来,刚刚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数人同时看了过去,看清了那道突然落下的光束。   那是一把兵器,一把奇形怪状的兵器。   像是长枪,又像是长戟。   杨奇猛地站了起来。   帝辛等人也是浑身一震,灰暗的双眸当中绽放出了璀璨光彩。   那是一杆三尖两刃刀。   那是杨戬的兵器,仙界六境第一人,仙人两界六境第一人,十方世界六境第一人,真君杨戬的兵器。   绝望的仙界众人都是感到身心大震,狂喜之色浮现在了脸上,然后抬头看向了更高处。   在天穹之上,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缓缓而落,那插在地面上的三尖两刃刀倒飞而出,回到了男子的手中,被他紧紧握着。   眉心处的竖眼散发着银色光芒,他环视场中,嘴角含笑,那张脸上攀爬着黑色的纹络,看上去有些妖异。   “九颗世界之心?看来你的确有些本事。”   杨戬俯视李休,身形缓缓而落,目光凝视着李休的手腕与心脏,嘴角掀起玩味之色。   远处的杨奇皱起眉头。   离得近的帝辛等人也是感到一丝不对劲。   真君杨戬在仙界被无数人尊重,无论是实力还是品性都无可挑剔,讥笑与玩味这样的神色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王辰等人更是面色大变。   “不可能,子非身化剑阵封禁你三年时光,如今不过数月不到,你如何破的掉剑阵?”   在阵法当中,重伤的杨戬没办法吸取力量补充自身,也就是说永远都不可能破的掉剑阵,只能等三年时间过去,剑阵的力量自动消散才行。   可现在却提前出来了。   李休也在看着杨戬,定定的看了半晌,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觉得很是遗憾:“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哪怕是你也是如此。”   杨戬的目光时而平静,而是暴戾,但他却并没有反对李休的话。   李休接着说道:“为了提前离开剑阵,不惜与自己追寻多年的黑暗源头融为一体,现在的你究竟是杨戬,还是邪恶源头?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李休的声音落下,让无数人面色狂变。   尤其是杨奇和帝辛等人,难怪杨戬给他们一种十足的陌生感,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在李休先前踏足时间长河的时候,曾见到过子非对战杨戬的全程,自然知晓这些年来杨戬一直都在追寻那邪恶之气,而那邪恶气息尚未大成,自知不是杨戬的对手,所以一直都在逃命。   眼下子非将杨戬封禁,杨戬无法脱身,只能目睹着仙界的消亡,这就给了邪恶源头一个恰好的时机。   即便是桀骜如杨戬这样的人,最终也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他选择了接受黑暗气息的融合,借此恢复力量破开剑阵。   只是如此一来,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杨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神的不停变换也让人知道了此刻的他已经不在是唯一的他。   直到沉默或是挣扎许久之后。   杨戬方才缓缓开口:“无所谓我究竟是谁,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世上就再也不会有我了。”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这场胜负分出之后,无论输赢,他都会自我了断,将邪恶抹杀在萌芽当中。   只是李休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道:“到时候的你,还能控制得了自己吗?”   “亦或者说,现在的你,还能控制得了自己吗?” 第1056章 最终章 却道寻常   杨戬眉头微皱,并没有听懂李休这话的意思。   直到四周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仙界一方从刚刚生出的希望瞬间跌落到绝望当中。   李休看着他的身后。   杨戬回头看去,一道黑色锁链勒住了一位仙界六境的脖子,贪婪地吸收着其身上的本源之气,那位六境大物的生命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的衰弱下去。   帝辛等人都是被这一幕给惊到了,一时之间竟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杨戬瞳孔微缩,眉心竖眼光芒大放,瞬间便将四周舞动的数十条锁链摧毁的一干二净,也将那位被黑暗锁链剥夺生机的六境大物给放了下来。   好在算是及时,虽说是遭受到了重创,却是保住了性命。   只是突遭就此等变化,让得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就连帝辛等人也都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杨戬,世上再多的言语加在一起也无法形容那一双双眼眸当中的复杂程度。   杨戬自己也是如此,那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掌开始微微用力起来,他竟然被那灾厄之气影响了心智而却不自知。   仙界之人心中生出万千思绪。   在战场之外,杨奇的脸色苍白,眼中闪过无力之色,袖袍之下的双手早已经是紧握成了拳头。   那是他的师尊,是全天下与他最是亲近之人,之前若是来不成也就算了,可现在来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莫不如不来。   杨奇心中苦涩,如此想到。   可这能怪杨戬吗?   身处剑阵当中望着两方世界发生战争,当小和尚的光芒充满整个人间的时候他就知道仙界会输,他是杨戬,真君杨戬。   仙界的真君,怎么可能会坐视这一切发生?   于是他唤来了灾厄,与源头相互融合,恢复了巅峰的力量,并且更胜一筹。   只要事后自我封禁,将灾厄重新打入不可知之地,或许能够挽回这一切吧。   杨戬收回了目光,心中想着。   “在我失控之前,杀了你们,并不难。”   他望着李休,目光当中有着一丝凝重之色,他从眼前这个青衫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一日如同子非一样的气息。   王辰等人远远退开,力量封锁着帝辛等仙界大物,并没有主动过来插手,他们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杨戬的实力取得了一个爆发性的增长,比之上一次与自己和子非交手的时候要强出了数倍,甚至不下于利用世界之心融合之后的半步七境。   这股灾厄带来了无穷的后患,却也换来了短暂的力量。   这样的战场,他们掺和不进去。   所有人都是在抬头看着,知晓这就是最后的交锋了。   杨戬胜,则仙界胜。   李休胜,则人间胜。   “如果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便不会让子非前去换命。”   李休心中生出自责与愧疚,开口说道。   众人默然不语,没人能在以前就知道以后的事情。   正如同没人知晓仙界可以利用世界之心强行提升境界,没人知晓不戒在牺牲自己拯救李休之后能够得到那般巨大的提升,也没人知晓李休手中拥有着可以牵引世界之心的石镜。   李休也不知道自己在踏足六境之后能够与人间意志融合,并且通过石镜影响其他的世界之心。   所有的元素看起来全部都是串联在一起的,一环影响一环。   可其实所有的元素都是单体发生的,只有经历了这所有的事情之后才会将其串联到一起。   也没人能想到杨戬竟然能够与灾厄源头融合到一起。   所有的一切在你开始布局之后,最终的结果总是会戏剧性的发生细微的偏差,也正因此,从结果去推演开始,会显得开始多余且累赘。   但如果仔细想想,没有这样的开端布局,又怎么会催使出此般的结果呢?   杨戬也在想着那身白衣绝世,于是说道:“他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李休抿了抿嘴唇,那被世界之心环绕的手腕开始散发出了光亮,他的手中再度出现了那把剑,紧紧握着。   一身气息不停地攀升,九颗世界之心的力量融入到了他一人的身体当中。   半步七境!   抬头看着杨戬:“刚刚你说要杀我们并不困难,可你这话,我很难认同。”   杨戬并不说话,身形在陡然之间变大万倍,巨大法身顶天立地,散发着无尽威压,就连身周离得近的六境大物都是被这股气息远远震退。   “法天象地?”   李休双眸微微眯起,世界之心充盈全身,人间意志自苍穹之巅睁开一枚巨眼俯视大地,自其体内同样是有着无穷力量生出。   “那今天便看看,究竟是你实力超凡,还是我执掌九界之灵,更胜一筹!”   八颗世界之心融入身体之内,李休浑身衣袂翻飞,化作一道剑光便疾驰过去,所过之处,凛冽剑意掀起无边杀伐,气势凌人。   杨戬冷哼一声,手中三尖两刃刀切割着天道本源,其上环绕阵阵灾厄,向着李休劈砍下来。   “不过是手下败将,纵然汇聚到一起,又能掀起多大风浪?依旧是手下败将罢了!”   十方世界,被仙界覆灭八方,杨戬此刻说上一句手下败将再正常不过。   指望着一群败将,来赢自己,这一幕看起来未免也太过于滑稽了一些。   杨戬面带轻视,隐隐有着不屑之色。   这一幕落在帝辛和杨奇等人的眼中,那颗心再度往下一沉。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杨戬所爆发出来的实力着实恐怖,可类似于这样目中无人的样子,可是不会发生在杨戬的身上。   那股子灾厄之气对他的影响,更大了。   李休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剑气纵横之间与那杆三尖两刃刀碰触在了一起,两个人如今都是半步七境的存在,交起手来可谓是天地变色。   光是能量所溅射出来的余波,都足以覆灭一方世界。   无数人疯狂后撤,头顶虚空被硬生生轰成粉碎,半壁苍穹看起来都是衣服支离破碎的样子。   坍塌的虚空,破灭的寰宇,其中隐隐流动的混沌鸿蒙。   无数人抬头看着,目光颤动,这一幕,深深地震撼着每一个人。   这二人之间的交手,亘古从未有过的强烈。   剑气密不透风的穿过了三尖两刃刀的防御,斩在了巨大的法天象地之上,与之相比明明只是渺小无比的一道剑气,却能够在身体之上撕开巨大的伤口。   只不过就在李休剑气斩落在杨戬的身上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被那眉心之处的竖眼给照射到了,顿时就觉得浑身剧痛,体内的生机仿佛是要被强行剥离而出,就连世界之心都是发生了颤动。   苍穹之上的人间巨眼同样照射下来一道光束,如同清水一般将李休的身体洗涤了一遍,将那竖眼所带来的副作用尽数清洗。   二人身形各自退开,李休再次抬头看去,发现那杨戬巨大真身之上所造成的伤口此刻已经是开始迅速的恢复起来,其中弥漫着黑色气息,没有半点鲜血流淌。   再看杨戬的脸上,那狰狞的黑色纹络更加深刻起来。   “你应该清楚,自己动用的力量越强,那股灾厄侵蚀的速度也就越快,即便你是真君杨戬,名副其实的六境第一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又能坚持多久?”   李休站在天空之上,长剑斜指地面,不化骨的力量不停修复着体内的伤势,也在填充着丹田气海,而且还能平衡九颗世界之心的力量,让李休的后顾之忧大大减少。   法天象地是一种十分强大的秘术,号称七境之下最强秘术,施展这样的秘术自然是强大无比,可这也就意味着杨戬需要分出更多的心神用来战斗,尤其是面对李休这样如今并不下于他的存在。   分出更多的心神,这也就是说对于灾厄源头的防备要相应减少。   那股灾厄在无声无息之间侵蚀着他的身心。   法天象地虽强,可若是一直使用下去,那就会自我灭亡。   杨戬面无表情,像是听不到李休的声音一样,只是那双平静的眸子当中闪过了一抹凛冽。   “轰!”   恐怖的气息再度迸发,杨戬抬头看去,眉心竖眼释放出强横力量,硬生生将苍穹之上的人间巨眼给摧毁干净。   巨大眼眸化作飞灰消散,李休的身体也是随之一震,鲜血自嘴角溢出。   抬头看向杨戬,在那面容之上,黑色纹络宛若攀爬的藤蔓,更显深邃。   “灾厄源头具有诡异力量,且野心巨大,人间早便曾注意过,只是后来判断其没有实力针对这方世界如何,于是便没有过多在意,这一点想必你当初也知晓,也正因为看出了灾厄源头未来可能具备的威胁,所以在漫长的岁月当中,你始终在追寻着它。”   “可现在你却主动带着它出现在了这里,并以自己为躯壳,杨戬,你错了。”   李休抬手擦拭掉嘴角鲜血,浑身力量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一身青衣长身而立。   当初去青山剑宗取第三卷 诸天册,进入到剑魂峰之后得遇一任青衫掌教白青衣,也因此得知了灾厄之气的事情,从那以后,李休虽然始终没有说过,但心中却一直对这所谓的灾厄源头有着警惕。   杨戬面色不停变换,在其身前生出云雾,变换着千万种模样。   咆哮,嘶吼,嘲笑,讥讽,得意,不屑,释放。   无数气息不停地变换着,那是灾厄。   杨戬眉心竖眼清明,道道七彩光芒包裹全身,硬生生将这些变化压了下去。   “对与错,都已经不重要了,当做出选择之后,就要承担后果,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杨戬的面容重新平静了下去,低头看着李休,声音宛若洪钟一般。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很清楚,只是我并不确定,你是否清楚这一点。”   杨戬没有再说话,巨大法身落下,向着李休再度攻伐而来。   李休面无表情,手腕之处忽然有着透明的神秘纹络急剧扩散,弥漫在了身体之上,弥漫在了剑身之上。   那是诸天册的力量。   恐怖且无所畏惧的灾厄之气在这一刻似乎是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和退缩。   李休提着剑,欺身而上,同时平静说道:“混沌初开,生出十方世界,所谓灾厄,乃是独立于十方世界的存在,乃是混沌初开之时将所有不确定与邪恶的东西全部都揉成一团扔掉的垃圾场,那里聚集了宇宙当中的阴暗,是真正的藏污纳垢之地。”   “就像是一滴墨滴入到了清水中,这世上最是肮脏的灾厄会侵蚀所有干净的东西,只是世间一切生生相克,从没有什么存在是没有弱点的,这股灾厄同样也有。”   “我修行诸天册,乃是十方世界最原始的烙印,是大道未开最纯净的本源,恰好便是这邪恶之气的克星。”   诸天册的力量环绕全身,李休与杨戬不停地交手,转眼之间就已经交手了千万次。   而那灾厄之气也正如李休所言那般,和之前的无所畏惧比较起来,此刻面对李休竟然是有些畏首畏尾起来。   与之一体的杨戬也是缓缓落入到了下风。   李休抽身后退,长剑横在身前,左手成剑指在剑身之上迅速划过,一道足以切割天地的万丈剑气暴涨而起。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不可退,这些话是谈不清,最终只能通过刀剑来交流。”   “让这股子灾厄感到恐惧的东西,我这里可不单单只有诸天册而已。”   话音落下,他微微眯起的眸子瞬间睁开,一点漆黑火焰出现在了剑身之上,如同野火燎原一般,紧接着就在一瞬间迅速扩充,耀眼夺目的万丈剑气顿时变成了炙热火焰。   以极致的速度,斩向了杨戬那巨大的法天象地。   这一次,哪怕是修为稍弱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先前还不可一世的灾厄之气仿佛是惊弓之鸟一样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停地向着杨戬体内收缩。   “这是九幽冥火,号称能够燃烧一切,就连大道都可点燃。”   王辰目视着场中,同时开口说道。   四周众人闻言都是面色纷纷一变,如此恐怖的火焰,在李休境界提升之后所发爆发出来的威力,自然也就更强。   那让无数人为之色变的灾厄源头,在遇到李休之后就仿佛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变得处处掣肘起来。   “你的确很强,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正因如此,我反倒是要谢谢你。”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万丈剑光,杨戬的面容却是变得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我倒是谢谢你,替我将它的侵蚀压了下去,此刻剩余的便只有我自己。”   杨戬目光平静,然后在所有人震颤的注视下,牵引大道,身化身外身,眉心竖眼再度释放无匹法力,将身前一切都尽数蒸发。   就连那巨大的万丈剑气也是被硬生生的摧毁干净。   李休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了一股明悟之色。   先前杨戬与灾厄之气并存,二者之间共同发挥十成力量,本来按照李休的预想,利用诸天册和九幽冥火将灾厄逼退,如此杨戬的实力就会出现下降。   可想不到虽说是将灾厄逼退,可那股黑暗力量却更加巧妙的别杨戬利用了起来,而且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侵蚀的后果,心神彻底放开之下,他的力量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提升了一些。   也就是说李休帮助杨戬震慑了灾厄,让杨戬更好的融入掉了灾厄的力量,却不必担心被反噬。   想通了这一点,李休的眼中却是并没有什么恼怒,反而是出现了一抹释然。   “若是如此,那也不错。”   李休与杨戬对视着,口中说道。   他此刻与人间融合在一起,状态玄妙,境界通明,战力强大,以此刻的状态来说,面对杨戬并不是没有胜算,也未必就会落入下风。   所谓不错,自然是能够和六境第一人的杨戬交手而感到不错。   同样的,能够亲手斩杀杨戬,替子非报仇,这对李休来说才是真正的不错。   二人经过短暂的停滞之后再度交手在了一起,两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是在不停的提升着,提升到了让无数人为之心惊的程度。   无数年来,七境就像是一个无法触碰的领域,任凭是有着再多的惊才艳艳之人最终也是倒在了那个门槛之前,而今日,两位半步七境的存在之间的战斗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一幕的震撼程度,无法言喻。   偌大的人间天空,都被打成了粉碎。   恐怖的力量甚至蔓延到了宇宙之上,惊得无数星空蛮荒落荒而逃,不敢靠近分毫。   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当两个人再度分开的时候,杨戬那巨大的法天象地已经是缩小了半数有余。   而李休的身上也是凌乱不堪,青衫破碎,气息衰弱巨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视着杨戬,然后说道:“两方世界纷争多年,自在天道注视之下,虽无偏颇,却有定数,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两个人都是最顶尖之人,在刚刚的交手当中已经是对彼此的实力有了足够的了解。   杨戬很强,非常强。   但对于如今已经融合了九方世界之心的李休来说,却还是弱了一线。   他抬起手,长剑隐没在虚无当中,掌心遥遥对着杨戬,化作圆珠的世界之心环绕在了李休的手腕之上,受到诸天册的加持散发着无边伟力。   这是真正代表了一方世界的力量。   强横且不可敌。   世界之心散发着绝对强横的力量,居高临下俯视着杨戬,一点光亮自掌心当中生出。   强大,不可敌。   所有人都是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强大,那些之前还怀有希望的仙界之人都是心跳加速,他们没有如此程度的力量,但他们知道,这一击,杨戬接不下。   帝辛等人复杂的眸子变得落寞下去。   “尽力了。”   他们知道,杨戬真的尽力了,法天象地被硬生生削去半数威力,一身银甲已经是破碎不堪,浑身上下剑痕遍布。   “先前说过,天珑棋局的人我们不会动,只是我会和天珑棋局的世界之灵定下契约,里面的人永生永世无法离开。”   李休看着杨戬,世界之心盘旋在手腕上,旋转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直到渐渐看不清楚痕迹之后,那手掌之中也是有着一道光束猛然生出,向着杨戬爆射而去。   这道光束并不普通,其上流转着九方世界的意志与大道规则,流动着世界最纯粹的力量。   “轰!”   光束爆射在杨戬的身上,压迫的他的身体向后不停地倒退。   身上破碎的银甲发出碎裂的细小声音。   杨戬的口中不停有鲜血吐出。   这一击,他接不下。   仙界的无数人看了之后都忍不住绝望起来,一双双眼睛变得通红,对于他们来说,杨戬便是所有人的信仰,只要这位真君大人还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掉的。   杨戬就是神。   可是今日,这位无所不能的神却落入了下风,心中所神圣的希望如同幻影般破碎,这种感受,让所有人都觉得心底压抑,说不出话来。   “放弃吧,放弃吧,让我接管你的身体,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杨戬还在抵抗着那道光束,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识海当中,一团漂浮着的黑气正散发着蛊惑之音,不停地回荡着。   “他融合了九方世界之心,秉承着人间意志,在半步七境的纯粹之上压你一头,手持诸天册与九幽冥火,你并非是他的对手,继续坚持下去,只会落得个身陨道消的下场,连得仙界也会彻底覆灭。”   “只剩下天珑棋局的寥寥些人又有何用呢?仙界的无数年大计,为此死伤了不知多少人,你甘心就在你的手上失败吗?”   “交给我,只要你将自己的力量完全的交给我,我会帮你杀了这个人,帮助仙界赢下这场战争。”   “将你自己完全交给我,我乃是世界一切不良的源头,只要将你的防备卸下,任我大成,到时候无论是诸天册还是九幽冥火我都不惧。”   “交给我吧,你没时间了。”   “你没时间了。”   犹如鬼魅一般的声音不停地在杨戬的脑海当中回荡着,让得杨戬的目光变得恍惚了起来。   丝丝黑暗气息自他的体内生出,让得四周空间开始扭曲起来。   杨戬是一个意志力无比强大的人,在于灾厄源头融合之后更是借着李休的手将其压迫了回去,可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是无济于事。   他接不下这一招,若是败了就会死,仙界就会覆灭。   “不要再犹豫了,想想你的弟子,想想仙界的人们。”   脑海当中的那道声音还在蛊惑着他。   终于,杨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那双眼眸当中已经是尽数变成了漆黑之色,周遭升腾而起的黑暗气息也是陡然之间浓郁了近乎百倍。   “呵呵。”   森然的笑声自其口中传出,法天象地随之消失,杨戬的身体恢复到了正常模样,但一身力量却是膨胀了数百倍,李休那迎面攻伐而来的光束竟然被其随手拍散。   “哈哈哈,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杨戬你追寻我十余年,到最后还不是成为了我的盘中餐,哈哈哈!”   “杨戬”面容之上遍布黑色纹络,整个人状若疯癫仰天长笑,笑声震动的一方世界不停激荡。   杨奇颓然的踉跄数步。   帝辛等人都是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王辰扶苏萧泊如陈落等人也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叹。   李休皱眉看着身前已经不再是杨戬的怪物,心中五味杂陈。   凭借杨戬的意志力,再加上自己在外使用诸天册以及九幽冥火的威慑,这股灾厄之力是绝对没可能占据杨戬的身体的,任凭它如何蛊惑也是没有用处。   归根结底,还是杨戬放不下仙界,所以方才资源散去了自己的意识,将之一切托付给了灾厄。   这是一场豪赌,灾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却也不是一个疯子,动辄就要毁灭世界。   二者相融合,杨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灾厄的目的,那就是做世界的主宰,做这方宇宙的王,唯有如此才能够释放的了他被压抑在黑暗之地无数年的郁结。   “这幅身体,果真是足够强大。”   灾厄打量着自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就像是一个被囚禁了万载的气体骤然拥有了躯壳。   李休释放出诸天册的力量,其上附着九幽冥火,冷眼看着面前灾厄:“想不到你竟还敢出啦。”   灾厄直视着李休,眼中全然没有半点之前的忌惮,反而是带着淡淡的嘲弄之色:“诸天册和九幽冥火的确是我的克星,但那只基于我之本身未曾大成之前,此刻我之灾厄圆满,独立于天道之外,你欲要如何伐我?”   他双臂环抱,也不急着动手,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李休,微带嘲弄。   在彻底融合释放自己的气息之后,灾厄的境界已经开始无限接近于七境,此刻的他纵使是面对着拥有诸天册与九幽冥火在手的李休,也是全无半点惧意。   反而是胸有成竹的将一切变故都掌控在手中。   李休自然能够感受得到灾厄身上的变化,知晓二人的境界再度被拉开了一段距离,在六境到七境的这段路上,别看只是相差一个境界,其实差的却很远。   七境有能力再次创造出一方世界出来,合道之后将以自己的道再创天道。   那等存在,远胜六境。   李休双手握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有数千万剑斩了出去,剑鸣之声不绝于耳,震慑天地浩荡作响。   灾厄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手持三尖两刃刀随意的斩了过去。   数千万剑对一刀。   看似悬殊的差距,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也是让得王辰萧泊如等人面色沉重下来。   李休的剑光被直接斩碎,就连近身都难以做到,附着在上面的九幽冥火也被碾压熄灭,完全造不成半点伤害。   和之前比较起来,灾厄的实力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还占据优势的人间修士此刻的情绪都是急转直下,明明前一刻还是大好光景,想不到下一刻双方的形势就立即调换了一个方向。   梁小刀等人都是抬头担忧的看着李休,在这种时候他们注定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急迫的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出现,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灾厄在看着李休,然后脸上的玩味忽然消失,转而轻轻地皱起眉头来,因为他发现李休的眼中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哪怕是落在了绝对的下风也不曾出现任何的慌乱。   这不对劲。   他在黑暗当中存活了无数年,此刻看到这副模样瞬间就提高了警惕,看向李休的目光当中也是浮现出了戒备之色。   世界之心环绕手腕,李休想着道袍男子说过的话。   在时间这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当中,一切是否早就有了定数呢?   李休不知道,也并不想去知道,他看着眼前的灾厄,指上的小花随风而动。   “也许世上总会有些命中注定吧,今日因,明日果,昨日因,今日果,究竟如何又有谁会知道呢?”   片片雪花不停落下,在狂风当中飘飞,李休看着这些无根浮萍,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   王辰等人看着他,都是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陈落握着刀,与萧泊如对视一眼,想起了那日青角司内的不屈身影。   梁小刀擦了擦眼睛,只觉得此刻身上铠甲有些冰冷。   醉春风与陈知墨抬头看着。   李休面对着灾厄,轻轻地摇了摇头:“世上没有绝对的黑暗,阳光总会落到僻静处,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你逃脱了牢笼,却不知自己已经走进了一处更大的牢笼。”   灾厄也认真了起来,咧嘴笑着,看上去像是有些癫狂:“更大的牢笼?哪里?这里?就凭你吗?”   他望着李休,依旧带着不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李休翻不起多大浪花。   “若只是如此的话,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有些事,并不单单只有如此啊。”   李休抬着手,指上的小红花还在摇曳着,就像当初在老弄堂里的第一眼,现在想来那根红丝带与纸鹤应当还挂在树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当中带着一些追忆,听起来又像是有些唏嘘。   灾厄的眉头皱的更深。   他当然认得那朵花,可又能如何?   眼下李休不过初入六境,纵然天资绝世,纵然是被那朵花选中,纵然得到了人间意志的认可,可也不可能一日之间连跨两个境界,成为七境存在。   七境,也被称之为极境,入道,道之极。   那是无上的境界,并不是你掌握了那朵花就一定能够踏足的,需要积累,需要顿悟,需要灵光一闪。   或许以后的李休会有那么一天,可那一天绝对不会是在今天。   小花从李休的指上脱离,在身前静静悬浮,微微旋转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朵花,李休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触碰在了花瓣之上。   “啪!”   像是有风吹过,像是镜片破裂。   摇曳的红色花朵定格在了天空之上,然后化作无数碎片破碎而去。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在一瞬间大变。   就连仙界的帝辛广成子龙图等人也都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灾厄的目光微凝,身上气息开始紊乱起来。   李休的眸子却依旧平静:“当我戴上这朵花之后,就意味着肩负着整个人世间的责任,回想这些年,走出了倒悬天,登上了十四楼,经历过数不清的好与坏,我始终不曾抱怨,也始终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必须要去做什么事的,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这朵花很不错,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可花只是一个途径而已,并非全部,没有了他我还是我,从来不会改变什么。”   破碎的花朵化作散落的齑粉,然后如同星光一样洒满了李休的全身。   他的气息开始提升起来,渐渐地,提升到了足以与灾厄分庭抗礼的地步。   灾厄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面色也是变得扭曲,整个人如同疯了一样破口大骂:“疯子,你就是个疯子,竟然碎掉了那朵花,竟然碎掉了那朵花!”   他冲着李休嘶吼着,漆黑的双目当中都是涌上了丝丝血红。   什么一统天下,什么做十方世界的主宰,他根本不在乎,从始至终都不在乎,那只是为了迷惑杨戬所诡异给出的假信息。   他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夺下这朵花,借之踏足七境,冲破这方世界天道的封锁。   那才是灾厄的真正目的。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一切都毁了。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啊!!”   狂怒的声音从其口中传出,无边的黑暗之力爆发而出,向着李休倾轧而来。   这是十方世界最黑暗的气息,最苦厄的源头。   灾厄很难缠,而且很难杀死,并且在生出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上限,他永远不可能踏足七境,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自己修为无限接近七境的时候利用那朵花打破瓶颈。   就只有这一个方法,可现在却被李休给破坏了,这就意味着他永生永世都要被这片天道囚禁在世界当中,暴怒,失去理智的暴怒。   无法主宰自身,无法正视源头,这就是灾厄放不下的地方,不甘心的地方。   李休无法入七境,起码今日不行。   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干脆利落的毁掉了小红花,利用花朵破碎后释放出来的力量强行提升自身,将自身的实力提升到了一个和灾厄差相仿佛的地步。   他并不知晓灾厄看重那朵花,所以眼下看到灾厄如此暴怒的模样,李休觉得有些愕然,不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穷尽的黑暗气息将整个人间都笼罩了起来,无论是在唐国还是妖域,此刻所有人都是面带疑惑的抬头看着,不知道这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变幻无常的。   先前金光大放,此刻却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意味着危险,李休被漆黑包裹,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其中所蕴藏的危险与冰冷。   他的身体不停地闪烁着,出现在一个又一个的地方,目光却始终紧紧凝视着灾厄,寻找着可以出手的机会。   尝试,不停地尝试。   李休闪身上前,手中长剑再度出现,附着九幽冥火,引下天道伟力,同时也有着世界之力灌入其中。   灾厄面色阴沉,身形笼罩在黑暗当中,漂浮不定,仿佛整个黑暗都是他的身体,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雕虫小技。”   李休冷哼一声,纯粹剑心锁定灾厄真身,让其避无可避,手中长剑也是飞快的刺了过去。   道韵在流转。   如在黑暗当中划过的星辰,照亮了所过之处。   灾厄闷哼一声,调动源头之力与剑光抗衡,二人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灾厄源头释放无穷力量,自混沌初开伊始,直到如今的所有肮脏尽数出现,贪婪地侵蚀着四周的一切。   李休体内剑光照耀,世界之心飞速旋转,凝聚九方世界之力爆射而出。   一片漆黑被生生抹除,露出背后天空模样。   灾厄的身体摇晃,气息大幅度衰弱,整个人更是直接倒飞而出。   李休手下无情,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光闪烁,再度上前。   只是当他接近之时,那灾厄之身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疯狂:“我是依托于混沌的阴暗,是不会死亡的,而你只是血肉之躯,要如何与我抗衡?”   他仰天狂笑,发出阵阵魔音。   然后在李休即将接近他的时候,轰然爆开。   “轰!”   狂暴的能量在一瞬间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般的声音,遮盖人间的黑暗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但只是转瞬之间就重新被更深的黑暗填充。   王辰等人定睛看去,只见灾厄的身体扭曲着,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成了原来模样,正如他刚刚所言,自己依托于混沌,是天道的阴暗面,所以不会死,也不会受伤。   再看李休,身上的鲜血染满长衫,其身前更是隐隐可见森森白骨,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凄惨。   刚刚那灾厄的一击,宛如是无限接近七境强者的自爆,威力之强,恐怖无比。   无数人心中震颤着,他们都在看着李休,知晓如今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这个男人了。   李休还在握着剑,眼中的平静让人感到可怕,仿佛是发生再大的事情也无法让他的内心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露出的白骨覆盖着一层金光,那是不化骨的力量,破碎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不化骨?”   看到李休转瞬之间就恢复了过来,灾厄的眼中有些诧异,旋即就明白了原因,冷笑一声后主动朝着李休掠了过来,无尽黑暗包裹当中,四面八方都有着灾厄的身影出现。   “那我就看看,不化骨的力量,究竟能救你几次。”   黑暗的力量无穷尽,像这样的力量灾厄可以一直使用,而你李休还能承受几次?   “轰!”   又是一声巨响,李休的身体再度被炸飞出去,刚刚恢复的身体再度破损,不化骨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灾厄的身体在快速的重聚着,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恢复到了原来模样。   拥有着这样特殊的攻击方式,他已经不屑于再去和李休拖延时间。   不需要多,只要再来几次,李休必死无疑。   “哈哈哈,纵使你永远不下于我的实力,可终究还是血肉之躯,要如何与我这样不死不灭的先天生灵比较?今日这场你输定了。”   那朵花已经被毁了,灾厄知晓自己已经失去了踏足七境的唯一机会,现如今满心的暴怒无处释放,他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人,然后再让一切都重归黑暗。   李休的脸色看起来很是苍白,不化骨的力量已经减弱了许多,他知道若是再来几次的话,自己承受不住。   不过他的目光依旧无比平静,看着状若癫狂的灾厄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不死不灭,并不见得吧。”   他话音刚落,灾厄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李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然后说道:“虽然很微弱,可我能感受到你气息的减弱,类似于这样的攻击方式固然强大,可你也并非是真正的不死不灭。”   听到这话,灾厄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危险的光亮,旋即冷笑道:“即便被你发现了又能如何?这一丝衰弱对我来说不足挂齿,我可以承受百万次这样的爆炸,而你,就连十次也撑不过,发现与否又有什么用处呢?”   “有用。”李休很认真的说道。   灾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看着那目光始终如同一汪深潭一般的李休,他的心中竟是不知为何生出了烦躁之意。   不可能,自己稳占上风,绝对没有半点失败的可能。   浑身气息涌动,强行将那诡异生出的不安镇压下去,灾厄凝视着李休,似乎是想要知道他说这话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只要你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那就会死,唯一的区别在于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已。”   李休破损的身体已经被不化骨的力量重新修复,他手中的长剑重新隐没遁入虚无,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在手腕之处环绕的八颗世界之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然后轰然炸开。   一个。   两个。   直到最后一颗世界之心炸开之后,化作而出的无数光芒尽数落入到了他的心口之上,在那里跳动着属于人间的世界之心。   “你我都无法跨入那个境界,旗鼓相当之下我无法杀得死你,可那个境界太过玄妙,看似只差半步分毫,真正踏足进去就会发现差的距离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   跳动的光辉闪烁着明亮,李休胸膛之内的人间之心也是轰然炸开,九方世界之力的最后潜力尽数融入到了他的身体之内。   那已经平息下去的力量再度暴涨起来,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超越了灾厄。   “你疯了不成?该死,该死啊!”   看到李休的举动,灾厄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满脸的惊骇之色。   “红花,九方世界之心,你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你疯了,一定是疯了,即便是有着不化骨存在以你的身体也不可能承受的住这等程度的力量,你是在找死,找死!”   灾厄看着李休,发疯了一样的怒吼着。   那身体在微微颤抖,无边的黑暗仿佛都褪去了许多,他在害怕,他是真的在害怕。   万万想不到这个人类竟然疯狂到了这种地步。   宁可不要性命也要将其镇压。   这一刻灾厄在李休的身上,是真正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在黑暗之中,他眼角的肌肉,甚至都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醉春风等人都是瞳孔紧缩,气息泛起波动,整个人的呼吸都是变得急促无比。   梁小刀和李一南苏子瑜等人站在地面,听到这话都是双目通红,恨不得杀上天空取而代之。   李休体内的气息在暴涨,同时生机也在消散,最终停在了一个临界点,真正的距离七境只差一层隔膜。   他看着几近癫狂的灾厄,听着那些话,然后轻声说道:“曾经有人曾问询过,死后的世界会是一副怎样的模样,世界到底是切实存在的,还是只是单纯的依托于自己本身。”   他开口述说,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对自己来说,在自身死后,无所谓世界到底如何,都已经变成了终结,这一切都是围绕自身而产生的吗?   那是世界创造了我,还是因为我的出现而造就的世界呢?   灾厄向着李休逼近而来,恐怖的力量在酝酿着,随时准备炸开。   李休却像是置若罔闻一样:“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始终都在思考,却始终都不知道答案为何,所谓未知生,焉知死?如果就连生前的事情都做不好,那么又何必去想死后的事情呢?”   对于张三来说,在他死后世界也就随之消失,可李四还活着,那是不是说世界没有消失呢?   可如果以李四为中心,张三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这方世界是依托于李四方才存在的。   后来李四死了,但却是在赵五的眼中,对于赵五来说,这方世界是依托他而存在。   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件事是没有答案的。   灾厄还在接近着,李休抬头看着他,掌心当中生出无数剑光,灾厄的身体被硬生生的摧毁,无穷尽的黑暗消散了一大块,灾厄的身体再度重新凝聚。   李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他所过之处有着无数剑光喷涌而出。   一片又一片的黑暗被撕碎,灾厄眼中的恐惧也是越来越深。   渐渐地,当所有黑暗都被抹除之后,灾厄就只剩下了这一副身体,他看着李休,眼中逐渐有着疯狂的血腥闪现。   “这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他咬着牙,然后无数黑暗锁链从地面生出,眨眼之间便刺入了无数人的身体。   不过是呼吸时间,无数的生命逝去,仙界的百余万游野躺在地上,万余五境宗师生机消散,就连帝辛萧慕等人都是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黑色锁链,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便感到自己体内生机的消散,抬手想要反抗,却已经是无济于事。   李休眉头微皱,在刚刚他感受到了灾厄的不同寻常,所以第一时间出手护住了人间阵营,可却来不及护住仙界,所以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仙界此番攻伐人间的人,就已经死去了九成。   六境大物更是一个都没有留下。   即便是强如帝辛萧慕夜行,也只不过是坚持的时间长上一些罢了。   剩余侥幸存活的仙界之人都是浑身抖如筛糠的看着这一幕,生出万般恐惧。   人间修士见了也是背后冷汗直流,庆幸着有李休出手,护住了他们,否则现在仙界的下场,肯定也就是他们的下场。   他们将目光齐齐放在李休的身上,这道年轻的身影如今已经是真正实现了当初的那句话。   肩扛着整个人世间。   无数的黑色锁链吸取了那些人体内的生机与力量,暗红色的鲜血向着天空之上漂浮倒飞而起,夹杂着无边的煞气,最终融入到了灾厄的身体当中。   “咚!咚!咚!”   像是心脏在跳动,又像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在萌芽。   灾厄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纹络,整个人青筋迸起,看起来满是狰狞。   他本已经成长到巅峰的气息再度暴涨起来,灾厄本就是时间一切邪恶的源头,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剥夺与血腥,在吸收了这些力量之后,他的气息开始暴涨起来。   最终竟是隐隐与李休分庭抗礼。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灾厄的目光变得暴戾无比:“将我逼到了这种程度,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灵魂贬下九幽,永生囚禁。”   这是灾厄最后的底牌,吸收生灵之力提升自身,只是这种方式太过不被天道所容,所以一经用出之后必定会被天道感应,进而将其灭杀,灾厄自信有能力能够躲避天道的灭杀,但自身也要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说不得又要在宇宙深渊当中囚禁无数年。   所以对于造就了这一切的李休,他心中的恨意已经是滔天之高。   只要不踏足七境,那就要永远在天道之下,而唯一踏足七境的方法已经被李休毁掉,此刻的灾厄,暴怒两个字早已经无法形容。   世界之力充盈体内,李休能够感受到体内的力量在不停的流逝,他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二人相隔遥远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杀意。   大道轰鸣,天地震颤。   无数飘落的雪花充满了血腥味道。   两个人之间的交手李休稳稳占据上风,不过实力大幅度提升之后的灾厄已经是再度接近了不死不灭的状态,是以李休现在虽然占据上风,却很难将其杀死。   时间飞速流逝,剑光纵横闪烁,黑暗锁链剥魂夺命。   下方无数人抬头看着,跳动的心脏几乎欲要停滞。   紧张的气息弥漫全场,甚至就连呼吸都是下意识的屏住。   这一战,决定着人间的结局,这一战,决定了人间的存亡。   “轰!”   狂暴气息再度碰撞,无数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然后目光颤抖,一张张面容变得惨白无比。   只见高空之上,黑暗气息撕碎了无数剑光,轰击在了李休的身上。   李休自高空砸入到深渊之内,再度出现之时一身气势已经是下降许多。   那双平静的眼眸当中,终于是生出了一抹疲惫。   小花破碎,世界之心爆裂,牺牲这一切代价换取而来的短暂强大力量终究还是避免不了不停流逝的结局,体内的生机与力量在慢慢消散。   而灾厄的实力却始终都维持不变,此消彼长之下,李休自然而然就会落入到下风。   眼中的疲惫隐没下去,李休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梁小刀等人,目光重新恢复平静。   灾厄身形巨大,双臂张开带动无边黑暗,见到李休这副模样心中怒火就更加旺盛起来:“不知死活,一伙儿我就撕碎了你的眼睛。”   他想不通,明明已经死到临头,为何这个男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全力一拳打在了空气上,别提多么憋屈了。   无数人的心沉入到了谷地。   战况此刻已经是十分明朗了,灾厄占据了上风,李休会输。   “没到最后,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太早了。”   消失的长剑重新出现在手掌当中,李休抬头看着灾厄,可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平静的目光生出了一抹波澜,旋即归于平静,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灾厄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闻言冷笑连连道:“早?在我看来可一点都不早,如今你体内生机与力量在不停的消散,拖得时间越长,战力也就越弱,直到最后死于无形,现在的你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李休面无表情,身体微微侧开,右手紧握长剑,一点淡金色的光亮自掌心与剑身之间生出。   “我有着不能输的理由,所以哪怕是倾尽一切,也不能输。”   他握着剑,目光凝视灾厄,体内的剑意无比纯粹,从未有过的锋芒毕露。   体内仅存的力量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到了剑身当中,那平静的眼眸闪过了锐利之色。   “敌无不斩,斩无不断。”   冥冥之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驱散了一部分的绝望,就像是照亮黑夜的第一束阳光,充满希望。   无数人在看着这一剑。   从未有过的锋锐。   全部的精气神都融入到了这一剑当中。   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定格起来。   灾厄却是哈哈大笑:“不得不承认,你这一剑的确很强,可却还杀不死我,而用过这一剑之后,你还能活多久?”   他心中狂喜,仙人两界,唯一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也就只有李休一人,眼下见到李休孤注一掷,灾厄心中的狂喜不足为外人道。   他能够预感到这一剑的强大之处,可这一剑却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将他斩杀。   “这一剑过后,我就要你的命。”   灾厄阴冷的目光凝视李休,心中杀意横生。   这一剑很快,甚至快过了不少人的思绪,当许多人还在感慨剑光耀眼的时候,这一剑就已经来到了灾厄的面前。   灾厄冷冷一笑,身形化作虚无便打算化去部分威力,可就在这时,他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竟然是不听使唤,无法移动。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灾厄心中大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休的剑光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李休目光看着灾厄的背后,在那里,身形虚幻的杨戬长身而立,眉心竖眼绽放出璀璨明亮将灾厄封禁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并且在同一时刻,灾厄身上属于杨戬的力量也在飞速退去,瞬息之间便彻底消失。   “我已经无法将其驱除,但若只是单纯的操控须臾时间,却并不难做到。”   杨戬望着李休,开口说道。   旋即又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是热泪满眶的杨奇,微微一笑后虚幻的身影便彻底消散。   而此时,李休的剑光已经穿过了灾厄的身体,在穿过身体瞬间,一道剑光分化成无数道剑光,夹杂着天道与世界之力将灾厄的身躯彻底粉碎。   力量在苍穹之上炸开,看起来就好像是天空发生了爆炸一样。   无数的黑暗消失退散,阳光重新落了下来,看起来就好像是那些黑暗从未出现过一样。   在先前的对峙当中,李休在灾厄眉心的竖眼当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杨戬身影。   所以他才义无反顾的挥出了这最后一剑。   在之前,杨戬主动放弃抵抗,意图利用灾厄的力量来斩杀李休,让仙界胜过人间,可是最终却发现了灾厄的真正目的,他无所谓仙人两界,也毫不犹豫的吞噬了仙界所有人的性命。   这个举动为自己带来了足以和李休抗衡的力量,同时也惊醒了杨戬竖眼当中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   知道事不可为,所以杨戬选择了承担自己释放融合灾厄的后果与代价。   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帮助李休斩杀了灾厄,虽说自己最终也是灰飞烟灭,但该做的事情却都已经做完了。   李休放下了剑,眼中的疲惫更浓,平复着体内的气息。   所有人抬头看着天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结束了?”   陈先生抬头看着只剩李休一人的天空,苍老的眼中闪过恍惚之色。   所有人紧绷的心都是放了下来,有人想要开口呼唤李休,却发现李休的目光正凝视着深浅虚空,像是在看着什么。   于是立刻,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在那虚空之处,李休目光注视的地方,忽然泛起了波动。   紧接着,所有人便看到那灾厄的身体竟然是再度出现。   一双怨毒的眸子死死的注视李休,此刻灾厄的气息已经是跌落到了谷地,甚至都已经不再是王辰等人的对手,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杀不死我的,封禁万年之后,我还会重新出世,到了那个时候,你早已经是枯骨一堆,到时候这偌大人间,还有谁能拦我?”   “今日仇怨,他日之后,我必定万倍奉还。”   灾厄盯着李休,满是阴森怨毒之气。   李休平静道:“你已经死了。”   灾厄闻言微微愕然,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杀我?凭你现在的状态,倒是要看看你打算如何杀我?”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他的四周。   灾厄也是朝着身周看去,笑容顿时消失不见,眼中竟是有着骇然生出:“不留余地,你竟然半点余地都为自己留!”   他对着李休大声嘶吼,只是那色厉内荏的模样充斥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众人看去,只见在那灾厄身周有着一片片红色的花瓣落下,像是一场雨,将其包裹在了其中。   无数花瓣生出了无数道剑光,在李休的注视下,彻底的将灾厄源头抹杀的一干二净。   只是在灾厄消散之前,那双眼眸还是死死的盯着李休,从开始的骇然转变为了疯狂:“用掉了那朵花最后的精魄,你就连保存神魂的机会都没有,从今往后,魂飞魄散,值了,值了,啊哈哈哈!”   癫狂的声音逐渐泯灭在风雪当中,自此刻起,这灾厄源头才算是真正的被抹除干净。   李休用力的呼吸着空气,遍地的血腥味道被冰冷的风雪冲散了许多。   闻起来竟然是难得的有些清新。   仙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加起来不过是数百人左右。   李休低头看着杨奇。   杨奇也在看着他。   “真君大人最终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弥补了自己的过错,也救下了人间,这份人情我要还,所以你们可以不用死。”   此言一出,这数百位仅剩的仙界之人都是如释重负,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杨奇目光复杂,伸手接过李休递过来的三尖两刃刀,然后说道:“从今往后,两方世界再也无法产生交集,这一次之后,就是永别。”   永别。   简单的两个字却蕴藏着最遥远的距离。   李休想到了更多,眼中的疲惫更浓。   “仙界还有两个时辰破碎,在这期间能有多少人被送往天珑棋局,还要看你自己。”   杨奇点了点头,看着李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休抬手打断。   “走吧。”   李休说道。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挥手凝聚力量将仙界的数百人卷起,透过两界之门送归回去。   在身形消失的瞬间,杨奇与李休对视一眼。   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李休再度挥了挥手,两界之门被彻底摧毁,天空重新归于平静,除了这满目疮痍还在提醒着众人先前发生的事情。   他缓缓从空中落下,梁小刀和陈知墨醉春风李一南等人几乎是同时赶了过来。   梁小刀身上的铠甲遍布鲜红,脸上也是有着许多血迹,他看着李休胸口处逐渐消失的心脏,吸了吸鼻子问道:“这没事儿吧?要不要让草圣过来看一下?”   草圣就在不远处,随时都可以过来。   李休笑了笑:“不必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梁小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回头拍了拍陈知墨的肩膀说道:“这下子咱们人间可算是大胜,回去可是要好好地大吃一顿才行。”   陈知墨双目猩红,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出去。   梁小刀楞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了李休,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只剩下还在散去的星光残存些许,落在风里,将雪花映衬得更加明亮。   他呆呆的盯着那片地方,然后吸了吸鼻子,轻轻地蹲下身子捧起了一堆雪贴在额头上。   “啊~”   豆大的泪珠砸在地面,梁小刀此刻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身体不停抽搐,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   ……   节日的气氛总是很浓淡不一,但无论如何,年味总是最浓的。   只是和往常相比,今年的年味儿好像是淡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唐的百姓们在街上看到那些来往的军士们手臂上都是带着白布条。   先皇的事情才刚刚结束,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百姓们在谈论着,渐渐地心中的疑惑就被即将到来的新年冲淡了许多。   说起来今年大唐的天气很是莫测,春夏秋冬来的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按理来说过年的时候应当还是冬季最冷,下雪最浓的时候,可今年眼看着过年了,积雪竟然消失了,和煦的春风从北地吹到京城。   听说就连江南的安荆都是绿意盎然。   这可是极特殊的景象,以往千百万年好像都不曾出现过。   今夜除夕,比太阳还要圆的月亮高悬夜空,将整片大地都照耀的皎洁无比。   武当山很高,最接近天空,月光自然也就要更亮一些。   在半山腰的大湖之前屹立着两座坟墓,谈不上紧紧挨着,却也是相隔不远,行走也就常人两三步的距离。   一群人聚集在半山腰,坟前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堆放着白面和猪肉。   过年了,当然是要吃饺子。   “苏子瑜,你会不会包?不会就离远点,别给小玉山丢人。”   “傅云霄你放屁,我不会你会?看看都被你捏坏了几张饺子皮了?”   “你们两个少废话,论包饺子谁不知道我方良乃是一绝?”   “小刀,小刀呢?每次做饭就躲得远远的,挺大人也不知道羞耻。”   听到呼喊,站在李休衣冠冢前的梁小刀摆了摆手:“知道了,马上就来。”   陈知墨与李一南还有聪小小陈瑶小琉璃等人并肩站在坟前,梁小刀半蹲下烧着黄纸。   “这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听说在下面值很多钱,你可是赚大了,有我们这么多有钱的朋友在上面。”   “还别说,没了你之后还有点不太习惯,不过时间长了也就好了,有你没你都一个样,这太阳月亮还不是继续转着?”   “就是陈知墨最近很是嚣张,扬言自己下棋找不到对手,等以后他也下去了你可得好好地教他做人。”   梁小刀红着眼眶说着一堆有的没的,最终还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直到红袖牵着小小刀走了过来。   梁小刀摸了摸小小刀的脑袋,笑着道:“给你李叔叔磕个头,烧点纸。”   小小刀有些懵懂,不过还是依言照做,小脑袋用力磕的砰砰响,将几人都给逗笑了。   梁小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莫清欢的肚子说道:“你这家伙平常看着一声不响,想不到竟然一炮就中,现在清欢也怀孕了,等以后孩子出来也不知道和你有多像,不过你放心,有我们这些人在肯定没人敢欺负你儿子。”   “而且听说李弦一要把皇位传给你儿子,这可不行,那位置咱不稀罕,坐上就是一堆事儿,等你儿子长大了,我打算送他去书院,听雪楼,倾天策,典狱司,无量寺,妖域,青山都去修行一年,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那几个六境老儿听说你有儿子之后,都是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屁,也不照照镜子,我梁小刀的侄子也是他们教的了的?”   陈知墨默然站在一旁。   陈瑶和小琉璃抱在一起,无声的哭着。   莫清欢和聪小小对视一眼,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醉春风靠坐在两座坟墓之间,满身暮气。   梁小刀还在烧着黄纸,眼眶已经是越来越红。   一滴雨落了下来。   众人抬头看去,在坟墓之上开出了一朵小红花,在这场春雨当中盛开的鲜艳。   身后的苏子瑜等人已经开始笨手笨脚的煮起了饺子。   那朵小红花的花瓣往下掉落,然后被风卷起,高高飘着。   众人静静看着这一幕,都是无言。   红花谢了春景,却道也是寻常。   (全书完。)    完结的一些唠叨   诚如大家所见,却道寻常完结了,时间定格在了二零二一年八月十八日这一天。   记得开书那天是一九年的七月三十一号,这本书写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中间有过拖沓,有过断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了,真的只是三两比较懒。   至于成绩还可以,能够接受。   完结总是要说一些话的,感谢大家的阅读,感谢每一位读者对却道寻常的认可,有从一开始就追更到结束的,也有后来方才追读的,在这里三两表示感谢。   关于结局写的还可以,谈不上好,但和坏估计也沾不上边,我还是挺喜欢的吧,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仓促,不过该写的东西都差不多写完了。   在网文这条路上呢,三两在尽力的走着,也希望有一天能走的更远,梦想总是要有的,说不定哪天咱也成至高神了对不?   真累啊,从十七号晚上九点开始写,一直写到了现在十八号上午九点,差不多十二个小时,这么想想我也是很刻苦的(手动狗头。)   一部书从创作到完结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一部作品也总不可能满足所有人,一本书中也有许多的遗憾。   李来之国之柱石,吴墨笔的聊发少年狂。   其中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当然,要说最是让我意难平的还是子非的死,我很难接受,因为我太爱这个角色了。   他比李休更像主角,这话记得我上次提到过。   只是书啊,人生啊,总不会始终圆满的,徐盈秀死了,子非死了,薛红衣死了,小和尚也死了,到最后李休也死了。   我真是一个不喜欢写死角色的人啊!!!   其实原本梁小刀也会死的,死在镇守徐州城的时候,只是那时候犹豫了,而且感觉也太残忍了一些,最终就忍住了没有下手。   本来聪小小和莫清欢都会死,还有陈知墨,陈先生,陈落。   唉,幸好理智战胜了情绪。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女主的事情了,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聪小小,我也在后面把她的戏份基本弄光了,可我为什么还要写呢?   这其实和三两的现实生活有点关系,在生活中,三两有个很喜欢的姑娘,说出来都没人信,一八年相处了三个多月后就分开了,再也见不到面,可我竟然喜欢到了现在。   唉,叹气啊。   世界的诸多单相思和不可得,这些狗一样的事情真是让人厌烦。   聪小小就是那个姑娘的原型,名字都带着一个聪字嘛,算了,不提了,三两就不在这里灌输我悲催的现实生活了。   还是继续来谈这本书吧,本来想着拳打猫腻,脚踩烽火,后来发现我是真能吹牛逼啊,连人家手指甲估计都打不过。   诶,写到这里忽然想到了吴王,也就是李文宣。   这位二皇子我可是非常喜欢,一身白袍,长发披散,眸如星辰般深邃,赤脚走在路上。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人啊。   可惜,喜欢就要死啊,最终还是安排了他作为破局的关键,白跑贴着地面,背靠着门,我大唐的皇子,那就是能够放弃自己生命守护整个唐国的人。   他想要皇位,却不屑于用那等手段去争取。   另外书里还有几个我特别喜欢的人。   掰着指头数一数,陈落,子非,薛红衣,小和尚,梁小刀,苏子瑜,陈知墨。   还有秦风,这位开始满园春意,最终却弃满园春意于不顾的男人,人间的第三把剑,温润如玉的眼眸,真是让人打心底里喜欢啊。   对了,还有典狱司的掌教花闲,笔墨不多,可真厉害啊。   啧啧,顺便吐槽一下典狱司的审判之力太bug了一些,打起架来多少有点不要脸。   李休当然是死了,死的偷偷地,和乔三爷一样,化作星光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地府嘛当然是不存在的,梁小刀烧的黄纸也只能是自我安慰罢了。   仙界的结局啊,六境大物死没了,五境宗师也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两个时辰的时间能输送多少人进入天珑棋局?   估计除了凌霄殿,百战宗和云海阁三大派的人之外,都要死了吧。   留点血脉,一方面是因为双方永远不可能再见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的确杀了仙界不少人,都快杀没了。   再加上和杨奇的关系,以及杨戬最终关头出手帮李休斩杀了灾厄的原因。   结局了还是没有踏足七境,而且还嗝屁了,主角也不可能无所不能啊,就连最终解决大反派还是得靠着杨戬出手帮忙。   差不多就说到这里吧。   熬了一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了,最近睡眠总是昼夜颠倒,本想着买点安眠药强行调回来,可药店不卖,有点难受。   要不今天白天索性就不睡了,直接一口气熬到晚上,十点之前必须睡着。   就是不知道熬不熬的住。   人类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书中的一些小人物。   比如那个身轻如燕的百里奇,阴曹大红袍,封于修,的确是老王的那个封于修,觉得名字还不错,索性就拿来用了。   白如夜,应子安,还有武王等等。   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说到最后呢,再说一些题外话,三两肯定还是会继续写小说的,新书大概率不会写文青文了吧,半文青也不会写。   新书是玄幻类型的,估计要十月发书,或者是九月发书都不一定,有喜欢三两的读者可以加一下读者群:713178835。   群名典狱司。   群主就是我。   如果要开新书的话我会在里面通知。   嘿嘿,一夜不睡熬个通宵还真有一单微醺的意思,也不知道咱啥时候能去一样年会,薅着编辑头发喝酒。   提到编辑有个趣事儿不得不说一下,书里的熊胖儿其实就是以我的编辑浣熊为原型,哈哈,说出来也不害怕,反正他也看不到。   嗯,就到这里,不多说了。   新书开启应该会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无论如何,三两都希望大家看的舒心。   借用楚门的一句话。   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看不到你们,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   三两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