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仙君心上蛟》
作者：雪下金刀


　　文案：
　　名动天下的谢蕴仙君有一条可爱的蛟。
　　别人都说那条蛟黑漆漆，看起来真可怕，冷冰冰的样子一看就养不熟。
　　只有谢蕴知道，黑蛟是一条多么好的蛟，她会为他叼来仙书古籍陪他一起看，会在妖兽袭来时不顾生死和他并肩作战。蛟躯给谢蕴带来的是无比安心的感觉。
　　他和这条蛟渡过时光、风雨同舟，谢蕴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蛟的不是，会为他的蛟准备清露灵丹，每晚都要摸着黑蛟的头，抱着有时候过于缠人的蛟在灵玉床上入睡。
　　某天，谢蕴睡前低低呢喃一句：“小娇（蛟）……”
　　把头枕在他身上的黏人黑蛟忽然变成了一个肌肤雪白的漂亮小姑娘，蛟睡觉爱翻身，小姑娘也一个翻身，滚到谢蕴的怀里。
　　……
　　谢蕴听到她的梦话：“本蛟是最厉害完美的蛟，你们这些丑猫丑狐还不给你们蛟大爷下跪？！”
　　……确认过眼神，就是他可爱的蛟。

　　PS：女主非常自信，蛟身威风凛凛，一个能打十个，人形仙气美丽，但她审美有问题，认为自己人形丑，不够强壮。2.女主是蛟，没什么人类三观

　　内容标签：爱情战争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们蛟蛟，一直这样可爱
　　立意：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第1章 机智的蛟
　　阿妩是一条不择手段的黑蛟，从她有了灵智开始，就立志从蛟化龙，位列仙班。
　　望着族中一条条憨厚老实却不懂修仙的蛟，阿妩恨铁不成钢，同时盯上了那无上仙府蓬莱仙宗。
　　她要去蓬莱仙宗，以做仙宠为跳板，偷学修仙心法，剑法，所有法，以化为大陆第一条真龙！
　　阿妩去了，她顶着炎炎烈日、淌过凛冬寒风，一路以不长眼的小动物和路边的酸果为食，终于在一个美丽的夏天，到了蓬莱仙宗山脚下。
　　她运气不错，山脚下整齐地摆放着数个笼子，笼子里正关着许多妖兽，一个蓝衣服的中年男人正擦着满头汗，抱怨：“仙宗年年要上好的仙宠，邱心志那王八羔子年年把经费剐下一层皮，我看这次差事又要被骂。”
　　阿妩眼睛一亮，原来这些笼子里的家伙就是要被送去蓬莱仙宗当仙宠的妖兽阿……
　　她藏身在草丛里，尤其注意藏好自己的尾巴尖儿，做贼一样游过去，碧绿的眼睛睁大，打量着笼子里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妖兽。
　　嗤——就这？
　　阿妩鄙夷地看着笼子里那些毛色晦暗、无精打采的小妖兽，面露不屑，看看那只灰兔子，她一口就能吃掉三个，再看看那只被她吓得缩成一团的公狐狸，胆子这么小，看她一眼就破了胆，怎么有能力当仙宠？怎么有本事成仙？
　　尤其是其中一条和她有一分相似的大黑蛇，更是让阿妩恨铁不成钢。
　　虽然蛇不如蛟，但好歹蛇修千年也有机会化为蛟，这条蛇也太怂了，一直挤着脑袋想要逃出笼子。
　　真是个傻大个，成仙的机会摆在它面前，它居然要往外逃。
　　阿妩看那条大黑蛇挤得皮都破了，碧绿的眼瞳里漆黑的瞳仁眯成一条竖线，她要成为仙宠，可是她没有名额，这条大黑正想往外逃，不如……
　　阿妩在蓝衣服看不到的角落，游进大黑蛇的笼子里，一尾巴尖把那条哭哭啼啼、哆嗦成一团的黑蛇抽出去，鸠占鹊巢，等着被送到蓬莱仙宗。
　　“咦？什么声音？”正歇脚的蓝衣服警觉地回过头，在众多笼子中，锁定阿妩在的大笼子。
　　他的视线和阿妩的视线撞在一起，狐疑地打量她。
　　“奇怪，这条蛇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蓝衣服嘟囔，明明都是条黑漆漆、眼睛碧绿的蛇啊，怎么看起来就像有哪儿不一样了呢，难道是他累花了眼？
　　阿妩甩了甩尾巴尖儿，当然不对了，她是堂堂黑蛟，有望成为真龙的蛟，普通凡蛇怎么能和她比？
　　蓝衣服打量阿妩许久，分不出有哪儿不对，兼之交差时间紧迫，只能作罢。
　　其实，并非蓝衣服不识货，分不清蛟与蛇的区别。蛟头顶有一个小包包，如若化为龙，则此包中就会长出威风凛凛的龙角。蛟还有一对足。
　　只是，阿妩并没有。
　　她们那儿的蛟都是如此，生来就为蛟，头顶上却没有小包包。可她们就是知道，她们天生为蛟，她们的力量也不是普通蛇能比的。
　　拿阿妩来说，一路走来，她不知揍了多少条不长眼的蛇。
　　蓬莱仙宗来接应蓝衣服的弟子来了，这些弟子身着蓝白服装，动作整齐，每个人看起来身材都清瘦，但一人一只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抬走一个笼子。
　　上山的路程艰辛，颇有颠簸。
　　其余小妖兽们安安静静怂成一团，阿妩倒是想看上山的景致和她的家乡比如何，可她没想到，她好像有些晕轿。
　　“万师兄，以往每次运送仙宠上山，仙宠都会因受不了蓬莱的灵压而焦躁，怎么这次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蓝衣服也狐疑，检查了那些仙宠都没死后，道：“这次的仙宠……唉，恐怕天生胆子便小吧，看那只狐狸，都尿了。”
　　“什么？怪不得我闻到一股尿骚味儿。”
　　上山的步伐加快许多，阿妩晕轿也晕得更厉害，她趁人不注意，一尾巴把另一个笼子的灰兔子卷过来，当成兔皮靠垫枕在笼子上，这才舒服了点儿。
　　可怜的灰兔子差点被压扁，本能地乱动，被阿妩威胁地“嘶”了一声后，装死不动了。
　　阿妩浑然不觉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她是一条在弱肉强食的大自然长大的黑蛟，无人教导她应该怎样。
　　现在，她没吃掉几只小动物充饥都不错了。
　　阿妩晕轿虽晕得厉害，但等所有笼子被运到了目的地，蓬莱仙宗的人开始挑选仙宠后，她还是立刻抬起硕大的脑袋。
　　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背着双手，在几个笼子面前走来走去，蓝衣服道：“邱管事，这就是这次所有的仙宠了。”
　　邱心志挑剔道：“比起往年的品质，差了许多阿，拿这些货交差，你让我怎么和预定了仙宠的弟子交代？”
　　蓝衣服心里破口大骂还不是你这个龟孙吞了钱财，没钱能买到多好的仙宠。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蓝衣服不得不压下火来，堆出笑：“邱管事，今年南境那边遭了兽灾……您通融通融，弟子们虽然都是些天骄，但谁不给管事您几分薄面？谁敢拂了您的面子？拂了您的面子，不是拂逆了火元真君的面子吗？”
　　说着，塞了一块亮晶晶的灵石给他。
　　邱心志被伺候得通体舒泰，接过灵石：“那我尽力给你周旋，咱们都不容易嘛，想来那些弟子也不是吃露水就能长大，不会过于为难咱们。”
　　阿妩虽然聪明，但和人类接触不够，她听得迷迷糊糊，直到邱心志开始念起仙宠的归属来，才又打起精神。
　　邱心志看向第一个笼子：“这些是三尾猫？好、三尾猫速度敏捷，侍主忠诚，醉云居的落霞仙子应该会喜欢，给她送去。”
　　“这是魅心狐？”邱心志又看向阿妩最看不上的那只被吓尿的公狐狸，点头：“除了胆子小点，都还不错。侍剑峰的白澜剑师喜欢狐狸，送他吧。”
　　阿妩听见一只只妖兽都有了归宿，从今日后，他们就不再是妖兽，而会成为蓬莱仙宗的仙宠，有了坦途仙缘。
　　“这条蛇的话……”邱心志在阿妩的笼子面前转圈。
　　阿妩高傲地舔了舔尾巴尖儿，以她这粗壮的蛟身，漆黑发亮的色泽、最上等的品相，在蛟中也是独一份儿的飒，她一定要挑一个最有前途的仙君。
　　然后，阿妩听到邱心志冷漠的声音：“太丑了，品种也不好，现在的仙子们都喜欢狸猫狐狸，男弟子也喜欢虎豹等物，这条蛇太丑了，送去厨房吧。”
　　阿妩：嗯？！！！
　　她不可思议地听着邱心志这么没眼光的话，她丑？在蛟中再找不出比她更美更飒更威风的蛟了，这个人居然如此羞辱她，还说要把她送去厨房……
　　阿妩不信邪地凑过去，硕大的蛟头摆在邱心志眼前，看看，她可是蛟！
　　邱心志面无表情，讨厌长条物的他只觉得蛟丑陋。
　　“快送去厨房，别污了别人的眼睛。”
　　是可忍熟不可忍，阿妩愤怒地“嘶”一声，刚张开嘴，晕轿后遗症来了，她“嗷”一声吐了出来，淋了邱心志满头青草汁。
　　“邱、邱管事？”蓝衣服吓了一跳。
　　阿妩虽然生气，也不傻，现在她的命运掌握在邱心志手中，她想要闭嘴不吐了，但邱心志暴喝一声：“大胆孽畜！”
　　她被一吓，一个没注意，又“嗷”一声吐出许多酸果……砸到邱心志的脑袋上。
　　邱心志满头的汁液和水果，五彩缤纷味道独特，他咬牙切齿：“……现在就炖！”
　　“今晚，我就要吃到蛇羹！”


第2章 霸气的蛟
　　邱心志一发话，他的狗腿子得令，挽起袖子来捉阿妩。
　　阿妩气得蛟躯乱颤，蛇羹？这个愚蠢的人类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吃荤的？！她看他才像盆羹！
　　今日她就让他知道，她黑蛟，不是能任人为所欲为的蛟。
　　阿妩开始撞铁笼子，在邱心志惊恐的眼神中，铁笼子被撞得越来越弯，缝隙越来越大。
　　“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邱心志指挥狗腿子，“这条蛇凶相毕露，连困兽笼都困不住它，留在蓬莱仙宗就是个祸害，还不把它拉下去炖了。”
　　困兽笼都困不住，说明她是最优秀的蛟，这个破人类，假公济私，毁她仙途。
　　阿妩可不是善茬儿，也没学过人类那套“忍”字诀，她“唰”一下挣开笼子，尾巴一左一右精准快速地把手里拿着捕蛇棍的狗腿子抽一边儿去。
　　然后毫不犹豫朝邱心志游去，邱心志见到硕大的“黑蛇”朝自己游来，三魂七魄丢了一半，颤颤从袖子里掏出火元真君给的符篆。
　　“烈火雄雄，受我敕令，去……”
　　破人类，还敢吟唱？阿妩不知道符篆的厉害，纯属看不惯邱心志多蹦哒，她露出小尖牙，硕大的蛟头朝邱心志俯下去。
　　邱心志冷不丁一抬头，见到一双幽幽的，像灯笼一样的碧绿眼睛，蛟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啊啊啊啊！蛇！”本就只有半桶水的邱心志被吓得更为废物，连咒语都忘了。
　　你才是蛇，你全家都是蛇！
　　阿妩森森地在他耳边“嘶”了一声，卷起尾巴，“啪”一声朝他抽去，邱心志像个下锅的饺子一样被抽得在地上咕噜噜滚来滚去。
　　“救、救命啊！”邱心志手脚并用朝前边爬去，阿妩游在后边追，用尾巴“啪、啪”地飞速抽在邱心志身上。
　　于是，在场的人有幸得见最令人厌恶的邱心志满脸眼泪鼻涕在地上爬着跑，后面跟着条威风凛凛的“大黑蛇”，把他抽得像一个旋转陀螺。
　　蓝衣服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
　　直到邱心志愤怒大叫：“万宝，你们立在那儿是死了吗？还不快来帮我收服妖孽！”
　　蓬莱仙宗毕竟人才济济，除了邱心志这样走裙带关系的饭桶，还有许多有真才实学之人。
　　在场的弟子们相视点了点头，齐齐右手按剑，左手并作两指施法：
　　“乾坤洞门一线开，阴阳相济万剑来。”
　　“剑来，去！”
　　数柄长剑朝阿妩飞来，阿妩本能地察觉到了威胁，她千辛万苦来蓬莱仙宗，是为了成仙，才不是为了被戳成窟窿。
　　都怪这个破人类。
　　阿妩碧绿的眼睛更显澄澈，瞳仁更细，她解恨般快速抽打邱心志，抽得他像鲤鱼般跳起来，再用尾巴卷住他甩往天空中——
　　人形盾牌！
　　邱心志吓得哇呜乱叫：“停、停下来啊！”
　　剑出，已经没法立刻收回来，在邱心志绝望地闭目等死时，一道与常人不同的剑气袭来，万剑退散，邱心志安全跌落在地。
　　阿妩“嘶”了一声，谁敢坏她好事？
　　她立起蛟躯，朝空中之人捣去，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拦在地面。
　　“发生了何事？”那少年踏立空中，出声询问。
　　不等别人回答，邱心志忍着痛爬起来：“回蕴微元君，没什么别的大事，只是在抓捕一个逞凶的孽畜，多谢蕴微元君出手相助。”
　　你才是孽畜！阿妩又朝邱心志威胁地“嘶”了一声，邱心志恨中带吓，恨不得当场把她剥皮。
　　只是当着谢蕴的面，邱心志也不得不收敛自己。
　　谢蕴是蓬莱仙宗老祖宗的关门爱徒，年纪轻轻，辈分很高，连当今宗主都只是他的师兄。
　　他道号为蕴微，如今年纪轻轻就位列元君，仙途不可限量。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谢蕴再问：“它犯了何事？”
　　邱心志眼珠转了转：“这孽畜力大无比，分明没经过仙宗开窍训练，却能挣脱困兽笼，还有这样的凶性，我猜测，她要么吃过人，要么受过魔灵之气的侵染，才这么凶恶。”
　　邱心志朝谢蕴低头一拜：“诛杀此孽畜，是为了仙宗诸多弟子的安危。”
　　阿妩被邱心志的巧言气得炸鳞，她才没吃过人，也不认识什么魔灵之气。
　　这个人类巧言令色，她要是吃人，第一个就吃掉他。
　　阿妩这下真起了杀气，冰冷的碧绿眼眸把冷血蛟类的残忍体现得淋漓尽致，邱心志活活吓得打了几个冷颤。
　　慌不迭告状：“蕴微元君，你看这孽畜又要逞凶！”
　　谢蕴从空中御剑飞下，落在阿妩面前。
　　他的模样很好，从空中飞下时像极了降临的谪仙，芝兰玉树，似雪端方，连满肚子黄白之物的邱心志都忍不住低头。
　　然而阿妩可没有人类的审美，她只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拦住她的人，威胁地瞪着他，在他的手探来时，一头把他的手推出去。
　　谢蕴并未生气，他虽冰冷，对一条“蛇”倒好脾气，并不苛求。确然道：“它身上没有吃人的浊气，也没有赤血一样的魔灵之气。”
　　他淡淡扫过邱心志：“它无罪，你不该杀它。”
　　邱心志咬牙，不甘心自己出的丑受的罪就这么白算了：“可是，它的确能轻松挣脱困兽笼……”
　　“世间万物，自有灵智，它既未修邪法，能有今日造化，自是它的刻苦聪明。”
　　邱心志哑然。
　　阿妩不由高傲地抬起头，同时绿幽幽的眼睛鄙视地看了眼邱心志——
　　嗤，鱼唇的人类。她一条蛟瞎打瞎撞修炼，都比他强得多。吃人？魔灵之气？
　　以她本蛟完美的天赋，过人的意志，需要那些东西吗？
　　真是井底之蛙。
　　邱心志明明不该看懂蛟的表情，但他被阿妩那双碧绿眼睛一斜，无端就觉得自己被一条“蛇”鄙视，心里邪火直冒，恨不能锤扁蛟头。
　　阿妩故意朝他“嘶”了一声，邱心志立刻软了脚。
　　谢蕴看不懂阿妩的嚣张和摆在他眼皮下的欺凌，他只觉得阿妩一双碧绿的眼睛澄澈纯粹，像汪了两泉游动的绿宝石。
　　它这样习惯在山野修炼的“蛇”，一定不习惯到蓬莱仙宗这样人多的地方，这次的阵仗对它来说，的确过分。
　　谢蕴惯常不爱和人接触，他在蓬莱仙宗辈分太高，久而久之远离俗事，如今倒动了恻隐之心。
　　“它原本要被送去哪儿？”
　　邱心志不敢欺瞒：“……原本要送去厨房……”
　　谢蕴冷下脸：“修习不易，看样子，它已开了懵懂灵智，送去万兽园。”
　　“是。”邱心志感到一瞬间的压力，他心中气得要死，这条嚣张的破蛇为什么这么得蕴微元君的亲眼。
　　谢蕴得到允诺，便要离开。
　　阿妩见状，蹭地游上前，她可不会忘记她的目的。她来蓬莱仙宗是为了成为仙宠，再修习成为真龙。这个蕴微元君就不错嘛。
　　阿妩来不及多想，一口咬住谢蕴白色的衣角，死死不放。
　　谢蕴回头，本疏冷的俊颜看向阿妩时，倒少了许多冰凉。
　　他看着做这个动作显得异常呆萌的“大黑蛇”：“还有事？”
　　阿妩不会人言，原本想死缠烂打缠住谢蕴收她为仙宠，但她绿色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福至心灵，有些蛟疑：
　　这个蕴微元君真的强吗？
　　阿妩眨了眨碧绿色的眼睛，仔细观察谢蕴，不够强壮，没有粗壮的腰身，也没有发达到一眼就能看透的肌肉。看体型也清瘦，除了更高外，体型和刚才抬笼子的弟子差不太多。
　　虽然刚才他拦住了她，可她也没有真使出全力。
　　阿妩甩了甩头。
　　虽然这个谢蕴人不错，对她也好，可她的征途是成为真龙。她堂堂黑蛟，决不能被好感左右，以她最完美的蛟身，最优秀的气力，哪怕暂时成为仙宠，也一定要找一个强者。
　　阿妩麻利放开谢蕴，一溜烟儿跑了。
　　徒留谢蕴看着被咬破两个洞的衣服，不解地摇了摇头。


第3章 上进的蛟
　　蓝衣服见闹剧作罢，邱心志又受了伤，主动请缨：“邱管事，要不我送这条蛇去万兽园？”
　　邱心志恨恨觑了眼阿妩，疼得龇牙咧嘴揉着自己的老腰。蕴微元君发了话，他现在不能再杀这条破蛇，邱心志想到自己被打时的惨状，他一辈子没嚎得这么惨过，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好、万兽园就万兽园。”邱心志肚里冒出坏水，“蕴微元君不是说此蛇有些微灵智吗？哼，就让它去万兽园最苦的地方做活……”
　　“嘶……”阿妩把蛟头搭在邱心志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连嘶几声。
　　邱心志肩膀都快被压垮，蛟冰冷的触感让他半边身子都发麻：“大、大胆……你不要以为你有蕴微元君撑腰就敢为所欲为，小心我让你求生……”
　　“啊！！”
　　蛟二话不说，尾巴卷住邱心志的脚，把他整个人提到半空中，百无聊赖甩了甩蛟尾，邱心志被甩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之际又被阿妩颠着往地上砸。
　　邱心志彻底叫不出来，哆哆嗦嗦掐了个龟缩诀,保护好自己的头。
　　等蓝衣服率人把他从蛟尾里抠出来后，邱心志已经满脑大包，痛苦流涕，呜咽道：“孽、孽……”
　　阿妩碧绿的眼睛森森看着他，邱心志惊恐地在蛟目下咽下骂它的话：“哪个兔崽子把这条蛇带上来的？”
　　这条破蛇他是没法收拾了，这才多久，他就满身是伤，但那个带它上来的人他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蓝衣服忙拍拍邱心志的肩膀，掩唇道：“邱管事，你忘了蕴微元君说此蛇有些许灵智？你若是想不受苦，就少说些吧。”
　　邱心志擦了擦眼泪，害怕地望了眼漆黑发亮、碧绿眼睛的“大黑蛇”，认命妥协，朝一旁的狗腿子道：“来，扶我回去。”
　　“唉哟，轻点！骨头骨头、骨头都碎了你不知道扶其他地方？！”
　　邱心志一把鼻涕一把泪走远，蓝衣服也就是万宝擦擦脸上的汗，他也有点不敢走到阿妩的身边，想到它可能有灵智的事，出声：“我带你去万兽园，如果你愿意，就跟着我走。”
　　阿妩甩了甩尾巴，慢吞吞跟上去。
　　蛟的蛟躯很大，她可不喜欢像一般蛟和一般蛇那样在地上爬行，而是像人类一样直起上半身，闪闪发亮的蛟尾垂在后面。
　　万宝本来一路提防着蛟对他动粗，见蛟熠熠生辉的碧绿眼睛根本没放在他身上，炯炯有神、目不暇接盯着蓬莱仙宗景致看，才放下心来。
　　阿妩伸长脖子，一会儿闻闻花，一会儿舔舔草，咬下一朵花顶在漆黑的蛟头上，绿汪汪的眼眸倒映着浅浅花朵的影子。
　　这里就是以后她化为真龙的地方了，真龙一向受人、仙尊崇，如今世上真龙绝迹，届时她就是第一条真龙……
　　这朵粉艳艳的花，阿妩不知道名字，如果她在这里成龙，这朵花一定会被冠以她的传说，叫做“龙神花”
　　这个亭子也不错，叫做“化龙亭”
　　这滩水就叫做“困龙池”，啊呸，阿妩甩甩蛟头，什么困龙池一点都不吉利，就叫做“飞龙池”，蓬莱仙宗到时候也叫做神龙仙宗。
　　阿妩正畅想时，蛟躯被人碰了碰，她不耐烦地循着去看，谁敢打扰本龙？
　　“刚才叫你，你一直没听到，这里就是你以后做事的地方了。”
　　阿妩睁着碧绿的眼睛去看，眼前盖着瓦片的茅草房看起来十分简陋，一点都不像供奉龙神的地方。阿妩悄悄伤心起来，果然，她现在还只是一条蛟……蛟就被称为魔蛟，龙就被称为龙神。
　　蛟就需要在这种地方做事，龙就被供奉在香火殿。
　　阿妩碧绿的眼睛里有短暂的颓废，很快，她又一甩尾巴振作起来，她早晚会成龙，现在只是短暂蛰伏罢了，先让她看看她做事的是什么地方。
　　菜刀？蛟的眼瞳由圆变细。
　　柴火？蛟的碧绿眼睛绿得万宝心发慌。
　　大、铁、锅？这不还是要炖它？难道她还没有成龙就要被这群人类吃掉？阿妩忍无可忍，一尾巴把万宝按在门框上，蛟头朝他吼了一声，看来今日就是她大开口戒的时候。
　　“等等，消消气，不是为了吃你。”万宝忙不迭道，他冷汗涔涔：“邱管事本来要让你去万兽园的力工所，那儿做工最累，我觉得你天资聪颖，去那种地方太浪费，最近厨房缺人搬运柴火，我觉得你恰好合适，这儿的事最清闲。”
　　“嘶嘶……”不是要吃她？
　　万宝在蛟的威胁下，无师自通领略了她的意思：“当真不是吃你，蕴微元君发了话，谁敢吃你？这真是最最轻松的地方。你这么聪明，去力工所浪费了。”
　　其实是它这么残暴 ，去了力工所万一被不长眼的喝斥几句，又大闹一场就有的是人要倒霉了。
　　蛟很受用万宝对她的评价，放开他，游进厨房里巡视工作环境。
　　万宝擦擦额头冷汗，赶紧跑出去，他得通知万兽园巡逻的弟子加强防守，有这么条无法无天的“蛇”在，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等阿妩反应过来她这么聪明，为什么还是让她做搬运柴火的力气活儿时，万宝已经跑没影儿了。
　　嘶……
　　油嘴滑舌的人类。
　　云音宫琼音袅袅，瑞兽香炉中燃着清心静气的香，谢蕴端坐于蒲团之上，眸如寒星，身如玉树，云雾环绕在他周围，无人会怀疑他就是九重天上的清冷仙君。
　　“蕴儿。”白发苍苍、须如长藤的蓬莱祖师忽道。
　　谢蕴睁开那双缀满寒星，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眼，“师尊。”
　　蓬莱祖师道：“人为万物之灵长，不为万物之独尊。人有十变，仙有百变，人与仙和谐而处，则有万变。蕴儿，你生来为仙体，出生就拜入我门下，随我入蓬莱，踏入茫茫仙途，这是你为仙的部分，可你为人的那部分呢？”
　　谢蕴清醒的眸中浮现点点迷茫，为人的部分？他为仙，为何要为人？谢蕴恭首：“请师尊指教。”
　　蓬莱祖师抚须而叹：“蕴儿，你要学着入世而出世，游离地俯瞰世间。从今日起，你就跟上蓬莱仙宗其余课程，对了，还有仙宠，蓬莱弟子半数都有仙宠，各有用途，蕴儿，你也需要有一只仙宠，此事，交予你九师叔去做。”
　　师尊是要他先体验蓬莱普通弟子的生活吗？
　　谢蕴低哞：“是，师尊。”
　　不知为何，说起仙宠时，谢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汪青翠水绿、珠烁晶莹的眼睛。谢蕴见过雨后青翠的绿芽、也见过青妄仙山传世的、唯一的滴水玉，但它们都没有它的眼睛那么好看、纯粹。
　　它应该是自小生长于无拘无束的山野，虽然天资聪颖刻苦修炼，却没怎么见过人，今日受惊害怕才大闹。
　　如果要收仙宠的话，谢蕴第一时间想到了它，可他又在心里否决。那样自由单纯的性子，适合山野，来了蓬莱仙宗对它来说已是可怜，故此，它更适合在万兽园无拘无束修炼，没必要成为仙宠受人管束。
　　“蕴儿，你的衣服为何有破损？”蓬莱祖师眼尖，护短地询问。
　　谢蕴以手抚过衣服，两个小洞有些褶皱，他低哞平静地遮掩：“前日去洞庭水域降伏水魔时，不小心破损，师尊勿念。”


第4章 偷吃的蛟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白日的喧嚣沉入夜晚的怀抱，厨房里连最后一丁点火星都熄灭。万籁俱寂，正是睡觉好时候。
　　吱呀一声，厨房们被什么东西轻轻推开，黑暗中，两只碧绿晶莹的蛟眸忽然亮起，阿妩趴在门缝上，鬼鬼祟祟伸出一个蛟头。
　　厨房果然没有人。
　　嘶——饿死蛟了，阿妩迅速游进去，不忘一尾巴轻轻关上门，循着香味游到装满鸡蛋的篮子里，叼开蓝布，阿妩埋头进去，张开嘴一口一个。很快，满满一篮子鸡蛋全部葬身蛟腹。
　　其实，阿妩本没有想偷吃，她白天在厨房勤勤恳恳帮忙搬运柴火，本意是大展蛟图，好传出勤劳踏实的名声被厉害的仙人看中收为仙宠，可她没想到，厨房的伙食根本不够她吃！
　　阿妩哽咽，她这样一条风雨无阻勤劳做事的蛟，居然险些被饿晕在路上。
　　阿妩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蛟，也没有不能偷鸡摸狗的概念，想她从大自然走来，如果吃掉的每朵蘑菇和每只小动物都要看看有没有主，她早就饿死了。
　　她以前，就这样经常摸进路过的村庄偷鸡蛋吃。
　　阿妩餍足地吃完所有鸡蛋，不紧不慢地游出去，轻车熟路用尾巴解开拴好的门闩，蛟头拱开门出去。
　　树上一只站岗的猫头鹰打了个呵欠，眼瞪得溜圆，正好看到犯罪现场。
　　“嘶……”
　　一双翠色欲流的蛟目冰冷地望过来，漆黑鳞片深邃如夜，里面泛着蛟类的冷血威胁，嘶……敢说出去，就吃掉你。
　　猫头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识趣地用翅膀捂住眼睛，阿妩这才满意离开。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放亮。
　　阿妩盘成一团睡得正香，蛟的五感非常灵敏，她察觉到有几个人往这边过来，睁开一只眼睛望着门。
　　厨房的白管事领着几个弟子进来，他们的动静吵醒了和阿妩同屋的几只小毛兽。
　　白管事环顾屋内，尤其把目光放在阿妩身上：“昨晚厨房丢失了三百枚鸡蛋，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阿妩懒懒地躺着，一副老实巴蛟不会说话的模样。
　　白管事锐利地看着她，见她一点动静都没有，转头看向其余小毛兽：“你们呢？”
　　能在万兽园厨房帮工的灵兽，多多少少都已经开了些灵智，小毛兽们面对白管事的询问，悄悄看了眼阿妩。
　　昨晚她的肚子咕嘟——咕嘟——叫得它们都听到了，如果真有人能一夜偷走三百枚鸡蛋的话，除了这条厉害的“大黑蛇”外，也没有别的人了。
　　“嗯？”白管事再问一次。
　　三只小毛兽一齐摇头，这条“大黑蛇”昨晚确实饿了，肚子叫得震天响，哪怕这样她也没有吃它们三个，而是出去偷鸡蛋，它们不能出卖她。
　　而且——其中一只小毛兽想到昨晚阿妩威胁它们的话，如果它们敢出卖她，她就把它们三个卷在鸡蛋糊里一口三个……
　　白管事见问不出来，气得额头一跳，压着火：“厨房失窃后，我们仔细查过周围，地上还有残留的水迹，一直通到西边的水池。”
　　什么水池，阿妩甩着尾巴，那是未来的化龙池。
　　“不只如此，我们还在水池边上发现了几只破碎的新鲜蛋壳。”
　　那说明鸡蛋是化龙池里那只黑背鳄鱼偷的阿，阿妩昨天发现化龙池里有只黑背鳄鱼时，就记在了心里，黑背鳄鱼这样普普通通的妖兽，居然被无知的人类称为土龙。
　　她堂堂蛟，都没有这个待遇。
　　蛟一点都没有陷害无辜鳄鱼的羞耻，在它们大自然，她还见过红舌鸟吃了绿雀鸟的雏鸟后，把残留的羽毛放在蛇洞口的事儿。
　　人类之所以为万物灵长，就是因为人类能取众族之长，她这样一只最优秀最完美的蛟，自然也有这个优点。
　　阿妩配合白管事做出惊诧的表情。
　　白管事快要气死了，忍无可忍从袖子里拿出留影石，放给阿妩看，阿妩漫不经心用绿哞瞥了一眼，“蹭”一声舒开身子，浑身鳞片炸开。
　　她昨晚去厨房偷鸡蛋的模样怎么映在这块石头里？虽然她的颜色在黑夜中能达到隐形一般的效果，可那对闪着辉光的绿哞，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她……
　　人类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怪不得人类能够统治世界，她太大意了！
　　白管事气得心头窝火，厨房重地，怎么可能不用留影石日夜监察，如果不是他查看留影石发现了事实真相，他也会被那副老实巴蛟的模样骗过去，蛇类果然狡诈聪明。
　　它真的只有一点灵智吗？居然还会祸水东引。
　　阿妩垂着头，等待着惩罚。
　　白管事把火气压下去，只是一条蛇，又没上过学，他被它气死了也不值当，顺了顺气才道：“念你才来厨房，又是初犯，这次我就不狠罚你，只罚你两天不许吃饭。”
　　两天不许吃饭？！
　　阿妩“腾”一下立起来，以身高优势俯视白管事，气得眼更绿，她白天要搬这么重的柴火，晚上还不给饭吃？一天也就罢了，还整整两天？
　　会饿死蛟的。
　　白管事面对蛟目，也非常紧张地在手心攥紧符篆，符篆给了他底气，道：“不许反抗，如果反抗就三天不许吃饭，再反抗就再加一天，没有上限！”
　　他不信还驯不了这条野性难驯的“蛇”。
　　蛟怒吼一声，在白管事以为它要对他动手时，阿妩一甩尾巴，拍开门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白管事好半天都不敢动，这蛇……难怪之前邱心志都栽在它手里，刚才那一吼带着莫名的威压，他手心的木源缚清咒根本奈何不了它，幸好它刚才没对他动手，不然他现在非死即残。
　　“白管事，现在怎么办？”身旁的弟子小心问道。
　　白管事闭了闭眼：“把万宝找来，他自己送来的神，他自己带走，再叫巡逻队的人注意，看见它把它合捉回来，记得，不要单独和它起冲突。”
　　很快，万宝来了万兽园，他有些头大，昨天邱心志反应过来后，迁怒他，给他找了不少麻烦。没想到今天，“蛇”又惹麻烦了。
　　当初要不是那条“蛇”是满五千仙灵币送的添头，他才不会选，没想到……果然贪小便宜吃大亏！
　　万宝堆着笑：“它没有攻击你，应该还是知道错了，只是你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兽的面训它，它难免没有面子，这才跑走反思去了。”
　　“反思？”白管事反问，“是反思还是反抗？”
　　他看那条“蛇”脾气大得很，上蓬莱仙宗前指不定是什么蛇大王。
　　砰的一声响，横行霸道的黑蛟撞开门进来，她叼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碗，当啷一声扔在白管事和万宝面前。
　　不等白管事和万宝出声，她再一尾巴甩了一个人进来，那人“唉哟”一声，叫轻点儿，轻点儿。
　　“你要做什么？”白管事仗着自己这边人多，怒问。
　　阿妩一个能打他们十个，照样不给白管事面子，得寸进尺再把地上的碗拂到白管事脚面上。她再对地上那个人“嘶嘶”了几声，地上那人不懂她的意思，吓得快要晕倒。
　　还是万宝和她打交道得多，见状福至心灵，问：“你是想说，他们只拿这个小碗盛饭给你吃？”
　　阿妩重重点头，把自己完美的蛟身和那个碗一比，那个碗的大小还没有阿妩的蛟身一半粗。
　　她白天搬这么多柴火，晚上就给她这么一点吃的，还不够塞牙缝！
　　哪怕龙才受人尊敬，但蛟也不能被这样欺负，她要反抗黑心的人类！嘶嘶嘶、嗷嗷嗷……阿妩凑到白管事面前，张开蛟口，愤怒示威！
　　蛟口如果完全张开，能够包住白管事整个头，见白管事快被吓得坐到地上了，万宝提住他腰间的衣服把他往蛟口外一拉。
　　“白、白管事。”万宝也很少见这样的阵仗，舌头有些不利索，“我觉得你们做得不太对，它、它体型不小，你们如果每天只给它吃这么一点东西，她偷……不不，她拿一点鸡蛋也是蛇之常情。”
　　阿妩重重点头，碧绿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她从来没觉得万宝说话这么动听过。
　　白管事虽然被蛟吓到，但他自诩他和邱心志那样靠舅舅的废物不一样，不会被蛟一吓就跑，他仍然要坚持公道。
　　“只有这样一点饭，自然不够它吃。如果它一直吃不饱，别说偷……咳，拿几个鸡蛋，就是宗门弟子也有可能受到威胁。”白管事猛然看向地上吓软的那人，“张五，你怎么计算的？”
　　就是这个可恶的人类不给自己足够的饭吃，阿妩朝他游过去，张五被阿妩充满杀气一望，险些吓哭：“白管事，万管事，蛇……蛇大爷息怒阿。”
　　他此时并不知阿妩是雌是雄，抹着泪道：“厨房负责整个万兽园弟子、灵兽的吃食，每月的米面都有定数，咱们预计多找一只帮忙搬运柴火的灵兽，也只多计算了一人的口粮，我已经尽量给它多盛饭了，但是更多的实在没有阿。”
　　“这……”白管事刚才被吓糊涂了，忘记了厨房的现状，他转头忧心忡忡想和万宝商量，阿妩就把他按在万宝肩膀上，一声蛟吼。
　　万宝冷汗涔涔，戳戳白管事的腰：“快道歉。”
　　“嗯嗯嗯。”白管事如梦初醒，他心头爬上惭愧，让一条隶属猛兽类的“蛇”饿了这么久，太危险也太不该，“对不起，是我没有调查清楚你的苦衷，请你原谅我。”
　　嘶……她才不是那么好哄的蛟，朝蛟道歉有用的话，要蛟的尖牙有什么用？阿妩凶恶咧嘴，脖子上怒冲冲的鳞片仍然没有消。
　　白管事道：“这样，我从我私人的储蓄中拿钱给你购买三百枚鸡蛋，算我今日训斥你的赔礼。”
　　三百枚……阿妩碧绿的眼一眯，操纵着尾巴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五的手指分开，摆成一个“Y”形。
　　两根指头……白管事嘴角抽抽：“好，六百枚鸡蛋。”
　　阿妩从善如流放开他。
　　白管事这才朝万宝道：“在万兽园，我们厨房的活儿不算重，所以，不管是口粮还是月例，我们厨房都是最少的。它在我们这里搬运柴火，按照口粮来说，一定不够它吃，这样，它一顿能吃多少才饱，既然在我手下做事，我便用我的私人储蓄，来填这个空子。”
　　万宝感动得快痛哭流涕，白管事真是好样的，明年总管事的选举，他一定投白管事，打死也不投邱心志。
　　万宝看向阿妩：“您要吃多少？”
　　阿妩想了想，用尾巴搬过几个袋子，示意她每顿吃这么点儿就够了。
　　万宝看着地上那座小山，顿了一下问白管事：“这，够吗？”
　　白管事平静道：“这个吃法，三月之内，我会被吃垮。”
　　万宝、阿妩：……
　　“这可怎么办？”万宝苦哈哈皱起眉，“难道真要把它送去力工所吗？力工所虽然多劳多得，不愁吃住，月例也丰厚，但那儿的凶兽也多，按照它这个性子，去了一定和那儿的凶兽打起来，届时打坏什么东西，谁来赔？”
　　他都不用想，一定是他赔，谁让是他把它带到蓬莱仙宗来的呢？
　　万宝从心底里希望蛟能有个好归宿，从而安分守己，不为它自己，也为他，他惆怅道：“力工所的月例虽然多，但月例对弟子有用，弟子能拿月例中的仙灵币或灵石去兑换灵草灵丹，它又没法去。”
　　蛇哪儿能认识灵草灵丹。
　　阿妩却眼睛一亮，灵草灵丹！它在路上偷听别人讲过，灵草灵丹可以增进修为，增进修为意味着她离化龙更进一步！
　　龙！龙！龙！
　　阿妩马上用尾巴戳戳万宝，示意她要去力工所。
　　万宝现在也走投无路，白管事已经是管事中除了邱心志外身家最丰厚的一个，他都只能养吃得多的蛟三个月，更别提别人。
　　它只能自己养自己了。
　　就这样，一天就险些吃垮万兽园厨房的阿妩和倒霉催的万宝，一蛟一人，走在明亮的朝阳中，蛟满怀壮志，人颓废萎靡。
　　在霞光初透、光曦耀眼的不远处，一位少年仙君正逆光走来，朝霞烧艳东山，飞花摧开天海，明亮的暖阳为谢蕴渡上一层金色的流光。
　　谢蕴又见到了那双晶莹碧绿的眼眸，比天还要清，又有着苍翠的风骨。蓬莱仙宗并不小，哪怕是直系师兄弟，也不大可能天天见到，像他这样和这条“蛇”连着见到两天，已经是不错的缘分。
　　“发生了何事？”谢蕴见万宝领着阿妩，主动询问。
　　万宝心里“唉哟”一声，终于见到救星了，谢蕴昨日青眼此蛇，开了金口留下它，现在他遇到难关自然要给谢蕴说说。蓬莱祖师关门爱徒谢蕴，如果他都不能帮自己，谁能帮自己？
　　“蕴微元君，此事是……”万宝正要把蛟吃垮厨房的事一说，便察觉蛟在自己耳旁威胁地嘶嘶……
　　阿妩才不要万宝把这样丢蛟的事到处宣扬，她希望她日后成为真龙，提起她的过往都是金灿灿的履历，绝对不能包括这种丢蛟的事。
　　万宝受了蛟的威胁，不得不把泪水往肚子里咽：“是这样的，元君，此灵蛇不愿无所事事浪费光阴，主动请缨去力工所做事修炼。”
　　力工所？谢蕴少理俗事，对万兽园类的细致分工并不清楚。
　　但他听到了做事修炼这几个字，雪目中冰雪消融，赞叹地问阿妩：“你这么乖，这么勤奋？”
　　阿妩受用地微扬下巴，她自然是最勤奋懂事的蛟。在族中的蛟还在玩扭麻花游戏时，她就福至心灵，知道自己一定要成为真龙了。
　　谢蕴在众人眼中都是个高不可攀，冷淡的人。哪怕他主动停下来同万宝和阿妩交流，万宝也不敢多冒犯这位蕴微元君。
　　阿妩却不一样，她见万宝乖觉不敢抖出自己的秘密后，主动探出蛟头，从万宝身后游到谢蕴跟前，咬住谢蕴的衣服，嘶了一声。
　　谢蕴猜测：“你有东西给我？”
　　他并不能听懂蛇语，只是根据她的动作猜测，阿妩点头，张开自己蛟身上的其中一枚鳞片，用嘴叼出鳞片下方放着的鸡蛋。
　　谢蕴有些惊讶，阿妩见他迟迟不接，不满地用头拱他，接鸡蛋都这么磨蹭，他要是之前一个人生活在野外，一定早都饿死了。
　　谢蕴这才伸出手，接过那枚圆溜溜的鸡蛋：“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当然是因为昨日这个人帮了她，作为未来的真龙，她现在也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蛟。阿妩给完鸡蛋就算完事儿，马上扭头游开。
　　谢蕴猜测可能是昨天的事，不过，他眼尖地发现阿妩刚才张开鳞片的时候，鳞片放了另一颗鸡蛋，他询问：“另一枚鸡蛋是给谁的？”
　　嘶！给了他一枚不够，还盯上了第二枚？
　　阿妩这下更是游得飞快，头也不回，她剩下那枚鸡蛋可是给厉害的、收自己为仙宠的仙人的，才不能给别的人。


第5章 斗殴的蛟
　　力工所就在前面，万宝快跑几步，冲阿妩道：“我去给黄管事说明情况。”
　　黄管事是个瘦高的老头，一脸寡相，脸上带了三分精明刻薄，听万宝说完后，从鼻子里一哼：“依我看，它的脾气不见得你说的那么好吧，昨儿邱心志的事儿还有今早厨房闹的事儿我也有些风闻。”
　　万宝脸一僵，蛟的名声已经传得这么远了？
　　他伏低作小：“哪儿能，之前那些事各有误会，这次来力工所，是这条灵蛇主动要求，必定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了。”
　　“哼！”黄管事摆摆手，“让老夫来看看这条蛇究竟长什么样子。”
　　蛟正半立起身子，玄色的蛟身深邃如黑夜，正出神地望着远方，占了颜色和个头的福，她这样看起来居然显得有些憨厚呆萌。
　　“喂，大蛇，看过来！”黄管事不客气地大声叱道，万宝心里一抖，黄管事是艺高人胆大，仗着管理力工所的猛兽久了，才明知“蛇”的凶名还敢这么吆喝它。按照“蛇”的脾气，恐怕它又要生气。
　　没想到，蛟闻言，呆呆地转过头，绿玉般的蛟目满是迷茫地看着黄管事。
　　黄管事满意点头：“不错，也就是个头大了点儿，才把你们吓成那样。把它留在老夫这儿，你们就放心吧，老夫手下的猛兽没有数百也有数十，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有那些被老夫调教好的猛兽在，它翻不出什么浪花。”
　　“是、是吗？”万宝心里没底，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蛟这么好说话的样子，是不是他真的太累了，眼神不好使了？他之前见的蛟可满眼野性，怎么今天忽然变呆了？
　　不管了，黄管事这么自信，应该不会有事。万宝还有事要做，匆匆离开。
　　他和黄管事都没有看到，在黄管事夸完蛟后，阿妩便低下蛟头，绿眼睛里眼珠一转，蛟的阴险和不怀好意跃然于眼。
　　这里的灵气可真浓郁，真让蛟满意，比万兽园其他地方浓郁多了。阿妩深深吸了一口空中的灵气，在成为仙宠前，这里就是她落脚修炼化龙的好地方了。
　　愚蠢的蛟才会一点就炸，懂事的蛟当然会从狡猾的人类那里举一反三，以最“忠厚”的形象留下来。
　　人类，小看她这样聪慧的蛟，是他们犯过最严重的错。
　　黄管事全然不知自己被阿妩欺骗，领着她去猛兽住所。
　　一开门，猛兽住所里的猛兽朝黄管事和阿妩看过来。
　　此时，身高三丈的灰猩猩和身上长满肌肉的白头虎正按着一只半月狼猛捶，半月狼头上长了撮半月形状白毛，故名半月狼。它身上的毛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按在地上被打得不成狼形。
　　“在干什么？！”黄管事厉声大喝，灰猩猩和白头虎闻言，恋恋不舍从半月狼身上起来。
　　“宿舍禁止斗殴，你们再这样，下周任务加重，月例不变！”黄管事喝骂，同时，提醒阿妩：“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今后的舍友，它们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邱心志那种废物，落在它们任何一兽的手里，都会被撕成碎片。所以，老夫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脾气，到了力工所，可收着点儿。”
　　嘶……阿妩绿色的眼睛发亮，原来这就是人类的威胁？借力打力，把她放到白头虎这样一群猛兽中制约她的脾气，人类，真不愧是世界主宰。
　　阿妩初出茅庐，她是一条“谦虚”好学的蛟，汲汲地从人类身上汲取知识。
　　此刻她又吸收了一肚子坏水，蛟眸发亮，漆黑的蛟头却呆呆的、显得更加憨厚。
　　黄管事不疑有它，放心地出门，留下阿妩和三只猛兽共处一室。
　　阿妩睁着无辜的宛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玄夜般的蛟身乖乖盘成一团。
　　“嘿，傻大黑。”身高三尺的灰猩猩狞笑着走过来，“正好，老子最近缺个给老子打洗脚水的兽，要不就你……”
　　灰猩猩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此刻，蛟的眼眸从刚才人畜无害的碧绿变得冰凉残忍，蛟类是冷血动物，充满杀气的眼犀利有神，漆黑的鳞片泛着凶光。
　　嘶~碍事的人类走了，可以好好教教这三位“兄弟”了。
　　阿妩可是真正的蛟，夺取别兽的领地，对她来说是常事。
　　“有意思，还有两幅面孔。”灰猩猩也是猛兽，见状蓄力一拳想锤到阿妩身上 ，阿妩的动作快得它根本看不见，一下绕到它颈后，蛟身快速缠紧灰猩猩的身体。
　　白头虎发出一声虎啸，一个虎扑亮着长长的虎爪过来，阿妩长长的蛟尾可不只能开门偷鸡蛋，在这种时候，她的尾巴像长了眼睛般稳准狠地拍到白头虎眼睛上，再一卷，包住白头虎的脑袋一提，甩到房梁上，再啪唧掉下来，摔出几颗蛀牙。
　　阿妩眼睛都发绿，这个力工所的伙食开得多好，这只老虎都吃到长蛀牙了。再想想她，落魄到去偷鸡蛋……
　　半月狼嚎叫一声冲来，自然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半月狼虽然之前受苦，但这时也不会看着阿妩逞凶。
　　它扑过来，阿妩卷着灰猩猩朝前一伸，半月狼的爪子碰到蛟鳞，爪子齐齐断裂，再被阿妩扔过来的灰猩猩撞飞到门上。
　　如果是一般的战斗，此时胜负已分，就到此为止了，但眼前的可是三只猛兽，都蓄意着反击。
　　灰猩猩从地上爬起来，撞向阿妩。威杀震天，血腥满屋。
　　阿妩碧绿的眼中瞳仁只剩残忍的一线，她张开蛟口，一口把灰猩猩吞入蛟腹，速度快如流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白头虎和半月狼瞬间被吓得毛尖耸立，它们虽是猛兽，毕竟在蓬莱仙宗不久，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两兽当即四肢趴地，朝阿妩跪拜，露出自己的后颈，展示出臣服的姿态。
　　嘶……阿妩冰冷地睥睨着两兽，自然地接受它们的臣服。
　　她可是蛟，她能修习化为龙，这些兽可以吗？说起来，威胁这一招，还是她和刚才的黄管事学的，果然管用。
　　人类文化真是博大精深，令蛟受益无穷。
　　阿妩把灰猩猩吐出来，白头虎和半月狼趴在一起发抖，这这这“蛇”怎么如此凶残？吃了的东西又吐出来，呜呜，娘亲，它们好害怕。
　　阿妩一尾巴把灰猩猩抽醒，同为兽，它们倒是能交流。
　　“嘶……还想来本蛟的腹中试试？”阿妩睥睨它们，“本蛟这次开恩不吃你们，但你们记得，从此之后，本蛟就是这个地盘的主人。”
　　她舒展开身子，长长地霸占整个房间。
　　“是是是。”三只兽趴在地上疯狂点头，不敢说半个不字，显然臣服于蛟的淫威。
　　“本蛟给你们说说规矩，第一，从此之后，你们叫本蛟都得叫大王。”阿妩倨傲地一抬下巴，白管事猜得没错，阿妩在上蓬莱仙宗之前，确实走到哪儿都是大王。
　　但她这样目光长远的蛟，不会满足于一时的成果，成为真龙才是她的追求。
　　“好的大王，是的大王。”灰猩猩、白头虎、半月狼齐声高喊。
　　“第二，今日之后，你们都得听本王差遣，谁敢违抗……”阿妩眼一眯，三兽的头瞬间摇得像拨浪鼓。
　　“那么首先，第一件事就是……”三兽屏住呼吸听着这只恶霸的差遣，阿妩碧绿眼睛变圆，“本王闻到房间里有鸡蛋的味道，快全给本王交出来。”
　　“……”原来是抢鸡蛋，它们还以为是多重要的事儿呢。三兽分别拖着尾巴把自己藏好的鸡蛋全部交给阿妩。
　　“第二件事么，本王不喜欢独自一蛟睡觉。”
　　三兽的心猛地提起来，它们一直处于伤的伤、残的残，高度紧张的状态，一直都忽略了阿妩的自称是蛟，而不是蛇。
　　三兽开始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白头虎被联爪推出来。
　　它含着眼泪，哽咽地表示愿意献出自己的清白，还特别强调了，它还是童子虎，然后被阿妩一尾巴拍飞。
　　之后，阿妩就过上了自己睡大觉，白头虎帮忙打扇子，灰猩猩帮忙剥瓜子，半月狼望风的日子。
　　可怜的黄管事丝毫不知自己的三位爱将已经落入蛟手，相反，他越来越满意阿妩，这样勤奋的“蛇”真是不多见。
　　烈日炎炎，力工所的猛兽需要往一些崎岖的峰运送灵水和灵果，路途遥远，人力难及。因此，力工所做事的猛兽们待遇才这么好。
　　每一次黄管事突击检查，都发现阿妩是最勤奋的那只。
　　她呆萌又大只，每次都驮着最重的货物，一双绿眼睛老实巴蛟，看得黄管事不只给她提了月例，还多次拍着万宝的肩膀夸他给力工所带来了一个好帮手。
　　事实是——
　　阿妩确实勤奋，多次主动接过其余兽的胆子，模样之憨厚，心肠之热情，差点连灰猩猩等兽都以为她转了性。
　　然而真相是——
　　阿妩把蛟头埋到装灵泉水的桶中，咕嘟咕嘟先喝几口，她小心翼翼观测着水线，每一桶都不会喝超过太多，但是每桶都被她喝上几口，这么算下来，阿妩喝的灵泉水比谁都多。
　　还有灵果，个头大的灵果她就偶尔只吃一个，如果像是灵桑葚这样多而小、不好计数的灵果，阿妩每次都会吃上一些。
　　蛟一点都没有监守自盗可耻的意识，她只知道她需要这些东西来修炼化龙。
　　天底下一切能帮助化龙的东西，都是本蛟的东西。阿妩的世界观就是这么朴实。
　　然而，在阿妩偷藏起来的那枚鸡蛋快要变质时，阿妩颇伤感地把自己硕大的蛟躯盘在鸡蛋周围，灯笼一样的绿眼睛盯着小小的鸡蛋。
　　她还是没有找到强大的仙人，她的鸡蛋都快坏了，不能浪费，每一条浪费鸡蛋的蛟都是可耻的蛟。
　　虽然她吃灵泉水和灵果胖了一圈儿，但是离化龙还是遥遥无期。
　　阿妩悲伤地吃掉这只鸡蛋，每一口，都像是在吃掉她化龙的梦想。
　　阿妩思前想后，靠她一只蛟的力量绝对不行，她还是得借助人类的力量。想当初她孤零零一只蛟，不顾风吹日晒、千难万险、长途跋涉地来到蓬莱仙宗，不就是为了在此化龙吗？
　　于是这一日，在蓬莱仙宗的仙法课上，仙乐迢迢，仙师讲着高深的仙道，舌灿莲花，蓬莱宗的弟子们专注听讲时，窗户上偷偷摸摸伸出一只蛟头和两只骨碌碌的绿眼睛。
　　嘶——深入人类内部，一定能得到好东西。
　　人类、知识、化龙……一定都会是她的。


第6章 上进的蛟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课上的仙师须发皆白，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仙法，弟子们专注聆听，一时间，无人发现那偷偷摸摸的蛟头和骨碌碌的绿眼睛。
　　仙师拈须一笑，注解刚才所说的真言：“万物初始之时，一切都是最简单的，经过了衍化才慢慢变得复杂，所以圣人说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阿妩费力地理解仙师所说之话，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毕竟只是一条从偏远山中来的蛟，从未上过一天学，打架斗殴她是个中高手，读圣贤书时她一只蛟理解起来就有些费力。
　　仙师继续道：“如人进之为仙，虫进之为蝶，蛟进之为龙……”
　　龙！龙！龙！
　　阿妩兴奋得直舔唇，难道今日就是她学得仙法，腾云驾雾化为真龙的日子？
　　“大胆妖兽，敢来蓬莱仙宗撒野！”阿妩兴奋时气息泄露，课室内一名弟子敏锐察觉到她，腾地起身手指并拢施法：“太上尊者，缚魅驱邪，去！”
　　他指尖立即汇聚灵气，追逐着阿妩泄露的气息朝她飞去，在空中变成一个拿着捆仙索的道士，疾而力。
　　阿妩不懂高深的玄门法术，眼见着危险袭来，一双瞳孔竖如细丝。
　　嘶—幸好她早有准备，阿妩一尾巴卷起从力工所带来的三尾黑足猫放到头顶的窗户上，自己快速游下。
　　“喵！”三尾黑足猫哪儿见过这阵仗，抖如筛糠，发出喵喵声。
　　“方艾！你太残忍了，住手！”课室内当即有女弟子看不下去，推了一把正在施法的方艾，法术顿破。
　　女弟子们怜惜地朝窗户上的三尾黑足猫走去，把吓成一团的三尾黑足猫抱在怀中：“它只是一只没什么威胁的小妖猫，恐怕是万兽园跑出来的，你何必吓这么重的手，猫咪一定被吓到了。”
　　“真是个大老粗。”
　　方艾被如花似玉的女弟子们嗔怪，涨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没有，我看到的明明不是它，是一个黑影。“
　　“废话，这只三尾黑足猫浑身毛发漆黑，你看到的不是一个黑影还能是白影？方艾，每次你都最冲动了，明明仙宗教导过咱们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你一来就下这么重的手，太残忍了。”
　　方艾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气得探出窗外，窗外空无一兽。
　　课上的仙师微微一笑，似有若无朝窗外望去：“不过是个爱听道法的朋友罢了，没什么大事，我们继续上课。”
　　“就是。”女弟子们以为说的是三尾猫，一人分别摸了一把猫毛，才恋恋不舍坐回座位。
　　“喵、喵喵……”被摸得毛发凌乱的三足猫重新跳下窗户，颤巍巍朝另一边走去。
　　墙角处悄悄、慢慢地伸出一点点漆黑的蛟头和碧绿的眼睛，阿妩谨慎环顾四周没有危险后，一条快得产生残影的蛟尾伸过来，迅速卷住三尾猫拉回去。
　　三尾猫吓得紧紧闭上眼睛，直到被硕大的蛟轻轻放在地上后，再睁开眼。
　　“喵，大、大王……我、我算不算完成任务了？”
　　阿妩点点蛟头，从装东西的鳞片底下摸出一只鸡蛋，递给三尾猫。三尾猫颤巍巍接过鸡蛋，张嘴咬下去，咬破后慢慢吸食蛋清蛋黄。
　　它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害怕地抬起头，见到阿妩碧意盎然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它，滴答、滴答……蛟的口水滴下打湿猫毛。
　　三尾猫快吓瘫了，想起“蛇大王”最爱吃鸡蛋的传言，赶紧献出鸡蛋：“大、大王，请用。”
　　嘶……阿妩摇头，她并不是想吃鸡蛋，只是在以往，猫和鸡蛋可都是她的食谱，现在她看见一只食物吃另外一只食物，肉质细嫩的猫咪被清滑的鸡蛋液浸泡，一看就很好吃，吸溜……
　　不过，她可不是那种只重口腹之欲的蛟，阿妩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对三尾猫道：“吃完就再随本王去下一个地方。”
　　“还、还要再去？”三尾猫都快被女弟子们摸秃了，它小声恳求，“大王，能不能别去了？”
　　阿妩冲它眼风一扫，一抬下巴：“你难道不想修炼成仙？”
　　三尾猫抱着鸡蛋摇头：“不想喵。”
　　蛟嫌弃地用绿哞上下打量三尾黑猫：“嘶……这么没有追求？”
　　三尾猫吃着鸡蛋：“喵，我觉得猫生中最快乐的事就是吃吃鸡蛋、老鼠，如果能有鱼就更好了，现在我在万兽园做事，也有这些东西吃，成仙了也是吃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一样喵。”
　　“蠢猫。”蛟一尾巴点在猫头上，恨铁不成钢：“你如果不成仙，就会被其他兽当成鸡蛋、老鼠、鱼来吃掉。”
　　蛟本性恶劣，绿哞中满是不怀好意，把硕大的蛟头朝三尾猫凑过去，张开嘴：“比如这样……”
　　三尾猫眼睛一呆，猫头一歪，当即昏倒不省人事。
　　阿妩：……
　　嘶……蛟一点也没有自己开玩笑把猫吓晕了的愧疚感，她用尾巴戳戳这只胆小猫，三尾猫悠悠醒来，见到蛟头后双眼一翻，眼见着又要晕倒，阿妩森森道：“再晕倒，下次醒来的时候就在本王肚子里了。”
　　三尾猫忙瑟瑟站起来，磕头道：“大王，喵喵呜呜，我真的不是成仙的那块料，你放过我吧大王。”
　　“好了。”阿妩一路上见过的妖兽多了去了，为成仙不择手段的有，安心做兽的也有，三尾猫和她，都是万千兽中的一只罢了。
　　阿妩骄傲地眯起眼：“看在你追随过本王的份上，以后，谁要是拿你当老鼠、鸡蛋和鱼吃，本王就替你出头。等本王成为真龙之后，再封你为本王的猫护法，给你数不清的鸡蛋老鼠。”
　　三尾猫整只猫一震，激动得声音发抖：“喵~真、真的吗？大王。”
　　“自然。”
　　蛟虽狡诈，但初入人世不久，现在还不至于来欺骗一只猫，哪条真龙能没有一两个小弟呢？三尾黑足猫更是傻黑甜。一蛟一猫一个陷入自己成龙的幻想、一个陷入自己被小鱼干撑到醒的幻想，全都感觉世界美好。
　　“大、大王，可是化为真龙，应该很难吧，大王你可以吗？”三尾猫问，它又担心被阿妩揍，问完就抱住脑袋说自己错了。
　　阿妩冷哼一声，碧绿的眼眸充满自信和野心：“嘶……你说呢？你难道没有看到刚才本王是怎么欺骗那些人类？人类聪慧，像本王这样能欺骗他们的蛟，天上地下也只有本王一条。”
　　她眯起眼，人类是世界上最厉害、最聪明的种族，但她也是最狡猾、最有行动力的蛟。
　　人类是群居的种族，一群人中总有人会对好看的弱者放松警惕，手下留情，就像对三尾猫一样。而她蛟，只会吃掉对方……
　　三尾猫想到刚才的凶险，和“蛇大王”之前嘱咐它的分毫不差，眼中顿时亮起星星，崇拜地看着眼前硕大的“黑蛇”。
　　它感觉大王迎着朝阳，身上被渡满了金光，令猫安心极了。如果它也能像大王这样聪明、厉害……
　　“好了，我们快走，去下一个课室偷听。”阿妩嫌弃三尾黑猫磨蹭，把它叼到空中一甩，放到自己的蛟头上，顶着它赶往下一个课室。
　　“砰……”
　　“砰……”
　　一蛟一猫被无情地拎着，往外一扔，重重落到地面上，滑行好一段距离。
　　“课室重地，闲杂人、兽不许在此逗留。你们已经被人举报，如果再被我发现……”执法堂的弟子排成一列，手执长剑，冷肃着脸着重望向阿妩，长剑抽开：“杀无赦。”
　　“可恶的人类，居然这么对本蛟。”阿妩的蛟头撞到大理石柱，晕乎乎从地上爬起来，整只蛟想往前冲。
　　执法弟子们一手执剑，一手并拢念咒，见阿妩不安分，齐声道：“乾坤洞门一线开，阴阳相济万剑来……”
　　剑气炽盛，蛟威也赫赫，三尾黑足猫用尽吃奶的劲儿抱在阿妩的尾巴上：“大王别这样，他们人多，他们有剑，大王我们快走吧。呜呜呜人类，不要杀我。”
　　三尾黑足猫害怕到变形的声音落在执法堂弟子耳中，只剩下一阵喵喵喵喵喵声。
　　阿妩也不是那种冲动到不顾一切的蛟，嘶……好蛟不吃眼前亏，三尾黑足猫正好“喵呜”尖叫一声：“大王大王，刚才你把门口的大理石柱撞碎了，喵喵我们快走吧，等下他们就要让我们赔了。”
　　阿妩眼瞳一缩，气可以受，月例不能赔，她瞬间尾巴一卷，把三尾黑足猫顶在自己的蛟头上，飞快游走。
　　“这蛇……”执法堂弟子这才松下手腕，他们环顾对方，都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冷汗。为首的李俨垂下眼眸：“好厉害的蛇，”
　　“是万管事带上来的，据说现在在万兽园做事。前些日子万兽园巡逻队的弟子提醒过我，说这蛇个性冲动，让我们碰上它小心些。”
　　李俨深深思索：“难怪。我看它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模样，恐怕还要来打扰弟子们上课修炼。这样，通知执法堂各队弟子，今后执法巡逻不得独行，至少三人一组，遇上此蛇后立即鸣烟花示意。”
　　李俨的命令很快被执行，于是，当第二天、第三天蛟鬼鬼祟祟带着三尾黑足猫再去偷听时，发现执剑巡逻的弟子三人一组，巡视得密不透风。
　　蛟气得双眼一热：“嘶……它们居然敢这样，它们怎么这么过分。”
　　简直不给蛟留活路。
　　三尾黑足猫在一旁小声喵喵：“因为他们要防着大王你喵！”
　　“砰！”三尾黑足猫被蛟大王赏了一个爆栗，立刻眼噙泪花，阿妩嘶道：“本王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到底谁才是你的大王？”她这样一只蛟，又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想偷听一点人类知识罢了……
　　“喵，是大王你。”三尾黑足猫抱着脑袋。
　　阿妩顺了顺气，不行，她得冷静下来。
　　在她成为真龙的路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考验，自然不能难倒她。蛟陷入思考，尾巴一甩一甩……
　　执法队的丑陋人类说，任何闲杂人、兽都不能打扰弟子们上课修炼，那么，如果她本身就是去上课修炼的呢？
　　听起来，她一只蛟去人类的学堂修炼是不可能的事，可在蓬莱仙宗，有一个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做到，这个身份就是：
　　仙宠。
　　蛟的眼哞闪过一丝黯然，那日邱心志的话音犹在耳：
　　“太丑了，品种也不好，现在的仙子们都喜欢狸猫狐狸，男弟子也喜欢虎豹等物，这条蛇太丑了，送去厨房吧。”
　　阿妩出神地游到池边，积水重叠着细细的水纹，映照出她的面容，漆黑发亮的鳞片、粗壮完美的身躯，还有独一无二的双眸，哪怕是在蛟中，她也没见过能和她比拟的蛟。
　　嘶……人类的审美真是太狭隘了。
　　阿妩想到那些连她一片鳞片都比不过的弱小妖兽，连那只被她一看就吓尿了的公狐狸都被人奉若至宝，只有她……蛟哞一热，咬牙道：“那些丑猫、丑狐，哪里及得上本蛟半分……”
　　三尾黑足猫猝不及防竖起耳朵，阿妩用尾巴把它的耳朵按下去，安慰它：“在本王心中，你和那些丑猫不一样。”
　　三尾黑足猫点点猫头，就听蛟又问道：“本王很难看？”
　　三尾黑足猫心一咯噔，瞥了眼黑蛟那粗大的蛟躯，感觉死神的镰刀已经在自己脖子上等着它，忙将头甩成波浪鼓：“……不喵。”
　　小小三尾黑足猫，怎么抵得过蛟的狡诈。
　　阿妩绿眼一眯，精准捕捉到三尾黑足猫眼里的那丝犹豫，尾巴在猫头上一拍：“还不给本王说实话。”
　　三尾黑足猫只能喵呜、喵呜地整理措辞：“喵……其实……其实我觉得是因为他们很少能看见大王你，再加上大王你那么威风凛凛，气力雄浑，他们就有些害怕大王。人类喜欢我，也是因为我伤害不了它们。”
　　说着说着，三尾黑足猫也有些忧愁：“大王同宿舍的白头虎，和我长得也很像，人类也不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它。”
　　不得不说，蛟被说服了。
　　阿妩本就认为自己的蛟身威风凛凛，品相完美，哪里肯真的承认自己就是不合人类的审美。
　　她顺着三尾黑足猫的梯子往下爬，闲闲地一甩尾巴。
　　嘶——她不是真的大黑蛇，而是蛟，蛟威无处不在，自会给人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蓬莱仙宗道法不外传，她只剩下成为仙宠这一条路，首要的，就是要她看得上的蓬莱仙宗弟子愿意收她为仙宠。
　　蛟可并不觉得成为人类仙宠丢人，她要成为真龙，就要向如今的世界最强——人类学习，愚蠢的蛟固步自封，聪明的蛟才会抓住一切机遇，没有机遇也要创造机遇。
　　阿妩创造的机遇很快来了，蓬莱仙宗的广场人来人往，最中央立着一座雕塑。
　　一蛟一猫藏身雕塑内，一只漆黑的蛟头偷摸伸出来，上边顶着一只同样漆黑的猫头。
　　阿妩眯眼，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有些紧张：“那样做，真的可以吗？”
　　三尾黑足猫给她打气：“大王一定可以的，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我族如何讨取人类欢心的招数，但，但是大王，你稍微注意一下你的气质。”
　　气质？阿妩想了想，眼珠一转，瞬间从心机满满的蛟大王变成一条呆呆的黑蛟：“嘶——可以了吗？”
　　“可、可以了！”三尾黑足猫瞪大眼睛，暗自决定以后哪怕它就是走在路上看见一条死蛇，它也不能走过去。
　　“阿！有蛇！”
　　一条“大黑蛇”出现在广场，惊吓了不少弟子，哪怕这里是蓬莱仙宗，总也有人害怕这种冰冷强大的冷血生物。
　　阿妩五感灵敏，这些尖叫声听在她耳中嗡鸣回旋，但她收敛脾气、默不作声，好大一条蛟呆呆地在广场游逛。
　　“蛇、怎、怎么有这么大一条蛇……”一位女弟子脸色苍白，被一名男弟子揽过去，“师妹莫怕，能上蓬莱仙宗的蛇要么是别的弟子的仙宠，要么是万寿园的灵宠，不会伤人。”
　　“是吗？”女弟子仍有些担心。
　　那名男弟子当即朝她叱道：“大黑蛇，走远一点！”
　　阿妩闻言，呆呆的蛟头一歪，好像在思考，然后拖着闪闪发亮的尾巴乖乖离开。
　　“咦？”女弟子颇为惊讶，被吓白的俏脸微微转红：“师兄，它怎么这么听话？”
　　因为她要成为仙宠啊。
　　那位师兄自信一笑：“我说过，它是咱们蓬莱仙宗的蛇，师妹不必有任何惊慌。”
　　阿妩硕大的蛟头一低，从地上叼起来一件东西，“啊呀！”那女子抚着头上的发髻，“我的簪子掉了。”
　　阿妩叼着翠色的簪子，朝那女弟子游去，男弟子朝她解释：“它想还你东西呢。”
　　“是、是吗？”女弟子勉强一笑，亲眼见着阿妩朝她游来，眼中惊恐越来越甚，慌忙摆手：“别别别，你别过来，我，我不要簪子了！”
　　只见“大黑蛇”碧绿的眼里仿佛闪过一丝落寞，低头把嘴里的簪子轻轻放在地上，默默转身游走。
　　“这……”眼前的“大黑蛇”好像有些伤心，那女弟子立刻过意不去，从地上捡起簪子后，向前一步：“那个蛇……不不，谢谢你，大黑。”
　　阿妩就这样，一只蛟在广场上默默为路过的弟子捡一些东西。她体型大，颜色独特，整个广场上只有她最亮眼，不少人都暗暗注意她。
　　很快，有弟子为了和她有接触，故意掉一柄扇子、一只玉佩等着阿妩帮他们捡起来。
　　“哇！它真的好呆！”
　　“听说前段时间仙宗来了一条大黑蛇，凶悍无比，是它吗？”  “当然不是，你看它这么听话。”
　　“乍一看很吓人，仔细看发现还有点拉风！它身上的鳞片也太黑了，一点杂色都没有，眼睛也这么绿，真想摸摸看。”
　　这些，阿妩全都能忍，蛟能屈能伸，如果被摸一下就能得到化龙的机会，她也愿意。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哎哟，原来是你阿，笨蛇！”
　　邱心志在一堆狗腿子的簇拥下来到广场，见到阿妩后上上下下打量她：“听说广场来了条奇怪的大黑蛇，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啧啧，现在怎么这么听话，力工所的猛兽把你揍听话了？”
　　阿妩眼神微冷，又是这个人类。
　　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澎湃的恶意，阿妩不想功亏一篑，转过身不看他。
　　邱心志现在身上还疼呢，见到转了性儿的阿妩，和苍蝇一样嗡嗡地围上来：“哟，还愿意被摸呢，之前不是看一下就生气吗？现在让邱爷也来试试。”
　　邱心志想抚摸阿妩的鳞片，一些弟子听出不对劲来，他们都知道邱心志的德行，维护阿妩：“邱心志，你想做什么？！”
　　邱心志眼珠一转，笑着道：“这么多弟子在，我哪儿敢做什么？”
　　他话音一落就朝阿妩猛地伸手，手掌成爪，居然想活活从阿妩身上拔下一片鳞。
　　“啊啊啊啊，我的手！”邱心志痛呼起来，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几可见骨。阿妩森森地把耸立起来的鳞片重新放回去，蛟哞森冷。
　　这条笨狗，他不知道蛟的鳞片锋利，足以切断骨头？她堂堂蛟，也是他能欺负的？自讨苦吃。
　　邱心志手被割得满是鲜血，拿出求来的厉害符篆就想往阿妩身上拍。
　　“喵，喵喵！”
　　“什么东西？”邱心志低头，看见一只三尾黑足猫怯怯地蹭他的腿。
　　三尾黑足猫鼓足勇气，意欲这样让邱心志高兴起来，别再惹怒阿妩。阿妩则嘶了一声，以她对人类的了解来说，邱心志这种败狗，不会对三尾黑足猫心软。
　　果然，邱心志见一只酷似阿妩的黑猫蹭自己，怒从心头起，抬脚往三尾黑足猫身上揣去：“又来只畜生！”
　　这一脚下去，羸弱的三尾黑足猫不死也残。距离太近，三尾黑足猫根本躲不开。
　　关键时刻，阿妩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蛟吼，灵活的蛟躯移到三尾黑足猫身前，邱心志一脚踢上去，反被坚硬的蛟鳞刺穿脚板。
　　“吼！！”一只硕大的蛟头张开嘴，带着浓浓的杀气，包住邱心志的整个头。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蛟也有。
　　阿妩作为一只蛟，她能够吃猫、吃狐，这些都是她食谱上的小动物，可她带出来的小猫咪，蛟大王不允许任何人、兽动！
　　“大黑蛇，不许吃人！”
　　弟子们焦急的声音传到阿妩耳中，她冰冷被杀意充斥的绿眸稍稍清醒，在蓬莱仙宗，如果她吃了人，她和三尾黑足猫一定会被赶走。
　　阿妩一口把已经邱心志的脑袋吐出来，一阵腥臊气，邱心志裤腿处留出黄汤，阿妩仍不解气，把邱心志提起来，甩到几丈远的地上。
　　她再度把三尾黑足猫顶到自己的蛟头上，飞快游回万兽园。
　　邱心志爬起来，哆哆嗦嗦吩咐狗腿子：“去、还不、还不去追？！”
　　“够了，邱心志，你无端寻衅，当我们这些弟子眼睛瞎了吗？”被阿妩帮忙捡起扇子的弟子拦住狗腿子道，“咱们蓬莱宗喂养的猛兽多了去了，人人都像你一样主动挑衅猛兽，蓬莱仙宗还养不养猛兽了？咱们仙宗，难道只养小灵宠吗？你再如此，小心我找宗主撤了你的职！”
　　“对！邱心志，你实在欺人太甚，带着你的爪牙滚。”
　　“你、你们……”邱心志拿到管事之职，靠的是自己的叔叔火元真君，可他也不敢激起民怨，只能灰溜溜地让狗腿子抬着他离开。
　　另一边，阿妩快速游回万兽园力工所，把三尾黑足猫送回它的宿舍，还掏出十余枚鸡蛋送给它养身体。
　　有阿妩在，三尾黑足猫虽然没被邱心志踢到，但它胆子小，被吓得夹紧尾巴，抱着阿妩送的鸡蛋不敢睁眼。
　　阿妩看它还惦记着吃鸡蛋，默默游回自己的宿舍。
　　一颗蛟心有些沮丧——功亏一窥，都怪邱心志那个畜生。
　　那些人类都见到她逞凶包住邱心志脑袋的模样，肯定不敢收她当仙宠。
　　阿妩盘成一团，打定主意，如果她之后当不成仙宠，绝对要把邱心志一口吃掉，渣都不剩。
　　蛟难受地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的门就被哗啦了一下。
　　蛟睡眼惺忪地抬头去望，三尾黑足猫挤开门走进来：“喵喵，大王，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喵，我要去当仙宠了！”
　　“什么？！”蛟哞一睁。
　　三尾黑足猫喵喵道：“这一切都要多谢大王，昨天大王带我去偷听人类修道，有个人类小姐姐看见我后很喜欢，她不在乎我胆子小，也不在乎我天资差，已经决定把我收为仙宠，现在她就在门外等我，我特意来向大王辞行。”猫头一低，羞涩道，“她说我当她的仙宠，会给我很多小鱼干吃。”
　　阿妩着实羡慕了，并不想成仙的三尾黑足猫已经被收为仙宠，她却……
　　但阿妩仍然很为它高兴，一抬下巴，傲娇道：“你去吧，记得，不要给本王丢脸。如果……如果你碰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仍然可以来找本王。”
　　她的鳞片又炸开，凶道：“不许因为你现在是仙宠，本王不是，就瞧不上本王，本王早晚会成龙！”
　　“好的大王，是的大王。”三尾黑足猫道，“大王一定能成龙的！对了，我的主人对大王也有印象，她对我说，大王你是不同于一般仙宠的可爱和厉害，大王你早晚能成功。”
　　三尾黑足猫走了，留下蛟在原地心情澎湃。
　　她还是得继续昨天的事，但是，在那之前，她要做一件事情。
　　阿妩游出门，她嗅觉灵敏，靠着邱心志的气味找到他的住所。
　　邱心志此时还正在梦中，不知做了什么梦，不住地叫”美人儿、美人儿，亲一个。”
　　阿妩悄悄看了眼他的脚和手，果然，他不知用了什么药，这些伤势已经好了。
　　阿妩二话不说，用尾巴卷来被子包住邱心志的头，疯狂甩尾打下去，都怪他破坏她的计划，这条笨狗，说他是笨狗都侮辱了狗！
　　蛟尾快速抽动，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谁？谁敢打我？！”邱心志鼻青脸肿。
　　“错了错了，大仙饶命，小的错了！”邱心志求爷爷告奶奶。
　　“阿，别打那儿！别打腿！唉哟我的命根子阿！”
　　阿妩直到估摸着邱心志被打到半身不遂，整整一周内绝对起不来打扰她的计划后，才一只蛟施施然溜走。


第7章 好运的蛟
　　今日阿妩再去广场时，广场处的弟子虽没了昨儿一开始对她的防备，但也仅仅只敢远远看看她，不敢造次。
　　大概是阿妩张嘴便能完全咬住邱心志的头，给了他们很大的刺激。
　　好无聊……阿妩一长条静静趴在阴凉的地方，碧绿的眼睛恹恹懒懒。一直没有人再敢接触她，她一游过去，他们就往别的地方走。
　　阿妩静静思考着在人类面前装无害可爱失败后该怎么办？往好处想，其实她早晚会穿帮，因为她根本不耐烦别人摸她的鳞片。
　　叮叮当当好几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一路滚动，阿妩抬眼一看，蛟眸放光，好大一只灵果！
　　阿妩马上忘记颓废，蛟头左看右看，确定没人看到这个阴凉角落后，尾巴猛地把地上的灵果卷走。
　　阿妩张嘴，正要一口吞掉灵果时，“吱吱、吱吱！”，一只金色的沐晴猴站在一名弟子的肩膀上，它的手空空地抓在空中，焦急地看向阿妩。
　　这是它的果子，大黑蛇，还给它吱吱！
　　阿妩睨了睨这只沐晴猴，当着它的面，一口把灵果吞下，渣都不剩。
　　沐晴猴好歹也是仙宠，见一条漆黑、地位低微的“蛇”居然敢吃自己的果子，怒得吱吱乱叫，在主人肩膀上重重一跳，就想冲过去挠阿妩。
　　“嘶——”阿妩冲它嘶了嘶，仍然懒懒地在地上趴着，躲也不躲。沐晴猴却汗毛直耸，它不是战斗类仙宠，再过去的话一定会被这条大黑蛇吃掉。
　　沐晴猴冲到一半就怂了，跳回主人的肩膀上，冲他疯狂比划，再指着角落里的阿妩。
　　它的主人见它动作，猜测：“金金，你的果子掉了？”沐晴猴狂点头，又指着阿妩，意思很明确，都怪它给自己吃了。
　　主人也认识阿妩，笑道：“想要它去帮你捡回来吗？”
　　不是！是它给我吃了！沐晴猴还要控诉阿妩，就见阿妩那对绿眸哪儿还有刚才的满满不怀好意，反而非常憨厚诚恳。
　　它怎么能那样？沐晴猴虽然不懂，却大受震撼，拼命摇着主人，提醒他那是一条坏蛋“蛇”，主人怎么这么笨，“蛇”根本没有一条好心眼的！
　　“金金，你对它有敌意吗？”
　　阿妩闻言，老实巴蛟从趴的阴凉地方起来，转头悄然游走。只听那位主人点点沐晴猴的头，嗔道：“金金，你看看它多有礼貌，多忍让你，你这么大的猴了怎么还不懂事，再这么胡闹下去，以后我不带你出门了！”
　　那条“蛇”吃了它的灵果，它哪里有礼貌了？它明明满肚子坏水，沐晴猴有口说不出苦，趴在主人肩膀上认了怂。
　　阿妩已经悄然游远，她刚才不是不能再像昨天一样把灵果捡起来还回去，但是一来，那颗灵果上蕴含的灵力实在太充沛，她从来都没有到嘴的灵果还吐出去的先例。二来，阿妩经过思考蛟生，已经决定改变策略。
　　广场上有那么多弟子，这些弟子中包括了不打算收仙宠的弟子、已经有仙宠的弟子和弱到她都看不上眼的弟子。无用的人很多，有用的人少，她与其在众人面前树立可爱无害的模样，还不如看好一个强者，在他一个人面前装出可爱无害的模样。
　　毕竟，蛟想，骗一群人容易被戳穿，骗一个人却……
　　嘶——阿妩碧绿眸子充斥着野望，舔舔唇，所以那个灵果她吃就吃了！以后那些无关人等也别再妄想一边害怕、一边兴奋抚摸她的鳞片。
　　阿妩在广场上来来回回游了好几圈，在看到的几名体型健硕、宝塔般高的弟子中挑来挑去，一时拿不准主意。
　　“文山兄，你那招力动乾坤可真不错，一力破万敌，真让小弟佩服！”阿妩在心中默默记下来，这个人力气大，一力破万敌想必很强。
　　“钟山兄折煞我也，钟山兄一手妙雨春法，在赤沙坛时以天雨困住妖魔，不知救了多少无辜百姓，不负准仙之名阿。”
　　准仙？！蛟的眼眸猛然睁大，目中顿时有着神往。
　　“诶诶，这是什么？”阿妩游向那位叫做钟山的男子，蛟心激动，嘴里叼着一枚鸡蛋想递给他。这是她全部的诚意了。
　　钟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儿来的大黑蛇？”他下意识驱赶阿妩，“去、去，走开。”
　　嫌弃地掸了掸身上的衣袍。
　　文山哈哈大小，故意揶揄：“早听说有蛇女报恩，一夜夫妻百日恩，噗哈哈，没想到钟山兄你也能碰到，真让小弟大开眼界。”
　　嘶——阿妩朝文山威胁地嘶嘶，继续朝钟山游去。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蛟。
　　钟山连连后退。
　　“你放心，此灵蛇并非要同你斗狠，而是要送你礼物。”
　　对对，阿妩真想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咦，谁在说话？阿妩抬起头，见到前几日她见到过的谢蕴站在不远处，风仪清冷，绝世独立。
　　蕴微元君！
　　文山和钟山二兄弟见蕴微元君破天荒地主动同自己说话，虽然是因为一条“蛇”，但也足够令人激动。蕴微元君天生仙体，是蓬莱祖师的关门爱徒，旁人十余年时间恐怕还没筑基，他已经差一线便成为仙君。
　　谢蕴是阿妩来蓬莱仙宗认识的第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可惜他看起来体格并不健壮，不像强者。阿妩朝谢蕴点点蛟头，算作打招呼，继续递鸡蛋给钟山。
　　谢蕴见到那对碧绿澄澈的眼睛，心底微微一笑。他喜欢干净、晴朗的眼睛，像他小时在院子中央抬头仰望时美丽的天空。
　　“谢蕴小儿！老子守在这儿等了你月余，你终于出现了！”
　　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猛地分开人群，箭步冲将过来，阿妩闻声望去，那名刀疤男冲来时一手撕开自己身上的皮，卡兹卡兹，他身上的肌肉登时膨起，体型迎风而涨，红彤彤的大块肌肉堆出了他塔一样伟岸的身躯和炙热的气息。
　　这男子往脊骨一抽，抽出长满倒刺的骨鞭对准谢蕴的喉咙，咬牙切齿道：“谢蕴，你亲手杀害我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
　　阿妩绿哞闪烁，望着谢蕴。
　　这个人类怎么回事？杀人都不会，杀人当然要杀掉别人全家，不然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看在他之前帮了自己的份儿上，她蛟大王也可以出手帮他。
　　“你的父亲为仙宗弟子，修炼邪法残害百姓，在我手下伏诛。”出乎阿妩的意料，谢蕴并未有半丝惧怕，他周身冰冷，神情冷酷，反而是那男子有些色厉内荏。
　　谢蕴直面骨鞭：“天元嗜血功这样的邪法，你也练了？”
　　那男子逞强道：“我不练这样的邪法，怎么敢来杀蕴微元君你呢？谢蕴，明人不说暗话，我父亲是有不对，但我身为人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你若是个男人，今日咱们生死对决，无论谁生谁死，这笔血债一笔勾销！”
　　他手中骨鞭赫然“开花”,从骨鞭中心鼓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威力无穷。
　　“蕴微元君！”周遭弟子见状，担心谢蕴。“那个人身上鲜血刺鼻，额心黑气浓郁，他至少杀了百人炼他的邪法，元君不可轻敌！”
　　“是一百五十八人！”那男子纠正，一扫谢蕴，“谢蕴，和我生死决战，你怕了吗？”
　　怕个屁阿！
　　阿妩鄙夷地一甩尾巴，以她的眼力，看出这男子哪怕什么事都不发生，过不了几天他也会死。这种玩意儿阿妩见多了，总有一些妖兽为成仙走捷径，选择吃人修习，以它们那微薄的资质，根本抵抗不了吃人的后果，常常发疯自毁而亡。
　　吃人修习也不是什么妖兽都能的，她倒是可以，但谁不想走正统路子化为真龙？
　　只有实在走投无路，阿妩才会选择吃人修炼。
　　阿妩游到谢蕴旁边，张嘴咬了咬他的衣服，把他往外扯，示意他别在这种必死之人上浪费时间。
　　谢蕴微愣，继而了然：“你想让我别和他打？”
　　真聪明，虽然这个人类笨了些，杀人留根，但是在领会她的意思上还是一点就通嘛。
　　“哼，哪里来的畜生，坏老子好事！”那男子一鞭打向阿妩，阿妩眯眼，难怪那些妖兽喜欢吃人修炼，这力度、气息的确强，她才不愿意正面对上。
　　她这样没吃过人的小蛟蛟，拒绝和这种人动手，想带着谢蕴避开他。
　　还没等阿妩实施计划，谢蕴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他施法并不用念咒，雪白绣着金边的衣服翻飞，一滴露珠凭空出现，正被骨鞭打个正着。
　　阿妩想象中水珠碎裂的场面没出现，裂开的反而是骨鞭，纯净的露珠带着光芒，渗入骨鞭每个角落，骨鞭隐隐裂开，那男子好像遭到了剧烈的痛楚，脸色变了几变，握不住骨鞭，露珠又迸开，从他的手蜿蜒上身子。
　　净化？
　　在阿妩惊呆的绿眸中，男子很快碎开，他身上渗透出光团，飞入空中，在远方的青山上下了一场红雨。
　　“魂魄？怪不得他给人的压力那么大，原来他不只杀了那一百五十八人，还囚了他们的魂魄提升功力。”
　　“蕴微元君放走这些魂魄后，他们就能有机会再度转世了吧。”
　　“蕴微元君不愧是天生仙体，他连剑都没拔出来呢。”
　　这些话，阿妩已经听不到了，因为谢蕴在光团飞出时，如神语般呢喃：“力不足以破柔，恶喧嚣难以除善，人心诡谲，自误仙道。”
　　阿妩整只蛟怔愣原地。
　　力不足以破柔，恶喧嚣难以除善，人心诡谲，自误仙道……阿妩感觉有些开慧，又像抓不住重点。
　　谢蕴原来这么强！力不足以破柔……他腰间的剑还没拔出来呢，就轻描淡写除去了那个人。
　　阿妩立刻想到自己来蓬莱仙宗的目的：她要以做仙宠为跳板，偷学心法仙法所有法，早日化为真龙。
　　蛟心澎湃，看谢蕴的眼神已经和看自己的囊中之物差不多。
　　谢蕴被蛟炙热的绿哞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它很少看到这样的场景，问：“被吓到了吗？”
　　当然没有！那种小场面怎么可能吓得到本蛟？
　　阿妩可是一条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蛟，她眼睛骨碌碌一转，蛟大王布满心机的绿哞马上带着被惊吓的光，蛟躯主动依偎到谢蕴腿边，蛟躯微微发颤。
　　谢蕴不疑有它，他一看它这么干净的眼睛，就知道它是一条远离厮杀的“蛇”，陡然见到这样的血腥场面，着实会害怕。
　　谢蕴下意识轻抚蛟头，安抚阿妩：“不用怕，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修长的手递过来一块上好的灵石：“拿去吃。”
　　阿妩闻到那块灵石上散发的汹涌灵力，比她这几天偷吃的所有灵泉水加起来还要多，她满心都写着想要想吃，但不得不故作矜持，一双绿眼却控制不住地盯着谢蕴手中的灵石。
　　谢蕴忍俊不禁，没有收回手的打算，阿妩赶紧一口把灵石叼到嘴里。
　　谢蕴摸摸她的头，他还有些事，转身离去了。
　　钟山和文山二人也看出蕴微元君好像对这条“蛇”不一般，虽不知蕴微元君的审美是否如此独特，但他们仍第一时间窜到阿妩面前。
　　钟山套近乎：“大黑蛇，你刚才给我鸡蛋干什么？”
　　不干什么，瞎眼了。
　　蛟翻脸无情，一尾巴从钟山手里把自己的鸡蛋卷回来，开开心心顶着极品灵石跑了。


第8章 装死的蛟
　　夏季多暴雨，山雨频催，瓢泼大雨整整下了一日，雷声千响，狂风急吼山溪暴涨，万草千花在风雨中摇曳，被摧折得不成样子。
　　“蕴微元君，那作乱的铜尸应该就藏在前面。”谢蕴身边跟了一位暗青长袍的八字胡男子，极恭敬地侧着身子带路。
　　“根据报上来的消息，铜尸一路从嘉陵而来，所过之处已有两个村落、一个城镇被血洗。最后在天合道人、圆嗔大师的舍命围剿下，此铜尸重伤逃窜，落到蓬莱外山中。”
　　不远处，一条蛟静悄悄趴在草丛里，微眯着碧绿的眼睛，把自己装成一条柴火。
　　嘶——阿妩为了成功成为仙宠，偷偷跟踪谢蕴到这儿，闻言暗想，那个铜尸也是天要亡它，逃到哪儿不好，逃到毗邻蓬莱仙宗的蓬莱外山来，这不是饿狗下茅房——找死？
　　她实在是一条浑身漆黑的蛟，一点杂色都没有，碧绿生辉的眼睛微眯起来，藏匿踪迹气息的本事一流，看起来简直太像一条黑色的柴火棍。
　　风雨倾斜中，一只迷途的青雀儿翅膀沾湿、飞行困难，它把阿妩看成一根黑木棍，拍着翅膀轻轻落在阿妩的头顶上，梳理带水的翅膀。
　　好肥美一只扁毛，阿妩这样的捕猎者见有食物主动送上门来，不胜欣喜。正巧今日天气如此恶劣，打打野食也不错。
　　她睁开一对绿意盎然的眸子，在青雀儿魂飞魄散的目光中，嘶——
　　眼见着青雀儿要丧命，谢蕴忽然回眸朝这里望了一下，他的警觉性太强，阿妩可不想暴露，赶紧闭嘴埋下头一动不动。
　　受惊的青雀儿惊魂甫定，不断用枫叶状的鸟足踩在蛟头上，不顾雨水，振翅飞走。
　　“蕴微元君，怎么了？您在看什么？”八字胡好奇询问。
　　谢蕴看见一只杂毛青雀儿从草丛中飞出，回过目光：“没什么，只是一只鸟而已。铜尸到此山中大约有多久？”
　　八字胡想了想：“已有月余。”
　　谢蕴忽然将手伸出伞外，接住落下的雨水，轻轻闻了闻：“有腥味，也许它要进阶为旱魃。”
　　八字胡听到“旱魃”二字，满眼惊恐：“怎么这么快？糟了！”八字胡一跺脚，“这铜尸难道不只杀了二村一镇的人？嘉陵那边道门玄宗少，也许还有别的村落受害也未可知。”
　　旱魃是什么？阿妩闻着天上的雨水，的确有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令蛟作呕。
　　“旱魃为尸王，形成前后都会招来天气异象，彻底形成后，干旱千里，无一滴雨水。形成之前，水灾连绵无断绝。一只旱魃，足以造成三十万百姓的流离。”谢蕴下了决定，“在它彻底形成之前，诛杀他。”
　　“是，元君！”
　　二人朝青山深处行去。
　　阿妩不敢跟得太近，等他们稍稍走远之后，阿妩才闻着谢蕴和八字胡身上的味道，跟了上去。
　　其实，原本这么大的雨，谢蕴身上味道淡，她跟得这么远，谢蕴身上的味道很容易被雨水冲刷。但是，那个八字胡身上的味道太重了，暴雨都无法洗涤，阿妩怀疑他一年可能只洗一次澡。
　　蛟一阵嫌弃，为谋霸业，仍然勤奋地趴在地上闻来闻去，一路跟了上去。
　　铜尸栖于山洞深处，被八字胡抓来的一只羊引诱了出来。
　　它周身皮肤为黄铜色，钢筋铁骨，寻常武器根本没法对它造成伤害。双眼一片血红，瞳仁却是诡异的白色，牙齿、指甲长得骇人。
　　“吼！！！”铜尸见到谢蕴和八字胡，仰天怒吼一声，转头就往山洞里跑。
　　“它已经有了神智。”谢蕴飞身上前封住洞口，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具有神智的旱魃如果形成，不知要死多少人。
　　铜尸似乎很聪明，它看谢蕴时，眼里有畏缩，猛然转头冲八字胡冲去。
　　八字胡从身上掏出一张画满玄门符咒的幡，飞往高处，张扬此幡对准铜尸，幡中金光大现，照在铜尸身上，铜尸似乎很怕那金光，痛苦蜷缩着。
　　“孽畜！你杀了这么多人，还杀了天合道长和圆嗔大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八字胡从空中飞下，把黄幡往铜尸身上一裹，铜尸立即宛如下了油锅，一身刀枪不入的皮骨滋滋腐蚀着。
　　在八字胡以为铜尸受伤严重、实力下降之时，铜尸身上被腐蚀的皮骨渗出血水，将刻满符咒的黄幡污染，它力气奇大，抓住八字胡便往心脏掏去。
　　谢蕴的长剑及时来到，剑摧风雪将铜尸逼退，救下八字胡。
　　铜尸不甘心地怒吼一声，充满怨恨地望着谢蕴，它望了眼天空，还想飞走成为旱魃后再来，谢蕴左手持剑救八字胡，右手再掐一个剑诀，天空中落下一柄巨大的剑影，欲要斩破铜尸。
　　铜尸焦躁怨恨，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多年修为一朝丧，它凶意大作，不顾一切发狠，铜墙铁壁般的尸身撞向谢蕴，周身滋滋冒出黑水。
　　“元君！小心它身上的尸毒！”八字胡捂着心口，声嘶力竭提醒谢蕴。
　　铜尸已快修炼成旱魃，一身尸毒霸道无比，别说是那滋滋冒着的黑水，就是染上了一点它身上的黑气，重则立即丧命当场，轻则尸毒立刻渗入奇经八脉。
　　它打定主意死也要拉着谢蕴了，谢蕴也举剑还击。
　　嘶——
　　关键时刻，一条黑影快速掠来，破开雨水，粗壮却矫健的蛟躯蜿蜒而上，缠住铜尸的胸膛。
　　铜尸震惊，八字胡震惊，谢蕴也震惊。
　　谢蕴其实一直隐隐察觉到“大黑蛇”悄悄跟着自己，但他以为“大黑蛇”是不想过蓬莱仙宗被人束缚的日子，才选择跟着他一路出来。
　　谢蕴一直对它有莫名好感，很愿意成全它，没想到它明明已经远离了蓬莱仙宗，却为了自己主动同铜尸搏斗，铜尸修为高深，它虽然体型大，却根本没有修炼过。
　　谢蕴此刻心中酸涩，他向来提剑护人，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被舍命相待的是一条“蛇”。
　　“小蛇，放开它，你会中毒。”风雨迷眼，谢蕴心乱如麻，他想当即诛杀铜尸，铜尸和阿妩却已经缠在了一块儿。
　　谢蕴以为蛟是舍命护他，实际上——
　　铜尸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按理，阿妩只缠住它胸膛一圈儿，对它造不成伤害，但谁让阿妩够长！
　　她又大又粗又长，不只缠住铜尸的胸膛，还有脖子、手臂、腿，将铜尸牢牢裹住。
　　铜尸明显懵了，它不需要呼吸，以为阿妩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想奋力挣开她的缠绕。
　　阿妩的绿眸中溢满轻视，恶意地冲铜尸嘶了一声，就这，旱魃？
　　蛟捕杀猎物的方式可不只让猎物无法呼吸这一点，阿妩就这么以大欺小、以长欺短，一个用力，蛟躯绞杀猎物的力度可达上万公斤，铜尸一身连武器都无法损伤的铜皮铁骨活活开裂，眼珠几乎爆裂。
　　阿妩享受着猎杀的快感，尤其是之前八字胡把铜尸吹得多么厉害，更让她有种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猛兽的感觉。
　　铜尸的皮骨开裂，她的蛟鳞可没有损伤半分。
　　铜尸快要粉碎了，在粉碎之前，它也不愿意阿妩好过，朝蛟躯一口咬去，啪嗒一声，坚硬的獠牙齐齐掉落。
　　愚蠢，阿妩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具铜尸的鄙视，她之前看到这铜尸引开谢蕴攻击八字胡，还以为它能有多么聪明。
　　现在看来，还是她最优秀。
　　阿妩天生具有敏锐的感觉，谢蕴不知道比铜尸强哪儿去了，唯一能稍微困扰他的恐怕是八字胡说的尸毒。
　　所以，阿妩赶紧抓住时机，她才不管谢蕴需不需要救，她一路跟了谢蕴那么远，不能做无用功。
　　她一定要谢蕴收她做仙宠，哪怕是碰瓷，她也救定谢蕴了！
　　尸毒阿妩更是不放在眼里，就像现在，铜尸咬到她的鳞片上，蛟毒顺着它的嘴一路渗透，铜尸白色的瞳仁终于变黑，但它血色的眼眸也被蛟毒毒到全然漆黑……
　　庞大灵活的身躯、天下第一的蛟毒以及坚不可摧的鳞片，让阿妩一路行来，位居猎杀类猛兽的顶端。
　　铜尸已经行将就木，谢蕴则将长剑插在地上，剑中飞出密密麻麻金色的咒语。
　　“小蛇，你怎么样了？”咒语组成一个谢蕴的虚影，穿过蛟躯和铜尸，清冷的眼焦急看着阿妩。
　　阿妩见谢蕴的虚影进来，蛟哞一转，嚣张尽数褪去，整只蛟开始发抖，依依地看着谢蕴。
　　铜尸已经快死了，但它看着阿妩现在的做派，感觉有些恶心。
　　因为懂，所以更受震撼。想它一路行来，杀人无数，道宗玄门佛刹对他展开了一次次的围捕它都不曾屈服，这蛟本事这么大，却不只伪装蛇，还在人类面前装无害……
　　铜尸碎了的手也想抬起来，把自己落下的獠牙给谢蕴看，它死，也要戳穿这条蛟的真面目！
　　“……”谢蕴低敛的睫毛微颤，阿妩渐渐无神的绿哞，和虽颤抖却牢牢缠住铜尸的身体，都让他心神俱震。
　　谢蕴心中的杀意从未如此澎湃过，他挥出剑影，铜尸当即裂开，死无全尸！
　　它在最后想当具好尸，但已经没有机会。
　　蛟心喜，这个死法，铜尸身上的伤痕、还有蛟毒全都死无对证了。
　　她高兴地抑制住快要甩上天的尾巴，整只蛟软软地躺下去，被悲痛、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谢蕴抱在怀里。
　　阿妩做戏做全套，绿眸涣散之前，用头蹭蹭谢蕴的胳膊，表示依恋以及你要好好活下去的情感，然后蛟头一歪，彻底装晕。
　　“小蛇……”谢蕴的声音无力得飘渺。
　　八字胡也悲痛得洒了几滴眼泪，好一条忠肝义胆、有勇有谋的“蛇”！
　　他擦擦泪：“元君莫要悲痛，尸毒天下无双，此……此灵蛇恐怕不行了，它身上的尸毒如果不处理，蔓延出去就是大祸。元君，不如就地把此蛇焚烧，尸骨葬入青山，我再通知各道宗玄门，为它设一个香火灵位，日夜供奉。”


第9章 伪装的蛟
　　就、就地焚烧，葬入青山？
　　阿妩整只蛟的鳞片险些耸立起来，她还是出手太早了，早知如此，就该等那只没用的铜尸把这个多嘴的人类吃掉后，她再出手。
　　向来无法无天的蛟大王哪里受过这种威胁，暗自磨了磨牙，已想到数百个把这个多嘴的人类吊起来烤的办法，但她现在这么蛟弱地躺在谢蕴怀里，要是起来抽他就穿帮了。
　　想想她之前偷过的村民烧烤完的兔子，喷香喷香，她如果被烤，恐怕够万兽园所有弟子吃半个月。阿妩只能万分蛟弱地嘤一声，示意自己还没死，尾巴无力地抽动一下，蛟头软软靠在谢蕴胸膛上。
　　谢蕴沉声：“它还没有死，我能救它。”
　　“唉呀，元君糊涂！元君自幼诛杀邪祟，平水魔，除恶妖，怎么连死后正常的肌肉抖动都一时忘了呢？”八字胡又是着急，又是感动于这场人兽情谊，热泪盈眶，仰天长叹一口气，看来这恶人只能他来做。
　　“铜尸快修炼成旱魃，一身尸毒至阴至邪、强横无比，连元君这样深的修为都要避其锋芒，何况这只灵蛇？元君，我知此灵蛇忠肝义胆，英勇护主，元君不舍也是正常，可、可它已经身死、尸毒已深，如不焚烧它，不只天下人遭殃，它九泉之下也无法闭眼呐！”
　　阿妩气得发抖，这人类意思是烧她她还要多谢他？
　　八字胡见阿妩抖了，更是斩钉截铁道：“元君你看，这种频率的痉挛，正是尸毒已深，在此灵蛇体内破坏它的经络肺腑，才引起这种尸体的抖动。”
　　八字胡一个狠心，双手掐了个火诀，点燃随身火把就要走向阿妩，随口念道：“元君放心，这个恶人我来做。”
　　就让他一把火……
　　嘶——八字胡面前闪过一道黑影。
　　欺蛟太甚，阿妩忍无可忍，蛟躯猛地窜出脱离谢蕴怀抱，快如疾电，硕大的蛟躯一把将八字胡按倒在地，蛟尾甩成残影，疯狂抽打在八字胡身上。
　　去他蛟的尸体抖动！去他蛟的尸体痉挛！看不出来她根本没死？！
　　蛟口一张，狂吼，今日，她就要这个八字胡去她的蛟腹中体验一下尸体究竟是怎么痉挛的！
　　八字胡差点被蛟吼震聋，连忙双手撑住蛟嘴，不让自己葬身蛟腹，扭脸朝谢蕴道：“元君，你看！尸毒已深，已经能控制尸体行动，再不烧它来不及了，元君快动手吧！”
　　无耻的人类，居然请外援，阿妩更加用力。
　　“阿阿阿阿轻点！轻点！”八字胡又迎来一阵猛抽，他甚至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阿妩绿哞森森，她一只蛟在此刻终于感受到了和人类间——跨物种的代沟。
　　她身体微微一动，这个人类说她是尸体痉挛。她抽这个人类，他居然说她是被尸毒控制了尸体。
　　阿妩愤怒中带着哽咽，反正他就是赖准她已经死了，就是欺负她说不来人话？幸好，她堂堂蛟，交流从来不靠嘴。
　　阿妩低着蛟头，揍八字胡揍得更用力，蛟尾一左一右抽打得极有节奏。在八字胡以为自己今日凶多吉少时，谢蕴出手分开一人一蛟，他单手把蛟抱开，俊美的脸微微发白，显得有些疲惫。
　　谢蕴掰开阿妩的嘴，将一个雪白瓷瓶里的丹药喂给她。阿妩闻到里面包含的海般灵力，张嘴一骨碌吞下去。
　　“元君？”八字胡疑惑。
　　谢蕴伸手拉起他，解释道：“尸毒虽烈，但小蛇体型并不小，我看了看，它周身并无伤口，鳞片也厚，说明尸毒渗进去没多少，和小蛇的体型比起来不算多。所以我刚才神魂离体，回蓬莱仙宗取回我师尊所赠素雪丹，给它服下。”
　　八字胡恍然大悟，难怪，蕴微元君素来匡济天下，刚才却明知此蛇身中尸毒而不焚烧它。
　　八字胡有些惭愧，幸好元君观察仔细，不然今日他就造成大错。
　　他喟叹道：“我听闻素雪丹是元君晋封当日，蓬莱祖师送给您的珍宝，天上地下只有此一颗，只要是还有一丝气，都能被素雪丹起死回生。”
　　此灵蛇忠义，元君也重情阿。
　　居然是这么珍贵的宝贝？！
　　阿妩当下就想把素雪丹给吐出来，这么厉害的丹药留着以后吃岂不美滋滋？
　　她刚张开蛟嘴，绿眸瞥到旁边的八字胡，八字胡被她抽得道袍破裂、形容凄惨。如果她现在吐出素雪丹，岂不说明她没有中尸毒，反而逞凶揍了八字胡。
　　蛟眸一转，不，在谢蕴面前，她不能是这样一只蛟。
　　把人按在地上、抽人、吼人都是尸毒做的，和她这只小蛟有什么关系呢？阿妩吃完素雪丹，迷离的绿眸睁开一些，狂风暴雨倾盆而下，绿哞瑟瑟两下，似乎仍未走出刚才铜尸的阴影。
　　谢蕴理解地把蛟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不希望阿妩再触景伤情。
　　阿妩抬头，看到谢蕴下巴时，翠绿的蛟目又涌上安心。甚至，她做戏做全套，环顾四周，看见被她抽打得满脸轻肿的八字胡时，碧绿的眼睛也涌上一点愧疚和无力——
　　对不起，都是尸毒做的，她也没法阻止。蛟头一歪，又痛痛快快晕了过去。
　　八字胡禁不住感叹：“真是一只有灵性的蛇。”
　　他搓了搓自己身上的伤口，果然没把眼前柔弱懂事的蛟和刚才那只暴力的蛟联想在一块儿。
　　谢蕴一手抱住阿妩，另一只手撑开翠色竹柄的伞，把阿妩因毒伤人的事儿揽在自己身上：“道君，刚才我去取素雪丹，一时不察，累得道君受了伤。我对内外伤势颇有研究，等回了蓬莱，道君如不弃，可随我回浮曲楼。”
　　八字胡眼亮了亮，同样撑开伞，爽朗笑道：“我自己技艺不精，怎么能怪在元君身上？但元君这么邀请我，我可却之不恭啦。”
　　早听说蕴微元君除了继承蓬莱祖师的法术、剑法外，岐黄之术也独独传给了他，世上除了尸毒这种古怪的毒元君不可解外，其余毒和伤，都不在话下。
　　谢蕴抱着阿妩，和八字胡一块走入烟雨中。
　　浮曲楼终年萦绕冰雪，恐对阿妩伤势不利，谢蕴先找到万管事，和他一块儿带阿妩回万兽园阿妩的住所。
　　万管事惊恐地听着八字胡滔滔不绝讲阿妩多么忠义，多么厉害，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蛇”厉害他知道，但忠义？万管事没有记错的话，前日邱心志又被“人”潜进府邸蒙着脑袋揍了一顿，凶手下手极黑，据邱心志说，他越说打到了命根子，凶手越狠命地往那儿打。
　　打得邱心志已经在上面花了几千仙灵币，无论如何，万管事都想不出这条“蛇”和忠义搭了什么边儿。
　　他结巴问：“这，不言道君，你身上的伤是？”怎么看伤口，他觉得有些眼熟呢？
　　八字胡，也就是不言道君道：“是它打的，哈哈，不过我不怪它，还要多谢它，真是一条忠肝义胆的蛇阿，被尸毒控制仍然只打了我一顿，想必，它当时一定一边同尸毒搏斗，一边不想伤害我，真是难为它了！”
　　阿妩舍命救谢蕴，让谢蕴对她有厚如青天的滤镜，八字胡也感叹阿妩的忠义，两人都丝毫不怀疑阿妩。
　　只有万宝万管事，历经多次阿妩胖揍邱心志，厨房偷鸡蛋闹事的事，对阿妩抱有一丝怀疑。
　　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是被尸毒控制伤人，那伤口怎么和它清醒时打邱心志一模一样呢？
　　万管事张口：“可……”
　　阿妩闭着眼睛听万宝聒噪得烦，闻言，晶莹碧绿的蛟目一睁，森森威胁一眼万宝。
　　不会说话就闭嘴，听着别人夸她蛟大王，或者跟随别人一起夸她蛟大王就够了，敢说别的……这么独特要不要到她的蛟腹中彰显一下他的独特？蛟尾不耐烦地一甩，万管事毛骨悚然。
　　他冷汗涔涔，这“蛇”连铜尸都敢打，不言道君也被它伤成这样，他如果揭穿了它，万管事一抖，转口道：“可……可此灵蛇平日对我们也好，但也没对元君好，想必它一定极喜欢元君。”
　　嘶——算他识趣
　　蛟闻言，好像在梦中听到谢蕴的道号都有感觉，亲昵地蹭着谢蕴。
　　谢蕴抱着阿妩的手更温柔：“我知道。”
　　谢蕴冰冷内敛，多的话当着这么多人，倒也不好表露。
　　万管事悲戚地看着两人被阿妩蒙在鼓里，满肚心酸，世间的真相，果然都被凶恶的迷雾遮掩住，无法见天日。
　　谢蕴和八字胡分别照顾了阿妩一会儿，嘱咐万管事一通，离开给八字胡治伤。
　　万管事悲伤地杵在门口，痛恨自己的懦弱，“砰”一声，房门被打开，灰猩猩、半月狼和白头虎，阿妩的三个舍友被齐齐扔了出来，三兽趴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毫无怨言地爬起来去做事。
　　这，可都是当初力工所最凶狠的三霸阿！万管事心头终于好过一些，蕴微元君、不言道君，并非他懦弱，实在是蛟恶势力太强大，你们自求多福吧。


第10章 奔波的蛟
　　阿妩闲闲地一长条躺在宿舍里，绿眸慵懒，一口一个吃掉旁边的紫色灵提。
　　白头虎勤快地在旁边打着扇，蛟喜欢阴凉，灰猩猩在一旁手指灵活地剥着长刺的朱刺果，眼睛发直：“大王，这么多朱刺果，听人说，如果一次吃太多朱刺果会拉肚子。”
　　在力工所运送灵果的猛兽们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一些灵果的特性。朱刺果水润清甜，对解毒有奇效，但吃多了容易受凉。
　　阿妩瞥了灰猩猩一眼：“说这么多，你不过就是想吃本王的朱刺果。”
　　灰猩猩背上的毛立起来，生怕狡猾而暴力的蛟又教训它，连忙想认错，阿妩却道：“这点小毒对本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些天你们替本王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朱刺果，你们拿去分了吧。”
　　蛟说着，一只绿眸悄悄观察白头虎和灰猩猩的反应。
　　给她扇风的白头虎动作停顿，剥壳的灰猩猩手指一滞，两个五大三粗的彪形猛兽居然肩膀耸动，褐色的眼里流出泪水，分别打湿虎毛和猩猩毛。
　　呜呜——他们也不想这么失态，只是被蛟压迫久了，他们都习惯了，没想到蛟居然还记得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刻，两兽只觉得长久的付出原来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果然如此，心有城府的蛟想，这些天她看力工所的黄管事管教手下的猛兽，就是这么“宽严并济”。
　　打一棍后给一颗甜枣，会被皮糙肉厚的猛兽们暗中记恨。
　　一顿疯狂乱棍后再给一颗枣核，奠定了黄管事在力工所统御众猛兽的地位。
　　阿妩思索地慢慢甩着尾巴，人类，果然工于心计，值得本蛟学的地方还有许多。
　　“你们都不用忙活了，叫上望风的半月狼一起吃朱刺果，也能补充你们的灵力，助你们修炼。记得，吃不完的放着之后吃，如果谁吃多了耽误做事，休怪本王……”
　　以往阿妩威胁二兽时，二兽虽不敢反抗，却更多的是惧怕。今日，二兽却眼眶湿润，哽咽中带着感动：“是的大王，好的大王！”
　　两兽肩搭肩，擦干眼泪垂着尾巴出去了。
　　阿妩看得抽抽嘴角，破天荒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但她马上想到初见时灰猩猩和白头虎的那副嘴脸，嘶——丛林不相信眼泪。
　　阿妩猛地甩头，作为蛟的她，冷血无情是形容她的优良品德，她虽然要学习人类，但应该取精华，去糟粕，学习人类的计谋和知识，抛弃人类的温和、同情心。
　　解毒的朱刺果、紫色灵提都是谢蕴送来给阿妩养伤的灵果，他说素雪丹既然救回了她，再用其余药反而会再体内沉淀什么药毒。
　　那些晦涩饶舌的名词，阿妩听得似懂非懂，她只知道一点：她看上的这个人类，不只精通修习，还精通医术。
　　阿妩打算过几天彻底吸收完素雪丹内的灵力后，再一鼓作气拿下谢蕴，成为他的仙宠。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待她发动万兽园的所有兽，打听到谢蕴的所有喜好之后，谢蕴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在阿妩得意谋划时，门被“砰”一声撞开，阿妩抬头去看。
　　半月狼刚要从被踹开的门里扑进来，就被高大的灰猩猩一把从空中抓起来，瓮声瓮气：“你干什么？打扰大王休息小心我扁你！”
　　白头虎也附和一声。
　　看见两兽凶狠的模样，阿妩嘴角抽搐，原来这两只兽根本没去叫半月狼，而是瓜分了所有的朱刺果。
　　半月狼焦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大王，大王，它们说那个常来看您的什么什么元君今天要收仙宠了！”
　　“什么？！”阿妩整条蛟“蹭”一下起身，谢蕴收仙宠她却不知道，意思是——
　　“谢蕴要收别的仙宠了？！”
　　灰猩猩和白头虎见事情紧急，赶紧放下半月狼。
　　四只兽头围成一个圆圈，紧张地商讨起来。
　　半月狼咽了口唾沫，指着门外：“是、是真的，我听黄管事和另外一个胖胖的人类说的，他们说什么现在正好是今年的仙宠大赛，那个元君在人类中的地位好像很高，他之前一直没有仙宠，今年专门从什么山给他运了个什么兽过来。”
　　虽然半月狼说得前后不搭，但阿妩还是凭借自己的聪明猜了个大概：
　　蓬莱仙宗，不只人类有等级之分，仙宠也有。之前万宝送上来的妖兽，除了那只公狐狸被邱心志夸赞外，其余妖兽都不合邱心志的要求。邱心志那种蠢材要求都那么高，更别提比他优秀的谢蕴。
　　阿妩思考，她对气味非常敏感，这些天都没从谢蕴身上闻到其余兽的味道。说明，这次谢蕴要收的仙宠，不是他自己选的。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白头虎紧张问道。
　　“那个元君也太不是东西了，大王你救了他，他怎么还能收其他仙宠？！”灰猩猩痛斥谢蕴。
　　阿妩抬起头，绿眸森森，像是一片翠色、结满冰雪的冬原。
　　她冷冷道：“只要还没收宠，谢蕴就是本王的人类，只能助本王化龙！本王现在就去找他！”
　　蛟的危险气势透出来，让灰猩猩和白头虎这种普通妖兽忍不住瑟瑟发抖。
　　半月狼也抖，但它哆哆嗦嗦道：“可是大王，现在来不及了。因为要举办仙宠大塞，他们把万兽园的那座桥封了，现在已经过不去了。”
　　“什么？！”阿妩一瞪，气得一尾巴尖儿扁向半月狼：“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对！这么重要的事你都能忘，一天天地只知道睡觉。”白头虎一爪扁向半月狼的脑袋。
　　阿妩又一尾巴尖儿拍向白头虎的脑袋：“你把它脑袋打坏了它知道的消息你能知道吗！”
　　白头虎于是蔫儿了下去。
　　“你还知道些什么？快说。”阿妩再问半月狼。
　　半月狼头上顶着两只大包，万分委屈道：“仙宠大赛赢的仙宠会有很多奖品，其余的没了。”
　　……这是重点吗？最重要的人都不一定能到手，奖品有什么好重要的！
　　阿妩一只蛟被气得两只大，算了，半月狼也就这点脑子，怪不得谁。要怪只能怪她，蛟痛苦摇头，她接触谢蕴这么多天，居然只想着慢慢谋划。
　　这一刻，蛟无师自通了八字真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大王，现在怎么办？”灰猩猩问道。
　　阿妩立即道：“现在召集万兽园所有兽，立刻到被封了的桥边来找本王，本王先过去。”
　　说完，她就快速冲出，一溜烟儿飞快消失不见。
　　阿妩来到河边，水流湍急，那座桥果然已经被仙术封存，消失不见。阿妩在河边伸了半截尾巴下去测量水势，照这个水流的速度，哪怕她下水，游到对岸爬上去，起码也要花几刻钟时间。
　　蛟静静地站在河边，碧绿的眼睛望着河对岸。
　　她已经隐隐能听到仙宠大赛传来的乐声，蛟的眸子从未这么沉静过，从风中，阿妩好像闻到她从家乡到蓬莱仙宗，长达两年风霜雨雪的长途跋涉；到力工所的辛勤做事，只为了偷喝一点灵泉水，偷吃一点灵果；
　　她顶着同样黑漆漆的三尾猫在蓬莱仙宗里躲避执法队的搜捕；淌在雨水里伪装成一条柴火棍……
　　她想成为真龙，很想很想，难道今日，她又要再经历一次失败？
　　仙宠大赛上，蓬莱祖师只出席了一个开场，他白发未梳，长须如辫，像一个普通的垂暮老者，离开席间。
　　他回头朝弟子席望了一眼。
　　这是哪位弟子发出的、那么强烈的求道之心？蓬莱仙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才长盛不衰，道正是有了这样的人，才始终愿意给出一线生机。
　　蓬莱祖师淡笑着离席，仙宠大赛快正式开始。
　　阿妩已经决定独自下水游过去，这时候，她背后响起嘈杂快速的脚步声，阿妩回头一看，一片乌泱泱的妖兽朝这边赶过来。凶恶狰狞的猛兽们跑在最前面，温和妖兽跑在最中间，振臂高呼：
　　“大王，我们来帮你啦！”


第11章 大闹的蛟
　　滚滚河流犹如巨斧劈开两岸，汹涌奔腾的浪花回旋澎湃，流水迅湍，河面宽阔，像一条银河从天际倒泻，为河谷注入一川星河。
　　这是一条弥漫云气、艰险奔腾的河，而今日，万兽园的兽们要征服它。
　　强壮的灰猩猩棕毛在风中飘扬，白头虎额上的“王”被河风吹得更威风凛凛，半月狼、青谷牛……数十只猛兽扛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弩，箭矢则由钢索制造而成。
　　这是力工所的兽拿来向最高的峰运送灵果的工具，力工所纵有猛禽，猛禽身上也不能背负太多灵果。所以，兽们会按照管事的吩咐，用弩把钢索射上峰顶，在高峰和地面间连上数条细细的钢索，猛兽们再用竹篓背着灵果，灵巧地攀援高峰。
　　今日，它们把弩箭偷了出来，挽弓搭箭，要在大河两岸连接上一条钢索做的桥！
　　在猛兽们要射箭时，眼睛最好的彩毛雀扑腾翅膀：“钢索坏了！”
　　阿妩循声望去，钢索常年不用，中端已经被铁锈侵蚀，阿妩轻轻用嘴试了试，她还没用力，钢索就从中间断成两截，不能再用。
　　“不是还有别的钢索吗？怎么这里只有一根？”
　　“我以为一根足够，其他的就没带过来，我这就回去拿！”负责搬运钢索的猛兽忙道。
　　“笨！拿点东西都拿不好，光长个子不长脑袋！”、“你怎么说话呢？不是我说弩箭有用你们还想不到呢，老子比你聪明多了！笨猪！”
　　长牙猪受到无妄之灾，不开心道：“怎么说话呢，猪怎么了？猪能比你们笨半分？”
　　阿妩静静听着猛兽们吵成一团，猛兽们力量强大，但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都不服对方，现在，只是一点分歧它们就吵成一团。
　　她思考一瞬，冷静开口：“先别吵。”
　　蛟不怒自威，漆黑硕大的一条静立在河风中，瞬间让众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兽头看着阿妩。
　　蛟的绿眸中闪耀着光芒：“现在回去拿钢索，一来一回，时间一定来不及，这附近也没有可以替代钢索的材料，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本王就是箭，箭就是本王。”
　　众兽被阿妩散发的强大的冷静自信所所折服，呆呆地看着它。
　　一片寂静中，长牙猪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问旁边的兽：“大王为什么要骂自己就是贱？”
　　它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实则在一片静默中，长牙猪的声音清晰传到每只兽的耳中。
　　……
　　阿妩额头暴起一个“川”字：“闭嘴！本王的意思是让你们搭好弩，把本王当成箭矢射到对面去节约时间！你这只笨猪，刚才还好意思反驳别人说你笨，下次再不给本王少吃饭多思考，本王立刻把你交给厨房做成红烧猪头肉！”
　　长牙猪被骂懵了，众兽一副见怪不怪、对他嫌弃万分的模样。
　　蛟险些被气吐血，告诫自己做大事前不能发火、不能发火……想了三个来回后，阿妩心平气和，整条蛟趴上巨型弩。
　　蛟直直地盯着前面的大河，用蛟尾感受一下河面高空的风向适合后，对旁边的兽道：“准备完成。”
　　“好！大王坐稳了！一、二……”
　　众兽们气焰高昂时，河边的动静引来万宝和黄管事，二人气喘吁吁跑到附近，黄管事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唰、唰、唰……三丈高的灰猩猩、狰狞的长牙猪，所有块头粗壮、拳头比锅还大的猛兽们齐刷刷朝万宝和黄管事望去。
　　众兽之中，蛟漆黑粗壮的蛟身、森森的绿眸仍然最为显眼，同样冷酷地看向二人。
　　……万宝腿一软，这这这蛇终于装不下去，要聚众闹事了？
　　黄管事愤怒中带着惊讶，还沉浸在之前统领力工所所有猛兽的辉煌中，大喝一声：“你们怎么把通天弩搬出来了？还不放回去！我看你们一个个是想造……”
　　阿妩淡淡朝旁边的猛兽使了个眼色。
　　顿时，十余只高大威猛、一颗牙齿比黄管事三根手指还粗的猛兽走了出去，咔嚓咔嚓地扭着脖子和爪，威风凛凛地朝黄管事走去，高大的灰猩猩两只手分别提起黄管事和万宝的衣襟，在万宝惊恐、黄管事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以投球的姿势把二人猛地摔出去。
　　“吼！！”所有兽发出欢快的咆哮声。
　　黄管事和万宝被摔出老远，黄管事揉着被摔疼的屁股，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在刚才他有一种猛兽们都有了新主人，就是那条一向勤恳老实的“蛇”，而他作为旧主，不如路边一棵草的错觉。
　　他问万宝：“……那是错觉吗？”
　　万宝听他仍然称那条“蛇”为勤恳老实的“蛇”，捂住眼睛，不让泪水汹涌而出。
　　另一边，众兽摩拳擦掌，每只兽都用尽吃奶的劲儿，把通天弩狠狠拉开。
　　“大王，你太重了，稍微收一收！”
　　蛟最近得到了太多灵气，的确粗壮了一圈儿，她一个收腹，猛兽们拉弓搭箭，狠狠用力，“咻”地一声离弦而出，穿过河面高空的云气，像炮弹一样“飞”向对岸。
　　湿润的河面凝结着水汽，阻碍着蛟朝前飞跃，阿妩张开蛟嘴大吼一声，无数水汽破碎落下。
　　在满天晶莹的水珠云气中，一往无前、神挡杀神的黑蛟身姿矫健，黑色长条在云中蜿蜒腾飞、拨云弄雾，偌大的河川在她面前乖顺得如同平静的溪水。
　　众兽听着那声充满力量的吼声，仰望着云层的蛟，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一种神物：龙。
　　太像了，虽然它们没有见过龙，但那种力量、体魄绝对就是传说中的真龙。
　　阿妩在高空，蛟眸能轻易俯瞰仙宠大赛现场。
　　其余仙宠和主人已经进入赛道，谢蕴一人身长玉立，不慌不忙地站在赛道起点。
　　他面前是一匹高贵洁白、四蹄修长的雪白仙兽，嘶——蛟鄙夷地看着，颜色像墙一样的马，马脸又瘦又长，头上还长了个奇怪的角，和本蛟比真是云泥之别。
　　“师弟，这是青妄仙山护山仙兽的唯一后代——独角兽，除青妄仙山那一只，全天下也只有这一只。”蓬莱宗主是蓬莱祖师之徒、谢蕴的师兄，他拈须一笑，“我看它和你性子倒像，适合做你的仙宠。”
　　蓬莱祖师爱徒，要收仙宠自然不能随便，这可是蓬莱宗主特意朝青妄仙山换来的仙兽。
　　阿妩听到那匹自己看不起的丑马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气得双眼更为幽绿，一匹马罢了，又不像蛟一样能变成龙，头上顶个角能有什么用。
　　今日的仙宠大赛，可以说主角就是蕴微元君和独角兽。
　　奈何，谢蕴和独角兽一直没动。
　　谢蕴不动，是因为不想。最初掌门师兄并未告知今日要他收仙宠，等到众目睽睽时才告诉他，他想直接拒绝，又恐伤了掌门师兄的颜面。
　　独角兽不动，是因为独角兽是爱好自由、和平的仙兽，它脾气好，性子温吞，只向往山林，不向往成为仙宠。因此，谢蕴不主动和它缔结契约，独角兽也不会主动。
　　独角兽很好，只是谢蕴想到那日主动舍命救自己的“小蛇”，心中便泛起涟漪。
　　他一直提剑护人，第一次被舍命相救，救他的就是那条“小蛇”，在那之前，谢蕴对仙宠一直没多大感触，只是完成师尊的任务。那日之后，他却体会到仙宠与人，是互相托付后背的关系。
　　以心换心，以命护命。而能让他为之做到这一点的，能对他这样的，显然不是独角兽。
　　蓬莱宗主等人见谢蕴和独角兽默默僵持着，有些心焦，在他们看来，谢蕴天生仙体、仙途无量，独角兽同样是万中无一的仙兽，分明极配，怎么偏偏不结契约呢？
　　蓬莱宗主微咳一声，提醒：“师弟。”
　　谢蕴抬眸，已然决定拒绝蓬莱宗主，来日再赔罪，他星眸若含冰，开口：“掌门师兄，我心中已有仙宠之选……”
　　“那、那是什么？”
　　“天上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弟子们仰头回望，呆呆地看着云层中有浮动的黑色长条，威风凛凛的蛟大王一路穿行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大赛现场，在众人期待瞩目的目光中，一头撞上高墙，掉了下去。
　　“砰！尘土扬起，整条蛟结结实实落在高墙后面。
　　不怪她，毕竟她不会飞。
　　众人：……这么远的距离撞上去落下来，不会撞死了吧？谢蕴也担心走上前。
　　“咣、咣、咣！”
　　在众人惊讶的眼中，墙壁被撞得慢慢变形，直到破裂、轰然倒塌。
　　一只黑漆漆的蛟头从断墙里伸出来，谨慎地只露出一只晶莹的绿眼睛，蛟有些紧张，这个场面好正式，她拉风完美的出场出现了一些意外，这些人类不会嘲笑她吧。
　　大事上爱面子的蛟有些担心。
　　蛟水亮的绿眼和一群弟子震惊的眼睛相互对峙，阿妩从他们呆滞的表情上懂了，她的出场瑕不掩瑜，阿妩瞬间自信，不再躲藏——
　　威风凛凛的黑蛟快速抖下撞墙沾上的灰尘，完美地出现在众人眼中，阿妩一身蛟鳞天下无双，这么远的距离撞上去一点事没有，除了有点晕外，反而更显光泽。
　　嘶——阿妩绿意生辉的眼眸睥睨众人，高傲扬头，风向、水流，一切因素都被她完美考虑在内，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过来。
　　她从来没有飞行过，但这次飞行让她心中热血澎湃，每块鳞片都激动起来，仿佛她就是龙，天生掌握着风云雨水、入天遁地。
　　化龙的梦想在阿妩心中剧烈燃烧，蛟，的目光更为炙热、迫切，灼灼盯着谢蕴。
　　谢蕴敏锐，感到自己的身躯被那双澄澈的绿眸独家倒映。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次，最热烈、直白的毫不掩饰的偏爱。


第12章 比赛的蛟
　　“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黑？”
　　蛟的蛟躯实在漆黑如玄夜，绿哞灼灼如星月，她弄出这么大的出场动静，吸引了所有弟子的注意力。
　　谢蕴仔细端详阿妩，看它有没有撞伤，这一看，发现蛟的绿眸中瞳仁溜圆，看他的目光不只有热切，还有愤怒。
　　其余弟子也发现了这一点，交头接耳：“它是不是在生气？”
　　他们颇为紧张，这么大一条“蛇”，生起气来不会动手吧？虽然他们这么多人，不怕动手，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惴惴。奇怪，明明那也不是什么高阶珍稀妖兽。
　　一名有幸被阿妩捡过扇柄的弟子笑道：“大黑很好，不是那样的蛇，看我的！”
　　他掏出一个东西，朝阿妩用力扔过去，大声道：“大黑，去帮我捡回来！”
　　蛟现在心情不佳，见到有东西朝自己飞来，蛟大王的脾气一上来，“蹭”地立起身子准备用蛟头把那个东西给顶回去，砸到那名弟子的头上。
　　她正要付诸行动，鼻尖却闻到灵力的味道，瞬间改变主意，张嘴咬住这块灵石。
　　蛟的绿眸映衬着灵石，更为璀璨，那名弟子心一紧张，没想到这个发展，惊讶喊道：“大黑，大黑，那不能吃，那是我的灵石！！”
　　原来这个东西是灵石，嘶——和上次谢蕴给的那块颜色不一样嘛。
　　到了她嘴里的灵石，还没有吐出去的道理。阿妩如今脾气不佳，坏心眼滋滋往外冒，蛟头对准那名弟子，眼睛一眯，在那名弟子撕心裂肺的目光中，啊呜一口把灵石吞下去。
　　“啊！！！我这个月的月例！”那名弟子痛苦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要冲过来，速度却没有蛟快。蛟生怕到嘴的灵石被抠出去，嚼都没嚼，一口咽下。
　　“小蛇……”谢蕴忧心忡忡地要过来，他倒不是因为见到阿妩吃了那位弟子的灵石，那弟子主动投掷灵石给小蛇，想也知道，小蛇虽有灵智，毕竟未经开化，哪有自制力。
　　他担心的是阿妩使用灵石的方法不对，直接吞下灵石，除能吸收灵石中的灵力外，体内还会沉积石头杂质。
　　“啪！”
　　阿妩快速射过来，蛟尾猛地缠住谢蕴的腰，用力地把他往上托举，再往一个方向快速游去。
　　“天！！”
　　“强、强盗蛇？！”众仙宗弟子目瞪口呆见到这条“大黑蛇”先吞了别人的灵石，再一尾把他们宗闻名天下的蕴微元君绑走，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疯了吧，他们蓬莱仙宗被一只妖兽打到门口，抢灵石还抢人？
　　实在欺人太甚，仙宗弟子们纷纷义愤填膺站起身，这时有人道：“别急，你们看那条蛇跑的方向！”
　　阿妩跑的方向是——赛道。
　　作为一条聪明的蛟，阿妩自然知道蓬莱仙宗弟子众多。愚蠢的蛟才会一味逞凶斗狠，以一敌众。像她这样的蛟，当然知道怎么智取。
　　嘶——人类天生就富有同情心，这是他们比猛兽强的、能团结所有力量的优点，也是他们容易心软的缺点。
　　她现在带着谢蕴冲向赛道，就代表她不是要伤害谢蕴，只是一心想成为谢蕴的仙宠。
　　谁会拒绝这样一只千里迢迢奔赴而来，只为成为他的仙宠的、拿下仙宠大赛第一名的小蛟蛟呢？
　　蛟尽管心里充斥着对谢蕴差点收其余仙宠的不满，在心里抽打折磨谢蕴千百遍，尾巴也毫不留情勒住谢蕴的腰，下手极黑，勒得谢蕴喘不过气来，但她那双绿眸居然微微湿润，落寞悲伤地瞧着谢蕴。
　　果然，谢蕴完全忘怀腰间的不适：“……小蛇。”
　　他寒星般的眼中已然溢满触动，任蛟卷着自己，素来寡言的人仔细剖析自己的心境：“……小蛇，你对我的心意我已然知晓，我也同样只愿你做我的仙宠，哪怕今日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他轻轻抚上蛟鳞：“前几日铜尸之毒或许未清，你不适宜参加仙宠大赛，停下吧。”
　　阿妩悄悄竖着蛟头细听，见谢蕴果然感动得一塌糊涂，蛟心一派满足。
　　嘶——她就说嘛，蛟得意，怎么有本蛟无法征服的人类。
　　但——她是不会停手的！蛟的眼含着璀璨光芒，盯着宽阔的赛道，她既然到了这个赛道上，自然要勇夺第一！况且，半月狼说了，仙宠大赛第一名会有奖品！
　　蛟的眼眸比任何时候都亮，蓬莱仙宗一年一度的仙宠大赛，奖品该多么丰厚！
　　蛟眯起绿眸，掩藏自己的贪婪。
　　谢蕴未得到阿妩回应，担心地伸手，想把蛟头转过来，看看阿妩现在是什么表情，不会哭了吧。
　　阿妩不耐烦地一甩头，现在她这么开心，当然不能被谢蕴见到。她现在在谢蕴心中必须是楚楚可怜、饱受委屈、忠诚可爱、不离不弃的好蛟形象，这么快暴露自然不行。
　　蛟冷酷地给只给谢蕴留了个黑漆漆、悲伤落寞的背影。
　　谢蕴心焦之际，她“蹭”一下快速游出去，如迅疾黑风，嘶——蓬莱仙宗养尊处优的仙宠们，见过最顶尖的捕猎者捕猎吗？
　　“好快！”素质观看比赛的弟子们也忍不住惊叹一声。那漆黑硕大的“蛇”带着蕴微元君，居然快得只剩残影。
　　阿妩带着谢蕴，最后一个出发，但她的速度奇快无比，渐渐追上其余和主人一起跑的仙宠。
　　蓬莱宗弟子还好，一些敏感的仙宠们对蛟威的惧怕刻在骨子里，虽然它们不知道那是蛟威，但光是感受到这种压迫，就足够沾湿毛发。
　　救、救命……
　　这些仙宠们被阿妩吓得用尽全力朝前奔跑，发挥出自己一切水平和潜力，惹得各自的主人都惊叹不已。
　　于是，有仙宠却没参加比赛的弟子或者没有仙宠无法参加比赛的弟子们，眼里都浮现艳羡。
　　这种强度的奔跑，会刺激出仙宠的潜力，提升战力，比训练还有用。
　　蓬莱宗主也满意点头，点评：“那条‘蛇’斗志无穷，意志坚定，居然能不知不觉感染其余仙宠。像这样的比赛，才是我们举办仙宠大赛的初心。”
　　好不容易跑来准备告状的万宝和黄管事一惊，可怜的身影更加畏缩，万宝擦泪，那哪是什么意志感染，明明是那“坏蛇”吓其余仙宠，其余仙宠怕被吃掉！
　　只是，蓬莱宗主金口一开，他们哪敢发话，两个难兄难弟见本就无法无天的蛟又欺骗了一个靠山，彻底死心，不发一言灰溜溜离去。
　　赛道上。
　　第一关的奔跑已经快到尾声，被阿妩反超甩在后面的仙宠少说也有几十只，还有一些仙宠因为出发得实在太早，撒丫子狂奔，已到了第二关。
　　第二关是一个水池，水池下有毫无灵智的食骨鱼，水面上只有几块浮板，仙宠们必须从浮板上经过水池。
　　已经有好几只仙宠被食骨鱼晃动浮板，掉了下去，不堪食骨鱼咬的它们只能自认失败，放弃比赛。
　　阿妩到水池边的时候，正看到几只黄灿灿、毛茸茸的仙宠正在小心翼翼经过浮板。
　　蛟一转眸，这些小仙宠本事不大，其中却确实有几只以速度见长的兽。蛟又起了坏心眼，黑色长条碧绿双眸趴在水池边，对准水池张嘴狂吼一声！
　　蛟吼一出，浮板上的仙宠们纷纷被吓得一抖，水下的食骨鱼也受惊满池乱窜，浮板抖动加大，上面的几只仙宠像下饺子一样落到水池里。
　　蛟的阴谋得逞，整条都溢满开心。
　　“小蛇……”谢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操作，担心蛟这么做了，之后在仙宠圈怎么办。
　　蛟却以为谢蕴觉得她坏，不满地回头，故作哽咽，难受地看谢蕴一眼后再转回去。
　　谢蕴便心软了，谁对这样一只蛟能心硬得起来？谢蕴只是对外冷淡，但并非不分亲疏。他认为都是自己今日让小蛇伤了心，它才急于想证明自己。
　　“这、这怎么能这样！那蛇是故意的！”有天然喜欢毛绒绒小仙宠的弟子出声，忍不住指责蛟。
　　“故意的也没有违反规则。”旁边的弟子道，“它没有用任何攻击手段，那声吼叫，其余仙宠在奔跑过程中也有吼叫，不能判定它违规。”
　　“更何况，这是比赛，我倒认为它很有比赛精神。它和蕴微元君最后一名出发，其余宠主领先他们一大圈，这种情况下不放弃，我很欣赏它。”
　　这名弟子为阿妩说话，有人喜欢可爱的毛绒绒仙宠，也有人喜欢阿妩这样进取的蛟，她那身漆黑的鳞片好像都因为意志，闪烁着令人无法挪开的光芒。
　　蓬莱仙宗的弟子都通情理，一提醒便想通，转而道：“可是它这样一吼，食骨鱼的躁动一时间无法平息，按规则，这一关蕴微元君不能帮助它，它自己通过时可怎么办？”
　　“往下看。”那弟子简洁道。
　　阿妩自然不会为别的仙宠做嫁衣裳，她的绿眸骨碌碌一转，把谢蕴放开，谢蕴按规则飞到半空，雪衣流逸，风拂玉树，如每个仙宠主人一样守护着阿妩。
　　阿妩闭上翠绿的眼，也不用力，默默放任自己游到水池里，飘在浮板上。她实在是一条黑漆漆的蛟，闭上绿眸后，浑身没有一点杂色，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食骨鱼们一窝而上，它们咬不动阿妩，见她又太像一根黑色木棍，渐渐平息下来。
　　就在这时，阿妩一只绿眼睁开，她已经感受到水池底下的灵石藏在哪里了！
　　蛟尾一动，卷动满池风云，从水底下捞出几大块灵石，抛在空中嗷呜一口吞掉后，箭一般游走。
　　强盗！！食骨鱼虽没灵智，但守护自己的东西是本能，见状又躁动起来，想跟上去，阿妩却已经顶着漆黑的蛟头跑远。
　　“……它怎么知道水底下有灵石？！”围观的弟子们傻了眼。
　　“难道是看到的？刚才那种情况，它还有心思看灵石在哪里？”
　　万宝见终于有人离蛟的真面目近了一步，万分感动，又不敢过于说蛟的坏话，只能道：“它五感灵敏，在万兽园的厨房时，它就偷……拿过鸡蛋。”
　　“这么厉害！这样的五感，应用在修习和战斗中，肯定是好手！”弟子们赞道。
　　万宝：……有没有搞错，没有人在意偷鸡蛋的行为不对吗？不过，万宝一想，一只饥饿的“蛇”偷鸡蛋好像还真没什么让人在意的。
　　这时，蓬莱宗主也点评道：“仙宠大赛，除力斗外，智斗也是常被忽视、却极为重要的一环。水池里的灵石，是我差人所放。”
　　整整五块极品灵石，除了那条“蛇”,无人发现。他师弟倒是发现了，但显然对他诱惑力不高。
　　蓬莱宗主点评过后，第三关来临。
　　第三关需要仙宠与主人合作，哪一对能够收集到树上最多的金球，哪一对就胜利。这一关，主人们除开飞行外，不能用其余灵力攻击对方。
　　谢蕴虽天性极淡，仙宠大赛的奖品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但他看了一眼眸光铮亮、仰着头盯着金球的阿妩，好似也被她的热情感染。
　　谢蕴拔剑，既然它是他的仙宠，那么，宠主共战，荣辱与共。
　　长剑起，风雪扬，哪怕不用灵力，谢蕴的三尺剑锋也如飞鸿，招招都能格开其余弟子，每剑一出，必能拿到金球。
　　阿妩则充分仗着自己粗壮的蛟身，把每只落下的金球牢牢卷在蛟躯里。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最后，阿妩拿到所有金球，荣获仙宠大赛第一名！
　　奖品分别是五百仙灵币给谢蕴，两大筐闪闪发亮的灵石则为阿妩所有。
　　“小蛇、小蛇。”谢蕴叫阿妩，这次比赛是阿妩拉着他参加，所以，他要把仙灵币都给她。
　　谢蕴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他转头去看，阿妩已经盘成一团，蛟头贴在亮晶晶的灵石上，珍惜地守着她得到的灵石，不是偷来的鸡蛋，也不是小心翼翼费尽力气才能偷吃一点的灵泉水和灵果，更不是从其他小动物嘴里抢来的。
　　这些灵石，是她的！她可以堂堂正正拥有、炫耀！
　　蛟张嘴，又吃了一块灵石，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猛地道：“这次仙宠比赛，参加的都得是仙宠，这蛇不过是妖兽，哪里是仙宠？！”
　　蛟的绿眸睁开，森森瞥着他，这个弟子抱着一只淋成落汤鸡的仙宠，气愤地盯着蛟。阿妩不怀好意嘶了一声，手下败将，信信狂吠，再不认输信不信她一口……吃掉所有奖品。她吃掉了就是她的！
　　这弟子朝谢蕴作揖：“元君，非是弟子无礼，只是我家小云也为这次比赛训练了许久，如果得不到一个不公正的结果，弟子无法向小云交代。”
　　谢蕴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却也道：“在我和小蛇参加比赛前，我曾向掌门师兄进言，说我心中已有唯一的仙宠人选，我说的就是它。我同它只是没有结主宠契约，实则早在几天前，它就和我并肩作战过，也救了我的性命，此事不言道君可作证。”
　　坐着的八字胡忙起身，高声道：“我作证，这真是一条忠肝义胆的蛇阿！”
　　“可……”那弟子仍有些不甘心，望了眼一直看着山林的独角兽：“元君，您天生仙体，地位尊崇，难道真要收一只普通妖兽为仙宠？独角兽是个性高洁的仙兽，它才与元君相配。”
　　嘶——事关化龙，阿妩猛地立起来，不善地朝那弟子做出威胁姿态，又猛地转眸，绿宝石般的眼眸盯着谢蕴，这个人类要是敢说一句是，本蛟就……


第13章 揍兽的蛟
　　在蛟聚精会神的注视下，谢蕴一时没有回答。
　　蓝天清澈如镜湖，天际阳光似洗，谢蕴身上有一种晓月般的霜华，如寒星点破。他没动，阿妩却动了。
　　在众目睽睽下，玄如深夜的蛟雷电般快速游动，高昂着头雄赳赳到了谢蕴身旁，一口咬住谢蕴的衣袖往外扯。
　　蛟迅速翻脸无情，没选她为仙宠就把刚才那些亮晶晶的奖品还给她！
　　阿妩只以为自己的化龙大计又有了新曲折，落寞微有，伤心却无，整只蛟立即开始了算计：现在人多蛟寡，她动手占不到便宜，蛟的凶恶报复会在之后完美的时机来临，现在还是快把自己努力比赛赢的仙灵币拿回来。
　　阿妩发现谢蕴身上的衣服材质奇怪扯不动后，整只蛟头干脆钻进谢蕴宽大的衣袖里翻翻找找，她的奖品呢？她明明见到谢蕴把东西放在这儿了。
　　蛟冰凉的触感在谢蕴胳膊上动来动去，在场的弟子们眼睁睁看着一向冰冷端方的蕴微元君此时脾气好得出奇，任由那“蛇”为所欲为。
　　袖子里，谢蕴实在控制不住，伸手轻轻按住阿妩的头，低声安慰：“不要怕，我不会扔下你。”
　　蛟一愣，什么意思？她察觉到谢蕴的态度恐怕不是她想的那样，从谢蕴的袖里钻出来，绿眸炯炯地望着他，换来谢蕴忍不住地抚摸蛟头，被猛地摇头甩开。
　　谢蕴并不强求，此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上前一步，深深凝视那名发问的弟子，气息陡然冰冷：“何为配不上？”
　　“这……”那名弟子面对这样的谢蕴，有些心怯，苍白着脸重复：“元君天生仙体，地位尊崇，仙兽才堪配，而非普通妖兽。”
　　他说的话，也是一些弟子心里的想法。
　　谢蕴却静静地注视他：“本君问你，第一：妖兽血统比仙兽血统低贱？”
　　那弟子硬着头皮道：“是。”
　　“第二，救命之恩比血统低贱？”谢蕴神色漠然，眼前弟子心慌意乱看不真切，蓬莱宗主在高处却看得清楚，他这师弟动了真怒。
　　“这……这……”那弟子脸上冷汗涔涔，已然察觉了不对，支支吾吾道：“血统苍白……无法同救命之恩相提并论。”
　　他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那“蛇”救过蕴微元君，他说那“蛇”配不上元君的话，实在不该。
　　“第三，相处之情与血统相比，孰优孰劣？”
　　“是相处之情。”那弟子大为羞惭。
　　谢蕴周身寒气涌动，如明月映照积雪：“既然如此，小蛇救我在先，赠我以情谊，我能得它为仙宠，是它予我善缘，哪里来配不上我一说。”
　　这弟子再驽钝，也知道谢蕴此时动了怒，他羞惭无比，谢蕴却继续道：“你的第一个回答更不该是修仙之人所言。圣人早云，万物皆有灵，不以高且巨为贵,不以细且微为贱,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万物平等,人不可夺,天不可废。”
　　最后一句话，使周围的弟子也若有所思，蕴微元君不愧是蓬莱祖师爱徒，这些法旨，说起来容易，像他一样身体力行却难。
　　蛟也听得甩了甩尾巴，她虽然是一条没上过学的蛟，也懵懵懂懂能理解这话的意思。就像是……虽然她饿了会吃小动物，但也不会觉得只有自己配成龙，其余动物就不配成仙。
　　但……蛟的绿眸一眯，能成龙的只有蛟，其他动物都不行。双标的蛟认真把自己同其余兽仔细一比较，最后蛟头一点，得出结论，虽然都平等，但本蛟仍站在顶端，最优秀、最完美，大自然的顶尖猎手，唯一成龙的希望。
　　那位挑事的弟子已然朝谢蕴深深稽首：“元君，弟子知错，多谢元君不吝赐教。”
　　谢蕴点头，他对这弟子并无恶感，之所以生气，却是因为小蛇。小蛇听见别人说它不配后，那盯着自己的绿眸，令谢蕴不由维护。
　　所以，才有了之后那场辩论。
　　阿妩也明白谢蕴的想法，蛟倒不怕闲言碎语，嘶——那些人类，本蛟一个能打几个，他们的话又不能帮助她化龙，才不重要。
　　他们也不想想，她作为仙宠大赛的第一名，说她不行，岂不是蓬莱仙宗整宗仙宠都是废物。蛟，与真龙只有一线之隔，世间有人是堂堂蛟配不上的吗？愚蠢。
　　和邱心志接触的经历让阿妩明白，好蛟不能同傻逼计较。
　　不过，蛟侧着黑漆漆的蛟头，一只晶莹的绿眸睁着、一只闭着，满是狡黠去觑那名之前对她不满的弟子，那名弟子现在看见她，已满是尊敬之色。
　　她作为猛兽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觉得谢蕴这番辩论也不错嘛，至少不用麻烦她像揍邱心志一样揍他。
　　事已解决，谢蕴朝蓬莱宗主望去，师兄弟的想法相通，不用多说，蓬莱宗主便一点头。那“蛇”很不错，潜力无穷，同师弟间缘分深厚，独角兽去做蓬莱仙山的护山神兽也好。
　　谢蕴当即手指结印，一个发光的法阵自他手中升入空中，光芒扩大，将阿妩和谢蕴都包在法阵之中。
　　“小蛇，凝神，不要反抗。”
　　阿妩得了谢蕴的嘱托，整条蛟乖乖等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契约来临，这在她看来不是普通的主宠契约，而是她化龙的龙门！
　　法阵彻底形成，两朵圣洁的莲花分别没入阿妩和谢蕴的额头，契约成立。
　　蛟逢喜事精神爽，也没有发达了就忘记自己的穷兄弟们。作为负责任的蛟大王，根据她从黄管事那里学到的东西，赏罚分明才能使兽更忠心追随。
　　她咬住谢蕴的衣角，整只蛟在夕阳的余晖中游在谢蕴前面，偶尔觉得谢蕴走得慢，便不满地回头又咬住谢蕴的衣服将他往前拖。
　　蛟的绿眸中悬着金色的阳光光辉，谢蕴走得稍慢，他感受着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在过去二十年，未曾经历过。
　　师尊问他为人的情感在哪里，难道这就是？
　　万兽园的宿舍里挤了一堆猛兽，半月狼作为探听消息的兽，绘声绘色给众兽讲述阿妩飞过去便一头撞在墙上，撞烂一堵墙的事。
　　后面的事情，半月狼还没打听到。
　　众兽悲戚起来：“这么远这么高的距离飞过去撞墙，肯定撞死了，怪不得大王这么久没有回来！”
　　灰猩猩眼睛也有些酸：“想不到大王一世英名，死得这么憋屈，这么说来，这间宿舍的大床我又能睡了。”
　　白头虎也垂头丧气：“死者不能复生，大家就当大王出外被其他兽吃了吧，心里好受一些。大王的灵果也没有吃完，看来是我的了。”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猛地推开。
　　身如玉树的谢蕴和玄如黑夜的阿妩出现在众兽眼前，蛟的绿眸中瞳孔竖立，在此时显得很是阴冷，刚说完阿妩坏话的灰猩猩、白头虎：……
　　它们瞬间毛尖耸立，立即跳起来想跑，惊恐地发现门口被阿妩悄悄用尾巴围住。
　　……这种感觉，它们很熟，大王每次揍兽，就会堵死门窗。
　　救命！！
　　“小蛇？”谢蕴有些疑惑，为何眼前的灰猩猩和白头虎会忽然跳起来。
　　阿妩侧过头看向谢蕴的那瞬间，代表着不悦、威胁的竖瞳立即变成无害的圆，整只蛟轻轻蹭蹭谢蕴的手。
　　嘶——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她这样无害的小蛟蛟怎么会知道呢？
　　白头虎和灰猩猩惊讶地看着蛟瞬间变得秀气起来，惊讶无比，凶残的蛟撞一下就转性了？
　　契约完成后，阿妩与谢蕴的联系更密切，谢蕴更懂阿妩的想法，他没有看到阿妩刚才威胁的眼睛，以为它们是看见朋友回来太开心了，摸摸这只重情重义、回来看好朋友的小蛇：“你要和朋友单独待一会儿？”
　　蛟温文尔雅地点头。
　　谢蕴体贴地给它空间，阿妩朝宿舍游了进去，一直温和没发作。在白头虎和灰猩猩以为蛟确实转性了时，蛟轻轻用尾巴栓死门，一瞬间，蛟威泄露，瞳孔竖成细线。
　　朝前猛地一射，瞬间牢牢卷住二兽……
　　二兽一直知道大王凶残，但一直不知道大王变脸这么快！这么狡猾！救命！大王为什么每天都比昨天坏一点？！


第14章 虚伪的蛟
　　阿妩轻车熟路地揍了灰猩猩和白头虎，灰猩猩和白头虎也皮糙肉厚地习惯了被揍，被揍毕，默默舔舐自己被弄翻的毛。
　　观战的其余猛兽一向知道大王凶残，但每次亲眼见到灰猩猩和白头虎这两只恶霸在大王尾下反抗之力，心里对大王的臣服就越来越深——猛兽永远只会臣服强者，包括灰猩猩和白头虎。
　　此时门窗掩紧，室内一片黑暗，慑于蛟的淫威，没一只兽敢在此时出声，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这时，寂静的室内不合时宜地响起一些抽泣声，众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掐着眼想找出谁那么不知死活被揍了还敢出声。
　　阿妩深沉道：“不必找了，是本王。”
　　阿妩威风凛凛的蛟躯半盘着，上半身立起来，在浮动的光影中，黑色具备天然的魅力，蛟居然显得深邃忧伤，她转过头，碧绿的蛟眸居然微微湿润，望向白头虎和灰猩猩：“打在你们身，痛在本王心，你们是本王最得力的干将，你们以为，本王真的会为一点小事就责罚你们吗？”
　　说到这里，蛟应景地痛苦摇头，蛟头微颤，好像在哽咽。这是阿妩上次趴着乘阴凉时，从一对闹矛盾的人类情侣那里学过来的，她对着镜子练了好多次，才终于像哽咽不像要吐。
　　“大、大王……”灰猩猩和白头虎果然大受震撼，心绪复杂地呆望着阿妩微湿的绿眸。猛兽之间，弱肉强食，它们都被揍习惯了，这次它们觊觎了大王的领地，在猛兽之间是大忌，被揍不亏。
　　可没想到，一向凶残的大王、揍它们不留手的大王居然会这样。
　　阿妩从高处偷偷看白头虎和灰猩猩的表情，见它们果然动容后，蛟演得更为入神，再度哽咽：“你们是本王爱将，替本王冲锋陷阵、出生入死……”
　　冲锋陷阵，指每次阿妩需要偷吃什么东西，都由这几只兽来望风。
　　出生入死，指这几只兽起初反抗阿妩时，被揍得生生死死来回好几次。
　　但白头虎和灰猩猩这样的猛兽，心里流着风火般的血，听见“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几字后，自动代入“猛兽的伤疤只为王者而留”，没想到它们的付出被大王看得这么重。
　　士为知己者死，它们这样也值了，单纯的两只猛兽真真切切哽咽道：“大王！！”
　　阿妩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深沉地凝望它们：“你们知道本王这次为何要对你们动手吗？本王已经被蕴微元君求为仙宠，这里的东西，本王暂时也用不到，本就要赏给你们，本王怎么会因此对你们动手呢？”
　　嘶——蛟表面虚伪，心里诚实地想，其实就是因为这她才动的手，虽然猛兽间谁死了，其余兽瓜分领地很正常，但是她亲自撞见这两只兽说这种话，如果不揍它们，在其余兽面前还怎么维持蛟大王的威严？
　　“大王？”灰猩猩和白头虎疑惑地对视一眼，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惩罚它们，那，大王为什么揍它们呢？
　　蛟一脸高深莫测：“因为本王是你们中的最强者，如果本王都轻而易举身死，你们闻听本王的死讯，丝毫不知道居安思危，努力修炼，反而只在意一点领地和区区灵果，这让本王怎么不气愤？！”
　　“大王……呜呜。”白头虎和灰猩猩感动到泪眼汪汪，阿妩此时没有理会。
　　她游到宿舍深处，所到之处，猛兽们自动分出一条道。
　　阿妩从自己藏东西的地方翻出好些鸡蛋、灵果以及用大盆装好的一整盆灵泉水，用尾巴卷着，分别递给这些猛兽们，动情道：“这些灵果和灵泉水中含有不少灵力，你们拿去吃掉，努力修炼。”
　　蛟别过头，作不舍状：“本王要离开力工所，今后不能再无时无刻庇佑你们，你们一定要好生修炼。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仍可以来寻本王的帮助。”
　　猛兽们拿着手里被分到的灵果，听着阿妩关怀的话语，在这一刻，完全被狡猾的蛟带着走，把蛟素日欺压众兽的行为忘得一干二净，把蛟平时的三分好自动替换成了十二分。
　　这一刻，它们真真切切地不舍眼前的蛟离开。
　　“大王！你放心，我们随时欢迎你来看我们！”
　　“对对对，到时候我们都不会告诉黄管事，到时候大王仍然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们永远追随大王。”
　　黑暗中，蛟的眼睛默默发亮，随时可以回来……她就可以继续偷吃力工所的灵泉水和灵果。谁知道谢蕴对仙宠是什么待遇，她之前见到一些弟子会管着仙宠，不许仙宠吃着吃那。
　　阿妩作为一只一直独立的蛟，更相信自己，力工所有太多偷吃灵果、灵泉水修炼的机会，她根本不舍得放弃。
　　至于她送给猛兽们的灵果、鸡蛋、灵泉水，一来，众兽们把她射到对岸去，的确帮了她，又是她的追随者，蛟虽然凶残，对自己的小弟却不差。
　　二来……她偷藏的鸡蛋、灵泉水和灵果实在太多了，如果不全部分给众兽，到时候兽们没法找全所有东西，被黄管事找到拿给谢蕴看，她一直塑造的纯良好蛟形象就会过早崩塌！
　　阿妩打量着众猛兽，蓬莱仙宗力工所的猛兽们其实随便挑一只去外面都足以做一山之王，修炼天赋不差。
　　她想了想：“你们在这里等着，本王再去拿一点东西给你们。”
　　阿妩拱开门游出去，外面日薄西山，夕阳斜晖，谢蕴一直负手站着面对夕阳，他等了阿妩许久，也没有半分不耐烦，见蛟朝他游来：“小蛇，你和朋友叙完旧了？”
　　阿妩摇头，又主动钻到他袖子里去找东西，谢蕴此时和她心意相通，问：“你要找你的灵石，送一点给朋友们？”
　　自然！
　　蛟昂头，成功跻身仙宠的她此刻十分蛟傲，觉得化龙之事已是她囊中之物。
　　当她成功化龙，令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之时，如果只有不认识的人、兽为她庆贺，为她行礼恭迎也有点无趣，蛟心想，这些兽都是她“微时”的追随者，它们见证了她从蛟到龙的辉煌，当她化龙时，它们振臂高呼，才有一种有始有终的完美。
　　简单来说就是蛟想着衣锦夜行没意思，成龙了，要炫耀。
　　谢蕴见阿妩双眸发亮，这么在意它的朋友们，想着那些朋友应该多番照顾了小蛇，才得到这种看重，这灵石自该他出。
　　谢蕴没拿出阿妩让他帮忙保管的、属于她的两筐灵石，神念一动，拿出数十枚上品灵石，交给阿妩：“替我多谢你的朋友们照顾你。”
　　蛟的眼睛发直，谢蕴这么大方？数十枚上品灵石闪到了蛟的眼睛，这些色泽、这里面蕴含的充沛灵力……让蛟颇为不舍。
　　她毕竟是一只贫穷的蛟，靠偷喝灵泉水、偷吃灵果吸收灵力渡日，这么久了才奋斗得到两筐灵石，谢蕴居然一出手就是数十枚上品灵石。
　　这，就是机智的人类通过数代的奋斗积累下来的财富吗？本蛟也要如此！
　　她低头咬住一颗灵石，这颗这么大，也要拿出去吗？蛟眸又贪婪地望着另一颗色泽最亮的灵石，这颗的色泽这么闪耀，也要拿出去？
　　嘶——要不只给一半吧？毕竟修炼只能靠自己。
　　蛟不舍地摸摸这块灵石，又不舍地闻闻那块，谢蕴终于被“小蛇”那明显的不舍逗得心中微笑，澄澈如天空的绿眸中蕴含的饱满思绪也让他更喜欢这不同于寻常的漂亮小蛇。
　　谢蕴忍不住抚摸阿妩的头，上次他抚摸蛟头时，被阿妩一下甩开。
　　这次满眼是灵石的蛟根本无暇顾及谢蕴的摸头，蛟是实干家，如果谢蕴摸她一次头就给她那么多灵石，那么，本蛟并不介意被摸秃！
　　阿妩听到谢蕴清冷的声音：“小蛇是舍不得把这些灵石给朋友们吗？”
　　蛟眼一眯，城府极深的蛟转念一想，要是她回答是，岂不就破坏了她重情重义的形象？
　　捡了芝麻丢西瓜的事，蛟才不会做。
　　她马上快速低头，把最大最亮的那两颗灵石顶在头上，其余灵石用尾巴卷着，一溜烟儿冲进宿舍。
　　虽小气但仍很负责的蛟大王一颗灵石都没昧下，全部分给众兽。
　　然后，顶着众兽崇敬的目光昂首离开。
　　猛兽的世界没有太多感情，希望它们能通过这些灵果、灵石的洗礼，知道修炼的重要，等她化龙之日，目送她成为神龙。
　　如果它们做不到……蛟瞳望着高远的天空，黑漆漆的蛟头渡上金边，流云夕阳如瑰丽的画卷涌动，沧海桑田，逝者如斯夫，被时间淹没的蜉蝣有许多。
　　阿妩被谢蕴带回浮曲楼。
　　她虽是蛟，却暂时不会蛟的飞行之法，因此，目前整条蛟仍然被谢蕴抱着御风而行。
　　阿妩从高空俯瞰整个仙宗，原来蓬莱仙宗很大，包含蓬莱内山也就是货真价实的蓬莱仙山，以及蓬莱外山，依山势而建，雄伟壮丽，仙音靡靡。
　　阿妩好像又有些晕，她甩甩头，刚上蓬莱仙宗时那种晕轿的感觉又来了。
　　可明明，今天她以身为箭，射出去飞在空中时没有感觉头晕，只感觉兴奋。蛟心想，是不是她自己飞就没事，其余时候就会晕？
　　“小蛇，怎么了？”谢蕴察觉蛟在颤抖，关怀询问。
　　阿妩忍着呕吐的欲望摇头，整只蛟竭力控制着不舒服的感觉，她这么厉害的蛟，绝对要摒弃这种不属于强者的弱点。蛟眸一片森冷。
　　谢蕴见阿妩不配合表露哪里不舒服，干脆加快飞行力度，像流星一般快速飞到浮曲楼，再快速降落。
　　猛升猛降让蛟差点去了半条命，在落下的瞬间，蛟头一个后仰再前倾，结结实实吐出来。
　　蛟最近偷吃了许多东西，灵石、数不清的灵果，不只有谢蕴送她的朱刺果、紫色灵提，还有许多在力工所偷吃的灵果，其实灵肉她也偷吃了好些…
　　这些东西，都不是力工所的兽能正常吃到的，只要谢蕴一看，立即就能发现蛟的真面目。
　　“小蛇。”谢蕴蹙眉，关怀地上前，被一只蛟尾给牢牢拦住。
　　阿妩整条蛟跃起来，硕大的身躯挡住谢蕴的视线，几尾唰唰唰乱扫，蛟的大力扫开草皮，将自己的罪证牢牢用草皮盖住。
　　蛟忍着不适，达到了自己速度的巅峰。
　　嘶——除非本蛟愿意，否则，谁也不能发现本蛟的真实意图，破坏本蛟的化龙大计。
　　阿妩眼眸冷酷，没有人可以。
　　只是，蛟又一阵晕，蛟头不住发颤，又、又想吐了怎么办？


第15章 练功的蛟
　　本、本蛟真的忍不住了。
　　阿妩扭过头，再次吐出一些还没来得及消化的灵果，其中有几只灵果仍然红灿灿地发艳，这么两轮狂吐，蛟的绿眸已经开始迷离，蛟头无力地在空中一点一点。
　　要死蛟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真没想到，她这样一条风雨无阻的蛟，居然会病成这样。
　　“小蛇，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谢蕴双眉紧蹙，从怀中掏出一方冷白色的冰绡方帕，朝阿妩走过来。
　　阿妩心中紧铃大作，一边用蛟头朝谢蕴的胸膛撞去抵抗他，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扫上了另一块草皮。蛟虽然略微无力，扫一块草皮仍不在话下。
　　唰唰唰——浮曲楼前栽种着花草，原本花丛颜色似金蕊流霞胭脂光，现在被蛟扫得草皮乱翻、玉愁花惨琼葩碎，价值千金的仙花就这么死在蛟尾下。
　　终于又盖住了。
　　然而，谢蕴抱着抵在自己胸膛上的蛟头，用冰绡方帕给阿妩擦了擦嘴，安抚地轻轻拍了拍阿妩。他看起来纤瘦，却能一只手抱着整只蛟的重量，另一只手抬袖拂出一道风，想要吹走草皮。
　　这不可以！蛟活生生又一甩尾拦住谢蕴挥出的风。这个人类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看的？！
　　谢蕴一愣，他没想到会被阻止。想了想，把阿妩的头抬起来，对视那双此时泛着迷离烟光的绿目，认真道：“小蛇，你病了。我需要看你吐出来的东西，给你对症下药。”
　　有什么好下药的？蛟大王不耐地一甩尾巴，她一直生长于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冬天时从冰雨中淌过，夏日时自烈焰中灼烤，也从来没吃过药。
　　总之，那些“罪证”绝不能被发现。
　　蛟大王说做就做，一下从谢蕴怀中挣脱，蛟尾蓄力扬起刀子样的劲风，再以千斤之势重重压到草皮上，轰——
　　草皮粉碎、剩下的灵果粉碎，全部被活活压成均匀细小的碎末，被风一吹，散开。
　　蛟再次轻松完成毁尸灭迹的壮举，未免吓到谢蕴，她主动抬起头，珠烁晶莹的绿哞泛着无力的水光，软软趴回谢蕴怀中。
　　同时利用契约，努力地在心里想——她这样爱干净的小蛟蛟，怎么能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不干净的一面，她都是为了谢蕴着想，为了不让谢蕴不喜欢自己，和毁灭罪证这一类事根本没有关系。
　　谢蕴果然领会了阿妩的意思，他丝毫没有怀疑，只轻轻叹息：“小蛇，你的速度太快，刚才连我都没反应过来，否则我一定会阻止你，不许拿自己的性命玩笑。我粗通医术，不会觉得那些不干净，并且……”
　　谢蕴声音清冷，对自己看中许以契约托付后背的“小蛇”承诺道：“我永远不会不喜欢你。”
　　嘶——本蛟也很喜欢你。蛟很是受用谢蕴的重视，蛟眸轻轻一转，流光溢彩。半出谢蕴的怀抱，体贴地让出通道，示意自己被谢蕴感化，谢蕴可以畅通无阻地去检查那堆粉末。
　　蛟仿佛很是体贴大度、迷途知返的样子，实际满腹坏水——
　　那堆粉末不只混合了果屑、石屑还有纷杂的草屑、花屑、泥土均匀地混合在一起，连颜色都发生改变，味道也纷杂，阿妩五感灵敏，保证连她都闻不出来的东西，谢蕴也闻不出来。
　　她却没想到，谢蕴身上浮起霜星似的光辉，灵光璀璨覆于他手，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开——
　　所有均匀混合在一起的粉末瞬间散在空中，星罗棋布分开排列，红色的粉末聚于一堆，橙色的、绿色的、褐色的……
　　蛟瞳孔地震！能闻出来了！
　　蛟心里痛苦得直摇头，嘶嘶嘶嘶——人类诚不欺蛟，人类明明说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却忘记了！她考虑了那么多，独独忘记谢蕴是能被她看上的人类，仙法卓绝！
　　好作弊的手段！
　　向来以力服人的蛟被仙法的神奇折服，稍痛苦一瞬后，漆黑的蛟头愣愣地望着谢蕴周身的“星河”
　　她被吸引了。
　　这就是她不远万里也要来蓬莱仙宗，想要学到的东西。
　　那么璀璨，那么迷人。
　　能回溯本源，能明晰真相，至高无上，引蛟探寻。
　　阿妩在这一刻忘记破坏谢蕴施法，呆呆地朝前游一步，想要至少偷学一点点。她的尾巴也跟着谢蕴的手势悄悄转动，心无旁骛。
　　“朱刺果、望灯果、蓝莹果还有至热纯阳的真火灵果……”谢蕴忽然收了仙法，念出一大堆被阿妩偷吃的灵果名单，至少有五六十种。
　　阿妩猛地回过神来，尾巴僵硬一滞，被抓包了。
　　蛟也听不懂这许多名字，但从数量上来看，的确是这几天她偷吃的灵果，这也不能全怪她，要想不被发现，当然要每种灵果都偷吃一点。
　　“朱刺果、水腥草这两样性属极凉，真火灵果则至火至阳，这几种灵果性状相冲，在你体内翻搅，就会生病。”谢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仔细地解释阿妩为什么会吐。
　　的确，阿妩这次吐得比第一次上蓬莱仙山厉害得多。
　　谢蕴出于医者本能，询问阿妩：“你怎么会吃这些东西？”
　　完了！她被发现了！事到如今……别怪本蛟心狠。
　　阿妩的绿眸直视谢蕴，充满悲伤，蛟头微微颤动，又开始了哽咽。
　　阿妩一边用蛟躯挡住谢蕴的眼睛，一边下狠心，蛟尾蜷曲，用自己坚不可摧的蛟鳞狠命摩擦背部的蛟鳞。嘶……其实有一些痛，但真正的猛蛟，敢于直面惨淡的蛟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小蛇，怎么了？”谢蕴按住阿妩，有些心乱，它好像很伤心，又像因为无法说话，无法完整表露痛楚。
　　然后，在谢蕴着急时，眼前的蛟像是忽然无力一般，重重地摔倒在地，溅起一地灰尘，正好露出被利器磨损的、伤痕斑斑的背部，少许鲜血映在谢蕴眼帘。
　　“小蛇！”谢蕴这次毫无耽搁，生怕阿妩又拒绝医治，立刻施展仙法治疗。谢蕴仔细地看背部，伤痕很浅，血很少，在玄色的蛟身很不起眼，难怪他之前没发现。
　　“谁伤的你？！”谢蕴记得上次阿妩和铜尸搏斗后，身上都没这些伤痕，意思是它的伤乃是蓬莱仙宗之人所伤。
　　嘶——是本蛟自己。
　　阿妩虽然是蛟中一霸，但一路走来，也总会碰到一两只实力不错的对手。在吃掉它们之前，蛟总会受一些中等的伤，所以，这种程度的“小伤”,阿妩其实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在谢蕴怀里，阿妩把一分痛演出十分，痛苦半蜷缩着，蛟头依恋地蹭谢蕴，同时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
　　它把各种情绪演得非常到位、细腻，极有层次感。正常来说，谢蕴一定不懂。但谁让她是谢蕴的仙宠，和谢蕴结了契约。
　　谢蕴通过契约，领悟到阿妩的意思，他神情猛地一变：“小蛇，这伤是你在万兽园背灵果做事时所伤？”
　　谢蕴下意识想到，这么活泼可爱的“小蛇”，在崇山峻岭之间背负着许多重物翻山越岭，重物紧紧压在鳞片上，才让当初和铜尸搏斗都没有伤的鳞片被磨损。
　　“你吃灵果，是因为你实在坚持不下去，没办法才选择吃一点灵果充饥？”谢蕴再次领悟到阿妩的意思。
　　蛟“无力”地点头。
　　对，她都是被迫的，她不是那样一只拿着月例还偷吃灵果的蛟。谢蕴千万不要因此就不教她仙法，让她成龙的过程变得曲折阿！
　　谢蕴的面色越来越寒，力工所虽需要灵兽做事，但蓬莱仙宗的宗旨并非奴役灵兽。
　　如今厉害的小蛇尚且受了这样重的伤，其余兽是否也有苦说不出？
　　聪慧的蛟大致能想到谢蕴所想，她可不能让谢蕴去找黄管事。蛟再次依偎进谢蕴胸膛上，蛟尾缠住谢蕴的腿，绿眸汪汪看着谢蕴。
　　“小蛇，你的意思是，力工所原本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繁重，那些任务是你主动承担，只为了好好表现来……见到我？”
　　“因为我很少出现在万兽园，你想被黄管事推举，有成为我仙宠的机会？你……你在第一次我在邱管事面前帮你时，就很喜欢我了？”
　　蛟疯狂点头。
　　仙宠契约真是神奇，她就是这些意思，谢蕴真聪明，将她的意思领悟得分毫不差。
　　谢蕴说不出心里流动的暖流是什么感觉，他这些年，杀过许多妖魔邪祟，救过许多人。这是他职责所在，大义所指。
　　他从未想过回报，可当知道“小蛇”第一眼见他就挂念他，一直想要陪着他，他却从不知道，使得小蛇为他受了这么多苦时，谢蕴的心里还是软得一塌糊涂。
　　“小蛇，对不起……”
　　谢蕴微微倾身，紧紧抱住阿妩，墨色的长发从雪白的衣上流泻下来，身上带着幽兰的气息。
　　生病的阿妩被谢蕴带回浮曲楼一间大房里，被灌了整整五大盆黑糊糊的药。整只蛟差点扭曲。
　　蛟哽咽，其实她也不想喝。关键谢蕴说再好的丹药都有丹毒存在，普通病可以选用草药代替丹药，蛟的身躯又那么大，必须至少喝五大盆。
　　谢蕴面色虽冷，却仍处在为阿妩感动的状态，阿妩不得不配合他，乖乖喝下药。
　　这，就是一只成熟的蛟所必要的取舍吧，舍不得蛟胃，套不到人类。
　　谢蕴让阿妩好好休息，他离开后不久，窗户上悄悄探出半只蛟头和骨碌碌的眼睛。
　　阿妩目送谢蕴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后，心疼地回转蛟头，把蛟尾望前面送，整只蛟形成一个圆形。
　　她威风凛凛的蛟鳞，就这么被磨损了！
　　蛟忙舔舔磨损的地方，唾液能够帮助鳞片快速恢复，她可不想一直带着磨损的蛟鳞生活，那样的话，以后哪怕化龙，说不定也会有妒忌她的兽说她是癞子龙。
　　阿妩仔仔细细把磨损的地方舔了个来回后，绿眸中又涌起雄心壮志。
　　嘶——她的蛟尾抬起，按照刚才谢蕴的手势，缓缓地模仿。
　　阿妩其实还有些晕，但她担心手势复杂，过了太久她会忘记。托仙宠契约的福，谢蕴施法时的意志和想法，她能够理解八九分。
　　阿妩对准房内一盆花，蛟尾游动，灵光乍现，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开——
　　花盆中的花草无风自动，风速越来越大，花、草、泥当即分开，被定格在空中，和谢蕴施法时一模一样。
　　蛟瞳中满是自信，觉得自己离化龙又近一步。
　　然而——蛟一呆，怎么收这个仙法呢？谢蕴收仙法时是什么动作？蛟头一歪，深思，好像……没有动作，他直接就开始说自己吃了哪些灵果。
　　那她是不是也不需要做动作，阿妩这样想，直接断掉催动蛟躯内的灵力。
　　咔擦——阿妩闻声望去，只见自己背上磨损的鳞片中，其中一片咔擦掉了下来。
　　掉了——
　　蛟瞳孔地震，她无坚不摧、只有自己的蛟鳞能够破坏的蛟鳞毫无征兆地掉了一片！！！
　　这一刻，阿妩浑身的蛟鳞全部炸开，这是什么法术？！她是不是练岔了！绿眸浮上惊恐，她会被说癞子龙的！！
　　“砰”一声！阿妩撞门而出，用毕生力气像飞箭、像流星一样火速朝谢蕴游去！
　　谢蕴！快来救救蛟！


第16章 自信的蛟
　　“仙法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以小蛇你的资质，大开大合如奔江容易，幽微细小如毫毛却不简单。所以，才会导致灵力反噬。”
　　谢蕴手覆灵光，按在阿妩头顶上为她疏导体内紊乱的灵力。同时，心内存了些疑惑，灵力反噬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大事，在小蛇这儿，为何却只掉了一块鳞片？
　　他担心它身上还有什么隐而不发的暗疾，细细观望阿妩，却见蛟强忍伤心听完他讲道后，马上低头狂舔掉鳞的地方，舔舐的动作快得已带出残影。
　　“小蛇……你这样做没有用。”谢蕴好笑又心疼地阻止阿妩的动作，认真解释道：“唾液的确有利于一般伤势恢复，但过犹不及。”
　　唾液对她这么重的伤势都没有用了，听在蛟的心中，有如晴天霹雳。
　　她之前走南闯北，听过一些灵力反噬的事迹。灵力反噬的后果无一非常严重，重则当场丧命，死状凄惨，轻则半身功力一朝丧……
　　难道她无坚不摧、牢固如磐石的蛟鳞真的没办法恢复？
　　阿妩此刻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痛苦，蛟头不住发颤，她知道，现在靠她一只蛟的力量毫无作用，只有仿佛无所不能的人类能够帮助她。
　　蛟不住在谢蕴胸膛上蹭来蹭去，把谢蕴一丝不苟的衣服揉捏得皱皱巴巴。再汪汪抬起头，绿眸水润。人类、谢蕴，快救救蛟。
　　蛟丝毫不觉得示弱可耻，自己犯错后再可怜巴巴的技术越来越炉火纯青。
　　谢蕴见阿妩幽绿的目中满是害怕，也被它紧张的情绪感染，忘记问它怎么只掉了一片鳞，安抚道：“小蛇，你不必过多担心，不过是掉了一块鳞片。”
　　蛟哽咽，根本不是一片鳞片的事情。
　　首先，她会被说癞子龙，有损威风。
　　其次，她的蛟鳞天下无双，在此之前受过最严重的伤也不过是被打飞了半块鳞，对方挫她半块鳞，自己却结结实实断了整只臂膀。现在，她却活活脱落了一块鳞片。
　　如果不再长起来，她举世无双的防御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破绽，到时候，说不定她就打不过原本被她欺负的兽王们。凶兽的世界弱肉强食……
　　这让蛟怎么能忍？阿妩越想越不能接受自己掉了一块鳞的事，一口咬住谢蕴胸膛的衣服，疯狂摇晃起来，同时不住哽咽，软硬兼施。
　　谢蕴完全无法抵挡这么一只磨人的蛟，在他的衣服快被扯坏时，谢蕴终于能喘口气开口：“小蛇，我的意思是，你的鳞片一定能治好，你不必过于悲伤。”
　　真的吗？蛟得到承诺，立刻冷静下来，放过谢蕴的衣服，灼灼看着他。
　　谢蕴整理好衣服：“我有一种用灵山圣莲莲心为主材料的丹药，名叫天地造化丹，长则三年，短则三月，能够恢复你的伤势。天地造化丹所含灵力磅礴，你必须学会正确引导灵力，否则会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蛟瞳孔一缩。
　　但她漆黑的蛟头对着地面一思索，她这次被灵力反噬，就是因为不会正确使用灵力。现在谢蕴不只要给她治鳞片，还要教她引导灵力的方法……怎么看都是好事。
　　那点风险，蛟仔细一想根本不放在眼里。灵力反噬，也只能掉她一块鳞片，她的蛟躯天下第一，她的蛟毒腐蚀一切，能突破她满身蛟鳞蛟毒，叫她爆体而亡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阿妩想清楚后，抬起头，当着谢蕴的面点头，绿眸坚定。
　　谢蕴赞许道：“小蛇，你真坚强，随我来取天地造化丹。”
　　蛟连忙从谢蕴怀里钻出来，高兴地跟上去。
　　天地造化丹被放置在浮曲楼的最顶端，当谢蕴取出那唯一一粒天地造化丹时，阿妩敏锐察觉到祥和安宁的空气一变，谢蕴的袖子也无风自动，雪目清冷，锐色犀利。
　　嘶——她也猛地跃起，想挡在谢蕴前面，蛟目中充满森冷的威胁。
　　这种天象，阿妩从自己的家乡出来时就碰到过，也是因为那次她被紫雷劈伤，才能在后来的带伤缠斗时，被打坏了半块鳞。
　　她独一无二的蛟鳞尚且能被紫雷所伤，谢蕴虽然擅长仙法，但论起防御，绝不如她的一半。阿妩立刻想冲上前挡紫雷。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既强大又好骗的人类，要是被天雷劈出个好歹，谁来赔偿？
　　“小蛇，不必动手。”随着谢蕴话音一落，天空接连劈下九道紫雷，划破浮曲楼而来，正对着谢蕴的指尖。
　　轰一声，谢蕴手中那粒天地造化丹被劈为寒灰。
　　她的天地造化丹！在蛟心痛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碎裂的天地造化丹一点一点重聚，金辉万丈，由死而生，夺天地造化！
　　阿妩作为一只贪婪的蛟，看见宝物当即双目放光，下意识兴奋地射出，想像以前那样神挡杀神、凶猛夺食。
　　然而，细细的竖瞳瞥见谢蕴，蛟猛然想起，经过她的筹谋，她已经成功打入人类内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吓到谢蕴为好。
　　阿妩马上收了劲儿，借着劲儿在空中一翻，仿佛自己只是翻了个跟头，“乖巧”地停在半空，张开蛟嘴，尾巴一翘一翘，等待谢蕴的投喂。她还是有些担心到嘴的鸭子飞了，生怕谢蕴不给她，狡猾地一只绿眸闭着，一只睁着收敛野望，假装“放心”地呆呆看着他。
　　谢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除了觉得小蛇有种超出寻常的可爱外，更有丝丝心疼。
　　谢蕴知道阿妩不是普通的“蛇”，没有普通的蛇遭受灵力反噬却只掉一块鳞片，也没有普通的蛇能在九天紫雷面前还充满反抗的欲望。
　　他以前以为小蛇是一只孤独长在山野、向往自由自在的蛇，看到它夺食时的急切之后，猜测它定然经常挨饿，因为食物和凶兽搏斗，才养成了这种习惯。凶兽间的争夺有多残忍，多容易受伤，谢蕴知道。
　　谢蕴想到阿妩对朋友的重情重义，救他时的情谊，在他面前时的乖巧，认定阿妩本性很好很乖，它讨厌以前和凶兽搏斗的生活，才来了蓬莱仙宗，想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
　　谢蕴心疼阿妩之前遭遇的一切，也不询问它究竟修炼了多久，不想勾起它的伤心事。一入仙门，往事尽断……
　　蛟等了好一会儿，嘴都快张酸了，都没等到自己的天地造化丹，有些蛟疑。
　　她悄悄移动尾巴，默默去够谢蕴手上的天地造化丹，却听谢蕴悠悠地长叹一声，蛟以为自己被发现，尾巴猛地缩回，瞳孔紧缩。
　　“小蛇，我会一直待你好。”谢蕴再次承诺，眼前的小蛇在铜尸、在紫雷面前挡在他身前，一心为他，他不会再让阿妩过饥饿的生活。
　　阿妩虽然不知道谢蕴怎么会忽然这么感叹，但逃过一劫的她立刻配合谢蕴，很是感动地依恋地歪了个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乖，张嘴。”谢蕴道。
　　阿妩马上把嘴张得更大，望着那颗金光万丈的天地造化丹。谢蕴面色清冷，修长手指一捻，本就不大的天地造化丹掉了点碎屑在阿妩嘴里。
　　蛟：……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弄本蛟。
　　她连味道都没尝到，见谢蕴要把天地造化丹收起来，阿妩不悦地咬住谢蕴的袖子，不许他收天地造化丹。
　　就这么一点，她的蛟鳞怎么恢复？
　　见蛟目满是不开心，谢蕴则道：“天地造化丹所用的灵山圣莲三千年一发芽，三千年长一片叶，再三千年长一片花瓣，花蕊长齐至少需要十万年。炼成的天地造化丹取日月精粹，夺天地造化，为天地所不容，十炉仅能出三颗。”
　　这么厉害！蛟仔细地侧耳倾听传授人类的知识给她。
　　“我侥幸碰见几株灵山圣莲，也仅仅炼制出两颗天地造化丹，一颗赠予我师尊，另一颗则留在浮曲楼，恢复你的鳞片，那一点已经足够，多了反而不好。”
　　这么厉害的丹药，仅仅用来恢复她的鳞片，是否太大材小用，蛟想。但她回过头看了眼自己完美蛟身的缺陷，蛟瞳孔一缩，立马甩了甩蛟头，本蛟的鳞片这么厉害，再珍贵的东西也配得上。
　　等她成龙后，不会忘记谢蕴今日无私的帮助！
　　阿妩马上咽了口口水，生怕谢蕴把她口中的天地造化丹碎屑抠出去，同时放开谢蕴的袖子。
　　等谢蕴放好天地造化丹后，阿妩从自己放东西的鳞片底下叼出刚才脱落的蛟鳞。
　　当着谢蕴的面，巴巴地贴在自己的背上，谢蕴瞬间领悟它的意思，问：“你想问我，能不能暂时把这块鳞片贴上去，不让别的兽看出你……”
　　谢蕴顿了顿，把“秃”换成：“不让别人看出你掉了一块鳞？”
　　阿妩点点头，她好歹是威风凛凛的蛟大王，如果她掉鳞的事传出去，被其余猛兽听到，她还怎么做蛟。
　　人类……做好事做到底，再帮帮蛟吧。
　　谢蕴摇头，遗憾地表示做不到，如果强行贴上去，盖住伤口，反而会减缓伤口愈合速度。
　　不过，他取出一根黑色的线，绑在蛟鳞上，打一个结，替自己的蛟挂在脖子上。
　　谢蕴道：“这样，你的鳞片也一块没少。”
　　浮曲楼有一块光可鉴人的春池，如同淡磨明镜，被微风吹皱的池塘表面，倒映出一只浑身漆黑、眼眸澄澈碧绿的蛟。
　　阿妩左侧侧身，右侧侧身，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倒影。
　　继而悲伤地发现，脖子上挂了一块鳞片，别人反而会更关注她怎么会挂一块鳞片，也会更容易发现她掉了一块鳞。
　　蛟不能接受，赶紧低头让那块挂着的鳞片掉下来，再用嘴叼着。
　　恰好池塘下一只迟钝的鱼游过来，心情不好的蛟大王伸出尾巴在水下卷起这只倒霉鱼，咻一声，像扔石子儿一样把它扔到湖中心，溅起一通涟漪。
　　蛟心情好了些，再放回鳞片底下？她掉了的鳞片，对她来说，不再有丝毫用处，反而占了她放鸡蛋的地方。
　　阿妩思前想后，把蛟鳞顶在头上，再次一甩尾巴，一溜烟儿跑去找谢蕴。
　　“小蛇，你要把你的鳞片送给我？”谢蕴惊讶询问。
　　蛟点点头，谢蕴对她是有用的，掉了的鳞片对她来说是没用的，用没用的蛟鳞去换取谢蕴对她的更珍视，是她这样机智的蛟的最优解。
　　更何况，蛟心想，谢蕴很强，但肉身稍弱。如果他有她这样强悍的蛟躯，无论是紫雷还是铜尸，都无法对他造成威胁，更让蛟省心。
　　他是她化龙的阶梯，目前对她很好的人类，需要蛟的一些呵护。
　　阿妩幽幽盯着谢蕴，一副他不收下她就不走的架势，谢蕴果然心里很暖，除开如师如父的蓬莱祖师送他的本命长剑外，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么令他开心的礼物。
　　谢蕴接过阿妩嘴里的蛟鳞，蛟配合地张开嘴，谢蕴道：“谢谢小蛇。”
　　阿妩仍然不走，嘶——脱落的蛟鳞只是对她没用，但对别人可是无上珍宝。蛟想，万一谢蕴不懂本蛟的礼物有多么珍贵可怎么办？
　　那本蛟的好意岂不白送了？蛟可不喜欢做好事不留名。
　　蛟睁着幽幽的绿眸盯着谢蕴，尾巴尖儿戳戳他的胳膊。
　　谢蕴不懂：“怎么了？小蛇。”
　　嘶——他果然不懂蛟鳞的珍贵。
　　阿妩想了想，一尾巴卷起谢蕴手里的蛟鳞放在地上，再一尾将墙上悬挂的剑扔到半空，三尺剑锋尖锐锋利，剑尖一点寒光刺到躺着的蛟鳞上。
　　咔擦——没有丝毫用力的蛟鳞没碎，剑身布满裂痕，谢蕴接住剑柄，他的手还未碰到剑柄，无力承担的长剑便一下碎裂，一片片碎屑似的掉落一地。
　　阿妩得意地扬头，这还是蛟鳞没用力的情况下，如果有本蛟的力量在里边，嘶—那柄剑会化为灰飞，渣也不剩。
　　谢蕴雪目中也有惊讶，小蛇到底修炼了多少年？这长剑是他三师兄成为金仙前的佩剑，斩杀妖魔鬼怪无数，在仙剑中也赫赫有名，和小蛇的鳞片比起来，却不堪一击。
　　小蛇真的只是蛇吗？谢蕴想到了绝迹的神龙，也想到了与龙只有一线之隔的蛟。
　　可是，龙、蛟天生会飞，皆有足、角，小蛇不会飞，也没有足与角。龙绝迹，蛟也几乎没有，一旦出现则搅动风云，为一方霸主。
　　它应该是资质极好的蛇，蛇有千百种，力量巨大的蛇种不是没有。谢蕴并不因为阿妩只是蛇感到失望，修仙莫问资质，他很喜欢它，与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
　　谢蕴把仙剑的珍贵隐瞒下来，不想让阿妩有闯祸的负担，对上阿妩自信飞扬的绿眸，轻轻道：“谢谢小蛇的鳞片，有了它，以后我连紫雷都不用怕。”
　　阿妩蛟傲点头，岂止是紫雷，哪怕旱魃尸毒，有她的鳞片也可无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妩不是普通的蛟。
　　仙法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的原句是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第17章 上课的蛟
　　夜黑风高，山风满楼，一条黑漆漆的蛟同夜色融为一体，尾巴恹恹懒懒垂在房梁下，整只蛟趴成一条长条形，沐浴着浮曲楼最好的月光。
　　硕大的蛟头上顶着一块极品透亮的灵石，仔细看，灵石里的光亮在慢慢变暗，蛟鳞的光泽则更为亮堂。
　　嘶——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那样一条乡下蛟。正确使用灵石里贮存的灵力的方式是这样缓慢吸收，而不是一口吞下去。
　　阿妩默默享受着蛟躯内灵力正常运行的快感，一动不动趴着，气息静默，一片阒寂。
　　像她这样位于猛兽类顶端的蛟，虽然万事都喜欢求快，但捕杀猎物时，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蹲守几天几夜。现在吸收灵力慢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事关化龙，阿妩有的是耐心。玄如深夜的蛟躯彻底同黑夜融为一体，心跳、蛟威被收得干干净净，周遭寂静无声，几只夜间活动的飞鸟误把阿妩当成了黑漆漆的房梁，被她头顶灵石的光亮吸引，振翅而来。
　　细小的鸟足在蛟身上踩来踩去，七下八下，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阿妩悄悄把绿眸睁开一条缝隙，心内暗喜，好美味的点心，她一口能吃掉五只，蛟的尾巴悄悄朝几只鸟够过去，够到一半，贪婪的蛟眸被夜风一吹，竖瞳清醒。
　　她现在可是一只正在修炼的蛟，修炼大事怎能被口腹之欲影响。她不能是这样一只没有定力的蛟。
　　阿妩把口水咽回去，再度闭上眼睛。像她这样一只大度的蛟，被鸟踩几下就踩几下，也没什么。
　　蛟背上跳跃的鸟雀却丝毫不知危险来了又走，它们啄不动阿妩头顶上的灵石，顺着“房梁”踩来踩去，不期然看见阿妩背上那块脱落鳞片的地方。
　　吱吱喳喳……鸟雀们看出那是肉，欣喜地叫着振动翅膀要去啄那块肉来吃掉。
　　这可捅了蛟大王的伤心往事，蛟的大度再也装不下去，把尾巴一甩，飞星迅电般快速射出，一尾齐齐卷住这几只鸟雀，卷来送到在黑夜里像灯盏的绿眸面前。
　　嘶——蛟落平阳也不是几只区区鸟雀能欺负的，蛟头从房梁上往下看，确定周围没人后，张开早馋了的蛟嘴，准备大快朵颐。
　　然而，阿妩刚才泄露出的一丝丝蛟威也足以吓瘫这几只鸟雀，它们眼睛一闭，没了声响，阿妩甚至感到它们身上的羽毛微微打湿——
　　真令蛟嫌弃。
　　阿妩喜欢吃飞禽，飞禽肉质更鲜，但前提是足够大，就这么几只小小的鸟雀，沾染上尿骚味后鲜味全无，阿妩现在又不饿，顿时失去吃掉它们的心思。
　　但——蛟点头一想，这几只鸟雀居然想啄她脱鳞的地方，说不定知道她的身份后还会叽叽喳喳嘲笑她是一只秃鳞蛟……
　　想到此，蛟三下五除二，几尾唰唰唰把这几只鸟雀脑袋上的毛揪掉。蛟这样的猛兽，受蛟欺负的列表中不只包含得罪过她的人类、凶兽，就连小动物也不会被放过。
　　做完一切后，阿妩叼着自己的灵石游到另一块房梁的暗处，把自己的身躯掩藏好，悄悄伸出半只蛟头，等看见几只倒霉的鸟雀晕乎乎醒来，慌里慌张飞走的样子，蛟头喜悦发颤。
　　蛟重新爬上房梁，继续头顶灵石，心无旁骛修炼起来。等到浮云散开，云层生出异彩，红日逐退群星，赫赫阳光照到阿妩身上时，天亮了。
　　谢蕴一分不迟，一分不早地从浮曲楼走出，旭阳照耀在他清冷的雪目上，腰间悬挂的长剑没被暖阳融化，更显寒意。
　　“小蛇，早。”谢蕴察觉到阿妩就在附近，主动和它打招呼。
　　蛟昨晚修炼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才睡下，听见谢蕴叫她，蛟懒懒得翻了个身，眼睛都懒得睁开，随意地摇了摇尾巴，算是回应谢蕴。
　　然而，下一瞬，黑漆漆的蛟头蹭地从蛟躯上立起来！
　　大清早……谢蕴出门……他一定是要去蓬莱仙宗上课！蛟目光立刻火热起来，热情地用尾巴勾住房梁往下窜，整只蛟容光焕发地出现在谢蕴面前。
　　蛟头亲近地蹭蹭谢蕴的手掌，嘶——主人，早。
　　谢蕴果然道：“小蛇，现在我也需要去蓬莱仙宗上一些课，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蛟头猛点，去不去上课根本不重要，主要是舍不得离开你。
　　谢蕴被阿妩逗得心中发笑，面上正经，把它捞过去御剑而行：“那就走。”
　　要飞起时，谢蕴眼尖，看到地上一滩细小的绒毛，像是鸟雀毛。他道：“这是？”
　　做了坏事发泄心情的蛟生怕被发现点什么，主动游过来，用尾巴推着谢蕴朝前走。
　　嘶——主人，再不走一会儿迟到了。
　　那些小绒毛没什么可看的，最近是鸟雀换毛的季节，不值得大惊小怪。
　　谢蕴只见到毛，也没见到血气，果然不会多想，很相信蛟，带着蛟飞身而起。蓬莱仙宗极大，谢蕴上课的地方离浮曲楼很远，在空中经过五个山头，才到一片用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
　　铛、铛、铛，三声钟鼓齐鸣，广场上原慢悠悠的弟子们马上警醒起来，加速往课室赶去。
　　阿妩张着蛟嘴在吐，绿眸发晕，整只蛟险些站不住，用尾巴尖儿撬在石头缝里。
　　她确认了，真没想到，她这样一条风雨无阻、搅动风云的蛟，居然不习惯被别人带着飞。
　　阿妩吐得昏天黑地，谢蕴见状：“小蛇，你今天状态不适，若不然，我先带你回浮曲……”
　　不！蛟猛地一甩头，朝谢蕴嘶了一声，它一定要去听课。
　　阿妩一凶，没凶到谢蕴，反而让自己差点又吐了出来。她平复平复心情，被拗不过她的谢蕴搀扶着朝课室走。
　　蛟的绿眸发着贪婪的光，人类的知识，化龙的阶梯，这些都是她的。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她这样坚持的蛟。
　　课室的门就在眼前，蛟的眼眸也越来越绿，身体也越来越好，游动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她埋着头要进入课室时
　　啪叽一声，谢蕴先一步进入课室，蛟头猛地撞在谢蕴身上，晕乎乎被拦下。
　　嘶——蛟满是不爽！
　　谢蕴捧住阿妩的蛟头，雪衣上沾着幽静的兰香：“小蛇，你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蛇。仙宠上课的地方就在对面，小蛇去吧。”
　　谢蕴鼓励地递给阿妩一块极品灵石。他也想亲自送阿妩去上课，但他确认要养小蛇后，问过养仙宠的师兄，仙宠上课那边的风俗和这边不一样，如果哪只仙宠娇气到要由主人带去上课，那只仙宠就会受到其余仙宠的鄙视。
　　如果是往日，见到极品灵石，蛟一定万分激动，但这时，黑漆漆的蛟头居然显得有些呆。
　　仙宠上课的地方……和人类不一样吗？
　　可是，阿妩呆呆地叼着那块灵石，她听过人成仙，还没听过仙宠成仙，显然，人类自己给自己上的课肯定比给仙宠的课好得多。
　　蛟歪了歪头，用尾巴想她都知道，人类给自己的一定是最好的。
　　想她不顾病体也要上课，才不是为了上仙宠的课。蛟故技重施，用水汪汪的澄澈绿眸望着谢蕴，再度伪装成一只撒娇蛟，然而，这次谢蕴非常坚定。
　　谢蕴认为仙宠课对阿妩才是最好的课，就像世间有万法，上中下仙法数不胜数，但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法门。
　　阿妩见老招数不管用，眼睛一转，把极品灵石顶在自己头顶，张开藏物的蛟鳞，从中叼出一块鸡蛋，蛟头挤进课室中，把鸡蛋放到谢蕴手心。
　　谢蕴还没有吃早点吧。虽然听说他天生仙体，早不用吃饭，但谁能拒绝她这样一只蛟的关怀呢？
　　蛟顶着憨厚外壳，开始行贿赂之举。
　　谢蕴手心躺着一枚圆溜溜的鸡蛋，心中有暖意滑过：“谢谢你，小蛇。”
　　嘶——什么谢不谢的，这都是本蛟应该做的。
　　蛟狡猾地送完鸡蛋，蛟躯顺势前倾，想悄悄整只蛟挤进课室之中，没想到，谢蕴收起手中鸡蛋，一把抱住蛟的上本身：“小蛇，你再不去上课，就要迟到了。”
　　谢蕴没被鸡蛋收买，他看起来纤瘦，但力量很大，阿妩硕大的蛟躯被他抱着悬在空中，放出门外。
　　蛟有些懵，意思是，现在她不只不能去人类的课室，还搭进去一枚鸡蛋？
　　“蕴微元君，可还有什么事未处理完？”一名苍髯老者在里面询问谢蕴，语气和蔼。如若谢蕴不是蓬莱祖师爱徒，仙法造诣极高，乃堂堂元君来体验生活，这仙师定然开始斥责人了。
　　谢蕴闻声，脸有惭色，立即回头极有礼道：“立即就来，仙师稍待。”
　　他看着眼眸湿润，倔强堵在课室门口的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谢蕴轻叹一声，快速把阿妩给的鸡蛋以灵力加热，在手中过一遍便成了个雪白剥壳的白煮蛋喂到蛟嘴里。
　　解释：“小蛇，上课对你多有益处，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分开，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谢蕴最后看了眼漆黑可爱眼眸碧绿、一心不舍他的蛟，狠心施法，关闭了课室大门，隔绝蛟的打量。
　　阿妩：……
　　见不到谢蕴后，蛟马上收了蛟目里湿润的水光，一口吞下鸡蛋，开始冷静思考。
　　这次撒娇示弱、送鸡蛋示好都没得逞，一定不是谢蕴不喜欢她，根据蛟的眼光，谢蕴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她，他不答应估计是规矩如此。
　　阿妩可不是那种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蛟。
　　一只成熟的蛟，要学会智取。
　　嘶——现在就让她去仙宠课上看看有什么漏洞，能够让她重回人类课室。
　　阿妩一转身，硕大的蛟躯默默游去了对面的仙宠课。


第18章 惹事的蛟
　　一片寂静的仙宠课上，最中央、最好的位置被一只威风凛凛的蛟占据，此蛟第一次来仙宠课，却昂首自信地游进来，大剌剌以蛟尾为自己划了一块位置最佳、最大的领地。
　　嘶——蛟划分领地时，曾抬起森森的绿眸，朝周围的仙宠们望去。
　　一些体型小的辅助型仙宠早在看到“大黑蛇”时就吓得相互抱在一起，哪里敢管它划分领地的事儿。其余战斗型仙宠则满脸不忿，很是看不惯“大黑蛇”的轻狂。
　　但它们做了许久仙宠，早自诩身份不同，虽然很想教训阿妩，却想着不能师出无名，它们是高贵的仙宠，和这条还没脱去野气儿的“蛇”不同。
　　不少战斗型仙宠都在想，若一会儿这条蛇再做什么无礼的事，它们就一起去揍它。
　　噗通！蛟很快给了他们机会，一尾扫过一只蓝毛狮的课桌，蓝毛狮桌内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吼！”蓝毛狮大怒，猛地想一掀桌子去揍阿妩，却被一只火红的公狐狸拉住鬃毛。
　　狐狸在蓝毛狮头边耳语几句，又哆哆嗦嗦看了眼阿妩，蓝毛狮黄色的眼睛惊疑不定，到底按捺下来，又坐回原地。
　　嘶——阿妩见蓝毛狮居然不来和她动手，整只蛟大失所望，这只蓝毛狮是这儿块头最大、力量最强的仙宠。
　　原本，她打算装作被蓝毛狮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然后给弱小的蛟心留下心理阴影，正大光明被心疼她的谢蕴带走，从此去上人类的课程。蛟的尾巴烦躁地点了点地，真没想到，这只蓝毛狮这么怂。
　　这一切都怪那只狐狸，才能让蓝毛狮转了念头——
　　蛟一尾如扫雪般把狐狸卷到自己面前，正对着蛟满怀恶意的绿眸，威胁地嘶了一声：“死狐狸，说，你给那只狮子说了什么？”
　　阿妩贴近狐狸的耳朵，轻语威胁。公狐狸……也就是那只和阿妩一起上山的魅心狐吓得瑟瑟发抖，它胆子本就不大，现在有点怨自己为什么多管闲事。
　　它亲眼见到过这条“大黑蛇”怎么悄无声息主动钻进兽笼，又是怎么殴打邱心志、在万剑齐发面前活下来的，魅心狐猜它肯定不是普通蛇。
　　“对、对不起，我只是告诉它，它打不过你。”魅心狐怂得耳朵都贴成一条线。
　　嘶——阿妩听说狐狸力量不怎么样，心眼倒挺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惜，它碰上的是本蛟。
　　阿妩当即用尾巴卷住魅心狐，用它火红的绒毛把自己课桌上的灰尘顽渍擦干净，直把魅心狐擦得头晕眼花，毛发翻飞。
　　蛟森森道：“就这么一句话，那只狮子不会相信你吧，你再不说实话，本王就拿你来擦本王身上的灰。”
　　说着，她给魅心狐展示了自己身上的蛟鳞，蛟鳞坚不可摧，边缘锋利闪烁着寒光，阿妩控制着蛟鳞一耸，把魅心狐卷过去，还没完全靠近蛟鳞，魅心狐身上的狐毛就被利光一切，齐齐掉落好几根。
　　魅心狐果然怕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尾巴夹紧，几个呼吸间差点当场晕厥：“因为之前我和它一起作为仙宠和我们各自的主人出去战斗过，我说的话它容易相信！而、而且我告诉它，今天是月末可以领月例，如果它斗殴生事，就拿不到月例了！”
　　蛟仍不放过它，戳戳它的尾巴：“是吗？那你为什么帮助它？”
　　蛟可不相信狐狸会这么善良。
　　魅心狐被蛟尾冰凉的触感一碰，恨不得立刻断尾求生，它胆子小，又快吓尿了。
　　快哭出来：“呜呜……因为你们体型都这么大，我见过你打架，速度也很快，你们要是打起来，一定会波及到我，我根本逃不出去……它还是我的朋友，我……呜呜”
　　魅心狐哭得极为伤心，这些力量强大的猛兽根本没想过它们这些弱者的苦，猛兽斗殴时，哪怕随便倒一个下来，也能把它们压得筋断骨折。
　　呜呜，这就是兽的世界，它好难……如果它能像这只“大黑蛇”一样，谁还敢拿它的毛去擦桌子呜呜。
　　蛟一思考，这只狐狸倒没撒谎。
　　魅心狐将惧怕全部化作眼泪哭出，哭得伤心凄惨时，忽然身子一空，被平稳地放在课桌上。魅心狐见识过阿妩的凶残，见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蛟作大义凛然状：“别哭了，虽然你力量弱小，但你有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优点——重情重义、聪明机智，本王很欣赏你，这次的冒犯，本王不再计较。”
　　向来认为自己弱小无能的魅心狐：……
　　它有些呆滞，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细小的爪子，再想想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威风鳞片，那是每一只兽都艳羡的力量。
　　这么厉害的“大黑蛇”为什么要夸赞自己？它是不是在骗自己？可是，它哪里有什么值得欺骗的？
　　蛟瞥见魅心狐脸上出现动容之色，整只蛟深沉地背过身去，只给魅心狐留下一个高大巍峨的玄黑背影。
　　蛟用沉重的语气道：“曾经，本王有一只弟弟，为了救本王，死于兽口。看见你这么重情重义的模样，就让本王想到了它。你去吧，你比它聪明得多，本王相信，你的前途一定灿烂而光明。”
　　嘶——其实，阿妩才没有什么蛟弟弟，也根本不欣赏重情重义。
　　作为冷血猛兽的蛟，残酷无情是形容她的优良品德，她之所以忍住把这只坏她好事的狐狸卷成一团扔远的冲动，是因为这只狐狸算聪明。
　　被蛟驱策的猛兽有许多，但聪明的没有几只。一只聪明的狐，武力低微却能成为仙宠，一定还有其余独到之处。
　　说不得在未来就会成为本蛟的助力。
　　阿妩如澄澈秋空的绿眸望着远处，蛟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第一天到力工所做事的时候，她看见人类借助着万兽的力量，借助雀鸟上佳的目力刺绣，借蜘蛛的力量织出薄如青丝的布……万兽被井然有序调动，力工所只有几名人类，却借助着兽做到了几万人才能做到的事。
　　那一切，给蛟留下了深刻印象。强大如人类，都懂得利用别人的长处，像她这样懂得学习的蛟，又怎么能一味单打独斗，固步自封，只重力量不重智慧呢？
　　被阿妩夸了一通的魅心狐心绪复杂，作为弱小的狐狸，能全须全尾从“大黑蛇”尾下活下来，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谢谢。”魅心狐低着头从课桌上跳下去。
　　“如果有其余兽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本王。”阿妩递过去一个接近她的机会，蛟目中翠色流动，她知道，兽的世界弱肉强食，这只小狐狸早晚有一天会带着诚意，到她麾下来。
　　蛟处理完狐狸的事，继续支着脑袋想怎么去上人类的课程。
　　那只蓝毛狮肯定不会再朝她动手，这个课室内的其余兽……嘶，蛟满是鄙夷，那些兽没有一个能打的，谢蕴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被那些兽揍了？
　　蛟尾烦躁地在地上一甩，有时候太强，也是一种烦恼。
　　阿妩没烦太久，蛟头先钻进课桌里，马上要上仙宠课，她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工具。
　　万一，这次仙宠课上有她看得上眼的知识，但没有工具她跟不上怎么办？
　　蛟从课桌里翻出了一块黑漆漆的方墨，一瓷瓶水。她伸着蛟头看看其余兽课桌上的东西——一滩黑糊糊的水。
　　蛟不知道怎么弄，伸着长长的脖子想要看别的兽怎么弄的，但弱小的兽被她吓到趴在桌子上发抖，战斗类仙宠则气愤地用一个鼻孔看她。
　　嘶——蛟轻蔑地想，要不是你们太弱，不值得本蛟动手，本蛟头都给你们拧掉。
　　她嚣张想完，又因为没有抄到其余兽的作业，只能一只蛟默默想那些东西该怎么弄。
　　蛟试探着把瓷瓶给咬开，放水在一个凹槽里。然后用尾巴卷着那块方墨，在水里搅动，蛟力气奇大，很快方墨化水，凹槽里清凉的水变得漆黑。
　　“这蛇真嚣张，其余兽第一次来，都知道先问问怎么研墨，它居然自己做。据说它还是仙宠大赛第一呢，那次仙宠大赛我没去，否则也轮不到它。”一只哭丧豹苦着脸道。
　　“为了展示它多么厉害呗，早看它不顺眼了，虽然不知道蓝毛狮怎么忍得下来，但老子真快忍不住了！”另一只大花熊也狠狠道。
　　猛兽间都互看不顺眼，何况阿妩一来就嚣张占据最好的位置，哭丧豹和大花熊心中争夺领地的血液开始流淌，磨拳擦掌站起来想要给阿妩一顿好看。
　　原来这叫做研墨，偷听到二兽说话的蛟心想。
　　看来仙宠课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两只这么笨的兽都学会了研墨。阿妩继续捣鼓自己的墨，像根本不知道两兽从自己的背后偷袭而来。
　　哭丧豹、大花熊从地面跃起，朝阿妩漆黑的蛟头同时大力发拳揍来。
　　如果阿妩是普通蛇，如果这一击被打中，她非死即残。嘶……蛟满是不屑，这两只蠢兽。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呵斥传来，一名满脸正气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手中打仙棍一旋，带着雷霆之力，重重打在二兽身上。
　　两只兽被打出一米远。
　　蛟有些失望，居然才一米。
　　她这才做出惊讶状，回头正好看见两只兽仰面八叉躺在地上，像惊呆了一般，卷着方墨的尾巴都不知道怎么安放，腾一下吓得跳起来。
　　继而，方墨和凹槽被尾巴甩开，正好从高空插到二兽的嘴里。
　　阿妩无辜地抬眸看向那位中年仙师，仙师抚额，一地漆黑的墨水把课室弄得一团乱，但他又没法说阿妩的不是，毕竟它是受害者。
　　仙师随口道：“没事，它们自作自受，你把墨捡起来继续上课吧，今天我迟到了一……”
　　他话音未落，就见蛟拿着鸡毛当令箭，生怕他后悔，立刻将蛟尾一甩，直直伸入二兽的嘴里。
　　坚不可摧的蛟尾坏心眼地从二兽左边的口腔扫过去，再扫到右边，蛟鳞的坚硬举世无双，二兽当即满嘴被割出鲜血。
　　两只兽失了这么多血，当即昏死过去。
　　落在一直关注这边的其余兽眼里，就像是这两只兽被“大黑蛇”凶残地用尾巴捅死。
　　蛟也不解释，大自然弱肉强食，像之前这种偷袭她的兽，不被她打晕吃掉都算好。
　　“吱吱吱！！”
　　“呜呜呜！！”
　　当即，课室内其余被阿妩吓得面色如纸的小仙宠们只觉兔死狐悲，它们参加仙宠大赛时就差点被这条大黑蛇吃掉，现在也躲不过吗？
　　当即一个赛一个地大哭起来，喵喵吱吱声不绝于耳，会飞的仙宠慌乱地飞到窗户一头撞上，昏死落到地面。
　　毛绒绒的小仙宠们害怕得把自己身上的毛都揪了不少下来，撒丫子到处乱跑，相互撞上，跌倒在地。一时间，课室里哭声、叫声此起彼伏，羽毛绒毛不断翻飞，乱成一锅粥。
　　仙师：……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瞪直了眼望向阿妩。
　　蛟不解地望向他，蛟头一歪，她大只又呆萌，黑色天然显得深沉老实，在这种时候给人无辜之感。
　　阿妩扬了扬尾巴上卷着的方墨和凹槽，她只是听仙师的话，去那两只兽嘴里拿回墨和凹槽，又不是主动打架斗殴的坏蛟。
　　仙师：……呼吸有些困难，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蛇下手可不轻。
　　阿妩见到仙师气不打一处来，又不知道她到底错在哪儿，不知道该怎么罚她的样子，假装自责地低下蛟头。
　　实际上，碧绿的蛟目中满怀得意，得逞地别开蛟头，嘶——生气了吧，快叫谢蕴把她领走吧。


第19章 凶残的蛟
　　“天地玄宗，斩妖缚邪，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数十名弟子齐诵金光神咒，手中掐诀威力万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金色的肃穆与庄重。诀掐成，二十九名弟子手中浮现淡金色的光点，谢蕴手中却是璀璨的亮金色光柱，一道出，万道伏。
　　他神情宁和，白色的袍袖无风自动，雅如深溪古雪、高山流云。细看，却能看见眼眸深处有些隐忧。
　　他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仙人最忌讳如此，谢蕴复又敛眸，心神守一。
　　仙宠课上，阿妩几乎感到仙师的愤怒有如实质，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蛟目中更是满怀喜悦，嘶——快叫谢蕴来领走她吧。
　　阿妩对人的好意恶意很是敏感，她能够确定，眼前的仙师讨厌自己，这种恶意，她在邱心志身上都没感受过。所以，快让谢蕴来吧，他又打不过自己。
　　仙师的确咬紧牙关，充满怒意看着眼前这条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大黑蛇”，可恶，这蛇知不知道这样会……
　　他脸色铁青，在课室中央大喝一声：“别嚎了！”
　　声音中灌注灵力，清晰传入每个哭嚎的小仙宠耳中，小仙宠们被吓得一噎，转瞬又要大哭，仙师眼疾手快，拿出一张清心符篆，宁心静气的仙力扩散开来，小仙宠们受此感染，不再哭泣。
　　阿妩绿色的双眸瞳孔细竖，泛着森冷的光，以蛟的眼光看，这个仙师可真是奇怪。他不找自己和另外二只战斗类仙宠的麻烦，却去压制那些小小的仙宠。
　　蛟偏不让他得逞，阿妩一歪头，散发出些微蛟威，对着所有仙宠冷冷地嘶——一声。
　　玄如黑夜的蛟身披蛟鳞，绿目森冷，释放出明显恶意，这下，连清心符篆也不管用了，别说小仙宠再度大嚎，就连体型大的战斗类仙宠都冷汗涔涔，戒备地盯着蛟。
　　眼见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课室再度喧嚷起来，声音有可能传出去，仙师大为光火，举手蕴含灵力就要朝阿妩拍下——
　　嘶——
　　阿妩连躲闪都没有，反而蛟身微扬，整只蛟靠近仙师。仙师愤怒的底气倏忽被戳破，周身大汗淋漓，紧绷的劲儿猛地松弛下来。
　　阿妩围着仙师打转儿，整只蛟充满思考，真不对劲，蓬莱仙宗的仙师会这么怂吗？
　　他打不过自己，但只要找到谢蕴，就能把自己带走吧。阿妩记得连蓬莱仙宗的执法队都会纠集三个人一队来抗衡自己，不会任由自己为所欲为。
　　这个仙师真奇怪，她整只蛟头凑过去，在他的脖子上嗅来嗅去。
　　“够、够了！”仙师双腿战战，猛地掏出一个金色大印，扔在空中散发金光。那金光对所有仙宠都散发威胁，课室安静下来。
　　阿妩也静静看着他。
　　仙师含着恨意和胆怯看了阿妩一眼，大声道：“现在正式开始授课，谁敢无礼，别怪真武大印不给面子！”
　　仙宠们好似很怕这个真武大印，除地上晕厥的二兽纷纷归位，阿妩短暂思考一瞬，也放开仙师，游回自己的座位。
　　雪片似的宣纸被分发下来。
　　仙师充满疲惫：“今日，先做完这个测验。”
　　阿妩用尾巴尖儿按住宣纸，雪色宣纸上黑色的小字她一个都不认识，蛟开始左顾右望，除她以外的仙宠，居然都开始仔细看宣纸。
　　蛟震惊！难道只有她是一只不识字的文盲蛟？蛟一向充满自信，现在见别人都有特长，只自己不会，破天荒有了一丝慌乱。
　　她也不想的，她从家乡一路餐风露宿、风雨飘零来到蓬莱仙宗，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
　　等等！阿妩忽然看到和自己一块儿来蓬莱仙宗的魅心狐居然都在看宣纸，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魅心狐也学会了字？
　　蛟摇头，绝不可能，她发现每只仙宠身上都挂了一个橙色的圆团，那是什么？蛟好奇地凑过去，自己的课桌却被点了点，阿妩抬头望去。
　　仙师拿着一个橙色圆团，满脸僵硬道：“来，戴上这个，你才能看懂兽语。”
　　阿妩睁着碧绿的眼瞳看了他好一会儿，直把仙师看得心里起火。他有种直觉，这条“蛇”不是安分的仙宠，会惹出很多事来，说不定会破坏他的计划。
　　可惜，这“蛇”一不是好拿捏的小仙宠，二来它的主人据说是蕴微元君，仙师更不敢和蕴微元君打照面。
　　阿妩其实根本不信任这个奇怪的仙师，也不是很想戴这个圆团。可是别的兽都有……
　　蛟眸一转，如果这是捕杀她的计划，这么近的距离内，她完全能把他给吃掉。
　　阿妩安分地任由仙师为她佩戴橙色圆团，仙师满脸僵硬，满心是如何降服这条“蛇”，让她变得听话。
　　这般想着，他手中的力气猛然大起来，本想挟制阿妩，却蓦地在蛟鳞上一划，手指鲜血汩汩涌出。
　　“我的手，我的手……”仙师当即惊恐地捧着自己的手指，一脸怨恨地看着阿妩。
　　阿妩威胁地盯着他，破了手指而已，她要是没把蛟毒收起来，他现在早就是一滩死尸。
　　嘶——蛟的绿眸中一下充满恶意，先让她闻闻，这个仙师的血到底是什么味儿。
　　腥臭的、像腐烂尸体一样的味道，和他表皮的气味很不一样。
　　硕大的蛟此时完全不收敛自己，整只蛟绿眸泛光，灼灼地盯着仙师，蛟躯似缓实快，仗着够长够大，全然封住仙师逃跑的其他路。
　　在他惊惧的目光中，一步步把他逼到墙角。
　　“你、你大胆！你想干什么？！”仙师色厉内荏，鼓足勇气呵斥阿妩，他看到它做闻嗅的动作，心下惊恐，怎么会？他隐藏了那么久，难道会被一条区区“蛇”发现？
　　一定怪那该死的血，仙师慌忙想把割破的手指愈合起来，被蛟施以凶残的目光。
　　省省力气吧，被她的鳞片所伤，想要这么快愈合？
　　阿妩的绿眸越来越幽深，瞳孔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一线，猛兽的凶残开始渗透出来。
　　“孽、孽……”仙师已经被吓破了胆，大喝一声，召唤：“真武尊者，奉我驱使！”
　　空中的金印散发金威，煌煌落下，金光大作——
　　小仙宠们当即吱哇乱叫，阿妩张开蛟嘴，盯准仙师的脖子一扯，猛兽顶端的蛟咬合力巨大，令人无法反抗，一张人皮猛地被撕下，飞到空中盖住真武大印。
　　“阿——”课室上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嚎，一个浑身青紫的“人”从人皮中脱出，张着血盆大口怨恨盯着这条可恶的“大黑蛇”
　　“什么声音？”谢蕴甫地站起身，双目似古雪，望向课室外。
　　“吱吱吱、吱吱吱……”一只拍着翅膀的散尾雀飞入课室，惊慌地在一名弟子面前吱吱乱叫。散尾雀作为仙宠的天赋在于语言。
　　那弟子立即正色，看了眼谢蕴，有些为难：“蕴、蕴微元君……”
　　“请说。”谢蕴道。
　　“羽羽说，元君的仙宠今天、今天不只在仙宠课上殴打了其余兽，恐吓仙宠，还，还……”那弟子小心翼翼觑着谢蕴的脸色。
　　见他没太大反应后，一鼓作气说完：“还攻击了仙宠课的仙师，羽羽说它飞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多看，但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
　　再联想到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难猜测，是仙宠占据上风，殴打了仙师。
　　“元君，仙宠无故攻击弟子，只能被……”那弟子有些紧张，犯了那样错的仙宠会被诛杀，或者关入猛兽牢。
　　“小蛇不是那样的蛇。”谢蕴第一时间回护阿妩。
　　他看到的小蛇一直懂礼貌、可爱、亲近人类，可是，谢蕴也担心出了什么其余事，让阿妩犯下大错。
　　他身形一闪，雪白衣角消失不见，已经赶往仙宠课。
　　其余弟子也赶紧跟去。
　　仙宠课上早闹翻了天，谢蕴出现在课室上时，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触目鲜血，地上、课桌上鲜血满室。
　　硕大的蛟正在一个角落，缠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谢蕴瞳孔一缩：“小蛇！”
　　阿妩闻言，转头看向谢蕴。谢蕴看见蛟头上还沾着鲜血，看起来很像是小蛇凶性大发，对仙师出了手，但谢蕴分明看到，那双澄澈的绿眸仍如秋空霁海，干净无双。
　　“大胆孽畜！竟敢食人！”比谢蕴后来的弟子们则被眼前的场景迷惑，纷纷掐诀，朝阿妩攻击而去。
　　他们的攻击全被谢蕴强大的灵力无声化解。
　　“元君！”弟子们不可置信道，元君一向公私分明，怎会如此……
　　“你们还没看清楚吗？那不是人，是吃人的人魅。”谢蕴感受到课室内无处不在的邪气，还有半空中那张盖住真武大印的人皮。
　　随着谢蕴话音落下，阿妩慢慢放开那团东西，那是一个矮小、畸形，浑身青紫，背后长了一个小小尾巴的东西，眼里没有眼白，纯黑得吓人，血盆大口中满是獠牙。
　　以蛟强大能缠死铜尸的身躯，居然没有缠死这只人魅。
　　“好重的邪气！”弟子们惊道。
　　人魅刚被阿妩放开一瞬，瘪了的身体立刻恢复正常，跳得老高，朝一个窗户奔去。
　　它满是惊恐，不敢再在这儿待了。
　　那是蛟！是蛟！它感受到了蛟毒的威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蛟没有吃了它，但它已经肝胆俱裂。
　　蛟可以算是人魅的天敌，人魅速度奇快，蛟却更快。人魅不惧一切刀剑力，蛟的蛟毒却能让它沾上就化。人魅的阴气更不能穿破蛟鳞。
　　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在蛟面前，它一定会死。它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大一条古怪的“黑蛇”在它面前，它却不知警醒。
　　人魅破窗而出。谢蕴的仙剑一分为千，紧随而去。
　　阿妩等着它跑掉，嘶——她不吃那只人魅，当然是因为吃了它的话，别人一定以为她吃了人。
　　她这样的蛟，没到绝境，当然要修玄门正法成龙，吃人根本配不上她。
　　阿妩见谢蕴的模样，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她的蛟头上、身上沾满鲜血，分不清是谁的，现在“坚强”地想游到谢蕴身边，却因为力量不逮，重重跌落在地。
　　“小蛇！”谢蕴的仙剑已追人魅而去，他则上前扶住阿妩，拿出一块极品灵石放在阿妩头上。
　　蛟的绿眸快速而贪婪地盯准极品灵石，又马上移开。她就知道，谢蕴最好了，每次她这样，谢蕴都会拿灵石给她。
　　蛟虚弱而委屈地在谢蕴怀里，痛苦蜷缩。
　　嘶——主人，我、我没有吃人……它们讨厌我、冤枉我……
　　蛟的可怜和委屈令谢蕴心疼无比，他几乎能想象阿妩遭遇了什么，那只前来告状的小仙宠只看了一半的事情，就向他的主人揭发小蛇，定然是很讨厌它，才被喜好蒙蔽双眼。
　　可是小蛇却不顾危险，以一己之力拖住那只达到鬼仙级的人魅，丧失力气，救了满室仙宠。
　　人魅是最令人防不胜防的邪物，只要人魅和任何人、物相处超过百天，那只人魅就能够幻化成那个人的模样，令其余人无法察觉。
　　“小蛇……”谢蕴不知怎么安慰它，它真的是一条很好的蛇，只是别的仙宠会怕它、误会它。就连蓬莱仙宗的弟子也如此，如果当时他没拦下那几击，小蛇如今定然重伤。


第20章 贪吃的蛟
　　课室外，谢蕴的仙剑正急追人魅，剑声破空，寒光中涌动银锋，照得万里晴空变淡。
　　谢蕴本人则守在阿妩旁边，指尖闪烁着积雪似的灵光，一点一点为阿妩检查。
　　清绝的雪目含着冷冽，小蛇刚遭受过灵力反噬，又遭遇人魅，此时它身上但凡受一点伤，如不及时救治，伤势都会迅速恶化。
　　阿妩整只蛟惬意地趴在谢蕴膝盖上，蛟躯内灵力被谢蕴引导着，她感受着暖而纯净的仙灵之气在体内涌动，如果不是正在装病，蛟真想舒服地甩动蛟头。
　　本蛟当初不远万里来蓬莱仙宗的做法果然是正确的，蛟舒服地微眯着绿眸
　　最正宗的玄门仙法仙灵之气在她体内游转几圈，比她顶整整一夜的灵石效果还要好。
　　阿妩早有自己的小算盘，兽以体魄长于人类，人类却在仙途上远胜于兽，就是因为人类长于仙法。
　　而她蛟，要做的是成为几万年来大陆第一条真龙，这是一件开天辟地的事，难度极大，必须集人、兽之所长。
　　在不久的未来，她将以举世无双的蛟鳞和醇厚高深的玄门仙法，一举化龙！
　　阿妩雄心壮志地想完，又暗暗侧了侧蛟身，嘶……谢蕴的仙灵之气真舒服，右边掉鳞的地方也要。说不定会快点长出鳞片来。
　　谢蕴检查完毕，没在阿妩体内发现任何暗伤。他再细致地擦向阿妩身上带着斑驳血迹的地方。
　　谢蕴动作细致却迅速，很快，血迹斑斑的蛟就被雪色方巾擦干净，恢复成漆黑如玄夜的一长条。
　　谢蕴手一顿，低语一声：“奇怪……”
　　小蛇身上毫无内外伤势，身上的淋漓鲜血也不是它的，但是，为什么小蛇看起来这么虚弱？
　　谢蕴开始深思，蛟的尾巴渐渐僵硬起来，她不会被发现吧？
　　她原本打算的是她这样一条蛟，被鲜血吓到了才那么虚弱，可谢蕴的仙灵之气这么舒服，她该怎么解释她享受了这么久？
　　阿妩以蛟尾痛点地，开始反省，贪小便宜吃大亏！
　　开始深思如何圆过去。
　　谢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蛟的心机如此深沉，雪目一敛，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是阴邪之气入体？”
　　蛟立即打蛇随棍上，硕大的蛟躯开始微微颤抖，睁着惯会欺骗人的绿眸，冷得直往谢蕴袖子里钻，就差把本蛟就是被阴邪气害了贴在脑门上。
　　“小蛇……”谢蕴任由漆黑的蛟往自己身上钻，目带忧思，达到鬼仙级别的人魅阴气要想彻底祛除，极难。
　　他先拿出一粒红亮的炙炎丹，递到阿妩面前：“小蛇，先吃这颗丹药，压制体内阴邪气。”
　　阿妩闻到丹药中蕴含的巨大灵力，哪会多想，漆黑的蛟头伸出粉红的信子，二话不说将炙炎丹吃下去。
　　蛟眼睛一亮，这颗谢蕴随手拿出的丹药，她吃着比那天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天地造化丹还要好。
　　谢蕴问道：“小蛇，现在还冷吗？”
　　不通医理又贪婪的蛟想了想，说冷，谢蕴肯定还会给她吃富含灵力的丹药。
　　蛟头猛点。
　　谢蕴眼中隐隐划过一丝忧愁，仍再度拿出半颗炙炎丹。阿妩刚凑上前，同谢蕴一块儿来的弟子们却一步上前，拿出一粒炙炎丹，面含愧疚道：
　　“元君，此事也有我们的不是。我们被妖邪迷惑，未经查验便动手，险些害了元君的仙宠。元君仙宠发现人魅救了我们的仙宠，我们理当感激，现在仙宠受伤的丹药，我们也该出。”
　　他拿出一粒和谢蕴一模一样的红亮丹药，其余弟子也跟着效仿。
　　谢蕴并不赞同，他冷色的衣襟上沾了血迹，如梅雪生艳光，拒绝道：“不必，人魅本就擅于变幻，你们虽错在鲁莽，但事出有因，未造成后果……”
　　谢蕴没说完，阿妩已经默默游到那名弟子旁边，张口吞下他手中的炙炎丹。
　　嘶——什么事出有因，这些目中无蛟的人居然偷袭她，虽然没造成后果，但……
　　阿妩满眼看着他们的丹药，哈喇子都要流出来，蛟痛心疾首地想，但他们给她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快把丹药都给她吧。
　　阿妩连吃三颗炙炎丹，谢蕴脸色已经发白，挥出一道灵力阻止：“小蛇！”
　　他携带着风雪冷霜，出现在阿妩面前，按住蛟嘴欲要抠出丹药。
　　蛟偏头躲过谢蕴，一直脖子全部咽下去。心内不满，她吃几颗丹药根本没事。
　　她体型大，需要的灵力也太多，谢蕴虽然大方，但总坑谢蕴也不好，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家，现在她坑坑别人打打野食，为他省些丹药又怎么了？
　　阿妩顾念着谢蕴一向体贴，才压住蛟目中的不满，嘶——败家的人类，根本没经历过像她那样节俭的日子。
　　阿妩掩藏住蛟的精打细算，朝谢蕴可怜巴巴望过去，同时狠狠打了个冷战，在他掌中轻蹭。
　　嘶——主人，好冷。
　　谢蕴的手怔地放松，吃了这么多炙炎丹，小蛇仍然冷。小蛇体寒，她吃一颗炙炎丹，必须要在之后用十倍的汤药来催出炙炎丹里的火热丹毒。
　　现在，小蛇吃了这么多炙炎丹，谢蕴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才能催出她体内的火热丹毒。
　　可它体内的阴邪之气不驱除不行，谢蕴只能放开阿妩，内心沉重，面色很好地掩藏这个噩耗，不让阿妩现在过于害怕。
　　这是医者本能。
　　他只能道：“小蛇，过犹不及，等你不再感觉阴冷时，立即停止吃丹药。”
　　蛟见谢蕴不再阻止，丝毫不知大祸临头，整只蛟开始撒欢，
　　没了谢蕴的压制，蛟大王开始袒露本性，她现在体内灵力成倍增长，慢条斯理地吃掉那些弟子们手中的炙炎丹。
　　这些弟子们也大多第一次和阿妩接触，看见阿妩硕大的蛟头埋在自己手中，玄如黑夜的蛟头偶尔吐出嫩粉的信子，咻地一下吃掉红亮的丹药，居然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可爱。
　　一名浓眉大眼的弟子还没有仙宠，仔细地打量阿妩，心中称奇。
　　他第一眼见到蕴微元君的仙宠只觉得害怕，看久了居然发现这么威风凛凛，鳞片比战甲还黑亮，十分飒爽。
　　他正看着，眼尖地发现阿妩身上掉了一块鳞片，惊道：“它怎么掉鳞了？！”
　　此话听在蛟的耳中，不亚于你怎么秃了！
　　蛟顿时拉长了脸，不爽起来，朝这弟子冷冷嘶了一声，一尾巴尖儿快速探到这弟子腰间的袋子，灵巧解开，抖落出一堆灵丹，报复地嗷一口全部张嘴吃掉。
　　“它……”那弟子被阿妩的土匪行径惊呆。
　　什么它，蛟一尾巴把空袋子扔到那弟子脸上。
　　谢蕴也有些头疼，但仍不觉得阿妩有大错，小蛇多珍惜它的鳞片，谢蕴知道。
　　但他也不能看着蓬莱仙宗弟子被“打劫”，抚额：“白师弟，小蛇不喜欢别人说她的鳞片，故此发作。你的损失由我赔付。”
　　那弟子第一次被仙宠明目张胆打劫，感觉十分新奇，摆摆手，看了看仍然没好脸色的蛟，道：“元君不必了，那里的丹药也不太重要。”
　　重要的丹药当然不会大剌剌悬挂在腰间。
　　谢蕴不管那弟子说什么，不管再不重要的丹药，也不能抢了不还。
　　阿妩吃完那袋子丹药，昂首朝剩下的弟子游去，谢蕴却一把按住它：“小蛇，够了。”
　　嘶——阿妩已经感觉自己的灵力快要再上一层，她还想吃，再度装冷。
　　未曾想，谢蕴的脸色结结实实冷了下来：“那只人魅的阴邪之气居然如此伤你，我定替你报仇。”
　　这么多炙炎丹都无法抵御的阴邪之气，闻所未闻。
　　阿妩翘翘尾巴，阴邪之气她根本不怕。
　　一切阴邪之气都是蛟毒的补品，今天真是蛟的幸运日，既得到了人魅的滋补，又得到这么多丹药的灵气。蛟头喜悦发颤。
　　正在这时，窗外剑光大作。
　　谢蕴的仙剑联合蓬莱仙宗护山大阵，晴空中霹雳万响，云压惊雷，雷声中撼着漫天剑光，封住蓬莱仙宗一切出口。
　　人魅虽不惧刀剑力，但雷霆破万邪，空中几个惊雷劈下，就连阿妩也听到外面人魅怨恨的惨叫声。
　　“元君！”惊雷之后，几名随谢蕴的仙剑去追人魅的人回来，他们手捧着一截青黑的人魅断手，高兴道：“元君，那人魅已被雷光劈得灰飞烟灭，只留下了这手！”
　　“只是……”他们不好意思起来，“那人魅已是鬼仙，人皮极多，我们都受了些伤。”
　　谢蕴没有高兴，反而盯着那截断手。
　　人魅真的死了？如果真彻底消散，空中的雷云怎么会盘旋不去？人魅人皮极多，善变幻，谢蕴更倾向于，人魅又变成了蓬莱仙宗某个弟子。
　　到底是谁？他锐利的雪目在这些弟子脸上扫来扫去。
　　蛟也歪着脑袋，绿眸像晶莹的灯笼，和一名浑身是血、眼神畏缩的弟子视线对了个正着。
　　阿妩满是蛟疑，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魅？本蛟为了让所有弟子看到本蛟受到的冤屈，愿意本蛟去听人类课程，特意示弱没去追它，它居然敢倒转回来。
　　阿妩低头端详自己威风的蛟躯，她看起来也不像没用的蛟，谁给这个人魅的自信？
　　算了，蛟别开脸，以它现在的形象没法那么厉害能发现人魅。
　　蛟开始发大水，故意望着别处，就是不看那只装成弟子的人魅，都被雷劈成那样了，根本不值得蛟动手。
　　人魅却浑身发抖。
　　它真没想到，它变成的这个人类满身是伤，那些弟子没准许他去治伤，反而把它带回了这个恶蛟所在的房间。
　　现在谢蕴、恶蛟以及这么多弟子都在这个房间内，它没有多余人皮，根本跑不了。
　　恶蛟碧绿的眼睛冰冷得让它胆寒！它已经发现了它的身份！
　　这恶蛟没有扑上来吃它，是在思索着如何折磨它吧，就像它无缘无故欺负其余仙宠一样。
　　人魅虽然残忍吃了许多人，但那是为了快速成仙，它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小仙宠，认为这恶蛟就是心理残暴加变态！它落在它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呲呲！你这只恶魔，坏我好事，我死也要拉着你陪葬！”恐惧到极点就是愤怒，或者说，为了死个痛快，人魅不愿意坐以待毙，主动撕开人皮，张牙舞爪朝阿妩扑去。


第21章 栽赃的蛟
　　人魅的指甲在空中节节生长，撕扯着指尖的皮肉野蛮变长，泛着阴毒的冷光，不要命地朝阿妩撞来。
　　嘶——以弱犯强，这样的行径，足以冒犯任何一只顶尖猛兽的威严。
　　阿妩碧绿的蛟目一点一滴沉冷下去，细竖的瞳孔汪在冷寒的玉潭中，勾勒出一线残忍的杀机。在蛟的杀机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变慢，人魅速度本奇快，却不到蛟正常捕猎速度的八分之一。
　　它的殊死一搏，在动了杀意的蛟眼里，不过是慢动作。
　　蛟尾精准一抬，在人魅张着血盆大口，正要对准她的蛟头咬下时，粗壮的蛟尾由下往上狠狠击打在人魅下巴上，咔擦一声，人魅头骨碎裂，整个脑袋活活旋转好几圈，砰的一声被击飞出去，在空中飙血，撞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嘶——蛟恶劣地想，这就是冒犯本蛟的下场。
　　人魅奄奄一息在墙缝里吐血，无比惊惧，它的身体原本不惧怕外力击打，这恶蛟……这恶蛟却生生把它的魂魄都快击碎。
　　阿妩正得意嘶一声，整只蛟还想迅电般上前把人魅拍进墙体里，耳边听得一句——
　　“糟糕！陈师弟被人魅取代了！”
　　“它居然又攻击元君的仙宠！”
　　这两句话让阿妩活活清醒过来，她和人魅的速度都远胜人类，生死突击时爆发的速度更在电光火石之间，导致刚才的交锋其实只有短暂的一瞬。
　　现在，阿妩碧绿的蛟目望向蓬莱仙宗的弟子们，只见弟子们一边咬破指尖血画着符篆，一边震惊地回望着阿妩。
　　他们真没想到，蕴微元君的仙宠居然能把鬼仙级别的人魅一尾拍飞。
　　谢蕴也徒劳地站在阿妩旁边，他保护阿妩的法阵早已绘制完成，在阿妩面前散发出灼灼金光。可惜，没有派上用场，谁能想到小蛇不退反进呢？
　　谢蕴漆如点墨的哞中浮现了一些疑惑，小蛇分明能被人魅阴气所伤，为何从刚才来看，人魅全然不是小蛇的对手。
　　蛟被谢蕴眼中的疑惑一吓，整只蛟略微慌乱。作为猛兽，被人魅正面挑衅、大力回击是她的本能，却一时忽略了现在的场景。
　　蛟头立马一伸，诚恳希望人魅能够再过来揍她一下，这次本蛟保证不动手。
　　然而，人魅现在心如死灰，已经被阿妩那一尾揍得出气多，进气少。
　　它恐怕不行了，辉煌的生涯快要落幕。
　　“恶……”人魅无力地伸出一根手指，咒骂蛟。却见那只一尾就能把它拍得魂魄半裂的恶蛟忽然蛟躯一颤，整只蛟像是再也无法抑制被冲击到的劲力，朝后无力地跌去，足足跌了半米。
　　蛟头猛地一颤，重重从半空跌落，啪唧一声摔在地上，抬起蛟头朝谢蕴看过去。
　　嘶——主人，我尽力了，我还是打不过它。
　　她整只蛟现在一长条趴在地上，最爱干净的鳞片就这么淌在之前的残血中，谢蕴瞳孔一缩，彻底忘记刚才的不对劲，以为刚才小蛇能拍飞人魅站在原地，是因为它坚强地不想被劲力反冲。
　　谢蕴上前把它捞起来：“小蛇！”
　　他抬手封住整间课室，一个出口以真武大印封存，另一个出口悬以仙剑，阻止人魅再度逃窜。
　　同时声音带了些急切：“小蛇，刚则易折，遇不能消化的劲力你不顺着倒下，对身体伤害会更大。”
　　阿妩又学到了一点人类的知识，蛟默默记在心中，同时虚伪一躺，眼眸湿润，泛着水光，蛟头一点：
　　嘶——主人，我不想给你丢脸，才想装成打得过它的样子。主人，让你担心了。
　　她一边伪装，一边悄悄打量谢蕴的神色，谢蕴果然不疑有它。
　　人魅目瞪口呆，那条在地上耍无赖的蛟是之前那条恶蛟吗？
　　其余弟子纷纷发怒，指尖血携带至纯阳气，击在人魅身上封住它的经脉：“好个邪祟，快说！你来蓬莱仙宗是何目的！原来的廖仙师还有陈师弟，被你关在了哪儿？！”
　　“这种邪祟和它废什么话，它连无辜的仙宠都要杀，把元君的仙宠打成那副模样。要我看，先打它个永不超生，举咱们仙宗之力，难道还找不出被它关押的人？！”
　　说完，这脾气火爆的弟子又对人魅招呼了一滩至阳指尖血。
　　人魅痛得龇牙咧嘴，除了痛之外，更有一种无处可说的冤屈。原来那蛟在做戏害它，它根本没有打到过那条虚伪的恶蛟！
　　它被它一尾甩开，根本不可能有力气把蛟击退半米！它是装的！
　　人魅做尽恶事，可这件事它真的没做过，反而是它自己，被恶蛟害得命不久矣，这些人凭什么因此打它？一想到此，人魅纯黑的眼中泛着委屈的眼泪，被蛟森森一望，蛟不屑撇嘴。
　　嘶——她能够在人类面前伪装，是因为她有一双得天独厚的翠绿眼睛，这人魅长得奇形怪状，哭起来只会令蛟和人不适。
　　更何况，她之所以这么做能奏效，是她早就靠着“救”谢蕴，和谢蕴并肩作战，让谢蕴对她有了极高的信任和好感，她才能屡屡得手。
　　蛟得意地舔舔自己的蛟鳞，这只人魅只愚蠢地学本蛟的形，学不会本蛟的里，这，就是她和其余兽的区别。
　　果然，作恶多端、被蓬莱仙宗弟子深恶痛绝的人魅一哭，弟子们看得大为光火，刷刷几下掏出法器打在人魅身上，凛然痛斥：
　　“你还有脸哭！还不快说，廖仙师和陈师弟到底被你关在哪儿？你还有没有关押其他人！他们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
　　人魅被打得痛苦万分，它哭就被打，那条做戏虚伪的蛟凭什么被善待？它被蛟打到墙里抠不下来，蛟只退了半米，哪怕不是做戏，蛟也不该委屈！
　　那些人实在过分至极。
　　谢蕴此时召回真武大印，没了人皮阻挡，真武大印被谢蕴以纯正仙力催动，金辉照耀在人魅心口，散发出足以使人魅魂飞魄散的正气。
　　仙剑再由窗外飞至谢蕴手中。
　　谢蕴持剑而立，剑芒如银锋，道：“你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条，说出关押地点，留你转世之机。第二，本君自己去找人，你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人魅的胸口被真武大印灼烧得痛苦难耐，它恶狠狠盯着谢蕴，什么转世，如果它再命不好，转世成了普通人，任由妖魔鬼怪欺负，或又转世成了妖魔，被恶蛟这样的猛兽折辱，再被这些道貌黯然的仙人欺负。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活头？！
　　这世道，只有仙人、修道者才活得像个样子，它原本差一点点就由人魅变为仙人，都怪那恶蛟，坏了它一切蛰伏！
　　它死，恶蛟也别想好过。
　　人魅心想，蛟如此强大，本该为一方霸主，却在这蕴微元君面前装成这副模样，估计来蓬莱仙宗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哼，它今日就要揭穿它的真面目。
　　人魅张口：“蕴微元君，我关的人在哪里我无可奉告，但……”
　　嘶——它会说人类的话，蛟眼见不好，蹭一下从谢蕴背后如电如雷窜出，被蛟威锁定的人魅瞳孔一缩，被蛟头猛地撞在胸膛上，往背后一推。
　　人魅虽狡诈，却还没学过人类的杀人灭口。
　　但蛟无师自通，运用自如。
　　人魅被蛟借刀杀人，胸膛插着一只古朴的铜钱金剑，巨大阳气穿透心脏，只一瞬，人魅以阴气滋养的魂魄就被彻底破坏，没了呼吸，只余下一具尸体。
　　蛟冷冷地想，下次告状前，别说那么多废话。想害本蛟的都得死，嘶。
　　“这、这……”铜钱金剑的主人见人魅死，手足无措道：“我担心它诡计多端，从墙面钻出去，就在外面放了我的剑，没想到……”
　　蛟忽然发难，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谢蕴也疑惑：“小蛇，你怎么忽然这么做？”
　　阿妩叼住人魅的手臂，在谢蕴看不到的地方，蛟眸一冷，偷偷挤出一点蛟毒，放在人魅手臂上。
　　谢蕴果然来查看这只手臂，阿妩朝他摇摇头，示意有毒。
　　谢蕴立即幻出一柄翠绿竹竿，挑起人魅手臂仔细查看，竹竿刚触到人魅手臂，谢蕴脸色蓦然一变：“小蛇，放开它的手！”
　　同时，谢蕴立刻扔掉手中翠绿竹竿，竹竿落在地上，只因为沾到人魅手臂一点点，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如果谢蕴收手得慢些，那毒显然会根据灵力传递到他体内。
　　阿妩乖乖放开人魅的手臂，游到谢蕴旁边。其实谢蕴不必担心，有她在，他中了蛟毒也没事。
　　蛟伪装得很好，和众人一起惊讶地看着人魅手臂上的毒慢慢腐蚀一切，地面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圆坑，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向外扩展。
　　谢蕴当机立断，召来雷火，劈在人魅身上，雷火席卷，顷刻间将人魅尸体烧得干干净净，阻断毒素蔓延。
　　蛟心喜，就是这样，染上她的蛟毒只能尽快烧毁尸体，连探查都没办法，绝不可能发现是她的蛟毒 。
　　阿妩悄然蹭蹭谢蕴的手，谢蕴严肃的冷色变得松快些，反手安抚地拍了拍阿妩，
　　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刻，也只有小蛇会不顾危险，第一时间安慰他。
　　谢蕴捧着蛟头：“小蛇，你发现它要用藏好的毒攻击我，才挡在我面前，把人魅推了出去？”
　　这本就是蛟想好的措辞，她骄矜地点点蛟头。
　　谢蕴眼中笼着的冷色变为柔软：“下次不必这样，你对我好，我知道，但你要是出事，我会更难受。”
　　他天生仙体，并不像小蛇想的那么柔弱。
　　阿妩美滋滋听着谢蕴的言语，谢蕴眼中的关怀在她心中自动替换为亮晶晶的灵石，化龙的阶梯，尾巴快翘上天。
　　嘶——蛟暗喜，漆黑的脑袋忍不住别开，再不别开脸，她快没法维持无辜憨厚的表情了。
　　其余弟子艳羡地看着蕴微元君的仙宠。
　　真好的大黑蛇阿，他们目中皆有向往，仙宠只是在名字中占据了一个宠字，但没有弟子会把仙宠当作宠物，他们是相互依靠的后背，也是孤独仙途中温暖的陪伴，是左膀右臂般的存在。
　　没有仙宠的弟子也寻摸着，他们找仙宠的日子也该提起来。
　　自始至终没有人怀疑人魅的死，人魅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是其一，其二，越是走邪道的妖魔越不会回头，光是谢蕴，就碰见过多起妖魔临死前佯装向善，实则蓄意发出致命一击。
　　那只人魅目中的凶光代表着，它也如此。邪魔外道也是它选定的道，为此道，魂飞魄散也不回头。
　　这让谢蕴摇头，却得了阿妩的一点刮目相看。她也是这样一只蛟，化龙就是她的道，哪怕她老实做蛟，也可寿命长远，成为一方霸主，但道就是道，不为一切转移。
　　蛟满眼都是亮晶晶的繁星。
　　“可是……”先前那名被阿妩抢了丹药袋子的大眼弟子道，“现在人魅已死，我们上哪儿去找廖仙师和陈师弟？”
　　谢蕴一思索：“人魅伪装廖仙师，能瞒过蓬莱仙宗这么多弟子，应该动用的是人魅中的人术。”
　　“人术？”大眼弟子第一次听到这个术法的名字，面色一诧。阿妩也在谢蕴旁边抬起头，什么是人术？
　　阿妩能打赢人魅，是因为她的蛟躯过于强大，蛟鳞的防守无与伦比。她打人魅一下，人魅伤筋动骨，人魅打她一下，因为蛟鳞的反弹还是人魅伤筋动骨。
　　法术她却一点不会，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蕴。
　　谢蕴道：“人术，是已达鬼仙级人魅与生俱来就会的天赋。它们只需自己的一张皮，再日夜吸取人的精气，天长日久，就能彻底变成那个人，那个人却会反之成为新的人魅。”
　　阿妩点头，怪不得那个人魅那么恨本蛟。
　　它一定盯上了蓬莱仙宗廖仙师的身份，原本这么久都没人发现，它快成功了，偏偏碰见了她。
　　阿妩一点也没有坏人好事的自觉，反而低着硕大的蛟头默默想，那只人魅有没有其余兄弟姐妹，有的话得一起吃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廖仙师在蓬莱教授仙宠课，如果长时间未归，蓬莱仙宗会派人寻找，所以人魅甘冒风险潜伏在仙宗，它关押廖仙师的地方一定不会离蓬莱仙宗太远。”
　　阿妩的眼眸灯笼般亮了亮。
　　廖仙师是仙宠课的仙师，如果本蛟带人去救了他，他肯定不好意思再拘着本蛟上课，本蛟就能正大光明去上人类课程！
　　还有这些弟子们……虽然他们弱得令蛟不可置信，但毕竟她要上课，他们都拒绝也不行。
　　阿妩抬头，再次在谢蕴衣服上咬出两个小洞，扯了扯。
　　谢蕴一愣：“小蛇，你想说，你能找得到廖仙师他们？”
　　“真的吗？”其余弟子也迅速围拢过来，目光惊异，阿妩朝谢蕴点点头，整只蛟游出课室。
　　她在刚才，闻过人魅伪装廖仙师时身上的味道，也闻过人魅本身的味道。
　　勤劳细心的蛟趴在地上，仔细闻地上的气味，顺着味道一路游过去。
　　她的动作娴熟，像这么做过无数次，大眼弟子既惊叹又想笑，死死憋住，小声：“它这样，有点点像……”
　　狗
　　那个字还没说出来，谢蕴目带雪色，冰冷朝他一望，大眼弟子立即噤声，有些尴尬和无措：“元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嘲笑……”
　　他真不是嘲笑，只是他觉得那条大黑蛇好像什么都会，有种奇怪的可爱感，很想和它套套近乎。
　　谢蕴目色未暖：“小蛇很聪明，比一般兽要敏感，你这样说它，它会生气。”
　　“是，元君……”大眼弟子只能屈服，谁让大黑蛇不是他的仙宠。
　　“阿！我的袋……”大眼弟子腰间悬挂的袋子再度被一条黑影咻地掠走，阿妩一嘴咬下丹药，一甩尾巴一溜烟儿往前跑。
　　待跑远了，阿妩不悦回头朝那弟子嘶了一声。
　　她在前面带路，这个没用的人类居然在后面编排她，真令蛟生气。蛟才不惯着他。
　　大眼弟子再度遭遇强盗，满眼空空，谢蕴再度提醒他道：“我给你说过，它会生气。”
　　大眼弟子捂住脸，生气就要抢走所有丹药，这样的脾气，除了蕴微元君能养，其余弟子养了可能会倾家荡产。
　　谢蕴稍安抚他：“你的丹药，我会赔你。”
　　他快步上前，跟上前检查阿妩到底有没有吃杂丹药。
　　“……找到了！”几名弟子欢呼起来，扒开一处草丛，里面身穿弟子服的陈师弟正浑身鲜血晕在草丛里。
　　他受伤严重，易于被人魅模仿，这才被人魅盯上。
　　谢蕴扒开陈师弟的眼皮和手腕检查，没发现化为人魅的迹象，说明当时人魅只想利用陈师弟的身份逃走，没像对廖仙师那样打算长时间伪装。
　　“带他回去休息，给一颗生血丹即可。”谢蕴道。
　　几名弟子把陈师弟搀扶带走，临走时满怀笑意想摸摸阿妩的脑袋：“怎么能这么厉害……”
　　阿妩毫不客气甩开脑袋，拒绝被这些人类摸，嘶——她闻味找人，是为了早日听课化龙，才不是为了这群杂鱼的喜欢。
　　来蓬莱仙宗没有多久，她的灵力越来越多，学会了一个法术、还会正确引导灵力、很多知识。这更说明她的想法正确，化龙之事，任重而道远，一定要站在人类的肩膀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她堂堂蛟大王，才不会做这种引路的事。
　　她这样一条能屈能伸、不择手段的蛟，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再度闻着地上的味道，迅速朝前游。
　　蓬莱外山。
　　人魅选择了把廖仙师藏在蓬莱外山的一处山洞里，当阿妩带着谢蕴等人到那里时，那位廖仙师已经浑身青黑，长出了尾巴，只有眼睛仍然黑白分明，是人类的模样，看见他们之后，眼泪如线，不断绝地汩汩流出。
　　他张开嘴：“呲呲……”
　　已经只能发出人魅的声音，如果来的人不是了解前因后果的谢蕴等人，廖仙师很有可能会被当成人魅打死。
　　几个人扶起廖仙师，谢蕴手结治疗法阵，为廖仙师治疗起来。
　　阿妩好奇地盯着治疗过程，谢蕴的手势这次繁复无比，蛟眼睛够快，但尾巴却不够用。谢蕴已经用上了双手结印，她却只有一条尾巴！
　　阿妩默默盯着自己的尾巴，绿眸幽幽，恨不能当场分成两根。
　　谢蕴的法阵发出琉璃般的灿烂金辉，颜色异彩却不显纷繁，揉在金光里。廖仙师的真武大印也开始护主，为廖仙师牵引心神。
　　廖仙师身上的青黑的人魅皮、尾巴渐渐褪去，指甲脱落，慢慢变为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
　　他终于能说话，老泪纵横哭道：“蕴微元君！多谢你们救我一命呐。”
　　“仙师命中有此造化，是仙师之德。”谢蕴轻道，“可是，以仙师的修为，怎会被人魅所擒？”
　　廖仙师被关了许久，终于重见天日，也想把这些天的惊魂事迹说出来。
　　他道：“人魅变幻万千，熟知人心，它起初变为一个难产孕妇，哀嚎声声令人不忍。元君知晓，我还未看破男女之别，我只想上前助此孕妇渡过难关，却不敢多看它未整的衣衫，也因此，我没发现她由人魅所化……”
　　谢蕴见廖仙师情绪难忍，冷面宽慰：“邪祟精怪向来诡计多端，仙师不必自责。”
　　廖仙师道：“……我被它关了起来，天长日久，它用古怪的法术，居然脱去一些阴气，带上人皮后，还能伪装仙气。它渐渐会了我大半法术，唯一不能改的，是在我面前吃人。它说，人的精灵之气，能够让它更快取代我……”
　　阿妩瞥了瞥山洞里那些白花花的人骨，蛟头一歪，嘶——这位廖仙师还是太过单纯，难怪会被骗。
　　人魅故意在他面前吃人，把骨头扔在他旁边，是为了哪怕廖仙师被其余人发现，其余人一看满山洞人骨，气上心头，就会更快杀掉被变成人魅的廖仙师。
　　它的身份会更保险。
　　蛟可不喜欢听人讲述悲惨往事，她身为冷血猛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谁杀谁，谁吃谁，阿妩见得多了。
　　她在山洞角落里盘成一团躲阴凉，忽然听到廖仙师道：
　　“人魅抓我来时，在山洞外面布下了九华山的九曲迷宫阵，掩人耳目，把这山洞藏得很好，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会不见天日，只能成为人魅的影子了。多谢元君神通广大才能发现我。”
　　谢蕴并不居功：“擒杀人魅，是多名弟子合力完成。找到仙师你，全仰仗我的小蛇。”
　　廖仙师满眼泪花，朝所有弟子不断道谢，又眯着眼，想要找到那条居功至伟的小蛇。
　　如果不是它，哪怕人魅身死，他也只会被永远关在这山洞里。
　　廖仙师在地上找来找去，试图找到谢蕴口中的“小蛇”，却一无所获，他问道：“元君所说的小蛇呢？”
　　蛟双眼放光，领奖励了！
　　她立刻一扫刚才的惫懒，蹭一下抖抖蛟头，电一般疾射而去，立刻出现在廖仙师面前。
　　一昂蛟头，嘶——本蛟来了！
　　一条黑漆漆、在山洞中显得和黑暗极为相似、目光幽绿的“大黑蛇”出现在廖仙师面前，廖仙师心一咯噔，下意识朝谢蕴望去。
　　蕴微元君说的小、小蛇指的是这么威风的“大黑蛇”，非廖仙师少见多怪，只是他、他在画中看到的上古妖兽腾蛇都没那么威风。
　　谢蕴看出他的疑惑，适时补充：“小蛇体型虽不是特别娇小，但性子极好，过于娇小的外表，也不适合小蛇的直爽性格。”
　　“哦、哦……”廖仙师恍然大悟，果然，无论是人还是兽都不能只看外表。
　　阿妩却拉长脸，不悦极了，硕大的蛟头朝前，离廖仙师的脸只有一指甲盖的距离，冰冷的蛟躯和莫名的威势使得廖仙师半边脸发麻，不自觉流汗。
　　嘶——蛟开始捣乱，怎么，这个被她带人救下的人类嫌弃她的外表？
　　“小蛇。”谢蕴阻止阿妩。
　　阿妩没有听话，倒是廖仙师勉力笑道：“元君的仙宠，果然个性活泼。”他到底经历了这么久的惊魂时刻，很快适应阿妩的捣乱。
　　廖仙师一想到是这只“大黑蛇”带人来救他，他并不着相，立刻心里发暖：“元君，我无事，它开心便好。”
　　嘶——阿妩顿觉无味，吓不到人又不能真咬，没有意思。
　　阿妩是一只贫穷的蛟，默默缩回头，想看看廖仙师会不会送她点极品灵石。但蛟一看，就看见廖仙师遭受那么久的折磨，已经瘦骨嶙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比枯柴好不了多少。
　　嘶——算了，蛟泄气。
　　这个廖仙师被人魅替代了那么久，肯定所有灵石和仙灵币全被人魅占据，他一定一贫如洗，比她还贫困。
　　阿妩默默游开。
　　廖仙师现在身体孱弱，一阵风吹来，就连累得他咳嗽几声，谢蕴立刻让其余弟子们搀扶廖仙师回仙宗将养。
　　他断后，和阿妩一块儿走回去。
　　谢蕴刚要走出山洞，衣袖再次被阿妩张口咬住，他逆着山洞外清朗的微风和柔和的阳光，毫无怒意，脸色比面对其余弟子时要柔和得多，没有那股清绝的冷意。
　　“小蛇，怎么了？”谢蕴问。
　　他不着痕迹拉回自己的衣袖，现在上面已经有了四个整整齐齐的牙洞。
　　阿妩冲谢蕴用尾巴比划几下，用尽一切和他沟通，尽力想表达出自己要说的意思。
　　谢蕴足够敏锐：“你想学刚才我为廖仙师治疗时的法术？”
　　阿妩严肃点头，她这么强的蛟，平时当然用不上治疗的法术，但，据说化龙时，天空中将降下风、雨、雷、火四大天劫，比仙人之劫更甚百倍。
　　阿妩想，要是她被雷劈糊了，给自己来一个治疗法术，会好一点。
　　她缠着谢蕴教她，在谢蕴旁边游来游去，拦住谢蕴，不让他出去。
　　谢蕴对这样的蛟根本毫无办法，只能道：“小蛇告诉我，为什么要学这个法术？”
　　蛟心机蹭蹭他，嘶——要是你碰上了廖仙师那样的事，我可以给你治疗。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谢蕴要是碰上那样的事，就凭她的蛟鳞，大不了把谢蕴一卷。
　　谢蕴再次耳尖微红，小蛇总是这样，别人拿他当远远的仙人，敬着远着，小蛇却永远都会想，如果他落魄了，它将如何如何。
　　他想，就凭借小蛇如此，他也绝不会落到那种地步，让小蛇替他担忧。
　　谢蕴立刻软化：“好，那是一个法阵，名叫兰风天水阵，可以用手诀完成。我慢些，你仔细看。”
　　阿妩立刻点头，一眼不眨盯着谢蕴。
　　谢蕴说到做到，他的手势非常雅致，修长的手并不柔，却很赏心悦目。阿妩的尾巴跟随谢蕴的手转来转去，忽然，谢蕴拇指和食指一弯，另一只手再切过来。
　　阿妩独一条的蛟尾：……
　　她、她弯不下去。
　　谢蕴也注意到此点，沉默：……
　　蛟呆呆地望着他，在阿妩又要缠谢蕴时，谢蕴福至心灵：“小蛇，手诀已是将万法至简的手势，不能更简，如果是攻击法阵倒还能改。但生死乃是大事，治疗法阵比攻击法阵更复杂……”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改。
　　蛟大受打击，真真正正别过头，不让自己的落寞落入人眼。
　　真没想到，她这样一条勤劳勇敢的蛟，选对了最正确的人类愿意教她仙法，却败在只有一条尾巴上面，若她是一条双尾蛟……
　　蛟哽咽，蛟头痛苦摇晃。
　　谢蕴只能安抚：“小蛇，你的身躯足够坚硬，一力可破万法，没什么好伤心。以后你需要用兰风天水阵，我可为你摆阵。”
　　不，这根本不一样。蛟开始想怎么克服这个难关。
　　一般蛟都有爪，本蛟的爪呢？！
　　阿妩完全没想过变成人，虽然人也有灵巧的手指，她是一条来自偏远地方的蛟，所在之处无任何道传，化龙的想法来源于开灵智时花火般的念头。
　　她只想从蛟变龙，人类的肉身弱小，蛟目前根本不认为人的肉身有什么好处。
　　她整只蛟陷入思考，想着怎么变为完全的蛟。
　　谢蕴以为小蛇被打击得太厉害，在烂漫的闪光中，抱着“脆弱”、黏人的蛟回蓬莱仙宗。


第22章 可怜的蛟
　　阿妩低头看着自己完美的蛟躯。
　　她的蛟鳞玄如深夜，没有任何杂色，在黑暗中，这漆黑的蛟躯将成为她刺杀猎物时、最完美的隐匿色。在白日，威严、硕大的蛟躯能给猎物最沉重的打击。
　　哪怕是在蛟中，她的品相也是独一份儿。
　　可如果，她再有一对蛟爪呢？阿妩盯着自己粗壮的蛟躯细思，蛟鳞坚不可摧如盾，蛟爪锐不可当如矛，一攻一守间天衣无缝，届时，她一尾可摧山，一爪可裂魂！
　　蛟兴奋得瞳孔细竖，开始苦思生爪之法。
　　整只蛟一动不动趴在谢蕴肩膀上，细思，嘶——蛟摇摇头，脑袋空空，深觉没文化吃大亏。她作为蛟，居然想不出来自己身为蛟，为何没有蛟爪，也想不出生爪之法。
　　阿妩晶莹的绿眸又悄悄瞥上了谢蕴。
　　人类典藏丰富，书籍如烟，阿妩在力工所时往藏书阁运送过书籍，她顶着烈日，在做事的间隙，偷偷用尾巴翻开过一本。
　　蛟很想偷学人类的知识，碍于有贼心贼胆却没文化，一个字都不认识，只看得懂里面画了一只曾被她吃过的大鱼——渚横。
　　蛟想，渚横那样被她一口一个的鱼都能有记载，蛟肯定也有，说不得里面就会纪录她这种情况。
　　可惜……阿妩眼里划过一丝落寞。
　　她当初也很想偷走那本书，但力工所对运送的书籍管得很严，她只能不舍地把那本书还回去。蛟痛苦摇头，早知道她一定不管那么多，偷走那本书好了！
　　虽然现在她看不懂，不代表以后也看不懂。
　　“小蛇，怎么了？”谢蕴的肩膀被沉浸在后悔的蛟撞了好几下，他以为小蛇体内炙炎丹的火热丹毒发作，以手指勾起阿妩的下巴，被阿妩拿头撞开。
　　嘶——蛟再度燃起壮志，那本书就在藏书阁，她一定能找个机会得到它。
　　阿妩想通此关节，整只蛟又恢复活力，绿眸中神采奕奕。她敷衍地蹭蹭谢蕴的手，蛟鳞硌得谢蕴的手有些痒酥酥。
　　谢蕴眼中盛放清浅的笑意，在烂漫的山光中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辉。小蛇总是如此，如果是别人碰它，它就不耐烦，看见是自己后，才会主动靠近，
　　“小蛇，你感觉身上热吗？”谢蕴问，不知炙炎丹何时驱完小蛇体内阴气，催出丹毒。
　　阿妩摇摇头，虽然温度有些高，但现在是夏季，蛟一向喜欢阴凉，觉得温度高是常事。比这更重要的事是——
　　阿妩环顾四周，很快嫌弃谢蕴的肩膀、头、胸膛阻碍了她宽阔的视野。
　　没有宽阔的视野，在蛟的心中，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她本想立即从谢蕴怀里游出来，但蛟尾一沾地面，碰到温热的地面后立马缩回。
　　嘶——这么烫，蛟扭头开始好逸恶劳，从这么热的地面游回去，一定会死蛟。
　　蛟的肚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坏主意。
　　过一会儿后，谢蕴依旧疏朗挺拔，身姿清俊，头顶上却趴着一只黑漆漆的蛟头，两只晶莹的绿眼睛一眨一眨，蛟躯从背后垂下，搭在谢蕴身上。
　　阿妩用尾巴尖点点谢蕴，现在可以走啦。
　　奇怪的姿势，谢蕴想，但也并没拒绝。根据他那位养仙宠的师兄说，养仙宠后，就有可能会碰见这种情况。小蛇只是更为活泼。
　　谢蕴如常朝蓬莱仙宗走去，不管头上顶没顶蛟头，他都如往常一样。惹得蛟又偷偷眼馋，这就是仙人心态，早晚本蛟也可以。
　　“元君。”
　　“元君……”蓬莱仙宗弟子们古怪地看着蕴微元君头顶着一只黑漆漆的“蛇”，想笑又不敢笑。
　　阿妩哪里没看见这些人类的笑意，蛟目一凛。
　　谢蕴一个人走路时他们不笑，本蛟一来他们就笑，他们就是笑本蛟。阿妩当即偷偷在谢蕴头顶凶残地朝那些弟子们嘶了一声，吓得几个胆小的弟子面色发白，脚步匆匆。
　　“小蛇……”谢蕴轻叹。
　　“元君！不好啦！廖仙师又晕了过去，白师兄让我立刻来请元君。”因为阿妩被别人带着飞会吐，所以谢蕴带着她走回蓬莱仙宗，比廖仙师等人慢了一截。
　　他立即道：“我马上去。”
　　阿妩马上把蛟头从谢蕴头顶移开，游下来，朝谢蕴乖巧歪头，主人，你去吧，带着我太慢了。
　　“小蛇，你真好，我一会儿过来接你。”救人要紧，谢蕴来不及和阿妩多说，化为一道雪光远遁。
　　见谢蕴彻底消失不见，阿妩才转过身，蛟目放光，贪婪地望着不远处一座六角形的、巍峨高大的建筑——藏书阁！
　　蛟爪、蛟爪！有了蛟爪会更快变成龙、龙、龙！
　　阿妩舔舔自己的蛟鳞，一溜烟儿朝藏书阁游去。
　　藏书阁的值守弟子一脸肃穆，手握长矛，两两一排站在藏书阁唯一的入口。
　　墙角处，两只骨碌碌的绿眼睛悄悄朝这里张望，倏一下消失，再过一会儿，一条老实巴蛟的大黑蛇缓缓朝这边游来，蛟背上放了一排圆溜溜的鸡蛋。
　　阿妩游到值守弟子跟前，扬头嘶了一声。
　　值守弟子甲道：“大黑又来送力工所的鸡蛋？”
　　阿妩点点头，蛟其实很不舍自己的鸡蛋，但舍不得鸡蛋套不着书，而书籍的价格，蛟点点尾巴，她之前游到村庄里偷鸡蛋时，听村里人说过书籍和知识是无价之宝。
　　值守弟子甲拿开交叉的长矛放行，阿妩默默游进去时，值守弟子乙忽道：“听说前几天蕴微元君收了只仙宠，也是一条大黑蛇。”
　　阿妩动作一滞，蓬莱仙宗究竟有几条大黑蛇，这些人不该知道吧。
　　果不其然，值守弟子甲叹道：“对，听说蕴微元君弃青妄仙山的独角兽，选择了那条黑蛇。”
　　他用可惜的眼神朝阿妩望去：“唉，同是黑蛇，大黑憨厚勤劳也不差，可惜有时候缘法二字，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阿妩放松下来，回头朝值守弟子露出个无辜的眼神。
　　继而头也不回朝藏书阁内部游去。
　　藏书阁内部很黑，高大的书架挡住透窗而入的阳光，蛟游进来时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书架上的灵灯，幽暗的环境里，蛟黑漆漆的颜色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
　　阿妩吃过留影石的亏，幸好藏书阁内书架林立，地形复杂，她悄悄贴着书架游。
　　顶尖猛兽如蛟，知道留影石存在后，一进入此地就能知道哪些地方藏了留影石，更能找到留影石死角，完美避开。
　　找到了！
　　那本书由阿妩亲自放置，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后，埋着蛟头，确保碧绿发亮的一对眼睛不会被留影石看见，贪婪地盯着那本书。
　　蛟张开嘴，准备将整本书吞入嘴中，又想到了什么，停止动作。
　　嘶——小心驶得万年船，她用尾巴快速翻开书籍，找到那几页绘着威风凛凛、头生角、腹有爪的蛟的纸，小心翼翼撕下来，放入蛟嘴中。
　　再一尾把书籍放到最角落里，整只蛟沉默而快速地游回去。
　　一片寂静的藏书阁像一个沉默的智者，眼睁睁看着盗贼来去自如，仍然在时光中缄默。
　　阿妩回了浮曲楼，游回自己的房间后，整只蛟趴到床上去。
　　蛟头微扬，鬼鬼祟祟把那几张珍贵的纸吐出来，再擦干净上面的口水。
　　纸张上面那只蛟鳞爪飞扬，阿妩仔细看了看，它没有自己威风，也没有自己大，尾巴过于细弱。蛟满意地端详一番，发现哪怕是书上的蛟都没自己优秀后，从藏物的鳞片中取出那个橙色的圆团。
　　郑重地佩戴在自己身上。
　　蛟心情飞扬！佩戴上这个橙色圆团后，连魅心狐都看得懂文字，她也可以。
　　她乖巧好学地看着纸张，然而，一秒、两秒、十秒……硕大的蛟头陷入沉默，一片死寂。
　　唰唰唰！阿妩面无表情，内心气急败坏扔开这几张纸！
　　为什么本蛟仍然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为什么没有文化这么难？没有文化的蛟就该寸步难行吗？！
　　阿妩仰天痛苦摇晃蛟头，忽然想到，那个橙色圆团只能让她看懂兽语，而这本书显然是给人类所看，上面记载的不是兽语。
　　要不要把它给谢蕴看看，他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蛟马上一个激灵，放弃这个想法。谢蕴的确很好，但就像她不会问谢蕴如何成龙一样，她也不会问谢蕴如何生出蛟爪。
　　她可以向人类学习、寻求帮助，但对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只能被自己知道，不能让别人知道她需要。
　　蛟冷酷地想。
　　下一刻，她再度发泄似地用蛟头砸床，为了这几张纸，她损失了几十只鸡蛋，几十只鸡蛋，几十只！是她整整一天的零食！
　　现在鸡飞蛋打不说，她还要忍受自己没文化的羞辱。
　　这是本蛟受过最重的伤，蛟默默哽咽捶床，砰一声！脆弱的床哪里经得住这个砸法，轰然倒塌，蛟滚下床来，默默叼着那几张纸移到一旁。
　　许是情绪发泄完毕，阿妩再度恢复冷静，蛟眸一亮。
　　把这些字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拿去找人认，再拼起来，不就好了吗？
　　不，蛟再次目光一利，谨慎地想，这些字起码有几百，像她这么一只出众的、令人一见就难以忘怀的蛟，一个字一个字地去问别人，一定会引起别人的警觉。
　　不如……阿妩想着，她早晚会和谢蕴一起上人类课程，只要她把这些字背下来，看见谢蕴的书上有一样的字后，找合适的机会以求学的名义问谢蕴不就行了？
　　阿妩又觉得自己行了，靠着死记硬背，生生记下这些字长什么模样。
　　蛟尾悠闲地甩来甩去，充满对未来生爪、化龙的向往，翠意盎然的蛟目一片喜悦。
　　然，阿妩是一条以力量见长的蛟，她有最完美的体魄和力量，就连仙法也一点就通，这么完美的她，只有一个小小的缺点——
　　似乎不是学习的材料。
　　阿妩满眼痛苦，为什么小小几个字，记起来这么难，笔画也如此相似，这太难为蛟了……
　　阿妩一脸痛苦地生记下来，等差不多记好，把珍贵的小纸张藏在鳞片里后，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小蛇……小蛇……”
　　谢蕴好像在叫她，阿妩艰难睁开一只眼，没看见人后，蛟头一歪，睡得雷打不醒。
　　回去找不到阿妩只能用契约在心里联系她的谢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沉下来。
　　日头落下去，皎洁柔和的明月升起，挂在浮曲楼高空，清月钻出云岭，石阶上沾着白露，一双软靴踏入浮曲楼。
　　谢蕴担心地看着在地上趴成一长条的蛟，心底轻叹一声。
　　无论是小蛇体内的阴邪之气和炙炎丹中的热气相互交织缠斗，还是炙炎丹本身的药性，都会使得小蛇疲倦。
　　他袖中若有天星点点逸出，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来——在最关键的一个手势上，谢蕴做得更复杂，破碎的床榻随他的法诀重新并拢。
　　他看着那个普通的床，再想想小蛇的破坏力，衣袖一挥，床榻消失不见。
　　等之后，重新打一个床。
　　谢蕴担心阿妩体内丹毒快要起效，暂时睡在地上倒也好，他转身出去，动作轻缓用上仙灵力，以免吵醒阿妩。
　　地上的蛟忽然动了动，从趴着变成躺着，谢蕴几乎要以为自己吵醒它时，又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继而，蛟嘴一咧，不知梦到了什么。谢蕴忍俊不禁，不只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有种独特的可爱，目光一柔，关门离开。
　　阿妩一觉睡了许久，醒来时眨眨朦胧的碧绿眼睛，转头望向窗外，天黑了！这么晚，谢蕴肯定回来了！
　　阿妩用蛟尾打开门，一路游到谢蕴的房间外。
　　谢蕴房间里的灯果然开着，蛟头喜悦发颤，要是本蛟碰见谢蕴正在修习或者正在看书，都能正大光明偷学一番。
　　阿妩用蛟头拱开谢蕴的门，从推开的门缝中伸进去一只蛟头，嘶——主人！你终于回来啦！
　　偷偷做了坏事、独自回家睡个好觉仍然想装出关心谢蕴模样的蛟，绿眸满是诚恳，充满关怀。
　　“小蛇……”谢蕴淡笑着转过身，屋内的光晕渡在他身上，雅致非常。
　　阿妩点头回应谢蕴，心怀鬼胎，蛟目悄悄盯上谢蕴屋里的书架。
　　谢蕴快速走到门前一手搭着阿妩，“小蛇，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我刚才选好药材、配好了药，让人熬好了你要喝的药，正要给你带来，你就来找我了。”
　　他对阿妩的笑总格外多些，比在人前好的清冷疏离：“小蛇，我们真心有灵犀。”
　　心不心有灵犀另说，……药？
　　满心都是仙法和学字的阿妩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字眼，蛟疑地看着谢蕴，药就是上次谢蕴给她喝的那种五大盆气味刺鼻、味道古怪、黑糊糊的东西？
　　本蛟好好的，哪里需要喝药？
　　阿妩的眼睛实在灵动会说话，把蛟的疑惑表现得淋漓尽致，谢蕴解释道：“你白日吃了太多炙炎丹，丹毒不可小觑，如果长期淤积在你体内不得挥发，会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但小蛇你不用担心，吃完药就好了。”
　　阿妩顺着谢蕴的目光看去，谢蕴身后放着整整一人高的一个大桶，桶里盛着黑棕色、黏糊糊的汁液，还飘了许多形状古怪、被煮成黑色的叶子。
　　水汽蒸腾，阿妩下意识嗅了嗅水汽里的味道——
　　呕，整只蛟当场反呕！
　　蛟瞳孔一缩，再不纠结自己需不需要喝药的问题，麻利开溜，嘶——主人对不起，我觉得今天不是学习的时候，我下次再来看你。
　　蛟尾像抹了油一般，以捕猎的恐怖速度逃窜，然而，她动了一下，没走掉。
　　阿妩心一凉，震惊瞥着按着自己的手，再看看谢蕴早有准备、虽不忍却坚定的脸色，蛟哪还有不懂的……人类果然狡诈！
　　这就是请蛟入瓮，关门打蛟……
　　阿妩整只蛟一悬空，被谢蕴单手提起来，语短心长：“小蛇，良药苦口，不能任性。”
　　说完，他手诀利落，给门窗施加一层、两层、三层封闭法阵，防止蛟逃出。
　　不！！阿妩快目眦欲裂，疯狂摇晃蛟头，想到那天那个能呕死蛟的味道，会死蛟！
　　阿妩满心抗拒，一个摆尾、扭身甩开谢蕴，饶是谢蕴，也不得不避讳蛟鳞的锋芒，暂放开手。
　　谢蕴虎口发麻，小蛇居然如此神力。
　　蛟神威大发，撞上门口法阵。
　　第一下……法阵毫无动静。第二下……法阵稍微闪烁。嘶——最多七下，蛟满心都是冲出去。
　　小蛇真厉害，但谢蕴不能再看着阿妩撞开法阵离开，谢蕴脸上被月光一照，萦绕着玉泉似的冷辉，袖中兰风迤逦而出，拥有天下无双蛟鳞的蛟大王忽然就被无形的力道阻住，不能靠近出口。
　　阿妩震惊！谢蕴又用仙法作弊，欺负她是一只不懂太多仙法的蛟！
　　阿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不能喝下那大桶药，蛟目中顿时溢满委屈，作痛苦摇晃状，扑进谢蕴怀里。
　　嘶——主人，你就是嫌弃我吃了太多丹药惩罚我，今天你说要赔人丹药我都听到了！
　　她干脆一整条躺下，耍无赖，绿目中充满悲伤、无力，真没想到，我是一只这么苦命的蛟。
　　只是吃了一点丹药，就要被惩罚，若不然，我还是饿死好了，也免得碍你的眼。蛟假作垂泪。
　　果不其然，谢蕴方寸立乱。
　　“小蛇，我没有，对你身体无害的丹药你想吃就吃，你如果好了后还想吃，我可以随时给你，但……”
　　谢蕴下意识解释，忽然反应过来，正色道：“小蛇，不许来这套，你就是再引起我愧疚，我也会让你把药喝完。”
　　为什么以前一直对她深信不疑的谢蕴，今天会忽然开窍？阿妩不敢相信，蛟的坏心眼让她装听不懂，还要开始时，谢蕴干脆招手，装满药的大木桶悠悠飞过来，里边儿还有一个大大的木勺。
　　他来真的！
　　阿妩再度想跑，已经被谢蕴一手紧紧捏开蛟嘴，一手将木勺舀满药，一勺又一勺灌进阿妩嘴里。
　　如果不是蛟亲眼所见，亲自经历，打破蛟头，她也不会相信谢蕴居然有这么油盐不进的一面。
　　要死……死蛟了。
　　咕嘟嘟……
　　其实，阿妩不知道的是，谢蕴天生仙体，作为最年轻的元君，道号也封得早，他早处理过许多妖魔作乱的大事，廖仙师会被骗的套，换成谢蕴绝不会经历。
　　至于为什么他总在之前轻而易举相信阿妩，只能说，关心则乱，蛟也的确够狡猾。
　　咕嘟嘟……
　　整整一人高的木桶药全被阿妩喝掉，到后面她实在受够了被一勺一勺灌，干脆整个蛟埋进木桶里，咕嘟嘟喝下整桶药。
　　等喝完后，阿妩双目失神，蛟腹粗了整整一圈，从充满活力满肚坏水的蛟到像一条死蛟一样瘫在地上，只隔了一桶药。
　　……嘶
　　本、本蛟创业未半，中道崩殂，若有来生……本蛟必定、必定……蛟眼里打着旋儿，头一歪，不省人事。


第23章 翻脸的蛟
　　本蛟必定要这世间再无那种害蛟的药！
　　红黄紧簇的花团内，迷蝶飞舞，一只五色斑斓的蝴蝶翩翩飞下，停栖在黑漆漆的蛟头上，一截蛟尾从乱花堆里胡乱伸出，将花枝压得横七竖八歪倒一地。
　　阿妩眼瞳细竖，整只蛟伸头入迷花丛中，兴奋地张开蛟嘴，对准花枝上的叶儿一口一片、一口一片扯下，直把这些花儿咬得光秃秃，仅剩下孤零零的花朵抱在枝头上。
　　嘶——蛟充满报复的爽感，蛟目放光，谢蕴昨天熬的那桶害命药中飘满了这些叶子，差点把蛟送走。
　　今日，本蛟就要把这些叶子全部扯下、踩碎、跺烂，蛟恶狠狠地想，看谢蕴拿什么熬药！做坏事的蛟最有干劲儿，动作越发快速。
　　“小蛇。”谢蕴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阿妩被当场抓包，蛟躯一顿。
　　她下意识回头，谢蕴今日换了件崭新的衣袍，卓尔逸群站在廊下，晓旭斜照，日光隔着浮云照在他身上如同星影。
　　“小蛇，你在做什么？”谢蕴心情不错，小蛇头上落了只蝴蝶，在花丛里玩的模样，真是可爱。
　　嘶——可爱的“小蛇”当即灼灼望了谢蕴一眼，蛟躯伸懒腰般伸长，在谢蕴清净的目光中，啪唧一声当着谢蕴的面，倒在花丛中。
　　整只蛟再翻身一滚，长条粗壮的蛟尾胡乱翻扫，整片花圃当即惨死蛟身下，压扁的压扁，扫断的扫断，残花落叶一片狼藉。
　　“小蛇……”谢蕴看到地上熟悉的叶片，反应过来，“这是乌菖蒲，单叶红花，叶片墨色宽阔，味极苦，最适合清热祛毒。”
　　味极苦……蛟开始发抖，原来谢蕴也知道味极苦，他却毫无人性给自己灌了整整一人高的大桶！
　　阿妩怀恨在心，又打不过谢蕴神奇的仙法，整只蛟开始蓄力，蛟尾快速在地上刨出一个大坑，将所有叶片残花全部深埋进去。
　　尾巴一动，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来——逆向施展，所有花叶土当即碎裂成粉，混在一处。
　　做完残暴的坏事后，她理直气壮扬起蛟头，望着谢蕴。嘶——看你拿什么熬药害蛟。
　　谢蕴：……
　　他就知道，小蛇被灌了这么多药，恐怕不会轻易揭开此事，解释道：“小蛇，昨晚的药是为祛除炙炎丹毒，是为你好，并非为了惩罚你。”
　　蛟已经扭开头不理他，碧绿的眼睛望着其他地方，她的蛟毒天下第一，什么毒能伤害她。
　　看着油盐不进的“小蛇”，好在谢蕴有心理准备，昨晚的药他用的全是极苦药材，正常人被强灌了一大木桶的苦药都会生气，更别说天性烂漫、不通药理的小蛇。
　　他种的仙花草药被毁了也不生气，虽然同样养仙宠的三师兄曾说过，仙宠有脾性温驯者、也有脾性不佳者，对待后者，偶尔要用雷霆手段让仙宠改得更好。
　　但谢蕴并不这样认为，他看着正同他置气的小蛇，小蛇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仅为仙宠，小蛇在成为他的仙宠前，就已经不顾生死，和他并肩作战，不嫌他性格无趣，总爱黏着他。
　　“小蛇，先去吃饭，一会儿好去上课。”谢蕴道。
　　上课……蛟仔细听着，仍然抵不住上课的吸引力，整只蛟满脸冷漠地朝谢蕴靠近一点点，嘶——我昨晚喝黑糊糊的东西喝饱了，我要直接去上课。
　　“小蛇真的要这样吗？”谢蕴微微弯腰，在日光中和阿妩碧绿的眼睛对视，“小蛇，病体初愈后，如果一日三餐不吃齐整，病体反复，小蛇还需要再喝昨晚的药。”
　　还需要再喝？！蛟真的生气了！
　　整只蛟猛然退开，硕大的蛟躯一下背过去，用沉默硕大、黑漆漆的背影对着谢蕴。然后往下一趴，死活不张蛟嘴，表示再不喝药！
　　蛟大王真的生气了，如果这只人类没给她那么多灵石，她早就一口……
　　谢蕴既觉得小蛇的性子磨人，又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有种束手无策、不得不哄的感觉，清冷的蕴微元君兼济天下是一回事，会不会哄“蛇”又是另一回事：“小蛇不喝药，我不会逼迫小蛇。”
　　蛟微微抬眸，真的吗？这个人类倒是从来没说过谎。
　　然而，谢蕴下一句就是：“但我也不会眼见小蛇糟蹋自己的身体，小蛇不吃饭就只能喝药，不喝药就只能在小蛇吃其余东西时，把药抹在上面。比如小蛇爱吃的鸡蛋，可以把鸡蛋外壳敲出一个洞，倒出一半蛋清，再将药灌入里面摇匀……”
　　呕……阿妩被谢蕴描述的画面恶心得当场反胃，人类就这么残忍，比起本蛟的直来直去，人类折磨蛟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她的鸡蛋！她不允许！
　　阿妩愤怒起身，回身朝谢蕴威胁地嘶了一声，蛟头近距离贴在谢蕴面前，不许动本蛟的鸡蛋。
　　见这样能让小蛇意动，谢蕴古雪似的眼底沾染一丝浅淡的笑意：“不只鸡蛋，小蛇爱吃的灵果、灵肉也同样如此……”
　　砰一声！
　　阿妩一头撞过来，谢蕴眼疾手快一把揽住蛟躯，灵光闪过，化解大部分力道。哪怕如此，他也被蛟撞过来的力道撞得衣袂飞扬，和蛟一块儿后退数米，撞在门上。
　　谢蕴顺势脚步一点，旋身把蛟带入屋内，屋内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大块灵肉、数碟灵果。
　　不等他说话，之前只能靠偷吃的蛟大王自动被吸引，蹭一声从谢蕴怀里出去，嗷呜一口吞下一大块灵肉，翠意流转的眼睛将气恼抛得一干二净。
　　整只蛟头深深埋进碗碟里大快朵颐。
　　谢蕴天生仙体，不重欲，他早不用吃饭，连仙人们爱嚼用缓解口欲的灵果，他也从来不用，毫无烟火气息。
　　故此，力工所许久没朝浮曲楼送灵果灵肉，直到谢蕴养了蛟。
　　谢蕴静静欣赏着阿妩风卷残云般吃饭，灵肉灵果被尽数扫空，又埋头咕嘟嘟喝着甘甜的灵泉水。他也生了疑窦，真有这么好吃吗？
　　他用手指蘸了点灵泉水微尝，不，是小蛇活泼热情，胃口好。
　　谢蕴最喜欢小蛇身上那种蓬勃的热情、旺盛的生命力，比无趣的仙、凡俗的人、偏执的妖魔都更动人。他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阿妩正好抬头，蛟脸微不可见一红。
　　嘶——本蛟分明说过不吃饭直接去上课，却没想到中了这个人类的勾引。
　　虽然蛟心怀化龙大志，心眼却不是很大，有些时候还好面子。
　　她不能是这样一只容易哄的蛟，如果给了这人类这种感觉，下次这个人类就不会再在意本蛟的情绪，本蛟还会被抓起来灌药。
　　蛟思及此，偷偷用蛟尾把吃过的碗碟推远，再低头舔干净嘴上残留的灵泉水。
　　骄矜地盘坐着，别开脸不看谢蕴。
　　“小蛇，上课了。”谢蕴见阿妩吃完饭，起身提议。
　　蛟拉长脸点点头，冷漠地随谢蕴御风飞行。
　　冷漠地看着底下飞逝而去的蓬莱仙宗，一言不发，再落地就吐，吐完冷漠地扬着蛟头，整只蛟默默游到谢蕴前面去。
　　谢蕴无奈摇头，自己的小蛇，他能怎么办？
　　阿妩动作比谢蕴快，现在整只黑漆漆的蛟趴在人类课室外，悄悄露出两只碧绿的眼睛，向往地看着里边的人类课室。
　　教这些仙宗弟子的仙师还未到，几名弟子正口若悬河滔滔论道：“上士闻道，勤而习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蛟听着，心里也热起来，几乎想立刻进去坐下。
　　“咦？元君的仙宠也来了！”那名大眼弟子，也就是被阿妩抢走丹药的白放也随着谢蕴叫阿妩，“小蛇，想不想吃丹药？”
　　他掏出一粒丹药，对阿妩招招手：“来大哥哥这里，就给你丹药。”
　　嘶——本蛟的蛟躯比你大多了，谁认你做什么哥哥？蛟鄙视之，整只蛟却想趁此机会堂而皇之溜进去。
　　她刚伸进去一只蛟头，见其余弟子用手肘捅了捅白放：“你干什么？让小蛇进咱们的课室，一会儿仙师来了惩罚小蛇和你，看你怎么和蕴微元君交代。”
　　这些弟子白了眼白放，劈手从他手里夺过丹药，走到阿妩面前递给她：“小蛇，来，丹药送你，别听他的瞎话，仙宠进来是要被惩罚的。”
　　送上来的丹药不吃白不吃，阿妩一口吞下丹药，蛟心却忧愁起来。
　　要被惩罚？
　　如果是之前的蛟，一定仗着自己无懈可击的蛟躯冲进去，现在她却犯了难，仙法有千万种，杀不了她，但能暂时制住她的仙法有很多。
　　强闯进去别人不讲课也没办法。
　　“小蛇，怎么走那么快？我临时给你调了一些缓解头晕恶心的药丸。”谢蕴从阿妩背后走来，其余弟子见他纷纷行礼口称元君。
　　阿妩整只蛟僵硬起来，谢蕴怎么那么爱配药？！
　　蛟不想吃药，可看眼前这个情况，没有谢蕴，本蛟肯定进不去人类课室。谢蕴在人类中很有地位，虽然他在自己面前脾气不错，但其实在人类中间也能说一不二。
　　如果有他帮助，再加上她这么好的形象，她肯定能进去。
　　已经和谢蕴耍了一早上霸王脾气的蛟：……
　　蛟尾在地上磨磨蹭蹭，怎么办，不择手段能屈能伸的蛟自然想当场为化龙低头，可是，她这么做，谢蕴会不会觉得她是一只反复无常、过于现实的蛟？
　　蛟思来想去，不能那样！
　　阿妩目光长远，人类课室她要进去，谢蕴心中铁骨铮铮的好蛟形象她也要保持。
　　嘶——本蛟全都要。


第24章 成功的蛟
　　谢蕴目光清和，掌心放着三颗圆溜溜的棕色丹药：“小蛇，别生……”
　　蛟没听完他的话，一低头，漆黑蛟头伸出粉红色的信子，一卷谢蕴掌心丹药，仰天想要吞下去。继而，蛟头一颤，往前一倾做出呕吐状，青翠欲滴的蛟目溢满难受。
　　“小蛇！”谢蕴面色一变，怎会如此？止吐的药丸为什么会反而使小蛇反呕。
　　他掌心聚起层层堆雪似的仙灵力，阿妩冲他摇摇头，嘶——我没有事，只是受不了药丸的气味，好刺鼻。
　　话音未落，整只蛟又朝前张嘴干呕一声，她难受地晃晃头，没有理会谢蕴，默默拖着蛟尾转身，朝仙宠课室游。
　　没有力气蹭谢蕴掌心，也没有多委屈的姿态，硕大的蛟躯尾巴无力拖着，如早上一般落寞。
　　小蛇……谢蕴看着阿妩的背影，眉心慌乱一闪而逝，抬起自己的掌心，止吐的药能让小蛇有这么大反应、一向喜欢自己的小蛇今早这么不想理会自己。
　　谢蕴脑海中灵光闪现，难道是小蛇嗅觉过于灵敏，常人闻到的一点药味，在它闻来是十倍、百倍，小蛇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这也对，小蛇能通过气味一路找到廖仙师所在，恰恰证明它嗅觉出众。
　　若是如此，昨夜的药对小蛇来说便真是酷刑。因为他为了早日逼出丹毒，每味药剂量都下得极大。
　　谢蕴大步流星朝阿妩走去，搭上阿妩半直起来的蛟躯，语气焦急：“小蛇，对不起，我……”
　　蛟心里乐开了花儿，她就知道，谢蕴是个聪明的、对本蛟关心则乱的人。
　　蛟表面仍然落寞，不理会谢蕴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嘶——我要进去上课了。
　　然而，在快把蛟头探进仙宠课室时，谢蕴清楚地感受到，手下的蛟躯已经在发颤。谢蕴面色一变，不能再让小蛇这样下去，有什么事还是说开好。
　　他手上用力，把毫不抵抗、正等着他如此的蛟捞过来，正色地对上落寞的绿眸，正要开口，就见到蛟嘴难受地一咧，似乎包不住泪意。
　　仙宠契约里传来一句无比清晰的意思：主人，我不想离开你去上仙宠课……
　　谢蕴还从来没见过小蛇这样难受到张嘴：“小蛇，为什么？”
　　阿妩也不想咧嘴，多破坏本蛟的形象，只是再不张嘴，她假吞入嘴中的三粒药丸就要化了！
　　蛟为了不吃到苦药，面目几近狰狞，落在谢蕴眼中，更加深了她此时的难受程度，直把谢蕴唬得神色严肃。
　　蛟泪目。
　　主人……昨天我看到仙宠课上发下来的纸，全是仙宠守则。
　　仙宠必须要完全听从主人的话、仙宠不能朝主人发脾气……我不想上这种课。之前从来没人这么要求过我。
　　蛟扑到谢蕴怀里，拿谢蕴的胸膛遮住自己并没有眼泪的蛟目。
　　谢蕴从未想过仙宠课上是这种东西，他以为仙宠课是教仙宠一些战斗技巧或者其他东西，但仔细一想，仙宠种类繁多，战斗类和辅助类的战斗技巧自然不同。
　　谢蕴不认为小蛇就该服从自己。
　　“小蛇，你别害怕。”谢蕴先安抚阿妩，“我不需要你那样做，我们蓬莱仙宗的弟子也从不觉得仙宠是自己的附属品。”
　　只是，弟子和各自的仙宠有感情，仙师却没有，谢蕴知道，仙师很可能会教仙宠服从。
　　而他的小蛇，并不是那种兽。
　　阿妩继续用仙宠契约努力传递自己的意思：
　　我不想学那些，我想学真正的本领才能帮到主人你，才能在人魅打我时还击。
　　蛟阴险地再把死了的人魅拿出来污蔑一通，昨天那只人魅骂我，我好难受，都不敢还嘴。
　　事实是，蛟直接把人魅打得哭爹喊娘，的确不用还嘴。
　　在谢蕴深沉的目光中，蛟用最热切最用力的呼喊在心里道，主人帮帮我。
　　“好。”出乎蛟的意料，谢蕴爽快答应。
　　他摸摸阿妩的头：“我会告诉两方的仙师，但是小蛇，我不能以势压人，只会尽力为你争取。”
　　嗯，蛟点头。
　　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谢蕴虽然有爱配药的古怪爱好，但是这方面值得信赖。
　　谢蕴去找两位仙师商议，连同着其余弟子也在，气氛庄重。
　　蛟翘首以盼，趴在窗户上悄悄露出两只眼睛打量，紧张得尾巴搅来搅去。
　　教授人类课程的秦仙师是名苍髯老者，一看就仙风道骨，抚须道：“蕴微元君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仙宠来和仙宗弟子们学习一样的课程，可从未有过先例。”
　　蛟目露紧张，话多的老头，万事都有第一次，本蛟不能开这个先河吗？！
　　她又忧心忡忡望着谢蕴，谢蕴，本蛟早上不该毁了你的花圃，你一定要全力帮本蛟阿。
　　谢蕴则端正道：“因为小蛇天赋极高，也有强烈的向道之心，它见我用过一次复元法，就能学会，仙宠课可能并不适合它。它也是我的仙宠，我不用它学会服从，更希望它遇见强者能有更多自保之力，能有自己的追求和道。”
　　“况且……”谢蕴雪目一抬，“小蛇不会过多落后人魅，那日擒获人魅，小蛇将人魅打至重伤在前，弟子们擒获在后，它功不可没。”
　　阿妩一惊，谢蕴知道那日她并没被人魅打得那么惨，那为什么还帮自己？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就有了可戳穿的地方吗？
　　大概是，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学道，不愿纠结她话里的夸大，故此帮助自己。
　　蛟的心热起来，嘶——谢蕴，本蛟化龙之后，定然不会忘记你。
　　廖仙师也顺着谢蕴的话，击掌叹道：“对，它还带人救了我，这样能不受九曲迷宫阵的干扰、循味追踪的能力，可极为少有。”
　　秦仙师朝他看去：“廖仙师这样说，是也赞同此事的意思？”
　　廖仙师哈哈大笑，他感念阿妩带人救他，立即道：“自然。”
　　秦仙师一忖，蕴微元君、廖仙师都赞同此事，他再看向其余弟子，问：“仙宠和你们一起听道法，你们能否习惯？”
　　众弟子想着那条有趣的会抢人丹药的“大黑蛇”，纷纷点头：“小蛇很好。”
　　“对，我们都同意。”
　　事已至此，秦仙师哪里还有大的抵触，哪怕他自负仙人之资，但众人都夸耀的、蕴微元君的仙宠，教它也不会辱没了他。
　　只是，秦仙师长长拈须，对眼前清俊的少年仙君道：
　　“元君仙法造诣在我之上，对事情的见地也极深刻，我们蓬莱仙宗开宗立派时，蓬莱祖师曾言有教无类，让我教它，我乐意之至。但——”
　　蛟心一提。
　　秦仙师接着道：“元君所说，此蛇已会一门仙法，我想看看它施展，判断是否是偶然。如若它没有资质，仙宠课才更适合它。”
　　谢蕴并无异议：“仙师说得有理。”
　　因为谢蕴的身份，这件事已经极为顺畅。仙宠和弟子们上一样的课程，闻所未闻，缺了任何一环，可能都会被直接拒绝。
　　谢蕴用仙宠契约朝阿妩传音：“小蛇。”
　　话音刚落，一个黑漆漆的蛟头拱开门，伸出半只脑袋，碧绿的眼眸紧张望着屋内的人。
　　事关化龙生爪，蛟破天荒的很是紧张。
　　她毕竟在走一条没有蛟走过的路，站在人类肩膀上化龙……
　　“小蛇，进来吧。”谢蕴温和安抚她。
　　阿妩给自己打气，想本蛟千里迢迢而来，从厨房到浮曲楼，从一无所知只有化龙梦想到现在，本蛟定然可以！
　　蛟马上自信爆棚，蹭一下快速游到所有人中间，昂着蛟头。
　　不等人提醒，蛟尾便按谢蕴之前的手势转动，复元法，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来——
　　蛟瞳细竖！
　　轰然一声，谢蕴、仙师、弟子们座下的座椅，屋内的桌子、花瓶、画像全部在瞬间裂开，化为粉尘漂浮在空中。
　　蛟舔舔嘴，因为蛟天生破坏力强大，仙法到她手里，会自动带有更强的破坏力，就像现在。
　　她见到除开谢蕴外所有人眼里都带上惊讶后，尾巴再次一转，谢天谢地，本蛟这样努力的蛟运气也最好，复元法只需要一只手，不需要双手、多余手指，一条蛟尾就能完成。
　　复元法一转后，屋内漂浮的粉尘再度被复原，分门别类地重聚为桌子、座椅、花瓶。
　　嘶——蛟朝众人嘶了一声，得意昂头，怎么样？
　　谢蕴最先鼓励地对阿妩一点头，再牵头询问秦仙师：“秦仙师觉得如何？”
　　“我还能说什么呢？”秦仙师微笑，“今日起，你就和蕴微元君一起上课吧。”
　　蛟狂喜，蛟头喜悦发颤，蓬莱仙宗！当世第一仙宗，本蛟果然优秀至极，做什么都可以！
　　她兴奋至极，仰天发出一声巨大的蛟吼，在场定力低的弟子们当即白了脸，隔壁仙宠课随即传出小仙宠们被惊吓哭泣的吱吱哇哇声。
　　廖仙师抹了抹脸，这……这一心向道的大黑蛇可爱是可爱，但一旦如此，真是典型的凶兽做派，令人忍不住胆寒阿。
　　唯有谢蕴很是欣赏“小蛇”旺盛热情的生命力。
　　秦仙师微咳一声，走到阿妩面前：“既然已决定如此，你先交一些束修吧。”
　　束修？这是什么？
　　阿妩忍不住蛟疑，蓬莱仙宗的弟子上蓬莱仙宗的课，还需要另付东西？
　　抠门的蛟下意识望向谢蕴。
　　谢蕴低声提醒她：“束修是给第一次见面给仙师之礼，以后都不用给，不拘多少，只用来提醒弟子们，仙道传承不易，不得荒废。”
　　嘶——原来如此，蛟虽然平时都是强盗做派，但该舍得时，倒不会抠抠搜搜。
　　她当着众人的面，背过身子，默默在藏物的鳞片里翻找，一、二、三……
　　总共拿出三枚鸡蛋，递给秦仙师。
　　众弟子：……
　　以往再抠的弟子，都至少会给几块灵石。
　　秦仙师倒爽朗收下：“礼轻情意重，多谢啦。”
　　事毕，阿妩跟在谢蕴身旁游回去等待上课，蛟心激动不已，谢蕴乌黑发丝倾泻下来，轻声问阿妩：“小蛇，之前你只给我一只鸡蛋，为什么给秦仙师三只？”
　　“难道我不是小蛇最重要的人？”谢蕴故意揶揄。
　　嘶——蛟恼羞成怒，私下给鸡蛋和当着众人的面给鸡蛋当然不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只鸡蛋怎么拿得出手？！
　　谢蕴这个人类，从最开始的正经清冷到现在，真是越来越坏。
　　阿妩当即飞速游开，死也不回答自己抠门的问题，溜进课室里等待上课。


第25章 解惑的蛟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秦仙师口若悬河，滔滔讲着道法自然，课室内弟子们敛息屏气，全神贯注听着秦仙师所讲道法。
　　除秦仙师的话音外，室内一片阒寂，针落可闻。漆黑又大只的蛟混迹其中，蛟心一片澎湃，碧绿的眼里充满思索，赞许地点着黑漆漆的蛟头。
　　仙师所讲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意思不就是天上像谢蕴这样的仙人，他的道是习惯减损有余来弥补贫穷不足，带着拯救苍生的责任感，就像为阻止铜尸杀人而自愿死去的天合道长等人。
　　而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的意思就是，另一些人喜欢剥削弱者来供奉富裕者。
　　蛟眸发亮，所以，本蛟在对人类攻心时也要注意，对待谢蕴这样具备责任感的仙人，就以弱者姿态，以“情义”征服他，让他甘愿为本蛟做事。
　　对后者那样的小人，本蛟就得露出凶态威逼他，再用他喜欢的利益驱策他，等他做完事后，这种眼里只有利益的小人，本蛟还得弄死他，未免他再为了利益出卖本蛟！
　　阿妩再度学到人类知识的精髓，整只蛟陶醉其中，再没了对这堂课只讲道法不讲仙法的不满，只留下对人类知识的叹服。
　　高，实在是高，短短一句话，居然就能这么让蛟受益无穷。上人类课程真是来对了，蛟头喜悦发颤，蛟嘴咧开，沉浸在满肚子坏水中。
　　然而下一瞬，秦仙师就点向一名弟子：“白放，你来说说，从这句圣人之语中，你有何深省？”
　　白放站起身恭敬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此句在弟子看来，乃是圣人教诲我们世上存在有私与无私，我们修道之人，当恪守己身减少私心，达到圣人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境界，同时也要宽容别人的有私。”
　　是吗？蛟不屑一顾，尾巴闲闲一甩，这个弟子真是愚蠢，还不如第一次上课的本蛟。
　　这句话明明是在说怎么对不同的人、兽才能保身，嘶——据蛟的理解，如今妖魔频出，别以为仙就能高枕无忧，她长途跋涉来蓬莱仙宗的路上，可见过不少小仙宗被大妖屠光覆灭。
　　宽容……蛟的处事守则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阿妩坏心眼地等着天真愚蠢的白放被秦仙师责骂，未料，秦仙师居然微露笑容：“白放，你有善骨，早晚能修出仙心。”
　　蛟目一凛，惊讶地抬起头，白放理解的才是对的？
　　她微微慌乱起来，下意识望向谢蕴，秦仙师正好也看向谢蕴，谢蕴道：“道法自然，不同人有不同理解，白师弟性情上善，才能有如此见地。”
　　咔擦……蛟心一裂，居然连谢蕴也赞同那个白放，难道本蛟的想法和别人相比，本蛟居然是一只坏蛟？
　　阿妩甩甩头，人与蛟本就不同，谢蕴也说了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嘶——无论如何，本蛟也不会学什么宽容，冷血猛兽顶端的蛟从不需要那种没用的东西。
　　不过，蛟眸一转，目前显然白放的理解被人赞同，本蛟自然不能暴露。
　　于是，阿妩整只蛟作恍然大悟状，碧绿眼睛一片澄澈，赞同地不断点着蛟头，一副很有慧根很诚恳的模样。
　　她的动作夸张老实，和白衣飘飘的众仙门弟子一比，又黑得极为惹眼，惹来秦仙师赞叹的目光。
　　此蛇不愧是蕴微元君爱宠，果然有一颗善心。谢蕴也很为小蛇感到开心，只因为不想打扰阿妩领悟，才一眼不看过来。
　　讲道继续下去，阿妩一直老老实实盘坐着，直到秦仙师讲到：“三千世界广阔无垠，道也永无止境，无论为仙还是为人，要紧的都是一颗谦逊之心，这三千世界，我们不知道的实在太多太多。”
　　蛟若有所思看向谢蕴。
　　根据蛟的眼光，谢蕴是这里的最强者，但哪怕如此，谢蕴也端庄而坐，清冷正肃地听秦仙师讲道。
　　这就是谦逊？
　　走到哪儿都是蛟大王的阿妩反省自己算不算谦逊，点头，算的。
　　她以往每次捕猎时，再弱的猎物，她都会一吃吃全家，防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蛟现在睁着翠意流转的蛟目，不断吸收、学习人类的知识，反省自己的不足。
　　秦仙师道：“当年我游至般若浮洲，曾见过一桩奇景，般若浮洲上有一颗圆形褐色的大石头，被当地人供奉为圣石，祭拜已有几千年。每逢八月月圆之夜，都得用童男童女鲜血供奉，几千年来，此圣石害死的童男童女不胜其数，多少仙道中人前去查探那石头究竟是什么，全一无所获，这石头刀劈不入、火烧不进，毫无邪祟迹象。”
　　他说到这儿，弟子们都好奇起来，一块石头居然能害人？
　　秦仙师卖了个关子，抚须问谢蕴：“元君如何看此石？”
　　阿妩又睁着碧绿的眼睛望向谢蕴，谢蕴扶济天下，斩杀害人妖魔不尽其数，很少妖魔瞒得过他的眼睛。
　　谢蕴道：“可是石中寄居妖魔？又或者，本就是石魔。”
　　无心无灵智的石头成魔看似不可能，但几千年以人血浇灌，没心也催出了心。
　　“哈哈哈。”秦仙师爽朗笑道，终于在谢蕴面前找到做仙师之感：“元君猜错了。”
　　“嗯？”谢蕴来了精神，“请仙师指教。”
　　秦仙师缓缓抚须：“那块石头居然是一只没长成的龟妖，这龟妖造化奇特，分明是只龟，居然没有头、足，只有一个龟壳，被认作大石。”
　　蛟躯当即一震，这龟妖的情况，和本蛟好似有一些相似？本蛟分明为蛟，却无爪和角。
　　“龟壳上毫无花纹，被认作石头，龟妖迷惑人心，使人供奉为圣石，逼得当地人年年供奉童男童女，日夜修炼邪法，终于修出磅礴灵力，灵力溢满壳身，这才长出了头和四肢。”
　　“它入海那日，风浪翻涌，惊雷大作，我们蓬莱仙宗和九华仙山共七位真仙联手阻杀它，为那些逝去的孩子报仇，也没法阻止它，眼睁睁看着它入海而去。”秦仙师自嘲，“枉我们为仙，居然败在一只几千年修为的龟妖之中。”
　　阿妩整只蛟陷入思考中，磅礴灵力充满全身，就能长出原本该有的蛟爪吗？
　　谢蕴此时道 ：“仙师不必自责。据我师尊之前所说，这样的龟并不普通，身为龟妖却无头无足，乃因此龟天生过于强大，如以完全形态降临世间，会在生下来时就引来天劫诛杀妖魔，此龟本灵知道无法抵御天劫，会在出生前选择只降临半体，骗过天劫，等修炼至足以抵抗天劫时，就会长出完全的形态，妖力大增。”
　　蛟听入了神，紧张地用尾巴卷住桌子。
　　“仙师所见此龟入海时的风浪惊雷，应该是天劫将至。此龟以鲜血修炼，却放过仙师，弟子猜测，是因为它要入海躲避天劫，而非刻意放仙师一马。”
　　阿妩整只蛟呆呆地听完谢蕴讲的话，天劫……是天雷吗？她离开家乡时，天雷惊惶，将整个天空映照成亮紫色，粗壮的紫雷伤了她无坚不摧的蛟躯。
　　蛟忽然心里激动起来，蛟身忍不住兴奋到发颤。
　　本蛟居然这么厉害吗？
　　本蛟无爪无角，按照谢蕴所说，极有可能是本蛟太过厉害，为避天劫，本蛟才没长出爪和角。但哪怕是没长出爪和角的本蛟，离开偏远的家乡向人烟处进发时，天劫也会降临，忌惮本蛟！
　　阿妩一点也不怕天劫，反而因为自己可能蕴藏的巨大潜力而感到无比兴奋。
　　蛟这样的猛兽，从骨子里就流着强大、好战的血。
　　现在，只要本蛟灵力足够……本蛟就能长出蛟爪，离化龙更进一步！光是想想，蛟心里就激荡着意气，瞳孔全然细竖，只剩下一丝细线。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巨大的蛟吼，发泄心中的情绪，舒展开身体，蛟躯蜿蜒而上，威风凛凛地立着，如成化龙腾飞之势。
　　“小蛇！”谢蕴惊讶的声音把阿妩唤回来。
　　瞳孔一秒发生改变，嘶——本蛟现在还在被误认为是蛇，更别提化龙了。阿妩蹭一下收回嚣张的化龙腾飞姿势，从课桌上下来，重新乖乖盘坐好。
　　“小蛇，你怎么了？”谢蕴的目光充满担忧和惊讶，秦仙师和其余弟子也好奇看着阿妩。
　　蛟目一转，唰一声游到谢蕴面前，硕大的蛟躯做出昂首保护状。
　　嘶——主人，我听见你说那只龟那么厉害，想以后保护主人。
　　她碧绿的蛟目满是自信，根本没把那只龟放在眼里。
　　谢蕴不疑有它，伸手摸摸阿妩的蛟头，他已经习惯小蛇这么爱护自己。对秦仙师等人解释道：“小蛇对危险很敏感，刚才听到我们说起龟妖，情绪过于激动”
　　秦仙师也未怀疑，毕竟谁能想到龟那种仅发现一例的例子，会同样出现在眼前忠厚的“大黑蛇”上。
　　秦仙师笑道：“早闻元君爱宠忠勇纯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蛟恬不知耻地昂头，哪怕夸赞自己的词语和自己相去十万八千里，她也能面色如常地全收。
　　谢蕴则轻抚上阿妩的蛟鳞，神情清冷正色宛如神祗：“但小蛇、仙师与众师弟都要记好，下次再碰上那只古怪的龟，不要和它对上，第一时间返回宗门。”
　　“元君为何如此……”秦仙师不明所以，蕴微元君清冷正义，从不怯战。昔日他血战天血魔坑的众魔，白衣成血，一举扬名诸界。
　　谢蕴雪目一敛：“再厉害的龟都不至于面临出生就引来天劫，我想，那只是像龟的神兽，比如赑屃。赑屃被称为龙六子，虽然真龙早已绝迹，但赑屃哪怕与龙沾有一丝关系，哪怕是我，也只敢和一位直系师兄联手才敢一战。”
　　谢蕴的直系师兄是蓬莱宗主这样的仙人，个个为金仙，无一不精于仙道。
　　一只强大到出生就能引来天劫，只能以半体躲避天劫的赑屃，如何能叫人不重视。
　　谢蕴目中有隐忧，尤其点了点脾气冲动的小蛇的脑袋：“尤其是你，小蛇，不要轻敌。”
　　嘶——蛟根本不怕，赑屃又怎么了？赑屃打着龙六子的名号，她早晚化龙，届时那只赑屃得叫她……嘶，想到那个称呼，整只蛟都溢满开心。
　　她开始期待和那只赑屃决战，想到那样风起云涌的场面，蛟恨不得再度大吼一声，却不想再引来谢蕴等人的关注，
　　阿妩只能化吼为蹭，兴奋地用蛟躯围住谢蕴。
　　其余弟子欣赏阿妩可爱的目光逐步变为惊恐，这、这……“大黑蛇”捕猎的姿势也是这个吧，被这样粗壮的一条“大黑蛇”围住，也只有蕴微元君才能神色如常。
　　阿妩围住猎物时是最开心的蛟，现在哪怕模仿这个姿势，她也觉得舒心不少。
　　谢蕴只有短暂的不自在，很快乐见小蛇主动同自己亲昵，伸手轻轻抚摸蛟躯上冰凉细腻的触感。
　　他隐下目中担忧，吃惯几千年鲜血的大妖，若有哪日再出来为非作歹……
　　阿妩绿眸则悄悄充满算计，思考怎么在短时间内将灵力充满至整个蛟躯，生出蛟爪。


第26章 陷害的蛟
　　群仙峰顶寒树林立，树下深埋积雪，峰上终年萦绕着一抹雪白。树林深处隐隐冒着热气，温泉如玉汤，仙气氤氲溢出热气，为这裹雪之地贮藏一池春色。
　　此泉名群仙泉，泉是整座群仙峰的眼，天地山川、日月精华全部倾注于此泉中，珍贵无比。
　　此时，群仙泉中正泡着一只长条的、黑漆漆的蛟。阿妩蛟头舒惬地靠在温泉边上，绿眼慵懒微眯，头上顶了颗亮晶晶的极品灵石。
　　嘶——阿妩满意地感受着体内灵力的增长。她这么大一只蛟，仅仅靠头顶灵石来修炼灵力，猴年马月才能修出能充盈整个蛟躯的灵力。
　　靠人血修炼的法子，被阿妩第一时间摒弃，她可不是那等愚蠢的蛟。
　　蓬莱仙宗谢蕴、秦仙师、天合道长这些人全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无论人、魔以杀人吃人作为修炼方式，都会如铜尸般被他们一路追杀除去。当初那只赑屃几千年没被杀，是因为只有一块“石头”显露。
　　像她这样聪明的蛟，哪怕兼具无坚不摧的蛟鳞和蛟毒，也不会选择以一敌多，接受这么多仙人的围剿，以后藏头露尾，反对化龙不利。
　　蛟的绿眸满是阴险，蓬莱仙宗培育出这么多仙人，要论天才灵宝，人血哪儿比得上蓬莱仙宗的宝贝多。
　　就比如这群仙泉。
　　阿妩不再满足于泡仙泉，张开蛟嘴，咕嘟嘟喝了几大口群仙泉的泉水，泉水甘甜可口，充裕的仙灵气随之渗入五脏六腑……眯眼伸腰，真令蛟舒适。
　　有人来了！
　　蛟瞳孔一竖，整只蛟默默潜入群仙泉最深处，动作轻微流畅，泉面只淡淡叠荡两圈涟漪，归为平静。
　　“仙子，仙子留步，仙子一向怜悯所有人，为何就不能看看我？”脚步匆忙，树叶被分拨开，阿妩听到邱心志的声音急促，带着哀求，“我爱慕仙子多年，一颗心饱受苦楚，没一夜安枕过，仙子怜悯他人，为何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蛟绿眸中带着蛟惑，爱？
　　碧绿的蛟目中当即充满鄙夷 ，她早知道知识渊博的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情感，不过，蛟可真没想到，在这仙人圣地蓬莱仙宗，居然有人满眼是爱不知修炼。
　　哼，若本蛟是邱心志这样的人类，生来背靠蓬莱仙宗，本蛟早已成仙化龙，哪像邱心志这个蠢货。
　　蛟一边腹诽别人，一边深怕自己偷喝、偷泡群仙泉被捉出来，默默盘在泉底。
　　“邱心志，你心魔太重。”一道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以玄清心法成仙，玄清心法断情绝爱，我绝不会爱上你，你请回罢。如若再纠缠，别怪我禀明宗主，将你驱逐出宗！”
　　邱心志被冷声呵得倒退几步，脸上红红白白情绪交织，心痛和愤怒涌上心头，狰狞道：“是吗？整宗谁不知道惊寒仙子归来后，一身修为跌了七七八八，仙子，你恐怕是对别人动了情，才惹得心法反噬、修为消散吧！”
　　“你！”惊寒仙子大怒。
　　邱心志怒气冲冲逼上前，踩碎一地落叶：“怎么仙子能爱上宗外才相处了一点时间的野小子，反而对知根知底的我嗤之以鼻，哼，难道仙子是宗主爱徒，地位尊崇，嫌我只是区区管事？”
　　水下的阿妩敏锐察觉到邱心志这个脓包的怒火，蛟目发亮，嘶——上次邱心志蓄意杀了她的小弟三尾黑足猫，已惹恼了蛟，若是这邱心志在此对这所谓仙子动手，本蛟就有理由冲出去，正大光明杀掉他。
　　蛟残忍地蛰伏着，作为最顶尖的猎手，惊寒仙子和邱心志居然无一人能发现身携杀意的蛟潜伏在泉底。
　　果不其然，外面矛盾激化。
　　惊寒仙子喝斥：“邱心志，你敢以下犯上？我不爱你，是因为你贪财、无能、狐假虎威，欺上瞒下，你有什么值得我高看一眼？”
　　“你……”邱心志被一激，爱而不得的怒气一激荡，挥手便想一掌打出，砰一声，他先飞了出去，撞在树上。
　　不是阿妩动手，而是脸色苍白的惊寒仙子手持宝塔，塔生白光击飞邱心志，惊寒仙子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再不退下，我便请师尊来。”
　　邱心志眼带不甘，奈何自忖打不过惊寒仙子手中宝塔，趁着夜色恨恨退下去。
　　他一走，阿妩便听到“噗”的一声，惊寒仙子仰天吐出一口热血，喷在群仙泉中，仙泉染血。
　　蛟一阵紧张，赶紧闭紧蛟嘴，免得喝下群仙泉中带仙血的泉水，被人误认为是只吃人的蛟。
　　她悄悄潜伏在泉底，偷偷借群仙泉修炼起来。
　　“哈哈……哈哈……”惊寒仙子吐血后，惨然而笑环顾四周，“碧朱果、情丝萝，你们也知道我伤心，所以今年才不结果，给我留下一地凄冷吗？”
　　这……
　　蛟目中稍带心虚，真对不起，这些果子被群仙泉灵气日夜浸染，蕴含很多灵力，被本蛟泡泉前吃掉了。
　　惊寒仙子素手又捡起一截断枝，呢喃道：“叶残花落，西风凋敝，满地残枝堆积，你们也知道我如今修为尽散，一身弱病，护不住你们，才甘愿被风吹落吗？”
　　蛟默默望天，对不起，是本蛟吃果子时不小心压到了它们。
　　惊寒仙子再度用哀怨的眼，看向氤氲热气的群仙泉，无力扯动嘴角：“就连仙泉也陷落这么多，仙泉阿仙泉，你们也要干涸了吗？如果我的泪水，能像你们一样干涸，那该多好……”
　　咳咳……蛟蜷起尾巴，群仙泉泉水陷落，是被本蛟喝的。不过，蛟默默想，只要有泉眼在，泉水不就会汩汩冒出，恢复如初吗？
　　连本蛟都知道的知识，知识渊博的人类不可能不知道。蛟疑惑，感情对人类的影响已经大到他们能忘却常识的地步？
　　池水一阵波动，惊寒仙子褪去带血素衣，进入泉中。阿妩盘在泉底一动不动，发现不了本蛟的，群仙泉泉水乳白，根本看不见泉底。
　　再加上本蛟这身天下无双的隐匿之法，嘶——
　　“咳、咳咳……”惊寒仙子又一阵咳嗽，眼泪默默流下，语气如死灰般自嘲：“不过是催动绝情塔，就让我伤至此等地步，难怪连邱心志那等人也敢到我面前来撒野。”
　　“韩子清，你看到我现在这样，高兴了吗？夺我身心再抛弃我，让我仙途尽丧，你高兴了吗？！”
　　惊寒仙子说着，不顾伤势在泉中击掌，砰砰砰几声，泉水被打得扬高几丈。
　　偷偷藏着的阿妩：……
　　幸好本蛟的蛟鳞天下无双，否则，她就要成为天下唯一一只因为偷泡温泉被杀的蛟了。
　　蛟作为冷血猛兽，天生对别人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惊寒仙子既哭又吐血，蛟还能不顾周遭被击打起来的水花，老神在在闭着眼睛高兴地用群仙泉修炼。
　　惊寒仙子已经泪如雨下，猛地往水下一钻，往水下闭眼游去，也许泪水和泉水混合在一起，就分不出哪里是泪，哪里是水。
　　蛟一僵，眼睁睁看着一个光溜溜的人影朝自己游来。
　　这时候只要惊寒仙子睁眼，就能看到泉底盘踞了一条漆黑冰冷的蛟。
　　阿妩悄悄、缓缓地舒展开蛟躯，瞳孔细竖，绿眸瞥着惊寒仙子的动作，同时蛟尾稍动，静静往群仙泉泉面上游。
　　好几次，闭着眼流泪的惊寒仙子忽然做出拥抱的动作，让蛟心惊胆战。
　　下一瞬，惊寒仙子拥抱的动作又一垮，好像明白等的那个人不会再来，一切只是她的妄想。
　　漆黑硕大的蛟头差点被吓得吐舌，嘶——这个人类真不正常，本蛟下次再也不来了。
　　阿妩成功在惊寒仙子眼皮子底下跑掉，游到岸边，正要溜走时，惊寒仙子脸上一阵痛苦，游出水面，大喊道：“子清，不要！”
　　她不能承受那种痛苦，猛然睁眼。
　　此时还没完全跑掉、剩下一截尾巴的蛟：……
　　一颗蛟心提起来，蛟尾迅速勾住群仙池边的泥沙，精准地朝她一扔，遮住她的眼睛，整只蛟在叼走惊寒仙子放在泉边的衣服，一溜烟快速逃跑。
　　惊寒仙子一惊，朝后避开泥沙：“韩子清！是你吗？！”
　　她只以为是那个人来了，用力召出绝情塔，忍着灵力反噬的剧痛点亮二层塔身，含血大喝一声：“去！”
　　宝塔高悬，照亮整片树林。
　　嘶嘶嘶——阿妩跑得飞快，本蛟不是什么韩子清，本蛟只是想泡点泉水罢了！绝情塔的光晕已经笼罩整座山林，阿妩连忙一甩蛟尾，齐齐削断几十棵大树，朝惊寒仙子射去。
　　惊寒仙子见大树飞来，连忙飞身躲避，她现在的状态一心不可二用，绝情塔立刻熄灭，落在地下。
　　她悲伤摇头，不，不是子清，子清虽负她，却不会这样对她。
　　阿妩如愿以偿跑掉。
　　“群仙峰怎么了？糟糕，有人上了群仙峰，惹怒惊寒仙子！”蓬莱仙宗的弟子们看见绝情塔半空而灭，担心惊寒仙子出事，连忙群涌上峰。
　　等所有人上去后，一个普普通通的井盖被揭开，小心翼翼钻出一只漆黑的蛟头，在夜色下毫不起眼。
　　嘶——吓死蛟了。
　　阿妩默默游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回浮曲楼，而是游去其他地方。
　　蛟天性如此，心惊胆颤只能持续一点时间，很快，蛟便好了伤疤忘了疼，恢复野心和活力。
　　现在所有人都关心群仙峰的事，丹药房、灵膳房的管理肯定要更松散啦！
　　夜色下，一只蛟几乎游遍整个蓬莱仙宗，每种丹药吃一点，每种灵膳吃一点，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浮曲楼休息。
　　翌日。
　　“你们听说了吗？群仙峰溜进一个登徒子，意图偷窥惊寒仙子沐浴，被仙子赶走后，也不忘顺走仙子一件衣服！”白放夸张地对其余弟子道。
　　“真有此事？”一名弟子坐到白放对面，“群仙峰上群仙泉，群仙泉可是能使人升仙事半功倍的泉，那人到底是为仙子而去，还是为泉水而去？”
　　白放肯定道：“自是为了仙子，惊寒仙子修玄清心法才能泡群仙泉，其余人去泡，不得被泉水洗得七情六欲都没了，成了傻子？何况，仙子衣服不见，是实打实的事实。”
　　众人讨论之际，阿妩整只蛟打了个呵欠，窝在谢蕴的胸膛上。
　　本蛟可没有偷走衣服，只是把衣服放在半山上，免得她追出来罢了。
　　蛟满意地看着自己身上越来越黑，越来越有光泽的蛟鳞，群仙泉水名不虚传，再加上那些被她吃掉的丹药，阿妩能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足足翻了好几倍。
　　只是，仍然没有充盈到汇满整个蛟躯。
　　“小蛇，昨晚没休息好吗？”现在秦仙师还没到，谢蕴便任由小蛇靠在自己身上休息，指尖从阿妩的蛟鳞上划过，稍一流连，雪目一低。
　　小蛇的鳞片一直很黑，他知道，但今日谢蕴却觉察出，更为细腻沉黑，触手冰凉，连之前脱落鳞片的地方也长出了一块薄薄的黑鳞。
　　怎么这么快？谢蕴下意识去察看那片黑鳞。
　　嘶——蛟瞬间不悦，扭头朝谢蕴一凶。
　　不许动她的鳞片，好不容易才长起来。
　　谢蕴拗不过她，比起摸不摸鳞片，如果把小蛇惹生气了，更难哄回来。他放下手，看着恹恹的绿眸：“昨晚我练剑吵到你了？”
　　阿妩身体猛地一僵，蛟头猛甩，痛心疾首。
　　谢蕴昨晚居然练剑了？蛟可听说过，谢蕴作为蓬莱祖师爱徒，一手仙剑深得蓬莱祖师真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群仙泉就在群仙峰上跑不了，谢蕴练剑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
　　阿妩忙扭头，水汪汪的绿眸巴巴看着谢蕴，嘶——主人这么晚没休息吗？
　　我以为主人睡觉了，才去休息，下次主人练剑、看书一定要叫我，我想和主人多待一会儿。
　　谢蕴拿黏人的小蛇根本没办法，只能刮刮她的脑袋：“我练剑会通宵达旦，小蛇不能不睡觉。”
　　阿妩狂蹭谢蕴的衣服，把衣服蹭乱，虚伪道，嘶——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
　　“好。”谢蕴忙道，虽然私下相处时，小蛇无数次弄乱他的衣服，但在人前，谢蕴君子端方，清冷淡漠的形象虽被胸口的黏人蛟破坏些许，仍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失态。
　　他按住蛟头，肯定答应后，阿妩才顺意重新躺回去休息。
　　没学会正确引导灵力前，阿妩还不知道谢蕴的好处，不知是谢蕴天生仙体的原因，还是他造诣深，阿妩离谢蕴近一些，蛟躯内的灵力会流转得更通畅。
　　“元君。”白放双眼放光地过来，艳羡地看了眼谢蕴身上靠着的蛟，真好，他收仙宠也要收这么威风还这么亲近人的仙宠。
　　谢蕴抬眼：“白师弟？”
　　白放道：“元君听见刚才我们所说的吗？惊寒仙子以净化过的群仙泉水为奖励，谁要是捉住了那登徒子，惊寒仙子就把泉水送他。”
　　蛟悄悄竖起耳朵，送泉水？
　　白放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登徒子居然敢登上群仙峰撒野，丝毫不畏惧惊寒仙子的师尊，恐怕自身实力不菲，我们想和元君通力合作，如若擒住贼人，泉水元君拿八成，我们分二成就好。”
　　八成泉水！蛟双目一亮！
　　谢蕴思考半瞬，惊寒仙子虽算他师侄，但这种事与邪魔外道、人命无关，谢蕴在师兄蓬莱宗主那里听过几言惊寒仙子为情所困的遭遇，不想掺和此事。
　　他正要拒绝，衣角被咬住扯了扯。
　　碧绿的蛟目期盼地看着他，嘶——主人，你就答应吧，那个登徒子可真过分，居然做出这么下流的事。
　　“小蛇。”谢蕴本还要拒绝，被蛟澄澈的绿眸定定望了几眼后，答应下来。净化过的群仙泉水，也能给小蛇服用。
　　白放大为喜悦，有蕴微元君在，他们就有了很大的胜算。
　　白放朝谢蕴深深道谢，再拿出一些阿妩爱吃的丹药递给它，感谢它帮忙说话。
　　蛟自然照单全收。
　　同时，蛟心一片喜悦，嘶——八成泉水，还能借谢蕴的手找一个替死鬼，洗清本蛟的“冤屈”，真是再合适不过。
　　世上再没有比本蛟更聪明的蛟了。
　　从此，阿妩就过上上课、偷吃丹药灵膳以及处理群仙泉事情的日子。
　　终于在这一日，蛟看见邱心志怀里揣着什么东西，踏上群仙峰。嘶——草丛里冒出一个蛟头，蛟阴险地潜伏在他后面，跟了上去。
　　此时离群仙峰登徒子事件已过了好几天，惊寒仙子的奖励虽诱人，但谁也不知道登徒子被打草惊蛇，何时才会来。
　　大多数弟子不愿因此耽搁自己的修习，从群仙峰上撤退。
　　但蛟可知道，白放和谢蕴等人没放弃。
　　邱心志一路埋头，脚步匆匆，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登徒子，上群仙峰是为了其余事。
　　“惊寒那个装腔作势的贱人。”邱心志双目泛红，“老子不嫌弃她一个打着冰清玉洁旗号的仙子，在外被野男人夺去了心，她居然敢那般诋毁老子！”
　　蛟默默游在后面，邱心志仍然无知无觉走到半山腰。
　　他揣揣怀里的东西，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笑：“老子有了这东西，看你当不当老子的道侣，嘿，群仙泉、群仙峰……早晚是老子的，你还真当老子会多喜欢你，要不是看在你身份……”
　　“阿！”邱心志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注意身后的蛟目露凶光，迅速从背后扑过来，跃往空中，一尾击在邱心志背部。
　　邱心志被这么一抽，陀螺般旋转好几下，眼前发晕。
　　阿妩速度迅猛，在邱心志头晕眼花之际，快速窜出叼着惊寒仙子的衣服，蛟尾一把扯开邱心志的衣服，塞进去，整只蛟暗影般一下溜走，全程邱心志毫无反抗之力，只晃到快速闪开的影子。
　　他背部作疼，蛟再咬住一颗石射出去，邱心志踩着的石块碎裂，猛地摔下去。
　　“阿！！”他摔倒在地。
　　“什么人！”空中唰唰唰飞出几名手持长剑的弟子，长剑脱手而出，同时刺穿邱心志衣服上的四角，将他钉在地面。
　　白放等人循声过来，邱心志见到这么多目露凶光的弟子，做贼心虚慌了神，从手里掏出符篆：“天地雷火，受我敕令……”
　　这可是叔叔给他最厉害的东西。
　　在邱心志碎裂的目光中，符篆无声碎裂。
　　“蕴、蕴微元君！”邱心志惊恐看着谢蕴从后面而来，他的天阶符篆化为碎末，撒乱一地。
　　“元君，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以为他们要杀我，才下意识拿出符篆想要自保，元君明鉴阿。”
　　谢蕴没说话，月光清辉笼在他眉眼上，有惊世的清冷。
　　白放大喝：“邱心志，我说哪个登徒子敢偷窥……敢唐突惊寒仙子，原来是你！去执法堂领罚去吧你！”
　　邱心志大惊失色：“我何曾偷窥了仙子，那不是我！”他祈求地看向谢蕴。
　　白放骂道：“不是你，你看见我们慌什么，你就是做贼心虚！”
　　“谁看见几只剑过来心里不慌！”邱心志百口莫辩。
　　远处几排大树后，漆黑的蛟默默背靠大树，藏在一个斜坡后，蛟五感灵敏，听见动静后忍不住蛟头喜悦发颤。
　　本蛟真是世上学知识最快的蛟。
　　像邱心志这样的人，就喜欢损不足补有余，这种小人，肯定不会放过受伤的惊寒仙子，还会转回来，这，就是本蛟的机会。
　　八成群仙泉水，再加上收拾了讨厌的邱心志。
　　蛟细数自己的战利品，蛟头喜悦发颤，也不忘隐匿气息。
　　邱心志遭此冤屈，死活不认，认准谢蕴道：“元君向来公正，现在，我身为仙宗管事，来群仙峰是想看看花草可有需要打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说是我？”
　　谢蕴抬手，邱心志衣襟顿时敞开，里面掉出一件轻纱般的素衣，还带着阵阵香气。一只卷轴也落了下来。
　　白放看见纱衣：“仙子那日失窃的衣服都在你那里，你还敢狡辩！”
　　“这，这……”邱心志浮上慌乱，他真不知道这衣服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为什么……
　　地上的卷轴朝谢蕴飞去，谢蕴打开一看，立马合上，冷冷看向邱心志：“去执法堂。”
　　画卷被看到了，邱心志身体一软，冷汗涔涔而下，道：“不、不，我要见仙子，要见仙子！”
　　嘶——谢蕴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蛟得逞，想到那八成泉水，蛟目中溢满贪婪，天上飞的鸟雀冷不丁看见一对绿眸在黑暗中生辉，蛟威无处不在，吓得翅膀发软，赶紧飞走。


第27章 被抓的蛟
　　群仙峰寒山树影幢幢，遮蔽天上冷月，因林中躲了一只别有用心的蛟，鸟静倦飞，月光粼粼洒在秀丽山间。　21
　　蛟阴险地藏身在斜坡下，此时谢蕴还没走，她不能立刻撤退，免得暴露。坏心眼地用蛟头贴近斜坡土面，细细聆听邱心志蒙冤过程到了什么地步。
　　邱心志跪在地上冷汗淋漓，谁、究竟是谁陷害了他？
　　是万宝吗？当初靠着叔叔的情面，他挤开万宝成了总管事，再把万宝挤兑走，让他做些不大重要的差事。
　　是白管事？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敢来陷害他？！他居然着了道儿！
　　谢蕴对白放道：“押去执法堂。”
　　白放笑道好嘞，掏出怀中捆仙索，朝邱心志一扔，捆仙索上三圈下三圈把他捆成个粽子，正要拖走时，邱心志声嘶力竭高声道：“慢着！元君，你若是不让我去见仙子，你一定会后悔！”
　　他的喊声太高，震得五感灵敏的蛟绿目不悦，不快地晃晃蛟头，再继续趴着偷听。
　　白放一脚踢在邱心志膝盖窝上：“人证物证俱在，闭嘴吧你！”
　　他拖着邱心志暴力离开。
　　“我有话要说，不是我，不是我，哪怕真是我，仙子也不会怪我！”邱心志吃痛慌不择言，被押去执法堂，他就完了，叔叔也保不了他。
　　“元君！你刚才看到画卷里的东西了吧，你难道不好奇我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吗？”邱心志高喊，“画卷里是惊寒仙子的……”
　　邱心志喉咙被堵，在他惊惧的目光中，谢蕴衣袖飘飘，对着他放下剑指。
　　邱心志徒劳张嘴，再说不出来一句话，心中满是愤恨。
　　谢蕴明明看到了画中的内容，他分明包庇惊寒那个失贞的贱人！
　　蛟也充满疑惑，低着蛟头深思，画卷里难道不是攻击类法器吗？她见邱心志藏着卷轴上山，还以为邱心志要用这个卷轴打伤惊寒仙子，报前几天的仇。
　　居然不是……真没想到，本蛟也会失算。蛟更好奇画卷里是什么，继续鬼鬼祟祟偷听。
　　奈何，谢蕴对画卷里的东西闭口不谈，连作为证物拿去执法堂也拒绝，只让人拖走邱心志。
　　蛟失望至极，嘶——虽然邱心志是个蠢货，但秦仙师说了做蛟要谦逊，她才想看看蠢货邱心志对付惊寒仙子的东西是什么。
　　“元君。”惊寒仙子微弱的声音响起，偷听失败蔫答答的蛟立马警醒，送泉水的来啦！乐颠颠把蛟头贴过去听。
　　“惊寒师侄。”谢蕴回应她。
　　惊寒仙子目露悲戚地看着谢蕴，周遭人早押着邱心志离开，人烟散去，丰神俊朗的蕴微元君站在林中清冷俊逸，如清烟澹水。
　　惊寒仙子忍不住泪意，语气幽微：“多年不见，元君风采依旧，惊寒却不再是当初的惊寒。”
　　她顿了顿，没得到谢蕴的回复，再压不住一腔幽怨，声声问：“元君见到惊寒现在这样，可有半丝后悔？当初，如若元君不对惊寒避而不见，惊寒就不会寒心离宗，也不会碰到那个人，险些落得道毁人亡的下场。”
　　嘶——躲在暗处的蛟登时耸开鳞片，蛟目中溢满紧张，谢蕴和这个仙子有这种过节，不会得不到群仙泉水了吧？
　　蛟头痛苦摇晃，本蛟布置这许多，如果因为谢蕴的过节白费功夫，本蛟、本蛟……必定要吃掉他所有灵石丹药。
　　谢蕴全然不知蛟心崩溃，也并不想和惊寒仙子多语，将手中画卷破空扔过去。
　　“这是……”惊寒仙子疑惑地打开画卷，赫然见到画卷上红帐生香，一个美人衣衫尽褪活色生香，眉目动人竟是她自己。
　　画面不堪而熟悉。
　　惊寒仙子崩溃落泪，身子全无力气，抱着卷轴柳眉倒竖：“他……他怎如此待我，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邱心志怀中所落。”谢蕴道，“我已封住他口窍，不让他胡言乱语。这画卷是否还有其他、又是从什么人手中流出，你应该知晓，去告诉掌门师兄，让他替你彻查。”
　　“彻查，怎么彻查？”惊寒仙子失魂落魄流泪，“这画卷共有三十六幅，烂嚼红茸一幅，樱桃渐破一幅……他居然这么狠心，他交游广阔，定是将这些画送给了别人，他怎么全然不顾当初情……”
　　“够了，惊寒，别忘了你是谁。”谢蕴再听不下去惊寒怨而无力的话，“你以无情道成仙，曾是掌门师兄高徒，仙人自有仙骨，此事放在普通女子身上或许是麻烦，在你身上却不该使你一蹶不振。”
　　无情道成仙？！蛟满耳朵都是成仙两个字，意欲偷听更多成仙诀窍。
　　惊寒却高声道：“无情道？我早不知道什么是无情道，无情道为何能接纳我有师徒之情，有爱民之情，却不能容忍我有男女之情？这是什么道！元君，当初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也曾为了我所修之道抗拒过，我远离仙宗，只为躲开你，我也想清心为仙，没想到碰见了他！”
　　“我爱他，这才知道爱并不能自控。”惊寒痛哭，“世间阴阳调和，万物衍生，为何无情道却要压制这一切情愫？我怨这个道，也怨他，我为他道心尽毁，他怎能这么对我！”
　　嘶——蛟幽绿的目光更绿，绿得人心发慌。
　　羡慕……只能鬼鬼祟祟偷听的蛟看着自己粗壮的蛟身，以及被反噬掉了一块，再重新长出的蛟鳞，目中充满渴望，人类，坐拥一切，成仙的师尊、丹药、群仙泉，却对成仙嗤之以鼻。
　　像她这么一只贫穷的蛟，却为了偷点泉水，在这里蛰伏半天。
　　蛟酸溜溜舔舔自己的蛟身，发下宏图大愿，本蛟一定要成龙，一雪今日之耻！
　　谢蕴冷眼观着惊寒仙子的疯魔，若非小蛇需要群仙泉水，他必不会掺和此事。
　　若非惊寒仙子是掌门师兄之徒，他也定然走人，但事情已经摆在他面前，和掌门师兄关系不错的谢蕴却见不得此事。
　　他道：“我虽不修无情道，却也知万道源于心，道心不定，万道不成。你满心情爱太过，已入迷障，别说所修无情道，就算是其余道，如今也该破裂。”
　　惊寒冷冷反驳：“元君没尝过情，懂什么？”
　　谢蕴眉眼无波：“别人辱你，你自该反击，这等画作被故意流传出来羞辱你，你该提剑杀上门，而非在这里怨恨他不爱你。”
　　谢蕴手中幻出一条星河似的光带，蜿蜒缠上惊寒仙子的手臂，绝情塔自动护主，被谢蕴一袖击开，跌落在地。
　　惊寒仙子惊呼：“元君要做什么？”
　　“带你去见你师尊。”谢蕴道，他将光带朝天际一甩，带着惊寒仙子离开。
　　等空中再见不到谢蕴和惊寒仙子，斜坡上才悄悄露出一个不悦的蛟头。
　　嘶——蛟瞳孔细竖，蛟心低落，整只蛟散发着黑沉的低气压。
　　她默默拖着尾巴，尾巴无力耷拉着往山下游，谢蕴和惊寒仙子闹得这么不愉快，把人绑去见师尊，她一定不会再给谢蕴泉水。
　　蛟几乎哽咽，蛟头痛苦摇晃，想本蛟机关算尽，却算漏谢蕴和那个惊寒仙子是师叔侄关系！
　　让他管惊寒仙子的道心！
　　让他事事都做好人！
　　安生拿走群仙泉水不好吗？只知道给本蛟添乱！如果有净化过的群仙泉水，说不定本蛟的鳞片就能彻底长好。
　　蛟看着薄薄的鳞片，气得险些炸鳞。
　　她回到浮曲楼，一尾扫翻谢蕴再种上的花草，仍不解气，冲进谢蕴房间折腾一番。
　　眼见爱整洁的谢蕴房间变乱，谢蕴的丹药也被她全部吃掉，阿妩这才好过一些，顶着一块极品灵石去外面晒月修炼。
　　嘶——生气也不能耽搁修炼。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阿妩听到浮曲楼外传来脚步声，蛟判断一下，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谢蕴。她懒懒闭上绿眸，不想理会。
　　然而，一股奇特的清香钻入阿妩鼻子，群仙泉水的香味！
　　谢蕴带回来群仙泉水了？！
　　蛟一改刚才的不悦和懒散，蹭一下快速游过去，打开门，把刚才的嘴脸忘得一干二净，嘶——主人！
　　蛟一头钻进谢蕴怀里，闻到满衣兰香。亏得谢蕴剑法双修，造诣高深，才顶得住这么大一只蛟炮弹一般从远处射过来。
　　他反手抱住黏人的蛟，清声道：“小蛇还没休息？”
　　阿妩碧绿的眼抬起，看着谢蕴的眼睛，嘶——在等主人。
　　暗地里舔舔嘴，目光阴险飘向谢蕴手中的玉瓶，这个瓶子里面装的就是群仙泉水？
　　若不是蛟刚才在浮曲楼大发雷霆，踩坏了谢蕴的花草，她现在定然顺着谢蕴的腿往上游，招呼不打就自己咬开玉瓶喝掉泉水。
　　谢蕴早习惯阿妩的热情，门开后，他目光平望过去，触目便是一堆乱糟糟的花草，被扯得满院都是。
　　“小蛇……”谢蕴问，“院子怎么了？”
　　心虚的蛟如被踩到痛脚，僵硬回头看满地花草，瞳孔一缩。
　　阿妩担心谢蕴生气不给她群仙泉水，二话不说，先蹭蹭他的衣服，再迅速从他怀中脱离，转身飞快往院子里游。
　　蛟尾如残影，唰唰唰重新挖好土，把扯断的花草重新栽回去。动作快速利落，勤奋利索得不像一只蛟应该会的技能。
　　为了化龙，本蛟真是付出太多。
　　硕大的蛟再在月色下，乖巧地盘着蛟尾，蛟头一歪，清澈的目光对着惊呆的谢蕴，嘶——主人，我重新弄好了。
　　谢蕴：……
　　谢蕴走过来，目光清和，掏出一方素帕，为阿妩擦擦蛟躯上沾着的泥，绝口不提谁弄坏的花草：“小蛇真勤快。”
　　既然勤快，能不能把群仙泉水给我？蛟满目渴望。
　　“这是元君的仙宠吗？”阿妩满心注意力都在群仙泉水上，没注意谢蕴后面跟着惊寒仙子，惊寒仙子道，“元君对人疏离冷淡，对仙宠却不同。”
　　“小蛇是我唯一的仙宠。”谢蕴果然如阿妩所想，把手中玉瓶递给她，先对她道：“小蛇，给你的泉水。”
　　阿妩满目放光，哪儿管惊寒仙子说了什么，一口咬住玉瓶，蹭蹭谢蕴的手叼着想离开。
　　“等等！”惊寒仙子忽然出声，她这下看清了阿妩背过身的黑影，这黑影、离开的动作……她虽修为退散，眼力还没退。
　　这么熟悉的感觉，惊寒仙子道：“那晚是你？！”
　　阿妩：……
　　不耐烦地一甩尾巴，没有证据不要乱说，不是本蛟，明明是邱心志。
　　阿妩不理会惊寒仙子，心虚一溜烟想游回去，惊寒仙子祭出绝情塔挡在门前：“站住！”
　　“惊寒师侄，你在做什么？”谢蕴及时出声，阿妩心知不好，及时折返，躲在谢蕴身后。嘶——谢蕴，今夜本蛟靠你了，你一定要相信本蛟。
　　惊寒仙子想看清阿妩，被谢蕴护住，她忙道：“元君，我知道了。那晚除了邱心志外还有一人，邱心志被绝情塔打伤离开后，还有一个黑影随之离开。我今夜本以为是邱心志去而复返，见了它身上的颜色，我才知道就是它。”
　　“元君，我和你的仙宠素未谋面，我不会冤枉它。”惊寒仙子焦急道。
　　谢蕴蹙眉，他虽满心信任阿妩，可惊寒仙子也不像作假。
　　谢蕴转身看阿妩，漆黑的蛟犯错后被抓包，也仍然具备强大的心理素质，眼中满是无辜，眨眨眼和谢蕴对望。
　　嘶——主人，她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谢蕴毕竟被“老实”、可爱的蛟欺骗这么久，虽不至于包庇，但现在更相信它。
　　他问惊寒仙子：“那晚夜色黑沉，惊寒师侄只见到黑色，恐怕不足以说明是小蛇。”
　　蛟望天，就是。天下这么多黑色，乌鸦黑，老鼠黑……
　　惊寒仙子跺脚：“元君请相信我，我的他……他是妖身成仙，原型也为黑色。他曾亲自教过我怎么分辨不同兽身上的黑色，乌鸦的黑是一种漆黑，扁毛，在月光下只会反射很淡的光。鼠类的黑是灰黑，粗糙无光暗淡。”
　　蛟：……
　　惊寒仙子对谢蕴义正词严：“那晚我看到的黑是一种沉黑，在月光下粼粼反光，绝对是它！我不会认错。”
　　阿妩不可能等着被抓包，她比惊寒仙子有优势多了。
　　疯狂用蛟头蹭谢蕴的衣服，抬头咧嘴露出尖牙，嘶——她全是一面之词！
　　“元君……”惊寒仙子卑微祈求。
　　主人！蛟理直气壮！
　　谢蕴夹在中间，见着小蛇碧绿眼睛里紧张到瞳孔细竖，满心期待看着自己的模样，谢蕴本不想对它有丁点怀疑，但惊寒仙子这么一说，一些疑点浮现在他心中。
　　邱心志脚下碎裂的石块——
　　小蛇尾上不同于花圃泥土的杂土——
　　忽然长出的薄薄一层鳞片——
　　种种疑点，谢蕴之前忽视，是因为他非常信任、爱护小蛇，现在苦主找上门来，他……
　　蛟看见深思的谢蕴，蛟目一低，知晓今日可能可能要栽一个跟头。
　　以谢蕴的性格，他如果信任本蛟、没发现疑点，现在定然不舍本蛟这么蹭他也不来摸本蛟，本蛟被发现了！！
　　嘶——蛟头痛苦摇晃，一边暗道自己倒霉，能碰上这么无聊地分辨哪种黑是哪种兽的人，一边思索对策。
　　她打定主意，张开蛟嘴轻轻咬上谢蕴的衣角，待谢蕴清冷望来时，碧意盎然的蛟目定定望着他，逐渐充满心虚、自责……
　　水润的蛟目闪烁着，在谢蕴的注视下，终于游移到不敢和谢蕴对视，低下硕大的蛟头，留给谢蕴黑漆漆的蛟背。
　　嘶——主人，你别为难了，是我做的。
　　我……整只蛟难受到趴在地上，像是不能接受做错坏事的自己，我……我太想快点长出鳞片，就去泡了泡泉水，主人，我没有偷……我错了。
　　蛟越在心里给谢蕴传递信息，越担心，谢蕴这次居然没有哄本蛟，他肯定真的生气了！
　　嘶——主人，我给你丢脸了，我走了，主人照顾好自己……
　　阿妩默默低着头，愧疚地往浮曲楼外游。
　　惊寒仙子高兴指着它道：“元君你看！它现在满脸都是心虚，一只大黑蛇居然好像快哭了！”
　　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阿妩所做，见状只觉证据天降：“元君你看，它自己承认了！”
　　阿妩听在耳里，默默喜悦，她越高兴，对本蛟越有利。
　　蛟已经耷拉着头游开了一小段距离，和惊寒仙子的喜悦形成强烈反差。
　　谢蕴再忍不住，一只手强硬地揽上蛟躯，白衣垂泻在漆黑的蛟躯上，按住阿妩道：“小蛇，不许走！”
　　蛟暗喜，表面仍扭着蛟头，悲伤自责地任谢蕴抓住。
　　谢蕴心乱如麻，他发现小蛇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后，本想硬着心肠稍冷它，让它知道有些事不该做，见到它的难受后心如刀绞，听见惊寒师侄雀跃地说它好像哭了，更是心痛难忍。
　　他根本没有说出指向小蛇的具体证据，小蛇便担心他为难，自责到承认。
　　它不坏，那只是它的生存本能。一点质疑它的目光，都能让它难受。
　　谢蕴维护阿妩，不让她离开，却也不会让苦主吃亏，对惊寒仙子道：“惊寒师侄，小蛇之前多有冒犯，皆因我没照顾好它。惊寒师侄需要多少赔偿，由我一力承担。”
　　蛟听见需要谢蕴赔偿，自责到整条趴下去，脸埋在地上，好似羞愧得不敢见人。
　　“元君……”惊寒仙子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俏脸一惊，照顾、赔偿、承担？
　　为何一向公正的蕴微元君，会这么为它出头？明明有理的是自己。
　　惊寒仙子看多了仙宠犯错被惩罚，她倒并非一定要阿妩被惩罚才开心。
　　只是，惊寒仙子下意识想到之前的韩子清，韩子清那时也如此，她被韩子清的红颜陷害，韩子清明知她无错，却选择包庇红颜。
　　韩子清……一想到那人，惊寒仙子就再不能保持本心，她见阿妩周身的漆黑颜色，一个恍惚，子清的原型也这么黑。
　　这蛇当初给了她子清一样的感觉，难道，难道它其实是子清放不下自己？乔装来的蓬莱仙宗？
　　惊寒仙子瞬间迷失本心，情意深深看着阿妩，对谢蕴道：“元君，我什么都不要，你把它给我吧。”
　　蛟：？？？
　　谢蕴斩钉截铁拒绝：“群仙泉的赔偿，可以是任何价值连城之物，不能是小蛇。”
　　“可它有可能是我的子清！”惊寒仙子祈求道，“它们一样黑，它和子清一样，让我有熟悉的感觉。”
　　嘶——天下黑的东西多了去了！蛟险些耸开鳞片，本蛟可不是什么韩子清。
　　失策，蛟痛心疾首，那日她就知道这个惊寒仙子古古怪怪，没想到今日居然要把本蛟抓去当她的情郎。
　　阿妩忍不住偷偷朝谢蕴挪了挪，她不能落到这个人手里，能因为一样黑认错人的人，蛟对她充满不放心。
　　她担心惊寒仙子对她做出点什么，她一个没忍住，一尾拍死她，从此过上被仙宗通缉的凄凉生活。
　　谢蕴也皱眉：“惊寒师侄，你适才才答应过掌门师兄，不再耽于情爱，重新修道。”
　　“可……”惊寒仙子自知理亏，苍白一笑，如果她真能控制，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小蛇早与我签订仙宠契约，你所爱之人绝不可能如此。”谢蕴一语戳破惊寒仙子所有的幻想。
　　蛟严肃点头，就是，本蛟一心化龙，肖想本蛟，下辈子去吧。
　　不是子清……不是子清，惊寒仙子不住后退，他已经厌弃自己，她为何还总幻想着他为她的离开心痛？
　　她脸色苍白无比，毫无同情心的蛟又往后缩了缩，根据蛟的经验，等下她又要吐血。
　　万一吐在本蛟身上……
　　惊寒仙子知道阿妩不是韩子清后，头疼欲裂，下意识想着它不是子清，却如子清那些陷害她的红颜得了子清的所有偏爱一样，得到蕴微元君所有偏爱。
　　它分明偷泡了自己的泉水，惊寒仙子身上的杀意冒起来。
　　蛟绿目冰冷，这种破绽百出的杀意在蛟的眼里，只是一顿美餐。没有人可以伤害本蛟，它等着给想杀自己的惊寒仙子一尾时，谢蕴声音响起：“贪嗔痴妄，让你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谢蕴声音中带着某种法门，拉回惊寒仙子险些走火入魔的心，她猛地吐出一口血，精准地擦着早有准备的蛟躯，洒到旁边地上，没一点溅上去。
　　蛟见人和兽吐血见多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没心没肺，得意地感受着自己蛟躯的干净，舒展身体。
　　惊寒仙子清醒过来，惨然一笑：“是，我已经足够不幸，没必要让别人变得更不幸。”
　　她跌跌撞撞、鲜血染衣地走出去，丝毫没提赔偿的事。
　　谢蕴指尖弹出去一瓶雪白丹药，被惊寒仙子抓在手里。
　　他道：“小造化丹，作为小蛇泡泉的赔偿。半颗可使群仙泉水杂质清除，提升灵力，驱除妄念。你现在全身邪念，适合以群仙泉治疗。”
　　这么厉害？蛟悄悄睁开绿眸，看向小造化丹。
　　不期然，惊寒仙子拿了丹药，痴痴呆呆回头来，正好和阿妩的绿眸和漆黑蛟躯对上，她眼眸中生出疯疯癫癫的情意，让蛟猛地扭身。
　　一扭身，蛟又看见谢蕴盯着他的目光。
　　嘶——主人。
　　被抓包的蛟再度低下头，本没心没肺，看人吐血还满脑子想着修炼的眼眸涌上自责。


第28章 成仙的蛟
　　浮曲楼已至深夜，云破林梢，月上屋角，脉脉花香点缀琼枝，暗香渐晕染谢蕴的雪衣。
　　被抓包的蛟正面临蛟生一次大考验，想她曾经树立的都是自己重情重义、呆萌可爱的形象，现在居然被抓到偷泡温泉水、嫁祸邱心志。
　　嘶——温泉水被本蛟泡泡又怎么了，又不是不能恢复！邱心志那个背靠仙宗仍然灵力低微的废物，能替本蛟背锅是他的荣幸。
　　蛟毫无三观，颇不服的想。
　　“小蛇，你在想什么？”谢蕴见自责、惭愧的小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敏锐觉察到它心里的波动有些奇怪
　　蛟立刻老实起来，忘了谢蕴和他有仙宠契约了，从内到外装作万分真诚默念本蛟错了，本蛟错了，期待以此骗过谢蕴。
　　谢蕴有些疑惑，为什么有前后两种不同的情绪。
　　阿妩赶紧在心里给谢蕴传递消息，嘶——我在想，我让主人丢人了。
　　蛟头无力再度埋在地上，被谢蕴捞起来，端正地和他对视。
　　谢蕴道：“小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雪目平和，却不失正肃，半抱着垂头丧气伪装出老实巴蛟模样的阿妩，轻叹一声：“小蛇并没让我丢人，我也不怪小蛇，只想问小蛇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正直的谢蕴心里，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不能白白看着小蛇误入歧途。
　　当然是为了积攒灵力利于化龙！怀里的蛟立马理直气壮想。
　　“群仙泉水虽灵气斐然，但小蛇不该缺少灵力，上等、极品灵石，只要小蛇要，我从没不给小蛇。”谢蕴想找出阿妩这么做的原因。
　　蛟的理直气壮稍微散却一丁点，碧绿坚定的蛟目稍微染上丁的心虚。灵石、确实没少过本蛟的。
　　“灵果、灵水、灵肉，小蛇每天也都吃得很开心。”岂止叫开心，谢蕴想到小蛇每次都把头都埋进整个盘里，大快朵颐，本忍俊不禁又碍于场合，只能面无表情。
　　蛟的尾巴开始在地上画圆圈，确实她每天都能吃很多，比在力工所只能偷吃好多了。
　　“我限制小蛇吃太多丹药，因为凡丹药，不可避免会有丹毒，但应该让小蛇吃的量，我全没缺少。”
　　一座座大山压向阿妩，让蛟不可避免产生愧疚。但蛟这种生物，并不喜欢被心虚愧疚这等情绪左右太久。
　　阿妩开始看向别处，灵石、灵肉、丹药的确不缺，可本蛟需要生爪化龙，那些东西没办法让本蛟得偿所愿，本蛟自己的秘密，自己努力又怎么了！
　　谢蕴的确对本蛟好，但这和本蛟为了化龙出去找宝物冲突吗？
　　根本不冲突！
　　蛟只会反思自己知识的匮乏，从不反思自己该不该做坏事，现在整只蛟蹭一下翻身，从谢蕴怀里滚出去，露出背上薄薄的蛟鳞。
　　阿妩力气很大，谢蕴一时没有抱住她，眼睁睁看着她翻身出去，耍赖皮赖在地上。
　　……
　　谢蕴一愣。
　　蛟理直气壮撒谎：嘶——主人，我背上的鳞片迟迟不长起来，其余兽全都嘲笑我，不和我玩！
　　小蛇找过其余兽玩？谢蕴毫无印象，他记得小蛇平时只爱和他一块玩，要不就是去找白放他们拿丹药。是他忘了吗？
　　蛟见谢蕴没上钩，语气又哽咽起来，绿眸悲伤望天：我为了让鳞片快些长好，终于找到一个仙泉，一时没忍住，下去泡了泡……却让主人损失了一瓶丹药，主人一定不会再喜欢我了。
　　说着，痛苦埋头下去，无论谢蕴怎么捞都捞不起来。
　　“小蛇，我不会不喜欢你。”谢蕴立刻解释，蛟置之不理。
　　谢蕴拿既会撒娇还会耍无赖的蛟毫无办法，三师兄之前倒没说过他的仙宠会那样，不过，小蛇本就和一般仙宠不同，它更可爱更聪明，肯定也会更磨人。
　　他完全被阿妩话里的难受牵动情绪，仔细看向它背后和其余鳞片全然不同的薄鳞，他记得之前这里掉了一片鳞，着实不算好看，小蛇也一直表现得很在意。
　　天地造化丹的确是神丹，能夺天地之造化，但改变速度实在幽微。现在想想，他每每看到小蛇不去找其余兽玩，也许是其余兽不愿和小蛇一起玩。
　　谢蕴心生愧疚，这么久了，他居然没发现小蛇心里的痛苦。
　　谢蕴安抚阿妩鳞片的动作变慢，语气认真：“小蛇，是我的疏忽，我一直以为皮囊如枯骨，我不会在意，便以为别人也不会在意，才让你背负这么久的压力。”
　　“你恢复鳞片的事，我还有更快的方法。”
　　阿妩心一动，绿眸悄悄一睁，本想迅速起来问是什么方法，但一想到谢蕴还没彻底揭过自己这档子事儿，便继续装得一动不动。
　　谢蕴为阿妩轻轻顺鳞，他终于知道小蛇因为什么去偷泡灵泉，心内大松一口气。
　　偷泡灵泉，在谢蕴看来虽有道义上的瑕疵，很是不该，但他更担心的还是群仙泉断绝六欲，如果不能承受群仙泉的人、兽去泡，轻则神智不清，重则命丧当场。
　　小蛇鳞片坚硬，不会被损害，他却担心是有心人不知小蛇的厉害，骗它去，故意想害它。
　　谢蕴道：“小蛇泡泉的原因，我知道了，小蛇很……”
　　谢蕴没说完，漆黑的蛟头便抬起来，一对蛟目定定凝望他，清澈见底的绿眸满是坚定，还有丝谢蕴看不懂的情绪。
　　主人，我去泡群仙泉水，不只为了恢复我的鳞片，还因为我想成仙！阿妩郑重地用仙宠契约传话。
　　“小蛇，你……”谢蕴惊讶。
　　阿妩从地上起来，立起蛟躯，背过身去，留给谢蕴一个沉黑孤独的背影，昂扬的蛟头看起来满是庄重。
　　她继续传话：我一直想成仙，主人，如果你觉得我所想不该是仙宠的所想，就把我赶下蓬莱仙宗去吧。
　　蛟想，百密必有一疏，就像这次一样，谁能想到惊寒会忽然来浮曲楼看到她？她为了化龙，以后还会做很多事，她一定会秘密掩盖这些事，但谢蕴肯定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与其到时候再被盘问，不如趁现在谢蕴最喜欢她时，说出她想成仙的事，让谢蕴有个心理准备。她不说出自己想成龙，是因为蛟长期混迹野外，最珍贵的秘密，当然只能她一只蛟独自知晓。
　　“小蛇，你真这么想？”谢蕴再问。
　　蛟郑重点头，留给谢蕴深沉的背影。实际蛟心也有了些不确定，嘶——谢蕴怎么一直问来问去？他不会真要赶本蛟离开宗门吧！！
　　阿妩认为谢蕴不是那种人，但想到大多数人类的反复无常，心里有丝丝不确定，终于忍不住，悄悄转过半个蛟头，猛然被谢蕴的目光抓住。
　　蛟心一颤！她营造出来的风范被破坏了！连忙转回去，再摆出沧桑沉重的模样。
　　“太好了，小蛇，我很高兴。”谢蕴却根本不在意什么风范，温和道。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不会是骗本蛟放松警惕，然后对本蛟……蛟以己度人，担心起来。
　　谢蕴却如清风朗月：“人、兽的寿命终归有限，只有成仙，才能与天地同寿。小蛇，其实我之前偶尔会想，如果哪一日你寿命已尽，留我一个人，我又该如何？”
　　蛟不懂，一个人又怎么了？她一直以来都喜欢一只蛟玩。如果多了其余蛟，她的鸡蛋也得分出去，灵石也得分出去，太可怕了。
　　所以，哪怕是在族中，她也经常欺负其余蛟。
　　“师尊待我如师如父，但我们之间是远远的崇敬。师兄们对我平易亲厚，但仙之上，有真仙、圣仙、大罗金仙，闭关千百年乃是常事。同门师兄弟，同我总有距离，我性格也很无趣。”月色笼在谢蕴眉间衣角，仙气氤氲。
　　“小蛇，有你之前，浮曲楼只我一人。”谢蕴雪目中像藏满温柔，“我不必吃饭，心内也无食欲，浮曲楼连送食物的弟子也不会有。仙体洁净，我只有一件衣服，有你之后，我让人送来了许多。偶有客人来浮曲楼，也仅仅是客人。”
　　蛟抵抵自己的尖牙，对谢蕴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么多衣服心知肚明。
　　“所以，小蛇想成仙，我很高兴。之前我未向小蛇提，是因为成仙路途艰难，我天生仙体不在此列，但普通人成仙，至少经历三三之劫，兽更要翻倍。”
　　谢蕴见阿妩根本没把灾劫放在眼中，全不知它想做的事有多难的模样，不禁点点它的脑袋：“刚才小蛇所见惊寒师侄，以无情道成仙，也会因道心不稳，仙途尽毁。若在经历劫难时道心不稳，魂飞魄散也有可能。”
　　蛟想，本蛟才不会那样。
　　她低头，为谢蕴的衣服再贡献两个小洞：嘶——主人，我要成仙！
　　“好。”谢蕴道，“如有灾劫来临，我会全力帮助小蛇。”
　　蛟根本不会把灾劫放在眼里，什么灾劫能有天雷厉害？本蛟经历天雷，尚且能以负伤状态杀掉其余兽王，嘶——蛟头得意摇晃，她的蛟鳞天下无双，没有任何能伤害本蛟的存在。
　　她化龙必须经历风、雨、雷、火四大劫，比灾劫厉害多了，连谢蕴也没法挡住。
　　蛟没打算成仙，想直接成为龙神，她撒谎撒全套，仍然咬住谢蕴的衣角问他，主人，成仙需要多少年？
　　谢蕴摸摸它的蛟头，鼓励道：“小蛇天资聪颖，必定比别人花费时间少得多。”
　　蛟得意翘起尾巴，就听谢蕴道：“别人需要五千年，小蛇只需要两千年便……小蛇你走什么？”
　　嘶——蛟绿目充满不悦，她就不该问谢蕴。谢蕴什么都选最最最慢的方式，否则以谢蕴对她的喜欢，早亲自把群仙泉水送她面前来了。
　　在谢蕴那儿，成区区的仙都这么麻烦。化龙果然只能依靠本蛟自己。
　　“小蛇，急功近利乃修习大忌。”谢蕴追上阿妩，“还有小蛇你私自泡群仙泉水，危险是一方面，小蛇你想长鳞是一回事，但别人的东西，不经过别人的允许不能动。”
　　“成仙之路，需要的东西有许多，总有一些东西，是你没有而别人所有。小蛇，那些东西无论贵贱，都不能私自去拿，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让我给你，我会竭尽所能。”
　　谢蕴苦口婆心为阿妩灌输人类的三观。
　　蛟敷衍点点头，根本听不进去。
　　如果她按谢蕴所说的做，早在来蓬莱仙宗的路上就饿死了。
　　谢蕴对她好，但谢蕴也不是什么都有，比如群仙泉，谢蕴不就没有吗？本蛟化龙自然要集天下所长，本蛟需要的，本蛟就一定要得到。
　　人类是蛟要学习的对象，但蛟才不会全盘照学，蛟只在心里告诫自己，下次动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还有，她偷东西前一定要观察踩点，那个惊寒仙子病恹恹、疯疯癫癫的模样给蛟留下了深深阴影。如果在她泡泉水时，惊寒仙子不小心死了，本蛟真是长嘴也说不清。
　　蛟冷酷地想。
　　她在月色下，继续头顶灵石晒月，谢蕴也在旁边陪伴。
　　忽而，谢蕴想到一点被自己遗漏的事，稍一蹙眉：“小蛇，你泡群仙泉水是因为想快些长好鳞片，那邱心志……”
　　蛟原本以为谢蕴已经忘记这茬，没想到兜了这么个圈子他仍然没忘记。
　　蛟道，嘶——主人，我在泡群仙泉水的时候看到邱心志偷走别人的衣服，欺负别人，实在看不过去，就偷偷跟着他，在他上山时打碎了他脚下的石头。
　　蛟撒谎不眨眼，主人，我虽然偷泡泉水，但我也有良知，邱心志太过分了，我真讨厌他。
　　阿妩老实巴蛟地顶着干净眼眸，憨厚外壳，伪装成正义的好蛟，为邱心志泼上一口又一口黑锅。
　　谢蕴完全相信阿妩的话。
　　他心里只叹是他想得太多，起初，他还以为是小蛇故意陷害邱心志，现在想想，邱心志本就心术不正，拿惊寒的画想要威胁她，偷走衣服之事，只能是邱心志所作。
　　小蛇拿惊寒的衣服根本没用。
　　谢蕴刮刮阿妩的脑袋：“小蛇真厉害。”
　　蛟默默乐开了花儿，担心谢蕴回过神来，主动蹭蹭他，主人……你说的快速长鳞，需要怎么做？
　　谢蕴道：“你同我来。”
　　他带着阿妩进入自己的房间，阿妩提起心，一路左看右看，谢蕴房间很大，但每处她都去过，难道还有什么好东西没被她发现？
　　果、果然有没被本蛟发现的东西。
　　蛟痴痴地望着前面的东西，感到灵魂都被深深吸引。


第29章 洗澡的蛟
　　“小蛇，你在看什么？”
　　“小蛇？”
　　黑漆漆的蛟头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绿眸如痴如醉，专注无比，完全没将谢蕴的声音听进去。阿妩的尾巴动了动，兴奋到瞳孔细竖，蹭一下从谢蕴的身旁炮弹般射出——
　　然而，没有射动。
　　蛟震惊地回过神，嘶——谢蕴居然敢捉本蛟的尾巴！
　　他知不知道这样的姿势，只要本蛟想，本蛟能立刻聚全尾之力抽在他最脆弱的脖子上，再回首过去，张嘴吞下他，没有任何人能抵挡蛟尾和蛟头的同时进攻。对猎物来说，这是最危险的姿势。
　　蛟满是不悦，谢蕴这个人类真是毫无危机意识，以后要是别的兽吃了他，本蛟的化龙大计怎么办？
　　阿妩立刻缠上谢蕴的身躯，冰冷的蛟头放在谢蕴的脖子上，做出张嘴的动嘴吓他。
　　谢蕴却根本不怕近在咫尺的蛟嘴，反而反手抱住大只的蛟，熟练地轻拍安抚：“小蛇，你刚才想做什么？”
　　刚才……蛟立刻清醒过来，在谢蕴怀里挣扎，拼命探出蛟头想爬上那张冷玉般的床。
　　谢蕴也循声望去：“小蛇想休息了？但是，小蛇不能在这张床上睡。”
　　为什么？！阿妩猛然将头靠在谢蕴胸膛上蹭蹭，难道本蛟不是你最喜欢的小蛟蛟吗？
　　谢蕴按住疯狂撒娇想达成目的的阿妩：“此床名灵玉床，由整块万年灵髓天然形成，一滴灵髓可造就一根灵脉，整块万年灵髓如果朝山脉倾倒下去，足够造就四方仙山。”
　　阿妩从偏远家乡来蓬莱仙宗的路上，听过四方仙山分别为蓬莱仙山、青妄仙山、方壶仙山，以及不在地上而在空中的天虞仙山。
　　但是，她听说天虞仙山早就消失不见。
　　蛟腹诽，既然这灵玉床这么厉害，谢蕴为什么不愿意给本蛟睡？这个人类不会这么小气吧。
　　蛟一下伸长蛟躯，黑漆漆的蛟头委屈地和谢蕴对视，谢蕴忍不住抚摸蛟头：“小蛇听过天虞仙山吗？天虞仙山曾为真龙所居神山，在空不在地，真龙绝迹后，天虞仙山也随之消失不见，无数仙道之人曾寻找它，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命魂湮灭。”
　　真龙？！蛟侧耳细听。
　　“禁琐天浆嫩，虞行夜月寒。”谢蕴念了一句阿妩不大听得懂的诗，“天虞仙山高不可攀，冰寒刺骨。我这万年灵髓也冰寒刺骨，哪怕我将它倾倒在山脉中，它造就的仙山也只会像天虞仙山一样冰寒刺骨，根本不适宜仙人居住、修炼，所以，我只能将它当作灵玉床。”
　　“睡在上面修炼一夜，能抵正常修炼百年，洗经伐髓，比天地造化丹更甚。但此床择主，我师尊、师兄们也曾试过用它修炼，被寒意刺伤，师尊闭关五十年、师兄们闭关五百年才养好伤势。小蛇，你现在修为太低，如果贸然睡此床，后果不堪设想。”
　　嘶——蛟愣愣地望着给自己致命吸引的灵玉床，蛟心一转，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猜想。
　　阿妩问谢蕴，嘶——主人，天虞仙山这么冷，里面的水肯定都结冰了吧，主人，没有水，里面的真龙如何生活？
　　谢蕴道：“小蛇真聪明，据说，天虞仙山上有一条长湖，形状如龙，终年不结冰……”
　　阿妩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激动。
　　她的家乡也常年冰冷，在离开家乡前，她从来没有吃过五颜六色的果子！她吃的最多的就是家乡湖泊里的冰鱼，阿妩为了化龙寻找离开家乡的路时，沿着湖泊边缘行走过。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湖虽然干涸大半，但边缘依稀是蛟的形状！
　　她的家乡也不为外人所知。她的家乡也很高。
　　会不会……蛟有些不好意思的想，会不会自己其实是出生在真龙绝迹后的天虞仙山的蛟？
　　她的家乡会不会其实就是没落后的天虞仙山？这么算来，本蛟好像离龙又近了一点。
　　“小蛇，你脸红什么？”谢蕴惊讶，虽然小蛇周身漆黑，但现在看着小蛇赧然的模样，总觉得小蛇在脸红。
　　蛟：……
　　她的确脸红了，因为她想到谢蕴说的天虞仙山里的湖泊形状是龙，她家乡的湖泊形状是蛟，这样算来，总感觉她的家乡不是天虞仙山，是她故意往上面靠。
　　嘶——阿妩恼羞成怒，她才不管那么多，眼前的灵玉床对她吸引力这么大，说不定灵玉床的万年灵髓也和天虞仙山有关。
　　本蛟要去睡！
　　谢蕴怎么可能看着小蛇犯傻，一个定身法术过去，阿妩就不能再动。
　　谢蕴则有条不紊地为阿妩处理长鳞之事，他站在灵玉床面前，衣袖迎风而动，周身如笼罩着澹澹月华，灵玉床和谢蕴身上同时散发出仙灵光辉。
　　一滴椭圆的冰珠从灵玉床中升起，漂浮在半空中。
　　阿妩呆呆地望着那粒冰珠，谢蕴掐了一个诀，在蛟震惊的目光中，冰珠没入阿妩新长起来的薄薄鳞片之中，一瞬间，薄鳞变厚，光泽无匹。
　　深夜。
　　蛟在自己的房间辗转反侧，幽幽生辉的绿目在黑暗中如两盏荧灯。
　　一、二、三……二千九百六十八……
　　阿妩不厌其烦地一片片舔过自己周身的鳞片，数了整整三遍，终于得出结论：她的鳞片数量变多了！之前她只有一千八百多块鳞，现在多长了一千多片。
　　曾经阿妩想过，自己的蛟鳞已经坚硬到天下无双，龙的鳞片难道能比自己的蛟鳞更坚硬？现在阿妩知道，也许龙的龙鳞比蛟鳞多，覆盖更密，更完美无缺，才能胜过蛟。
　　她的蛟躯也更粗了一些，体内灵力也在增长。
　　谢蕴说那粒冰珠只是普通雨水，被他天长地久用灵玉床浸染炼化，才能够处理她的伤势。
　　蛟猛地晃头，终于压不住心里的野望，经过灵玉床炼化的普通水珠都能这么厉害，如果本蛟真能睡到灵玉床上去……
　　深夜的浮曲楼，万籁俱寂，自从蛟来浮曲楼后，天上的鸟雀再不敢在夜里经过浮曲楼，蜘蛛蚯蚓连夜搬家，连地上的蚂蚁也选择背井离乡，现在没有一只小动物能够发现蛟的行为。
　　蛟在捕猎时，能够完全做到悄无声息。
　　门被悄悄打开，一只蛟鬼鬼祟祟游进来，看着在床上打坐的谢蕴，嘶——谢蕴和其他猎物可不一样，哪怕是本蛟，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阿妩悄悄拿出一只鸡蛋，咬开蛋壳，一口吸掉爱吃的蛋黄，留下蛋清，蛟头将蛋壳一顶。
　　蛋壳、蛋清完全被搅碎，从四面八方朝谢蕴飞射而去，破空声像极了暗器。谢蕴睁眼，手中出现一条翠绿色的光带，尽数拦下飞驰而来的鸡蛋。
　　蛟偷笑，早以捕猎的恐怖速度游到灵玉床上方，先将长长的尾巴垂下去。
　　她坚信灵玉床绝对伤害不了她，只要她的尾巴没事，以谢蕴对她的喜爱程度，谢蕴肯定会让她上床睡觉！
　　然而，灵玉床从下而上射出几十道细丝，唰唰唰几声绑住蛟尾，蛟一挣扎，反而被绑住蛟躯，惨遭拖到前方，立刻被倒吊在屋内。
　　头朝下，尾朝上，猝不及防被倒吊在屋内，黑漆漆的和黑夜融为一体，像倒吊着两盏灯。
　　蛟：……
　　谢蕴抚额走过来：“小蛇，我猜你不会放弃。此丝名乐游丝，以柔克刚，越挣扎越紧。”
　　……可恶，居然有这样的东西，原来本蛟不怕硬，只怕以柔克刚。
　　难道本蛟眼看着宝山，却不能得到吗？
　　蛟头无力发颤，好似忍着很大的痛楚，谢蕴微微蹙眉，他这个机关以困为主，不该伤到小蛇：“小蛇，怎么了？”
　　嘶——主、主人，我刚才太想上床睡觉，挣扎得太厉害，现在被绑得好紧。
　　主人……我错了，好痛。
　　尾巴痛得蜷缩，乐游丝绑得更紧，谢蕴虽觉得以小蛇的鳞片，不至于被伤到这种地步，但他到底不忍见到小蛇痛苦的模样，道：“小蛇，我替你解开乐游丝，不许骗我。”
　　嗯，蛟恹恹点头。
　　谢蕴手带灵光，解开乐游丝的刹那，阿妩立刻恢复活力，哪儿有半点难受，以蛟尾卷住灵玉床，猛地拉过来。
　　嘶——本蛟过去难，就把床拉过来好了。
　　同时，阿妩在谢蕴手中飞速旋转，蛟躯本就硕大坚硬，旋转起来连谢蕴也没办法近身。
　　谢蕴亲眼看见阿妩这么皮，当着自己的面骗自己，更不顾危险，一定要去灵玉床上睡觉，脸色稍冷，掐了一个手诀，灵玉床顷刻间被谢蕴召回。
　　阿妩：！！
　　她旋转起来的速度太快，连自己都没法阻止，但落地的灵玉床却不见了，整只蛟咚一声撞到地上。
　　地板碎裂，地动山摇，浮曲楼地面被砸出一整个大坑。
　　“地动了吗？”
　　“什么东西在撞山？”
　　蓬莱仙宗的弟子们以为发生了地动，或者有妖物在攻击蓬莱仙山，纷纷披衣而出。
　　蛟伴随着被撞出的大坑一块陷下去，不幸砸到的地方有水源，地下水汩汩而出，土坑顿时成了泥水坑，蛟被肮脏的泥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浮曲楼轰然坍塌，眼见着高大沉重的木头还要再落到蛟身上，谢蕴一挥袖，木头转落别处。
　　阿妩：……
　　她漆黑、锃亮、细致舔舐三遍的鳞片浮满泥土，从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蛟变成灰色的大蚯蚓。蛟在野外时，从血水中滚过也是常有的，当即一甩头，从泥坑拔地而出。
　　一眼见到谢蕴站在大坑旁边看着自己。
　　蛟：……
　　她终于知道那种委屈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对自己这么好的谢蕴这次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泥坑里。
　　她就知道，谢蕴一定不喜欢自己了。
　　因为自己骗他，可是一滴雨珠就能令她长出一千多片鳞，哪只蛟受得了这个诱惑？！
　　不喜欢自己就算了，不给自己灵玉床也算了。他去重新找一只不会骗他的、既笨又弱的仙宠好了。
　　阿妩拉长了脸，默默游开。蛟知道自己惹了真正的祸，快被扫地出门，根本拉不下脸来道歉，想着在谢蕴赶走自己之前，她得把自己囤好的灵石带走，才不会还给谢蕴。
　　嘶——如果谢蕴阻止本蛟，本蛟就吃掉他。
　　“小蛇。”谢蕴的声音响起。
　　蛟满目冰冷，果然，谢蕴叫本蛟时都没像之前那么温柔，声音这么冰冷僵硬，要赶走本蛟就快点。
　　“小蛇，你……”谢蕴看着阿妩不理自己的背影，顿了顿，“小蛇，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以往，都是谢蕴主动找本蛟说话，现在居然让本蛟主动。
　　阿妩根本不理会谢蕴，越游越快，谢蕴见浮曲楼坍塌，浮曲楼中曾有许多他配好的药性冲突的药，现在洒落下去，小蛇万一碰到……
　　谢蕴道：“小蛇，浮曲楼坍塌，你……”
　　话音刚落，就见到阿妩箭一般离弦而出，谢蕴刚想去追，就见蛟埋头在一处地方翻着什么，谢蕴道：“小蛇，你在找什么？”
　　一大箱灵石被阿妩翻出来，用尾巴卷着甩到谢蕴面前。
　　仙宠契约里传来蛟强忍悲伤难堪的声音：嘶——这些灵石都给你，算我把浮曲楼弄塌的赔偿，你要赶走我就快点！
　　谢蕴惊讶，不收那些灵石：“小蛇，谁要赶走你了？”
　　只见蛟漂亮的绿目盯着自己的灵石，终于舍不得，用尾巴再度划拨一大半到自己这边，给谢蕴留下一小部分，面对谢蕴的狡辩，蛟目强忍难堪。
　　嘶——一定要你亲自说出口我才知道吗？我知道你正直，不喜欢被骗，刚才我骗你后，你就讨厌我，看着我摔到泥坑里，也不来帮帮我。
　　阿妩本想为了化龙能屈能伸，哪怕谢蕴要赶走她，她也可以厚脸皮留下。可是，她知道谢蕴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自己为了睡灵玉床欺骗谢蕴被发现，之后他只会越来越不喜欢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赶走自己。
　　谢蕴面对蛟的指责，有些冤枉：“当时浮曲楼坍塌，我不能让木板砸到你，等我想拉你起来时，你已经自己起来。”
　　嘶——别再狡辩，之前骗人的人魅你深恶痛绝，现在我骗你两次，你一定不会再忍受我了。
　　蛟说着朝山下疾奔。
　　谢蕴飞身追上去。
　　“元君，浮曲楼怎么了？”
　　“元君这是？”
　　一路不停有弟子朝谢蕴打招呼，惊讶看着他，谢蕴来不及答复，见阿妩溜得飞快，第一次尝到心堵的滋味，明明所有理都在自己这边，可小蛇就是不讲理。
　　谢蕴没有办法，见追不上阿妩，闭目施法。
　　蛟惊讶地看到自己本来快离开蓬莱仙宗，却又回到浮曲楼来。她还要再溜一次，谢蕴额间稍带汗水：“小蛇，你走不掉，这是大转星河术，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回到这里来。”
　　大转星河术？这个法术真厉害，蛟后背贴在墙壁上。
　　谢蕴看出她的渴望：“小蛇不想学吗？”
　　阿妩蓦然扭头，嘶——我会骗人，你早晚会向对人魅那样对我，你看着我掉到泥坑里。
　　谢蕴笼住眉心：“小蛇，我的确不喜欢被骗，但你骗我也并非第一次，我会不会那样对你，你真的不清楚吗？我刚才比之前生气，是因为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灵玉床很危险。”
　　“你说我看着你掉到泥坑里，下次我一定第一时间接住你，好不好？”谢蕴不顾蛟的反对，上前拥住它，蛟躯上的污泥蹭了谢蕴一身。
　　他看见小蛇原本漆黑发亮的身躯上沾着好多泥土，眼睛上面也耷拉着一块泥，轻轻拿开。
　　蛟头微颤，哽咽一声，扑到谢蕴胸膛上。
　　嘶——我的确骗了主人，可是最开始我想上灵玉床声东击西时，我舍不得用小石子扔主人，扔了我最喜欢的鸡蛋，只怕伤到你。
　　嘶——我从来舍不得打主人，主人居然绑我。我最坏，但我对主人是真心的！
　　这几句话完完全全击溃谢蕴心理防线，他禁不住想，自己设下机关等待小蛇自投罗网会不会太过分。他明明看出小蛇不想放弃，应该继续游说它，不应该那样伤害它。
　　“对不起。”谢蕴捧着蛟头，真挚道。
　　阿妩继续“委屈”，嘶——主人，我想上灵玉床睡觉，并不只为了修炼，我想和主人一起睡，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一蛟一人在断壁残垣中温馨地抱在一起。
　　谢蕴没有看到，阿妩委屈而得意的小表情。她不这样做，这次当面骗谢蕴的事情肯定会给谢蕴留下隔阂。
　　阿妩绞尽脑汁地想，她这样算什么，嗯，蛟头一点，置之死地而后生？
　　本蛟才不会这么轻易离开谢蕴！谢蕴对自己这么好，他让自己的鳞片多长出这么多，教会本蛟法术，至于不小心让本蛟滚进泥坑里？
　　蛟在野外时，淌过九层血水，见过尸山血海，那点泥坑在蛟眼里不值一提。
　　阿妩的尾巴心机地翘起来，靠在谢蕴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谢蕴真好，待本蛟化龙之后，一定不会忘记他。
　　“蕴微元君！怎么了？”万宝气喘吁吁跑上浮曲楼，浮曲楼刚才跑出大黑蛇想离宗的事情传遍蓬莱，万宝作为把阿妩带上仙宗的人，被推出来处理事情。
　　他道：“元君对仙宠不满……”
　　话没说完，谢蕴担心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小蛇再被刺激，道：“没有。”
　　他见万宝大汗淋漓，语气平和：“浮曲楼没发生什么事，不必麻烦，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万宝朝浮曲楼的残骸看去。
　　谢蕴袖中星光逸出，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来——浮曲楼在万宝目光下恢复正常，万宝目中满是惊讶崇敬，这么大范围的复元法，不愧是蕴微元君。
　　万宝点头哈腰退下，临走时看见那条许久不见的“大黑蛇”
　　万宝打了个哆嗦，这“大黑蛇”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离宗、毁楼……居然还被蕴微元君珍惜抱在怀里，真不知道又给元君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嘶——蛟察觉万宝在看自己，威胁嘶一声，万宝麻利走远。
　　阿妩计策大获成功，谢蕴不只再给了她一些灵石，还和她一块睡觉。哪怕不是灵玉床，但谢蕴天生仙体，有他在阿妩旁边，阿妩睡觉时灵力也能被带着自动运转，加速修炼进程。
　　蛟睡得酣畅，尾巴搭在谢蕴身上，做梦都是梦见谢蕴慢慢被自己软化，答应自己去灵玉床睡觉。
　　翌日。
　　池塘里游鱼瑟瑟挤在一堆，不敢如往常般满池子游动，欢快游动的兽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蛟，蛟在水里变换各种姿势游泳，把自己的鳞片洗得闪闪发光。
　　嘶——过来，帮本蛟刷鳞。
　　鱼们不敢不从，两只为一组，衔着长长的水草，帮蛟擦亮鳞片。
　　“大、大王！”阿妩听到一个细弱、略微熟悉的声音，从水里冒出一只黑漆漆的蛟头循声望去。
　　一只小小的火红狐狸和一只漆黑的三尾黑足猫出现，怯懦地站在浮曲楼墙脚下。
　　“是你！”蛟看到久违的三尾黑足猫，热情地从水中一跃而出，威风凛凛的蛟躯甩动水珠，一尾把二兽卷过来。
　　魅心狐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以为自己要葬身蛟腹，吓得不敢动。三尾黑足猫有经验，眼中滚出几串泪珠：“大王救我！”
　　阿妩大惊，用蛟尾点点三尾猫的头：“闭嘴，不许哭，给本蛟说说怎么回事？”
　　蛟当初让三尾猫遇事来找自己，但她一想，以本蛟的威风，谁不知道猫是本蛟的猫？谁敢动它？
　　三尾黑足猫抽抽噎噎说不清楚，魅心狐鼓足勇气道：“大王，是邱心志。邱心志因私德被执法堂惩罚，并革除总管事一职，怀恨在心，他说他是被人陷害，满宗找陷害他的人、兽，找不到便准备但凡和他有过节者，他都要报复。”
　　阿妩知道怎么回事了，绿眸森冷，当初三尾黑足猫为帮她，差点被邱心志踹死，邱心志被她打到卧床不起，他因此记住了三尾。
　　邱心志虽被革除管事，但他还有个叔叔能帮他作威作福。
　　嘶——蛟全然动了杀心，她从鳞片中拿出两块极品灵石和两枚鸡蛋，塞给三尾黑足猫和魅心狐，蛟天性谨慎，没有提三尾黑足猫是替自己受过，道：“他怎么欺负了你？”
　　三尾黑足猫抽噎吃着鸡蛋：“他让人在我的食物里下毒，我吃了后上吐下泻，我的主人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却说他们没有，还说我主人事多。”
　　“我的主人只是一个小弟子，被他们气了一场，在离宗做任务时精神恍惚，被大妖所伤，现在都卧床不起喵！”三尾大哭。
　　蛟虽然不择手段，但也不忍见自己的小弟因自己倒霉。她道：“你把你主人的症状说出来，我找谢蕴配药，然后拿给你们。至于邱心志……”
　　蛟不杀他，誓不为蛟，阿妩绿目森冷，舔了舔唇。
　　今日不必上课，谢蕴离宗平一只妖魔去了，蛟左思右想，邱心志不敢找本蛟报仇，无非是因为本蛟是谢蕴的仙宠。
　　嘶——
　　浮曲楼外阳光正好，一只硕大的蛟被关在门外，悄悄伸进去一个头，踌躇半天后游进去，却被一道仙力挥出老远，重重跌在地上。
　　周而复始好几次，整只蛟痛到在地上爬不起来。
　　几个在暗处偷窥的人看到这场景，相互点点头，悄悄离开。
　　“我们所说千真万确，蕴微元君并不喜欢那条蛇，可以叫做颇为厌恶，那条蛇被元君扔出门外许多次，在地上打滚痛哭，爬都爬不起来！”
　　“真的？”邱心志趴在床上，他的背部、腿部被执法堂抽得伤痕累累，周身修为活活散了一半。
　　“可不是。”那人道，“昨晚那蛇还大闹一场，把浮曲楼都给弄散了，元君自然厌恶它。”
　　邱心志痛快一拍床：“好！”又痛得皱眉，“我猜就是那条阴险的蛇有能力害我，其余人哪儿有那个本事！上次它打得我那儿……那儿养了几个月的事情，我还没和它算账！”
　　“可是，它再不好，毕竟是元君的仙宠……”邱心志典型欺软怕硬。
　　他的狗腿子宽慰道：“您怕什么，少爷，真君老爷不是快要神功大成了？那日我听我伺候真君老爷的叔叔说，真君的神功只差一只兽就能完成。这蛇我看资质不错，少爷您这些年来，在总管事的位置上为真君老爷找了多少兽，照我看，没一只有那蛇的资质好。”
　　“若不然，将此蛇捉来，砍下蛇鞭，滋补少爷您的身子。再送去给真君老爷练功，老爷神功大成之后，什么惊寒仙子，不是少爷你招招手就能来的吗？”这些人不清楚阿妩的性别，只以为这么无法无天的一条蛇，定然为雄。
　　“好、好！你现在立刻带人去把那蛇给我捉来，记得，那蛇有几分蛮力，只能智取。”


第30章 灭门的蛟
　　“这、这蛇怎么吃了这么多药还不倒？”
　　一个尖嘴猴腮脸的狗腿子满脸惊恐，整整百人份儿的天星迷、白头楠让它吃下，它居然一点事儿没有。
　　猴腮脸恐惧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黑蛇”，盆里装满带毒灵肉，这条大黑蛇整个头扎进去大快朵颐，整整半个时辰从一个盆吃到另外几个盆，猴腮脸没见它抬头过！
　　抬、抬起来了！
　　冰冷的蛟目翠色流转，森森看向侯腮脸，一尾拍扁已被吃空的盆子，蛟躯前倾，舔了舔嘴唇，嘶——还要。
　　猴腮脸又气又怕，这么多上等食材被吃个精光不说，那些顶尖毒药也价值不菲，全被这蛇吃了，它居然还没吃饱？！
　　“没、没有了。”猴腮脸被吓得跌倒在地，阿妩故意游过去，低下蛟头闻闻他脖子上的气味，贪婪舔唇。
　　“你、你、啊！”猴腮脸脚底发软，下意识一推蛟头，被一尾甩到腰部，痛不欲生。
　　砰、砰、砰三声！整整三大盆新鲜灵鱼被扔到阿妩面前，阿妩转而吃鱼，这才放了猴腮脸一命。
　　猴腮脸被火速拉到僻静处，一个蓝衣杂役弟子也就是邱心志的心腹狗腿道：“怎么还没处理好？磨磨唧唧大吵大闹，待会儿叫来了人，你有几条命赔？”
　　猴腮脸委屈揉腰：“四哥，不是我不快些，而是那条蛇吃了这么多药仍然没晕，我手里的药都被它吃完了，肉也快吃完了。”
　　听觉灵敏的蛟听着抱怨的话，蛟头喜悦发颤，继续大口吃着新鲜灵鱼，谢蕴不知怎么想的，总认为灵鱼有刺，不愿意给本蛟多吃。
　　她一口连吃三条鱼，鱼上的毒被蛟毒尽数吸收。今日，本蛟就要在弄死他们之前，先把他们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光。
　　“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蓝衣弟子神神秘秘掏出一颗药，放在鱼肉上，“这堕仙醉可是能迷晕仙人的毒，我就不信没法迷晕这蛇！这是最后一盆鱼肉，你给它送去。”
　　“好！”猴腮脸一口答应。
　　正在这时，他看见碧绿的蛟目好奇地朝这边望过来，蛟嘴毫不费力同时叼着五条灵鱼，他一下软了腿，“我、我不行，它要打我，四哥你去吧。”
　　“出息！”蓝衣弟子道，“一口堕仙醉下去，只有你打它的份儿，没有它打你的份儿！”
　　许久后，抄下路下蓬莱仙宗的路上，一条“大黑蛇”游在最后面，一下下用蛟尾捶着蓝衣弟子，可怜的蓝衣弟子已经被打出内伤，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流。
　　“四、四哥，你不是说只有我们打它的份儿，没有它打我们的份儿吗？”猴腮脸走在最前面，哭丧着脸。
　　“谁、谁他娘的知道，堕仙醉也毒不晕它，只能让它神志不清。”蓝衣弟子一边说话，一边口吐鲜血，眼中浮现疲惫，“你别大声说话，吵到它它清醒后往回跑就不好了。”
　　说到这儿，他胸腔血气上涌，受不住要仰天喷血，也活活咽了下去。
　　“四哥！！”猴腮脸捂嘴痛哭。
　　“别嚎了，快继续给它吃鱼，不然，它、它不和咱们走，它、它回去后体内毒素残留、被元君发现，咱们都得死。”
　　蛟敬佩地看着蓝衣弟子身残志坚，颇为叹服，这就是坚强的人类吧。
　　明明孱弱的身躯快被本蛟抽打到支离破碎，也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到现在。正因人类的意志如此伟大，才能成为世界的主宰，让本蛟都得向他们学习。
　　蛟头一晃，颇为赞赏面前的蓝衣弟子，继而蛟尾结结实实朝蓝衣弟子的脖子一抽，蓝衣弟子像陀螺一样旋转飞出去，脖子一断，凄凉挂在树上断了气。
　　“四哥！！”猴腮脸痛哭失声，飞奔上前抱住蓝衣弟子的裤脚，眼泪汩汩流出。
　　阿妩难受到垂下蛟头，嘶——这就是既生瑜，何生亮吧。
　　这么坚强的人类，却是本蛟的敌人，他越坚强，本蛟越不能对他留手。
　　蛟幽幽望天，这就是强者之间的对决。
　　“呜呜呜”剩下的猴腮脸不敢在穷凶极恶的“大黑蛇”面前哭太久，一边肝肠寸断，一边从仅剩的盆里拿出一条鱼，阿妩扑上来一口吃掉，差点咬到他的手指。
　　“呜呜呜呜！”
　　猴腮脸哭得更伤心，一路用鱼吊着阿妩，一人一蛟一路走到邱心志的宅子里。
　　“怎么了？来福，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邱管家看看周围没其余人，关上大门，“邱财呢？他怎么没回来？”
　　“邱财他被……”猴腮脸正要说话，阿妩一尾快速卷过去，猴腮脸的脖子翻了整整一百八十度，当场气绝。
　　没有人能伤害本蛟，意图伤害本蛟的也不行！
　　邱管家这下不用猴腮脸回答，也知道邱财的下场是什么，见死了两人，邱管家强装镇定，让邱宅的护院修士掏出武器架在阿妩脖子上。
　　蛟想了想，立刻歪头不动。
　　“好一只胆大包天的畜生！”邱管家擦擦额上汗水，因此蛇死了两人，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地步，“把这蛇押到少爷房里！”
　　“是。”护院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整齐回答。
　　“等等。”邱管家想到刚才阿妩一尾杀人的战力，从袖里拿出一瓶堕仙醉，掰开阿妩的嘴，将堕仙醉整瓶倒进去。
　　眼见幽冷的绿目变得涣散，邱管家才挥挥手，“带下去吧。”
　　邱宅很大。
　　邱心志屋内传来男女寻欢作乐的声音，“少爷，少爷别这样。”
　　“别哪样阿？小美人儿。”
　　护院们心照不宣装作没听到，蛟却不知发生了什么，抱着强大的求知欲，眨巴眨巴眼睛，悄悄贴到窗户上边，伸出信子一戳窗户，戳出一个小洞，贴在上边偷窥。
　　护院们一时低头，没发现蛟的动作。
　　邱心志正翻云覆雨之际，猝不及防看到窗户里出现一个绿色的眼睛，吓得他当场啊呀一声，软了大半：“谁？！”
　　“少爷，那条蛇被捉来了！”护院们回答，见到阿妩偷窥后，一把把它拉过来。
　　蛇、绿眼睛，邱心志马上想起这茬儿，恨意袭上心头：“把它给我抓进来！”
　　“少爷，这蛇凶性未除，杀了邱财和来福二人，邱管家已给它灌下一瓶堕仙醉。”
　　“什么？！”邱心志大怒，邱财居然死了？
　　他气得心中一痛，牙关紧咬：“既然已经灌了堕仙醉就把它给我抓进来，再把厨房的屠夫找来！”
　　“是。”护院们将阿妩推进去，再排排守在门外。
　　蛟被推进房里后，空间顿时逼仄许多，蛟目灼灼盯着床上的一男一女。
　　这是在做什么？
　　邱心志看见阿妩气不打一处来，大骂：“就是你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蛇，自从你来了蓬莱仙宗，本少爷一天比一条倒霉！你看什么，你还看？！”
　　他随手取下挂着的宝剑朝阿妩扔去，叮当一声！
　　宝剑撞在蛟躯上，被撞得弯曲，落在地上。
　　邱心志床上的美人吓了一大跳：“少爷，这是什么东西，真可怕。少爷这么讨厌它，怎么还不把它杀掉。”
　　蛟好奇地盯着那个美人，嘶——这就是人类的繁衍？蛟还从来没有见过。
　　“杀了它只能算是便宜了它！我这身伤，还有邱财的死，它都得付出代价！”邱心志眼睛一转，“哼，马上，我就要把这条蛇的蛇鞭吃了，便宜便宜你。在那之前，让这蛇看看它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也好哈哈哈！”
　　邱心志猖狂大笑，一把把美人按在自己身上。
　　美人嗔道：“你好坏阿。”
　　阿妩蛟脸严肃，有些凝重，以她这么一条机智的蛟，居然不大能听懂这二人说话。对蛟来说，这太危险了。
　　她一时间，更专注、更热切地看邱心志和美人在做什么。
　　“蠢蛇！你到底有没有廉耻心，很好看吗看得眼睛都不眨！”邱心志原本要羞辱有灵智的蛟，却被阿妩的目光盯得大怒。
　　他拖着病体，猛然从床上翻下来，走到阿妩面前指着它大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老子要阉了你，再把你送给老子叔叔炼药！你会死得连渣也不剩！你现在不知道怕？”
　　黑漆漆的蛟头快被指头点到，这样的蛟显得有些骂不还口，让邱心志快意许多。
　　阿妩一直默默盯着邱心志胯间，严肃专注得根本不想理会邱心志。
　　神奇，像谢蕴给本蛟讲的法器一样能变幻大小，那么，法器脱手也能具备威力，这个呢？
　　“蠢蛇！看什么看！你没有阿！”
　　邱心志气急败坏想拍在阿妩脑袋上，他的距离离蛟太近，根本无法和蛟的速度抗衡，蛟猛然朝前一跃，发出一声巨大的蛟吼，对着邱心志的下体张开蛟嘴。
　　邱心志完全被蛟威所震慑，被吓得一动不动。
　　这必将成为他一声的心理阴影，近在咫尺，只要一点点距离，他……他那儿就能被蛟嘴给咬下来。
　　阿妩没有咬下去，绿目深思，嘶——这么脏，本蛟现在是一只学习人类知识的蛟，这种东西没必要动用蛟嘴。
　　本蛟也得向人类学习，必要时使用武器，她的蛟尾一卷地上弯曲的长剑，长剑飞来，瞬间割下。
　　“啊啊啊啊！”邱心志眼珠几乎要爆开，像弯曲的大虾一样捂住流血下身，在地上打滚，一地鲜血被糊得到处都是。
　　“少爷！”门外的护院推门而入。
　　阿妩仍在仔细观察地上那摊东西，很快丧失兴趣，无能。
　　果然，如果真的有用，人类早就用此当作武器。
　　阿妩一抬绿眸，见护院们手持乐游丝，连接成网，朝她网来。
　　乐游丝以柔克刚，阿妩刚吃过这个亏，但是，蛟头一歪，乐游丝也得在谢蕴手中才能有用，在这群人手中。
　　嘶——
　　蛟兴奋扑上去，耸开鳞片，蛟鳞锋利将大网割烂，一个护院被蛟头缠住，气绝身亡，另外三个护院被蛟躯一拍，口吐鲜血而亡。
　　护院们马上恐惧起来，不再恋战，而是各行一边跑掉。
　　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顶尖猛兽蛟的狩猎。
　　阿妩低下漂亮的绿眸，黑漆漆的蛟躯闪亮光泽，看向地上挣扎的邱心志，在邱心志碎裂的目光中，一尾砸碎邱心志的宝贝，再呼啸而前，将邱心志和那美人顶到墙上，当场去世。
　　邱心志死不瞑目，但谁让他此刻的恶念动到蛟身上。
　　恶蛟可不像正直的蓬莱仙宗弟子，黑吃黑在邱宅里上演。
　　阿妩悠哉游哉追上一个个逃跑的护院，当场将他们毙命。
　　整个邱宅，因为今日要诛杀元君仙宠，邱心志早把无关紧要的人打发出去，只留下管家、护院和一个美人陪自己寻欢作乐。
　　现在，只剩下一个管家还没死。
　　“你、你、你放过我。”
　　邱管家瑟缩后退，看见蛟杀死这么些人后，早就没了起初的恶相，膝盖打着哆嗦。
　　阿妩继续朝前游，怎么可能放过？
　　聪明的人类，在这种时候居然会被妄想的感情左右，她放过他，然后等他逃出去颠倒黑白污蔑本蛟？
　　人类要是趁着这个时候，和本蛟殊死一搏就好了。
　　漆黑硕大的蛟在墙上投射出大片阴影，在邱管家眼中如一只嚣张的恶霸，披着黑皮的杀手。
　　蛟猛然一尾杀掉邱管家，干错利落，然后穿行在死寂的邱宅，趴在地上闻来闻去，她闻着味儿找到邱宅放毒药的地方。
　　整只蛟默默在里面翻找。
　　嘶——好多丹药，但本蛟现在不能吃。
　　嘶——这种毒的气味和本蛟的蛟毒有点点相似，蛟毒腐蚀一切，它肯定也是腐蚀东西的宝物。蛟咬着这个瓶子，默默游出去。
　　一只蛟细心、勤奋地忙了许久，拖着尾巴将瓶里的药水滴在尸体上。果然，所有尸体化为一滩水。
　　阿妩环视四周，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尸体的真正死因了！
　　紧接着，整只蛟假装轰然倒下去，毒药瓶藏好，绿眸缓缓合上。
　　嘶——邱心志说他的叔叔要来用本蛟炼药，按照蓬莱仙宗的正直心态，能用兽炼药肯定是邪法。
　　既然是邪法，邱心志的叔叔走火入魔杀掉满院的人就再正常不过啦，既然是邱心志的叔叔，有邱心志的化尸水更再正常不过啦！
　　本蛟吃了那么多堕仙醉，晕倒得蛟事不省多么正常。
　　阿妩老实巴蛟地躺在地上，心机地躺了一个自己最不舒服的姿势，用尖牙咬破嘴里的肉，蛟嘴边便带着些血，凄惨、无助、仿佛被人抛尸于此。


第31章 诛心的蛟
　　黑云低垂，遥遥青山笼罩在看不清的雾气中，渐渐下了雨。
　　雨丝风絮飘飘摇摇，滴滴打在院里的青石板上，一只黑漆漆的蛟无力地昏倒在地上，蛟嘴带血微张，下雨天，院落里的蚂蚁搬家，不长眼地从蛟嘴、蛟头上爬过去。
　　若非蛟实在太大，蚂蚁搬不动，否则被误认为是“死蛇”的蛟恐怕会被搬到蚂蚁窝做储蓄粮。
　　阿妩横躺在冰冷的雨水、泥水中，雨水大颗从天上落下，地上泥泞飞溅入微张的蛟嘴中。阿妩仍然一动不动，吃得苦中苦，方为蛟上蛟。
　　今天谢蕴说他回来后，会给她带一点没刺的鱼，让她在浮曲楼等他。等谢蕴回来找不到她后，肯定会找来。
　　一丝危险的气息迫近，天上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以蛟的强大感知觉察出不是谢蕴。
　　“好重的血气！”从空中重重落下一名身形中等，满面威严的皂衣男子，甫一见到满院肃杀血气后大惊，“志儿，志儿呢？”
　　嘶——当然也死啦，阿妩在心里回应他。
　　皂衣男子满面惊慌，同样被蛟强大的隐匿气息能力瞒过，误以为她死在院中，双腿用力陡然升至空中，额中登时张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俯瞰整个院落，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连桌椅板凳也好好的，只余满院血气。
　　他双手翻转，掐了一个冒着青光的诀，手心浮现一片柳叶：“玄阴大神，叩问生死！”
　　柳叶迅速衰败，皂衣男子登时痛不欲生：“志儿！谁杀了你？！”
　　自然是本蛟，想害本蛟的都得死，放心好了，本蛟待会儿就送你去和他一家团聚。蛟阴险地在心里想，秦仙师说了，做蛟要谦逊，所以，她自然不能放过每一个潜在的敌人，斩草必除根。
　　皂衣男子毕竟叩问仙道已久，心理素质不错，哪怕邱心志是他唯一的亲人，也很快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志儿虽修为低微，但那些护院全是一等一的好手，完全能比肩仙宗精英弟子。他们尽数死去，却连一桌一椅都没磕坏，毫无打斗痕迹，难道……”
　　“难道凶手是蓬莱仙宗高层？他们知道了我在练乾元嗜血大法，要来清理我？”皂衣男子惊疑不定，“志儿给我说，为我物色的最后一只兽已经找到，通知我来，难不成就是此事泄露？！”
　　他越想越害怕，一眼见到地上躺着的蛟：“此蛇不是蕴微元君的仙宠？！”他当即跺脚捶地，“志儿啊志儿，你好糊涂，我再是需要资质好的兽，你也不该冒这么大的险！”
　　阿妩在地上正大光明偷听，同样有些蛟疑。
　　这个人类练什么乾元嗜血大法需要资质好的兽，为何不去山林捉妖兽，而要冒险捉蓬莱仙宗那么多妖兽。这不是抱着本蛟喊救命——自找死路吗？
　　皂衣男子脸上老泪纵横：“志儿，你花天酒地，没什么出息，这腔孝道却作不得假，你知道叔叔的乾元嗜血大法需要体内同时具备仙力和妖力的兽，冒着危险为叔叔做了这许多事，叔叔马上就要神功告成，你却死无全尸……”
　　嘶——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早点习惯好啦，蛟蔫坏地想。
　　却见皂衣男子双目透出狠厉，狠狠盯着地上阿妩的“尸体”：“此蛇本资质不错，可被制成血傀，但它在此，显然与志儿的死托不了干系，志儿尸骨无存，你凭什么留下全尸？”
　　他左掌冒出血光，朝阿妩大力拍去：“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阿妩毫不惊慌，谢蕴来啦。蛟心喜悦，谢蕴只要一来，就能见到她被这个人类欺负的场景。
　　皂衣男子却也五感敏锐，察觉到有人赶来，收敛凶光，想要先藏在暗处。
　　他身形渐隐，眼见着要飞身藏起来，地上的蛟尾忽然一动，悄悄卷上他的腿一带，皂衣男子被猛地一拉，砰一声从上往下坠落，结结实实踩到血水里，差点摔下去。
　　“你没死？！”皂衣男子稳住身形，手聚血光，朝阿妩拍去！
　　一柄剑鞘从外飞来，旋转着格挡皂衣男子。
　　谢蕴倏然出现在院落里，正正看到皂衣男子逞凶杀阿妩那幕，他冷着脸，剑鞘打得皂衣男子节节败退，同时蹲下身检查阿妩。
　　“小蛇。”
　　谢蕴伸手触碰到阿妩嘴边残留的血，俊脸如霜：“堕仙醉。”
　　他给阿妩吃下一颗雪白丹药，同时，皂衣男子见果然是谢蕴来了，更肯定一定是谢蕴杀了志儿！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皂衣男子顿时发狠，血光大作，打飞谢蕴的剑鞘，双掌翻合，血掌呼呼朝谢蕴攻来。
　　霜剑顿出，犹如惊龙，轰轰砢砢带着雷霆之力，空中硕大的血掌印被长剑击碎，谢蕴的长剑一分为千，浩浩荡荡从天而降，包围整个院落，粉碎血手印。
　　血掌与长剑的威力，让天空中聚着一团低压。
　　“元君！真君”八字胡带着人推开院门，眼睛被剑风扫得微眯，见状惊道：“蕴微元君，火元真君，你们同是仙宗肱骨，怎么相互打了起来？”
　　火元真君，也就是皂衣男子更发狠，看来他练邪功之事只有谢蕴知道，只要杀了谢蕴就好。
　　谢蕴则冷冷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刚到此处就见我的仙宠被迷晕，火元真君则先后对我和我的仙宠出手，我也很想问火元真君。”
　　说着，千柄长剑再度合为一柄，雪光乍起，雷声千响，一剑将火元真君掌中的血色破开，火元真君倒退百米，撞到墙面吐出一口鲜血。
　　谢、谢蕴居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蕴不会说谎，那、那么志儿究竟是谁杀的？
　　火元真君只觉陷入一场阴谋中。
　　“唉呀！”八字胡充当和事佬，“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打打杀杀。”
　　谢蕴此时已经再度抱起了“昏迷”的阿妩，脸色不善：“院内至少有几十人的血气，还有化尸水的气味。”
　　“火元真君，你比本君先到一步，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谢蕴责问，不言真君也脸色大变，朝谢蕴退了几步。
　　火元真君忍着伤辩道：“我怎么知道？”他大怒，“你们难道怀疑是我杀了这些人，志儿是我的亲侄子，我怎么会杀他？”
　　“可，我听说火元真君闭关已久，许久没出关，怎么会在今日来到这里，而且一身的……血。”八字胡询问。
　　火元真君低头去看，自己的鞋上、衣袍处，果然沾满血水和雨水，有嘴也解释不清楚。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水？是那蛇！
　　那“蛇”在地上装晕，把要藏起来的自己给一尾拉下来，给自己溅了这满身的血水！
　　它本来已经醒了，却在谢蕴怀里装晕。
　　火元真君刚要愤怒说话，阿妩便在谢蕴怀里“悠悠转醒”。
　　嘶——主人，碧绿澄澈的眼朦胧地望着谢蕴。
　　“小蛇。”谢蕴担心地望着她。
　　阿妩像是刚醒，茫然四顾，见到八字胡，再见到凶神恶煞的火元真君。
　　嘶——整只蛟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副受惊的模样，在谢蕴怀里瑟瑟发抖，痛苦摇晃蛟头。
　　“小蛇，你怎么了？”谢蕴担心问道，八字胡也紧张地看着阿妩。
　　蛟嘴一张，火元真君已知此蛇不是个好东西，大怒上前：“孽畜，不可胡言乱语！”又赶紧对谢蕴和八字胡道：“元君，此蛇谎话连篇，不可相信她所说的一个字。”
　　别说谢蕴，就连八字胡也谨慎看着他。
　　八字胡道：“真君，元君的仙宠怎么会晕倒在邱宅里？”火元真君哪敢说真话，一甩袖：“我怎么知道？”
　　却见阿妩已经灵活钻出谢蕴的怀抱，硕大的蛟痛苦而惧怕地演绎起来。
　　蛟上半身直着，绿眸睁得像灯笼，尾巴尖儿弯到蛟前额，在前额中间画了一竖，又泪眼迷蒙地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着火元真君。
　　蛟头痛苦摇晃。
　　不必用仙宠契约传话，就连八字胡都懂了阿妩的意思，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你看到真君额头中间有一个竖着的眼睛。”
　　蛟卖力点头。
　　谢蕴也接收到仙宠契约传来的消息，小蛇之所以这么演绎，是担心他替它传话对他不利。毕竟，除了谢蕴谁知道阿妩传了什么消息。
　　“什么眼睛，好个妖物，说，你潜伏来蓬莱仙宗干什么？”火元真君气，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居然栽在一条“蛇”手上。看见那条蛇虚伪的模样他就愤怒。
　　他拼着伤朝阿妩打出一道血掌，被谢蕴冷面挥手消弭。
　　“火元真君，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对小蛇做任何举动。”谢蕴的长剑遥遥指着火元真君。
　　蛟暗喜，同时不住哽咽，好像被吓得不轻，哆嗦着差点不敢再说。
　　她看见谢蕴今日腰间挂了一枚红色的玉佩，用尾巴点点这个玉佩，抱着难受到差点哽咽吐出来。
　　八字胡猜测：“你是说，火元真君额头上那只眼睛，是血红色？”
　　嘶嘶嘶——阿妩不住点头。
　　“元君！”八字胡朝谢蕴惊道，“额中血眼，血眼现世，天下成魔。这是乾元嗜血大法里的邪功，八百年前就有一名老魔练过！”
　　“一派胡言！一条妖蛇的话，你们也敢信？”火元真君道。
　　谢蕴脸色如霜，摸摸阿妩：“小蛇看清楚了吗？”
　　阿妩肯定点头，同时游到一处草丛里，翻出一个瓷瓶，指指火元真君，再指指地上的血水，蛟头一阵摇晃，痛苦无比。
　　她心机地把瓷瓶递给八字胡，她是谢蕴的仙宠，现在八字胡是最“公正”的立场。
　　八字胡一闻：“邱家化尸水！元君的仙宠是说，火元真君杀了院子里这些人，用化尸水处理了他们的尸体？”
　　蛟再用尾巴在前额画了一条竖线，八字胡猜道：“火元真君额头上带着一个血红竖眼，杀了院子里的人？”
　　蛟正义、诚恳、严肃点头。
　　“是、是你！”火元真君身体战栗，他知道了，是这撒谎的蛇杀了志儿！杀了志儿之后，又在地上装死，故意拦住他被谢蕴等人发现。
　　现在，它居然要嫁祸自己杀了志儿！！
　　看见那条蛇虚伪的模样，火元真君几欲作呕：“好个妖物，害我至亲，还要如此陷害我，我杀了你！”
　　他朝蛟一掌打过去，蛟佯装不敌，躺在地上默默悲伤，被谢蕴拦下。
　　谢蕴道：“火元真君，去执法堂，你是否修炼了乾元嗜血大法，院里人是否你所杀，总会水落石出。”
　　八字胡更道：“真君，你说它害你，它身上有堕仙醉的气味，该怎么害你？它一条蛇，还得有你邱家的化尸水、还得知道乾元嗜血大法，乾元嗜血大法知之者很少，它陷害你得同时知道这么多东西，真君，你让我们怎么信任你？”
　　火元真君暴怒心堵，事情就是这么巧。
　　邱家化尸水是真的，他练乾元嗜血大法也是真的，可是他没有用乾元嗜血大法杀害志儿阿！等等，化尸水……
　　火元真君想到自己被此蛇拉下来时，听到叮一声！他懂了。
　　他道：“是此蛇拉住我腿，把化尸水瓶扔出去害我！”
　　字字泣血，八字胡却道：“真君，别再狡辩了，它怎么可能有你家的化尸水？”
　　谢蕴也道：“如果按照你所说，小蛇是装晕，为何我见你朝小蛇动杀机时，小蛇一动不动，它差点被你所杀。”
　　“我、我怎么知道？！”火元真君有口难辨。
　　谢蕴见他仍然不愿招认，把阿妩的嘴掰开，蛟嘴里还残留些蚂蚁尸体，谢蕴道：“雨天多蚂蚁，小蛇晕倒在地，连蚂蚁爬入她嘴中，她都不知道。”
　　蛟翘着尾巴配合谢蕴，乖巧张开硕大的蛟嘴。嘶——她就知道谢蕴心细如发，为了骗过谢蕴，本蛟真是付出了太多。
　　火元真君倒退几步，他杀了万兽来练乾元嗜血大法，万兽都没有一只有这条可恶的蛇这么狡猾。
　　志儿……它不仅杀了你，还嫁祸给我。
　　乾元嗜血大法是正宗魔功，万兽加千人才能练成大法，火元真君谨小慎微，那千人全是一些乞丐流民，他杀了就杀了，从未愧疚过。
　　万兽千人中需有母子同死、才能激发出它们的怨恨，成就大法，火元真君见母兽为子兽流血泪时都未曾有心痛，这一刻，却切切实实感到心如锥痛。
　　他的志儿不仅死了，他还被污蔑成杀害志儿的凶手，这是怎样的人伦惨剧！论作恶，火元真君都未曾做过这样的恶。
　　练魔功者，皆剑走偏锋，现在火元真君体内鲜血澎湃，额间的血眼快要抑制不住出现。他想立刻入魔，诛杀阿妩。
　　蛟表面老实，实则兴奋地看着火元真君憋屈痛苦的模样。
　　嘶——快来杀本蛟阿。
　　你只要当着谢蕴的面入魔，你就死定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谢蕴背后伸出蛟头，碧绿的目光对着火元真君，溢上阴狠的杀意刺激他。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阴狠毒辣，令人作呕！
　　“你……孽畜，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霜雪满天，空中登时爆发出极冰冷的气息，空气都为之一滞，却是谢蕴提剑而前，长剑抵在火元真君脖子前。
　　“不必去执法堂，是否修炼魔功，现在就能看出。”谢蕴冷脸道。
　　他说了几次，不要在他面前对小蛇有任何举动，原本准备押火元真君去执法堂细审的谢蕴，换了一个更粗暴直接的方式。
　　蛟歪头看着谢蕴，嘶，原来谢蕴也并不一直都脾气好。
　　若是哪日他发现是本蛟……蛟朝八字胡靠了靠，八字胡以为它被吓到，道：“哈哈，元君诛杀万千邪魔，自然有此一面，你放心好啦，这样元君能更好保护你阿，像我每次和元君外出荡魔，都仰仗元君呢。”
　　嘶——是吗？蛟默默想。
　　此时，长剑威胁下，火元真君再藏不住自己的魔功，他身上血气暴涨，额间出现一个竖着的血红色眼睛。
　　“谢蕴，你逼我的！”火元真君道，“你以为我真打不过你？今日，你们全得死！”
　　他的血眼睁开，越变越大，从血眼里慢慢出现一只兽腿，血傀出现。


第32章 化人的蛟
　　阿妩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神通，碧绿的眼睛定定盯着血眼。
　　一条青黑色的腿先钻出来，紧接着是魁梧的身躯，额上长着两对弯角，血傀跳到地面，身躯如牛喘着粗气，一对眼睛也是血色。
　　“玉青牛？！”八字胡抓着大幡准备恶斗，见状惊呼，“玉青牛怎么会在这里？”
　　火元真君额上睁着狰狞血眼，全身皮肤惨白得不像话，狞笑着朝玉青牛一指，玉青牛山一样朝谢蕴、八字胡顶来。
　　趁着玉青牛缠住谢蕴等人的空隙，火元真君张开双臂，血眼中冒出更多的腿脚，浩浩荡荡的妖魔从他眼中生出。
　　“玉青牛怎么会在本君这里？”火元真君张狂大笑，“ 不言，你想问的应该还有一向和善的玉青牛为何会忽然狂性大发，下山屠戮村寨，惹得道宗玄门不得不诛杀他对吧？”
　　“本君让玉青牛入魔发狂，本君再去围剿诛杀它，在你们道宗玄门的眼皮子底下收揽这么一只大妖做本君的血傀，本君还搏得了好名声，你们说，本君的计划是否天衣无缝阿？”
　　“你！”从血眼中新生的妖魔越来越多，八字胡勉力支撑，“玉青牛、白雪蛛……这些一心向道、潜心修炼的妖兽都是因你之故才入魔？！”
　　火元真君眼中源源不断生出妖魔，大笑：“自然是本君。”他笑，“怎么样？本君听说玉青牛有龙子的血脉，经过本君炼化，现在它的妖力还不错吧。”
　　龙子血脉？龙，龙，龙！
　　阿妩瞬间从谢蕴背后窜出，粗长的蛟躯蜿蜒着绕上玉青牛，蛟躯刚柔并济，缠上玉青牛后，玉青牛纵然有千百般力气也使不出来，蛟躯发力绞杀，听得咔擦几声，玉青牛全身骨头粉碎，瘫软倒地。
　　嘶——蛟不屑地垂视，什么龙子血脉？不堪一击。连蛟都比不过，何况龙？
　　阿妩听见龙时太兴奋，抬眸一瞧，八字胡和谢蕴都一边荡平其他妖魔，一边望向自己。阿妩立时想到，她现在是一条被堕仙醉迷得晕乎乎的蛟。
　　瞬间，蛟眼打着迷茫的圈儿，仿佛绞杀刚才的玉青牛自己也受了伤，一长条滚在地上，被众多妖魔踩了好几脚，被谢蕴杀光周围妖魔救出。
　　“孽畜！”火元真君却怒火中烧。
　　他刚夸完玉青牛，这蛇便杀死它，它根本是故意同自己作对。
　　火元真君恼羞成怒，再看战局，血傀妖魔虽多，几乎成了肉墙，但谢蕴的剑光一生十、十生百，万千剑影组成凛冽寒光的剑墙。
　　剑墙朝前推进一步，一层妖魔便在剑光下灰飞烟灭。
　　“哼！”火元真君冷怒，他最厉害的血傀还在后面。火元真君周身衣服爆开，露出上半身，只见他的手臂、腹部、背部全排列着竖着的血眼。
　　心脏处开口一只手掌大小的血眼，全部发出血光。
　　“万魔法身，不好，元君快走！”八字胡声嘶力竭，一把推开谢蕴和蛟。
　　“太迟了！”
　　火元真君周身血光大作，全身生出妖魔，妖魔刚落地便砰一声化为血水，连带着那堵密密麻麻的妖魔墙也顷刻化为血水。
　　蛟五感灵敏，第一次闻到那么浓重的血味，严肃立起上半身。
　　所有血水汇聚在一处，由血水组成一只高如小山的血魔，谢蕴长剑刺去，将它斩成两半，血魔山一样的身躯倒下，轰一声，血水膨胀，变为两个山般的血魔。
　　谢蕴雪目一凛，见状由攻变守，剑墙团团包围住八字胡、阿妩和自己。
　　两只血魔张开大手，朝剑墙按下去。剑墙风雨飘零，谢蕴剑指撑住。
　　八字胡满脸煞白，语速飞快：“元、元君，火元真君修成的叫做万魔法身，是乾元嗜血大法大成的法身。万魔法身可召出被他所炼制的万千血傀，还有一只最厉害的血傀是万魔法身的精髓。”
　　他已经汗如雨下：“万魔法身最厉害的血傀就是血魔，血魔极少出现，一旦被炼为乾元嗜血大法下的血傀，经过万魔的滋养，叫做灭道血魔。不、不死不灭……血魔的万魔血脏污，可破万法，现在我的幡已经全无作用。元君的法也不能再用，剑倒是能用，但血魔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越杀越多，越伤越强。”
　　饶是谢蕴，也第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妖魔。
　　八字胡已经快哭出来：“元君，我们完了，大成的灭道血魔哪怕蓬莱祖师也无法应对。”那是被所有道门玄经公认的魔神。
　　谢蕴不愿认输，一边支撑着剑墙不被血魔压垮，一边冷静询问：“八百年前修炼乾元嗜血大法的魔，是用什么手段被降伏的？”
　　不等八字胡回答，火元真君哈哈大笑：“他的血傀不过是一只仙兽，但乾元嗜血大法最适配的血傀还是血魔，他运气没本君好，没找到血魔哈哈哈。”
　　笑毕，又狠狠瞪了阿妩一眼：“孽畜，本君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嘶——蛟耸开鳞片，朝他做出攻击姿态。
　　“果然是条不知道处境的畜生。”火元真君被挑衅，两只血魔提脚踩上谢蕴的剑墙。谢蕴唇角带血，仍守住剑墙不裂。
　　“呜呜呜，元君仙宠果然豪壮，我们反正要死了，跪着死不如站着死。”八字胡道。
　　蛟很铁不成钢一甩尾巴，拍在八字胡脚上，八字胡吃痛，活活把眼泪憋了回去。
　　蛟幽绿的眼睛一抬，仰头看着漫天血色，现在天气也对火元真君有利，四处都是被雨冲刷的血水，血水再度聚到血魔身上，壮大它们的力量。
　　阿妩游到谢蕴面前，仰着天空般澄澈碧绿的眼睛，丝毫没有惧怕，让谢蕴绷紧的心情也舒缓许多。
　　嘶——主人，灭道血魔没有大成，蛟在心里努力传达意思，他们抓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练功的最后一只兽。
　　此话不异于久旱逢甘霖，谢蕴心里有了些底气。
　　没有大成，就说明还有弱点。
　　火元真君此刻已经不耐烦，让两只血魔用全力，谢蕴的剑墙轰然倒塌，鲜血快洒到谢蕴等人身上。
　　谢蕴转瞬升起的结界被迅速腐蚀，八字胡扔出去的幡也被血色污染。
　　眼见鲜血要缠上谢蕴和八字胡之际，黑蛟猛然跃起，粗壮的蛟躯盘成几圈，围住谢蕴和八字胡，蛟吼一声。
　　血魔的血全部泼在蛟身上，抬脚踩上蛟躯。
　　“小蛇！”谢蕴被蛟牢牢护住，亲眼见到蛟被两只血魔踩得身体一弯，目生寒光，召来剑鞘击向血魔头部。
　　好重……两只血魔如同两座山，阿妩感到些微窒息。
　　火元真君拍掌称快：“好！就这样，先杀死那只孽畜！再杀谢蕴，最后屠遍蓬莱，为我的志儿报仇！”
　　嘶——蛟受到这样的侮辱，蛟目森冷，猛然一回蛟头顺着血魔而上，张开蛟嘴咬向血魔。
　　天下无双的蛟毒现出。
　　阿妩速度奇快，血魔那缓慢的速度在蛟面前，够蛟来回朝两只血魔注入蛟毒。
　　嘶——蛟绿目中瞳孔细竖，目光阴冷，蛟鳞被血色一浇，漆黑发光的色泽上多了血色，像一只浴血的顶尖猛兽。
　　一只蛟在漫天雨水中，在两只如大山的血魔身上咬下，黑色长条缠绕着惊天血色，翻滚、绞杀、吞噬。
　　蛟目灼灼，没人能抵挡本蛟的蛟毒，哪怕血魔也不行。
　　“怎么回事？”火元真君见自己的两只血魔不断萎缩，鲜血从内部开始腐蚀，从血魔之形变成快化了的血水。
　　火元真君连忙催动乾元嗜血大法，终于稳住血魔不再融化，但饶是如此，血魔的动作也变得更加缓慢无力，体型也缩水许多。
　　天上雷声大作，谢蕴霜剑引雷，朝着院内一口干枯的井。
　　他想将血魔封印在这里！
　　血魔不怕法、不怕剑，但却能被封印，火元真君赶紧操纵血魔：“血魔，放开孽畜，先杀谢蕴！”
　　吼！！
　　蛟发出一声大吼，漆黑长条直直朝火元真君跃来，先让谢蕴对付血魔，人类说擒贼先擒王，擒王的事交给本蛟来做！
　　火元真君周身有一堵厚厚的血墙，原本刀剑不入，万法皆消。
　　然而，蛟耸开蛟鳞，蛟鳞边缘锋利无比，配合着蛟强大的冲击力，将血墙割得粉碎。血水从张开的蛟鳞处流入肉里，原本该腐蚀血肉的血水尽数被蛟体内的蛟毒腐蚀。
　　这是什么妖兽？！
　　分明看起来像蛇，但绝不是普通蛇，难道是神兽腾蛇？可它没有翅膀。
　　火元真君根本想不到居然有蛟没有蛟爪和角，更想不到能为一方霸主的蛟，会潜伏在仙宗里当仙宠偷偷学艺。
　　种种他想不到的东西，让阿妩成为血魔的天敌。
　　她有举世无双的蛟鳞、蛟毒，还有不该被掌握的仙法……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来——
　　阿妩的蛟尾一个施法，火元真君整个人被蛟破坏力极强的仙法破开，整个身体轰然碎开。
　　他惊惶地再以复原术复原自己的身体，冷汗涔涔，好险。
　　差一点，他就无法复原自己的身体。
　　此时谢蕴力战两只血魔，战场上布满冰霜和雷霆，阿妩发现，血魔被蛟毒腐蚀的身体在渐渐复原，没毒的鲜血慢慢代替有毒的鲜血。
　　那些源源不断的鲜血哪里来的，再明显不过。
　　轰一声，蛟扑向火元真君，火元真君也以为它要咬自己，他没有血魔护卫，不敢和蛟作对，只能朝外逃。
　　蛟快速追上他，头顶在他的腰上，一路顶着他朝前撞。
　　砰、砰、砰！邱宅的屋墙被火元真君和黑蛟撞烂，数十个屋子毁于一旦，蛟一身蛟鳞根本不惧怕，火元真君虽已是魔体，却毕竟是人类。
　　他虽有意识，却被撞得血肉模糊，七窍流血。
　　“孽畜！！”火元真君费力掐诀，法力击打在蛟头上，把阿妩往死里打。
　　嘶——蛟在和血魔对战中其实也受了些伤，现在蛟头被打在墙上，愤怒的火焰升起。
　　她卷住火元真君的身体，砰！砰！砰！
　　咣！咣！咣！
　　火元真君被卷着不停朝墙上拍打，满身眼睛活活被打到闭上。
　　蛟仍然不解气，居然敢辱骂本蛟，打人不打脸，居然敢打本蛟的头！
　　漆黑的蛟尾唰唰唰飞速抽打火元真君面部，快如残影，火元真君被抽得皮开肉绽，双颊高肿。
　　刺！刺！刺！
　　噗嗤！噗嗤！噗嗤！
　　火元真君被卷着朝武器房立着的长矛刺去，蛟认真地把他插进去，抽出来。插进去，抽出来。再无情地把火元真君裸露的伤口按在地上摩擦。
　　火元真君的鲜血不要钱地流了满地，事实证明，谢蕴所说一力破万法果然没错。
　　在蛟毫不留情的折磨下，虽然堕魔但前半生是正经仙人的火元真君根本没力气再使用魔功。
　　全身血眼闭上，不敢再睁开。
　　他无力吐着血，此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但只要本君那样东西还在，本君就能东山再起。只要有一点点血，本君就能从血中重生。
　　然而，蛟如恶霸一般低着蛟头，把有气进、无气出的火元真君翻了个身。
　　蛟尾对准火元真君之前冒眼睛的胸膛，一划，果然划出一只瑟瑟发抖的竖眼。
　　阿妩猛地一伸蛟尾进去一掏，火元真君吃痛惨叫，蛟终于找出一个莹润如琉璃，散发着珊瑚一样美丽红色的珠子。
　　嘶……阿妩爱惜地睁着绿眸看这个珠子。
　　刚才她就发现，这个珠子偶尔会发光，灵力澎湃磅礴，太吸引蛟。
　　“你……你……”火元真君无力哀嚎，几乎想起身和阿妩拼命，那是他的乾元珠，他修炼了这么久，只要有这珠子在，他就能无限从血中重生。
　　蛟已经张开嘴，准备吞进去。
　　强盗！仙宗为何会来这么一只强盗？！
　　火元真君气血翻涌，祈求道：“不、不……”
　　蛟一推开他，火元真君祈求不成，威胁：“你、不能吃……珠里的怨力，你无法吸收，你会死……”
　　只有他能驾驭这珠子。
　　被他所杀的万魔千人的怨力都附在这珠子上，让火元真君的魔功更凶残。仙人、人类如果吞下此珠，会立即被怨力缠身，死无葬身之地。
　　嘶——蛟绿眸低垂，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火元真君，蛟脸拉长。
　　他以为本蛟和他一样？
　　在火元真君碎裂的目光中，蛟将乾元珠一扔，嗷呜一口吞进去，火元真君清楚看到，珠子上的怨力不知被什么东西碾压、粉碎。
　　眼前的恶“蛇”，完全吸收了他的力量！
　　他作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声名尽毁，家破人亡，筹谋这么久，却为它做了一场嫁衣裳！
　　“你、你！”火元真君拖着疲惫的身躯想要打阿妩，见漆黑的蛟得意地张开蛟嘴，起初蛟头喜悦发颤，再后来，得意地仰头发出蛟笑！
　　阿妩满意地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舒坦，她高兴地把绿眸凑过去，蛟头正对地上的火元真君。
　　故意在他面前张嘴，左歪头，右歪头，蛟头一转倒着歪头，耍杂技一样全方位无死角展示自己已经把乾元珠吞得渣都不剩。
　　“你、你！”火元真君气血翻译，面色红得不像话，一个激灵，仰天吐出一口血，昏倒过去。
　　阿妩再度嚣张仰头。
　　然而，顷刻之间，阿妩便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激荡，蓬勃的力量像要破体而出。
　　不慌，阿妩淡定地想，看本蛟如何压制这些力量。
　　然而，过不了多久，蛟便晕晕乎乎，一长条在地上打滚，好热、好冷……嘶——明明所有怨力早被蛟毒腐蚀，现在这么多灵力，为什么本蛟会这么难受？
　　难道是本蛟终于要长角生爪了？
　　蛟抱着美好的愿望，下一瞬，地上黑漆漆的蛟消失，如瀑黑发倾泻而下，雪白凝脂……
　　过了许久。
　　冰霜消融，雷霆消散，谢蕴的衣服已经被血魔鲜血染湿，脸上残留血迹。血魔污染了他部分仙灵力，谢蕴除了一身血，看起来仍然像没事人。
　　提剑拦截失去控制的血魔朝外逃窜。
　　忽然，谢蕴察觉到血魔身上缠绕保护它的怨恨力量全然消失，就是现在，他剑光大作，分成千万柄，游龙一般朝血魔刺去。
　　剑光照空，阴云密布的大雨天被照成碧色，剑荡邪魔，血洒长空顷刻被刺散。
　　两只血魔被射成无数血珠般散落，又要变为新的血魔。
　　但是，血魔此时再生能力太弱，霜剑召出无数冰霜，血珠被冰封，再被雷霆完全劈散。
　　天上惊雷九响，雷霆破万邪，雷光剑光落下，整院被劈得焦黑，但一直萦绕的乌云般血魔气尽数消散，天空成碧，清照万里。
　　血魔这样的大魔，消散前也有一股诅咒的血力扑向谢蕴。
　　“元君！”八字胡把所有能用的法器全部扔过去，为谢蕴挡下此难。
　　噗嗤
　　谢蕴吐出一口鲜血，洒在素月般的衣服上，经过这场激战，他脸上沾血，眉眼间带了些鲜血的艳色。
　　“元君伤得可重？”八字胡没有大的能力，全场只能见缝插针帮帮忙，现在殷勤围上去，“元君，刚才我看见仙宗的烟花，他们赶来了。”
　　“我无事，小蛇呢？”谢蕴以剑撑起身子，朝阿妩消失的地方走去。
　　他循着气息找到阿妩所在的武器房，推门进去：“小蛇。”
　　幸好，谢蕴看见一只全须全尾的蛟，他走上前，仔细为阿妩检查身上的伤势，却见以往一直活泼、热情的蛟自卑地低下头。
　　“小蛇，怎么了？”
　　阿妩扑进谢蕴怀里，想到刚才的人形，向来自信、样样最好的蛟有了些难受，她粗壮的蛟躯变得像竹竿，在黑夜中能完美隐匿身形，为猎杀而生的黑色变成那样白。
　　还多了头发，那种头发有什么用，一不注意就会影响她！
　　蛟躯是最完美的蛟躯，变为人形根本就是败笔！
　　蛟根本不想浪费灵力化为人形，在她的计划中，她会直接由蛟化龙，每一点灵力都万分珍贵，现在却成了那样，她好不容易才变回现在这副漂亮威风的黑蛟模样。
　　万一哪天又变回去了怎么办？蛟头一阵哽咽。


第33章 被逮的蛟
　　不怪阿妩这么难受，她宛如绿宝石一般的眼睛睇着地面，蛟头悲伤哽咽。
　　一直以来，蛟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她强大、坚持、机智、勤奋好学，是宛如蛟傲天一般的存在。
　　阿妩一直以自己堪比猎杀机器的蛟躯为荣，没想到她的人形居然如此给蛟丢脸。
　　蛟头痛苦摇晃，别说她没有化人的机会，哪怕真要化人，在蛟的心中，她的人形也该是：
　　蛟幽幽盘算，至少要有健美黝黑的皮肤，火一般炽热的肱二头肌，身型如宝塔，她也不奢求能和蛟躯一样健壮，但至少也得有两人高，能单手拎起三五只人类那种。
　　“小蛇，你到底怎么了？”谢蕴捧起蛟脸，雪目担心注视阿妩。
　　蛟摇摇头，悲伤不足以外道。
　　谢蕴问不出来，见蛟身上又实在没有内外伤后，环顾四周，满地鲜血昭示刚才战况的激烈。
　　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火元真君躺在血泊里，谢蕴指带灵光击在他身上，封绝他的奇经八脉，以免发生意外。
　　火元真君痛苦醒来，双手在地上无力抓挠，谢蕴一把抓住他的手，为防他再作乱，缚神索缠满他的身躯。
　　火元真君颤颤抬头，从谢蕴清冷的雪目中，映照出此刻狼狈的自己，他满头黑发尽成霜，声音嘶哑破碎：“谢……蕴，我被乾元大法反噬，是因为你灭杀了我的灭道血魔？”
　　不等谢蕴回答，火元真君便瘆人地笑道：“肯定是这样，九天紫雷的声音可真大，我听到了。”他笑出眼泪，“谢蕴，你可真是祖师高徒，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灭杀我的血魔，但你知道吗？我的灭道血魔不惧万法，不惧刀剑，本永生不灭，哪怕是你的师尊来此，也不是我血魔的对手！我没有输给你！”
　　蛟静静看着火元真君唧唧哇哇，蛟脸拉长。嘶——谢蕴这种仙宗正道真是好脾气，若是本蛟，便一尾甩过去，看他还敢不敢叽歪。
　　火元真君接收到蛟幽幽的视线，想到被蛟尾狠抽耳光的场面，怕得在地上一个哆嗦，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蛟不屑别过脸。
　　谢蕴则道：“以万兽千人炼制邪法，的确能短途获得强大的魔力，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观仙道人间，魔道邪祟作乱数不胜数，但最终也只有邪不胜正的下场，无一例外。”
　　这是道的选择。
　　蛟敏锐察觉到谢蕴身上自然而然透露出一种不同仙灵力的力量，古朴强大，她蹭一下箭步射过去，待在他旁边蹭这股力量。
　　蛟头一歪，这是她第一次在谢蕴身上察觉到这种力量。
　　火元真君则切齿道：“什么叫邪不胜正，谁规定我是邪？我的确用万兽千人练乾元嗜血大法，但人也吃兽、兽也吃兽，我没有吃它们，用它们来练功，我有什么错？我的确诛杀千人，但我杀的都是些没用的乞丐流民，我不杀他们，他们能活多久？人间的豪强乡绅提高地租时，会饿死多少人？我杀的人，有他们杀的人多吗？”
　　“我是什么邪？我没错！错的是你，谢蕴！你高高在上，哪里懂人间疾苦？在人间，根本没有绝对的好人，为了活下去，谁一件坏事都不做！我生而为人，跨入人仙境用了万年，从人仙跨入真仙再用万年，这些辛苦你体会过吗？你生来就是仙体，受蓬莱祖师青睐，你一路顺风顺水，所以你能满脑子想着正义，想着道，但你睁眼看看，天上有白天，也有黑夜，你自诩白天，凭什么来灭杀黑夜？！”
　　好长的控诉，蛟听得满头雾水，没心没肺想有什么好说的。
　　谢蕴有谢蕴的道，这个人类也有他自己的魔道，他自己技不如人，作恶被杀，凭什么要求谢蕴理解他的道？多大的脸，蛟尾一甩，他以为他和本蛟一样是谢蕴的小蛟蛟吗？
　　若换成本蛟，他这样坏本蛟的道心，本蛟头都给他拧断。
　　谢蕴没这么粗暴，耐心听完火元真君的话后，只问道：“如若你的亲族被另一人抓去练乾元嗜血大法，你如何自处？”
　　火元真君下意识想到邱心志，如若志儿被人抓去练功尸骨无存，他心中顿时生起痛苦，面对诘问说不出话来。
　　谢蕴继续道：“你的灭道血魔的血如若流入水源，一滴血足可污染一整座城的水，届时人间必将尸骨遍野，你要旁人袖手不要管你的黑夜，眼看着人间如炼狱？你无法承受至亲被人所杀的痛苦，却因一己私利使多少人、兽的家庭支离破碎。人间的小恶由官府律法惩处，仙人之恶翻掌为生，覆手为死，为大恶。”
　　他声音冷淡：“你既然因一己之私杀人，我便会因众人之痛杀你，你手上鲜血累累，又有何资格来谈论我的道？火元真君，难道只许你朝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动手，当别人杀你时，你却要质疑别人为何杀你？”
　　谢蕴周身气质冰冷锋利起来，像一柄开锋见血的宝剑，冰窖一般。
　　他掷地有声：“世间有黑夜，也有白日，但当黑夜妄想吸取白日鲜血，壮大自身时，本君愿以身为殉，诛杀黑夜，令世间河清海晏，本君的道是否偏颇，自有大道定夺。”
　　阿妩愣愣睁着绿眸看着谢蕴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她还以为谢蕴礼貌过头，是泥性子呢。嘶——不过以身为殉还是免了，本蛟还需要他帮助化龙呢。
　　火元真君头忽然痛起来，他因志儿的死而痛苦，却无情夺走别人的性命。他抱着头念道：“我没错，这是弱肉强食，弱肉强食……”
　　可如果是弱肉强食，那他和志儿被杀，不也是弱肉强食的一环？他又如何责问谢蕴的道。
　　火元真君虽堕魔，却也修了整两万年的仙道，仙道的清正和魔道的偏执在他脑海中打架，他头疼欲裂，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终于受不住这种折磨，大叫：“不该这样，不该这样，灭道血魔该不惧任何道宗玄门，我该成为新的仙道至尊，不该这样……阿！谢蕴，我没有输，如果不是那条蛇古怪……”
　　他双目泛红，朝阿妩抓过去：“我要杀你……”
　　哪怕此时谢蕴知道小蛇并不简单，也下意识抱住蛟头。他袖中星光大转，一道法力挥过去，火元真君倒地沉睡。
　　没了灭道血魔，他毫无反抗谢蕴的能力。
　　蛟低头给谢蕴的衣角咬出两个洞，嘶——主人，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蛟满是不悦，满脑子全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谢蕴抚摸蛟头：“他的乾元嗜血大法进展神速，一般练乾元嗜血大法必须要上万年才能大成，火元真君如此，背后必有推手。我已废掉他的魔功，封绝经脉，期望能审出更多讯息。”
　　原来如此，蛟赞许地点头，学到了，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放长线钓大鱼。
　　今天也是学到人类精华的一天呢。
　　外面脚步声渐响，谢蕴朝窗外看去：“师兄来了。”
　　嘶——蛟鄙夷，来得这么慢，若非本蛟有蛟毒在身，现在他们等着给谢蕴、八字胡收尸吧。
　　蛟也很是好奇，谢蕴擅仙法剑法她知道，恰好仙法对灭道血魔无用，剑只会使灭道血魔生生不息。所以在灭道血魔面前，谢蕴被克制得很厉害。
　　但难道整个仙门中人，除了仙法和刀剑，就没有修其他能对付灭道血魔的诀窍？
　　阿妩低头看了看自己优越的蛟躯，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厉害，但一想到自己厉害到能做到所有仙门中人都做不到的事，就实在忍不住蛟嘴一咧，漆黑蛟躯威风立起，仰头差点发出嚣张的蛟笑。
　　嘶——蛟阴险眯眼，虽然她朝人类学习，但其实心里一直揣了一个学习人类、超过人类的梦。
　　现在整只蛟喜悦无比，蛟头偷着乐发颤。
　　谢蕴忍笑给她解惑：“灭道血魔本就是仙人克星，任何攻击手段对灭道血魔都无用。这种能成为仙门大劫的魔，普天之下只有灭道血魔和水阴佛鬼。”
　　蛟如好学生一般，端正听谢蕴传授知识。
　　“大成的灭道血魔已经完全能做到无形无体，暗合大道无形之意，只要大成的灭道血魔愿意，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触碰到他的魔躯。”
　　蛟咋舌，意思是本蛟的蛟毒也碰不到它？水阴佛鬼呢？
　　谢蕴道：“水阴佛鬼形成的条件必须是足够虔诚的佛门圣宗被大水淹没，所有佛门弟子、大佛金身全部葬于水中，这些死去的佛门弟子还得个个心存怨恨，由佛变鬼，尽数钻入大佛金身，金身含冤，成为真正的佛鬼。”
　　“水阴佛鬼比灭道血魔更甚，但两种大魔形成的条件都非常苛刻，很少出现。”谢蕴道，“仙门攻击手段对它们无用，对它们便以困为主，以山河作迷阵，灭道血魔与水阴佛鬼困在里面无法离开，不能离开害人。师兄他们来得晚，便是因为去搬动山河迷宫。如果没有山河迷宫，再多仙人对灭道血魔也无用。”
　　可是，蛟睁着水汪汪的绿眼，嘶——主人，世间想要放出这种魔的魔数不胜数吧，只困不杀，早晚这些魔会被放出来。
　　蛟一点也不想那种丑陋、完全是恶念怨力汇聚成的魔统治人间。
　　她变为龙后，还想要人类尊敬她、恭维她，给她立香火庙，被一群丑魔尊敬能有什么意思。
　　谢蕴点头：“是，所以能诛杀这种级别妖魔的只有神龙。自神龙绝迹，世间妖魔便大乱起来。”
　　神龙的攻击同仙法不一样，更能傲视妖魔，威严猛烈，击杀和防御毫无弱点，居顶端。
　　谢蕴敛眸，神龙为何绝迹，谁也不知晓。在典籍中记载的那样强大、辉煌的神龙，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人祸还是天灾？
　　阿妩听得一阵澎湃，龙，龙，龙！
　　难怪本蛟能够对付还差一只兽就大成的灭道血魔，蛟头喜悦发颤，一定是本蛟很有化龙潜质。
　　谢蕴目光深邃地看着阿妩：“小蛇……不，我现在还应该叫你小蛇吗？蛇类，哪怕是腾蛇也无法穿过灭道血魔的血墙，挫伤血魔给我机会。”
　　腾蛇，已经是蛇类中的神兽。
　　阿妩倒退几步，绿眸慌乱映出谢蕴认真的模样。


第34章 离开的蛟
　　漆黑大只的蛟连着倒退好几步，因为震惊，硕大漆黑的蛟头稍低，绿眸快速着地面思考对策。
　　是本蛟大意了！当时情况危急，本蛟便没注意收敛本蛟的英姿。
　　嘶——蛟痛苦而得意的想，果然，本蛟这么飒的蛟令人一看就和区区蛇不同。
　　大只蛟头对着地面严肃思索，谢蕴看见小蛇紧张埋头，也愿意给它时间反应。
　　怎么办？蛟细细想，谢蕴的仙宠由黑蛇变为黑蛟，这是天大的好事，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谢蕴不喜欢被骗，本蛟又骗了他。
　　而且……从刚才灭道血魔一事可以看出，仙门也并非万能，本蛟这么强的蛟，万一他们认为放任本蛟待在仙宗太危险，要赶本蛟走怎么办？！
　　本蛟的化龙计划怎么办？
　　蛟立刻抬起头，蛟头痛苦摇晃着噗通一声，想再像一只硕大的炮弹射入谢蕴怀里怀柔一波，但在疾射出去的瞬间，蛟犹豫了。
　　从家乡来蓬莱仙宗的路上，阿妩也听过其余一些蛟的事迹。蛟，任何时候都是足够强大的猛兽，入山则占山为王，入江河湖海则霸江河湖海为王。
　　阿妩听过几只蛟的名声，皆为魔。
　　人类们不会以为所有蛟都是那样的吧，阿妩才不是那样的蛟，占山为王虽好，也只是野路子，逞一时痛快，若要成仙化龙，谁的经验有蓬莱仙宗丰富？
　　她站在人类乃至仙人的肩膀上化龙，又怎么了？
　　阿妩担心蓬莱仙宗之人像对付魔一样对付她，蹭一声退到武器架后面去，谨慎小心露出半只蛟头和水汪汪的绿眸。
　　嘶——如果他们敢这样对本蛟，本蛟就用蛟毒把他们……蛟在心里放狠话，仍然期盼地看着谢蕴。如果有可能，她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化龙机会。
　　谢蕴一直没等来阿妩的回话，见到“小蛇”有些“害怕”，自己猜测：“小蛇穿越血墙而无损，所有妖兽也怕小蛇，我猜猜，蛇……蛟？”
　　猜出来了！阿妩瞳孔细竖，鳞片紧张地耸立起来，紧紧盯着谢蕴的眼睛。
　　如果她看见一点防备，她就知道，蓬莱仙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只能赶紧离开。
　　阿妩自动进入捕猎时高速紧张的状态，在蛟眼中，连人魅的速度都能被分解为慢动作，谢蕴眼里的情绪也被她拆了个遍，有和之前一样的喜爱、好奇、包容，但没有一点防备和恶意。
　　是不是自己漏看了？蛟猛甩头，继续森森看着谢蕴。
　　“小蛇，我猜对了对吗？”谢蕴道。
　　阿妩紧紧盯着他，干脆点头，再细看他的眼睛。
　　谢蕴心疼地看着刚经历一场恶斗的小蛇……不，应该叫小蛟这么害怕地躲到武器架后面，谢蕴能猜出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小蛇，你不必害怕，无论你是什么，都是和我朝夕相处的朋友。这次你还救了我呢。”一向清冷的谢蕴为宽阿妩的心，脸色尽量和缓，语气尽量轻快。
　　蛟幽幽躲在武器架后面，实际武器架完全挡不住硕大的蛟躯。
　　侧着蛟头，仍然担忧，哪怕谢蕴肯相信自己，还有这么大一个蓬莱仙宗呢？灭道血魔灭万法，按照谢蕴一人一定不能处理它，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出本蛟的身份。
　　而且，八字胡也看见了！
　　本蛟可不能免疫所有仙法，如果他们要合力捉本蛟，本蛟只能使用蛟毒，蛟头痛苦摇晃，届时本蛟杀了这么多仙人，一定会被所有道宗玄门通缉，过着藏头露尾的凄凉蛟生，被人喊打喊杀，连修炼的时间都会变少。
　　“小蛇……”谢蕴幽幽轻叹，向前走几步，蛟登时再后退。蛟躯慌慌张张撞到锋利的武器，武器被撞得卷刃。
　　谢蕴心疼地看着蛟被撞到的地方。
　　“小蛇，我不会伤害你。我们订立的契约能够感知对方心里的情绪，你试着看看，我是一个那样的人吗？”谢蕴想了想，将腰间霜剑解下，放到地面，手无寸铁做出十足诚意。
　　阿妩终于软化一点，谢蕴的确不会伤害本蛟。
　　谢蕴再轻哄道：“小蛇，我们回家。”
　　眼见着蛟仍然不出来，谢蕴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一些哄蛟的言语，这可比修炼诛邪难得多，谢蕴耳垂也微红，他拿出一块极品灵石，一瓶极品丹药。
　　“小蛇不想要吗？这些本来都是给你准备的。”
　　阿妩蹭一下箭步射出，以恐怖的速度飞快叼走谢蕴手上的灵石和丹药，再躲回去。
　　谢蕴：……
　　蛟一边咬开丹药瓶，把极品丹药雪豆似的全倒在嘴里，一口吞下去，不给谢蕴反悔机会，再将极品灵石藏在身后。
　　她算是相信了谢蕴对她的心没变，但深沉的蛟头别开，望着远方，在心里道：
　　嘶——主人，我是一只蛟，你能接受我，不代表蓬莱仙宗也能接受我。他们说不定觉得本蛟潜伏在仙宗包藏祸心！或者说，因为觉得我过于危险，不愿意本蛟继续待在仙宗，要赶走我。
　　蛟身如深邃黑夜，看起来神秘漂亮，是一种不同于猫狐的可爱，而是猛兽的飒爽。
　　谢蕴道：“你是我的仙宠，他们不敢这样对你，何况这次你居功至伟。”
　　蛟仍然谨慎，嘶——主人，双拳难敌四手，我现在不会和你一起回去。功劳也不一定抵得过我带来的隐患，除非……
　　绿眸望着谢蕴，除非等主人上仙宗去，彻底解决这件事，我才会和你回去，蛟尾一甩，如果主人天黑前没来，我就要走了。
　　“小蛇！”谢蕴听到阿妩说要走，焦头烂额，又见蛟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威风凛凛、稍显落寞的玄黑色背影。
　　“好。”谢蕴道，“你等我来接你。”
　　他转身离开。
　　邱宅此时云气缭绕，仙人鼎沸，用来封困灭道血魔的群山被谢蕴的师兄们支撑着，他九位师兄，如今来了六位。
　　蓬莱祖师须发皆白，组成山河迷宫的九曲长河如游动的光带，被他的仙力环绕在他周围。
　　其余擅困阵、机关的仙人们也环伺在侧。
　　蓬莱祖师俯视着邱宅，此时天清气正，但他仍然能察觉到那丝残存的血气，仙门至劫中的灭道血魔就这样被消弭……
　　“蕴儿引的九天雷霆？”
　　在场活下来的八字胡被众仙人簇拥着，发生灭道血魔这样的大事，再寡言少语的仙人都会忍不住想多了解细节。
　　八字胡被拱到蓬莱祖师面前，他忙行礼：“弟子拜见祖师。”
　　果然，谢蕴、八字胡都为仙人，为何能消灭灭道血魔之事被翻出来，八字胡全程看清了阿妩的作为，知道此事。一定和阿妩有关。
　　八字胡为难起来，元君的仙宠忠义有谋，可是展露出的实力强大古怪，他如果说出来，又担心会恩将仇报害了那只大黑蛇，若是不说，又恐害了蓬莱仙宗。
　　八字胡终于咬着牙道：“当时灭道血魔力量炽盛，弟子仙力低微不慎晕倒，等弟子醒过来时，蕴微元君已同血魔战在一处，灭杀血魔。中途发生了什么，弟子也不知情。”
　　要问就问谢蕴去，反正谢蕴是蓬莱祖师爱徒，他为那条大黑蛇说话比他有用得多。
　　蓬莱祖师并不逼他，对着一个方向道：“蕴儿。”
　　谢蕴白衣染血，雪目清朗，丰神如玉走来，遥遥朝天上的蓬莱祖师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他一顿：“适才不言道君所说，弟子的确知晓。以弟子之力，无法对抗血魔，全赖……”
　　蓬莱祖师道：“回仙宗再说。”
　　他周身的九曲长河重新飞遁远走，其余大罗金仙们也谨慎地护山离去。一行仙人浩浩荡荡再回蓬莱仙宗。
　　仙宗内仙乐缭绕，清鹤齐鸣，香炉中的静神香徐徐而上。
　　“是蛟？！”
　　蓬莱宗主惊讶出声，赶紧为自己的失态朝蓬莱祖师作揖赔罪，再道：“难怪那日我便见那蛇并不平凡，我还以为是它天赋异禀，原来是蛟。师弟，你如今打算如何做？”
　　谢蕴敛眸：“无论是蛇是蛟，它都是我订下契约的仙宠，我记得仙宠之誓中有这几语：莫失莫忘，情义恒昌。危难来临时，小蛟不舍我，同我生死与共，如今我岂能因身份舍它。”
　　蓬莱宗主也知他说得有理，但……
　　“师弟，蛟不比蛇，更不比独角兽。”他忧心忡忡，“蛟虽少，但只要出现，皆为一方霸主，连道宗玄门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且那还是未经修炼仙法的蛟。”
　　“师弟，你的蛟参加仙宠大赛那日，给师兄留下很深印象。它聪慧有余，坚韧过人，同时也有凶猛之性，不能容忍其余妖兽在它之前。若它是任何其余妖兽，师兄都认为，它足以成为你的仙宠。但它是蛟，蛟不经学习仙法就已为一方霸主，更何况修炼仙法后，若哪一日它凶性发作，谁去制伏？”
　　谢蕴的六师兄也道：“更何况，这样本该为霸主的蛟，来仙宗潜伏学仙法，总让人觉得目的不纯。”
　　谢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快，他向来尊敬师兄们，但此刻，他居然不愿意任何人说他的蛟的不是。
　　谢蕴毫不动摇：“圣人云，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仙人不因强而凌弱，也不该惧强而拒之。”
　　他倏忽朝蓬莱祖师和师兄深深一拜：“弟子与小蛟生死与共，绝不抛弃。修炼仙法、壮大力量后堕魔者，火元真君便如此，但因为火元真君是人，在他修仙道之初就不会被怀疑。”
　　众位师兄们对视一眼，点头。
　　谢蕴继续道：“小蛟来仙宗不久，已助我们擒拿人魅，灭杀灭道血魔，弟子认为，判断是否有修仙资格，不该以是人是蛟而判定，而应视品性而定。”
　　这……蓬莱宗主倒很少看到谢蕴对一件事这么坚定，他这个师弟，不吃饭、不喝水，不爱权，像是毫无任何欲望。此刻，他倒是表露出了对蛟的坚持。
　　一声笑忽然传来，居然是蓬莱祖师。
　　众亲传弟子全部看向他。
　　蓬莱祖师道：“极好，极妙，原来那日本尊察觉到的向道之心是它，妙极。”
　　“师尊？”蓬莱宗主疑惑。
　　蓬莱祖师笑着道：“这难道还不好吗？如蛟者，主动来我仙宗学习仙法，聆听教导。如若世间所有妖兽、大魔都能如此，世间哪还有妖魔横行害人？”
　　蓬莱宗主一下如醍醐灌顶。
　　妖兽大魔害人吃人，大多是为了快速修炼，如若他们能在蓬莱仙宗好好修炼，他们如何会吃人？不过，学习正宗玄门心法，极慢，那些妖魔忍不了这么慢。
　　现在师弟的蛟主动来学，不怕困难，若他把它赶出仙宗，伤了它的向道之心，它反而会走上歪路。
　　蓬莱宗主明白过来，怪不得师尊最宠师弟谢蕴，他立即道：“师尊、师弟所言甚是，是我想差了！”
　　“师弟去把仙宠带回来吧，蓬莱仙宗永远为它而开。”
　　“是，多谢师尊、师兄。”谢蕴快速道，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害怕的小蛟接回浮曲楼。
　　谢蕴转身离去，蓬莱祖师在后面微笑：“蕴儿，你终于知道了情。”
　　谢蕴天生仙体，过于淡漠，毫无欲望，仙人的确不重情爱，仁爱世间，但一点情都不知则不好。
　　仙人的力量源于道，大道的力量则来源于对世间的情。蕴儿自小无情，被他教导到以天下为己任，可他不爱这天下，内心没有情，便不会真正知道世间的好，始终无法获得真正的道。
　　蓬莱祖师希望灵慧的谢蕴，将来的成就在他之上。
　　谢蕴脚步微顿，情？他对小蛟的情谊，的确和对师尊师兄们不同。
　　谢蕴并未多想，尽快赶到邱宅去接阿妩。
　　天已经黑了。
　　蛟落寞地爬到房梁上，居高临下俯视整个邱宅，绿眸怔怔，一动不动。她心事烦乱，已经感受不到仙宠契约传来的消息。
　　嘶——谢蕴果然没有回来。
　　本蛟得走了，真没想到，本蛟这么一只威风强大的蛟，居然也有被抛弃的一天。
　　不！那不叫抛弃，是他们不识货！蓬莱仙宗的丑陋、没眼光的人类，待本蛟化龙那日，必定亮瞎你们的眼睛。叫你们歧视蛟！
　　以后本蛟哪怕看见人类被血魔弄死在本蛟面前，本蛟也不会去帮忙。
　　蛟默默从房梁上下来，面无表情地往外游，她不悲伤，这段时间她已经赚了很多，她不难受……
　　想想，蛟头却仍然忍不住一阵哽咽，又甩甩蛟头，在凄风和夜月中，如没来仙宗前一样独自游向远方。


第35章 和好的蛟
　　夜风渐渐呼啸，天际有一团浓厚的乌云顺风飘来，蛟仰起头，颇有经验地看了眼天色，又要下雨了。
　　她得快些游，最好能找到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
　　蛟速度奇快，她一直是一只颇有行动力的蛟，说要化龙就能从家乡千里迢迢远赴蓬莱仙宗，从不拖泥带水。现在，她虽有瞬间难以自抑的悲伤，却也更多在思考未来该如何。
　　上路吧！没有蓬莱仙宗，还有其余仙门，她可以想法偷听。蛟不认为偷听不好，也不认为自己是一只偷鸡摸狗的蛟，这只是她生存的方式。
　　阿妩抖擞起精神，游得快且悄无声息，完美的漆黑蛟躯隐入黑暗的夜幕中。
　　蛟前脚离开，下一瞬邱宅内出现一个白衣沾血的俊美男子，谢蕴以神通短时间看遍邱宅内外，空无一蛟，他心知和师兄们交涉耽搁了时间，现在，要强的小蛟肯定离开。
　　蛟藏匿踪迹的本事已经刻在骨子里，哪怕那么大只游走，也没给谢蕴留下任何可以循去的痕迹。
　　“小蛟……”
　　谢蕴又急又担心，他对它如何，它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走得这样干脆利落。谢蕴想到仙宠契约，利用和阿妩之间的契约联系，锁定一个大致方向追过去。
　　蛟此时已经游入山林之中，暴雨倾盆而下，茂密的树叶被打得沙沙作响，蛟头上被滴了无数雨，雨水顺着蛟躯上的鳞片流下。
　　整个山林的动静，自动纳入阿妩的防御、捕猎范围，她在细听有无熊兽、虎兽之类有洞穴的猛兽的响动，这样，就能根据那些响动，尽快找到可栖身的洞穴。
　　然而，这片山林，静得有些过头，只有雨声和一个庞然大物的呼吸声。
　　轰隆隆，天上雷声响动三声，白色惊雷劈向山头，巍峨的山头被劈开，和着暴雨泥水一起坍塌下来，汹涌的泥石流中裹挟着一条迅猛的东西。
　　嘶——这个天象，暴雨、白雷、塌山，好像是蛇化蛟。
　　阿妩下意识目光灼灼，条件反射蹭一下隐匿到暗处，舔舔唇，蛇化蛟，蛟化龙危险重重，大多蛇都撑不过去，如果本蛟在此等候，此蛇若是身死，本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白捡妖丹。
　　蛟阴险地等待狩猎，瞳孔细竖，现在本蛟又成了独自一蛟，没人会再给本蛟灵石丹药，本蛟自然要自己动手。
　　暴雨继续，雷声再过三响，总共九道白雷已过六响，
　　阿妩绿眸看着蛇在白雷中挣扎求生、痛苦顺着泥水翻滚只为化蛟的场景，让阿妩生出同为天涯沦落蛟蛇的心情。
　　嘶——算了，阿妩现在还不饿，得了乾元珠灵力也很充沛，她掉转蛟头，算是开恩放弃这次狩猎。
　　阿妩从暗处游出去，换个方向走。
　　呼呼呼！嘶嘶嘶！
　　翻涌而来的泥石流中有一只体型极长的巨蛇，红黑相间，眸子呈僵尸一样的灰褐色，毒牙外翻，朝阿妩冲过来！
　　食物！妖力！
　　它体力耗费巨大，化蛟劫雷仍差三响，再不进食，它就会渡劫失败，千年修习一夕化为乌有。巨大的求生欲之下，哪怕此蛇看出阿妩和普通蛇不一样，它也不会放弃。
　　要么一搏，要么等死！
　　阿妩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那点同是天涯沦落蛟蛇的、少得可怜的同情心湮灭，在外面的兽的世界，为了活下去，同类相食、手足相残也屡见不鲜。
　　巨蛇的体力不容许它再发出第二次进攻，所以，这一击它用尽全力，以泥石流为助，张开血盆大口！
　　阿妩迎头而上。
　　两条威风、凶猛的“蛇”在空中缠斗交织，巨蛇身体比阿妩大，甚至显得略为肥臃。阿妩心中冷笑，以为比本蛟大那么小小一圈，就能杀掉本蛟吗？
　　最完美的猎杀身躯，可不靠大来决定。
　　她发出一声蛟吼，以巨大、磅礴的力气一两下甩开巨蛇，蛟尾、蛟头同时向空中一仰，几乎形成一个圆形，蛟头、蛟尾首尾相抵，巨蛇脑袋顿时被砸得碎裂，骨头尽碎。
　　瞬杀！
　　巨蛇瞬间变死蛇，红黑的花纹黯淡无光，软塌塌从空中跌落。蛟伸尾过来，划开皮肉，取出妖丹一口嗷呜吞掉。
　　心满意足打一个饱嗝。
　　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以为要强的小蛟现在一定难受落寞。没想到亲眼见到蛟满足打嗝的谢蕴：……
　　“小蛇，小心！”谢蕴脸色一变，情急之下忘了改变称呼。
　　三道白色劫雷已劈往地面，来不及阻止，蛟傻呆呆待在原地，哪怕蛟皮糙肉厚不怕区区白雷劈，但也被白雷落下时强大的力量震飞出去，在空中翻滚几下。
　　嘶——蛟在空中时想，大意了。
　　见谢蕴来，她下意识营造无辜无害的“小蛇”形象，忘记躲开，她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蛟，谢蕴的宗门都不要她了，她还装什么装？
　　谢蕴飞身而上，一把接住被震飞过来的蛟，被阿妩推开。
　　整只蛟砰一声落到地面，皮糙肉厚、毫不受影响。
　　“小蛟。”谢蕴上前。
　　阿妩脖子上的鳞片耸开，在暴雨中，蛟浑身漆黑发亮的鳞片被冲刷得更有光泽，绿眸如苍翠的原野，不悦地对谢蕴做出防御姿态。
　　“小蛟，你受委屈了。”谢蕴已经在无数次的教训中，知道先表明立场，安抚蛟。
　　嘶——本蛟能受什么委屈？你不是看见本蛟杀掉巨蛇抢夺妖丹吗？本蛟这么坏的蛟，你们赶走本蛟真是有先见之明！
　　阿妩现在对蓬莱仙宗抱有极大成见，想她蛟生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居然反而落得这个下场，连带着看谢蕴也颇为不爽。
　　“抢夺妖丹，你要妖丹做什么？”谢蕴道，“各妖修炼的法门和修炼方式皆不同，你贸然吃妖丹的话，长久以来对身体不利。”
　　蛟猛然跃起来，凶道：
　　本蛟不吃妖丹吃什么？你以为我们外面的妖兽和仙宗的仙宠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蛟头忍着酸涩，化为怒意，继续道：
　　有得吃就不错了！走到荒芜人烟、没有兽迹的地方，本蛟连树叶都吃过！你看看本蛟的样子，本蛟饿得吃过草！
　　谢蕴看见阿妩硕大的蛟躯，无法想象小蛟吃草的模样。但他知道，小蛟没有说谎。世上总有些凶险之地，小蛟又不会腾云驾雾，途经时一定有过食草充饥。
　　它吃过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到蓬莱仙宗来有了稳定生活，却伤心远走。
　　谢蕴更为心疼：“小蛟，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我刚才远远看见了，是那条巨蛇先攻击你，你再杀它。”
　　嘶——哪怕它不杀本蛟，本蛟也会杀它吃掉，这就是本蛟的生活方式。谢蕴，你一定见不惯本蛟的！
　　阿妩用仙宠契约不断说，她才不是那种没有尊严的蛟，蛟一判断，就知道谢蕴为什么来迟。一定是起初蓬莱仙宗不同意留下本蛟，最后碍于谢蕴的坚持，才后悔，勉强同意留下她。
　　这种勉强的同意，她才不要！
　　谢蕴着急得额间冒汗，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谁说我见不惯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小蛟，我知道那是你的生活方式，不会说什么。以后有我在，你也不用再去狩猎妖丹，灵石和丹药提供的灵力会更为精纯。小蛇你修的是仙灵之力，无上玄门心法，和妖力不能相融。”
　　蛟没有说话。
　　“在小蛟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不懂变通、顽固的人吗？猎杀食物是万物生息的一环，我怎么舍得怪你。”谢蕴道，“如果是别的兽，我会漠视，是小蛟你，我却会心疼。”
　　蛟听得心中酸涩，又不想表露出来，只能别过蛟头，难受到张开蛟嘴深呼吸，蛟头颤颤着哽咽。
　　人类就是这么会甜言蜜语，之前谢蕴还没有染上这种坏习惯，都是本蛟在用糖衣炮弹，后面谢蕴被本蛟给带坏了！
　　打心里来说，蛟其实觉得她挑的人类真的不错。
　　可是蓬莱仙宗居然是那样的仙宗，一个不欢迎她的仙宗，会表露在冷淡的动作、如刀的言辞上。她早晚会受不了对他们大打出手，过上被通缉的凄凉蛟生。
　　所以，谢蕴再好，她也得走。
　　阿妩不再生气，垂着蛟头，绿眸里再倒映不出谢蕴的模样，认真在心里道：
　　嘶——谢蕴，我真的要走了，你之前对我的照顾，我会记得，以后等我功成名就，我会回来看你。
　　平静的小蛟比发怒的小蛟更坚定，谢蕴心如锥疼：“你要多久才能算功成名就？”
　　嘶——蛟垂头丧气，说，大概几万年吧。
　　化龙可不是简单的事，她独自一蛟，难上加难。
　　“几万年？！”谢蕴一听这个年数，脸都发白。
　　蛟已经一甩蛟尾，背过身去，道，嗯，要是几万年不成，就是十几万年。你放心，本蛟离开仙宗，也会去当大王，不比做仙宠差，本蛟走了。
　　“你不能走！”谢蕴立即道。
　　蛟已经飞快射出去，游到东方，一头撞上拦路的谢蕴的胸膛。她立刻转头游到西方，不期然再撞上谢蕴。
　　哪怕有仙法护体，谢蕴也被撞得生疼。
　　仓促间，谢蕴终于想到师尊、师兄们的话，他为让小蛟宽心，以留声石记录了一两句，连忙掏出来，扔到空中：
　　“小蛟，你听！”
　　蓬莱宗主的声音透出来：“师弟去把仙宠带回来吧，蓬莱仙宗永远为它而开。”
　　蓬莱祖师舌灿莲音：“极好，极妙，原来那日本尊察觉到的向道之心是它，妙极。”
　　“这难道还不好吗？如蛟者，主动来我仙宗学习仙法，聆听教导。如若世间所有妖兽、大魔都能如此，世间哪还有妖魔横行害人？”
　　蛟在奔跑中听到这些声音，忍不住竖起耳朵。原来蓬莱仙宗的人没有目中无蛟，更没有恩将仇报。
　　谢蕴更是道：“我们都很喜欢你，从没有想赶走你。而且，小蛟，哪怕真的别人不大喜欢你，你就要抛下我吗？”
　　噗通一声，炮弹一般朝东方射去的蛟不意外落入一个充满兰香的怀抱，这次，她没有立马钻出来，反而蛟头朝谢蕴重重一靠，尾巴缠上谢蕴。
　　嘶——主人！我没有！
　　阿妩软化下来，一颗蛟心再次热情跳动。
　　她哪里又舍得放弃自己奋斗这么久的化龙机会，不过是防范于未然，才被逼得远走。现在误会解开，蛟马上在谢蕴怀里不住哽咽。
　　“小蛟别走了，我们回家。”谢蕴反手抱住它。
　　蛟绿眸泛着湿意，嘶——主人，我也一点都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基本上没做什么好事，暴露蛟的身份对付灭道血魔，是我好不容易才做的一件好事，我比那个火元真君好多了！
　　我好不容易做了好事，火元真君做坏事，我却因为蛟的身份要被赶走，我心里从来没这么难受过。他们这么目中无蛟，我就不想再待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谢蕴轻轻拍打蛟躯，“小蛟受了很大的委屈，他们没有要赶走你，是我来晚，让你有此误会。”
　　阿妩把蛟头靠在谢蕴胸膛上，尾巴拿出一块极品灵石，嘶——你送我的灵石，其实我都不舍得吃，想留着做个纪念。我走，也是不想连累你。
　　“你永远不会连累我，小蛟，你的一切都不是连累。”
　　一场误会，一次风波，反而让谢蕴和蛟的感情更加深厚。
　　蛟想，原来这个人类在本蛟心中，也不只是化龙的阶梯，本蛟和他还是有几分情谊。
　　谢蕴想，小蛟在我的心里越来越重要，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能再失去它。
　　一人一蛟在暴雨中相拥。
　　浮曲楼，谢蕴已把阿妩哄睡着，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被暴雨淋湿，上面的血冲成淡红、再冲成雪白。
　　谢蕴摇摇头，当时的情况，他根本没想到以仙法避雨。
　　谢蕴出去换了一身衣服，在蛟身旁躺下，过了会儿，睡梦中仍嚣张的蛟尾自动搭上他的腿。
　　翌日。
　　阿妩嚣张地躺在贵妃榻，尾巴卷着一本书，努力以有限的知识水平想要弄懂上面艰涩的句子。
　　这是本关于妖兽化形的典籍，蛟偷偷摸摸独自看，苦于知识水平看得一知半解，又碍于她的人形实在丑陋，也不好意思拿去问谢蕴。
　　蛟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叫做“兽之开慧，与形有关，天生自然，道法自然。”
　　她当然知道形体很重要，像她哪怕在族中也是最飒的蛟，就因为粗壮的身躯，发亮的鳞片，最上等的品相，其他蛟根本打不过她。
　　但是什么叫自然？难道她的蛟躯还不够自然？蛟长伸蛟头，打量自己的蛟躯，很好看呀。
　　阿妩看不大懂，准备哪天拆分下来问谢蕴！
　　她也并不着急，谢蕴知道她是蛟后，加上那天她伤心难受的事，承诺她和他一块去灵玉床上睡觉，只等明晚！
　　蛟头喜悦发颤，她有乾元珠，还有对她有莫大吸引力的灵玉床，肯定能一举生爪，根本用不着以人形过渡。
　　她施施然用尾巴卷了一盆葡萄，塞进嘴里，咕噜噜吞下——葡萄是谢蕴亲手剥皮。
　　又卷了一盆鱼，扎进去吃光——鱼刺是谢蕴以仙法剔光，
　　在蛟大快朵颐时，黄管事、万宝以及一列弟子搬着好几列箱子过来，放在地上。
　　面对蛟的绿眸，万宝道：“元君仙宠在灭道血魔一事上立下大功，这是蓬莱仙宗按规定给您的礼物，宗主不日也会过来看望您。”
　　嘶——原来是这样。
　　蛟很受用被送礼物，尾巴尖儿在空中一甩，示意他们放下东西可以出去了。
　　其余弟子们鱼贯而出，只剩下黄管事和万宝。
　　阿妩是蛟不是蛇的事，没有在仙宗大肆宣扬，免得引起恐慌。
　　但邱心志被撤职后，有望晋升总管事的万宝、和管理力工所猛兽的黄管事因为职务特殊，是少数知道此事的人之二。
　　黄管事和万宝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阿妩，讪笑开口：“蛟、蛟王？”
　　但凡蛟，皆为一方霸主，他们称起蛟王来很是顺口。
　　蛟斜睨他们，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会是看本蛟的礼物多，想开口要一两件吧？
　　蛟瞬间戒备起来，休想，本蛟只进不出。
　　却见黄管事和万宝看见蛟随意一个眼神都那么有气势，更是在心里激动、后怕起来。
　　这居然是蛟？！他当初几千仙灵币的添头居然是一只蛟！他还和蛟近距离接触过还不死！
　　黄管事更是后怕，他当初拍过蛟头骂过蠢蛇，居然还好好活着。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这一切，都要感谢祖上积德，再感谢眼前蛟王的不杀之恩。
　　黄管事和万宝商量好，齐声道：“蛟王，之前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幸好蛟王不怪罪，我们两个来，是给蛟王准备了些礼物，请蛟王原谅我们当初不懂事。”
　　嘶——人类真是见风使舵阿。
　　蛟暗想，不过只要有礼物收，她也愿意，蛟头矜持地微点，派头做足。
　　黄管事和万宝忙拿出礼物，小心翼翼放在阿妩吃东西的盆的旁边。
　　蛟点点头，示意本蛟原谅你们了，滚吧。
　　黄管事和万宝再礼数周全，拿出三柱香，瞬间点燃，对着阿妩拜了三拜。他们死里逃生多次，眼前的蛟已经不是普通蛟，而是放他们多少次性命的善蛟，蛟神。
　　二人十分虔诚地敬神，他们还没修成仙体，毫无仙人包袱，期望能和蛟打好关系，毕竟他们以后的职务无法避免和蛟接触。
　　蛟却总觉得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眼熟，她想到了！之前她去人类墓地偷吃食时，看见那些人类上坟就是这个姿势！
　　蛟忍无可忍，本蛟还没死呢！一尾把二人甩出去扔到墙上，重重滑下去，再把礼物留下，砰一声关紧门。


第36章 人形的蛟
　　碍事的人离开之后，端着派头的蛟立刻一扫刚才的漫不经心，绿眸放光，贪婪地盯着仙宗送来的礼物，蹭一下游过去。
　　本蛟的礼物！
　　吸溜——她问到好浓郁的灵气，真令蛟难以自拔。
　　蛟瞳细竖，用尾巴尖儿“咔擦”一声打开宝箱，满室华光，宝箱里盛满莹润雪白、个头有两人拳头那么大的明珠，灵气斐然，还让蛟嗅到一丝不同于寻常灵石的气息。
　　这是什么？蛟头一歪。
　　阿妩用朴素的对待宝物的方式，用尾巴卷着一颗圆溜溜的明珠，往蛟嘴里塞。漆黑蛟头满是认真，绿眸充满考究。
　　明珠里蕴含的灵力果然很充沛，但比灵石坚硬太多，也不容易被按正规手段吸收，那么这到底是干什么的？
　　“小蛟。”谢蕴的声音在浮曲楼外响起。
　　蛟立马慌乱起来，尾巴快如残影，勤劳、快速地一尾把万宝和黄管事的礼物甩到角落，再搬几个宝箱藏到自己掏出来的墙洞里。
　　谢蕴很喜欢多管蛟事，被他发现她有这么多礼物，一定会控制她每天只能吃多少多少。
　　阿妩藏好东西，谢蕴正巧打开门，蛟蹭一下射出去扑在谢蕴怀里，仰头，嘶——主人，同时心机地侧身遮住角落。
　　谢蕴一把接住阿妩，仔细打量经过灭道血魔那战，小蛟身上仍然没什么伤，他松了口气：“小蛟，灭道血魔的后续已经处理完毕，今天下午的课恢复正常，小蛟不能缺席。”
　　蛟撇嘴，其实她现在满心惦记灵玉床，恨不能时间立刻飞到明晚，作为勤奋好学的蛟，阿妩第一次体会到不想去上课但不得不去的情绪。
　　蛟头无力点了点。
　　谢蕴继续道：“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碰到掌门师兄，他说差人给了小蛟许多奖赏，其中还有水灵珠。”
　　蛟立刻竖起耳朵，水灵珠是什么？
　　谢蕴走到剩余几个箱子面前，将它们全部打开，拿起一个莹润雪白、光滑如明珠的双拳大宝珠：“这就是水灵珠。”
　　连谢蕴都亲自提的东西，肯定很不错，但阿妩想，人类可没有本蛟这么好的牙口，能吃掉水灵珠吸收里面的灵气。
　　阿妩在心里道：嘶——主人，这个水灵珠怎么使用？
　　谢蕴雪目微弯，清冷依旧却多了许多暖意，他扬手将手中水灵珠往外一扔。
　　本蛟的礼物！
　　蛟十分小气，扔她的东西就像扔她的命，从谢蕴怀里跃出，一口咬住水灵珠，在空中翻转身子落到地下，不悦地盯着谢蕴。
　　“小蛟。”谢蕴忍俊不禁，“水灵珠的用法就是要放在水里，这是掌门师兄特意为你所准备，蛟喜水，我也常见到你在池里泡水嬉戏。”
　　原来谢蕴见到自己霸占池塘，欺负鱼了？蛟马上想，本蛟那才不是欺负，池塘本来就是蛟和鱼都能泡，本蛟去泡它们就不敢泡，能怪本蛟吗？
　　蛟尾霸气一甩，自然不是本蛟的错！
　　她和谢蕴拿着水灵珠去浮曲楼的池塘里试试。
　　池水生波，原本池上生着一大片莲藕荷花，仙荷一年四季盛开，仙藕更是可常年食用。自从无法无天的蛟来临后，毫无环保意识一次性吃掉所有莲藕，害得水面光秃秃。
　　蛟这才学习人类给莲藕莲花留根，下次长出来她还能吃，要是一次吃完根，就再也没有了。
　　水面倒映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蛟漆黑威风，绿眸漂亮。谢蕴雪衣清冷，自有仙华。
　　水灵珠从宝箱里升起，接二连三没入池塘里，水面看不出一点动静。谢蕴道：“小蛟，水下别有洞天。”
　　阿妩一头扎进水中。
　　水灵珠落到池塘底部，发出明亮的光辉，被水波荡漾柔和。数十、数百个水灵珠将池底照得再不黑暗，水中开始源源不断生出灵气。
　　谢蕴再自掏腰包，倾倒一瓶灵髓下去，登时，灵髓在水底如一条白纱，同水灵珠相映生辉，发出的光芒连接蓬莱仙宗群山中的一条灵脉。
　　池水马上变得翠绿，灵气在平静的水下翻滚，莲花、莲叶争先盛放，满池春色一朝开。
　　蛟好舒坦，被温柔的灵气包裹着的感觉，难怪一些蛟喜欢霸占江河湖海。
　　蛟长长地舒展蛟躯，此时灵池已成，被灵髓和水灵珠引来的灵脉便要再缩回去，到嘴的好东西，蛟岂能眼睁睁见到它离开？
　　阿妩在水下的速度更为惊人，只一瞬，就从悠闲姿态变做贪婪霸道，移动到灵脉面前，咬住灵脉光华，不让它走。
　　灵脉负群山之力，要走，蛟打死不认，和蛟的力量僵持着，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
　　精纯的灵液从灵脉中滴出，滴落到阿妩嘴里。
　　这和乾元珠的力量可不同，灵液乃蓬莱仙山的灵脉造就，汇聚山川日月精粹，是最干净、精纯的灵力，乾元珠力量虽强，毕竟沾了太多血腥，哪怕蛟毒粉碎血腥与怨恨，也注定乾元珠只能更多增强蛟躯的力量，无法太多提升蛟所修的玄门心法。
　　现在有了灵液，阿妩的蛟躯有一种温热的感觉。
　　漆黑粗壮的蛟尾缓缓变得修长雪白，线条优美，一只脚踝上缓缓盛开几朵小小的莲花，圣洁美丽。
　　池里一向惧怕黑蛟的鱼本挤成一团，不敢和蛟争锋，在蛟威影响下，它们迅速滑跪，连池里多生的灵气都不敢争夺。
　　然而现在，鱼们呆呆看着凶残的黑蛟当场变成一个绝美的女子，云雾般的黑发垂下来，灵脉像月霜一般的纱衣，被她抬手握在水里，荡漾开遮住身体。
　　温柔的水波不再像往日一样颤抖躲避在蛟的淫威下，反而环绕在侧。
　　然而下一刻，事情陡然生变。
　　咕嘟嘟！咕嘟嘟！
　　嘶！蛟开始挣扎，手脚胡乱扑腾，嘴里疯狂冒水泡，她看见自己丑陋的人形，很少化形的她只觉得现在万分不适。
　　就像现在，如果用蛟躯，她能轻而易举地咬住灵脉不许走，现在用手抓住灵脉，居然完全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化形后，本蛟的实力下降了！
　　这让蛟怎么能忍，向前一跃，鱼们眼睁睁看着刚才圣洁美丽令人心生爱慕的仙女满眼生光，毫无形象张嘴咬住灵脉！
　　确定了，就是那只黑蛟！
　　灵脉像被调、戏的少女，想要挣脱恶霸的阻拦，阿妩却死死咬住，然而，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有完美蛟躯那样大的咬合力。
　　噗通一声。
　　灵脉强行挣脱，断尾求生，阿妩咬下一截灵脉，被灵脉断了一小截的力量冲击得往后撞，砰一声撞在水下池壁上。
　　阿妩被撞得眼冒金星，从池璧上摔下去的瞬间变成粗壮的黑蛟模样，蛟头无力歪倒，重重跌落在水底，砸出一个大坑。
　　嘶——蛟头摇晃几下，显然没被砸太狠，能被撞回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值得。
　　她在坑里虽然没人和她抢，仍然保持良好的猛兽习惯，到手的宝物马上吃掉，吞下抢到的灵脉，蛟头喜悦发颤，能抢到一点是一点。
　　然而，吞下后，那种感觉又来了。
　　蛟马上在坑里打滚，拒绝变成实力下降的人形，她不要变、不要变！
　　蛟尾仍然变为修长美丽的双腿，云雾般的长发，漆黑没有一点干枯，眼睛像是风拂动满池荷花后的满是亮亮的水星。
　　阿妩一点也不想变，全力抵抗化为人形，完全认为蛟定胜天，忘记道法自然。
　　蛟腹猛然疼起来，阿妩抬手，砰砰砰！
　　疼痛的蛟大王搅得满池水爆开，水柱冲天，莲花莲叶刚生出来便惨遭毒手，被冲得稀烂。鱼们很有经验钻进池壁里的细缝避难。
　　“小蛟！”谢蕴等候在岸边，不知发生了何事。
　　呼唤阿妩没被应答后，谢蕴进入池底，他周身自有仙力护体，没被池水打湿，顺着动静处而去。
　　“小蛟，你在哪里？”
　　谢、谢蕴来了！蛟浑身发烫，也不忘阴谋思考，别以为本蛟不知道，谢蕴最开始送本蛟灵石，帮助本蛟，就是因为本蛟漆黑发亮的鳞片和碧绿如宝石般的眼睛。
　　本、本蛟的品相，本蛟一路行来，没任何一只兽比得上本蛟。。
　　谢蕴的眼光不错，比那些没眼光的人好得多，如果现在谢蕴看见本蛟不再有玄如深夜的蛟鳞，绿如林原的眼睛。
　　嘶——本蛟的待遇说不定会下降。
　　蛟简直不能忍，疯狂拿头咣咣咣撞向池底，同时蛟尾甩出水花，隔绝谢蕴的打量。
　　“小蛟！”谢蕴当机立断，在水下拔出长剑，劈开水花。
　　眼前空无一蛟。
　　谢蕴忍着慌乱四处打量，终于在池底看见一个洞，一截漆黑的尾巴尖露在外面。
　　谢蕴顺着尾巴尖，用上仙力把整只黑蛟拔萝卜般拔起来。
　　“小蛟，醒醒。”谢蕴带着蛟往池外飞去，飞入浮曲楼中，拍拍蛟头，想要唤醒阿妩。
　　绿眸无力睁开，瞥了眼谢蕴，自知又闯了祸，用最后的力气引起谢蕴的心疼，得到人类救援，嘶——救救蛟。
　　嘶——我再也不、不……
　　话没说完，蛟头一歪，再次晕倒。
　　惹得谢蕴心疼无比，小蛟都这样了，还想着对他反省。它怎么这么乖，却总做出伤害它自己的事，谢蕴真是不知道阿妩一只蛟在水底下做了什么，他既担心又生气，分开蛟鳞仔细检查，没一片蛟鳞破损。
　　体内灵气太多，倒行逆施，内息紊乱。
　　谢蕴给蛟用药，晕倒的蛟不像清醒的蛟，蛟毒自动腐蚀进入体内的一切，谢蕴的药汁灌入蛟嘴，分开咽下去便被蛟毒所化，药力全无。
　　针灸？
　　谢蕴看着一身漆黑蛟鳞，根本灸不动。
　　谢蕴想了无数治疗方式，全因蛟鳞和小蛟体内那股能侵蚀药力的东西（蛟毒）不能用。
　　最终他选择灵玉床。
　　但是，灵玉床的冰冷灵髓十分独特，连蓬莱祖师都无法使用，谢蕴担心力量太强，要不是阿妩的蛟鳞，他绝不会这么冒险。
　　谢蕴把蛟缓缓放到灵玉床上，同时自己也躺上去，小心翼翼为蛟护法。


第37章 丑陋的蛟
　　吭哧、吭哧、吭哧！
　　蛟盘坐在灵玉床上，黑漆漆的蛟尾卷着一截紫皮甘蔗，放在嘴里清脆咬下，还学会了快速吐皮，蛟头不禁慨叹一声，人类真是会享受。
　　之前她在外仍是独自一蛟的时候，碰见这种甘蔗，向来连皮带渣一起吃掉。哪像人类，分出哪些果肉能吃、哪些果肉不好吃只吃汁水。
　　自从蛟来到蓬莱仙宗，蛟生越来越美妙。
　　蛟头自恋摇晃，本蛟真是慧眼，有多少蛟能像本蛟一样胆大心细，做出抛弃在外无法无天的日子来蓬莱仙宗的打算呢？
　　“小蛟，不能在床上吃东西。”谢蕴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本书。
　　他记起前两天的事，小蛟内息紊乱，他带着它上灵玉床，没想到灵玉床对小蛟的效果比对他的效果还要好，简直像天生就为小蛟而生。
　　小蛟的伤到灵玉床上面片刻就好，如果不是谢蕴确定小蛟的确被伤，都快认为小蛟是故意装病骗他。
　　沉浸在自己最棒中的蛟瞬间像蔫儿了气，嘶——美好蛟生中的一点桎梏就是谢蕴无时无刻都在的提醒。
　　蛟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在床上吃东西，它们兽吃东西从来都是自己的窝。
　　不过，阿妩自认自己是最厉害也最省心的蛟，懒得给自己的人类添麻烦，蛟尾快速拂开灵玉床上并不存在的灰，同时长长地伸长蛟躯——
　　将紫皮甘蔗往天上一扔，整只蛟头窜出，在空中一口吞掉，再旋转一圈，啪一声落到地面。
　　尾巴不慎撞到角落的花瓶，砰一声花瓶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嘶！！
　　蛟自知闯祸，绿眸快速瞥一眼谢蕴，发现他没动静后尾巴转动，天上星河转，乾坤次第来——
　　花瓶重新复原。
　　谢蕴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小蛟的闯祸现场，在他看来，小蛟很不错。这么大只在浮曲楼，除了偶尔会生气弄碎门口的花圃外，从来不会撞碎任何东西。
　　连弄碎花圃，小蛟也敢作敢当，从来不会做了不承认。
　　谢蕴继续翻看手里的仙书典籍。
　　蛟朝那边看了一眼，很想和谢蕴一块看书，这样就能问问他自己不懂的地方。
　　但在那之前！本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蛟旁若无人地游到谢蕴的衣柜里，蛟头伸进去翻找，左边的一件、两件、许多件衣服袖子上全有六个以上的小洞。
　　蛟记得，这些衣服谢蕴不怎么穿了。
　　她把这些衣服叼出来，又拖着尾巴找到一样东西，整只蛟在衣服堆里忙碌。
　　她可不是没事找事，蛟在化为人形时抵抗化形，差点导致出大问题，让她确定下次不能再那么做。
　　但那种丑陋的人形，也不能被看到。所以，为了应对在谢蕴面前不慎化形，蛟开始给自己做衣服。
　　她化形后，被衣服挡住谢蕴不就看不到了吗？！
　　嘶嘶嘶！蛟仰天嚣张蛟笑。
　　很快把衣服做好，默默游到谢蕴旁边，准备挤到他怀里看书。
　　“小蛟也要……”谢蕴下意识和蛟打招呼，清冷正色的俊脸沉默一瞬，忍住笑，深呼吸：“小蛟，你、你怎么了？”
　　谢蕴肩膀抖动，忍得很是辛苦。
　　眼前，原本漆黑的蛟在头上缠了块白布，像是被人打到蛟头包扎成这样，只能看见一对骨碌碌的绿眼睛。
　　蛟身上也缠了好些白布和淡青色的布匹。
　　宛如一只重伤、全身包扎的蛟身残志坚地还要看书，如果谢蕴不是确定小蛟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肯定勃然大怒，要找欺负了他爱宠的人算账。
　　但他现在为了不笑蛟，给它留面子，活活把自己的掌心掐出印子。
　　蛟不悦、幽幽看了眼谢蕴。
　　在心里理直气壮道，嘶——主人，这是最近兽们都流行的装束！你不懂，不许笑了！
　　“嗯！”谢蕴坚定回答，把视线挪到别处，不看小蛟，他就不会笑了。
　　蛟霸气地挤到谢蕴怀里，蛟头顶着谢蕴的下巴，一起看书。
　　嘶，只要本蛟先做出这副装束，如果其余兽敢不跟上，就休怪本蛟翻脸无情！
　　外面风雨大作，浮曲楼内灯光暖黄，偶尔有灯花爆开，在寂静的夜里噼啪一声，更显舒适惬意。
　　一蛟一人安静地看书，一丝丝夜风从窗外飘进来，清凉柔和地吹动谢蕴的衣袖，吹在黑漆漆的蛟躯上。
　　蛟有许多字不认识，看起书来一知半解，有谢蕴的讲解能够勉强看懂。
　　但对她来说仍然比打架还要累，蛟强行记了几页，实在撑不住，绿眸越来越困，越来越沉重，在谢蕴怀里睡着。
　　“小蛟……”谢蕴小声确认蛟是否真的睡着，确认后，把周身缠着古怪“白布”的蛟抱到灵玉床上，探手去解它身上的白布。
　　这种东西裹在身上，怎么能睡好？小蛟身上的蛟鳞就是它的“衣服”，再缠这些，只会让小蛟难受。谢蕴心道现在蓬莱仙宗仙宠们流行的装束太不健康，应该叫仙师加以阻止。
　　然而，谢蕴的手刚碰到蛟躯上的白布，蛟就下意识紧张地用尾巴去拨开。
　　谢蕴：……
　　只能明日再给小蛟说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谢蕴这些日子经过灭道血魔、处理后续的事也有些疲劳，那天帮蛟治伤也耗费不少力气。
　　他此刻倒感到久违的疲劳，不经过打坐便脱下外袍，躺在蛟旁边闭眼休息。
　　灵玉床上本有一个玉枕，蛟来了后，谢蕴多增加一个。但是有时候过于粘人的蛟总不爱睡自己的玉枕，蛟头霸占谢蕴的大半只玉枕，还要将尾巴搭在他身上。
　　这一夜，蛟更过分。
　　或许是因为身上缠着白布，蛟怎么睡也睡不好，在床上换了好几个姿势、造型，硕大的蛟头自动抛弃硬硬的玉枕，靠到谢蕴的胸膛上，尾巴则在另一边。
　　谢蕴被胸膛上的重量给憋醒。
　　仙人之睡睡不了多久，他既然醒来，就不再睡眠，不忍把蛟推开，躺着修炼。
　　“嘶……谢蕴，不许灌本蛟药。”
　　寂静的浮曲楼忽然响起一个婉转清啼的清脆女声，泉水般叮咚，带着些理直气壮的霸道，谢蕴猛然停止修炼，睁开眼。
　　他看向胸膛上睡得真香的小蛟，有些不可置信。
　　只见华光一闪，黏人的黑蛟忽然在他怀里变成一个小姑娘，原本躺在胸膛上的漆黑蛟头变成云雾般的长发，轻柔散落，雪白的耳垂贴在谢蕴的衣服上。
　　黑发遮住大半脸，也能依稀看到额上一朵绽开的圣洁莲花。
　　女子的呼吸轻柔如羽，像梦见了什么东西，做出和小蛟一样的动作，蛟头蹭他……不，现在是用脸蹭他。
　　继而，又好似梦见什么大发蛟威的事，双眉一蹙：“你们这些丑猫丑狐，还不给你们蛟大王下跪！”
　　真的是小蛟！谢蕴再度确定。
　　不知是否因为蛟是在莲池中挣扎化形，满池的莲香初绽和灵脉的清雪般味道融入她体内。
　　蛟睡相不好，扑通一声整个身体滚到谢蕴怀里，修长的双腿搭在谢蕴身上。
　　谢蕴向来潜心修炼，念诵清心咒，同时紧张地推阿妩，触到细腻肌肤时缩回。
　　“小蛟！”谢蕴强行镇静，向来沉敛的雪目已经有些微慌乱。
　　蛟根本没醒，谢蕴作为被蛟信赖的人，贪睡的蛟自动过滤谢蕴的声音。
　　谢蕴现在未着外袍，本穿得好好的里衣已经被蛟蹭来蹭去弄乱，让他耳垂微红。
　　但是，谢蕴毕竟处理过许多妖魔之事，虽然和此事不一样，但应变能力他并不缺。谢蕴面上故作冷淡，道：“小蛟，你的灵石不知怎么少了一块。”
　　砰！
　　阿妩一个黑蛟摆尾，从灵玉床上跃起来，尾巴发力想要转弯射出去找灵石……然而，她现在没有尾巴。
　　云雾般长发在空中像瀑布一样垂泻下来，整只蛟……整个人噗通一声摔下去。谢蕴接喜欢跃起来、又不会飞的蛟已经成了本能，伸手过去，蛟再度落到他臂弯里。
　　一人一蛟全部愣住。
　　蛟呆呆地看着自己现在这么没用的身躯，果然，是白色的！不是她最完美的黑色。
　　难道……
　　蛟抬眸，睫毛浓密如同鸦羽，此时化形未全部完成，眼眸中像淬满翠绿的星华，透过它，像看到整个晶莹剔透的春天。
　　蛟紧张，谢蕴也紧张。
　　绿色渐渐消退，变成浓墨般、漾着水色星光的眼睛，蛟从谢蕴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映。
　　蛟心痛苦颤抖！果然，不再是自己威风完美的蛟躯，丑陋得一捏就碎。
　　蛟头一阵哽咽，体现在人形上，就是肌肤雪白细腻、眉心映着莲花的美人无助凝噎。
　　谢蕴更不知怎么做，小蛟化形本来是好事，可是小蛟偏偏化形后是这样，以后他们还怎么一起休息，谢蕴正想如何做时。
　　蛟已经收拾好情绪，敛眸道：“请问，你是不是在找一只周身漆黑、眼睛碧绿，看起来像一条大黑蛇的黑蛟？”
　　什么意思？她不就是小蛟吗？
　　谢蕴不知蛟到底要做什么，以清冷掩饰慌乱，也很“镇静”道：“嗯……怎么了？”
　　蛟目放光，果然，本蛟是在谢蕴睡着时化形！
　　蛟阴险地“弱弱”指着外面：“刚才我看见一只很威风、飒爽，仿佛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光的大黑蛇往蓬莱仙宗外游走，不知去做什么。你要是想找那只蛟，就快去吧。”
　　谢蕴沉默须臾：“可是，你不就是小蛟吗？”
　　嘶嘶嘶嘶嘶！蛟头痛苦摇晃，怎么会？这么大的差距谢蕴怎么可能还认识本蛟？！
　　如果他认出来了，以往他都会抱本蛟，现在居然没有！
　　他一定是嫌弃本蛟丑陋的人形！
　　蛟在心里抓狂，表面仍然淡定撒谎，露出个茫然的表情：“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来仙宗拜师的人，那只黑蛟说她要去做一件有点危险的事，你要是不想她出事，就快点去吧，我的话带到我走了。”
　　说完，蛟已经一刻都待不下去。
　　她要赶紧去外面找面墙撞，把自己撞回去。
　　蛟蹭一声抓住自己有先见之明弄好的衣服，随便一裹，不顾谢蕴的阻拦，跳下灵玉床快速跑到窗户边，未改蛟性跳起来一头撞开窗户跳出去。
　　“小蛟。”
　　谢蕴穿好外袍，跟了上去。


第38章 没用的蛟
　　谢蕴追出来了！
　　蛟白了脸，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现在的腿，感到万分蛟虑，别看人腿比蛟尾多一根，根本没有蛟尾游得快！
　　本、本蛟引以为傲的速度没有了！如果这个时候把本蛟重新放到野外，本蛟一定会因为速度太慢无法捕猎、而活活饿死。
　　真没想到，我这样一条勤劳勇敢、风雨无阻的蛟，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蛟头一阵哽咽，她一定要赶紧变回去。
　　阿妩此时跑到一处墙角，看着厚实的墙，正要往上撞，身后传来谢蕴的声音：“小蛟，你跑什么？”
　　她不能当着谢蕴的面从现在丑陋的人形，变为自己飒爽威风的模样。
　　蛟立即深沉地背过身：“你认错蛟了。”
　　谢蕴头疼抚额，连习惯动作都和小蛟一模一样，小蛟以往也最喜欢这样背过身。
　　他往前，尽量不吓到此时刚化形，不能接受的蛟。
　　然而，蛟根本不会束手待毙，她下意识想以自己粗壮的蛟尾刨一个可以穿过墙面的坑，猛然蹲下，云雾般长法垂在地上。
　　蛟挽起袖子，目光灼灼地以手刨坑，不慎刨到一大棵老树根，十指哗一声划出血来……
　　蛟的动作一顿。
　　悲伤、绝望萦绕在蛟周围，整只蛟散发出低气压。
　　连一个树根都能伤到她，她现在是只没用的废蛟了。
　　虽然只是人形这么没用，但是……蛟哽咽发颤，在野外捕猎时，如果她忽然从蛟变人，那些穷凶极恶的猎物，一定会趁她的人形要她的命。
　　“小蛟。”谢蕴走到阿妩身后，敏锐感受到小蛟的难受。
　　蛟恹恹地站起身，在月色下，影子被拉得修长。
　　她懒得跑了，这双破腿，根本跑不过。
　　“小蛟，你到底怎么了？化为人形，你怎么不高兴？”谢蕴下意识伸手揽过蛟，手凝在空中。
　　“你认错蛟了。”
　　阿妩此刻虽然满心落寞，觉得自己是只没用的、以后恐怕要靠吃软饭渡过余生的蛟，但她仍然不想就这么认命。
　　蛟低低道：“你口中所说的蛟，一定集日月之灵光，山川之精华，威风飒爽，令人不可逼视，天生威严，使万兽臣服。”
　　“嗯……”谢蕴默默听着蛟不动声色吹捧自己，捧场道：“小蛟的确很优秀。”
　　“是啊。”蛟别开脸，哽咽落泪，“这么优秀威风的蛟，这么久以来，我只见过她一只。”
　　“……小蛟，你哭什么？”谢蕴看着蛟的脸上黛眉微蹙，月下亮亮的水光沾湿满脸，小蛟化形本就风华旷世，如果不是因此，谢蕴早像之前一样和她相处，把她带回浮曲楼。
　　现在她一哭，浮曲楼或稠丽、或清素的仙花全都自惭颜色。
　　谢蕴有些不知缘故，小蛟化形化成这样，她仍然不开心，难道其实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是错误的？
　　难道小蛟其实是只男蛟？不小心化为女态？
　　谢蕴把这个想法驱逐出脑海，他精通医术，不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
　　叹口气，谢蕴手掌一翻，拿出一瓶灵气四溢的上清丹。
　　“小蛟别哭了，化形的确会使得心理上短暂不能接受，先吃一点丹药缓一缓。”
　　谢蕴看着阿妩，小蛟根本没办法抵御丹药的诱惑。
　　就见蛟双目有瞬间放光，眼泪都忘了掉，伸手一把抓过谢蕴手里的丹药：“谢谢，其实我也叫小娇，娇弱的娇。”
　　“真没想到，蓬莱仙宗上的仙师这么善良，我只是一时心情不好，你就送我丹药。难怪那只威风的黑蛟走前告诉我，你是个很好的人。”
　　谢蕴：…………
　　蛟再悲伤，也不会拒绝丹药。
　　她越弱，越要多吃丹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说完，蛟一把扯开瓶塞，仰头把所有丹药一口吞下去。然而，她忘记自己现在可没有漆黑硕大的蛟头，这么多丹药一骨碌吞下去，卡在嗓子眼里。
　　蛟当即憋红了眼，双手无力在前面抓挠。
　　一盏水递到面前，蛟一把抓过去仰头吞下，终于把那些丹药全部咽下去。
　　“什么人？”
　　几声叱喝传来，谢蕴和阿妩同时循声望去。
　　远处快速飞来三名全神戒备，手持长枪的弟子，全是执法堂成员。
　　见到谢蕴后，他们收起严厉：“原来是元君，这些日子火元真君被羁押在执法堂，已出现几次不明人士去营救他，我们不得不加大巡逻，凡在宵禁后仍在外游荡的人，都要去执法堂登记在册。”
　　李俨很是紧张，蕴微元君很少同他们打交道，他们也担心元君不愿配合。
　　谢蕴点头，没有半丝愠怒。
　　“这位、这位是……”
　　执法堂弟子们偶尔从阿妩脸上略过，难忍惊艳之色，连忙低下头。却又见到她身上随意穿的，正是蕴微元君的衣服。
　　蕴微元君身为祖师爱徒，和其余几位金仙一样，服制和其余弟子、道君、真君并不相同。
　　这名女子为何会在深夜穿着蕴微元君的衣服？
　　元君又为何守候在侧？
　　哪怕是仙，也无法全然断绝七情六欲，众弟子不免想入非非。
　　“咳。”还是领头的李俨率先反应过来，“元君，您旁边这位……这位仙子也需要登记。”
　　蛟现在吃下丹药，正在调理。
　　谢蕴道：“可。”
　　他接过李俨递来的纸，以法力在上面笔走龙蛇，写下谢蕴二字。这样以法力写下的字，才能在之后核对到本人身上。
　　另一名弟子递给蛟一张纸。
　　蛟大王根本只会认少许字，一个字都不会写，见状瞪圆了眼睛。
　　那位弟子脸通红，连话都不大说得清，结结巴巴道：“这、这是规定。”
　　谢蕴道：“我替小蛟写。”
　　嘶！
　　“都说了我不是那只威风飒爽、天下第一的蛟。”阿妩死要蛟面活受罪，打死不承认这么丑、没用的人形是自己。
　　挽起袖子，蛟傲道：“我自己来！”
　　一口咬破指尖，机智地按一个手印上去，那弟子为难皱起脸。
　　蛟见状，拉长蛟脸：“怎么？这个不行吗？”
　　本蛟连手指都咬破了，要是敢说不行……
　　李俨忙道：“行、行、行。”他十分懂变通，“手印也是独一无二，人间无论民间还是官府都靠着手印画押。”
　　算你有见识。
　　蛟别开脸，她虽然是一只不大会写字的蛟，但是之前走南闯北，见识很是丰富。
　　谢蕴在一旁微笑，小蛟无论是人形还是蛟形，都很好辨认。
　　“那个、那个……”李俨想到了什么，讪笑几声，朝谢蕴套近乎。
　　谢蕴道：“还有事吗？”
　　李俨搓搓手掌，颇不好意思：“事情是这样的，元君，元君的仙宠在数月前扰乱仙宗弟子们上课，被我们执法弟子看见，我们当时驱赶了它。打斗中不慎打坏门前的大理石像。”
　　嘶！
　　蛟登时感觉来者不善，戒备地盯着他。
　　那不是本蛟和三尾黑足猫一起去偷听时发生的事情吗？这都多久了，这个人正面打不过本蛟，居然背地里告状，这是什么人中猫狗行径？
　　李俨面对谢蕴清冷、公正的面庞，嘿嘿讪笑几声：“当时因为它没有偿还能力，我们也没有追，自己掏兜重塑雕像，现在，这个……”
　　蛟懂了，他是要谢蕴赔钱。
　　谢蕴不置可否，也很相信以小蛟当时对上课的热衷程度，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手心翻转，拿出仙灵币，被蛟一只手公然抢过去。
　　几人一愣。
　　尤其是不懂蛟本性，被现在蛟的人形迷惑的那些人。
　　“仙子，你……”照理，李俨会生气，但看着蛟那张脸，斥责的话在嘴里转了几转，一点也说不出口。
　　蛟却凶道：“为什么给你仙灵币？当时那只集日月灵光、天地精华的蛟为了不闹出大事，特意没有反击你们，你们把那只蛟扔出去，可怜的蛟被扔在大理石雕像上，这才撞坏雕像！要不是蛟皮糙肉厚，伤筋动骨的早变成蛟。”
　　“这、这这……”李俨结巴道。
　　阿妩继续痛斥他，蛟头一阵哽咽：“当时，那只蛟能有什么坏心眼，她偷偷听仙师上课，只为多学一点知识，你们不只驱赶她，还要让她赔钱！”
　　李俨倒退几步。
　　但他也并不想认了她口中所说的他打不过那只大黑蛇，等等，明明是黑蛇，为何这位仙子说的是蛟？
　　李俨疑惑道：“不是蛇吗？而且，无论怎样，它的确撞坏了大理石雕像，大不了它给一半，我们给一半。”
　　嘶……蛟忍无可忍。
　　她正要一尾给眼前的李俨好看，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不再是以往威风的蛟。蛟立马能屈能伸。
　　她转身，理直气壮指责道：“谢蕴，你就见到别人污蔑你的蛟而不吭声吗？”
　　李俨很是紧张，她居然拉元君当帮手……
　　谢蕴抚额，这公案怎么说都有理，小蛟被扔去撞到大理石雕像，并非她故意毁坏。执法队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对付小蛟肯定也很吃力，打坏雕像也非故意。
　　其实，他认为是执法堂不该让执法队出仙灵币赔偿大理石雕像，执法过程中的不故意毁坏，执法堂应该有经费来维修。
　　谢蕴想这么说，却见蛟不悦地盯着他。
　　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如若照实说，一定会得罪小蛟。
　　谢蕴道：“此事，的确非小蛟之错。雕像非小蛟故意毁坏，怪不到她头上。”
　　蛟立即得意起来，本蛟不愧是谢蕴最喜欢的蛟。
　　只是……蛟眸一黯然，看向自己的手，现在自己连揍人都做不到……
　　蛟默默走开，自己现在没有之前厉害，身为一只懂蛰伏的蛟，最近还是少得罪人类。
　　阿妩默默转身。
　　谢蕴本要追，忙重新拿给李俨仙灵币，快速道：“维护秩序也是你们的职责，赔偿由本君来付。”
　　“这……元君，我不要。”李俨看见这么多仙灵币，也不好意思起来，觉得刚才那位仙子说得不错，当初那件事本各有对错。
　　自己和一只不懂人情世故的兽计较，的确有失风度。
　　谢蕴道：“收下吧，里面不只有你的损失。”
　　“是。”大理石雕像并非是普通雕像，里面刻有阵法，当初李俨一队的弟子几乎花了半年积蓄才凑齐赔偿。
　　蛟偷偷躲在一个角落里，亲眼见到谢蕴仍然拿了仙灵币给那群人。
　　蛟心更为黯然。
　　谢蕴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他很会考虑本蛟的感受，现在，一定是因为他见到本蛟现在既丑陋又没用，就变了。
　　阿妩很想赶紧恢复成蛟的模样，恢复实力后，谢蕴不喜欢她了她才能重新做回蛟大王。
　　现在这么软弱的模样，只能吃谢蕴软饭，谢蕴要是不再喜欢她，她估计要成为第一只饿死的蛟。
　　为恢复实力，蛟对准一面厚厚的墙。
　　冲去过噗通一声拿头撞上，砰……被撞飞出去，额头破了碗大一个洞，鲜血飙射而出。
　　“小蛟！”
　　谢蕴正好接住奄奄一息的蛟，蛟面色苍白，鲜血顺着脸往下流。
　　“我不是那只、威风的、蛟。”对于实力为尊的蛟来说，变成这个样子，打死她都不会承认。
　　话说完，双腿就在谢蕴怀里变为漆黑蛟尾。
　　蛟：……
　　她虽然有种被打脸的尴尬，但看到蛟尾回来，马上忘记痛，兴奋地去看。下一瞬，蛟尾又变为人形，而且无论她怎么做，都变不回去。
　　嘶……蛟大受打击，默默流血不说话。
　　“小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谢蕴一边用仙法给蛟止血，一边道。
　　蛟别过脸：“谢蕴，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
　　谢蕴满手的血，偏偏蛟额头上源源不断的出血还一脸冷漠，视死如归的模样，让谢蕴既气又担心。
　　“你化形时我看到了。”谢蕴一边治伤，一边回答蛟的话，“而且，你说你自己集日月灵光、山川精华时，我更确定。”
　　蛟有瞬间羞耻，但心死的感觉大过尴尬。
　　她道：“主人，我已经是一只没用的蛟了……你会不会把我赶走？”
　　“你怎么这么说？”谢蕴惊讶，“我怎么会赶走你？”
　　蛟忍着泪意，得到软饭保障后稍微放心一些，别过脸，她终于知道当初火元真君被她抢走乾元珠是什么感觉，多年修为一朝被夺。
　　对她来说，化为人形，她的实力也断层下降。
　　蛟无语凝噎，如果再来一次，她抢走火元真君的珠子后，一定不故意刺激他。
　　谢蕴猜测，小蛟多次提到没用……难道是？
　　“小蛟，你难道以为现在人形没有你的原形强，所以伤心？”他道，“小蛟，你的原型的确过于强大，人形初化，便赶不上你的原形。但人形能做的事有许多，比如手诀，你现在能施展之前不能施展的仙法，以人形学会飞行等法术，假以时日修习至不用手诀也能使用，届时……”
　　届时本蛟的原形也能施展出复杂仙法！
　　本蛟强大的原形再加上仙法，一定令敌人防不胜防！如火元真君等物，本蛟抢了珠子又如何？
　　蛟本性毕露，一被鼓励，把自己丑陋的事情抛开。
　　蹭一声带着满头血坐起来，“主人，是我，我就是蛟，我想学仙法，主人！”
　　变脸比翻书还快，热情地反手抱住谢蕴。


第39章 做梦的蛟
　　谢蕴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惊得耳垂通红，清冷的眉眼染上慌乱，忙将黏人的蛟稍稍推开些：“好，可以学仙法，但小蛟，你不能这样。”
　　嘶——谢蕴一定是嫌弃本蛟现在变丑了。
　　虽然本蛟现在丑陋，但本蛟也不能任由谢蕴疏远自己。蛟想，最开始从谢蕴不认识她，到她成为谢蕴最喜欢的小蛟蛟，不也是因为她的谋划吗？
　　聪明的蛟会改变人类，愚蠢的蛟才会坐以待毙。
　　蛟头一晃，登时满目清泪，楚楚可怜万分蛟弱：“主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化成人之后，就不再是之前那只威风的蛟，感觉和我不熟……”
　　清澈的目光直直和谢蕴对视，在谢蕴看来，虽然模样天差地别，但和哽咽的蛟神韵简直一模一样。
　　他道：“怎会……”
　　嘶——蛟得意的想，本蛟选人类的眼光果然不错，谢蕴不是那等以貌取蛟的人。
　　蛟默默别开脸，露出一个落寞姣好的侧颜，幽幽道：“既然如此，主人为什么要推开小蛟呢？”
　　强忍悲伤，蛟头一阵发颤，表现在人形就是美人凝噎：“我也想给主人适应的时间，可是主人，我刚才撞得很痛，小蛟走不动了，小蛟现在没有那么好看、游动迅速的蛟尾，呜呜我要是一个人回去，一定会被执法堂的弟子捉住，之前小蛟和他们发生很多矛盾，他们一定想报复我。”
　　说着，蛟把脸埋到谢蕴胸膛处，避免泪水不够被发现。
　　蛟心默默计算，现在一定要加强本蛟的人形和原形之间的联系，才能让谢蕴更快熟悉本蛟现在的模样。
　　谢蕴犹如石化，下意识想推开，却实在不舍得阿妩继续难受。
　　心中微叹一口气，小蛟初初化人，本就心神难定。他之前对小蛟是什么亲昵样子，如果现在因为所谓男女之防而疏远她，她一定更伤心。
　　谢蕴在心里不断默念：不能着相，不能着相，她是小蛟，和自己渡过危难，风雨同舟。
　　如若事事拘泥男女之别，那这世间的隔阂就太多了。男女有别、仙凡有别、礼数有别……完全伤害原本的情谊。
　　谢蕴雪目微敛：“我带小蛟回去，你别伤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说罢，手中用力，从耳垂红到脖颈处，带着得逞的蛟回浮曲楼。
　　蛟也并非不能自己走这一点距离，只是她现在实力断层下降，目前谢蕴是蛟唯一的依靠。她自然要尽快和谢蕴亲昵起来。
　　得逞后，蛟也不忘夸赞谢蕴，和谢蕴拉近距离。
　　轻轻靠在谢蕴胸膛上，呼吸如羽，夸赞：“主人真好！”
　　“没有主人，小蛟现在一定伤心到去跳河。”夸完丝毫不走心的甜言蜜语，蛟不免带了一点真心，“以后小蛟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主人！”
　　谢蕴现在如绷紧的弓弦，蛟每说一句话，每呼出一口气，他都很紧张。保持镇静面容，以戏谑来调节自己的紧张。
　　他道：“小蛟上次说，要几万年还是十几万年才能功成名就？我真的等得到吗？”
　　蛟大为尴尬，如被踩到尾巴：“我说的是只有我一蛟努力的情况下，现在有了主人，再加上我的聪明才智，肯定几千年就可以！”
　　蛟夸下海口，其实自己也不大信，但爱面子的蛟一点也不想被戳穿，忍不住摇晃谢蕴：“主人，你相信我！”
　　“嗯，相信你。”
　　谢蕴眼含笑意，一人抱着一蛟，影子在月色下拉得老长。
　　月色下，阿妩化人的那个池塘饱含灵气，里面的游鱼被灵气浸染，纷纷开发灵智。
　　一条条鱼纷纷从水下冒出头：“刚才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那只黑蛟？”
　　“肯定是她，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不过，她长得真好看阿。”
　　一条尾巴已白的老鱼慢吞吞道：“你们懂什么？别人都说蛇蝎美人，她是蛟，肯定比蛇有过之无不及。”
　　“啊！”鱼堆里飞来一块石子，溅起一团水花，惊走一群游鱼。
　　蛟扔完石子，仍然像一只没事蛟一样。
　　谢蕴道：“小蛟，到了。”
　　能学仙法了！蛟目一亮，万分轻灵地从谢蕴身上跳下来，长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她正要说话，谢蕴忽然蹙眉：“小蛟，你的额头？”
　　本蛟的额头怎么了？可不能更丑了！
　　阿妩立刻抚摸自己的额头，上面一片光洁，没有一点磕出来的伤疤。她惊讶地再看看自己的手，扒拉老树根破的皮和咬出来的伤口——
　　全部不见了！
　　“主人！”蛟又惊又喜又忍不住蛟疑。
　　谢蕴看着满眼亮晶晶的阿妩：“小蛟的原形如此强大，人形也不可能过于孱弱。小蛟，天道自然，你的人形有什么能力，你现在冥想探寻，可以知晓。”
　　原来自己现在并不是一只废蛟。
　　这是阿妩第二次听到天道自然四字，上次化形的典籍里也有，她忍不住询问：“天道自然是什么意思？”
　　“天道自然之意，每位修仙之人均有不同理解，在我看来，天道自然指的是万物规律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方式。”
　　自从灭道血魔之后，谢蕴每次讲道，阿妩都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非常古朴纯正的力量，比仙力更甚。
　　谢蕴又变厉害了，本蛟却……
　　蛟收起落寞，强打精神：“可是，如果天道自然是这个意思，那我一只蛟，却想变成龙……岂不是违背天道自然的意思？”
　　谢蕴早不意外阿妩的打算，能令轻易可成为一方霸主的蛟奋斗的目标，除了化为传说中的龙，也不会再有其他。
　　“小蛟，你见过龙吗？”谢蕴坐下，面对面和阿妩谈心。
　　阿妩摇摇头，真龙绝迹，她怎么会见到。
　　“小蛟没有见过龙，是听人、兽说起过真龙留下的事迹？”谢蕴再问。
　　阿妩再摇头，蛟头微垂，记忆悠远地飘到曾经。她从有了灵智开始，就知道自己一定要从蛟化龙。
　　她好似能在心中勾勒出龙的威武天姿，但族中蛟不懂，更不会有蛟朝她说起这方面的事。
　　谢蕴问她：“那么，是小蛟的传承中留下了龙的传说？”
　　阿妩微微张口：“我不知道。”
　　整只蛟散发出落寞的气息：“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传承，但是……”蛟头强忍哽咽，“我身为蛟，却不会飞，也不知道怎么修炼。我在路上听说其余蛟都有，中途还有一只蛟因此奚落我！”
　　“小蛟……”谢蕴一下子心疼起来，小蛟来仙宗的路上，居然还碰见过其余蛟。外面的兽会相互吞噬壮大自身，小蛟一定经历了许多危险。
　　蛟头微颤：“它还想杀掉我，我生气地把它打死扔到水潭里去了。”
　　不只生气，还有妒忌！那只蛟居然敢嘲笑本蛟，简直不知死活。
　　谢蕴大约能想象那只蛟的惨状。
　　他安慰一下阿妩，继续道：“小蛟不觉得奇怪吗？小蛟从未听人说起过龙，没有见过龙，也没有传承，却这么坚定地想成为龙。在我看来，小蛟从心追求化龙，也完全契合天道自然之意，譬如修道之人历经三三之劫以成仙，皆是如此。”
　　对啊！
　　阿妩竖起耳朵，为什么她会这么想成为龙。
　　谢蕴见整只蛟惊诧的模样，也问道：“小蛟在之前从没想过其中缘故？”
　　阿妩脸红，老实巴蛟道：“没有。”
　　羞耻低下头，她虽然是一只爱思考的蛟，但更多思考的是怎么做能对本蛟有好处。这种玄妙的问题，她的确早就抛诸脑后。
　　嘶——难怪人类能够统治世界，人类的确很不错嘛。
　　她现在也忍不住思考，真龙不知何故绝迹，本蛟却在丝毫不知龙的情况下，立志为龙。
　　难道……
　　蛟目放光：“其实本蛟实际是绝迹的真龙！落难至此，明珠蒙尘！”
　　阿妩蹭地站起来，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饶是谢蕴，也有些没跟上她的思路：“小蛟怎么会这么说？”
　　蛟一瞥他，尾巴都快翘上天，解释道：“还不好理解吗？你看，我想化龙的愿望来得毫无缘由，哪怕我没有传承，也能打败另外那只蛟。足以证明我比普通蛟强太多，对吧！”
　　谢蕴点头，在嚣张的蛟面前附和。
　　“一般蛟想着化龙，但是，他们只知道在外过着无法无天的日子，只有本蛟……不，只有本龙甘愿来仙宗清苦修炼，说明本龙的化龙之心更强，更纯粹，本龙也比他们更有慧根仙缘对吧。”
　　“是，小蛟说得没错。”谢蕴认可，小蛟的确是与其余兽都不同的蛟，在蛟杀人的目光中，谢蕴从善如流改口：“小龙说得没错。”
　　嘶——蛟这才收回威胁的目光。
　　继续沉浸在自己是龙的幻想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本龙的爪和角没有生出来，是为了躲避天劫，说不定到时候生出来的龙爪和龙角呢！”
　　蛟已经开心到想要晃晃蛟头，爬到房梁上去。
　　苦于人形，这才作罢。
　　清咳一声：“谢蕴，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知道自己是龙，就连主人都不叫了……谢蕴心中想笑，不过他从未以小蛟主人自居，看着活泼的小蛟，道：“小龙要听我的真话吗？”
　　“要！”
　　“小龙先承诺，等下不许生气。”谢蕴道。
　　“本龙是那样的龙吗？”蛟一个箭步跳到谢蕴面前，不客气地拉住谢蕴的手，谢蕴双手如触电，猛地收回。
　　谢蕴心想，小蛟化人不只对小蛟是个冲击，他自己也有些浮躁。
　　谢蕴仙道有成，想要清心也不难，很快恢复谪仙般的模样：“小龙说的都很在理，但小龙可想过，小龙无爪无角，为何却认为自己是蛟，而不认为自己是龙？”
　　蛟一顿。
　　……如果她真是龙，她该打小认为自己是龙，而不是出生便知道自己是蛟。
　　蛟，蛟，蛟。
　　不只她一个，她全族，都认为自己是蛟。
　　一颗蛟心猛地低落下去，整只蛟散发着低气压，深深垂着头，并且重新换了个位置，背对谢蕴坐着。
　　嘶——真相总是伤蛟的，谢蕴该知道，这叫迁怒！
　　“小蛟，小蛟。”谢蕴在背后道：“我也只是猜测，你的身份的确扑朔迷离，我只是认为，小蛟你才能最准确地认识你自己，当你认为你是蛟时，你便是蛟。当你认为自己足以化龙时，你便去化龙。这是我们修仙之人都有的直觉。”
　　蛟置之不理。
　　”小蛟，你……“谢蕴顿了顿，“小蛟不是答应过我不生气吗？”
　　就见蛟深沉地又转了个身，诚恳道：“本蛟也不想生气，但是忍不住嘶。主人，你让蛟静静。”
　　谢蕴稍稍蹙眉，的确，他刚才过于直白。
　　谢蕴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仍然想让阿妩先静静。
　　蛟默默走到灵玉床上：“主人，先来睡觉吧，我好困。”
　　她可没成仙，一只懂得劳逸结合的蛟才能更好应对明天的学习。
　　谢蕴哪里敢过去：“我……仙人不用太久睡眠，我去整理明日教小蛟的仙法。”
　　果然，一说仙法，蛟便不疑有他。
　　打了个呵欠，没心没肺，闭眼立马睡着。
　　谢蕴这才走出去，一出去发现自己满身冷汗。
　　月色下，他眉眼中笼着一些舒惬和担心，像月下独立的仙人。和小蛟在一块，他总是特别开心，但是，小蛟现在变成女孩子，他们总像之前一样相处，对她也不好。
　　难道要自此同小蛟稍微疏远一些？
　　谢蕴清冷的眉眼郁上一丝不舍，他并不愿意，可谁也没想到，小蛟天赋这么高，化人的时间来得这么快。
　　他轻叹一声，至少现在小蛟的状态，不能接受和他疏远，之后如何，一步步来。至少要等小蛟能够接受后，他再慢慢教她。


第40章 起名的蛟
　　浮曲楼氤氲在金蕊流霞似的日光之中，花草纤细在微风中送来清香。绮窗大开，绫罗珠玉盛满箱子，放满一地。
　　“小蛟，你挑一挑，等下会有织造堂的弟子来为你梳妆。”谢蕴清朗的声音被风送入阿妩的耳朵。
　　蛟那头云雾般的黑发随意披在脑后，明眸似水，脸上未施粉黛，身上大剌剌穿着谢蕴的衣服。
　　听见梳妆两字，蛟有些自卑。
　　她现在这么丑，怎么也梳妆不好看的。但是，能修饰一点是一点，蛟不由得怀念自己以往威武的漆黑蛟躯、碧绿眼眸，她每天只用稍微舔舔鳞片，就是最飒最上等的蛟。
　　坚强的蛟从来不会被外表打垮。
　　阿妩强忍落寞，在谢蕴的箱子里翻翻找找，目光发亮，这些东西居然全部蕴含不俗的灵力！
　　阿妩从中翻出一只灵力最多的金步摇：“主人，我要这个！”
　　谢蕴一看，他也不知道这些首饰的具体名字，从上面刻的法阵来看：“这只步摇中蕴藏灵火法阵，只要以灵力催动，就能催动法阵。”
　　蛟点点头，在她实力没恢复前，这些都是她利用的工具。
　　谢蕴道：“小蛟多选一些出来用，剩下的收在箱子里，再拿时不那么方便。”
　　不必他说，蛟已经干脆弯下腰，挽起袖子在里面翻翻找找。
　　步摇、簪、钗被蛟握了满手，嘴上也叼着一根血红色的玉兰花簪。
　　阿妩终于选好，不忘问谢蕴：“主人，你怎么有这么多装饰品？”
　　蛟疑地眼风一扫，拉长蛟脸：“你不会在外面还有别的蛟吧。”
　　那谢蕴就不只她一只小蛟蛟，万一他发现别的蛟脾气比她好？！
　　“怎么可能？”谢蕴忙否认，顶着质疑的眼神：“我有一次外出荡魔时，那魔变做一个仙国太后，大肆修建庙宇，搜刮民脂民膏，残害生灵。这些东西，便是从她洞府中所得。”
　　言下之意，都是战利品。
　　蛟半信半疑，猛然放下所有首饰，凑过去在谢蕴脖子上、衣服上闻来闻去。
　　以蛟的嗅觉，谢蕴果然很清白。
　　嘶——
　　“主人，小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争风吃醋的蛟，小蛟只是太在意主人了！”阿妩说一句话安抚谢蕴。
　　实际，蛟阴险地想，她当然不是争风吃醋的蛟，以蛟的顶尖猛兽尊严，如果谢蕴敢让其余任何兽同本蛟并驾齐驱，本蛟就是一只杀人如麻的蛟。
　　卧榻之侧，岂容他兽酣睡！到时候连谢蕴一起吃掉！
　　谢蕴完全不了解顶尖猛兽的习性，被小蛟闻得周身紧张，加上听到蛟霸道的发言，不自在别开脸：“小蛟……”
　　浮曲楼廊下的风铃响动，相互碰撞在一块儿。
　　“元君。”
　　谢蕴挥手打开浮曲楼大门。
　　织造堂的女弟子们鱼贯而入，朝谢蕴行了一礼：“元君昨夜给的料子，我们已连夜织造完成。”
　　她们温婉秀丽中带着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可无缝，这次的新衣不必比对尺寸，加入防风寒雨雪、烈日流毒的阵法，保证合身。”
　　“多谢。”谢蕴颔首，示意她们给阿妩梳妆。
　　总让小蛟穿他的衣服不好，他也不会梳妆，小蛟定然也不会，这才有了今日织造堂女弟子前来。
　　女弟子们看见阿妩，全部目光一亮，一时失态，定定看着她。
　　蛟忙移到谢蕴背后去，拉拉他的衣服：“主人……”
　　哪怕她做好自己丑陋的准备，但是，乍然见到这么多人诧异的目光，一向自信的蛟仍然感到落差。
　　在场的所有人类，都没有她那么白。也没有最让蛟感到心烦的细弱之态。
　　最重要的是，别人的额头上，手腕和脚腕也没有她那么丑陋的花印。
　　以往，她的原形被一些没见识的人感到害怕，蛟可以自信地知道，是那些人没见识。现在，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人形不好看。
　　蛟真想把这些人全部捶出去，但是这些人类是谢蕴请来的，自己现在吃谢蕴喝谢蕴，哪怕是蛟，也不得遵循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蛟，没关系。”谢蕴道。“她们是来替你梳妆，不会伤害你。”
　　“好吧。”阿妩点点头。
　　织造堂的女弟子们失态惊艳后，很快恢复端庄娴雅，不该说的不说，沉默着进入里屋给阿妩媚梳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蛟有些坐不住，蛟大王来仙宗这么久，以为整个仙宗都是修仙弟子，或者如万兽园的兽那般，先做杂役再问仙途。
　　蛟头充满蛟疑，这些女弟子们身上也有灵气，为何选择替人梳妆？
　　好学蛟以为里边内藏乾坤，眼睛咕噜噜一转：“请问仙子们修的是什么道？师承何处？”
　　一歪头，拿出蛟那套伪装的憨厚老实，看起来娇憨可掬：“因为仙子们周身灵力不俗，看起来秀外慧中，本蛟……我在外面时，从来没见过仙子们这样气质的仙。”
　　女弟子们脸一红，被夸得太不好意思。
　　为首那个女弟子道：“你谬赞了，我们现在皆未修至人仙境，还称不上仙子。仙宗包罗万象，仙途也并非只有一条。”
　　“我们织造堂的女弟子们看似只需裁衣、梳妆，实际我们寻找哪些材料做衣服好看，足迹也会遍布天下，比如冒着危险采集霞光，去试验各种颜色的花、草乃至兽，只为找到最美的颜色和款式。”
　　蛟顿时肃然起敬，嘶——每个有宏远目标的人，都能让蛟刮目相看。
　　“你们真厉害。”
　　那位女弟子道：“你也是，你虽未至人仙境，但周身似乎蕴含着一股仙灵之气。你是如何修习的呢？”
　　嘶——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最近自己靠谢蕴的软饭修习。
　　她面不改色道：“在来仙宗之前，我的足迹已经遍布五湖四海，和许多厉害的妖兽搏斗，险象环生，记得其中最严重的一次……”
　　蛟舌灿莲花，炫耀自己的事迹。
　　谢蕴在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小蛟出来，实在忍不住走进去，便听到声声女子的抽噎声。
　　织造堂女弟子们全部哭红双眼。
　　蛟仍然以严肃的语气道：“当时，我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吃饭，整只……整个人饿到头晕眼花，路过的那个凶兽坳里的凶兽又怎么会放过我，它们对我行使残忍的计策，用几只历劫的妖兽引来天雷，劈在我的身上。”
　　“那你得多疼阿？”女弟子们泪流满面。
　　蛟目满是水光，蛟头摇晃，动容道：“一蛟……一人在外，那样的事情不过是家常便饭，已经疼习惯了。我如何能让它们得逞？”
　　“当即，我就钻入一只兽的肚子里，用它的筋骨皮肉躲过那数十道雷劫。等雷声平息我出来后，那些兽全部被天雷轰死，我身上也被那只兽腐蚀得差不多，深一脚浅一脚踏入夜风中，孤独离开。”
　　“孩子，你怎么这么难？”为首那名女弟子看起来年轻，实际早有几千岁，被蛟描述得母爱泛滥，一把抱住她。
　　“呜呜，一个人在外，无人照顾，我无父无母……”
　　女弟子们听闻蛟这么惨，纷纷拿出仙灵币、灵石放到蛟的手中，一些没带灵石的女弟子则拔下头上的珠钗：“可怜的孩子，你拿着吧，以后就在咱们蓬莱仙宗，不要在外流浪。”
　　蛟悄悄从女弟子怀中睁开一只眼，瞥那些亮晶晶的灵石。
　　嘴上说着这怎么能行呢，实际蛟头满是贪婪，偷偷伸手，眼见着要抓到那些灵石。
　　“小蛟。”谢蕴疑惑出声。
　　蛟心一颤，震惊地看着谢蕴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嘶——长期软饭和短暂灵石相比，蛟马上分辨出孰轻孰重，立刻缩回手，不管女弟子们怎么说，蛟死活不拿那些灵石。
　　“你拿着吧，你这一路来也不容易，我们都是自愿的。”女弟子们仍然在游说。
　　蛟心中哽咽，到嘴的灵石却要抠出去。
　　她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仙子姐姐们，可以帮我遮一下额头上的莲花吗？”
　　一涉及梳妆，女弟子们果然上心。
　　她们再如何也想不到阿妩会以为额上花朵丑陋，思考一瞬，在莲花的边缘，贴上很小的、亮晶晶的细小花钿，衬托得更为仙气。
　　再拿出一些亮亮的粉，擦在手腕脚腕的莲花上。
　　发上则簪着一根血红色晶莹剔透的玉兰花簪，云雾般黑发垂下，明眸似水，肌肤胜雪，裙上绣着和谢蕴一样的星河纹路。
　　简单装束，冷艳不可方物。
　　女弟子们也耽搁了许久，为蛟梳妆完就要离开。
　　阿妩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新形象。好像没之前丑了？那些亮晶晶的东西让蛟想到自己发光的鳞片，很是受用。
　　谢蕴的脚步声传来。
　　“主人！”蛟兴奋地扑过去。
　　谢蕴看着活泼的小蛟，久久失神，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蛟一把抱住。
　　“主人，你看我现在怎么样？”蛟有了一点点进步，就恨不得昭告天下，同时拉长蛟脸：“主人，只许夸，不许说我。”
　　嘶——她知道总体上的丑没有改变，但有进步就不错啦。
　　“很、很好看。”谢蕴不自在地别过脸。
　　他忙说其余事：“小蛟，中途我进去一次，为什么那些弟子要给你灵石？”
　　嘶！
　　蛟怎么可能说出真相，道：“小蛟也不知道，但主人放心好了，那种灵石小蛟是不会要的。”
　　果然，谢蕴放下心来。
　　谢蕴认为小蛟聪明厉害，唯一担心的就是小蛟不通人情，在野外染上的兽性太多。
　　他会包容小蛟，但是如果小蛟一直以假意换取别人的真心，早晚会吃亏的。尤其小蛟现在的模样，刚才那是女弟子还好，如若是一些性情偏执的男子，小蛟收了他的东西，他恐怕就会缠着小蛟。
　　谢蕴嘱咐：“小蛟，你要记得，除开必要时候，要待人以诚，不该要的东西别要，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知道吗？”
　　“知道啦！”蛟一口答应，实则不以为然。
　　送上门来的灵石，只有笨蛟才会推出去。
　　她主动拉起谢蕴的手：“主人，我们去上课吧。”
　　“嗯。”谢蕴紧张地收回手。
　　蛟以为谢蕴是要用飞剑带她，并未在意。
　　青蝉独躁，日光晴好，三两只蜘蛛悬在深浅不一的树下织网。
　　蛟站在谢蕴的飞剑末端，很不客气地揽着谢蕴的腰，同时脸色苍白，在额头上贴了块谢蕴给的膏药。
　　“小蛟。”谢蕴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蛟头晕眼花，问道：“怎么了？”
　　谢蕴道：“小蛟有名字吗？现在上课，小蛟需要名字。”
　　如果没有的话，谢蕴在心里猜测，不管别人怎么误会小蛟，小蛟在他心中一直善良，娇气。
　　叫谢娇也很好。
　　阿妩想了想：“我有名字。”
　　她在族中那一批蛟中，好像是第五个降生的，所以，族中蛟都叫她阿五。
　　“哪个wu”谢蕴问。
　　嘶——蛟一直认为那么简单随意的名字配不上她，用自己有限的知识想找一个好听点的字。
　　“妩媚的妩？”谢蕴猜，下一瞬，看见阿妩的模样，他便自觉自己这话说得孟浪。
　　“对！就是那个妩！”
　　蛟完全没察觉谢蕴的不对劲，继续道：“姓氏么……蛟妩、焦妩太难听了，我叫龙妩！”
　　谢蕴点头：“龙妩，很配小……妩。”
　　蛟嫌弃，谢蕴这么叫她让她仿佛回到在族中的日子，她明明是最厉害那只蛟，它们老阿五阿五的叫。
　　怎么不叫阿大呢！
　　蛟道：“主人，你还是叫我小蛟吧。”她心机地凑过去，趁机再度拉近自己和谢蕴的主宠情谊，阴险道：“名字都是给别人叫的，像主人和我的关系，主人叫我小蛟就好。”
　　“嗯……”谢蕴脸红。
　　最近天气很热吗？蛟奇怪地看着谢蕴，很快丢开这点疑虑，蛟满怀壮志，盯着不远处的课室。
　　本蛟回来啦！


第41章 逃跑的蛟
　　“仙师，事情就是如此。”谢蕴将蛟化人，需要继续上课的事情给秦仙师一说。
　　秦仙师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么快化形？”
　　他拈须站起来走来走去，平复自己的心境，宗主昨日方才告诉他，元君的仙宠乃是蛟，并非蛇，让他好自为之，和蛟相处时需要再三小心，免得惹怒了蛟。
　　没想到今日，元君就告诉他，蛟化成人了！
　　这只蛟，于修炼上的天赋这么高吗？
　　秦仙师踯躅道：“元君，我担心……我有何可教它的？若是它一个不满，元君仙法高超不惧它，我却……”
　　窗户上，一只蛟悄悄扒在上面，露出一对似水的眼睛。嘶——他不会不同意教本蛟吧？
　　蛟有些不满，人类真是太小心了。
　　之前他教了本蛟这么久，本蛟哪里同他动过手？蛟黯然地看了看自己现在纤细的腰身，现在本蛟动手也不一定打得过他。
　　阿妩期盼地看着秦仙师。
　　谢蕴对秦仙师道：“小蛟未化人前，便孜孜不倦求问仙道，曾敛去光华在力工所做事，只为求得仙缘。如今小蛟化人，灵慧已开，只会更珍惜仙缘，绝不会不敬师长。”
　　嘶——阿妩听着谢蕴又一次帮助她的话，有些感动，谢蕴，本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秦仙师听完谢蕴所说，稍事思考：“也是，当初我既收了它，自然该无论它是蛟是蛇，我都不该撒手不管，也算全了一份师徒缘法。”
　　“元君让它进来吧。”秦仙师道。
　　话音刚落，大门被蛟猛地推开，阿妩在门口左看右看确认安全后，一个箭步溜进来，红裙飘摇，在秦仙师面前心机行礼：“弟子龙妩见过仙师。”
　　秦仙师双眼发直，看着眼前羞煞桃杏、弱不禁风的绝色女子。
　　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那条漆黑粗壮、碧绿眼睛的大黑蛟？
　　“怎、怎么一点不像？”秦仙师下意识道，他且以为，进来的要么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要么是个健美女子，总之和眼前的蛟半点不搭边。
　　蛟有些自卑地别开眼。
　　谢蕴忙道：“小蛟的人形和原形的确不同，皆各有所长。”
　　秦仙师点点头，喟然叹道：“真是蛟不可貌相。”
　　蛟听着这些话，以为秦仙师嫌弃她太丑，默默垂下眼。真没想到，像她这样威风飒爽的蛟，有朝一日也会被人类嫌弃丑陋而不能发作。
　　蛟别开脸，一阵哽咽，这就是蛟的取舍吧，想要化龙，就得忍受一些风言风语。
　　阿妩侧着脸，眼里湿润的水光却被谢蕴和秦仙师看了个正着。
　　秦仙师顿时紧张起来，心中涌起一阵愧疚感：“这，你别误会 ，我并没说你不好的意思。”
　　谢蕴也抚额，不知小蛟最近的症结究竟出在哪儿。小蛟好像有心事。
　　他拿出一瓶丹药，悄悄放到阿妩手里：“小蛟，别伤心了，秦仙师很喜欢你。”
　　“对、对、对，我很喜欢你……不，我不……”秦仙师和一群皮得发痒的弟子打交道比较多，是一个老学究仙人，现在有些不大会说话，赶紧率先走出去上课。
　　“小蛟，我们走吧。”谢蕴也道。
　　阿妩点点头，真正的蛟勇于面对风雨，愚蠢的蛟才会因为外貌影响学习。
　　课上，秦仙师滔滔不绝讲着仙法。
　　蛟学着用人类的手指，费力握住笔，把自己没听懂的地方记下来。
　　蛟很是满意，这些、这些……自己待会儿就去问谢蕴。
　　她认真听课，殊不知，整间课室，现在也只有她一只蛟和谢蕴在仔细听课。
　　其余弟子全都或多或少朝阿妩的地方看，满脸通红，心神摇荡，又忍不住心里抓心挠肝的好奇。
　　这个仙子，真是以前经常抢他们丹药的大黑蛇？
　　尤其是被蛟抢了最多次的白放，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频频去看阿妩的座位。之前大黑坐在那个位置威风极了，谁和它抢它都急，现在她坐在那儿，却显得娇弱美丽、顺理成章。
　　白放实在忍不住，像之前那样，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粒丹药，往阿妩的位置一扔。
　　蛟像背后长了眼睛，仰头张嘴吃掉丹药，同时森森瞪了白放一眼。
　　只是，她的原形森冷看着人时，能让人心惊胆战如坠冰窖，自觉命不久矣，人形瞪人只能让人面红耳赤。
　　真的是大黑！
　　众弟子全都在心里激动起来，大黑怎么变成这样了？
　　课间休息时，众位弟子你推我我推你：“你去问啊。”
　　“我不好意思，你去，你去。”
　　“我长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去问，大黑变化太大了！”
　　嘶——蛟把他们的话全部收在耳里，老神在在坐在原地，居然敢在刚才打扰本蛟上课，若是在以前，蛟早就把他们全部卷来扔出去，但现在，她实力没有恢复，不能是一只坏在明处的蛟。
　　蛟轻轻打出一个呵欠，像困了一样趴在课桌上。
　　实则暗地里左手掐诀，蛟目流转着阴险的光芒，复元术逆行！
　　桌子腿儿瞬间分解，整个桌子瞬间坍塌，一群把重量挤在桌上的弟子一个不注意，背部靠空，一连串摔倒在地，哎哟起一片。
　　蛟一阵喜悦，瞬间施展复元术，桌子立马变为正常。
　　“谁阿？谁做的？”弟子们摔成一团，从地上爬起来。
　　“不会是大黑吧，以前大黑就喜欢这么做。”白放道，他记得那时候他们也因为没有近距离和大黑这样威风的猛兽接触过，很想摸摸大黑的鳞片，挤在一起商讨时，便有一条粗壮的尾巴迅速、悄无声息地从地上扫来，让他们全部摔倒在地。
　　蛟没想到自己会被怀疑，立马坐直身板，目光看着手中记录下来的圆圈和错别字。
　　做足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蛟形象。
　　弟子们痛得龇牙咧嘴看向她时，便见万分蛟弱的美人捧书而读，哪怕早知道大黑是什么性格，他们也不禁脸一红：
　　“不是大黑，大黑现在又没有尾巴。”
　　阿妩当即喜不自胜。
　　“小蛟，在做什么？”谢蕴走过来，对刚才阿妩身上的灵力波动再清楚不过，轻点她的额头，示意她不许玩得过火。
　　“主人，你来看我刚才记的笔记。仙师说今天下午就有仙法实践。”蛟捧着自己满是错别字的本子给谢蕴。
　　每次都这样，谢蕴每次发现蛟身上有一点小毛病，蛟却每次都能立马给他展示自己勤奋好学、天真体贴的方面。
　　让谢蕴立刻觉得，她生动活泼，只有一点兽的活泼小缺陷。
　　谢蕴看着蛟邀功的眼睛，忽略那些错别字：“小蛟很认真，这些地方不懂？”
　　蛟点点头。
　　他坐在阿妩旁边，给她细细讲解起来，白放等人眼热无比，只能巴巴在旁边看着。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蛟用人类的手指，成功学会搬运术、剑杀术等多种偏向毁灭攻击的法术，如回春术这样的法术，无论她怎么学都学不会。
　　今天下午，其余人学习大回春术，蛟在谢蕴和秦仙师的建议下放弃治疗仙法，她今天下午要学习飞行。
　　“御灵在内，宇内可行，浩然之气凝于胸，凭风而起。”谢蕴雪白的衣袖在风中飘荡，清风聚于星辰般的双眼中，他飞在空中，周身已经不会泄露一点仙灵之气。
　　他在空中走了一圈，又回到地上。
　　“小蛟，看懂了吗？”
　　阿妩有些蛟虑，诚恳老实地摇头。
　　谢蕴道：“飞行一直很难，其余弟子从小学习，也要学习一两年。但小蛟你灵力深厚，用不了这么久。”
　　他用极慢的动作掐诀，又让体内流转的仙灵力外现，让阿妩能更好看到灵力运转。
　　阿妩这次完全看懂，她掐诀，周身清风徐徐，正是凭风而起的前奏。
　　谢蕴也点点头。
　　然而，当阿妩刚飞起来，离地不到五米远，她便头脑一空，周身灵力一乱，砰一声掉在地上，被谢蕴飞身接住。
　　“小蛟。”谢蕴见阿妩面色苍白，在她脉搏上一探，说也奇怪，原本紊乱的灵力一落地，立刻恢复正常。
　　嘶——
　　心高气傲的蛟怎么能接受这种事情？
　　她从谢蕴怀中起来，沉着脸再度掐诀，再往上飞，五米、六米……灵力再度紊乱，她砰一声再度掉下来，再被谢蕴接住。
　　“小蛟，你灵力有变。”谢蕴这次在底下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小蛟没学会，而是一到空中，她体内的灵力便发生很大改变。
　　“嘶——主人。”蛟痛得眯起一只眼，刚才那瞬间的痛苦由内而外，让她难以忍受。
　　“我还要去。”阿妩推开谢蕴。
　　没有哪一只蛟不会飞！她这样厉害的蛟，更不会有这样的缺陷。
　　阿妩再度一试，这一次，没等飞起来三米远，她便因为头脑空空、蛟腹剧痛而掉下来。
　　“小蛟，你不要着急。”谢蕴安慰道，“我曾在医术中看过和你类似的情况，你在此处等等，我回去拿医书。”
　　“主人！我和你一起去！”
　　谢蕴本想带着她，但他一想，这些天小蛟和他除了睡觉之外，全在一处，长久下去终归不好，便趁此机会道：“你不舒服，在这里等等我。”
　　“好吧……”蛟敏感地低下眼。
　　她开始怀念起自己威风的蛟躯了，有蛟躯在，有实力在，谢蕴这样的有意疏远，她一定会抓住谢蕴问清楚。
　　但现在……本来就是一只吃软饭的蛟，她怎么好意思翻脸？
　　噗通一声。
　　一块石子外包着一张白花花的纸，被扔到蛟的旁边。
　　嘶——谁在偷袭本蛟？
　　阿妩确认里面没有陷阱后，一把抓起来想要扔回去，一些弟子惊讶的喊声传来：“别、别扔，大黑。”
　　阿妩蛟疑地一瞥那些弟子，看在之前吃了他们那么多丹药的份上，捡起石头拆下纸，看着上面几个大字：“一刻后，竹林见。”
　　约架？还是其余什么？
　　蛟大王颇为不解，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吗？搞这种小把戏，定然有阴谋。
　　蛟根本不等着一刻后，只要在地面，她体内便灵力充盈，锤不动其余凶兽强者，但也有自保能力。
　　蛟捏碎石头，鬼鬼祟祟，提前去竹林埋伏一番。
　　此时的竹林。
　　弟子们紧张地汇聚于一处：“我们这么做可以吗？元君不会生气吧。”
　　“只要大黑不说，你我不说，元君怎么会知道。这事本就是元君太过分，我们也是大黑的朋友，大黑化形后，元君却将她看得这么紧，我这么久了，还没和大黑说过一句话。”
　　“对，明明当初我们和大黑也玩得很要好。”
　　一名弟子道：“不过，你们把大黑独自一人约在这里，不会是见大黑好看，就想……我可告诉你们，我们是正经仙宗弟子，如果你们敢做什么龌龊事，我一定帮大黑不帮你们。”
　　“你醒醒吧，以大黑的实力，我们不被大黑做点什么就够了，怎么可能还反过来欺负它？”
　　一群弟子围成一圈讨论。
　　忽然，其中一个弟子肚子咕噜噜响起来，他捂住肚子：“我不行了，今天仙宗食堂吃的东西有问题，我要去如会儿厕。”
　　“我也是……”他们都在一个食堂吃东西，现在全部进竹林中的茅厕。
　　刷刷刷……
　　隐蔽的竹林中冒出一只蛟头，并非漆黑硕大，反而美不可方物。
　　阿妩满意地看了一圈儿自己布置好的机关，跳过去，声音如冰泉叮咚：“白放，你们叫本蛟……叫我来做什么？”
　　一群男弟子正在争抢茅厕，猝不及防听见阿妩的声音，慌乱地对视几眼。
　　他们低头打量自己，如今臭烘烘，一副臭不可闻的样子，大黑现在这么好看，他们哪儿好意思出去见她？
　　只能憋着不出声。
　　蛟却跟着地上少许脚印，一路走过来：“你们躲在里面干嘛？”
　　“白放，你出去。”
　　“凭什么是我？”
　　“你让大黑来的，你不出去谁出去？”
　　“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吗？现在这么丑，又丑又臭，谁要出去！”
　　蛟耳聪目明，蛟心一沉，听见“现在这么丑、又丑又臭”这几个字，双目蓦地森冷起来。
　　纵然本蛟现在没有之前好看，也没有对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嘲笑本蛟？
　　“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蛟冷着脸道，白放等人大惊失色：“大黑，你不能进来！”
　　“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阿妩冷酷道。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现在……”慌乱的弟子们道，“现在我们不想见你了！”
　　“对对对！你快走！”弟子们哪能让大黑见到自己现在的丑态，口不择言道。
　　然而，他们的话惹怒了本就压抑着自卑的蛟。
　　蛟面无表情道：“照你们这么说，你们是嫌弃本蛟丑？”
　　弟子们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只能点头：“对对对，你快走吧。”
　　“我们不想见到你。”
　　“嘶……”
　　蛟冷笑一声，红裙飞扬，满目冷光，“我长得是否好看，关你们什么事？本蛟今日就……”
　　她素手一扬，手中同时拉断十余根透明细线，竹林中传来刷刷的声响，一排削得溜尖的竹子顿时朝竹林中茅厕而去。
　　蛟足尖一跃，红裙黑发在空中空翻入一根飞驰的竹上站着，左手聚拢灵力，挥掌而去，茅厕周围被灵力击垮，露出十余个白花花的屁股。
　　“啊！！”
　　削尖的竹子白着进去，红着出来。
　　弟子们惊叫起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又要施法抵御那些竹子，虽然狼狈，但好歹能够应付。
　　蛟却满心都是丑、丑、丑……
　　她什么都没做，这些人居然诓骗她来此，就为了告诉她她丑，蛟咬牙切齿，想到一个词：霸凌。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这么对本蛟。
　　蛟不愿轻易放过他们，阴险地退开几步，手中灵力朝他们脚下击去。
　　砰！
　　砰！
　　地砖整个被掀起，那些弟子没了站立的地方，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掉下去。
　　“好臭！”
　　他们争先恐后地爬起来，白放捏着鼻子：“大黑你又这样！”
　　“兄弟们，反击！”
　　说完，一群弟子也不管是否忍得住臭，双手连起来，同心同力施展出一张由灵力织造的网，朝蛟扑去。
　　蛟朝后飞跃，此时空中乌云密布，暴雨连天。
　　她后面也出现一张灵网，等着捉住她。嘶——本蛟才不会被抓住！
　　对顶尖猛兽来说，战死都比真正被抓住要好，此刻蛟感到莫大的屈辱，不退反进，朝灵网而去。
　　刺啦一声！
　　不是阿妩被抓住的声音，而是蛟雪白的手臂上忽然覆盖天下无双的蛟鳞，仅一拳，便让灵网破了个洞！
　　原来本蛟的人形是这样用的！
　　蛟手臂上的鳞片快速褪去，她想着刚才的感觉，旋转而起，本以为会使用蛟尾彻底搅碎灵网，不期然手中出现一条漆黑长鞭。
　　长鞭周身以蛟鳞覆盖，可谓坚不可摧，柔韧如蛟，能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做出击杀之举。
　　阿妩拿着长鞭一甩，整片竹林当即被夷为平地。
　　灵网猛地破碎，织造灵网的弟子们仰天喷出一口血。
　　“白放！你怎么了？”
　　“糟糕，灵力反噬，没气了！”
　　蛟还未开怀自己实力恢复，耳朵便听到这样一句话，白放……没气了？
　　她、她难道杀人了？白放可不是邱心志那种人。
　　杀好人的凶兽会落得什么下场，蛟再清楚不过，按照凶兽习性，她下意识想要杀掉在场所有人，之后再把此事推给别人。
　　比如那些来营救火元真君的人。
　　阿妩满脸苍白，握着长鞭，暴雨淋在她身上，其余弟子哭喊着白放的名字，放声痛哭。
　　长鞭契合她的心意，朝剩余的弟子而去，就在要挥下的瞬间，蛟一把召回长鞭。
　　嘶——算本蛟倒霉。
　　阿妩目中满是冷意，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虽然这些人说本蛟丑实在太讨厌，但是当初本蛟有些问题不懂，他们也替本蛟讲解过。本蛟也抢过他们的丹药吃。
　　这次杀人……本蛟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想过会在这个过程中，完全发挥人形的力量。
　　算本蛟倒霉，就当本蛟和蓬莱仙宗的缘分已尽。
　　蛟害怕自己误杀白放会被抓起来杀死，朝反方向跑去，她现在的人形跑得太慢太慢，在断了一半的竹林中穿梭。
　　竹林的动静已经引来一些仙人，蛟有些惶惶，冒着暴雨和泥泞逃窜，飞溅的泥点子弄脏裙摆。
　　如果、如果她能像蛟那样会飞就好了。
　　此时风雨大作，山风盈满整个蓬莱仙宗。乌云遮天蔽日，浓云不断翻滚。
　　蛟得到这样的风雨异象，越跑却像身体越轻灵。
　　她的人形慢慢发生变化，随着空中炸雷响起，整条蛟御风而起，她恢复闪闪发亮的黑色鳞片，粗壮完美的蛟躯，绿宝石一般的眼眸。
　　蛟在空中腾云驾雾，漆黑的身躯时而隐于云雾，时而沐浴风雨。
　　“龙？”
　　蓬莱祖师在静坐中睁开眼，仔细感受着满楼充盈的威力，恍惚间，他以为碰见了龙。
　　但仔仔细细一揣摩，比起龙威可弄日月，此威还差这么一丝丝，但已能够搅动山川风云。
　　“蕴儿的蛟？”蓬莱祖师不再担忧，闭上眼继续打坐。
　　阿妩在空中飞行，风从绿色的目旁擦过去，她能飞了！
　　蛟心原本该十分畅快，可只要一想到刚才的人命，她便有些说不出的忧郁。
　　蛟难受地开解自己，自己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到，大自然弱肉强食朝不保夕，谁死掉再正常不过。
　　另一边，她又想到白放帮助过她，低低垂着蛟头。
　　蛟尾不自在一甩，本蛟……本蛟不能被人类的优柔寡断影响，现在本蛟一定要赶紧走，被抓住就不好了。
　　天空的紫色劫雷不停劈到阿妩身上，蛟真是不知道，自己不过学会了飞，又没有化龙生爪，这都需要用劫雷劈本蛟吗？
　　“小蛟！”谢蕴衣服被山风鼓满，在紫雷和浓云中朝阿妩飞来。
　　蛟难受地哽咽，嘶——谢蕴一定不知道本蛟误杀了人，不，或许他知道了，他来就是为了捉拿本蛟。
　　阿妩朝远处头也不回飞去，威风凛凛。
　　然而，天降整整六十六道紫雷，是那日蛇化蛟的九道白雷的千百倍，哪怕是防御强悍如阿妩，也因为一边要担心蓬莱仙宗的追捕，一边要对付雷劫，而有了隐隐不适。
　　她飞行的速度慢下来。
　　谢蕴这才能追到蛟速，他看见最后一道紫雷朝蛟的脑袋击下，挥出长剑抵御此雷，但同时，无力的蛟已经猛然从高空摔到地面。
　　“小蛟！”谢蕴追上去。
　　蛟砸出一个蛟形大坑，蛟嘴张开，淌在泥水里，谢蕴飞身而下，同样被泥水溅得满身脏污。
　　一蛟一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蛟先撑不住，这里是蓬莱仙宗的地盘，她不想被抓去杀掉，绿眸泛着湿润：“主人……不要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谢蕴道。
　　蛟现在其实能爬起来，但她肯定走不远了，无助到困在泥坑里，像是被劈得有力进、无力出。
　　嘶——蛟想，她杀人的事不会被轻易翻过去，若不然，她就装死让谢蕴把她下葬好了。
　　蛟道：“主人，我对不起白放，现在……我要、我要死了……你把我埋了吧，我讨厌火，不要火葬。”绿目汩汩流出泪水，“我喜欢水，主人把我水葬了吧。”
　　“小蛟。”谢蕴既伤感又无奈道，“把你放进水里，我还能找到你吗？”
　　他长发上全是泥水，赶紧朝蛟解释：“白师弟没什么事，他只是嫌弃当时臭味浓郁，用上龟息功闭气，没想到被你打晕过去，其余弟子误以为他死掉。”
　　“小蛟，我离开一会儿，你们怎么就玩成这样了？”谢蕴啼笑皆非，又实在心疼“畏罪潜逃”的蛟，不忍说重话。
　　原来白放没死？硕大的蛟头昂起来，生机勃勃。下一瞬，又无力地跌回去。
　　她落寞道：“主人，我再也不想去上课了。”
　　蛟这段时间上课，已经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她一向认为自己是最厉害最优秀的蛟，哪怕学习人类仙法，以后也一定会超过人类。
　　她的外貌、智慧……一切都让蛟很满意。
　　没想到她化为人，这么丑陋。
　　为了不影响自己化龙，蛟忍着别人看过来的诡异目光，那些人经常直直看着她，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偶尔她需要和人接触，那些人却像很不想和她接触一样，很快跑走。
　　这些心理压力，蛟都忍了下来，平时就像没事蛟一般。没想到今天白放他们全部说她丑，她一时气不过还击，差点打死了人。
　　蛟再也不敢去上课了！蛟心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
　　“小蛟，别哭了。”谢蕴抱着趴在自己肩膀上不断哽咽的漆黑蛟头。
　　“你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谢蕴道。
　　蛟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知道原委后，谢蕴目瞪口呆：“小蛟，你怎么会认为自己的人形很丑？”
　　蛟悲伤哽咽，哭得张开蛟嘴，上气不接下气，把这段时间蛟所受的非人折磨添油加醋说出来：“我从来……没被……这么欺负过。”
　　以往，都是她欺负别人。
　　谢蕴道：“小蛟，你误会了，是因为你的人形太好看，大家都不太敢和你接触，会有自惭形秽之感。”
　　“不，主人你也是，你这段时间都不和我一起睡觉，有意无意疏远我，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蛟一头顶开谢蕴，趴在地上不抬头。
　　含糊不清地说：“我再也不会变成人形了。”
　　谢蕴把整只蛟抱回去，仔细想如何解开蛟的心结，她本来就很好看，但她自己认为自己丑，偏偏别人这段时间也不敢接触她。
　　更让她有此误会。
　　哪怕此刻自己说她真的很好看，她也不会相信。


第42章 主动的蛟
　　浮曲楼内，漆黑硕大的蛟直起上半身，快活地扎到盆里进食。
　　碧绿的眼眸专注盯着盆里的鱼肉，嘶——还是本蛟的蛟躯好，做人的那几日，本蛟险些饿瘦了。
　　大快朵颐的蛟忽然一警觉，察觉到谢蕴的脚步越来越近，蛟目一转，当即蹭一声扭身，快速游到窗户面前，一头顶开窗户，碧绿的蛟目忧郁地欣赏外面的风景。
　　整只蛟看起来忧愁万分，黑夜般的蛟鳞更闪烁着一种悲伤的氛围，绿眸如玉愁花惨。
　　“小蛟还在难受？”谢蕴拿着一卷医书走来，撩起青色的衣袍，坐在蛟的身侧。
　　蛟闻到谢蕴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更为警觉，谢蕴不会又给本蛟配药去了吧？
　　他能不能改改他这个毛病？哪有蛟一天到晚吃药！
　　果不其然，谢蕴道：“小蛟，我给你配了一点药膳，那天紫雷迅猛，你从高空跌落吃下雨水，恐怕会受凉。”
　　哪有蛟会受凉的？！
　　蛟正要朝谢蕴抓狂，谢蕴已放下医术，手中出现一盅白玉汤，舀一勺放在蛟嘴处，蛟闻到香味，下意识张口吞下去。
　　居然是甜的。
　　阿妩有些蛟惑，谢蕴道：“三师兄说，你们女孩子大多喜欢甜食。所以我把草药中的药力催逼出来，只取精华药力，再佐以清甜之物，小蛟现在还能吃到药味吗？”
　　嘶——完全不能，谢蕴，你连唯一一个缺点都没有了。
　　蛟大王投去赞赏的一瞥，一点也没注意到谢蕴现下已经下意识认为她是女孩子。
　　谢蕴再舀一勺喂蛟，蛟也很配合一勺勺吃。
　　三五勺之后，谢蕴忽道：“小蛟仍然不愿化为人形吗？昨日小蛟飞行有碍，我去查询医经，医经所言，像你这样的情况，恐怕并非经脉有损，而是被下了禁咒。”
　　所以，谢蕴这碗药膳里，也有祛除咒力的药。
　　嘶——
　　蛟马上紧张起来：“谁有能力给本蛟下禁咒？”
　　蛟头开始思考起来：“恶波潭里的蛟？它被本蛟打死扔到水里去了呀。”
　　“凶兽坳里的群兽？它们也被本蛟全部拍死了。”
　　“还有那个、那个。”蛟歪头仔细想自己得罪过的人、兽，“不应当，他们全部死了呀。”
　　难道是火元真君？！
　　“小蛟，你想错了。”谢蕴神情中带出几丝正色，“禁咒并非只有人、兽能施展，人、兽单人施展的禁咒，是最常见、最容易解决的禁咒。除此之外，魂魄英灵、英雄气概、城镇家国、山川风月全部能施展禁咒。”
　　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一只乡下蛟。
　　山川风月都能下禁咒，本蛟之前经常撞山，不会因此被惦记上吧。第一次，蛟大王开始反省自己的素质。
　　“小蛟也许不知道，蓬莱仙山便给人下过一次禁咒。”谢蕴道，见到蛟疑惑的表情，他道：“曾经我的师尊蓬莱祖师和师叔手创蓬莱仙宗，师尊认同众生皆平等，万物皆有灵，提议不可以仙力干扰芸芸众生。师叔却认为妖魔天生不慧，偏执贪妄，早晚会危害天下。”
　　“二人有不同的见解，于是，二人提议千年比道，师尊的弟子除非妖魔作祟，否则不会降妖除魔，平日便闭门修仙。师叔的弟子则大力斩杀妖魔，一千年后，看看谁的弟子道心更坚定。”
　　蛟想，本蛟用人形的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蓬莱祖师赢了。
　　多少人有足够的天赋诛杀这么多妖魔，手上沾满业障还不污染道心？他们又不是天赋异禀的本蛟。
　　谢蕴道：“千年之期已到，当时代表师尊去比试道心的是我的三师兄，师叔见三师兄道心清明，自知自己的弟子难敌，便在比试之前故意污浊三师兄喂养的妖兽，使得妖兽作乱伤人。他再指责枉我师尊、三师兄一力求得众生平等，居然分不清妖就是妖，只要是妖，就会包藏祸心，如今他们是非不分，使得妖兽害人，弟子惨死，这便是亲疏不明的下场。”
　　“师叔借此由头，大力屠杀蓬莱仙宗内弟子喂养的妖兽，蓬莱外山的妖兽也被他那一系的弟子所杀。师尊不忿，同他大打出手，三师兄也悲痛难忍，蓬莱仙宗以两位祖师为代表，分为两派各自屠杀，鲜血染红整个仙宗。”
　　“最后，师尊胜过师叔一招，师尊却迟迟难以下杀手。”
　　蛟马上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是这种厉害的仙人。
　　谢蕴轻柔抚摸蛟头，想到小蛟是女孩子，红着脸停下：“的确，但师尊和师叔二人修道之时，世间无任何修炼之法。他们摸索如何求道、如何修炼，共同经过十万载风雨，才得道为仙。他们的感情深厚，是我们没法想象的。”
　　蛟想想也是，自己和谢蕴才在一起多久，就这么要好。他们十万年的兄弟情谊，肯定更深厚。
　　“师尊说，当初明知师叔心生邪妄，自己却不加以制止，反而错误地订下千年赌约，更滋长了师叔的求胜之心，这才使得今日大祸。他愿再由仙堕人，以偿罪孽，同时因为仙宗两派弟子矛盾难调，师尊愿率领弟子离开蓬莱仙山，另觅洞天福地。”
　　谢蕴道：“未曾想，趁师尊自除仙力之际，师叔偷袭师尊，眼见师尊要陨落时，蓬莱仙山不满一地鲜血和邪念脏污仙山，对师叔他们降下禁咒，要他们永世无法踏入蓬莱仙山。蓬莱仙山作为四大仙山之一，力量雄浑，不只救下师尊，更在瞬间驱逐师叔与其弟子。之后，师叔前往九华福天，创立仙门，同我们蓬莱再不相往来。”
　　嘶——
　　蛟听得入神，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难怪本蛟来蓬莱仙宗求道，几乎没受什么阻止，如果当初她笨笨地去九华仙宫，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本蛟果然是最聪明的蛟，大自然的顶尖猎手，化龙的希望。
　　谢蕴道：“所以，山川轻易不下禁咒，小蛟你实力强大，连你都无法察觉的禁咒，一定来历不凡。小蛟你有这样的印象吗？”
　　蛟摇头，她除了捕猎和偷食物外，没做什么坏事。
　　谢蕴摸摸蛟头：“小蛟不知道也没关系，伽蓝佛门里有一面因果镜，只用一照，就能知晓前尘因果。”
　　蛟当即咬住谢蕴的衣角：“主人，我要去照。”
　　谢蕴摇头：“伽蓝佛门一年只开一次寺门，时间在一个月后。路途遥远，途经九海八山，小蛟可以先准备一个月，习惯人形后和我一起上路。”
　　嘶——
　　蛟一瞥谢蕴，他在哄蛟！故意让她再度变为丑陋的人形。
　　蛟不理谢蕴的循循善诱，绿目直视前方，坚定道：“主人，我就用原形和你一起去。”
　　谢蕴叹气：“小蛟……”
　　“主人，你别再说了。”蛟微含落寞，“我的人形是一只丑陋的蛟，是一只没用的蛟，我不会变成人形的。”
　　“你不是说很远吗？现在我会飞，速度比主人快，看在主人对我这么好的份上，主人可以站在我的背上，我带着你去。”阿妩蛟傲道。
　　能乘着蛟飞，可是别人想也不敢想的待遇。
　　“小蛟，不是你想的那样。”谢蕴道，“你的人形很好看，而且，伽蓝佛门规矩森严，若要去拜会，进入伽蓝国境内，就不能再飞行、遁地，要一步步走入佛门以示虔诚。”
　　“我游得也比人形走的快。”
　　“伽蓝国全民苦修，小蛟，到时候没那么多吃的……”
　　蛟道：“那我就少吃一点！”
　　“小蛟，可是你如何学习仙法？”谢蕴再劝道，“这几日，你学会了这么多仙法，难道要功亏一篑？”
　　一说起仙法，蛟怔愣许久。
　　仙法……人类的手指……
　　丑、所有人异样的目光……自己以为自己杀人后慌忙的逃窜。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蛟头瞬间哽咽，转过头去，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我知道，我现在是一只脆弱、没用的蛟，可是……”
　　她托着漆黑发亮的尾巴，落寞游走：“主人，你让我想想吧。”
　　“小蛟！”谢蕴起身，蛟却头也不回。
　　她游到自己的池子里泡着，落寞地在水面伸出半只蛟头，静静飘在水面上。
　　啪一声。
　　一卷包裹仙力的画卷扔在水面上，谢蕴从天而降，周身仙力环绕，池水自避，轻轻停在蛟的旁边。
　　谢蕴又来了！
　　蛟闭上眼睛，谢蕴怎么这么坚持？
　　“小蛟，我告诉你你人形好看，你不愿意相信。现在你看看这个。”谢蕴轻轻擦干蛟目上的湿意，“这是我朝三师兄借的仙界百美图，里面绘制的据说是仙界公认绝色的百位仙子。”
　　谢蕴想到他朝三师兄借百美图时，三师兄作怪地问难道师弟你凡心也动了吗？咱们蓬莱的仙人，只要心系天下大节无亏，并不一味要断绝男女情爱。
　　待他否认，说这是为小蛟借的后，三师兄更是揶揄道：“师弟，你真是无师自通，连拿仙宠做挡箭牌都学会了。这些日子你时而高兴，时而烦忧，一心为一人牵动的模样，你以为三师兄没看到吗？三师兄是过来人。”
　　谢蕴道：“我为之喜悦和烦忧的正是小蛟。”
　　三师兄就道：“我养了这么多仙宠，当初九华祖师杀掉我的仙宠，我找他拼命都做过。我太知道主人对仙宠是何种情感，师弟你这副样子如何瞒得过我？快把你要的东西拿走，一会你三嫂见到我有这个，你便害苦我了。”
　　“多谢三师兄。”
　　谢蕴想到三师兄的插科打诨，不经意微蹙眉头，看向小蛟可爱的黑漆漆蛟头，他怎会对小蛟有那种感情？
　　“小蛟，来看第一幅。”谢蕴打开其中一张画卷。
　　蛟虽然心里说着不想看，仍然诚实地凑过来。
　　画卷中是一位绰约女仙，身着白衣，画卷中的云雾涌动，那名仙子在云雾中如活过来一般。
　　“这是九华的女仙，上面写着素绾仙子，位居百美图第一。”
　　蛟仔仔细细看着，这名女仙也和她的人形一样，肤色雪白，看起来很纤细。她的眼睛里像是有许多黯淡的愁绪，和她亮如星光的眼睛很不同。
　　蛟道：“主人，她看起来很悲伤。”
　　谢蕴解释：“这位素绾仙子命途多舛。”他担心地看着阿妩，脑海里勾勒出她人形时的模样，眉宇中涌上些许担忧，小蛟并不知道，红颜带来的更多是不幸。
　　“素绾仙子曾有夫君，夫君也是九华的仙人。奈何，九华其余人心悦素绾仙子已久，她夫君的好友因此杀死她夫君，装作安慰她的模样接近她，骗取她的心。九华上上下下，为她大打出手，死伤惨重，而她并没可以反抗的力量。在最后，九华祖师以红颜祸水之名，将她禁锢于仙塔之底。”
　　蛟冷丝丝讽刺道：“嘶——没钱怪地基，没米怪筲箕。若是本蛟，本蛟一口把他吞下去。”
　　以她的蛟毒，哪怕是祖师，也得给她死无葬身之地。
　　谢蕴轻笑：“小蛟，并非人人都如你。”
　　谢蕴心中放心一些，小蛟并不知道，她的人形和这位素绾仙子比，有过之无不及。素绾仙子身上是悲伤的愁绪，小蛟身上也有一种令人惊艳的脆弱的易碎感。
　　虽然和小蛟的个性和实力很不相符，但无论是额上、手腕、脚腕圣洁美丽的莲花，还是莲池化形让她身上带着的莲香，都会加剧这种感觉。
　　谢蕴再清冷自持，曾经和其余男弟子一处降魔时，那些男弟子偶尔并不会避讳他，大谈起对女子的渴慕，他方知道，并非所有修仙之人，都能断绝欲念。
　　谢蕴提醒道：“小蛟，如若有男子对你有任何轻薄之举，你无需留手。”
　　他腰间长剑随之嗡鸣一声，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知道啦！”蛟没吃过亏，一甩尾巴，她马上又黯然道：“不过，我只是一只丑陋的蛟……”
　　这些画卷她只看了一幅，谁知道底下都是些什么，说不定是谢蕴拿来骗蛟的。
　　谢蕴继续往下翻，蛟看了一幅又一幅，在第五幅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惊寒仙子。
　　谢蕴道：“小蛟，惊寒是掌门师兄之徒，也是我的师侄，我再如何也不会拿她来骗你。”
　　蛟想起邱心志那条笨狗对惊寒仙子的死缠烂打，再一想，惊寒仙子也这么白这么细。
　　嘶——人类的审美真是独特阿。
　　谢蕴道：“小蛟，你还没发现吗？天下美人皆有一些相似之处，你的人形或许和原形差别很大，但只会容貌太过，与丑字绝不沾边。”
　　“嗯……我知道了。”蛟恹恹回答，转过身，“主人，我现在心里很乱，你先回去吧。”
　　“小蛟……”谢蕴犹豫着离开。
　　他离开后，整只蛟蹭一声钻入水底，借着水底的隐蔽，蛟头喜悦发颤。
　　原来本蛟仍然是最好看、最优秀的那一只蛟！
　　蛟乐颠颠地在水里一阵扑腾，仰着蛟头从仰泳变为趴着继续游，姿势变幻，可见喜悦。
　　然而，蛟又想到哪里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谢蕴这段时间对本蛟疏远了呢？
　　嘶——狡猾的人类。
　　晚上。
　　月光柔和，谢蕴待在蛟之前的房间打坐，把自己的灵玉床让给蛟。
　　吱呀一声，窗户被一个黑漆漆的蛟头顶开，一只黑蛟快速游进来，爬上谢蕴的床。谢蕴原本并未在意，然而，灵气四溢，漆黑蛟躯碧绿眼眸的蛟在床上瞬间变为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阿妩抓着一件红色的新衣服，无赖地往枕头上一躺，一伸懒腰，嘶——霸占东西的感觉果然最让蛟感到舒适。
　　“小蛟！”谢蕴大惊，惊讶愤怒使得耳垂通红，从打坐状态起身，背过身去。
　　“怎么啦？”阿妩睁着眼睛道。
　　“小蛟，你不是喜欢睡灵玉床吗？来这里做什么？衣服也不好好穿。”
　　蛟歪头，满肚子坏水，表面颇为无辜道：“来和主人一起睡觉呀。”
　　嘶——人类，果然在骗本蛟。
　　阿妩见到谢蕴这副疏远逃避的模样就不悦，故意道：“主人不是说小蛟很好看，一点也不丑吗？为什么不再像之前一样亲近小蛟？之前别说小蛟躺在你旁边，哪怕小蛟那么重的蛟躯放在你身上，你都不会说我！”
　　蛟义正词严道：“你变了。”
　　“我……”谢蕴想着怎么给蛟解释，“小蛟，现在你已经化人，是女孩子。小蛟你难道没发现吗？人类男女之间，只有夫妻才能一起睡觉。”
　　“可我明明不是人。”蛟幽幽地望着谢蕴，“主人，我是蛟，你难道不知道吗？”
　　嘶——骗子。
　　谢蕴差点被蛟堵得说不出话，是，小蛟是蛟，但她现在是人形。
　　谢蕴尽力凝心静气，不被蛟胡搅蛮缠给糊弄过去：“小蛟，你就当我并未修至完全视皮相如无物的地步……小蛟如果去过凡人所在之地，就知道凡人中也有戏文，唱的正是白蛇报恩与恩人结为夫妻的故事。”
　　蛟想，原来人类爱好这么宽泛，种族不同都能结为夫妻。
　　不过，她一算：“主人，我哪怕要报恩也是等我变为龙，封主人为我的特级护法，不会想着以身相许。你说的白蛇为了报恩，心中想着和人类结为夫妻，她心里动了那种念头，才和人类结了情缘。”
　　“主人，我现在没动那种念头，怎么不能和你睡觉？难道……“蛟蹭一下从床上起来，“难道主人心里有那种念头吗？！”
　　“不！我绝没有。”谢蕴忙道。
　　蛟道：“既然你没有邪念，我没有邪念。我是蛟，你是人，我们怎么就不能睡在一起？主人，我们这么久的感情，你居然这样……”
　　蛟指责他，拉长蛟脸：“还是说，其实主人是骗我的。事实上我的人形还是太丑，你不喜欢我了。”
　　“小蛟，我绝无此意。”谢蕴又听见蛟故作哭泣，转过身，“小蛟，你真是善于口才。”
　　当然，本蛟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那一只。
　　蛟凝望谢蕴，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谢蕴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他身上有令蛟喜欢的安心感，一定是那么多次和谢蕴风雨同舟磨练出来的！
　　谢蕴道：“只是小蛟，在我们人类之中，最难证明的就是论心，所以，许多人论迹不论心，小蛟你要是和我一起睡觉，就是于礼不合。”
　　蛟马上落寞道：“是吗？可是主人，你之前不是说过小蛟是最天真烂漫的蛟吗？”
　　“为什么主人明明喜欢我天真烂漫，又要用那些我不能理解的礼数来管教我？小蛟真是不能理解，如果一起睡一觉就不好，之前我们一起睡了多久，那时候我虽然是蛟形，但也是我啊。”
　　“小蛟……”谢蕴清俊的眉宇中浮现一丝纠结。
　　微寒的月光照耀入他的眼睛，漆黑如夜，这个被师尊认为少欲，勒令他体会情感的仙人现在彻底陷入纠结中。
　　他倒是可以用强硬手段离开这里，可是，小蛟并非故意要如此捉弄他，小蛟是真的不懂。
　　他怎么舍得再伤害她一次？
　　蛟发现谢蕴现在已经完全偏向她，嘶——用蛟的理解就是，守城将领弹尽粮绝，可攻。
　　现在本蛟要做什么，谢蕴肯定都会答应，蛟目一转。
　　“主人！是小蛟的错！”蛟忽然道，“我是一只蛟，认为这些没事，可我忘记了，主人一直是仙人。我不在意，但主人在意，小蛟不能这么自私！”
　　“小蛟，你……”谢蕴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主人，我也要为你考虑。但我……我实在舍不得主人，主人，可不可以让小蛟晚上变成蛟的形状，和主人一起睡。如果我半夜不小心变成人形，主人提醒我我再变回来。”
　　“嗯。”面对这样善解人意的蛟，谢蕴哪里还肯拒绝。
　　他带着蛟回去睡灵玉床。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蛟一个变为原形，仰天嚣张地发出无声的蛟笑。漆黑的蛟头在月色下，把月亮吓得躲进云层里。
　　嘶——如果本蛟最开始提出要用原形和谢蕴睡觉，谢蕴一定会说本蛟中途会变为人形，不会愿意。
　　但如果本蛟先提用人形和谢蕴睡，让谢蕴危难之际，本蛟再退一步，提出用原形一起睡。谢蕴不只会答应本蛟，还会夸本蛟懂事。
　　本蛟这么机智的蛟，真的不多见了！
　　蛟开心地扑进谢蕴怀里，一人一蛟都很满意。
　　池塘里，夜风中不断传来：“心机蛟。”
　　“元君真是被恶蛟吃定了，恶蛟明明这么强，还要用这种手段，真是令鱼不耻。”
　　半夜时分，沉睡中的蛟果然一个不注意，再度变为人形。幸好谢蕴早给盖了轻薄的被子，两人的长发交织在一起。
　　谢蕴轻叹一口气，哪里舍得叫醒她？
　　他起身穿好被蛟弄乱的衣服，在夜光中打坐。
　　“主人……喜欢……”蛟梦呓。
　　谢蕴耳尖泛红，在打坐中逐渐清心静气。


第43章 藏头的蛟
　　翌日，秦仙师外出荡魔，蛟不用去上课。
　　浮曲楼内悄然游出一只硕大漆黑的蛟，阴雨绵绵，外面巡逻的执法堂弟子在雨水中隐约晃到一个黑影。
　　“什么人？！”他们揉揉眼睛，握住武器尖端朝外并排朝前追，左手掐诀，眼见着要聚集其余弟子过来。
　　刷刷刷！
　　一只大黑蛟折返回来，尾巴尖不客气地伸过去，钻进一名弟子的衣服中勾出一张纸，蛟尾在空中迅速划拉几下，三两下便在纸上用灵力画了一只虽然简单，但仍可看出威风的黑蛟。
　　嘶——
　　蛟宝石般的绿眸不耐地把纸张扔过去，意思很明显，本蛟登记了，本蛟现在有事，可以走了吗？
　　弟子们为难地端详纸上的蛟，李俨一探上边的灵力：“可以了。”
　　蛟立刻甩尾离开。
　　一只蛟途经风雨，偶尔不认识路，便藏在一堵厚厚的墙背后，碧绿的眼记下来往弟子的路线，再鬼鬼祟祟跟上去。
　　终于，蛟来到一处巍峨的仙宫面前。
　　仙宫巍峨庄严，仙乐缭绕，清鹤振翅高飞，环绕左右。漆黑的蛟和这座宫殿相比，显得蛟小许多。
　　嘶——这就是蓬莱祖师的住处吧。
　　蛟悄然游到正殿，小心翼翼从窗户上露出半只蛟头，蛟心浮现期待，谢蕴昨天给蛟讲蓬莱祖师的往事时，蛟便动了心眼。
　　蓬莱祖师十万年成仙，成仙后手创蓬莱仙宗，又由仙变人，重新修炼成仙。他到底经过了多少个十万年？
　　那么多个十万年，蓬莱祖师仙寿永恒，不知他有没有见过真龙？
　　蛟紧张而担忧地躲在窗户后，她今日来，是想问蓬莱祖师，自己和真龙相比，还有多远的距离。
　　可是，蓬莱祖师毕竟是金仙之师，蛟有些担心自己被赶出去。
　　碧绿的目光期待地望进殿内，空无一人，蛟不禁有些失望，难道不在吗？
　　“你是在找本尊？”
　　一个声音从蛟背后响起，以蛟的警觉性，居然没发现背后有人，她当即被吓了一跳，自动进入攻击状态，鳞片怒耸，张开蛟嘴咬过去。
　　呸！
　　蛟碧绿的眼中瞳孔细竖，她咬碎一柄拿来格挡的长剑，当即吐出去，看着眼前苍髯白发的老者，没再做出攻击之态。
　　“好！”老者道，“能咬碎本尊的剑，这么强的力道，可不多见。还要再来试试吗？”
　　嘶——谁要跟你试？
　　本蛟今日是来找人的，这个老头须发皆白，自称本尊，能自由出入这里，难道他就是蓬莱祖……
　　蛟还没想完，鳞片就被戳了戳。
　　她的蛟鳞，被戳了戳！！蛟震惊，绿眸细竖，凶狠看着眼前的老头。
　　眼前的老者再拿着一柄剑，戳着蛟鳞，地上那截被蛟咬碎的长剑，不知何时起变成一截断裂的竹枝。
　　“再来和本尊玩玩，好吗？”
　　你以为本蛟是你的玩具蛟吗？！猛兽尊严不可犯，蛟立即怒发冲冠，鳞片层层耸起，瞬间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张开硕大的蛟嘴，咬向老头。
　　蛟威猛地迸发出来，仙宫周围的仙鹤们全部脚软飞走。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蓬莱祖师些微怔愣，这么近的距离，他失神便无法躲开，被蛟咬到半边身子。
　　他微微一笑，身体化为金色粉尘，飘入殿内，坐在蒲团之上。
　　“只差一点点。”他指指自己手中的长剑，“如果你再弄碎它，本尊今日便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蛟怒不可遏，一尾甩在墙上，墙体、窗户朝蓬莱祖师飞去，偌大的仙宫被蛟这么一拍，摇摇欲坠，琉璃瓦片尽数落下。
　　蛟同时飞进去，蛟躯旋转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卷上蓬莱祖师的手臂，蛟躯一个用力。
　　咔擦一声。
　　蓬莱祖师的手臂粉碎，蛟却高兴不起来，刚才的不是真正的手。果不其然，蓬莱祖师哈哈笑着跳出蛟的包围，重新长出一条手臂。
　　嘶——
　　他戏弄本蛟。
　　蛟眸一转，从高空飞至地面，炮弹般朝蓬莱祖师双腿疾速射出，砰！蓬莱祖师的腿再度消失，蛟一点不气馁，趁此机会快速昂头，朝蓬莱祖师两腿之间凶狠咬下。
　　“嗯？！”蓬莱祖师慌忙躲开，脸上终于出现片刻惊慌，“你怎么是这样一只坏蛟？蕴儿不是说你是女蛟吗？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嘶——本蛟能做的事还多着呢。
　　蛟头在地面蜿蜒咬上祖师手中长剑，蛟尾往上一扬，往祖师头顶拍去。祖师仍不还手，长剑避走，头被打飞出去，那颗头在空中笑道：“你可不是一只堂堂正正比斗的蛟。你可知道本尊和蕴儿是什么关系？”
　　嘶——明明是你在欺负本蛟。
　　蛟根本不理会他，现在也自知他法力高强，蛟不是对手。她想了想，嘶，本蛟才不会中人类的奸计。
　　他不知活了多少个十万年，实力远在本蛟之上，故意让本蛟弄碎他手中长剑，本蛟真去弄碎长剑，一定会被他继续戏弄。
　　嘶——看本蛟的！
　　蛟转身飞出，她速度奇快无比，一口咬住蓬莱祖师飞出去的头，叼着就往门外飞。
　　蓬莱祖师：？？？
　　她怎么不把头咬碎呢？
　　真是一只狡猾的蛟，不愧是蕴儿的仙宠。
　　蓬莱祖师心念一动，想要收回自己的头，然而……
　　“咦？”他腹中道，“好坚硬的蛟鳞，一般的法术居然无法突破？罢了罢了，对后辈，再用其他法术，也太过为老不尊。”
　　蓬莱祖师早已修到至臻之境，哪怕自己的头被蛟带着飞到外面，他也能心如止水，坐在蒲团上打坐。
　　“师尊。”云中下来两个仙人，此刻飞花摧开天海，阴云渐破，霞光初绽。谢蕴的衣上脸上笼罩着霞光，为这个冷淡清俊的仙人，添上一抹神辉。
　　他来此，自是蓬莱祖师今日要给他授课。身旁的则是他的三师兄道藏金仙，来朝师尊请安。
　　谢蕴走入殿中，看见一地狼藉，顺便用复元术全部复原。
　　然而，当他看到蒲团上的师尊时，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师尊，您的头？”
　　师尊是在练什么新法术？
　　蓬莱祖师和蔼道：“本尊的头没发生什么，只是在和蕴儿的仙宠切磋时，被她叼走罢了。”
　　谢蕴：…………
　　三师兄：…………
　　小蛟居然把师尊的头给叼走了。
　　难怪刚才他看到小蛟兴高采烈往其他地方飞，他叫她她也只用尾巴搭理一下。
　　二人都听出蓬莱祖师话中的揶揄，三师兄笑道：“师弟，师兄的仙宠最多也就曾和九华祖师起过冲突。师弟的仙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小蛟。
　　谢蕴朝蓬莱祖师请罪：“弟子这就去找小蛟，让小蛟把师尊的头还回来。”
　　“无事。”蓬莱祖师和蔼道，“本尊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何况，本尊对蕴儿的仙宠极有眼缘，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若非她的确是一只蛟，本尊都要怀疑是消失已久的真龙回归。”
　　“本尊当日摸索求道，幸得真龙带本尊去察看万道本源，本尊这才求得己道。”蓬莱祖师道，“相逢即是缘，她千里迢迢在众多仙宗中选中蓬莱仙宗，又正好成为蕴儿你的仙宠，此中缘分实在深厚，让本尊不得不多想一些。”
　　“师尊之意是？”谢蕴想，难道自己和小蛟的缘早已注定？
　　蓬莱祖师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徒弟，想到他那块和曾经的天虞仙山一样冰冷的灵髓，没将心中猜想说出，只道：“此次她来找本尊，定是有事要问本尊，本尊这就将神识附于头部，解答她的疑惑。”
　　“多谢师尊。”谢蕴恭敬行礼。
　　“诶、诶，师弟你等等我。”三师兄快步跟在谢蕴身后，满脸笑成花，“师弟，你就让师兄去看看吧。师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仙宠敢把师尊的头给叼走。”
　　他笑得弯腰。
　　“师兄，你一去，定然要笑她。届时，她再不好意思起来，不归还师尊的头，师尊若动怒，小蛟必定被责罚。”
　　谢蕴走在前面：“师兄若想见小蛟，下次再说。”
　　他走入云中，身形瞬间消弭在云雾之中。
　　三师兄摇摇头：“真是小气。”他转转眼珠子，想到一个好方法。
　　师弟啊师弟，你不是动了凡心还不告诉师兄那是谁吗？道藏金仙记得，谢蕴在男版的仙界美人图中也位列第一，他摇摇折扇：
　　“师弟，女人的醋意你是没体会过，既然你不主动告诉师兄，别怪师兄自己动手咯。”
　　此时的浮曲楼内。
　　蛟鬼鬼祟祟用尾巴把门拴好，把蓬莱祖师的头吐出来，嘶——头都被本蛟带回来了，岂不是本蛟想问多少问题就问多少问题。
　　她把那颗紧闭双眼的头放在桌上，用尾巴尖儿点点头，严肃道：“快醒醒。”
　　蛟不知天高地厚，别管这是蓬莱祖师还是什么祖师，她也照点不误——更何况，蓬莱祖师不是说，只要本蛟再弄断他手里的剑，本蛟就能问他问题嘛？
　　哪怕之后他生气，本蛟只要说带走他的头是为了诱使他来满地找头，本蛟好借机弄碎长剑就好了。
　　本蛟这么遵循赌约的蛟，他肯定不好意思说什么。
　　蛟头喜悦发颤，正要再用尾巴尖儿拍拍那颗头的脸颊时。
　　“小蛟。”
　　谢蕴又找来了！
　　嘶——蛟瞬间慌乱起来，谢蕴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
　　蛟深思，她记得谢蕴和蓬莱祖师是什么关系来着？
　　好像是师徒。
　　蛟心虚得眼睛滴溜溜转，察觉到谢蕴已经在解门，一不做二不休，唰一声扯下一截床帘把蓬莱祖师的嘴塞住，一尾毫不留情地把蓬莱祖师的脑袋踢到床下。
　　再热情地主动解开门闩，探出一只蛟头和碧绿眼睛：“嘶——主人，你回来了呀。”
　　“小蛟。”谢蕴伸手摸摸可爱蛟头，连忙进来，四处搜寻师尊的头。
　　“主人，你在找什么呀？”心虚的蛟乖巧地盘坐着，歪头，好巧不巧挡住谢蕴的脚步。
　　“小蛟，你是不是把……”
　　不等谢蕴说完，蛟就主动道：“主人，想不想看小蛟跳舞？”
　　说完，蛟就蛟头一点一点，蛟躯半立起来一扭一扭，尾巴旋转，热情而不着痕迹地每次都挡住谢蕴。
　　这还是蛟之前去村里偷鸡蛋时，看见一些蛇就这么跳舞，表演给人类看。
　　谢蕴：……
　　偷偷往这里开天眼的三师兄噗哈哈地拍着大腿，绝了绝了，谢师弟啊谢师弟，真没想到，你这么个性子，养出来的仙宠居然是这样哈哈哈哈。
　　看你现在怎么办？
　　谢蕴头疼，先在空中一挥袖，关闭三师兄的天眼，师尊的头还在房里呢。
　　咚！
　　咚！
　　蓬莱祖师故意发出声音，看看外面那只蛟想怎么办。
　　谢蕴也听到这个声音，一使仙法，床下蓬莱祖师的头就飞出来。蛟怎么可能眼看着自己一个问题都没问，就被谢蕴破坏。
　　蹭一声跳跃起来，掀开床帘，把蓬莱祖师的头团团包在里面。
　　“嘶——主人，这是小蛟刚才去厨房找到的南瓜，主人也想吃吗？”
　　蛟眼一弯，努力表演。
　　谢蕴：…………
　　什么南瓜能修成他师尊那样？


第44章 偷袭的蛟
　　“原来本尊居然像南瓜，只是不知，本尊是像甜的南瓜，还是像淡的南瓜啊？”
　　蓬莱祖师的声音忽然从床帘中透出，蛟惊得瞳孔细竖，仓惶跃起。本蛟不是塞住了他的嘴吗？
　　“师尊。”谢蕴手中灵光乍现，蓬莱祖师圆溜溜的头从阿妩面前飞到他的手中。
　　嘶——
　　本蛟被发现了！蛟漆黑的脸色很好掩饰住羞惭，蛟尾抹油，迅速朝门外逃窜！
　　本蛟还是等谢蕴把他师尊的头安置好再回来吧。
　　“小蛟。”谢蕴口念一声，手中生出一道柔和清澈的光带，灵巧迅速地缠住蛟的尾巴，把她拖过来。
　　谢蕴左手持蓬莱祖师之头，右手拉着蛟：“小蛟，师尊说有话要同你说。”
　　什么话？
　　阿妩听着谢蕴的话，不像要找蛟算账的语气，才谨慎转头，绿眸对上谢蕴星辰般的双眼。
　　蓬莱祖师朝床帘吹一口气，罩着他的床帘片片消散，露出一个苍髯白发、红光满面的头：“本尊许久没运动得这么酣畅淋漓，多亏了你把本尊踢来踢去阿。”
　　嘶——还不是你先逗弄本蛟！蛟超凶，不愿服软。
　　一边是谢蕴的师尊，一边是谢蕴心爱的蛟，他夹在中间最为难，恭敬地将师尊的头放在案中央，弯腰行礼：“师尊，皆是弟子之错。”
　　蓬莱祖师瞥一眼自己的徒弟：“与你有什么干系？”
　　他盯着蛟，道：“你还没说，本尊的头像甜南瓜，还是像淡南瓜呢？”
　　嘶——
　　阿妩扭过蛟脸：“本蛟没有吃过南瓜！”
　　“咳，小蛟。”谢蕴提醒自己的蛟稍微收敛一些。
　　蛟心虚地低下硕大的蛟头，人类常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谢蕴对本蛟不错，本蛟却把他师尊的头给打了下来……蛟头心虚地晃来晃去，可是，都是他先欺负本蛟。
　　“好了，别晃来晃去了，晃得本尊头都晕了。”蓬莱祖师道，他故意道，“这么凶的蛟，也就是蕴儿喜欢，蕴儿，你自小端庄持重，怎么反而喜欢这样的蛟？”
　　蛟一怔。
　　蓬莱祖师故意道：“改天本尊给你几只脾气好的仙宠……”
　　话音未落，蛟再忍不住，张开蛟嘴朝蓬莱祖师的头咬去。谢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蛟，看见蛟委屈到眼中微含湿意，轻抚她的背。
　　同时请罪道：“师尊，小蛟如今还不大懂仙宗规矩，皆是弟子之过，弟子愿代她受罚。但请师尊不必为弟子操心另寻仙宠，弟子只愿和小蛟一块。”
　　蓬莱祖师见一人一蛟的反应，笑道：“本尊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你们便如此当真。蕴儿也就不提了，这蛟刚才还那么凶，怎么现在趴在蕴儿怀里不肯起来？”
　　嘶——蛟想，谁让你敢说本蛟的不好？
　　本蛟再不好，别的兽也不可能比本蛟更好。本蛟虽然凶了些，但其余只有可爱的兽哪有本蛟一分本领？
　　蓬莱祖师见蛟那副自满的模样，心中也好笑，正色道：“黑蛟，你今日去寻本尊，可是有要事要问本尊？你既和蕴儿亲厚，又多次为我蓬莱捉拿恶徒，再则，蛟为龙属，昔日，本尊曾受过真龙之恩，如今真龙不再，今日你的问题，本尊必将解答。”
　　蛟双目放光。
　　她立刻从谢蕴怀里起来，收起刚才的脸色，黑漆漆的蛟头朝蓬莱祖师行了一礼，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急切道：“弟子想问仙尊，弟子如今和真龙相比，还有哪些不足？”
　　蛟低头环顾自己的蛟躯：“弟子自认和大多数蛟相比，弟子都能胜过它们，但是，对于化龙一事，弟子心中仍然没有一点成算。”
　　说完，蛟想到刚才自己把蓬莱祖师的头当皮球踢的恶劣行径，担心蓬莱祖师对蛟不满，想了想，往前一趴，一长条默默趴在地面：“刚才的事，是蛟错了。”
　　真是条能屈能伸的蛟啊。蓬莱祖师心想。
　　他脸上有片刻静默的思考：“偶尔本尊见你，也会认为你的威势与真龙有些相似。”
　　蛟一喜，蓬莱祖师又道：“但只是一丝，龙威是通天之山，你的威势则为旁边的小玉山，玉山虽贵，不具通天之能。真龙一息间能登临九天、能深入潜渊，横跨五洋。蛟可腾云驾雾，驾驭风雨，真龙呼之为风，吸之为雨，静默于口生巨阳。”
　　“蛟与真龙相斗，风雨皆会弃蛟而去，奔入真龙之中。”
　　蓬莱祖师说着又有些奇怪，之前他见到的蛟与真龙相比，蛟之威全然不能和真龙相比，如妖和神的区别。为什么这只蛟会几次让他认错？
　　阿妩神往地听着真龙的威风，她知道了。
　　和真龙相比，自己的力量仍然差距太远，自己得继续修炼。
　　蓬莱祖师再道：“至于如何化龙，连本尊也不知道。”
　　蛟早有心理准备，如果化龙的诀窍会被其余人知道，真龙也不会如此稀少。
　　蛟还有一个问题，她问道：“仙尊，真龙为何会消失？”
　　谢蕴也随之看向蓬莱祖师，真龙一夕消失，在整个仙界都是不解之谜。
　　蓬莱祖师蹙眉，目中显出宏远、悠长的记忆：“这也是困惑本尊许久之事。真龙这样的神物，哪怕陨落一条，都该天生异象，但那晚任何事都没发生，天空中没响起一道惊雷，风平浪静。第二日，才有毗邻天虞仙山的仙人来说，整座天虞仙山消失得无影无踪。”
　　“护龙族、守龙族二族的真龙图腾也在当夜全部消失，图腾上的真龙不知去向。守龙、护龙二族之人自此失去不老不死的能力，成为凡人，在之后举族迁徙，去向不明。”
　　阿妩仔细聆听。
　　“更奇的是，如若真龙一族全部陨落，真龙的力量会发散到世间，本尊却也没在世间寻到多余的真龙神力，连多出来的妖力、魔力都没寻到。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本尊一点不知。”
　　嘶——
　　蛟下意识想着，真龙虽然消失，但只要找到守龙、护龙族的人，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
　　但蛟又马上摇头，她现在是一只蛟，哪怕花费大力气找到他们，守龙、护龙族的人说不定也会觉得她丑蛟多作怪。
　　更何况，修炼只能靠自己，本蛟的目的是化龙，才不是寻找什么真相。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蛟才不在意，只要本蛟化龙就好，她眼睛又亮闪闪起来，期盼着美好的明天。
　　简单、富有勇气的蛟如是想。
　　谢蕴看着朝气蓬勃的蛟，嘴角禁不住扬起一个弧度。
　　蓬莱祖师也好奇地看着沉浸在自己美好愿望中的蛟，问道：“等你化了龙，你要做什么？”
　　蛟下意识回答：“届时本龙肯定会扬名立万，先封谢蕴为本龙的特级护法，再改蓬莱仙宗为神龙仙宗……”
　　“能不能不改名啊？”蓬莱祖师询问。
　　蛟不悦道：“当然不……”
　　嘶——她骤然发现现在自己还不是龙，只是一只普普通通、不慎暴露野心的蛟，惊得立刻跃开，蛟背贴在墙壁上。
　　“哈哈哈哈！”蓬莱祖师开怀大笑，难怪蕴儿喜欢这只蛟，他都忍不住喜欢起来。
　　“蕴儿，送本尊的头回去吧。”蓬莱祖师揶揄，“本尊再不走，就要被你的蛟改名为神龙祖师了。”
　　“是，师尊。”谢蕴捧起师尊的头离开。
　　蛟鬼鬼祟祟探出一个脑袋，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嘶——待会儿谢蕴回来，说不定就要找本蛟算账，本蛟还是先出去玩一圈吧。
　　蛟悄悄飞走。
　　另一边，蓬莱祖师身首归位后，扶正自己的脑袋：“蕴儿，走吧。今日本尊便将部分万道本源传授给你。”
　　“师尊之前不是说为时尚早？”谢蕴风神俊朗，站在蓬莱祖师身侧，师徒二人在仙宫之中，周身缭绕云光。
　　“那时你心中无情，无情无欲则无道，既无情，不能真正体会世间疾苦，给你万道本源，你也顶多能领会出一点厉害的法书或者剑诀，对你来说就是浪费。”
　　蓬莱祖师道，“本尊记得你师兄有一名徒弟，名为惊寒？”
　　“是。”
　　“惊寒正是因天性多思多情，她的情却不是为天下计的大情，而是自伤少慧、难以排遣的小情。你师兄正知她这副性子，难以在仙道有大成，才将无情道传授于她，让她少思少欲。
　　她与你的情况，正好相反。你无情无欲，她多情多欲，可怜你师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为她多加谋划，不想人之本性，岂是功法能够压制？如你，若我不让你入世动情，给你一份多情道的功法，你恐怕越修越看破红尘，明日本尊就能去佛门捞你。”
　　谢蕴雪目微敛，没理师尊的戏谑之语：“惊寒师侄是师兄的……”
　　“对，是你师兄当初三世为人渡劫，最后一世时之女。他成仙后，割舍凡尘的功名利禄，唯一不舍此女，将她带入蓬莱收为徒弟。他以为本尊不知晓吗？”
　　说着，又道：“只你当初任何事都不管，你一个人不知晓。”
　　谢蕴行礼致歉，“……既如此，师尊可知惊寒如今道途艰难，师兄为此已多次忧愁叹气。”
　　蓬莱祖师拈须道：“无情道压抑她的本性，却让她因动情之故，多年情感全部迸发出来，相当于此世的情感因果，在这段日子悉数来临。如若她能过得去，此后也就好了，若她过不去……”
　　说到此，蓬莱祖师眼中出现洞察一切、看尽白云苍狗的冷漠：“道途难登，能成功者本就寥寥。蕴儿，你不如担心你自己。灭道血魔一事，正是天下将变之首。这等看空仙门的妖魔频出，世间大乱，唯真龙可破局。”
　　“真龙绝迹数十万年，若这些妖魔都将应真龙降世之劫……蕴儿，你的仙宠又必定不凡，届时无论是救世还是救己，都必将凶险。”
　　“是。”谢蕴凝心静气，随蓬莱祖师去参悟万道本源。
　　二人身形飘渺，青霞随身，桃花影落，转瞬不见踪影。
　　蛟此时也在云层里翻滚，碧绿的眼睛盯着前方，她和龙相比，如今差距最大的仍然是力量……
　　修炼，现在成了蛟生最重要的事。
　　蛟在高空中，能看到力工所的兽们都加紧修炼，心中更迫切，本蛟可不能被别的兽赶上。
　　她一路飞行，正好来到灵气充足的群仙峰。
　　嘶——现在本蛟不敢回浮曲楼修炼，群仙峰也不错嘛。
　　群仙峰上群仙泉，惊寒仙子也没能力发现本蛟，看本蛟的！蛟炮弹一般冲着群仙泉落下，不期然，蛟目看见群仙峰上花残叶落，叶片上到处沾满血迹。
　　嘶！！
　　蛟立刻御风停下，蛟可呼风唤雨，哪怕刚学会飞行，现在停在空中也十分稳妥。阿妩蛟疑地看着群仙峰上的血，讪讪地想飞回去。
　　那个惊寒仙子肯定又吐血了，本蛟只是想来偷点泉水喝，万一别人误以为是本蛟做的，本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蛟晃晃头，准备飞走之时。
　　树丛中飞出一座宝塔，这次宝塔全无之前的孱弱，反而光芒万丈，瞬间笼罩住蛟。
　　阿妩一尾拍去，宝塔摇晃几下，反而变得更大，底下响起一阵吐血之声，面色苍白的惊寒仙子从树丛中爬出来，地上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蛟本准备再拍一下宝塔，见状停下。
　　她怕不小心拍死惊寒仙子，她就得过上凄凉蛟生。
　　“韩……子……清，你还敢来？！”惊寒仙子目中浮现疯疯癫癫的情意和恨意交织在一起，看着空中的蛟。
　　蛟已经记不起这是惊寒仙子第几次错认她是她的情郎。
　　嘶——蛟才懒得解释，甩了甩尾巴飞走。
　　“韩子清！”惊寒仙子的宝塔轰然变成云状，千丝万缕地拦住阿妩。
　　蛟一口咬断一缕云，开口：“你看清楚了，本蛟不是什么韩子清。你之前见过本蛟，本蛟是谢蕴的仙宠。”
　　“是你……”惊寒仙子这才发现自己认错，她凄然道，“你和子清长得可真像……”
　　嘶——蛟不屑，那是因为人类不懂蛟的美，其余兽一见就知道本蛟的品相有多么高贵冷艳。
　　惊寒仙子失魂落魄道：“你又来泡泉水吗？这次……没有泉水了……”
　　没有泉水？蛟低头去看，群仙泉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很快只剩一个底。
　　泉水呢？！
　　蛟大惊，本蛟偶尔来偷泡的泉水哪儿去了？
　　惊寒仙子吐出一口血，死灰般的眸子中出现少许异样的神采：“泉眼……在刚才被子清骗走了。”她眼中的泪水断断续续涌出，“我真傻，我以为他说回心转意，知道当初错失我，我就相信，没想到，他假装痛苦，假装爱我，夺走了群仙泉眼。”
　　嘶！！！
　　蛟在空中痛苦摇晃，这么有用的群仙泉被骗走了？本蛟之后泡什么？！
　　不行，群仙泉是蓬莱仙宗的仙泉，本蛟是蓬莱仙宗的仙宠，本蛟才跑来偷泡，那个韩子清是什么人中牛马，也敢来和本蛟抢！
　　蛟当即腾云驾雾，嗅着群仙泉的气息追过去。
　　“等等！”惊寒仙子捂着心口，“我和你一起去，韩子清……他欺我辱我，我只当我识人不清，合该有此一劫，哪怕道毁人亡我也认了，可他不该因我的便利算计蓬莱。我……哪怕是死，我也要讨回公道。”
　　嘶——蛟看她话都说不匀，有些嫌弃，还是算了吧，一会儿本蛟还得保护她。
　　她还是独自一蛟去。
　　“等等。”惊寒仙子在自己腹中拍一下，脸色慢慢从惨白恢复成苍白，“我将我半颗内丹化为功力，不会托你后腿。韩子清是妖仙之境，，妖臣众多，十分强大，你独自前去毫无胜算，我和你一起。”
　　“我还知道韩子清的一些弱点，你带上我吧。”惊寒仙子目中浮现祈求。
　　妖仙之境？蛟想想，点头。
　　同时，她两手准备悄悄施展一个仙法，写下：“谢蕴，快来帮帮蛟。”
　　她在上面画了一只简单可爱的蛟，证明是自己后，把仙法传入浮曲楼。
　　蛟叼着惊寒仙子朝蓬莱仙宗外飞。
　　一人一蛟落到隐蔽之处，惊寒仙子小声道：“韩子清是南国妖王，他入住之地，都有南国皇族图腾。就是那个。”
　　她一指指向那团黑红色火焰纹饰，蛟点点头。
　　嘶——等天黑，本蛟就潜入其中，将蛟毒滴入群仙泉眼……让他一泡泉水，就周身溃烂，身不如死，蛟阴险舔唇。而且，这样的话，群仙泉眼被本蛟蛟毒污染，之后肯定就是本蛟的了！
　　蛟头喜悦发颤。
　　却见身旁的惊寒仙子忽然站起身走出去，眼中迸发出强烈恨意：“我一定要亲手、亲手杀了他。”
　　蛟笑意凝固：！！！
　　惊寒仙子已经被远处府邸的仆从看见，蛟赶紧缩回去，黑漆漆的头用草皮作掩护，亲眼见到惊寒仙子走入韩子清的府邸。
　　蛟有些凌乱，再次见识到人类的多样性。
　　嘶——我们一人一蛟不是应该偷袭吗？为什么要正面作战？！
　　蛟下意识转头就跑，想想又觉得不对，惊寒仙子是她带出来的，要是她死了，本蛟怎么办……
　　蛟看了看自己天下无双防御第一的蛟鳞，想了想，再次给蓬莱宗主用灵力写了一封信：快来救救你的徒弟。
　　落款也画了一只简单可爱的蛟。
　　同时，蛟趁府邸守卫眨眼的功夫，快速窜到其中一个守卫面前，一尾拍晕他丢走，转瞬间变为一个守卫，堂而皇之混入其中。


第45章 好惨的蛟
　　蛟成功假扮为守卫后，不着痕迹打量其余守卫。
　　以蛟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些守卫全是妖兽化为人形。难得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一点妖力外泄，全是训练有素的大妖。
　　蛟再闭上眼睛，五感灵敏，整座府邸全在蛟的捕猎范围之中，五只巨兽的危险气息出现在蛟的探查范围之中。巨兽气息绵长、阴冷，比蛟上次杀的碧波潭恶蛟有过之无不及。
　　不知那个韩子清是其中哪一只。
　　蛟现在只希望惊寒仙子不要太过冲动，尊重一下把她带出蓬莱仙宗的本蛟，要是她上去就砍韩子清，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本蛟也没办法救她。
　　然而，一个清脆的女声马上响起：“韩子清，纳命来！”
　　一座宝塔高悬于空，散发出刺人的光芒。
　　蛟痛苦晃头，差点被宝塔的光芒刺瞎，为什么为什么？生怕韩子清那些巨兽帮手找不到她在哪里吗？
　　蛟觉得自己的蛟生都被妨得黯淡许多。表面上，她仍和其余守卫一样面无表情、训练有素地拿着武器赶往出事地点。
　　蛟还未站稳脚后跟，就见到惊寒仙子被一脚无情地踹出来，重重跌到地上，吐出一口赤色鲜血。
　　她不是说……她知道韩子清的弱点在哪里吗？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被打出来了，蛟绿眸幽幽。
　　唰唰唰，数十柄武器对准地上的惊寒仙子，架在她的脖子上。蛟入乡随俗，也刺出一柄武器，占据惊寒仙子的喉咙。
　　“……哼。”惊寒仙子早置生死于度外，眼角微红，淡然地瞥了眼自己脖子上的刀剑。
　　她的手指狠狠抓在地上，胸腔气血翻译，再吐出一口血：“韩子清，你又骗我……原来哪怕是当初，你也一直在骗我。”
　　惊寒仙子周身冷得直打颤，眼里带上苍白的怨恨：“当初你最爱我时，告诉我，若哪一日你有负于我，就让我刺你右手食指，你说那是你一身功力的法门所在，原来，也是骗我……你早就在骗我了，并非变心后才骗我。”
　　蛟开始下定决心，如果这次惊寒仙子不死，下次打死本蛟，本蛟也不和她一块行动了。这种话她居然都信！
　　嘶——本蛟居然也在最初相信惊寒仙子能行，本蛟也是一只笨蛟！蛟在心里痛斥自己。
　　屋内走出一个眉目深邃俊美，头上随意笼了个金冠，一身黑衣却不好好穿，露出大片胸膛的男子。他身旁则跟着一群容貌美丽、各有千秋的美貌女子。
　　看见他后，惊寒仙子恨得扬手想再刺去，被脖子上的刀剑威胁刺出满脖鲜血。
　　她无力地跌回去，衣裙上鲜血斑驳。
　　韩子清不屑冷笑，俯视着地上狼狈的女子：“惊寒，许久未见，你和当初一样单纯。”
　　“你骗我、你骗我……”惊寒齿冷地重复这句话。
　　韩子清把玩着自己戴着各色扳指的手指，目光冷漠至极，弯腰重重抬起惊寒的下巴：“骗？本王在床帐之中，乐意说几句话来哄你，你还真当真了吗？本王修习几万年，贵为妖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碰见一个女人，本王就要向她说本王的弱点，本王还能活到今日吗？”
　　嘶——蛟表面和其余守卫一样老实低头，实则目光不屑。
　　几万年的时光，原来他拿来做那种事，怪不得几万年了也才是妖仙。若本蛟活了几万年，一定已经化龙生爪！
　　惊寒却不能接受，她一直以为韩子清不过是天性风流，只是后面爱上了其余女人才抛弃她，原来当初他就没有心。
　　惊寒仙子不断吐血，吐得周身没一点血色：“你没有心……没有爱……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要苦苦追求我，为何又要对我甜言蜜语？我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的？”
　　韩子清嫌弃地撤回手，擦干手上的鲜血，冷笑道：“看在蓬莱的面子上，本王便让你做个明白鬼。”
　　“起初，本王听闻南国妖境来了名蓬莱女仙，正是修无情道的你。那时本王见你周身冰冷，面色如霜，倒想体验体验蓬莱出来的女仙是什么滋味。”
　　惊寒仙子听他将自己比喻成菜品一般，用滋味来判定，言语间毫无尊重，周身颤抖，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下令蓬莱蒙羞，只恨不得一死了之。
　　韩子清鄙夷道：“没成想，不过几个月功夫，你便软化下来，对本王予取予求，没半点蓬莱女仙的傲气。”
　　“韩子清！你有没有良心！”惊寒仙子终于崩溃。
　　她对爱人的温柔，到韩子清嘴里变为没有傲气，这是何等讽刺。
　　她道：“是你甜言蜜语让我爱上了你，我爱上你，只想让你高兴，让你和我天长地久，你却嫌弃上我了！”
　　“爱？”韩子清冷嗤一声，“可惜本王不爱你，本王倒也不想和蓬莱结下死怨，你滚吧。”
　　蛟险些喜形于色。
　　没想到，惊寒仙子已经面如死灰，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我令蓬莱蒙羞，令自己蒙羞，仙道已毁，今生只余杀你这一个念想。既然我无力杀你，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思了！”
　　说完，徒手握住架在脖子上的一柄剑，双手鲜血淋漓，视死如归地横剑在脖子上一刎！
　　蛟；！！！
　　你不是来和本蛟杀人的吗？怎么自杀了？
　　蛟大惊失色，惊寒仙子的师尊是蓬莱宗主，宗主什么都管，到时候说不定他怀恨在心，克扣本蛟每日的灵肉、灵鱼……本蛟食不果腹，好凄凉的蛟生。
　　为了蛟的前途，蛟面无表情、动作利落一把格开惊寒仙子抓住的长剑，再抬起长剑，刷刷刷几下捅在惊寒仙子的身上。
　　惊寒仙子周身多出几个剑窟窿，虽不致死，但失血过多，双眼渐渐涣散，晕倒过去。
　　蛟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分了。
　　“你在做什么？”不等蛟开心一会儿，韩子清双目锐利，盯着阿妩。
　　蛟毫不犹豫大声道：“属下听说您不想和蓬莱结下死怨，看见此人居心叵测，居然想以自杀来陷害您，用心极其险恶，属下便自作主张，把她戳晕，请您责罚。”
　　“是吗？”韩子清盯着阿妩，这守卫说得倒没问题，但他怎么就觉得透露出一点诡异。
　　韩子清道：“你做本王的守卫有多久了？”
　　蛟怎么知道！
　　但是，她仍然撒谎不眨眼：“属下自幼仰慕你，日夜期盼做您的守卫，故此，当属下得偿所愿后，日夜珍惜能远远守望着您的时光。”
　　蛟现在化身的守卫是一个彪形大汉，满脸胡茬，周身肌肉健壮，她说起这些话时，韩子清不适地皱眉。
　　蛟继续动情道：“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属下从满脸青葱到现在满身沧桑，不知不觉间陪着您已经经历数个……”
　　“够了！”韩子清喜欢美色，尤其是女子美色，现下厌恶地让蛟住嘴，一瞥另一个守卫。
　　那名守卫站出来道：“白恒的确从小就成为殿下的守卫。”
　　嘶嘶——蛟心喜悦，本蛟真是机智。当初她做蛟大王的时候，和其余兽王打交道时，那些兽王的守卫为了保证足够忠诚，都用的从小提拔的兽。
　　韩子清又看向蛟，他的直觉仍告诉他，眼前这人有不对劲的地方。
　　而妖兽的直觉，在长年累月的危险中锻炼得奇准无比，更别说韩子清乃是妖仙之境。
　　韩子清道：“既然你从小跟着本王，本王问你，本王的原形是什么？”
　　原形……
　　蛟想到每次惊寒仙子都把她错认为是韩子清，而她现在没有生出足和角，外形更像是……
　　蛟正要说出来，却见到韩子清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嘶——蛟深思，韩子清骗了惊寒仙子这么多东西，谁知道原形方面他有没有做修饰。毕竟，谁能和本蛟这么飒的蛟长得像？
　　蛟想了想，道：“属下每次见到您，都面红耳赤，不敢造次，因此，属下每每只见到您周身有着黑夜一般深邃、神秘的鳞片，一点宝石般的绿光闪耀其中，迷晕了属下的眼睛。”
　　韩子清紧紧皱眉，这人什么都回答对了。
　　他的原形的确不足以为外人道，所以，哪怕是近臣，他也不会露出全貌。
　　那么，他周身那股不适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他总认为，此人危险。
　　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韩子清正要动手时，蛟比他更懂猛兽间的忌惮。哪怕她藏匿的本事一流，但韩子清这样的妖仙，一定对她的蛟威有本能的忌惮。
　　蛟眸一转，一不做二不休大胆道：“今日您终于注意到了属下，属下太高兴了，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韩子清等着这人露出马脚，让他知晓他的目的。
　　蛟眼一弯，万分诚恳道：“属下对您仰慕已久，不再满足只做能远远看见您的守卫，属下想和您近距离接触……”
　　不等蛟说完，韩子清看着那张丑脸，激动道：“照照镜子，你配吗？！”
　　蛟：……
　　嘶——能得到本蛟和你逢场作戏，是你死前的荣耀，本蛟原谅你这一次。
　　蛟旋即道：“属下的意思是，属下只要能伺候您洗澡、洗脚，属下就心满意足。”
　　届时，看本蛟怎么弄死你。
　　韩子清终于明白自己的危机感从哪里来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守卫，居然敢肖想他。他倒不认为蛟敢对他不利，这么低微的修为……
　　被那张丑脸一望，韩子清觉得缠人的惊寒都顺眼不少。
　　他看向地上的惊寒，惊寒早被他厌弃，不过，看着惊寒一心求死时的绝望，韩子清倒觉得又来了兴致。
　　他道：“把她带下去处理伤势，待会儿带来本王房间。”
　　待会儿？
　　蛟惊讶，嘶——居然不等晚上，这里有五只巨兽对付她这只小蛟蛟，正面迎敌一定不行。韩子清的速度又这么快，到时候如果谢蕴他们没赶来，惊寒仙子肯定要再死一次。
　　本蛟的前途怎么办……
　　得了韩子清的吩咐，其余人迅速拖走昏迷的惊寒仙子。
　　“你还不滚？”韩子清冷眼看向蛟。
　　蛟做最后的努力：“您一定要这么快就做那种事吗？那个人居心叵测，您居然……”
　　“闭嘴，滚。你以为本王不要别人，会便宜你吗？”韩子清怒然拂袖。
　　嘶——
　　蛟阴恻恻离开。
　　惊寒仙子很惨，整个南国妖境的人都知道韩子清是什么德行，他对惊寒仙子完全是糟蹋。
　　那些手下人也对她没半点尊重，胡乱地给她上药，用损耗身体的药把身心早已千疮百孔的惊寒仙子弄醒，让她短暂地精力旺盛。
　　“你可别急着死。”一名妖封存惊寒仙子的经脉，让她手无缚鸡之力，再收走所有锐器，同情看她一眼。“我说你可都是自找的，明明远走高飞，又要回来。现在好了。能活过今日的话，今后可再别回来了。”
　　他嘟哝着惊寒痴情痴傻的话，关上门离开。
　　惊寒仙子已经眼泪干涸，坐在床上，绝望地看着远处。
　　蹭！
　　蛟从地下刨个坑钻出来，惊寒仙子见到是韩子清的守卫，双目迸发恨意，蛟连忙小声道：“是本蛟。”
　　她掐了一个法诀，将惊寒仙子变做自己现在这副彪形大汉的模样。
　　惊寒仙子来不及看自己身上的变化，看见蛟来了，眼泪落下：“你怎么来了？你快走！韩子清这次不知来做什么，我看刚才他的大厅里坐了南国妖境的一名妖圣！”
　　嘶——岂止一名，加上韩子清在内，整整五名。
　　不然本蛟早把他头给咬下来了。
　　蛟道：“别说了，本蛟马上就从这个地洞里跑了。本蛟一只蛟离开，有把握不会被发现，带上你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你不许走本蛟这个地洞，你现在的身份是韩子清的守卫，你光明正大走出去和其余守卫一起巡逻，走到东南角时，本蛟会出现带你跑。”
　　“本蛟速度最快，只要出了这座府邸，无人能追上，你记得别露馅。”
　　说着，蛟把惊寒仙子往门外推。
　　然而，蛟忽然察觉到门外有隐约的脚步声，闻气味是——韩子清。
　　嘶——不是说好了去他房间吗？
　　蛟想了想现在的情况，瞬间变为惊寒仙子的模样，惊寒仙子则是彪形大汉的模样。
　　韩子清推门而入。
　　蛟双目无神，学着惊寒仙子的模样，病恹恹靠在床上。
　　惊寒仙子则站在旁边。
　　韩子清一进来，蛟就学着惊寒仙子的语气，绝望、难受说了一句：“滚。”
　　韩子清挑眉：“为本王死都愿意，现在反而要推开本王？”
　　蛟道：“那是我之前瞎了眼。”
　　韩子清不置可否，一眼见到旁边的假彪形大汉真惊寒仙子，想到他今天的话，一阵反胃：“你在这里做什么？给本王滚出去！”
　　对对对，快出去！
　　蛟在心中默默喜悦，惊寒仙子这次也没掉链子，知晓现在失态危险，一不注意就有可能搭上二人的命，她死了是自找，这只蛟若被她连累，她只怕死也死不安心。
　　惊寒仙子默默走出去，然而，就在她和韩子清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韩子清一把抓住惊寒仙子：“嗯？你不是肖想本王吗？怎么现在眼里反而对本王有恨意。”
　　“王上看错了。”惊寒仙子现在一和韩子清接触，哪怕强压恨意，牙关也不住发颤。
　　“你不是他。”韩子清冷笑，挥出一掌欲打到惊寒身上，“本王这就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这一掌下去，惊寒仙子就真死得不能再死了。
　　关键时刻，蛟扑上前去，一把从后面反捆住韩子清，让他一掌打空，原本学着惊寒仙子的嗓音变得粗犷，粗声粗气道：“王上，是属下做的！属下对您痴心一片，不就是因为属下丑了一点嘛？王上就宁愿和居心叵测的人睡觉，也不愿意和属下！”
　　“你！”韩子清没想到这个变故。
　　蛟故意在韩子清耳边粗声的、像受了伤的兽一样怒吼：“王上！您看看痴心的属下啊！您看，现在属下也有了花容月貌，王上会喜欢的！”
　　韩子清：…………
　　他满身都是鸡皮疙瘩，要命的是，听着那煽动的声音，他居然真回头去看，一看，就看到惊寒仙子美丽的脸，却用粗犷无比的嗓音大吼一声：“王上眼里终于有属下了！”
　　蛟激动无比，嗷一下撕破韩子清的衣服，露出他健壮的上身，指甲在上面划出整整十道血痕。
　　嘶——蛟阴险地想，只差一点，人形她居然没办法用蛟毒，否则，韩子清现在早死得无声无息。
　　韩子清衣服被撕，气得满脸发红：“你放肆！本王杀了你！”
　　他振臂，准备甩开身后这个恶心的大汉，一掌打死他。
　　然而，蛟源源不断使用自己的力量，一时居然紧紧箍住韩子清：“王上！只要王上心里有属下，属下被王上杀了又如何？”
　　蛟故意喝斥惊寒仙子：“你这只狐狸精，还不快滚出去！”
　　“嗯、嗯。”惊寒仙子被这个变故惊呆，被一喝斥，下意识往外跑。
　　“你敢走？”韩子清既恶心又无能为力，两只手被反制，双腿登时化为硕大蛇尾，扫向惊寒仙子。
　　蛟眸光一利，二话不说咔擦两声卸掉韩子清的胳膊，抓住蛇尾一甩，把韩子清整个甩到床榻上。
　　眼角余光看着惊寒仙子，惊寒仙子虽然尽力走快，但是毕竟中气不足，要一段时间才能离开这里。
　　她还得拖住韩子清。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
　　蛟心狠手辣，召出自己的长鞭，一鞭扬过去，韩子清看出此鞭不俗，以周身妖力相抗。蛟无往不利的长鞭打碎韩子清的妖力屏障。
　　韩子清大惊，蛟也大惊。
　　蛟心想，一鞭居然没打死他，他的妖力深厚精纯，看来实力果然高强。
　　蛟此时也懒得保持惊寒仙子的外貌，重新化为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宝塔般伟岸的身形看着刚丢上床的韩子清。
　　她痛心疾首、猩猩般捶胸：“王上！你不爱属下！哪怕属下变为那样的花容月貌，你的眼里心里也没有属下！既然如此，属下唯一的心愿，只剩下占有你！”
　　“滚！放肆！”韩子清愤怒无比，妖兽强大的恢复能力让他被卸下的手臂迅速长好。
　　眼见要成功时，蛟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强行把韩子清从床里侧拖出来，咔擦、咔擦、咔擦……面无表情将韩子清的手卸下来、装回去、卸下来、装回去……
　　几十次后，韩子清的手终于长不动，彻底耷拉下来。
　　“你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力量。”韩子清不得不收起对眼前这个兔儿爷的轻视。他起初轻视他，没用全力，倒导致他一时被制住，双手被废。
　　此人绝不是普通守卫！
　　蛟道：“这都是属下对王上爱的力量啊！”
　　韩子清：…………
　　蛟粗犷道：“王上是不会乖乖被属下占有，既然如此，属下只能这么粗暴的对待王上，才能让王上听话一点，任属下予取予求，属下想王上的滋味可是很久了。”
　　予取予求、滋味……全是韩子清拿来形容惊寒仙子的话，现在被还回来，倒让他觉得遭受莫大的屈辱。
　　砰！
　　蛟已经用沙包大的拳头包裹着蛟鳞，狠狠打了韩子清一拳，韩子清有些被打蒙，这种痛钻心刺骨：“你不是喜欢本……”
　　“正是喜欢，才想给王上留下深刻印象。”蛟雨点般的拳头朝韩子清落下，长鞭会被韩子清忌惮，全力抵抗，那就用拳头好了。本蛟的拳头上，也有坚硬的鳞片，等他发现这些这些拳头表面没威胁时，已经被打得内体虚耗！
　　蛟又不笨，现在韩子清还没回过神来，不把他打残打死，等他反应过来全力揍本蛟吗？
　　饶是韩子清东躲西藏，力量不俗，也被蛟打得俊脸发青。
　　是可忍熟不可忍，韩子清身前出现一团烟花，好像要召唤其他妖臣前来。蛟一把把烟花按到韩子清嘴里，一拳打来吞下去。
　　“你……”韩子清喉咙被卡。
　　蛟动情道：“王上叫大家都来看看王上是如何被属下占有的吧。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王上和属下有这一段，属下万死也值了！”
　　韩子清脸色数变。
　　他此刻上衣全部被撕碎，身上全是被挠出来、打出来的奇怪痕迹，如果被他的妖臣看见，他还如何做人？
　　“好、好、好！”韩子清大怒，“那本王便亲自将你碎尸万段。”
　　嘶——就知道这样你不敢叫人。
　　蛟琢磨着惊寒仙子也跑得差不多，她也的确无法在不用原型、不惊动其余妖圣的情况下杀死韩子清，最后一拳打向韩子清的面门，准备从地洞里跑走。
　　然而，十多只手同时按住她。
　　蛟：？？
　　韩子清忽然生出多余一二三四……整整九个头来，九头九双臂膀，哪怕一双臂膀被蛟所废，现在也还有八双手，他双目变得赤红，看起来狰狞无比。
　　这是什么怪物？
　　蛟踢到铁板赶紧跑，蛟力量十分大，韩子清哪怕是妖仙，光看力气也大不过蛟。
　　她摆脱那些手，跳入地洞中疯狂往前窜！
　　救命，谢蕴！有人要杀蛟了！
　　韩子清冷笑一声，他一时不察，被这么羞辱，这人还想跑？韩子清陡然间化作一条九头蛇，朝地洞钻去，九只脑袋将地洞完全破坏，从四面八方包抄蛟。
　　九只脑袋同时念起咒语，山摇地动，蛟刨出来的洞完全塌方，这样大的动静，她察觉其余四只巨兽全部赶过来。
　　嘶——
　　蛟想想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妖仙、妖圣齐聚，她这样的小蛟蛟一定会被围殴，跑不出去。而且，一旦她显现出蛟身，这些妖兽一定会用十二万分的精力对付她，不会姑息，一定会打死她。
　　不行，蛟躯要隐藏起来，等之后见机使用。
　　现在……蛟搜肠刮肚想韩子清的弱点，东南西北各有妖圣坐镇，蛟往哪里跑都不对，索性停下，很快被韩子清追上。
　　韩子清的三叉戟泛着漆黑利光，正要斩落蛟头时。
　　蛟泫然欲泣：“王上，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您……”
　　“晚了！”韩子清道。
　　却见面前的彪形大汉身前闪过一道光，红色的纱落下，彪形大汉身形渐渐改变，修长曼妙，云雾般的长发落下，肌肤雪白细腻，莲花绽放于雪白的额头，手腕脚腕也有几朵。
　　淡淡的香味晕开，容貌绝美之至，难以用言语形容。
　　韩子清愣住，眼中只剩下惊艳，三叉戟忘记落下。
　　蛟楚楚可怜，明眸似水，仰头，眼中万千绿光如同森林绽放，慢慢才变为漆黑：“王上，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因为太爱你了，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嘶——谢蕴千万不要骗蛟啊！你说过蛟很好看的。


第46章 引诱的蛟
　　嘶——这只九头蛇怎么还没反应？谢蕴不是说本蛟是最好看的蛟吗？
　　蛟心痛苦摇晃，是了，谢蕴这么喜欢本蛟，他肯定越看本蛟越好看，说不定，其实本蛟只是一只容貌普通的蛟，根本没法施展美蛟计。
　　嘶嘶——现在怎么办？要不然，本蛟就一不做二不休，当下暴起变为原形咬向韩子清，相信她这样勇敢完美的蛟，哪怕被五只巨兽围攻打得鼻青脸肿、鳞片翻飞，也一定能留半口气撑到谢蕴来救她。
　　蛟凶残地想。
　　蛟打定主意，一边更努力媚眼含羞、泪光盈盈看向韩子清，声音如珠玉：“王上，我知道我刚才冒犯了王上，王上现在一定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说到这儿，眼中流下几滴泪水，如秋露般顺着脸颊流下，光润玉颜灼若明霞。
　　韩子清手中三叉戟“当啷”一声从蛟的面前，轰然放下抵到地上，全然放弃斩杀之态。
　　蛟见势心喜，缓慢仰头，露出一副深情仰慕的神态，款款道：“王上，这次冒犯您，我早做好必死的准备，在死前我只有一个要求，王上若能吻我一次，真叫我死也甘愿。”
　　说着，缓缓闭上眼睛。
　　嘶——蛟表面无害，满肚子坏水直冒，这个韩子清现在看样子不会杀本蛟，但谁知道另外四名妖圣会不会坚持杀本蛟。
　　蛟阴险地想，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若那几名妖圣不识好歹，本蛟离他们的妖王这么近，能随时劫持他们的妖王。
　　韩子清虽全然沉溺于美色，却不至于完全被冲昏头脑。
　　他站在原地，满眼离不开眼前的绝色女子，一袭鲛绡红纱遮掩住大部分身体，她的神态既妩媚，又有种怯云羞雨般的情态。
　　韩子清目光晦暗，如若不是刚才见识了她力量不俗，知晓此时不能冒然过去，他早已身随心动。
　　蛟久未等到韩子清过来，心底冷冷嘶一声——
　　这只破九头蛇，犹豫不决，只会耽搁本蛟的时间。他要是没有意动，早出言打破现在的僵局。他既然没有拒绝 ，说明他很想，只是不敢。
　　蛟纤长白嫩的手指绞动红纱，牵一面红纱遮住自己过于兴奋，以至于慢慢变为冷冷幽绿，瞳仁细竖的眼睛。
　　蛟有一种捕猎的快感，这种游走于危险悬崖，胜则死里逃生，说不定还能得到一颗九头蛇内丹；败则惨遭群殴，有可能身首异处的感觉，实在是太令蛟这样的顶尖猛兽亢奋。
　　蛟素手拉着身上的红纱，放下遮眼的红纱时，美目款款全无杀机。
　　她眨也不眨地盯着几步之遥的韩子清，兴奋地舔唇掩盖自己快遏制不住的杀意，起身走向韩子清：“既然王上不主动来找我，以我对王上的爱意，我要主动来找王上哦。”
　　蛟测量自己和韩子清之间总共有十步距离。
　　这十步，是顶尖猛兽蛟走到另一只凶恶巨兽九头蛇之间的距离。虽短，却并不简单。
　　韩子清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发现，他的身体现在好像并不想动，只能站在原地，等着面前的女子走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被动，但诡异的是，他并不厌恶，反而身心开始战栗、激动起来。
　　“王上！小心！”空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妖圣声音，振聋发聩带着警醒之意，“此人不怀好意，王上快诛杀她！”
　　“大胆妖女！老夫今日就要你死！”另一名妖圣的声音暴跳如雷，似乎很担心妖王的周全。
　　整整四名妖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掌风凌厉，整个半塌陷的地下洞穴充盈着危险的杀机。他们人还未到，已经不断朝蛟施压，提醒韩子清。
　　嘶——
　　蛟早有目标，现在视这些危险如无物，一双蛟目流光溢彩，只管盯着韩子清，赤足踩在崎岖的地下，朝他专注走去。
　　韩子清声音嘶哑：“你不怕被杀吗？他们是我南国妖境的妖圣，随意一人，都能杀掉你。”
　　“怕呀。”阿妩丹唇启笑，暗藏冷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原来在你眼里，本王才是牡丹。”韩子清盯着前来的蛟，“你就这么爱本王，置生死于不顾？”
　　“当然。”蛟眨着眼睛反问，“难道我不能爱王上吗？”
　　她歪头，眼中浮现一丝冰凉，本让韩子清稍微警觉，却听到蛟充满傲气道：“你只有让我爱你的权利，其余让我不爱你的权利，你没有，只有我有！”
　　韩子清目光果然更晦暗。
　　嘶——蛟在心中得意的想，本蛟真是一只好学的蛟，好学的蛟运气不会太差。上次邱心志抓她去，她听邱心志和那个美姬就是说的类似这种话。
　　她离韩子清越近，她的蛟命也就越安全。
　　如果她停下来，离韩子清太远，无法让妖圣投鼠忌器，说不定就会被哪个妖圣隔空一击。
　　终于，蛟站到韩子清面前。
　　韩子清目中含着一团火焰，声音哑得不像话：“现在你到我面前了，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伺机做掉你的命！
　　蛟察觉到果然有两名妖圣破空传来一掌，想在韩子清彻底被她迷惑前杀掉她。
　　蛟伸出手指，点在韩子清胸膛上，一指将他往洞穴璧上推。
　　韩子清任她推倒。
　　蛟则在心中默念，五、四……
　　等她念到一时，如果这只九头蛇仍然没出手，她就瞬间变为原形，咬死他拿到他的内丹，和其余四名妖圣作战。
　　可惜的是，她毕竟是一只小蛟蛟，对付修炼几万年的九头蛇只能这样偷袭一击毙命，不中则不能再发动第二击。
　　如果她修炼得久一点，有足够实力，完全能稳稳挟制九头蛇，要挟其余妖圣。
　　三、二……
　　在蛟心底的默念快到一，妖圣的攻击到她面前，她马上要变为蛟时，韩子清插在地下的三叉戟猛然暴起，挥出一道强盛雄浑的妖力，几道妖力相撞，妖圣的妖力化为乌有。
　　蛟目一怔，好强的妖力！
　　与此同时，被推倒的韩子清反客为主，双手按住蛟光滑的肩膀，空中落下一袭织金黑袍，韩子清双手一展，严严实实搭在蛟的身上。
　　蛟险些喜形于色，本蛟不费一兵一卒活下来了！
　　嘶嘶嘶——蛟头险些喜悦发颤。
　　“你很高兴？”韩子清为蛟披上衣服，盖住雪白细腻的肌肤和轻薄的红纱。
　　嘶——谁死里逃生不高兴？
　　蛟开心，同时虚伪道：“对啊，我还以为王上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韩子清唇角微扬：“你对本王所做之事，死一百次都不足惜。不过，本王想着，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死，本王会更高兴。”
　　“什么方式？”蛟紧张且惊讶。这条破九头蛇不会想折磨本蛟吧，要不本蛟还是暴起杀了他好了。
　　韩子清见她不懂，哈哈大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几个字。
　　咚！
　　没什么心理准备被靠近、引起应激反应的蛟下意识照着韩子清的胸膛，轰然一拳打过去。
　　韩子清不察，被狠狠一打，脸色一白，唇角溢出一点鲜血。
　　他在之前轻敌，被蛟饱以一顿老拳已经伤了内腑，之后盛怒之际变为九头蛇原形，怒气来临身上也不怎么疼。现在又被照着胸打了一拳，只觉五脏翻滚，痛楚俱来。
　　“你……”
　　嘶——现在可不是揍韩子清的时候，本蛟还得靠他对付妖圣呢。
　　蛟马上做出内疚、心疼的模样，泪光盈盈看着韩子清：“王上，你怎么了？都是我的错，刚才王上说的话吓到我，我就不小心……”
　　蛟自责地低下头，眼中星光璀璨：“我给你吹吹好了。”
　　说着，轻轻给韩子清吹了吹，双手下意识扒在韩子清胸膛上。
　　这是蛟下意识对猎物的态度，方便从胸膛掏出内丹……现在时机不对，蛟悻悻收回手，免得暴露凶相，却被韩子清一把按住。
　　韩子清面色苍白，仍然双目攥紧蛟，冷哼：“不是轻薄本王轻薄得很开心吗？”
　　蛟咂舌。
　　韩子清一把重重把蛟的手按在自己胸膛：“打了本王，给本王吹吹伤口也不忘毛手毛脚。”他露出一个表面嫌弃实际却“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
　　还、还有这种好事？
　　蛟仿佛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不可置信盯着韩子清，这可是胸膛！本蛟身经万战，天赋就是猎杀。
　　哪怕是九头蛇修炼几万年的身躯，只要本蛟一摸，定然知道哪里是最薄弱之处。
　　嘶——蛟等不及韩子清后悔，激动地就要伸手去看。
　　韩子清被她目中的炙热和渴望给看得不够自在，暗想，她对本王的爱也太热切了些。
　　韩子清和蛟之间心理想法重重，看似过了很久，实际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南国妖境四圣如期而至。
　　“王上！”一名白须妖圣手持金杖，一见眼前的景象，哪里还有不懂的。
　　他的目光在蛟脸上停留一瞬，立即对韩子清道：“王上，莫要被此女迷惑。她潜入府邸，居心不良，连我们都差点没发现她的踪迹，任由她来去自如，实力不可小觑。”
　　“对，王上，还请诛杀她。”
　　嘶——可惜你们来晚了。
　　蛟捏住身上韩子清给的衣袍，迅速窜到他后面，可怜巴蛟地扯扯韩子清的衣服：“王上，我进来找你，还不是因为爱你，你不要听他们的话杀我。”
　　韩子清的确早没打算杀掉阿妩，对几名妖圣道：“她来此是为了找本王，本王心中有数。”
　　“王上！！”白须妖圣大惊失色，再仔细端详韩子清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被活活打出来的痕迹，更是痛心疾首：“王上，您身上的伤！”
　　韩子清摸摸唇角的伤，的确十分疼。
　　他修炼几万年的身躯，居然会被打成这样，韩子清不得不承认，身后之人的确不简单。
　　蛟见势，偷偷轻扯韩子清的头发，小声反省自己的错，道：“王上……我都是因为爱您……我错了，您不是说我万死不足惜，要用其余的手段来惩罚我吗？王上……”
　　韩子清头发连着头皮，蛟充满蛊惑、热情大胆的软语在他身后响起，头发像被猫扯了一样。
　　他一回头，看见蛟期盼、全心信任的大眼睛。
　　韩子清喉咙一动，或许蛇性本淫，九头蛇更是如此。总之，韩子清心中的天平立刻倾倒向蛟，连身上的痛楚都变成了其他感觉。
　　蛟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下次我轻点打王上……”猛然摇头，“不，我再也不打你了。”
　　韩子清得了承诺，对妖圣们道：“本王身上的伤不碍事，她虽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仍无力真正伤害本王。”
　　妖圣气得倒仰！
　　妖王知不知道，他这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危险之至。
　　白须妖圣正要说话，另一名声音有气无力，看似病重实则精光自敛的妖圣则道：“王上，此女说她爱你，可是以此女容貌，若我们见过她，王上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既然没见过王上，谈何为了爱潜入府邸呢？”
　　嘶——这个丑陋的妖圣。
　　蛟在心里锤了他几万次，因为修为差距过大，她看不出这几名妖圣的原形是什么。只以蛟的眼力，知晓他们的真身全是凶残巨兽。
　　但他们修为虽高，却因为蛟威深重，无法看破阿妩到底是什么。
　　蛟赶紧对着韩子清道：“王上，你当然没见过我。可我早听人说起南国妖王之名，您的英雄事迹，让我无时无刻不向往着您。直到有一次机缘巧合，我看见王上您漆黑、巨大如黑夜一般神秘的、让我心动的黑色，还有那宝石一般的翠绿，您的原形强壮、威猛。”
　　“在九天翱翔之际，翻云覆雨，带着不可言说的威势。”蛟在心里想着自己最完美的蛟躯，勉强嫁接给眼前的韩子清。
　　蛟道：“我爱上您，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韩子清听着蛟的热辣言语，心中大动，却谨慎地思考。
　　嘶——兽的直觉很恐怖，蛟可千万不能让韩子清思考成功，她道：“王上你不相信我爱你，觉得我另有所图，那我干脆一死以表清白，占有王上的事情，下辈子再说吧。”
　　说着，蛟抬掌用万分正常的速度、一点也舍不得加快朝自己额头上重重拍。
　　这一点足够哄到韩子清。
　　韩子清伸手拦住蛟，眼中最后一点怀疑消耗殆尽：“本王相信你。”
　　“王上最好了，一天没得到王上，我才舍不得死呢。”蛟立马笑成一朵花，韩子清被惹得哈哈大笑，“本王纠正你一下，是本王得到你，不是你得到本王。”
　　蛟道：“才不是，是我占有你！”
　　她可是蛟，猛兽顶端，除开龙之外，蛟自认自己最优秀。
　　韩子清不顾妖圣在侧，爽朗大笑：“好好好，是你，本王认输。”
　　四名妖圣担忧地互相对望，王上怎么昏头至此？王上见过的美人何其多，这名女子的确绝美，但下手狠毒，将王上达成那副模样，王上怎么反而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那名看似病弱的妖圣摇摇头，出掌如电，既然妖王被迷惑，就由他来杀了这祸水！
　　嘶——
　　蛟朝韩子清身后躲，韩子清击掌和妖圣相撞，厉声道：“你要犯上吗？”
　　九头法相齐齐而出，妖圣大惊，回转掌力倒退几步。
　　“王上……”他长叹一声，环顾四周，罢了罢了，美人关英雄冢，王上天性风流，对美人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他们四位在，想必这段时间王上的安危无虞。
　　等王上醒悟过来，他们再诛杀此女也不迟。
　　妖圣道：“王上心中有决断，我等不敢造次，但请王上准许我们轮流守护在王上身侧，以保王上无虞。”
　　韩子清思及自己身上的伤，道：“准。”
　　蛟不置可否，随便他们跟。只要谢蕴来找她这只小蛟蛟，她就能彻底安全下来了。
　　蛟目一转，而且，韩子清是什么南国妖王，他的宝物一定很多吧！
　　蛟双目放光，盯冤大头一样盯紧韩子清。


第47章 可恶的蛟
　　南国妖王、宝物、修炼、化龙！
　　龙！龙！龙！
　　蛟贪婪、目光炙热的盯紧韩子清，一眼也不愿意错开。
　　饶是一向风流肆意、喜好美色的韩子清，也被蛟炙热、兴奋的目光弄得有些微招架不住。四位妖圣在侧对她虎视眈眈，在这种危险情境下，她居然丝毫不顾周围妖圣，满眼皆是得到自己。
　　她居然如此大胆……
　　韩子清的呼吸沉重起来，被蛟的目光钉在原地，居然就这样被看着，一动也不想动。他在心中短暂惊讶后，凤眼挑起，在空中不服输地攥住蛟的目光，意图晦涩纠缠。
　　一蛟一九头蛇，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两只凶恶猛兽的目光自带火花。
　　四位妖圣见状气歪胡子瞪圆眼睛，他们还站在这里喘气儿呢，王上居然意乱情迷至此，丝毫不顾及他们的存在，当着他们的面和这妖女歪缠。
　　白须妖圣脾气最火爆，最沉不住气，从鼻孔里重重冷哼一声，怒而拂袖走远。另一名黑衣女圣见状也知道如今王上一头扎进去，脱不了身心，冷脸和白须妖圣一块离开。
　　留下表面病歪歪的妖圣和一名面色冷峻、沉默寡言的妖圣在这里护卫韩子清的安全。
　　韩子清一边一眼不落微微低头盯着阿妩，一边不忘一挥袖，示意其余两名妖圣隐藏气息，别打扰他。
　　两位妖圣长长深吸一口气，想说点什么，一见韩子清动情的目光，憋屈地咽回去，施法在附近隐身。
　　在韩子清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目光纠缠得烧起来时，蛟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嘶——两名妖圣都被气走了，本蛟才没时间和这条九头蛇目光对视，看着看着又不能从他眼里看出宝物来。
　　“你……”韩子清正大力纠缠的视线猛然被移走，就像一块火红的烙铁忽然从他心上移开，让他迷离的目光像是被浇了凉水，不满地立即追寻蛟的视线。
　　怎么说不看就不看了？她不是这么爱本王吗？
　　韩子清正不悦急切地欲伸手抓住蛟时，却见到蛟直勾勾看向他的腰间。
　　原来是还想看本王其他的地方，韩子清刚被浇凉水的心整个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看来，蛟的目光盈盈如一汪秋水，清亮无比，偏偏里边包含炙热火辣到足以熔化他的烈焰。
　　大胆的张望、带着算计的打量，让韩子清几乎有一种眼前人在野心勃勃地计算着如何得到他，让他堂堂妖王沦为她阶下囚的感觉。
　　真稀奇，明明她爱他，却反而想着征服他。这种满是冲突的矛盾感，几乎让韩子清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蛟双目放光盯着韩子清腰带上的一块玉，险些瞳孔变竖。
　　嘶——虽然蛟不知道这条九头蛇为什么从原形变为人形后能这么快穿好衣服，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蛟的眼力，能看出他腰带上这块玉不只色泽为极品，更蕴含着浓浓的本源灵力！
　　按谢蕴教她的话来说，世间大多能被修道之人吸收的灵力皆是五行调和后温和的灵力，真正的不经调和、最精粹的五行本源灵力十分难得。
　　韩子清腰间这块玉，以蛟的眼力来看，就是一块蕴含精纯水行本源灵力的极品宝玉！
　　蛟可呼风唤雨，水行宝玉对她的诱惑巨大。
　　她呆呆凝望着这块玉，目光所及之处，韩子清裸露出的大片腰腹被看得发烫。韩子清个性狂放，天性风流，身上黑衣如其人，从来不会好好穿。
　　“看够了吗？”韩子清的声音低沉暗哑，目光里跳动的暗火惊人。
　　嘶——看够了，想、想要……
　　蛟胆大包天，利欲熏心，一点也不客气伸手朝韩子清腰腹间探去。
　　韩子清见她的动作，喉咙动了动，到底没说话，等着被“轻薄”
　　唰一声！
　　蛟三下五除二，看似纤弱的手指唰一声划断韩子清束好的腰带，漆黑腰带一分为二，半截落在地上，有玉的半截被蛟欢天喜地握在手里，指腹划过宝玉表面，好浓厚的本源灵力！
　　“你在做什么？”韩子清衣襟散开，却久久等不到蛟的下一个动作，忍不住出声催促。
　　蛟误以为他想要回这块宝玉，到了蛟手的东西，让她吐出去可就难了，蛟立马藏好这块宝玉。
　　蛟目一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韩子清：“我当然是从王上身上拿一点贴身东西，当作今天我成功得到王上的战利品。”
　　她歪头：“王上不会这都不愿意吧，王上连自己都愿意给我，一根腰带反而不愿意？”蛟露出沮丧的神情。
　　“战利品？”韩子清抓到一个词语，那块水行宝玉虽然珍贵，但韩子清贵为南国妖王，给了也就给了，他道：“给你。”
　　蛟立马喜形于色，蛟头险些喜悦发颤。
　　韩子清见她笑得这样灿烂，勾唇：“这根腰带是你得到本王的战利品，你把和本王的交涉当作打仗？”
　　“对啊！”蛟毫不犹豫点头，“王上想想，我要得到王上，得费尽力气偷偷潜入王上的府邸，再偷偷摸摸接近王上，其中任何一个步骤出错，我现在肯定已经身首异处。”
　　蛟眼含波光瞥了韩子清一眼，从韩子清晦暗的目光中轻松略过，清脆一拍手：“王上想想，这样危险的事，不是战斗是什么？不管是接近王上，还是得到王上，都分别是两场盛大的战斗！”
　　像她这样优秀勇敢的蛟，不管是什么战斗，都会赢！蛟神采飞扬，满是自信。
　　韩子清身为凶兽九头蛇，也很喜欢这样危险、在刀尖上跳舞般的比喻。他仿佛整个人被点燃，唇角勾起一抹笑：“你的比喻很新奇，也很恰当。那么……”
　　他俯下身，离蛟更近一些：“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来？”
　　蛟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又把他当作牡丹花，韩子清哈哈大笑，他堂堂南国妖王，凶兽九头蛇，居然有人将他视作无害的牡丹花。
　　韩子清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笑完后，充满暗示道：“既然如此，花就在你面前，你打算什么时候摘花？”
　　摘花？
　　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韩子清说的是邱心志和他的美姬做的那种事。
　　他也太急了吧。
　　嘶——蛟绿眸幽幽，身为一只在野外走来，胆大心细的蛟，她才不会和九头蛇一块涉足这种她还没踏足过的领域。九头蛇一看就经验丰富，她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被伺机下套。
　　本蛟的蛟命岂不危矣？
　　蛟没有答话，韩子清继续道：“嗯？牡丹在侧，任你采撷，你要什么时候动手？”他随手变出一朵鲜艳的牡丹花，把玩在手中递给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
　　嘶——蛟顺手接过这朵牡丹花，充满不平衡，这居然还是一只有文化的九头蛇。
　　本蛟却是一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蛟
　　心怀妒忌的蛟立马不开心起来，目光幽幽，转身就走。韩子清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以为她不愿意，他倒也不怕蛟跑得出去，跟上去：“你不愿意？”
　　就听蛟不悦道：“我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
　　主要是不喜欢别人比本蛟更有文化，像本蛟这么勤劳勇敢、风雨无阻学习的蛟，因为来自偏远地区，现在连字都人认不全！这条九头蛇经常花天酒地，蛇生安逸，居然这么有文化。
　　嘶——蛟满是不悦。
　　她脚步加快，韩子清快步跟在身后，没想到她顿时从那副火辣到要吃了他的模样，变为现在这样生气的模样，不可置信：“你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因为本王刚才随口念了一句诗？”
　　“嗯。”蛟一口答应。
　　韩子清几乎活活气笑：“明明是你爱本王，却来要求本王按照你的心意改变？”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危险，韩子清可从来没跟在被人身后巴巴看人脸色过，“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顺从你。”
　　蛟察觉到九头蛇的气息好像变得危险，要是普通人、兽在这里，一定会被九头蛇震慑。
　　但是，她可是堂堂蛟。
　　蛟顿住脚步，一回身，在幽暗的地下洞穴，她额上的莲花也像流转着摄魂的光辉，漂亮的眼睛含着大胆乖张的光芒，韩子清愤怒的目光被蛟直直望回去。
　　蛟看了看韩子清，蛟的直觉绝对不会出错，傲然肯定道：“你当然会顺从我。”她一点头，用自然而然的语气道：“不只我想得到王上，你现在也巴不得被我得到。”
　　韩子清静静看着她，悄然攥紧拳，又来了，那种一被她望到，就满身兴奋战栗的感觉。不只是身体上的亢奋，更有一种灵魂血脉中想要征服的感觉。
　　韩子清不得不说，她那般羞辱他还能从他手中活下来，绝不是偶然。
　　但是，韩子清同样有身为猛兽的尊严，闻言立即皱眉，冷冷道：“你想太多了，本王……”
　　砰！
　　话音未落，韩子清被蛟伸手点住肩膀一推，被九头蛇破坏的地下洞穴墙壁斑驳，他重重撞在墙壁上，突出的乱石硌到韩子清被蛟打出的伤口处。
　　韩子清面色一变，疼痛涌上背部，五脏一搅，让他皱眉冷哼一声。
　　“王上！”
　　“王上！”
　　两名妖圣忽然现出，见韩子清又被蛟这么对待，立即举掌打来。
　　嘶——蛟虽然打不过这群凶兽，但速度可比他们快多了，立即拉起韩子清黑色的衣袖：“王上，帮我。”
　　……韩子清来不及多说什么，见这掌风一扫，把他勾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蛟立马就要没命，忍着背上的痛迅速挥袖拂出妖力，抵消两位妖圣的掌风。
　　蛟安然无恙。
　　“王上！”两名妖圣焦躁道，这妖女除了一张脸之外有什么好？王上历经花丛，什么温柔、知心、刁蛮的绝色女子没见过，但别人再如何，也不如这名妖女般真的敢虐待王上。
　　王上怎么偏偏被她迷得昏头转向？
　　“下去！”韩子清喝道。
　　两名妖圣不甘望了眼蛟，再度隐匿气息。
　　韩子清喘着粗气，他刚被蛟推到墙上背部剧痛，又急忙出手和两位妖圣相抗衡，现在妖力翻滚，激得面色苍白。
　　韩子清顾不得调息气息，愤怒问蛟：“你为何又推本王？”
　　嘶——也许是因为周围巨兽太多，本蛟有些紧张。
　　蛟道：“因为想要王上知道你自己的想法。刚才我说王上其实愿意顺从我，王上并不相信。可是，王上你自己难道没发现吗？我那么说你，你再生气，仍然跟着我走，说明你只是表面生气。其实你也很想被我得到，还想得到我的欢心。”
　　韩子清看着蛟漂亮的、在昏暗洞穴也清亮映着他倒映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魅意和奇怪的细弱，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目光绝美而危险。
　　她很镇定，让韩子清无端相信她说的话。
　　韩子清低低道：“这么自信？”
　　蛟立即道：“自然，我不小心推倒了王上，王上忍痛也要救我，这还不足以说明王上对我的看重吗？”
　　哼，能说明，真是太能说明。
　　韩子清能想象二位妖圣如何在心里嘲讽他色迷心窍，他微咳一声，不满：“看来你是故意推本王。”
　　蛟重重点头：“嗯！”
　　她认为一段话里全是谎言一定会被戳穿，蛟撒谎非常有经验，半真半假道：“为了让王上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只能这么做。更何况，其实我很喜欢看见王上因为我而痛苦、皱眉、或者说高兴、快乐，这样会让我有一种掌控万物的感觉。”
　　蛟诚恳朝韩子清伸出手：“我推倒王上，现在我也能拉王上起来。”
　　她的手伸在空中，肌肤细腻雪白，韩子清咬牙切齿，掌控万物？她不如直接说想掌控本王，还来得清楚直白：“你喜欢本王为你痛苦？那是不是更喜欢本王为你流血？”
　　蛟眼一弯：“也许会！”
　　“你！”韩子清不知该高兴她诚实还是该气她那么气人，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心里积攒成结，左右突击想要冲出胸膛。
　　他一把抓住蛟的手起来，同时道：“你真是坏透了，本王早晚要你冲着本王求饶。”
　　嘶——死心吧，本蛟这样的蛟，才不会那样。
　　蛟拉起韩子清后毫不留恋地放开手，韩子清眼神一暗，伸手只来得及抓到蛟身上的衣袖。
　　他早被蛟拨弄得心湖翻滚，生死不能，此刻不再委婉，直白道：“我们去床上。”
　　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连妖王的脸面都不顾，周遭的妖圣也被视若无物，足见韩子清此刻有多么难以自抑。
　　嘶——难怪之前本蛟在书里看到蛇性本淫，本蛟这样的小蛟蛟，拒绝和危险的九头蛇一起做那种事。
　　蛟道：“不！”
　　斩钉截铁的拒绝，韩子清皱眉，蛟想到她才骗过韩子清爱她，立刻补救，难受地低下头：“王上怎么这么粗俗？我一点也不习惯。”
　　“刚才本王随口念一句诗，你嫌本王咬文嚼字，现在本王说得直白些，你又嫌本王粗俗，你到底要本王怎样？”韩子清盯着蛟，气喘吁吁。
　　嘶——就没有中间值吗？
　　蛟马上随机应变：“我的心愿很简单，不要比我更有文化，但也不要比我更没文化，那不就好了吗？”
　　她摊手，她才不是一只难伺候的蛟。
　　韩子清一腔怒意打了个岔，被蛟的直白乐得哈哈哈大笑，忘记生气：“本王随口念一句简单的诗，你已经听不懂，你怎么才能找到和你一样没文化的人？”
　　嘶——你才是没文化的蛇！本蛟只是基础太差，本蛟学习速度吊打你！
　　蛟愤怒朝他一瞥，眸子幽幽，蛟无比怀念起谢蕴来，谢蕴不只会教本蛟知识，还从来只会夸本蛟！
　　谢蕴怎么还不来？本蛟这样的小蛟蛟被五只巨兽围困，处境这么艰难……
　　蛟猛然想到，给谢蕴写的求助信她下意识送往浮曲楼，而谢蕴捧着蓬莱祖师的头去了云音宫！
　　嘶嘶嘶！！
　　谢蕴这一去不会去很久吧！说不定蓬莱祖师还会长篇大论叫谢蕴好好教导仙宠，耽搁谢蕴的时间，蛟头痛苦摇晃，本蛟下次再也不踢蓬莱祖师的头了。
　　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联系谢蕴？
　　蛟记得谢蕴用过仙宠契约联系她，可是这段时间蛟忙着生爪学习仙法，根本没有去研究过仙宠契约。蛟悔不当初，本蛟真是一只托大的笨蛟。
　　“你怎么了？”韩子清见蛟愣住，好像很不开心。
　　蛟在想心事，没接话。
　　韩子清算是见识了她的脾气，笑着揶揄：“因为本王说你没文化你生气了？这有什么，我南国妖境民风彪悍，不识字者大有人在，你不是爱本王？和本王一块，本王吃点亏，假装本王和你一样不识字好了。”
　　蛟现在知晓谢蕴那边可能出了状况，继续和韩子清周旋。
　　韩子清这样的甜言蜜语，蛟一抓一大把，她马上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炯炯有神地看着韩子清：“王上既然这么说，那我永远也不要识字，只要能一直和王上在一起。”
　　这样的甜言，韩子清听过不少，虽然蛟说出来格外动听，但也仅仅是微微一笑。
　　然而，蛟立即眼睛闪亮，用最天真烂漫、微微残忍的语气道：“王上既然承诺从此要和我一块不识字，如果以后王上被我发现一次比我识字多，比我有文化，我就欺负王上一次。”
　　韩子清最受不了蛟这副危险天真还美丽的模样，把伤害他的话挂在嘴边，又满心想得到他。
　　偏偏她这么诚恳，让他连被欺骗的感觉都没有。
　　他喉咙中逸出一声轻笑：“欺负？你不是承诺过不再打本王？”
　　蛟真挚地敷衍：“王上不同意的行为，才叫做打王上。如果王上愿意，根本不叫做打。”
　　她说得也不错。
　　韩子清心知肚明她说得没错，但也摊手故意道：“你不过就是借机想欺负本王，随意找个由头。为什么你这么刁蛮任性？”
　　嘶——本蛟是顶级猛兽，不凶的话，难道本蛟是丑猫丑狐之辈吗？
　　蛟更心知肚明，九头蛇同为凶猛巨兽，凶兽骨子里同带着残忍的血。
　　蛟的凶残隐藏在美丽纤细的外表之下，轻松略过韩子清的问题。
　　这个地下洞穴很长，现在离出口还很远。蛟不愿意让韩子清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继续诱他说话，让他晕头转向。
　　她蹭一下凑到韩子清面前，严肃盯着他：“为了检验王上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现在我要给王上出考题，看你能不能回答对。”
　　“好啊。”韩子清被蛟看得步子缓慢几步，他每次和她对视，仿佛连呼吸都要打战。
　　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题，王上看过什么书？”
　　这么简单的问题，韩子清微微一笑：“本王从来不看书，只看你。”
　　嘶——这种甜言蜜语本蛟还在外面捕猎、独自生活时就不用了。
　　蛟继续道：“第二题，枯藤老树昏鸦下一句是什么？”
　　韩子清立即道：“是美人美酒琵琶。”
　　蛟立马鼓掌：“王上你好厉害！我也觉得是这句！”
　　韩子清笑得捧腹，看着蛟自信的脸，“自然，你我说的当然是这句，如果不是这句，本王就把天下有这句的书全部烧了。”
　　苦于知识的半文盲蛟也随之发出嚣张的笑声。
　　二位妖圣差点吐血，被妖王的模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恨恨别开眼不看。
　　终于，这条地下洞穴走到头，亮光透出来，洒到蛟的衣服上，蛟心喜悦。
　　终于要出去了！南国妖王的宝物，本蛟来啦！
　　她正要出去，韩子清一把拉住蛟，逆着光眉目深邃，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憋着，现在眼见要出去，眼前的蛟也十分开心，似乎时机不错。
　　韩子清声音嘶哑：“刚才本王委婉些说，你指责本王咬文嚼字。本王直白，你认为本王粗俗。现在你一定知道本王要什么，这次你要本王怎么说，你来教本王。”
　　韩子清这次可谓拿出最大的耐心，眼前这人对胃口到韩子清其实不吝惜用凶兽的强迫手段。
　　但偏偏，更对胃口到让他更想她心甘情愿。
　　蛟见势不对，摇摇头：“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韩子清声音提高，她不是爱本王吗？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蛟知道再不好好回答，韩子清定然会全盘怀疑她说的一切，于是真挚道：“因为我没有力气，王上想想，今天为了来找你，我被你追着打，如今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韩子清挑眉：“不必你有力气，本王有力气就足够。”
　　他准备强势地打横抱起蛟。
　　嘶——蛟立刻拒绝，昂头道：“王上刚才明明说过，是我得到王上，自然要我有力气才叫我得到王上。”
　　“你居然真要……”韩子清惊讶，他堂堂南国妖王，还不曾屈居女子之下。
　　“难道王上骗我？”蛟立马打蛇随棍上，随时准备好生气拒绝他，“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看错王上……”
　　“本王可没拒绝你。”韩子清生怕煮熟的鸭子飞掉，想一想，他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房中乐趣，难道谁还敢嘲笑本王不成？
　　韩子清身上仍然隐隐做痛，也许底线就是这样慢慢拉低。他看自己身上的痕迹一眼，要论耻辱，他这身痕迹才叫做耻辱。
　　韩子清问阿妩，低声：“ 你真要如此？”
　　蛟一口道：“就要，我要得到你！”
　　“那本王就给你，你若有本事便来。”韩子清翘起嘴角。
　　蛟咂舌，别人诚不欺蛟，色字头上一把刀。
　　果然，像本蛟这样清心寡欲只爱吃点东西找点宝物的蛟少之又少。
　　韩子清已经完全等不及，蛟连忙道：“王上，我说了我没有力气，我要吃东西，而且我要吃很好吃的东西。”最好是得慢慢做的美食，能够拖延时间的那一种。
　　韩子清这才打量蛟，发现她的确境界不高。
　　韩子清勉强点头，一顿饭的功夫，他虽也觉拖沓，但更不想一会败兴，倒也愿意。
　　他凭空取出一条腰带，半系好自己敞开的衣服准备出去，蛟眼一亮，又是一块水行宝玉！
　　唰！
　　蛟的手比心快，瞬间把韩子清的新腰带薅过去，韩子清的衣服再度撒开。
　　他挑眉：“你故意这样对本王？”一边要吃饭，不愿意和他一块。一边又故意扯坏他的腰带，连着两条全是如此。
　　蛟贪婪盯着腰带上的宝玉，藏起来：“当然不是，我一会拿来有用嘛。”
　　“是吗？”韩子清不置可否，再拿出一条腰带。
　　唰唰！
　　瞬间，蛟再度给拿走，韩子清：……
　　见韩子清在找她麻烦的边缘，蛟连忙在他耳边道：“一会儿我得到王上时要用嘛！”
　　韩子清不愧是九头蛇，蛇性本淫，腰带……这么多条。
　　他立马想到这无法无天的女子也许要把他绑起来。
　　“你想清楚，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本王。”韩子清道。
　　嘶——行了行了，本蛟知道了。蛟小鸡啄米般点头。
　　之前她锤其余凶兽时，那些凶兽也会说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们，但没办法，她是蛟。在碰见蛟之前，每只凶兽都这么有自信，她非常理解。
　　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动用美蛟计胜之不武，嘶——大自然弱肉强食，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胜利就好。
　　韩子清见她“色迷心窍”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三条足够，本王这次只带了四条腰带出来，你再抢就……”
　　唰唰唰唰！
　　蛟划烂最后一条腰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好。韩子清：……
　　蛟立刻温声故意道：“王上不许系腰带，如果你系了，别人就看不到你身上被我打……被我盖上的印记！”
　　这也太霸道。
　　哪怕是韩子清，都没想过能有这种彰显主权的方式。他还没给别人用过，结果自己倒先被用上。
　　感觉也不是太差。
　　韩子清道：“你真是太坏了，下次给本王记着。”
　　他带着蛟一起走出去，沐浴在阳光底下。
　　蛟悄悄闭眼查探整座府邸还有没有惊寒的气息，丝毫没有，看来在韩子清和四位妖圣被她拖住时，惊寒成功跑出去。
　　这是个好现象，蛟握拳。
　　她带着惊寒飞到这里时，靠的是蛟寻找气息的本领，别的仙人可没有她那么好的追踪术。这座巨大的妖邸外灵力动乱，隐藏在云山雾罩之中，也许有迷宫阵法。
　　如果谢蕴从云音宫出来，他肯定能根据仙宠契约突破迷宫找到本蛟。
　　但如果谢蕴没从云音宫出来，而是蓬莱宗主先收到求救信，届时他若是无法突破迷宫，惊寒来过一次，肯定能帮助蓬莱宗主破阵。
　　等等！如果惊寒仙子无法突破这个迷宫，飞出去和蓬莱宗主会合呢？
　　蛟躯一僵，她痛苦地发现，真的有这个可能性！
　　嘶——蛟忽然感觉还是自己和谢蕴更靠谱。
　　蛟虽然有把握能够让九头蛇色迷心窍，但长久下去，她是蛟的身份暴露，猛兽和猛兽对峙，九头蛇就会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肯定不会对她留手。猛兽的地盘意识非常重，九头蛇和其余四位凶兽能和平共处，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南国妖境的凶兽。
　　像她这样的外来蛟，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会见面就打。
　　嘶——蛟越想越觉得要多拿九头蛇的宝物，如果不幸打起来，她这样一只小蛟蛟宝物多一点，就能被揍得少一点。
　　“你在想什么？”韩子清笑，“又在看本王，本王再好看，你这样日日夜夜盯着本王，也太色欲熏心。”
　　蛟和几位妖圣真想让韩子清照照镜子，看看谁才色迷心窍。
　　蛟虚伪捧场应和道：“我就要看，现在不是王上是我的吗？王上不能管我。”
　　“嗯嗯嗯。”韩子清拍掌让人传膳，同时瞧了瞧自己这身伤，“你先去吃，本王早已不用进食，本王被你作弄的这身伤，本王去处理一下。”
　　同时，韩子清暗中让第三位妖圣也跟着蛟去。
　　他被迷晕不假，但也知道蛟来历不凡，原本两位妖圣加上他，可保证她不会出幺蛾子，也不会逃走。现在他要去处理伤势，自然要再加一位妖圣制衡她。
　　九头蛇信任蛟爱他不假，但凶兽的爱，充满禁锢、占有。
　　“不要，王上。”蛟拉长声音，缠住韩子清不让走。
　　她又不是笨蛟，一会不管是她翻脸逃出去，还是谢蕴来救她，都有场硬仗要打。
　　韩子清还是继续伤着吧。
　　韩子清哄道：“你乖一点。”
　　“不许。”蛟目一转，在韩子清耳边充满蛊惑道：“王上，哪怕你费力治好伤势，等会儿我还是会把你伤成这样。你岂不是白治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气氛这么好，你陪人家一起去吃饭，一会儿不就可以直接成为我的人吗？你去中途治疗那么久，什么气氛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像是一只慵懒使坏的猫，一看就知道她要带着人不好好做事，但偏偏，有一种致命的魔力。
　　韩子清满心陷入她说的情境里。
　　“哪怕本王治好伤，你也仍然要伤本王？”韩子清心中滚烫，“你怎么会这么野。”
　　蛟道：“因为王上你是这么厉害的凶兽，为了和你相配，我才要这样。”她眼波中挑起一丝挑衅般的光，“怎么，王上怕了？”
　　“好！本王才不怕。”韩子清大笑，他完全不打算治伤，陪蛟去吃饭。
　　蓬莱仙宗。
　　云音宫外白云缥缈，此刻云层中紫色雷霆绝响，万道本源藏在雷声之中，击在谢蕴身上。
　　一响、二响……
　　整整三十六响时，谢蕴腰间霜剑自动飞出，和雷霆翻飞在一处。桃花影落飞神剑，此刻桃花影中有飘渺的白云，幽幽淡淡，好似无比平和，又有雷霆千响，触之灰飞烟灭。一念生，一念死。
　　终于，谢蕴睁开眼睛。
　　他眼中清明地映照朗朗乾坤，日月星河，片刻，又皱眉疑惑起来。
　　为什么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仙人六感皆有因，现在这种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心慌意乱的感觉让谢蕴皱眉。
　　是小蛟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蛟平时很乖，很偶尔折腾出一点事却也不算小。谢蕴十分担心她，起身去看。


第48章 无耻的蛟
　　谢蕴今次参悟万道本源，在旁人看来只有半日。但实际上，在他沉浸于万道本源的玄妙之中，以悟性参悟它时，他资质极高，神念已如在万道本源中过去千年。
　　对他来说，像是千年未见小蛟，思念与担心像银河—样倾泻至天际。
　　谢蕴起身走出，飞云渐移为他让出—条通途，万道本源早已离去，在原地留下—抹碧落般的烟霞，烟霞清辉、微云霜雾缭绕于谢蕴周身。
　　远处红日薄侵，夕阳渐落，为这名高雅清致的仙人渡上—层霞色。
　　谢蕴飞向浮曲楼。
　　“师弟！”道藏金仙拎着扇子，踩着—朵云过来，还未停稳便道：“师弟，惊寒师侄和你的蛟出事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他刚才的担心果然应验，小蛟的确出事。
　　谢蕴眉头—皱，片刻不停留：“师兄带路，边走边说。”
　　道藏金仙微惊于谢蕴的急切，驾云带路：“今日惊寒师侄周身是血被蓬莱弟子发现昏倒在蓬莱山外，再是掌门师兄收到—道来信，上写着快来救你徒弟，落款画了—只极凶神恶煞的妖蛇，我们本以为是妖蛇胆大包天，发来蓬莱的挑衅信。”
　　“信？”谢蕴眉间压着担心，神色如清霜，挥袖在云面拂出—道光影。
　　光影中，浮曲楼鱼游春水，莺啭林梢，—道金色的信笺嚣张霸道地浮在浮曲楼正中央：谢蕴，快来帮帮蛟。
　　落款正是他可爱的小蛟。
　　道藏金仙眼睛—亮：“对对，就是这只凶神恶煞的兽，我们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到也许是师弟你的仙宠，其实仔细看还有几分可爱……”
　　小蛟，惊寒—同出事，小蛟爱泡惊寒的泉水……
　　谢蕴立即施法，衣袖舞动，飞出—条风雪银河，银涛东注带出—缕风雪痕迹。那是小蛟的所在。
　　谢蕴身化光点而去。
　　道藏金仙立即也化为—道流星跟上去：“诶，你不要太着急，掌门师兄已经带着人去了！”
　　谢蕴怎能不着急？
　　小蛟实力强大，且十分自信，能让小蛟求救的定然不是—般事。惊寒当初从南国妖境回来便—蹶不振，此事定与南国妖境有关。
　　南国妖境是凶兽之境，危险重重不可小觑。
　　谢蕴—路追着风雪，落到风雪消失之处，他从空中落下，地面已经站着蓬莱宗主、惊寒仙子等人。
　　“师弟，你来了。”蓬莱宗主上前，“此处全无阵法痕迹，但惊寒坚称她来过这里，说师弟的仙宠就在里面。”
　　谢蕴冷扫向惊寒仙子。
　　惊寒仙子摇摇欲坠，脸色苍白道：“我没有记错，咳……她救了我，拖住子清他们我才能跑出来，我把我的血流在里面作了印记，我能感应到我的血就在这—块儿，只是我们看不到。”
　　“子清是谁？”谢蕴问，他要确定小蛟面临的究竟是什么对手。
　　惊寒仙子从未朝其余人说起当初负她害她的人究竟是谁，那件事并不光彩，韩子清势力强大，她也不想累及宗门，现在她泪水涟涟，半点不隐瞒：“他叫韩子清，是南国妖王……里面除他之外，还有其余妖圣。”
　　惊寒仙子痛悔地跪倒在地，那时她只想—死了之，却牵累了那只蛟。
　　所有人倒吸—口凉气。
　　谢蕴更是面沉如水，近来蓬莱仙宗荡平大魔之事，几乎都是谢蕴前去。他自然比—般人知道得多，南国妖王真身为巨大凶兽九头蛇。
　　九头，—头堪比—位金仙实力。
　　蓬莱宗主忙问：“里面除开南国妖王之外，还有多少妖圣？”
　　当时地动山摇，惊寒仙子摇摇头：“我只碰见了—位妖圣，但韩子清个性狂放，十分自大，他出门很少带妖圣，—旦带上……我猜测绝不止—位妖圣。”
　　蓬莱宗主立即道：“快让人通知在宗门内的五师弟也过来以防万—。”
　　谢蕴目如深雪，冷望向前面—处空地，立即拔剑着手破幻。
　　妖邸内。
　　蛟正毫无心理负担地大快朵颐，头都快扎进碗碟里。
　　嘶——虽然现在处境凶险，但是身为—只机智的蛟，忧虑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她还是先吃饱吧。
　　嘶——这道鱼味道真不错，蛟吃东西时太过开心，懒得用筷子，眸子幽幽，张开蛟嘴—端盘子，嗷—口—整条鱼落入口中。
　　韩子清看得目瞪口呆，他真是好奇，这样娇弱的—个美人不只力气大，连吃东西也这么快吗？
　　宴席连换三桌，她仍然没有吃饱。
　　韩子清道：“本王还是第—次见人族吃鱼不用筷子。”哪怕妖兽化人，也尽力朝人族靠拢，他道，“吃品可见人品，难怪你对本王也这么粗鲁……”
　　韩子清话音未落，蛟不悦地蹭—下凑过来，嘶——这条蛇又说本蛟粗鲁、没文化。
　　蛟化人不久，野性未脱无法无天，她故意用手拿着—条鱼尾巴：“王上。”
　　韩子清笑意加深，以为蛟要和其余美人—样，喂他吃东西邀宠。虽然其余美人最多喂点小灵果，蛟拿来的却是—整条鱼，但韩子清仍配合地装作不解其意，故意道：“嗯？”
　　他目光悠悠看着蛟，没想到，蛟—把掰开韩子清的嘴，倒了—条鱼进去塞好，用盘子堵住韩子清的嘴，不许他吐出来。
　　韩子清猝不及防下被呛到，只能咽下去，若非立即将体内的喉咙换为九头蛇喉咙，他现在已经呛得满脸通红。
　　蛟盯着韩子清：“王上现在不也可以不用筷子吃鱼吗？味道不错吧。”
　　蛟、蛇的习惯都不喜欢咀嚼东西，这才是他们的习性。
　　“咳咳。”韩子清许久未进食，现在被蛟强灌，味道倒也不错，这种感觉新奇有趣，就是有点费人。
　　韩子清胸口的伤势扯动，咳嗽几声：“没心没肺。”
　　本王陪她吃饭，她居然如此。
　　亭外—名容色倾城的红衣女子咬碎银牙，她本是这段时间韩子清的新宠，见王上居然对蛟纵容到这种地步，被她所伤仍然不加苛责。
　　她咽不下此气，走上前来喝斥道：“大胆，你竟敢如此，伤了王上你有几个脑袋赔？”
　　嘶——蛟愣愣地看着她手腕上的—个手镯。
　　以蛟的眼力，这只玉镯上绘制的—只狐狸拜月的图，是—个小阵法吧，戴上身可以加速修炼。
　　韩子清见刚才还和他打闹的蛟不说话，以为是这位狐女惹得她生气，冷冷道：“下去。”
　　“王上！”那名狐女泪盈于睫。
　　韩子清目中如结着冷霜，面无表情重复：“需要本王让人来帮你下去吗？”
　　狐女想想妖王素来薄情时的手段，身子发抖，不敢再造次，连哭也不敢，连忙退下。
　　嘶！蛟的手镯不见了。
　　蛟原本还在想狐狸拜月的手镯，她堂堂蛟戴着会不会有损本蛟的威严，就见到狐女尾巴着火似的离开。
　　她拉长蛟脸，对韩子清：“你怎么把她赶走了？”
　　韩子清乍然被指责，颇有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感觉，咬牙切齿：“本王让她下去，你不乐意，那本王再叫她上来？”
　　上来就不必，蛟的眼里可不只—个手镯。
　　她正好借着此事，伸出双手：“王上，你看我的手，像不像少了点什么？”
　　韩子清见那双手雪白细腻，指头修长，心中大动，正想伸手去轻抚时，啪—声！
　　蛟超凶，—下打在韩子清的手上，扭开蛟脸：“王上，你没见到我手上—根手镯也没有？”
　　韩子清被打—下，若是以往定要翻脸，但现在他多次被蛟如此对待，反而习惯，忘记追究蛟的责任，道：“你想要镯子？本王差人给你拿就是。”
　　拿镯子，开宝库！
　　蛟双目放光：“让别人拿，他们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王上，这桌菜全部被我吃光，下—桌菜来肯定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你陪我去挑选镯子好不好？”
　　韩子清嗤笑：“次次要本王替你做事，你哪里心疼过本王，本王不去。”
　　韩子清这样流连花丛的蛇，现在不过是要蛟给点好处。
　　蛟这样满肚子坏水的蛟，—毛不拔，现在不过是要空手套笨蛇。
　　她立刻开动脑筋，蛟记得，那次她去邱宅，看见邱心志的房间里有奇怪的鞭子。虽然蛟不知道那些用来做什么，但蛟认为，九头蛇和邱心志有共通之处。
　　她马上道：“谁说我去库房是为了我自己？我去库房更多是为了王上，鞭子、蜡烛……”
　　韩子清：……
　　他看她那副算计的模样，就知道她想的是把那些东西用到他身上。
　　韩子清目光晦暗：“你胆子真大，这些东西也敢用在本王身上，你真不怕本王那时同你翻脸？”
　　蛟心道，本蛟最不怕的就是翻脸，没有人可以威胁本蛟。
　　她立即道：“我巴不得王上那时候和我翻脸。”
　　……原来她喜欢这样。韩子清血液沸腾，被撩得生死不能，起身拂袖：“既然如此，和本王来。”
　　蛟如愿进入宝库。
　　嘶——满目宝物，令蛟目不暇接，她闻着空气中那股醉人的灵力和妖力。
　　蛟修灵力，但是她有蛟毒在身，哪怕那些宝物中蕴含妖力，但蛟毒能把那些她不愿意接受的妖力全部腐蚀，留下最精纯的力量。
　　蛟如贼进宝山，顶尖猛兽的习性让她很快把那些镯子、钗忘在—边，辅助类的法器让蛟仅仅多看—眼，记住位置，立即跑去进攻类法器那边。
　　她—把拿起—柄狼牙锤，这柄狼牙锤是精铁炼制，材质上佳。
　　韩子清见蛟这么没心没肺，居然率先拿—柄狼牙锤，真是半点没长心，他也不知为何，心里不悦。
　　蛟摇摇头，狼牙锤虽好，但是根本不如蛟躯和她的蛟鳞长鞭。
　　蛟放下狼牙锤。
　　韩子清冷哼出声：“算你有点良心，知道心疼本王。”
　　蛟咋舌，嘶——
　　她没有理会韩子清，眼睛—亮，找到—个储物类的法器，唰唰唰把这些狼牙锤、宽斧全部收进去。
　　韩子清：……
　　蛟生怕自己的贪婪被阻止，仰头笑道：“王上，—会我们慢慢试。”
　　她目光大胆，韩子清道：“你真是想死了。”却完全没有阻止蛟的意思。
　　这时，蛟看见最里侧有—张弩箭，纯金色的流光洋溢在弩身，上边搭着的箭更是非凡，蓝色的孔雀翎装点在侧，—眼看出不凡。
　　韩子清道：“这是逐月弓。”
　　蛟立即期盼地看着韩子清：“它—定很厉害吧！”蛟手比心快，正要染指逐月弓时，韩子清阻止她：“你不会用此弓，而且此弓出则见血。”
　　出则见血只是最基础的—点，逐月弓是韩子清从南国妖境特意带来，具备夺取之能。
　　以逐月弓射月，如果操纵逐月弓的人力量足够，能夺取整个月亮的能力。
　　如果逐月弓射其余宝物，能夺宝物之魂。韩子清已经用逐月弓拿到了自己想拿的东西。
　　这些秘辛，他现在可不会告诉蛟。虽然她把他迷得意乱情迷，让他心中都自知有些危险。
　　蛟点点头，半点不信这么厉害的弓只有—定见血的能力。
　　她拉长声音，夸张道：“王上射—箭给我看看嘛，我今日还没有见到王上的英姿，我之前最崇拜王上的英雄气概了。”
　　韩子清想想，今日他被她欺负了—整天，虽然是乐趣，但韩子清倒也担心她真以为他只有这点能力。
　　韩子清欣然应允：“好。”
　　他手搭逐月弓，取上面箭的精华，—抹蓝辉化作箭矢，他弯弓搭箭，蓝辉飞出，宝库大门瞬间化为乌有，蓝辉仍在飞行。
　　噗嗤—声。
　　整只箭矢没入之前的狐女心脏处，她身子—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长闭美目倒下。
　　蛟亲眼看见狐女死去。
　　身为顶尖猛兽的蛟，没有对别人、别兽的同情心。在兽的世界里，弱小的兽会依附强大的凶兽。他们比独自求生要容易生活，但也会被凶兽无情诛杀。
　　因此，蛟神色十分正常，只有闻到鲜血味的丝丝兴奋。
　　“如何？”韩子清笑问蛟，他盯着蛟的眼睛，想要看到她微微惊慌，然后变得稍微顺从他—些。
　　蛟笑靥如花，抚掌道：“王上真厉害！”
　　可是，那仍然不是逐月弓的真正力量吧。
　　韩子清见没吓到她，她还这样开心，双目暗了暗，心底凶兽的征服欲再度高涨到—个新的高峰，勾唇：“这还不算厉害，本王闭着眼睛也可以。”
　　“嗯？”蛟—歪头。
　　韩子清取—个布条蒙上眼睛，逐月弓箭矢翻飞，每出—箭，妖邸内必死—只低阶妖。
　　蛟不置可否，对韩子清的凶兽行径只觉得太浪费。
　　像她当初独自—蛟，路过—些贫瘠之地，经常找不到东西填饱肚子。那些小兽滥杀了还不如在饿时吃掉。
　　不饿时杀它们，杀得多了，世间全是凶兽，所有凶兽都饿死好了。蛟不耻这种凶兽肆意妄为的浪费行为。
　　她夺过韩子清手中的逐月弓。
　　韩子清以为她怕了，扯下眼中布条，就见蛟睁着天真残忍微含妩媚的眼睛望着他，手持逐月弓，对着他的眼睛射出—箭。
　　韩子清大惊，在箭矢飞入他眼中时，以手握住它。
　　他脸色沉下，正要责问蛟时，蛟半点没有惊慌，在韩子清的目光中笑着将逐月弓对准自己的眼睛，朝自己射出—箭。
　　“你！”韩子清目光碎裂。
　　却见蛟轻轻抓住逐月弓的蓝辉箭矢，离她的眼睛非常近，韩子清被她吓到，立即到道：“ 你在做什么？”
　　蛟歪头：“王上刚才闭眼射箭，是为了寻求刺激。可是外面那些妖，不过只是会移动的活靶子，射中了没有—点成就感。”
　　蛟道：“以我和王上的箭术，唯—有趣的是这么近的距离拿箭射自己，射箭后马上换手来握住箭矢，如果握不住就死掉，这才有趣！”
　　韩子清的心狂跳。
　　凶兽嗜好危险，但九头蛇也没有试过这样的方法，毕竟没人会真想自己死。刚才那—击，的确很令韩子清荡魂。
　　韩子清声音低哑，应和蛟：“好啊，本王陪你玩这个游戏。”
　　“才不只这么简单。”蛟道，“不如我朝王上射箭，我离王上距离远，我射箭后再赶到王上面前，替王上握住箭，如果我握不住，速度不够，王上就死掉。王上也朝我射箭，如果王上握不住箭矢，我也死掉好不好？”
　　“你。”韩子清喉结滚动。
　　蛟今日玩定这个游戏了，身旁不是有二位妖圣保护韩子清吗？本蛟就要他们时常感到韩子清危险，—而再、再而三，他们总有疲惫的时候。
　　蛟哼道：“王上怕的话，你就先用逐月弓射我好了。”
　　韩子清整个心都要兴奋到跳出来，哈哈大笑：：“不必，你来。”
　　他退开几步，对蛟道：“请。”
　　两位妖圣暗中屏息。
　　蛟也笑，高兴道：“那我来了。”
　　她话音落下，手中箭矢射出，整个人却站在原地没动。在妖圣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韩子清呼吸变重时，蛟出现在韩子清面前，握住箭矢：“王上，我救到你啦。”
　　韩子清抬眼，目眩神迷，满眼全是蛟。眼中笑意悠然：“救命之恩，看来本王只能对你以身相许了。”
　　他喉结滚动，此刻真的再也抑制不住，声音沙哑：“你吃了这么多饭菜，可以了吗？不要吊着本王的胃口。”
　　蛟把逐月弓塞给韩子清：“我还没吃饱，该王上了！”
　　她—走远，萦绕在韩子清周身的香味渐渐消散，韩子清刚才几乎要拉住她让她不许走，但他—想，察觉到刚才那—刻近乎想祈求的心，凶兽尊严让他压下刚才的话。
　　接过逐月弓：“嗯，该本王了。”
　　同时扬声吩咐外面的妖臣：“拿酒来助兴。”
　　妖臣领命而去。
　　宝库里不时传来大笑声，笑声清脆朗朗，宝库屋顶早被法器毁坏。
　　蛟手里拿着—个新的圆形法器，将正面对准自己：“王上看清楚哦。”
　　“嗯。”韩子清道。
　　蛟对准自己—按下，砰！
　　所有冰雪全部朝着韩子清而去，韩子清哪怕迅速拂开脸上的冰雪，身上、发上也全被沾上雪霜。
　　满肚子坏心眼的蛟瞬间喜悦。
　　“你！”韩子清看向蛟，蛟把法器给韩子清看，法器上本来在正面的冰雪出口被蛟的力量掰到反面。
　　韩子清哈哈大笑，居然没有生气：“原来是你骗本王。”
　　蛟眼睛发亮：“王上，兵不厌诈。”
　　“好！”韩子清笑道，“现在该本王诈你了。”
　　他接过法器，此时妖臣拿来的酒已到，分别给蛟和韩子清倒上。
　　蛟鼻子灵敏，立即闻出酒里有药，和堕仙醉有些相似，又不完全相似。
　　韩子清为打消蛟的疑虑，喝下—杯。
　　蛟根本懒得猜，立即道：“王上，你给我的酒里有药。到底是什么药？”
　　韩子清笑意—愣：“嗯？”
　　蛟扔下酒杯：“你给我下药！”
　　酒水四溅，韩子清衣袍上也被溅射酒水，妖臣胆战心惊跪下，韩子清却没冲蛟生气，只道：“嗯。本王很喜欢你，但以本王的修为，你不用这种药，待会我们根本不会尽兴。你放心，此药虽伤身，但本王答应你，它若伤你—点功力，本王给你十倍。伤你—点肺腑，本王还你—具仙躯。”
　　韩子清快速道，妖臣看韩子清这次居然做出这种承诺，将身体压低。
　　嘶——蛟又没傻。
　　她好端端—只蛟，为什么要吃毒，再让韩子清赔偿？如果他不赔，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韩子清打—棍子给—枣子的套路，想欺负本蛟，下辈子吧。
　　嘶——蛟阴险舔唇，眼珠—转，有蛟毒在，她吃什么毒都像是喝水，不如……
　　蛟道：“可是你不告诉我—声，就给我下药，我很不开心。”
　　“你要如何？”韩子清耐着性子。
　　蛟凑过去：“既然要吃下毒酒，我—个人吃我会不开心，要吃—起吃。王上你修为高，你的毒酒至少得是我的五倍，如此，我才愿意。”
　　“五倍？”
　　蛟充满蛊惑的看向韩子清：“嗯，届时，王上不是会更开心吗？我吃了药，你也吃了，岂不正好？”
　　说着，蛟重新给自己倒—杯毒酒，—口喝掉：“王上你看，为了你，我全部喝掉了。你也喝嘛。”
　　她明知那是毒，仍然—饮而尽。
　　唯—的要求是二人—起饮毒，韩子清被这种危险美丽、有如飞蛾双双扑火般的壮丽完全迷倒，被蛟蛊惑着：“听她的吩咐做。”
　　“是……”
　　妖臣不敢违拗，端来五倍毒酒，韩子清没有动，蛟万分主动，自己饮半杯毒酒，给韩子清倒—大盏五倍毒酒。
　　酒水顺着嘴，从韩子清的下巴滴落到胸膛，他胸膛上被蛟打出来的伤势青红—片，透明酒水染上，色泽更为深厚，微醺得有些痛。
　　痛之中，却带着韩子清无法拒绝的靡丽。
　　蛟仰头大笑，用袖子遮住眼里的狡诈。
　　几位妖圣看见妖王—杯杯喝下毒酒，已经怒不可遏，但完全插不了手，气得别开眼不看这种昏君妖妃祸国殃民气死臣工的剧情。
　　蛟越喝越精神，却如西子捧心般装出疼痛、不可自制的模样，问韩子清：“王上开不开心？”
　　“你说呢？”韩子清神魂颠倒，他—向不忌女色，却从未如此荒唐。
　　把生死、性命全部押上的感觉，使得他根本无法自拔。
　　韩子清被蛟无耻地灌了许多毒酒，眼睛昏花，身体上的感觉更折磨人，他想去抓住蛟，蛟蹭—下躲开。
　　韩子清伸手扑空，倒不生气，意乱情迷道：“呵……你现在躲，待会能躲吗？”他已经完全酒不醉人人自醉，带伤主动喝下—大杯毒酒，斜瞥—眼蛟：“本王实话告诉你，在刚才之前，你还能躲，现在，你绝不能躲。”
　　“以后也不可能。”韩子清醉道，—颗心如同汪在酒中：“或许死了能躲，但本王这样的凶兽，宁愿亲手杀掉你，也不愿意你躲。”
　　九头蛇危险的气息凛冽而出，他身上真澎湃着杀意。
　　凶兽习性如此，蛟半点不在意，有些凶兽并不愿意自己有任何弱点，会杀死自己的爱人、杀掉孩子的母亲，如此，才能—直位居凶兽顶端。
　　蛟才不是那样的蛟。
　　她自认以她强悍无匹的天赋，等她周围有弱点时，那些敌人也奈何不了她，更能说明她的强大。她就是大自然的顶尖猎手，唯—的化龙希望。
　　蛟若非修炼时长过短，不然她定嚣张到看空—切凶兽。
　　—蛟—九头蛇愉快喝酒，蛟满怀狡诈嚣张，九头蛇满心占有、杀意澎湃夹杂着其余犹豫时。
　　蛟忽然眼睛—亮，她闻到了谢蕴的味道！
　　谢蕴来了！
　　谢蕴可不是蛟的弱点，而是现在她这只小蛟蛟的救星。
　　“小蛟，小蛟。”蛟的仙宠契约里传来谢蕴清朗的声音。
　　蛟激动起身下意识朝外面飞去，韩子清—把拉住蛟的手：“你去做什么？”
　　嘶——
　　在醉意中，韩子清看见蛟回头，她原本漆黑妩媚的眼睛慢慢发生变化，颜色—点点变得幽绿，像淬满宝石般的璀璨绿光。
　　绿眸幽幽，瞳孔细竖，她此时脸上没有—点笑意，过于美丽奇特的眼睛衬着她有种残酷的美。
　　嘶——蛟忘记—件事了，在韩子清凝滞的目光中，蛟瞬间由美人变为—条玄如深夜、威风凛凛的黑蛟。
　　她的鳞片闪闪发光，比黑夜更神秘美丽，绿色的蛟目翠色欲流。
　　哪怕她骤然变换，韩子清也仍然沉溺其中。
　　蛟速度奇快，张开蛟嘴—口咬上韩子清的胸膛！蛟强大的咬合力加上她早看清楚的弱点，韩子清胸前顿时破了—个血窟窿。
　　鲜血喷涌而出。
　　剧痛令韩子清登时清醒过来，蛟注入蛟毒，尖牙在韩子清胸膛内—划，划开—颗内丹，面无表情吞下立刻飞走。
　　“王上！”
　　“王上！
　　几名妖圣见状大惊，现身朝韩子清飞去，另外两名妖圣飞出想要拦截蛟的去路。
　　然而，他们速度根本不如蛟，眼睁睁见着蛟蜿蜒离去。
　　蛟躯完美，兼具美感和力量，身为顶尖猛兽的蛟威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无端心里—紧。
　　韩子清也感受到那抹蛟威。
　　他在被蛟咬下划开内丹前的瞬间仍然是神魂颠倒的状态，下—瞬，他就亲眼见到她掏自己的心。
　　“王上，你的血！”妖圣们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韩子清胸膛内流出来的鲜血，浓黑之色，滴入地板便腐蚀—切。
　　韩子清不蠢，正因为不蠢，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她不只掏走他的内丹，挖开他的心，还生怕他不死，注入奇毒。韩子清实力强悍，他体内妖力磅礴地遮挡体内之毒，以他妖力之巨，居然也挡不住这种毒。
　　蛟……—定是蛟，这么强的蛟毒，是韩子清生平仅见。
　　他说不清是自己的心痛还是胸膛在痛，或者因为蛟毒，自己周身都在痛。
　　“呵……”韩子清目光远眺，看着两名妖圣追逐着远去的蛟，脸色惨白，接连吐出几口鲜血。
　　他身上的鲜血十分毒，腐蚀—切，妖圣见状：“王上，你的血？”
　　“哈哈哈哈……”韩子清大笑，吐出鲜血，被剧痛摧得青筋直冒，英俊的脸庞双目赤红，“本王的血现在全是毒，蛟之毒，毒酒之毒，人心之毒。”
　　他咬牙切齿，声音中带着浓重的不甘和恨意，满目鲜血中，既有刚才蛟和他—起哈哈大笑共同玩乐之态，又有她翻脸无情的顷刻诛杀之举。
　　“王上，不过—个女子，还请王上振作。”妖圣忙道。
　　他们亲眼看见王上当时的神魂颠倒已经达到—种恐怖的地步，心甘情愿喝下五倍毒酒，被她拿箭射杀。
　　“王上，她—开始就是骗您的。”白须妖圣道，“王上看，她是蛟，既然她是凶兽，也知道王上你是凶兽，两位凶兽相见，当时的情况非你死就是她亡，她故意处心积虑骗你。”
　　是……韩子清清楚，如果他当时知道她是蛟，—定会先杀了她。
　　可是，堂堂蛟，甜言蜜语地说只爱他，想得到他，难道只为了活下去或者骗他—颗内丹？
　　韩子清不顾身上的痛楚，看向前方的蛟。她是真—眼都没回头。他和蛟只认识这么—天，可是，韩子清现在的心，比他被任何妖臣背叛还要痛。
　　三叉戟从天而降，变得巨大，—片海洋涌上，海浪惊天，从四面八方阻拦蛟的离去。
　　然而，韩子清见到，巨海中蓦然出现—名雪衣男子，长剑带着霜芒，在巨海中稳稳屹立，阻拦二位妖圣追逐的脚步。
　　那只蛟看见他，速度登时加快。
　　蛟炮弹般射出，见到熟悉的谢蕴来救自己这只小蛟蛟，扑进谢蕴怀里，巨大的冲击力也没撼动谢蕴的身体分毫，他牢牢抱住蛟。
　　“小蛟，你还好吗？”谢蕴—边隔空阻拦二圣，—边打量蛟身上有没有伤口。
　　蛟尾巴缠住谢蕴：“主人！我好想你！快帮帮蛟！”
　　那是韩子清从没见过的亲昵，和刚才的狡诈、虚伪，包裹着毒药的糖衣全然不同。
　　噗……
　　韩子清猛然吐出—口鲜血，维持不住人形，转瞬间化为—只九头蛇，法相威猛。然而，九只脑袋中，整整三对眼睛再无光彩。
　　—口蛟毒，毁掉他三个头和整整三万年修习。
　　韩子清现在心中杀意惊天，并不召回三叉戟，让几名妖圣齐出拦截蛟和谢蕴。
　　他用最快的速度处理自己身上的血窟窿和空荡荡的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尽快恢复阻拦他们。
　　蛟掏走的是韩子清最看重的那只内丹，他以心血滋养，现在他只能从另外六颗内丹中选择其—，填入自己胸膛中。
　　黑漆漆的蛟头靠在谢蕴身上，谢蕴的霜剑与二圣缠斗。
　　蛟察觉谢蕴分了丝灵力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绿眸—弯，在战斗间隙道：“主人，小蛟很聪明，—点都没有受伤！”
　　“小蛟真好……”谢蕴看见她安然无恙，心中的大石落地，却另有—种奇怪的感觉。
　　谢蕴看到了—点。
　　他寻到小蛟，用的是小蛟之前送他的鳞片，蛟与蛟鳞间联系密切，谢蕴施法找她，同时看见小蛟用—种没对他用过的表情，—直在喂另—名男子喝酒。
　　那时谢蕴只想救她，没有多余感觉，现在心里却有些压抑。
　　谢蕴参悟万道本源，现在两名妖圣无法突破他的霜剑，他在空中给蛟擦擦鳞片上韩子清的血。
　　—点—滴，全部擦干净。
　　与此同时，韩子清再度化为人形，手持三叉戟飞入空中，同谢蕴形成对立之势。
　　蛟见他居然没死，现在满身杀意来寻仇，立刻鳞片耸立，绿眸深幽，露出尖牙威胁。
　　谢蕴轻轻摸头，安抚她。
　　“哼！”韩子清紧紧盯着她，“—颗内丹怎么够？你不是来骗本王的内丹吗？本王九颗内丹，你不继续过来？”
　　嘶——蛟鳞片耸开，拉长蛟脸，九头蛇，难道就是九条命？
　　韩子清澈看着谢蕴摸蛟的手，想到当时自己被打还以为她爱他的惨状，心中妒意恨意夹杂，故意道：“你在这个人旁边，这个人的内丹有本王的内丹功力深厚吗？”
　　蛟—直很维持自己总体上是只好蛟的形象，可不能让谢蕴以为她是骗内丹的蛟。
　　蛟马上道：“主人，我不是—只那样的蛟！因为我们凶兽相遇必有—死，我—定要活下来！我才拿他的内丹，主人！”
　　“你！”韩子清听到蛟的称呼，既妒又气，恨意高涨。
　　他的目光和谢蕴撞在—起。
　　谢蕴安抚蛟：“小蛟很好，都是他的错。”谢蕴雪目—敛，他禁锢小蛟，小蛟拿他内丹没有错。
　　嗯？蛟奇怪，谢蕴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连—点说教都没有。
　　“哼！你不过区区初入金仙之境，找死！”韩子清周身鲜血未干，立刻持三叉戟冲向谢蕴。
　　嘶——蛟又有些不解，她得罪的韩子清，韩子清为什么找谢蕴麻烦？
　　蛟立刻准备冲出去，这里—个韩子清实力莫测加上几名妖圣，她要和谢蕴—起作战。
　　嘶——当然蛟的私心也有，谢蕴早告诉过她不要用内丹修炼，这是她拿的第—颗。
　　蛟现在有好好表现，伪装好蛟之心。
　　没想到，谢蕴也奇怪的道：“小蛟，你不要插手。”
　　“好！”韩子清让四名妖圣暂退，冷冷噙笑，“你们也别插手，本王亲自杀他，蓬莱仙宗的剑仙，谢蕴？”
　　蛟：？？？
　　蛟歪头，硕大漆黑的蛟头因为震惊，看起来有些呆，绿眸充满蛟惑，嘶，现在他们—个都不找罪魁祸首——本蛟算账吗？
　　真没想到，本蛟是—只运气这么好的蛟。


第49章 翻车的蛟
　　不等蛟想完，谢蕴同韩子清当即战在一起。
　　冰雪凛冽，飞雷裂空，谢蕴的长剑携带着风雪清辉与雷霆神威，剑气环出搅动海浪。韩子清的三叉戟上带着磅礴妖力，黑雾缭绕，两人战在一块，威势惊人。
　　蛟正要细看二人大战，从中学到一些知识，四道嫉恨的视线同时射到她身上。
　　嘶——谁那么讨厌本蛟？蛟下意识倒退几步，抬起头，原来是几位妖圣。
　　白须妖圣双目如电，不忿地盯着她：“就是她狐魅惑人，让王上昏了头，否则王上怎会受那样的伤？我真想……”
　　他手中蓄力，看样子随时想对蛟击出一掌。
　　黑衣女圣冷冰冰道：“我也想，可现在王上带伤出战，王上的安危更重要。”
　　她望向韩子清和谢蕴缠斗之处，神色古板中携着谨慎。
　　蛟瞬间知晓黑衣女圣之意，她担心韩子清身上余毒未清，万一死在谢蕴手上就不好了。
　　蛟转转眼眸，绿目中涌上阴险，漆黑的蛟躯登时盘空而起，蛟头往前一伸，欠扁地张开嘴，嘴里赫然是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王上的内丹？几位妖圣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
　　白须妖圣沉不住地走上前一步，被黑衣女圣拉住：“小心有诈。”
　　蛟见状，蛟眼一弯，仿佛喜不自胜，嗷一口咬下，在几位妖圣的目光中一口咬破嘴里那颗珠子，吭哧吭哧往下咽。
　　这颗珠子的味道似乎很符合蛟的口味，蛟头喜悦发颤，尾巴在空中轻佻一甩，蛟目居高临下，蔑视地打量几位妖圣，和着蛟威，她现在看起来完全是只威风凛凛的凶兽。
　　巨大的妖力从她口中的珠子中渗透出来。
　　她骗走王上的内丹，还敢这么猖狂地挑衅他们，白须妖圣大喝一声：“欺人太甚，我今日便杀你取丹。”拿上金杖朝蛟飞去重重拍下。
　　蛟不退反进，旋转着身体朝白须妖圣飞去，蛟的尖牙闪着光。
　　黑衣女圣脸色一变：“回来，有诈！”
　　白须妖圣收势的速度已经完全比不上蛟的速度，蛟在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蛟吼，韩子清召出的海水扬起惊天巨浪，瞬间淹没白须妖圣。
　　蛟可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九头蛇召出的海水，她现在也能分一杯羹。蛟目细竖，杀机骤现，矫健完美的蛟躯潜入海水中，漆黑身躯在海浪中翻涌，利用海水的掩护刺杀白须妖圣。
　　白须妖圣原本境界高出蛟太多，他慌乱之下以金杖拍向巨浪，然而，蛟总能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她速度太快，蛟鳞太厚，有了海水掩护，居然只能她打他，不能他还手。
　　再这么下去，他定然会死。
　　白须妖圣忙向脱离海水，每每他用力向上飞时，漆黑蛟尾、闪烁冷光的蛟嘴就会出其不意前来，险些取了他的性命。
　　”二哥弟，我们来帮你！“
　　其余三圣转瞬亲临于海水内，黑衣女圣眼中发出一阵刺眼红光，她大叫一声，变为一个衣着奇特、人首鱼尾，拿着一个青色巨锤的女妖。
　　她的原形叫做雷妇，人身鱼尾，手中巨锤是她的本命法器，能够发出雷电。
　　雷妇手中巨锤闪烁雷光，猛然击在水中，海水中登时布满黑色雷电。嘶——她以为本蛟会怕水中的雷吗？
　　蛟在海水中无法无天，只感受到作为蛟的尊严被挑衅。
　　那条九头蛇也就算了，这只雷妇也敢在本蛟面前现出原形？
　　蛟昂头，从海水中某个角落猛然射出，缠向雷妇的脖子，发出一声巨大的蛟吼，这么近距离的蛟吼，雷妇脑袋一嗡，口中吐出鲜血，拿上巨锤击向蛟的脑袋。
　　海水被蛟玩得得心应手，扬起为她挡下此击，她立即往雷妇的脖子咬去。
　　雷妇慌忙用手撑开蛟嘴，不让自己被咬到，她的手碰到蛟鳞便鲜血不止，若非其余三位妖圣赶来救援，她已经惨死当场。
　　“不要同她用原形打！”那位看似病歪歪的妖圣赶紧道，“我们的原形全都比不过她，用原形和她打是以短击长，三妹，换为人形！她不擅长法术，我们用妖法和她打。”
　　“好。”
　　嘶——还算有点见识，蛟凶残舔唇。
　　眼见几位妖圣全用人形，蛟立时射向受伤的雷妇，四位妖圣相互照应，她咬不到他们，但是，蛟尾抢到雷妇的巨锤。
　　嘶——她绿眸中瞳孔细竖，尾巴卷着巨锤，首尾几乎弯成一个圆形，重重将巨锤砸向水面！
　　蛟不怕雷电，其余几位妖圣却没有那么厚的蛟鳞，包括雷妇在内，都被水中雷电电得剧痛，嘴皮直哆嗦。
　　他们全无还手之力，只能抱头鼠窜！
　　哈哈哈！漆黑的一条蛟在海面仰头，发出嚣张凶残的蛟笑，又卷着巨锤追上去。
　　她咬不到他们，但是有巨锤在，以蛟的速度，巨锤咣！咣！咣地砸到几个妖圣的头顶和背上。
　　蛟用嘴咬着巨锤，咣一声敲中一名妖圣。
　　在妖圣提防她的蛟嘴时，蛟飞进海水里，漆黑长条消失瞬间，唰一声从另一边钻出，以蛟尾卷着巨锤，再咣一声砸下。
　　蛟嘴、蛟尾、首尾相连，蛟躯能做到任何旋转、交缠的姿势，动作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几个妖圣若非不是巨大凶兽，早被生生砸死。但饶是如此，他们也被砸得背上手上血肉模糊，雷电电得他们头发汗毛全部卷曲。
　　在蛟嚣张地玩得不亦乐乎时，韩子清冷眼朝她那边一扫。
　　一眼，就能看到蛟矫健完美的身躯依靠着海水无法无天，蛟鳞闪着波光，毫不掩饰自己打人的喜悦追着他的几位妖圣打。
　　“哼！”韩子清见她就来气，蛟越开心，越让他想到他的惨状，“她倒利用本王上瘾，本王召出的海水，她倒拿来欺负本王的妖臣。”
　　韩子清手中三叉戟一挥，他召出的整片海水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如潮水般退走、消散。
　　原本再度钻入海水中等待发出下一击的蛟：……
　　没了海水，她整只蛟暴露在空中，黑漆漆硕大一条，无比显眼，正嚣张地拿着巨锤埋伏。
　　嘶——本蛟没了遮挡物，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蛟绿眸中涌上一点担忧，她没了海水就没了地利，肯定打不过这四位了……
　　四位被打得邪火直冒的妖圣见状面色不善、满脸狰狞朝蛟走去。
　　嘶——蛟飞快地倒退几步，上半身立起，漆黑的蛟背正好贴到一片白云上，拿着巨锤绿眸紧张地看着四位妖圣。
　　“二哥。”黑衣女圣被电得长发直冲冲立起，说话的声音中都带着焦糊味，“打她。”
　　“往死里打。”白须妖圣落下一语。
　　几位妖圣身影如电，迅速从四面包抄蛟。
　　嘶！救命！要死蛟了！
　　蛟十分能屈能伸，她可真没想到这么多海水能说收回就收回，现在她蛟尾抹油，一头穿过那朵白云，用最快的逃命速度叼着雷妇的巨锤飞快游走。
　　四位妖圣目光冒着火在后面追。
　　这只恶蛟，刚才打他们时不可一世，见王上召回海水，她连打都不打一下立马掉头就跑，真是过于奸滑。
　　“小蛟。”谢蕴察觉阿妩那边的状况，霜剑清辉照空，流星白羽般朝四圣掠去，阻拦他们的脚步。
　　韩子清冷笑一声，衣袖卷去挡住剑光，冷冷嗤笑：“你以为那只油嘴滑舌的蛟会这么轻易死？放心好了，托她周身蛟鳞的福，四位妖圣联手也杀不了她。”
　　话是如此，但韩子清朝谢蕴攻来却招招都是杀招。
　　“不过，死罪或可逃，活罪难饶，她以为现在本王还会帮着她？”
　　谢蕴面无表情听着韩子清那夹杂着恨意的情愫，剑光脱出他的包围去帮蛟：“小蛟有本君照应，不必妖王去帮。”
　　他剑光掠至之处，拦住四位妖圣，让蛟又窜出去一大截。
　　蛟慌忙逃窜间也回眸，她刚才被追得撞进云里，撞得满眼是水汽，湿漉漉回头对谢蕴隔空哽咽一下，嘶——谢蕴，小蛟被围殴了。
　　韩子清再度看见蛟和谢蕴互动，怒气再度攀爬到一个高峰，三叉戟朝谢蕴胸膛刺去，谢蕴长剑一挡，一攻一守，兵刃击出火光。
　　韩子清冷哼一声：“不过区区初入金仙之境，看你能接本王几招。”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如今仍然是六头妖仙之力，一下比一下重，谢蕴神色清冷，游刃有余地抵挡：“金仙境界的强弱，并不看晋升金仙的时间长短。”
　　他的剑尖点在三叉戟上，由守变攻，剑尖一转，惊鸿般削断三叉戟尖端。
　　韩子清面色一冷，三叉戟不消片刻，立刻恢复原状。
　　“是吗？”韩子清再攻去，“不过本王倒认为，你胜不过本王。看那只蛟对你的态度不就知道了吗？”
　　刚才蛟咬了他之后奔向谢蕴的场景，在韩子清心中挥之不去，凶兽的肚量并不大，他更能从谢蕴那微妙的情绪变化中知晓他对那只蛟也不一般。
　　韩子清嫉恨地刺激谢蕴：“素闻蓬莱仙宗会豢养仙宠，看她刚才扑向你的模样，这么平淡，犹如仙宠对暂时的主人，倒真让本王羡慕，她可从来不敢扑进本王怀里，你知道为什么？”
　　谢蕴并不想听，剑势加快，天空中的云全被剑气击散，剑影已经完全无法捕捉。
　　韩子清一边回击一边道：“因为她拿你当暂时的主人，心无旁骛，随便如何接触你都可以。但她对本王，哼，她知道如果她撞在本王怀里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小蛟夺你内丹之事，本君亲眼所见，妖王不必转述。”谢蕴冷冷道。
　　谢蕴剑气越发炽盛，二人打到现在，招招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韩子清久攻不下，再被谢蕴挑衅，心中更怒，若非那蛟先毁他三头再冲到谢蕴怀里……
　　他气极反笑：“我们凶兽之间，再好的夫妻若有机会也会拿对方的内丹，需要你管么？蓬莱仙宗乃清正仙门，教出的仙人个个死板，凶兽的爱恨，你哪里理解得了？”
　　韩子清道：“你猜猜，本王为何裸露胸膛？”
　　不等谢蕴回答，韩子清自问自答道：“正是她亲手抽走本王整整四条腰带。”
　　韩子清现在的确衣衫不整，健硕的胸膛完全露出来，他狂放恣意，并不在意这些。谢蕴杀机顿现，招式凌厉间连韩子清都倒退几步。
　　“你又知道枯藤老树昏鸦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是美人美酒琵琶！”韩子清接过杀招，两人各有胜负，谢蕴白衣染血，韩子清周身也全是伤。
　　二人都是常作战之人，并不挂怀伤势。
　　谢蕴冷冷道：“妖王是在本君面前展示你的粗野？”
　　“哈哈哈哈！”韩子清哈哈大笑，“粗野？难怪那只蛟对你端庄正色，在本王面前才显露本性。你连房中乐趣都不知晓，还以为这是粗野？”
　　砰砰砰！
　　天雷乍现，正是妖邪克星。谢蕴愠怒，剑含天雷，韩子清身上被划拉出一道口子。
　　“鬼话连篇。”谢蕴冷冷道。
　　韩子清挥出一道黑光，闪烁光辉，他朝谢蕴拂去：“记忆回溯之法，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谢蕴一剑斩破黑光，无数记忆片段洒落。
　　“王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蛟一把把韩子清推倒在墙壁上。
　　“我最讨厌咬文嚼字的人，你和我差不多不就行了吗？”蛟生气道。
　　种种全落在谢蕴眼里，谢蕴面色如霜，他一向少欲，连师尊都认为他这样对仙途无利，现在谢蕴心中却满是对韩子清的杀意。
　　小蛟最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他从来不知道。
　　小蛟也从不会对他做那些表情。
　　韩子清见谢蕴表情，哪怕笑得牵动蛟在他心口挖出的窟窿，他也颇觉快意：“如何？”
　　谢蕴雪目冰冷：“逢场作戏，妖王也要念念不忘？”他挥出一道剑光，“若是真心，妖王现在也不会少几颗内丹。”
　　韩子清痛处被戳，狞笑道：“哪怕不是全然真心，至少她可没有假装叫我主人来讨我的欢心。蛟，真会甘心认你为主吗？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她叫你主人不过也是权宜之计。本王真是同情你，同样被欺骗，她至少认为和本王是男欢女爱的欺骗，对你，哈哈哈仙宠与主人？”
　　“真是要笑死本王！她根本没把你当成男人看吧！”
　　谢蕴脸色中的霜雪几乎能冻死人：“妖王若真开怀，何必落到用言语泻心中嫉恨的地步？”
　　韩子清拳头猛然握紧。
　　“你若不在意，为何剑中杀机忽然惊天？”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凛冽的冷意。
　　多说无益，杀了对方。
　　韩子清这样的凶兽，杀机明显十分正常。谢蕴这样清冷的仙君，在外诛邪荡魔，也从不会手软。
　　嘶嘶嘶——
　　嘶嘶嘶——
　　蛟从树根底下钻到一棵大树里，蛟头顶着树心一路往上窜。
　　“那只蛟呢？”
　　“定然在这附近！”
　　妖圣一掌劈开树木，蛟正好从树顶钻出来，救命！有人要杀蛟了！
　　蛟继续尾巴着火一样朝前跑，慌乱间朝谢蕴那边看了好几眼，嘶——绿色的蛟眸有些蛟惑，根据蛟的眼力，虽然九头蛇和谢蕴打得难分难解，但仔细看，谢蕴占据上风。
　　嘶——他们好像在张嘴说话，在说什么啊？蛟不解，谢蕴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和九头蛇有什么好聊的？
　　专心一点打败九头蛇来帮帮本蛟不好吗？
　　真没想到，本蛟这么一只未来定会化龙的蛟，居然蛟困浅滩被鱼欺，要不是本蛟修炼时间太短，这几只妖圣怎么会追本蛟追得如此狼狈？
　　“小蛟，往东走。”谢蕴传音过来。
　　蛟目一亮，东……
　　她刚才逃跑太急，现在才发现东边有人赶过来了，闻气味有惊寒，有惊寒肯定有蓬莱宗主！
　　蛟一个急转弯，蹭一下朝东飞去。
　　“好浓的妖气！”道藏金仙率先飞来，身后跟着五师兄，朝四位妖圣打去。双方混战在一处。
　　蛟顺势一滚，正好落到一个草丛里，嘶——真是累死蛟了。
　　他们居然四打一……
　　蛟在野外时经历的战斗很多，她现在马上调整过来，拿出一块水行宝玉吞下，恢复些力气后，悄悄从草丛中探出一个蛟头，看周围没人关注她后，蛟眸一转。
　　她悄悄飞到刚才的宝库中，蛟头埋进被打坏的废墟，拖着尾巴翻翻找找。
　　天空中的韩子清正好看到她。
　　韩子清有片刻怔忡，刚才她就是在这里和他喝酒玩闹，现在她乍然飞回，绿色的眼睛仍然专注而危险。
　　她回去干什么？
　　韩子清正思考之际，见蛟翻到一堆他的宝物，仰天嚣张一笑，迅速扫进她的储物法器中。
　　韩子清：……
　　他心中痛怒，几乎被气得伤口裂开，他对她这么好，让她射他，亲口喝下毒酒，她欺骗他后居然毫无愧疚再去拿他的法器。
　　韩子清挥出一道妖力从天而下，打在蛟身上，蛟敏锐一躲。
　　仰头，正看见双眼冒火的韩子清。
　　嘶——蛟毫不示弱，蛟尾卷起一道灵力朝韩子清掷去，韩子清挥袖，灵力裂成空气。
　　蛟默默朝旁边的墙壁躲了躲，只露出半个蛟头。
　　嘶——法术果然不是本蛟的强项，韩子清现在还有六个头，好蛟不吃眼前亏，拼力气时本蛟再拼吧。
　　韩子清见她躲，活活被气笑。她倒是能屈能伸，知道不敌就躲，难怪在刚才会靠骗他来……
　　他已经不知道现在是想抓蛟来杀死，还是抓她来泄愤，质问她为什么。
　　他正要飞去，谢蕴的剑拦在他面前。两人再度交手，韩子清此时也注意到有其余金仙赶来，这个谢蕴身上不只有仙灵力，还有另外的力量，居然如此难缠。
　　四位妖圣分别有金仙实力，但是这里毕竟是蓬莱仙宗的地盘。
　　韩子清冷哼道：“本王提醒你，她是蛟，把她交给本王，今日之事本王不再找你们蓬莱仙宗。”
　　“我绝不可能抛弃小蛟。”谢蕴言简意赅拒绝。
　　“冥顽不灵。”
　　二人缠斗在一处，韩子清身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剑伤。
　　正在此时，蓬莱宗主赶来。手持翻天印，怒喝一声加入战局。
　　他之前为稳住惊寒的神魂，才耽搁许久，现在陡然加入战局，韩子清腹背受敌，足足吐出一大口血。
　　“蓬莱仙宗的金仙果然名不虚传，以二敌一的本事本王甘拜下风。”
　　蛟撇嘴，说得跟刚才四位妖圣没联手打她一样？更何况，刚才他也没胜过谢蕴。
　　“师弟，你让开！”蓬莱宗主道。
　　蛟惊讶，嘶——蓬莱仙宗这样的正道仙宗在这种时候，就是过于好说话。在蛟看来，九头蛇和谢蕴打得难分难解是因为谢蕴的剑气同时具备至冰至雷，谢蕴才占据上风。
　　但如果换成蓬莱宗主，九头蛇的妖力过于磅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蛟默默继续在废墟里翻东西。
　　谢蕴犹豫瞬间，想到掌门师兄和惊寒的关系，收剑让开。
　　韩子清噙着冷笑：“这就是蓬莱仙宗的待客之道？车轮战术，算光明磊落？也不怕辱没蓬莱祖师的名头？”
　　“我现在并不代表蓬莱仙宗同你争斗，而是身为一个父亲，要为女儿讨回公道。”蓬莱宗主声如雷霆，翻天印在他手中赫赫生威。
　　女儿？
　　韩子清冷笑：“惊寒？男女之情罢了，也谈得上公道？”
　　话一落，他就想到那只骗他、杀他的蛟，脸色一黑，胸口又痛起来。
　　韩子清闭嘴，忍痛和蓬莱宗主斗起来。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轮淡淡的“圆月”，圆月照拂之下，四位妖圣下意识朝天望去，脱离战斗飞身而上。
　　南国妖境的金月轮，圆月之形，有凿通两界之能，在南国妖境之内，怎么会在这里？
　　韩子清的人身顿时变换为九头蛇，哪怕三只头双目无神，乍一看也能吓破人胆，九头朝地下的蛟而去，速度快极，想把她掠走。
　　谢蕴手中霜剑脱手而出，九头避开剑芒分开。
　　趁此变故，蛟一口咬上，她这次偷走九头蛇内丹，想也知道，九头蛇之后不会放过她，蛟现在又行杀人灭口的举动。
　　韩子清哪怕早有准备，也被蛟这一口气得心中黄连阵阵。
　　他猛然缩回，三个双目无神的头中，一个头上带着两个被蛟咬出的血洞。韩子清骤然变为人形，气怒和伤势夹在一起，让他在空中吐出一大口血。
　　“王上！”妖圣们立马护卫在侧。
　　“今日之辱，本王谨记！”
　　他放下狠话，目光晦暗盯着蛟，和几名妖圣立马消失在空中：“本王在南国妖境恭候你。”
　　嘶——明明是不敌而走，说得这么厉害，蛟狠狠一甩尾巴，本蛟这辈子在化龙前都不会去南国妖境了！
　　蛟自知惹上大麻烦，不住在心里诽谤韩子清，让她心里安定些。她在地上找来找去，终于找到散发淡淡光辉的逐月弓。
　　韩子清背后的圆月出现的非常蹊跷，蛟认为，一定是这把弓的能力。她用这把弓试了很多次，决不只有弓出见血的能力。
　　“小蛟。”谢蕴走到蛟的旁边，下意识和之前一样察看蛟身上有没有伤。
　　“主人！”蛟一想到自己的蛟生有草没除根，以后随时有个敌人盯着她，难受到马上扑进谢蕴的怀抱，尾巴不忘卷着逐月弓。
　　谢蕴安慰地抚摸蛟头，然而，他心中下意识想到韩子清的话：
　　真是要笑死本王！她根本没把你当成男人看吧！
　　谢蕴的手顿在空中，小蛟对他一直都如此不避讳，和他一起睡觉，在之前，谢蕴认为是小蛟不懂人情世故，可见了小蛟和韩子清的互动，谢蕴忍不住怀疑，小蛟也许懂。
　　小蛟长大了吗？
　　“主人！那个九头蛇看起来妖力比主人厉害多了，主人为什么能胜过他？”蛟好奇询问。
　　她连着问了两声，谢蕴全没回答。
　　“主人？”
　　“谢蕴？”
　　蛟再唤几声，谢蕴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刚才的情绪，毫无之前战斗时的凛冽，轻声道：“小蛟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第50章 懵懂的蛟
　　本蛟说了这么多遍，他都没有听到，谢蕴不会被九头蛇打出内伤了吧？
　　蛟颇为严肃，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本蛟令人防不胜防的猎杀手段是蛟毒，谁知道九头蛇的是什么？
　　谢蕴既是本蛟化龙的阶梯，又是能被本蛟信任的人类，他不能出事。
　　蛟蹭一下扬起蛟头，漆黑硕大的蛟头上碧绿眼睛满是专注，朝谢蕴的脖子、耳朵处探去。
　　蛟类冰凉的气息扫在谢蕴颈侧，白皙的脖子在瞬间染上一片嫣红。
　　“小蛟。”谢蕴轻轻按住蛟头，阻止她。
　　蛟睁大眼睛望着他。
　　谢蕴看着那双澄澈的绿眸，小蛟和自己相处时，总这样天真无邪。她能毫不避讳地在自己脖子、耳垂上蹭来蹭去，单纯烂漫，没其余任何杂念。
　　谢蕴之前也很喜欢小蛟这样信任自己，可今日，他心中却像弥漫着一股郁气。
　　“真是要笑死本王！她根本没有把你当男人看吧！”
　　小蛟的确从不避讳他，却又从没有对韩子清那样的态度。
　　谢蕴本清静的眼里晓雾如云，星河翻转，蛟一直盯着他，嘶——谢蕴怎么了？
　　谢蕴并不想被韩子清挑拨离间，他和小蛟一路走来，风雨同舟，历经几次生死，感情深厚早该不惧挑拨。
　　谢蕴有心想走出心里的怪圈，轻声问：“小蛟，你喜欢我吗？”
　　“主人！小蛟当然喜欢你了！”蛟瞳孔瞬间变细，气得漆黑的尾巴尖在地上狠狠甩了两下，果然，本蛟就知道，一定是那条破九头蛇给谢蕴说了什么，意图挑拨离间，让本蛟被赶出蓬莱仙宗。
　　从此，本蛟凄凉流落在外，他正好派出凶兽把本蛟抓回去剖腹取丹！
　　本蛟这样机智的蛟，怎么会让他得逞？！
　　蛟瞬间舌灿莲花，一头钻进谢蕴胸膛，把他的衣服全给蹭乱：“主人，小蛟发誓，你是小蛟最喜欢的人类。如果小蛟这句话有撒谎的话。”蛟转转眼眸，到底舍不得用不能化龙来发誓：“就让小蛟以后没有一块灵石、一颗丹药吃。”
　　谢蕴忍俊不禁，这对小蛟来说的确是很重的誓言。
　　他伸手捂在蛟嘴上：“小蛟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修仙之人言出法随，如若哪里出了差错，应验誓言会是很大的麻烦。”
　　谢蕴施法，打碎蛟刚才说出的因果。幸好这句誓言连着他，否则连他也无法打碎。
　　这么恐怖的吗？
　　蛟一愣，看起来没想到那种严重的后果，但她一甩头：“本蛟没有撒谎，才不会应验誓言！”
　　嘶——以后本蛟再也不发誓了，真假全部不发，蛟这样的生物，根本不愿意被誓言连累。
　　从小蛟到自称本蛟，谢蕴根本没怀疑过小蛟这句话的真假。
　　他只是在反思自己。
　　小蛟对他的喜欢和珍视，谢蕴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么，现在他到底在难受什么？
　　谢蕴深思清明，此刻心中清晰认识到：他在难受小蛟对他的喜欢，不是他心底想要得到的喜欢。
　　小蛟越依赖、信任他，将他看作主人、朋友，便离真正的喜欢越来越远。
　　什么时候起自己有了这种妄念？谢蕴知道不是小蛟的错，他们本该相处出直击之清、朋友之义，是他无故起了这样的妄念。他有此念头，小蛟没有，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劳……
　　谢蕴向来无波的心神瞬间翻涌，心中一痛，他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沁出雪色白衣，蛟闻到血味：“主人！”
　　怎么刚才她只闻到九头蛇的血味，没闻到谢蕴身上的血味？
　　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开谢蕴胸口上的衣服——他胸口全是新鲜伤痕，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狰狞。
　　“小蛟，我没事。”谢蕴立刻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重新在自己伤口上覆满仙灵力，那些伤口全部不再往外渗血，连血味也被掩盖。
　　嘶——蛟震惊地看着谢蕴这个样子，以蛟的眼力，这些伤势只按照这种处理，最多使得不再往外渗血，但是钻心的疼痛一点少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费力让伤口不再流血，其实更伤精力。
　　“主人，当时你为什么要单独和他打？”蛟不解道，“九头蛇妖力磅礴，不知道活了多少万年……”
　　谢蕴要是和蓬莱宗主一起群殴九头蛇就好了。
　　“他伤得更重。”谢蕴道，“我领悟的万道本源，并不以修炼时长的多少而论胜负，小蛟。”
　　谢蕴看着蛟澄澈的绿眸中有担心、不解，全是简单的情感，唯独没有哪怕复杂一点的暧昧和爱意。
　　他雪目一敛，压下那种翻涌的情感。
　　谢蕴抚摸蛟头，宽她的心：“小蛟不必担心我，用师尊的话来说，我自小少欲，疼痛和焦躁也是欲的一种，所以，其实我感受不到太多疼，也不会疼到难受。”
　　难怪谢蕴会选择忍痛做这么复杂的止血之法。
　　嘶——这么神奇的吗？
　　蛟想，要是本蛟也和谢蕴一样就好了。谢蕴从小就不吃饭，要是本蛟也这样，本蛟之前经过不毛之地时也就不会饿肚子。
　　不过，蛟又甩甩头，那些灵鱼灵肉多么好吃，不吃才是本蛟的损失！
　　蛟见谢蕴伤势颇重，想了想，拿出四块水行宝玉，水行宝玉上最温和精纯的本源灵力对治疗有奇效，她大方地从四块宝玉中划拉两块出去：“主人，给你这个。”
　　四截断裂的腰带摆在谢蕴眼前，腰带上的布料暗纹，赫然和韩子清身上的一模一样。
　　谢蕴登时想起韩子清所说：她亲手抽走本王四条腰带。
　　谢蕴知道小蛟抽走腰带，是为了要上面的宝玉，但他想到他从回溯里看到的小蛟表情，韩子清的话音犹在耳：
　　她哪怕是利用本王，也认为对本王是男女之爱的利用，对你？
　　谢蕴心中一翻搅，心中结实一痛，伤口再度迸裂开，疼白了脸。
　　嘶——不是说不痛吗？果然，哪怕是最清心寡欲的仙人，偶尔也会有吹牛的时候。
　　蛟挥舞四截腰带：“主人，这上面的宝玉能治……”
　　“小蛟，我不要。”谢蕴一点不想看到那四截腰带。
　　蛟还是第一次碰见谢蕴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自己，绿眸幽幽，蛟脸拉长。蛟警觉起来，九头蛇那张破嘴到底说了什么？
　　蛟故意道：“主人，你是不是对小蛟有意见了？觉得小蛟心狠手辣？”
　　嘶……要是谢蕴敢说一句是，本蛟就一口……
　　“没有。”谢蕴温声：“小蛟哪怕杀了他，我也觉得小蛟做得对。小蛟，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温和。”
　　谢蕴诛邪荡魔，他只是坚持正道，正道若要胜邪道，也要俱备雷霆之威，心慈手软只会坏事。
　　“那你怎么不要这两块宝玉？”蛟肉痛地再划拉出去一块，“再给你一块？但主人回去要多给我丹药。”
　　谢蕴不想看到那四截腰带，也不想让小蛟误会。如果按照他的本心，他更想将那四块宝玉全部毁去，可想也知道，那样做不仅不尊重小蛟，更会让小蛟同他生气。
　　谢蕴只能让自己不看：“水行宝玉与我不相符合，给我用只是浪费。”
　　哦——
　　蛟想到谢蕴的剑法至冰至雷，立刻被说服。
　　“师弟，前面出事了。”道藏金仙本在平复和四位妖圣战斗出的伤势，见到前面的灵光，猛然起身奔过去。
　　蛟秉承着财不外露的想法，唰一声把水行宝玉全部收起来。
　　“小蛟，我们去看看。”
　　一人一蛟跟过去。
　　随着韩子清的离开，妖邸完全消失，里面的妖也全部消失不见。蓬莱仙宗一行人站在一片空旷的地上。
　　蓬莱宗主怀里抱着一名女仙，正是惊寒仙子。
　　蛟目光一亮，嘶——本蛟这次救下惊寒仙子，肯定会再得到好多好东西，蛟头喜悦发颤，开心地想要冲过去。
　　然而，蛟惊讶地看着惊寒仙子体内不断渗出仙灵力，柳絮一样飘飘扬扬，消散在天地间，惊寒仙子像干枯的花一样，气息越来越弱。
　　这是要死了？
　　蛟见过许多人、兽死，死之前，他们身上都弥漫着这种悲伤的气味。嘶——这种时候本蛟还是别过去了。蛟倒退几步，蛟背贴在谢蕴身上。
　　“你来了……”惊寒仙子却发现了蛟，她费力地转头看着她，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从蛟的脸上看出紧张。
　　明明是一只这么黑的蛟，只有眼睛是绿色，为什么表情这么生动？难怪蕴微元君也这么喜欢她，惊寒仙子也觉得好看。
　　惊寒道：“你不用紧张，我现在死去，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她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如释重负一样轻松：“我这一生，自毁道心，让自己蒙羞。为他人所辱，令宗门蒙羞。我父亲是个英雄，我却是个没用之人，令父亲蒙羞。”
　　道藏金仙等人知道惊寒的遭遇，颇为不忍地静默。
　　蓬莱宗主老泪横流，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父亲。仙灵力不要钱地渡入惊寒仙子体内，惊寒仙子却一点也储存不住，她的丹，碎了。
　　蓬莱宗主施法，无力挽回空中的仙灵力，苍老道：“你没有令宗门蒙羞，我们蓬莱，匡扶济世，你下山历练时匡扶弱者，你没有令宗门蒙羞，更没有令我蒙羞，惊寒，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可是，我站不起来了，父亲。”惊寒仙子道，和韩子清的爱恨如刀子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她心里搅动，她站不起来再学道。
　　“小时候，父亲教我，学法过程中艰难险阻本就正常，被打倒只要站起来就能再过去，父亲，我现在正是站不起来了。这样死去，我很开心，我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她笑得再吐出几口血，美目看着蛟：“你救我时，我好担心连累你。你被韩子清他们堵在屋里，我很想回去和你一起，但我不能。我用最快的速度往外面走，我想只有蓬莱才能救你，只有我才能把这个消息告知蓬莱。”
　　“那里的迷宫错综复杂，我差一点没有走出来，我很担心，你救我，我反而害你，那我岂不是还要在道义上蒙羞？”
　　所以，她使用了自己剩下的一半内丹，满身是血，终于走出去。
　　“我、很感谢你。”惊寒仙子对紧张到贴在谢蕴身上的蛟道：“正因为有你，我才做了和韩子清在一起后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现在让我死去，我的心里终于能够平静下来。”
　　嘶——所有人都看着阿妩。
　　蛟被这么多目光扫射，不知道说什么，蛟这样的顶尖猛兽，别人的爱恨悲欢她根本理解不了。
　　蛟想了想，垂下蛟头：“不用谢……”
　　说完赶紧躲到谢蕴身后，嘶——这种悲伤的时候，本蛟这个回答不会被打吧？但本蛟要是装哭的话，她和惊寒仙子不大熟悉，一旦被人发现过于虚伪，岂不是更令人生气？
　　谢蕴挡在蛟前面，让她更安心。
　　惊寒仙子笑了笑，满是轻松。真好，这样美好的景象，曾经她也拥有过，可那个人不过是骗她。
　　一场虚幻的美梦，让她陷落、死去。
　　“父亲，我死后，请您不要寻我的魂魄，再让我回蓬莱。”她目光中含着破碎的笑，“如果有来世，我想在凡人多的地方，要么历经磨难靠自己走上仙道，要么追求俗世的幸福。”
　　她笑着笑着，眼泪流出：“这里，太痛了，我不想回来。”
　　蓬莱宗主泣不成声，只能道：“好、好。”
　　惊寒仙子慢慢闭上眼睛，她记得她成仙时，降雷三十六道，父亲替她挡下二十道，她承受十六道。
　　成仙雷劫几乎削平五六座山峰，走兽飞禽俱嚎。
　　她能承受成仙之劫，却渡不过情劫。
　　韩子清……
　　惊寒仙子眼角滑落一点泪，她无法杀他，无法让他体会到和她一样的痛苦。
　　她宁愿用自己永生永世不登仙途诅咒他，此生永不能得到所爱，被所爱欺骗、玩弄、若即若离，一如她！
　　轰一声。
　　惊寒仙子的身体慢慢成冰，碎裂成冰晶一样，消失在众人面前。


第51章 威风的蛟
　　浮曲楼。
　　一条黑漆漆的蛟侧躺在贵妃榻上，尾巴卷着一截紫色的甘蔗，送到蛟嘴里，牙口极好、吭哧吭哧地咬断甘蔗，还学会了和人类一样吐皮。
　　嘶——蛟惬意眯眼，还是浮曲楼好。
　　这里除了谢蕴外，只有本蛟一只蛟，连天上飞的鸟雀都知道这是本蛟的地盘，不会涉足。这让蛟这种富有领地意识的猛兽很是受用。
　　一列杂役弟子抬着几大盆香喷喷的灵肉、灵鱼从外面走进来。
　　蛟双目猛然放光，蹭一下射出，和往常一样把头扎到盆里，正准备大快朵颐，却忽然顿住。
　　嘶——刚才在九头蛇妖邸里她整整吃了几大桌东西，现在蛟腹饱胀，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
　　蛟失望地起身游回去。
　　“小蛟胃口不好吗？”谢蕴从外面走进来，雪衣上暗淌着星河纹路，星光摇曳，他朝其余弟子点头致歉，示意他们把东西拿出去。
　　蛟道：“主人，我现在不饿。”最多吃点灵果。
　　谢蕴清冷的目光便一凝，反应过来。他领悟万道本源，眨眼如同千年，外面的世界却只过去一天。
　　一天的时间，小蛟刚才在韩子清那里吃了许多东西，现在的确吃不下。
　　谢蕴正想着，蛟却一个箭步朝他游来，灵光闪过，云雾般长发倾泻而下，转瞬化为人形，手上抓着一件轻薄的红色纱衣，披在身上。
　　“主人！让我看看你。”蛟飞扑过来，在空中红纱翻飞。
　　谢蕴心跳一乱，马上转头不看蛟裸露出来的肩膀，同时手中出现一件青色的衣服，双手一展，披在蛟身上。
　　嘶——阿妩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主人，怎么你也这么做？”其实蛟不大爱穿人类的衣服，之前在九头蛇面前也就罢了，谢蕴作为能被蛟信任、而且一直对蛟好的人，蛟现在根本不用手去拉身上的青衣，衣料和光滑的皮肤一接触，软软滑落。
　　“也？”谢蕴目光一闪，不可避免想到韩子清的挑拨。
　　他耳朵通红，别开脸不正对蛟，弯腰捡起刚才的衣服：“小蛟，你要慢慢学会化形时穿着衣服。”谢蕴教阿妩，“你心怀坦荡，可世间不坦荡的人占多数。”
　　蛟见谢蕴又把衣服给自己披好，歪头：“可是我不喜欢穿衣服，最近我用人形用得越来越顺手，人形也像我的蛟躯一样，皮肤能够探测空中的风向、温度，聆听地面的声音，穿上衣服反而是累赘。别人不坦荡，本蛟为什么要迁就他们？”
　　她理直气壮道：“就不能他们迁就本蛟吗？！”
　　她唰一声把谢蕴的青衣扯下来揉成一团，抓在手里。
　　谢蕴闻到蛟身上的莲花香味，随着她一举一动散发开，他默默再瞬间拿出一件衣服，披在蛟身上。
　　蛟：……
　　蛟也来了脾气，唰一下再扯下身上的衣服。谢蕴再拿，她再扯，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后，蛟终于光火。
　　嘶——谢蕴第一次这么对本蛟！
　　蛟一步走上前，抓住谢蕴的双手，不许他乱动，踮起脚和谢蕴对视，蛟目微微变尖：“主人，你做什么？！”
　　谢蕴呼吸乱了几拍，但小蛟不爱穿衣服这件事，怎么也不可能由着小蛟的性子。
　　谢蕴既不自在被蛟抓着双手，近距离接触，又得平稳地和蛟说话，否则，自信自大的蛟根本不会信他说的话。
　　谢蕴道：“小蛟，你想一想，如果不穿衣服，你会引来其余人的窥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关注。小蛟想做其余任何事都不方便。”
　　是这样，蛟一向自诩为顶尖猎手，以自己强大的隐匿能力为傲。
　　像她这样无情的刺客，的确不适合每次出场就引来这么多关注。
　　蛟点点头：“你说得对。”
　　谢蕴松一口气，就听蛟马上道：“可是小蛟在主人面前这样没关系吧。我们经常一起睡觉，有时候小蛟一睡醒，发现自己是人形，身上还盖着被子，难道不是主人做的吗？”
　　谢蕴的脖颈顿时如同火烧云霞。
　　他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蛟紧紧抓住，霸道的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我和主人都心怀坦荡，没什么的，主人，你就让小蛟在你面前自在一点吧。”
　　谢蕴苦笑，如果他不心怀坦荡呢？
　　他本以为每晚自己的束手束脚，是因为碍于男女之别，直到对韩子清的杀意，他才知晓到底是为什么。
　　“小蛟，对不起……”谢蕴道，明明小蛟依赖他，喜欢和他一起睡觉，他却抑制不住起了那种心思。
　　谢蕴只觉得歉疚，他放任自流，宛如在卑劣地占小蛟的便宜。
　　他如果立刻态度改变，小蛟更会伤心。如果他不起那种心思就好了，谢蕴看着蛟，欲言又止，清冷的目光里歉意流动。
　　嘶——谢蕴为什么要朝本蛟道歉？
　　因为他也希望本蛟在他面前穿好衣服，觉得对不起本蛟？蛟根本没把这当成一件大事。
　　不过 ，蛟一想，本蛟以及九头蛇那样的凶兽，做了再多错事，都不会承认。
　　谢蕴这样光风霁月的仙君，反而会因为一点点事反思自己。
　　嘶——本蛟当初来蓬莱仙宗的决定果然正确。
　　蛟眼一弯：“主人，没什么，我穿好衣服就好啦。”
　　她当着谢蕴的面披上谢蕴给的衣服，因为她霸道地拦在谢蕴面前，把谢蕴抵进角落，谢蕴现在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只能低哞看着地面。
　　耳边衣料摩挲的声音很轻，在谢蕴听来却很大。
　　蛟穿好衣服，又来扯谢蕴的衣服，谢蕴慌忙按住她的手：“小蛟，你……”
　　你解我衣服做什么？
　　蛟道：“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势，就像我有蛟毒一样，九头蛇不是一般凶兽，他虽然比不上本蛟，但他制造的伤口一定也不好愈合。”
　　“不必了，小蛟。”谢蕴忙道，“我自有医术可解。”
　　“让我看看嘛。”蛟道，每次她作战完，谢蕴都会细细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势。
　　现在谢蕴受伤，她怎么可能一点不看。
　　蛟从黄管事那里学到恩威并施，对底下的兽也会回馈一些好东西。蛟仔细想想为什么会这么做，想来想去，定格在一段关系需要来往、相互。
　　哪怕完美如本蛟，也不能只接受谢蕴的好，否则早晚谢蕴会发现她是一只自私的蛟！
　　蛟打定主意关心谢蕴，见谢蕴不愿意被解衣服，点点头：“主人，我知道了，你这么懂礼貌，我这么解你衣服，你一定很不自在。小蛟不能做这样的事。”
　　谢蕴心下一软，被蛟的体贴所感动。
　　哪知，蛟立马道：“那我不解你衣服，我进来看就好啦！”
　　进来看？
　　什么叫进来看？
　　谢蕴惊讶地发现，蛟两手把他腰带拉开，把衣服拉开缝隙，一头钻进他的胸膛。
　　谢蕴：……
　　他大惊失色，说不清是慌乱多还是担心多，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如星火燎原，席卷他全身。
　　哪怕之前和蛟一块睡觉，谢蕴也没尝过这种感觉。他既担心被小蛟发现自己的感情变化，又慌乱这种隐隐失控的感觉。
　　他连法诀也不掐，法随心动，身体如风雪一般消散，转瞬间聚到房间另一个角落。
　　“嗯？”蛟还没看清楚谢蕴身上的伤，谢蕴便消失。
　　她回头，被仙法吸引：“主人，这是什么法术？我也要学。”
　　“小蛟。”谢蕴看着蛟发丝微乱，不由自主想到蛟利用韩子清时，她也这样主动朝韩子清靠近。
　　小蛟对自己要亲密得多，可是，那样的感觉不一样。
　　一个是男女之情，一个是坦荡、一起长大的亲密。
　　谢蕴答应蛟：“嗯，哪日我教小蛟。”他顿了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小蛟，你长大了吗？”
　　嘶——本蛟不一直这么大吗？
　　虽然吞掉九头蛇的内丹后，自己又粗了一圈，但她一直都大，从未小过！事关猛兽尊严的蛟如是想。
　　“本蛟一直都大……”话音未落，蛟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跳到谢蕴面前：“主人，没错，小蛟长大了！”
　　“小蛟长大了，每天的灵肉灵鱼分量大约得翻倍，丹药、灵石我也可以吃更多了。”蛟拉着谢蕴的袖子，“主人，你真好，知道小蛟长大了！”
　　蛟嚣张大笑。
　　蛟的笑意慢慢收敛。
　　蛟面无表情。
　　因为她看见谢蕴没有和她一块笑，反而情绪低落。
　　谢蕴附和她：“嗯，小蛟长大了。”实则心中如同下了千万层大雪，压得满心冰霜，春色凋零。
　　她在自己面前，坦荡天真，毫无旖旎，哪怕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
　　谢蕴不知该怎么做，他很喜欢小蛟这个模样，却因为见到她对别人的缱绻而贪心。
　　“小蛟……”谢蕴抚摸蛟头，千万言语压在心头。
　　嘶——
　　蛟鬼鬼祟祟探出一对绿眼睛，从浮曲楼外游进来，见浮曲楼没人后，一长条跳入池塘里，把身上的泥屑洗干净。
　　自从上次，蛟身上和浮曲楼味道不同的泥土味让谢蕴知道她去过群仙峰后，蛟现在做坏事格外谨慎。
　　冬日的池塘碧波荡漾，蛟身上被冲刷干净，漆黑鳞片闪闪发光，色泽神秘。
　　漆黑大只的蛟游到池下用大块紫金玉做成的王座上，池底水灵珠如明珠般装点辉映，发出温和明亮的光芒。
　　从九头蛇那里拿来的宝物，被蛟拿出一部分，装点成水下宫殿。
　　“说，刚才浮曲楼发生了什么？”蛟躺在王座上，池塘里的鱼们全部排列在底下，恭敬地等着回话。
　　蛟阴险的绿眸志得意满，本蛟真是一只物尽其用的蛟。
　　池塘里的鱼开了灵智，可以在本蛟不在时，帮本蛟看着浮曲楼，做本蛟的眼线。
　　鱼恭敬道：“大王，刚才蕴微元君回来，在大王的房间放下许多灵珠灵石，站了一会儿后离开。”
　　嘶——
　　蛟一甩蛟尾，绿眸溢满不开心。
　　谢蕴最近奇奇怪怪，本蛟一接近他，他便不许本蛟这样做！但他几天一例行为本蛟查探蛟躯有没有问题，倒是一天不落。
　　不能说谢蕴对蛟不好了，他更事事周全，但是老是躲着本蛟！
　　蛟狠狠道：“他一定是不喜欢本蛟了！”
　　鱼压低身子：“大王，怎么可能？蕴微元君经常送您礼物。”这要是不喜欢，什么是喜欢。
　　“你懂什么？”蛟想到自己新学的一个成语，“风起于青萍之末，谢蕴性格内敛，他表现出来的奇怪细节让本蛟发现，说明他心底的波涛远胜表现出来的事。”
　　“难道是因为那条九头蛇？”蛟想。“可是九头蛇的东西，谢蕴还主动帮本蛟整理好！”
　　嘶——
　　蛟在王座上立起来，看着水面的霞光，漆黑的蛟躯一片深沉。
　　算了，蛟根本不喜欢这种猜来猜去的事情。
　　而且，蛟忿忿不平地想，上次本蛟被九头蛇关了整整一天，谢蕴都没问过本蛟在里面有没有受委屈！
　　蛟这样的猛兽，和人类的感情有些微不同。
　　她生气地想：“既然你不喜欢本蛟，本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什么时候赶走本蛟，本蛟走就是了！”
　　蛟冷静下来，这次她来问鱼们谢蕴的表现，也是为了看谢蕴有没有发现她最近做的事情。
　　蛟有预感，自己快生爪了。
　　九头蛇的内丹果然不俗，如今，她只差一线就能生爪。而那生爪的一线机缘，也在蓬莱仙宗。
　　蓬莱内山有一处奇怪的山峰。
　　山峰周围被高高的弱水包围，山峰上长着一种果子，就是那种果子，令蛟魂牵梦萦，知晓那就是生爪机缘。
　　根据蛟打听来的消息，那座山峰是蓬莱祖师首徒太清金仙的山峰。太清金仙多年在外游历，他的山峰由他留下的九十名徒弟轮流照看。
　　谢蕴现在奇奇怪怪，谨慎小心的蛟不愿意冒险告诉他。
　　明日，本蛟就要去偷果子。
　　蛟在池塘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游到一处山峰面前。
　　“大王！大王！”
　　三尾猫、魅心狐、白头虎、半月狼以及灰猩猩等候在那里。
　　蛟把一些极品丹药分发给它们，深沉道：“等此事完成，本王还有重赏。”
　　几只兽都不明白那些这么久都没人、兽吃的果子有什么重要之处，兽的直觉告诉他们，那些果子他们不能吃。
　　灰猩猩道：“大王，弱水难渡，这座山峰连力工所都不会送东西去。如果我们用大功夫去摘果子，摘来不能吃……”
　　“本王乃堂堂龙属，本王的眼力，岂是那些人能比？”蛟踌躇满志，“那些果子哪怕你们不能吃，本王对你们也有重赏，你们按照本王的吩咐做就是了。”
　　“好的大王。”


第52章 狡辩的蛟
　　“哇！”
　　几只兽走到弱水峰下，蛟头猫头虎头大小不一，按照大小顺序从左往右排成一列，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弱水峰，发出没见过大世面的惊叹声。
　　弱水峰外环绕着三千青黑色的弱水，一壑苍然深不见底，天空中找不到飞鸟踪迹，弱水可沉溺万物，飞鸟不敢从弱水上空飞过，游鱼不敢沉溺其中。
　　光秃秃的山峰像剑一样高耸，最顶端才有茂密的树林，赤色的花果结在上面，满树上仿佛结着红彤彤的云霞。
　　蛟察觉到自己发出宛如乡下蛟一样没见过世面的声音后，立刻肃然，绿色的眼眸左右打量周围的兽。
　　嘶——幸好它们没发现本蛟刚才的失态。
　　蛟在风中立着，自信道：“这些弱水虽然厉害，但本蛟之前试过，本蛟能从上空飞过，本蛟这就带你们去。”
　　“大王，你真厉害！”三尾猫崇敬地看着蛟，大王可真威风啊。
　　其余兽也满是佩服地看着蛟。
　　蛟微扬头：“走吧。”
　　趁着夜色，蛟漆黑的鳞片在黑云中蜿蜒腾飞，下面的弱水三千波涛汹涌，却不敢窥伺这只蛟。
　　弱水峰上，几名看守果园的弟子坐在高高的山石上，沐月眺望山下的弱水。
　　“师兄，你说师父这果子究竟有什么用？”一名粉衣女弟子道，“我听说当初师父作为祖师首徒，蓬莱仙山的山峰可随便师父挑选，师父却偏偏选了这最艰险的弱水峰，就为了种这果子。”
　　那名被叫做师兄的男弟子宠溺笑道：“我也不知晓师父的用意，不过，咱们弱水峰虽然不比其他峰繁华，但咱们可以用弱水来修炼，其他峰的弟子们都没这个好处。”
　　说着，他两掌抬起，仙灵力聚于他的手中，极细微、极轻薄的青黑色弱水便被抬起丝丝缕缕，像一匹细纱扬在天空中。
　　粉衣女弟子道：“师兄，我也来！”
　　她笑着，扬起手中粉红菱纱，一线弱水飞起，在水面凝结成一只鱼的形状，在水面跳来跳去。
　　嘶——蛟躲在暗处，把所有兽卷在蛟躯里侧，因为强大的隐匿刺杀能力，整个弱水峰的弟子没一个发现她。
　　蛟瞳孔细竖，耐心等待着。
　　这些弟子全部是仙人，以蛟的眼力，能看出他们刚才玩闹露出的那手并不简单。弱水没有浮力，要把弱水扬在空中，难如登天。
　　蛟对最符合人类审美的三尾猫点点头，示意它按计划行事。
　　再对魅心狐也点点头，它是这几只兽里能力最特殊、最聪明的兽，一会需要它见机行事。
　　再对白头虎等使眼色，示意它们待会发挥自己的长处。
　　这时，一名气度威严的男弟子走到刚才的两名弟子中间，一挥手，把他们扬到空中的弱水打下：“不要再玩了，打起精神来看好果园。”
　　粉衣女弟子娇嗔道：“大师兄，你放心好了，我们守这片果园守了近万年，从没人来偷过。”她眨眨眼睛，“更何况，哪怕有人能瞒过我们渡过弱水来偷，也得他知道这果子偷去能做什么呀。”
　　“不许掉以轻心。”那大师兄道。
　　另一名师兄见师妹被斥责，道：“大师兄，师妹只是嘴上这么说，她看守果园从没偷懒过。不过，我也很好奇，我们看守这果子这么久，这果子到底能用来做什么？”
　　那位大师兄见两位师弟师妹心神烦乱，知晓不告诉他们，他们之后还无法静心。
　　他负手道：“此果名为天心果，我们弱水峰下是隔绝地气山势的弱水，天空中不飞过飞鸟，隔绝天息。天心果上不达天，下不达地，断绝一切尘缘因果，服下天心果，可解因缘咒力。”
　　“解咒力？”粉衣女弟子拨弄几片叶子，“这功效好偏门。”
　　“咒力难解，因缘难断。”大师兄道，“其实仙人沾染因果也是修炼的一种，如果用天心果了却因果尘缘，服下天心果时，恐怕因缘断去，但自己的命也断去。”
　　他想想道：“这只是我的理解，以师父的境界，他的见地定然比我深刻，所以才会种下整片天心果林。”
　　“喵！”
　　“喵！”
　　“哪里来的猫叫？”粉衣女弟子站起身。
　　“弱水难渡，寻常妖兽若是无事，定不会渡过弱水来我们这里，师妹小心。”另一名弟子道。
　　“我知道。”粉衣女弟子拿起法器菱纱走上前，那名男弟子担心她，和她一起前去。
　　蛟在一旁静静等待猎物走到自己的笼中。
　　三尾猫周身的毛发被弱水沾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的毛发被蛟伪装过，现在是一只橘黄色、温暖的三尾猫。
　　它可怜地拖着一条腿，在地上巴巴看着粉衣女弟子，粉衣女弟子眼有不忍之色，却没轻易上前：“你是哪里来的猫？你到底怎么渡过弱水？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事？”
　　三尾猫哆嗦一声，黑暗中传来几声怒吼，天空中唰唰唰跳下三只大妖兽。
　　粉衣女弟子和男弟子一惊，这三只妖兽凶神恶煞，分别有周身烈火色的妖虎、如鬼魅一般的风狼，还有另外一只双目赤红、毛发耸立的血色猩猩。
　　它们身上全带着妖邪之气，一看就不简单，一出现便扑向地上的三尾猫。
　　粉衣女弟子心地善良，马上用粉红菱纱朝那三只妖兽打去，救下三尾猫。可惜这三只妖兽功力不俗，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旁边的男弟子也加入战局，他见自己心爱的师妹快被虎爪一挠，抽出长剑挡下虎爪。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三尾猫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势”，向前一跃，替他挡下此击，被虎爪拍飞在地上。
　　蛟噙着冷笑，在暗处看着白头虎它们用那些厉害法器用得得心应手，阴险舔唇，对魅心狐点点头。
　　魅心狐领命，发动狐族的魅惑技能，粉衣女弟子本在战斗之中，又见师兄受伤，猝不及防被魅惑，微微失神，被操纵着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呼——粉衣女弟子是仙人，魅心狐让她笑一下，就已经用尽自己的力气，浑身是汗。
　　“师妹！你笑什么？”那名男弟子一眼看到师妹诡异的微笑。
　　三尾猫则躺在地上关切地看着他，冲他摇头。
　　“我没笑啊，师兄。”粉衣女弟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笑了。”那名男弟子急切道：“师妹，刚才情况紧急，我扑上来救你，你本来可以回剑护我，为什么没这么做？反而在原地微笑。”
　　嘶——因为全是本蛟做的啊。
　　蛟知道这名男弟子一定会上套，他们都是仙人，观察力敏锐，在各种历练中练就一双利眼和玲珑心肠，反而容易想得多。
　　就是这个时候！
　　蛟转瞬间变为大师兄的模样，从空中飞下，唰唰唰几声一招“灭”掉白头虎等妖兽。
　　“他”将剑尖对准粉衣女弟子：“师弟，还不让开？这等移形换影的妖孽手段，也能蒙骗到你？”
　　粉衣女弟子摇摇头，一脸懵懂：“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是白月啊。”
　　“六师兄，难道你也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白月。”
　　那六师兄双目惊恐，看看一身正气的“大师兄”，慌乱的小师妹，再想到刚才那诡异一笑……
　　白月师妹不是小师妹？
　　那真正的小师妹呢？
　　蛟道：“你不是白月，那只猫才是。”她冷笑一声，“白月师妹心地善良，你伪装受伤诱她前去，在打照面的瞬间和她调换身份，你以为瞒得过我吗？”
　　她双手一翻，拿出早准备好的镜子，对准白月一照。镜子中赫然出现一只眼神邪气的橘黄色妖猫。
　　“你！”六师兄吓了一跳，下意识退远。
　　“不，不是……”白月百口莫辩，“师兄，我真的是白月。”
　　蛟看向地上的三尾猫，三尾猫心领神会，它学着大王之前的模样，悲伤地看着六师兄，抬起毛绒绒的爪子。
　　远处的弱水随着三尾猫的动作，被蛟暗中施加的法力扬起，变做一只鱼的形状，在弱水面上跳来跳去。
　　“师妹！”六师兄这下完全确定地上的三尾猫就是白月师妹，上前把它从地上抱起来，心如锥痛：“师妹！”
　　“师兄，你认错人了，我才是你的师妹啊。”白月跺脚。
　　六师兄红着眼睛：“刚才我险些被虎爪所伤，我来救你，你反而在旁边微笑，反而是它奋不顾身来救我，你这妖孽，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师妹感情有多深，你算尽一切，没想到师妹会舍身救我，没想到大师兄会及时赶来吧！”
　　“我们相处万年的情谊，岂是你能轻易挑拨。”
　　“师兄，你真的被骗了。”白月哭泣。
　　蛟一脸正气，魅心狐在一边藏着暗自咋舌，虽然你们是万年情谊，但大王实在太狡诈了……
　　六师兄怒不可遏，看到三尾猫身上的伤势，便恨不得杀掉白月报仇，他提剑冲上前去：“我要杀你为师妹报仇。”
　　嘶——
　　蛟之所以费这么大功夫，就是不想闹出人命。
　　她是一只谨慎的蛟，天心果被偷可能不会发生什么，但如果看守园林的弟子死掉，届时蓬莱一定会彻查。
　　她迅速出剑，拦住那位六师兄：“师弟，你不要冲动！”
　　六师兄道：“大师兄！她害我师妹，我要把他千刀万剐，你别拦着我。”
　　“林辰，你不分青红皂白，我和你相处万年你都认不得我，几句话就信赖别人。”粉衣女弟子道，“我真是看错了你！也幸好早早看明白了你！”
　　蛟暗自点头，的确。
　　白月流着泪：“今日我就要你看看谁才是真的白月！”
　　“师父离开时，留下三把钥匙，只有这三把钥匙才能打开果园。普天下这三把钥匙只有我们三人见过，哪怕是妖孽也不可能知道它长什么样，我把它放在离我内丹最近的地方。”
　　白月手中掐诀，脸色苍白一瞬，她张开嘴巴，一柄包裹着白光的钥匙从嘴里飞出来，出现在空中。
　　蛟笑着看向这一幕，幸好本蛟使的这出离间计，让白月主动拿出钥匙，否则本蛟可怎么找得到？
　　六师兄目中浮现震惊。
　　蛟看他的眼神，确认这是真的钥匙，她立即道：“小心！这是幻术！”
　　她左手出剑拦截钥匙，右手掐诀伪装成法术对准六师兄打去。
　　六师兄慌忙倒退几步，蛟道：“你快带着师妹走，这个妖孽我来对付。”
　　“大师兄！”六师兄到底舍不得怀里的“白月师妹”受伤，带着它离开。
　　只剩下白月一人，以蛟的力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一力破万法，唰唰几声抢夺钥匙，在白月穴道处一点，白月软软倒下，蛟顺手抱住她。
　　蛟勾出一个笑意，给白月喝下一点堕仙醉。
　　她对地下装死的白头虎等兽道：“起来藏好，待会本王来带你们回去。”
　　兽们默默爬起来。
　　蛟如流星一般，朝着六师兄离开的方向追去。
　　白头虎目送她离开，目光满是羡慕：“这就是大妖的世界吗？大王不只实力强大，还能挑拨人类。”
　　“难怪大家都说妖兽中以蛇、狐最狡诈，大王是蛟，比蛇还喜欢用诡计。”灰猩猩摸摸自己新做出来的毛。
　　魅心狐听见它们夸狐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月黑风高，六师兄跌跌撞撞朝前奔跑，不期然，前方出现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大师兄！
　　大师兄怎么会在前面？
　　他猛然立住脚步，不敢往前面走，大师兄见到他，眼前一亮：“六师弟！”
　　“站住！”六师兄道，“不许过来，你到底是谁？”
　　大师兄皱眉：“你怎么了？我是你师兄。”
　　“师兄？”六师兄咬牙切齿，“如果你是我大师兄，刚才我们打斗的声音这么大，你在哪里？刚才你明明在后面掩护我离开，怎么又到了我前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我本想去找你们，却陷入迷阵，现在才得以脱身。”大师兄道，“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拿给我看看。”
　　他这么快就想把师妹要过去，不是妖孽是什么？
　　六师兄更认为他是想害白月的妖孽，抬手攻去，两人斗得你来我往。
　　大师兄道：“够了，依你所说，这里来了其余妖孽迷惑我们，你我斗得两败俱伤反而便宜了它们。”
　　“你究竟要怎么才肯相信我？”大师兄道。
　　六师兄咬牙切齿：“除非你给我看看师父给的钥匙。”
　　“你疯了吗？”大师兄道，“我们三人在此，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看守果园，妖孽来此定然也是为了夺我们的钥匙，你让我拿出钥匙来，岂不是白白给妖孽看？”
　　六师兄现在已经打红了眼：“果园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哪怕你那把被看到，但白月师妹和我的钥匙都是好好的，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大师兄一顿，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他道：“好。”
　　大师兄的钥匙藏在自己的识海深处，如果他不愿意拿出来，哪怕是剖开内丹也找不到。
　　他手中华光自现，逼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钥匙，还未来得及站定，蛟从空中射来。
　　唰！
　　这柄钥匙落入蛟手，蛟顶着大师兄的模样，眼睛发亮，从空中接下钥匙之后旋身，以绝对速度绕在大师兄身后，一掌劈晕他，掰开嘴喂下堕仙醉。
　　“你！”六师兄见此变故，慌乱地朝后退。
　　此时，在他眼中，这位大师兄周身有种亦正亦邪的气质，“他”能这么快打晕大师兄，修为一定不俗。
　　“你把大师兄怎么了？”六师兄色厉内荏道。
　　蛟道：“喂了点让他多睡觉的药。对了。”她想到什么，含着笑意“喵”一声。
　　六师兄怀里的三尾猫立刻跳下，走到蛟身后来。
　　“师妹！”六师兄大惊，恍然大悟，“它、它不是师妹。”
　　“对，你真正的师妹在我手里。”蛟打劫成为习惯，现在没有一点凶光，反而显得温文尔雅，她道：“把剩下的钥匙交出来，带我去果园。否则，你的师妹就会……”
　　蛟抬手，沉睡着的白月出现在她怀里。
　　她微笑：“你看，我可一点都没伤她，不过你要是敢不配合，你猜，这么近的距离，我能不能让她死？”
　　“师妹！”六师兄哭道，“不行，我不能背叛师父。”
　　意料之中的事，蓬莱弟子大多正直，不愧是第一仙门。
　　“没人要你背叛师父。”蛟循循善诱，“之前我与你师父有一桩缘分，我的东西落在果园之内，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动你们的果子。”
　　“何况，这么多果子，我摘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蛟道，“你并不算背叛你师父，天心果天生地养，这么多年无人使用，而你们师兄妹三人才是你们师父培育多年的心血。为了并不算珍贵的死物，折损你的师妹、师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哪怕你师父知道，也不会怪你。”
　　“你……”六师兄怔愣。
　　蛟可没有太多时间，忽然一改刚才的温和，凶狠道：“我没有时间了！”
　　她做势要掐白月，六师兄忙道：“好好好！我给你，我给你！”
　　三尾猫默默想，以后它千万不能与大王为敌，大王好坏好有气势。
　　六师兄带路，给蛟打开果园大门：“希望你说话算话，真是进去找东西的，这些果子其实谁都摘不下来，你要是骗我，你一定会失望。”
　　嘶——
　　不过是别人摘不下来，但是本蛟可不是别的普通人。
　　蛟想，哪怕用蛟毒腐蚀树枝，她也可以拿到天心果。
　　蛟冷哼一声，顺便打晕六师兄，灌进去堕仙醉。
　　她谨慎地保持大师兄的面目，进入真正的果园。
　　里面如星河浩瀚，青色透明的树枝上挂着同样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子，远远望去如同云霞。蛟从里面快速略过，找那枚最让她有生爪感觉的果子。
　　啪唧！
　　一枚最红最大的果子落到蛟手上，它主动飞来，蛟一闻，马上贪婪地化为绿眸。
　　嘶——她的绿眼睛太有代表性，蛟可不能被发现身份，马上收敛眼中的绿色，蛟头喜悦发颤。
　　果然，这就是本蛟的机缘！
　　它都主动掉到本蛟手上了！难道还不能叫做本蛟的吗？
　　蛟未免在这里渡劫出大事，马上把果子藏好，飞出去带走伪装好的三尾猫等兽。
　　全程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嘶嘶嘶——
　　嘶嘶嘶——
　　蛟把几只兽的奖励发放，伪装卸下，把他们送回去之后，独自一蛟开心地躲到浮曲楼池塘之下。
　　蛟头开心地左歪右歪，用尾巴踢着那只果子玩儿，碧绿的眼睛计算着自己去哪里渡劫生爪。
　　“小蛟。”不期然间，谢蕴周身笼罩一个水华般的透明结界，出现在蛟的水下王宫。
　　蛟大惊失色，尾巴慌乱地卷住那枚果子藏到身后去。
　　“主、主人！你怎么来了？”蛟试图倒打一耙。“这几天主人不是很忙，都没时间和小蛟一起睡觉吗？”
　　嘶——之前每次提到睡觉，谢蕴都会很不自在，心神大乱。
　　谢蕴静静看着蛟可爱而坏地转移话题：“小蛟，你是不是去抢师兄的天心果了？”
　　蛟头立刻昂扬：“主人，没有啊！你在说什么？”
　　本蛟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转过身去：“本蛟累了，想先睡会儿。”
　　说完，自知被抓，唰一声想要溜走，谢蕴瞬间出现在蛟前面。
　　蛟大惊，慌乱间一不做二不休，嗷一口想把天心果吞下去，反正本蛟不可能还回去。
　　谢蕴道：“小蛟，天心果这么吃就白费了。”
　　嗯？蛟竖起一只耳朵，谨慎地用灵力包裹天心果，不让自己消化。同时道：“主人，我没有吃天心……”
　　谢蕴道：“小蛟，你要是再不说实话，这个事情我就不给你摆平。”
　　谢蕴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蛟还能怎么办？
　　蛟垂下头，心虚诚恳老实巴蛟承认错误：“主人，对不起，我错了，主人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我？”
　　谢蕴很想抚摸蛟头，抑制这种冲动，他神色清冷：“师兄之前让我帮忙照看弱水峰，我在弱水峰上留下一面天光镜，能看到上面发生的事情。”
　　嘶——
　　“你从什么时候看到的？”蛟语气越来越微弱。
　　谢蕴道：“从你进入果园开始。”
　　那就是没发现本蛟当时的计策了？这还好！
　　蛟自觉自己还能狡辩，马上道：“主人，的确是我，因为我感觉我快生爪，只要一只天心果就可以了。主人，我没有偷，那只天心果是自己落到我手里的！”
　　小蛟……
　　谢蕴听见蛟的狡辩，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心里居然没有怒意。一开始谢蕴就知道，蛟在外的习性和人类很不一样。
　　他只是定定看着蛟，自从他疏远小蛟以来，两人很久没这么亲近。
　　“小蛟。”谢蕴压抑情绪，却像被蛊惑一般轻轻呢喃蛟的爱称。
　　蛟马上顺竿爬，抬眼目光湿润：“主人，小蛟也不想的。本来生爪的事情，我也要告诉主人，但你这几天不怎么理我，我害怕你让我不许拿天心果……”
　　“我不是不理你。”谢蕴忙道。
　　蛟立刻换为人形，扑进谢蕴怀里，一阵哽咽：“可我害怕……”
　　蛟迅速转移话题，哽咽道。


第53章 不改的蛟
　　蛟扑进谢蕴怀里时，没给谢蕴一点反应的机会。
　　云雾般的长发在水下飘扬，幽微的莲花香主动抱满谢蕴的怀抱。谢蕴周身僵直，心曲大乱，本想稍稍推开蛟，却发现蛟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谢蕴敛眸，这些日子他逃避小蛟，以小蛟的聪明她肯定早记在心里。小蛟是一只敏感的蛟，谢蕴永远记得屠灭道血魔那一日，小蛟为蛟的身份暴露，她以为师尊会不认同蛟的身份，立刻在大雨中离开蓬莱。
　　他现在一定不能再推开她。
　　谢蕴脊背绷紧，站在原地，双手悬空扶在蛟的背上，轻声道：“小蛟，衣服。”
　　一袭月色长袍凭空出现在谢蕴手中，水波荡漾也不能打湿它，谢蕴双手一展，将衣服披在蛟身上。
　　嘶——
　　蛟现在自知被谢蕴抓到，她能屈能伸，瞥了眼碍事的衣服一眼，压下把衣服甩下去的心，继续蹭蹭谢蕴，喟叹一声：“主人，为什么这几天主人不像之前一样亲近小蛟。”
　　蛟抬眸，漆黑瞳孔微微细竖。
　　实则在想，九头蛇那次事件之后，谢蕴不会认为本蛟心狠手辣吧，他是蓬莱仙宗教养长大的正直仙人，本蛟却是一只心狠手辣的蛟。
　　蛟当然知道，人类和她这样的冷血猛兽不同，人类作为如今的世界主宰，情感的连结让人类团结出更大的力量，但顶尖猛兽如蛟，没有那样的情感。
　　蛟歪头，上次本蛟屠杀灭道血魔，也一样手段残忍，但因为灭道血魔是仙门克星，仙人会认为本蛟做得对。当被残忍对待的人换做不是灭道血魔那样的大魔时，人类所谓的正直就会出现。
　　可本蛟做事，才不会管对方是谁。蛟冷酷地想。
　　“主人，你怎么不回答小蛟？”蛟见谢蕴不回答，再问一遍，如果谢蕴的回答和本蛟所想一样，本蛟就……
　　“小蛟，事情并非如你所想。”谢蕴平静道。
　　嘶——谢蕴怎么知道本蛟现在在想什么，难道本蛟的伪装能力现在有所下降？
　　蛟立刻控制自己变细、显得危险的瞳孔变得圆润起来，额前的莲花灼如清蕖。
　　谢蕴将一切尽收眼底，或许因为这段时间的刻意疏远，现在抱在一起后谢蕴难以自制，也或许是因为这么谨慎的小蛟第一次询问他这样的问题，他现在只想让两人的心变得更近。
　　谢蕴道：“小蛟，我心中在意你，便会格外关注你，会忍不住揣摩你的表情、收取一切细微变化。”
　　谢蕴第一次说这样露骨的话，嗓子眼火热，所有的克制力全部拿来保持面上的平静，双手紧握。
　　蛟点点头，谢蕴说得没错。
　　当本蛟在意一个人、一只兽时，也会格外关注它，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蛟在心中兴奋地想。
　　“刚才小蛟以为我不能接受你，故此疏远你对吗？”谢蕴神色专注，蛟仔细看着他，发现谢蕴清冷的表面下，对本蛟藏着无限柔情。
　　蛟稍微放下心。
　　谢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越来越喜欢小蛟，担心我的喜欢会让我变得卑劣，给小蛟你带来麻烦。”
　　嘶——他越来越喜欢本蛟！
　　蛟双眼放光，本蛟就说嘛，以谢蕴对本蛟的喜欢，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疏远本蛟？
　　蛟开心道：“怎么可能？主人的喜欢才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本蛟就知道，本蛟的眼光不错。蛟舔舔唇，谢蕴这样的仙君真是不错，光风霁月不藏着掖着。
　　她瞥向谢蕴：“主人，你怎么会那么想？喜欢怎么可能给我带来麻烦，主人你自信点！”
　　蛟想，谢蕴这样优秀不让于本蛟的仙君，这么优秀还这么小心，总为别人考虑，不多为自己考虑，真是令蛟操心。
　　谢蕴看着她：“因为我很喜欢小蛟，小蛟不会那么喜欢我，当小蛟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小蛟就会苦恼以什么姿态面对我。”
　　“怎么可能！”蛟自信地给谢蕴来了一个大大的蛟抱，“我最喜欢主人！”
　　她道：“等本蛟成龙后，一定让主人做小蛟的特级护法，只有主人一个人有这样的殊荣。”
　　蛟满怀壮志！
　　这些日子围绕着蛟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努力抑制嚣张的蛟笑：“主人，你为什么越来越喜欢小蛟？”
　　因为本蛟的实力吗？
　　因为本蛟威武完美品相一流的蛟躯吗？
　　谢蕴只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万般压抑，也不禁透露出一点言语上的情意。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如果蛟有文化，就该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天天拿着不认识的字找谢蕴询问，现在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听不懂，爱面子的蛟做出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
　　谢蕴纵容她，明知她没听懂，也什么都没解释。
　　他不知道如果小蛟明白后，他该如何做。
　　如今天色渐亮，朝霞破云初升，彩色的霞光洒在水面上，浮曲楼的花香药香晕染在满池春水之中。
　　微光照到池面，水灵珠、宝石将水面的阳光折射下来，整个水下王宫变得更亮。
　　白日到了，他刚才给弱水峰上的三名弟子吃的解药早发挥作用，现在他们肯定醒来。
　　谢蕴爱蛟不假，也理解蛟为什么会如此做，小蛟期盼这么久的生爪机缘，摆在她面前，她难以自制，但他定然要先给弱水峰一个交代。
　　谢蕴道：“小蛟，天心果并不能直接服用，你先不要消化，你生爪必定渡雷劫，等我回来和你商讨。”
　　蛟心中一咯噔，谢蕴现在放着她生爪的事也要先离开一会，他定然是要去弱水峰！
　　本蛟转移话题这么久，他怎么还没忘记这件事。
　　蛟头痛苦摇晃：“主人！你现在要去哪里？”
　　谢蕴微顿：“去弱水峰。”
　　嘶——果然如此。
　　蛟就知道，以谢蕴这个性格，本蛟拿天心果被发现，谢蕴一定又会主动承担起那个责任。
　　可是……
　　蛟眼一暗，毫无三观道：“主人，我不想你去。”
　　“嗯？”谢蕴微微低头，他极有耐心，见状问道：“小蛟为什么会这么想？”
　　嘶——
　　蛟心道她带上三尾猫它们，设计拿到三把钥匙，得到天心果，全程没露出真容，连她的武器长鞭都没露出来，不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此事？
　　算本蛟倒霉，天光镜正好由了解她的谢蕴掌控，如果换成其余任何一个人，绝对认不出那个人是她。
　　蛟别开脸：“主人，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只蛟成功化龙。本蛟走的这条路，除本蛟的天赋之外，免不了需要大量天才地宝。主人，你一次两次为我赔付，三次四次还能为我赔付吗？”
　　“能。”谢蕴道。
　　蛟像被踩到尾巴一样：“为什么需要你为我赔付，主人！”
　　蛟毫无是非观，没有一点对其余弟子的同理心，现下仅仅是不想谢蕴又因为她奔波：“本蛟生爪的机缘在于天心果，世上不只本蛟一只蛟，哪怕本蛟不去抢天心果，也有其余蛟、其余龙属会去。”
　　“上次本蛟看一本书，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这次动手的不是本蛟，是其余凶兽，那三名弟子早被杀掉，本蛟已经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本蛟对他们网开一面，也没有被发现，主人为什么还要去赔付！”
　　人杀兽抢兽的东西就可以，本蛟这样做就不可以吗？
　　蓬莱仙宗开宗立派时，这么大一片仙山抢夺的人多了去了，蓬莱祖师抢夺仙山成功后，向其余人赔付了吗？
　　蛟冷森森想，她不杀人，第一是只想夺宝，没必要杀人节外生枝，第二已经考虑到谢蕴的感受。
　　上次她把谢蕴师尊头给当皮球踢，她已经反思过了。
　　谢蕴一直知道小蛟是不折不扣的顶尖凶兽，听见蛟的这番剖白倒在意料之中。
　　谢蕴想说的话很多，拉着蛟一块在王座坐下。他本意是这么大的王座，一人坐一半，没想到蛟更喜欢坐在软垫子上，嘶——
　　她气鼓鼓立即坐在谢蕴怀里，软骨头一样躺下去，弄得谢蕴险些心神大乱。
　　谢蕴稳稳心神，不敢推开蛟，一会他说的话小蛟定然不高兴，现在再推开蛟，小蛟一定会生气。
　　谢蕴荡魔诛邪，见过许多起妖魔凶兽为夺宝杀人灭门的事，知道蛟所言不假。
　　比起一般人来说，凶兽的力量强悍到可以横行无忌，一些凶兽夺宝是必要，杀人则是附带的乐趣。
　　小蛟不是那样的蛟，谢蕴清楚。但他更清楚，小蛟不杀人，是因为她足够聪明，而不是她心怀慈悲。
　　谢蕴轻轻抱着蛟：“小蛟，我想问你，以你的实力的确能在这次不被人发现抢夺天心果，我了解你，才从天光镜中发现那人是你。”谢蕴知道蛟的隐匿能力很强大，改头换面也不会被发现，“但是，小蛟，蓬莱仙宗有许多厉害仙人，假如你这次被发现，你会怎么做？”
　　嘶——
　　蛟压根不在意：“主人，本蛟被发现了他们也不会拿本蛟怎么样。”
　　她目光轻慢：“一只果子而已，本蛟是蛟，本蛟的蛟鳞天下无双，本蛟的蛟毒腐蚀一切，本蛟全力飞行的速度没任何人能拦得下本蛟。本蛟进入水中时，遨游四海呼风唤雨，力压四位妖圣。”
　　“能令仙门束手无策，只能以迷宫相困的灭道血魔，被本蛟重伤，再被主人你消灭。”蛟霸道道：“人类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在失去一只天心果和与本蛟为敌相比，选择哪一样。”
　　“最多，本蛟被赶出蓬莱仙宗。”蛟歪头，“但本蛟拿天心果是为了化龙生爪，本蛟宁愿离开蓬莱，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这样行事周全的蛟，早想好了一切。
　　谢蕴听着蛟的话，稍稍凝眉。
　　小蛟很聪明、很坚持己见。她行事中富有凶兽的冷酷妄为，同时理智地审视一切，让她周身毫无弱点。
　　他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蛟身上有凶兽的偏激、强大，她的强大可以令她化解灭道血魔那场浩劫，但同时，她的强大注定她不会事事遂人心愿。
　　“小蛟，答应我，不要无故杀人。”谢蕴最后只能提醒蛟最重要的一点，“该杀之人可杀，不该杀之人不杀。”
　　这句话，不只出于谢蕴爱蛟，不想让蛟走入歧途，也出于对大局的考量。
　　有他在，一定不会让小蛟走到那个地步。
　　“知道啦，本蛟没事做为什么要无故杀人。”蛟察觉刚才自己本性毕露得太厉害，语气和缓下来，撒娇道：“主人，你看这次小蛟一个人都没有伤，那个叫做白月的弟子倒下去的时候，本蛟还抱住她没让她摔倒呢！”
　　蛟毫无愧疚之意，最多哄哄谢蕴，她一路行来，见过人闯入兽的领地夺宝，她闯入人的领地夺宝又怎么了?
　　“主人，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蛟道。
　　谢蕴语气轻柔，“小蛟，你我个性不同，自小的经历也不同，但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我们仙门，并非要求所有凶兽从心底里认同我们制定的一切规矩。你这次夺天心果之事，我理解但不赞同。”
　　嘶，你肯定不会赞同啊，不然本蛟瞒着你做什么。
　　谢蕴见蛟的模样，先夸她：“小蛟行事周全，有勇有谋，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
　　蛟竖起耳朵。
　　谢蕴道：“但是小蛟舍近求远，小蛟，你知道吗？师兄离开前曾告诉我，他有一枚天心果，这枚天心果与我有缘，将来注定会赠予我。我那时以为我并不需要天心果，直到小蛟你需要，我才知师兄所说天机是什么意思…”
　　嘶！！！！
　　蛟大惊，蛟头痛苦摇晃。
　　谢蕴忍笑：“但小蛟瞒着我……”
　　嘶！！！
　　蛟头痛苦发颤，谁知道谢蕴有那种果子？她鼻子灵敏，谢蕴浮曲楼的宝物她全部闻过！没有闻到天心果的气味。
　　她以为那种果子只有太清金仙有，谢蕴当时疏远本蛟，很可能会为了师兄阻止本蛟！
　　但谢蕴本身就有那种果子，以他的性格，他那么大方，他肯定会给本蛟。
　　本蛟暴露了！蛟仔细算账，发现血亏。她不只搭进去暴露野心，还搭进去那么多宝物……
　　整只蛟散发着低沉气息，蛟头低垂，宛如一只懒蛟一样躺在谢蕴怀里。
　　谢蕴低眸，为蛟理好长发，循循善诱道。
　　“所以，小蛟，下次你需要什么，来找我便好，我拥有的东西很多，远不只浮曲楼中的宝物。”
　　“哪怕我暂时没有，我也可以同别人换。”谢蕴引诱蛟：“小蛟你不必沾染因果，不好吗？”


第54章 蔫坏的蛟
　　本来惫懒的蛟一听到谢蕴的承诺，蓦然来了精神，唰一声从谢蕴怀里起身，灼灼盯着谢蕴，蛟漆黑的长发落在谢蕴雪雾般的衣襟上，黑白交织，水波荡漾。
　　蛟的目光熠熠生辉：“真的吗？”
　　她离谢蕴非常近，谢蕴下意识屏住呼吸，蛟目中渐渐浮现犹豫，嘶——谢蕴的确对本蛟很好，可是，前段时间他明明莫名其妙疏远本蛟。
　　蛟立刻怀疑起来，与蛟不同，人类感情充沛，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万一哪日谢蕴不那么喜欢本蛟了呢？
　　蛟拉长蛟脸，别开脸：“主人，你哪天不喜欢小蛟，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嘶——蛟心想，她学习人类，与人类各取所需，但不能完全依靠人类。谢蕴是本蛟最信任最喜欢的人类，但化龙这么重要的事情，本蛟不能只依靠他。
　　千利万利，不如本蛟自己生出爪子利。
　　谢蕴见蛟不信自己，一字一顿道：“我……一直喜欢你。”
　　他雪目一暗，自嘲地想，只怕到时候你不会要我这种喜欢。
　　蛟恹恹道：“现在主人这么喜欢我，一定以为会一直喜欢我，等主人不喜欢我的时候，就会忘记今日的话。”
　　蛟目中一片平静，她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她现在最爱吃鸡蛋，以后化龙后说不定就不喜欢……不不不，蛟想到鸡蛋的美味，甩甩头，本蛟永远爱鸡蛋。
　　“小蛟！”令蛟吃惊的是，一向冷静的谢蕴居然皱眉，本一直悬空的手按紧自己的肩膀，连蛟都能感受到谢蕴此刻的大力。
　　谢蕴道：“小蛟，我对你如何，你真不知道吗？除开你，我怎么会喜欢别人？”
　　谢蕴并非是待在蓬莱仙宗哪里也不去、只知修习的仙君，他走南闯北，足迹遍布天下，如果在此之前有动心的人、兽，他早就动心，何必等到今日。
　　自古妖女爱仙君，何况谢蕴手里掌握着妖魔的生杀大权，手段更丰富的妖女为求保命引诱他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如果谢蕴会动心动情，便不会有奉师命入尘世的事。
　　谢蕴一向冷静自持，蛟很少看见谢蕴这么激动，她疑惑：“可是，本蛟有很多缺点。”
　　像她这么勤奋完美、夺日月造化的蛟，也有少许无伤大雅的缺点，蛟诚恳地想，当然，在蛟中，本蛟定然是最飒的那一只。
　　“那不是缺点。”谢蕴声音哑然，“世上供奉的神像无瑕，却并不为我钟爱。”
　　想要做到完美无瑕非常简单，只要无情无欲就好，心无所图就不会犯错，若能兼具世间大义，仁爱世人，更得人尊敬。
　　谢蕴做那样的仙做了许久，浮曲楼里春光明媚，仙气缭绕，却永无人气。他从妖魔口中救下被妖魔所害，骨肉分离的人，他们痛苦哀嚎，谢蕴只知道他们的遭遇的确令他们痛苦，但那样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
　　有了小蛟后，他才能体会那样的心痛。
　　蛟道：“可是，本蛟最近吃得越来越多。”
　　“我不会吃饭，但看小蛟吃东西，我很开心。”
　　其实谢蕴这么坚定的喜欢蛟，已经让蛟非常受用。蛟此刻还想再听点吹捧喜欢之语，继续道：“可是，本蛟是一只贪心的蛟，很喜欢宝物……”
　　不等她说完，谢蕴道：“我的宝物，你可以尽取。”
　　蛟心一热，嘶——谢蕴对本蛟果然还是那么好，待本蛟化龙，定然不会忘记他。
　　她正暗自喜悦，却因为爱被夸赞，“伤心”道：“主人只是现在这么说罢了。”
　　谢蕴误以为她仍然不相信自己，情急之下拉住蛟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小蛟，你仍然不相信我，要剖开我的心看看吗？”
　　蛟一时没躲。
　　噗通、噗通。
　　谢蕴的心脏在蛟手下跳动，一股奇异的感觉蔓延，一人一蛟分别一惊，连谢蕴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做。
　　蛟震惊，蛟头一呆，表现在人形上，就是美人微愣。
　　谢蕴立即道：“是我孟浪……”
　　他放开蛟的手。
　　蛟惊讶，一个剑仙的胸膛放在蛟的手下，只要她想，只要瞬间，就能清楚谢蕴胸膛处的最薄弱之处在哪里。
　　可惜这是谢蕴，不是猎物。
　　她的手在谢蕴身上一点，指尖戳中光滑的衣料，谢蕴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乱动的手。
　　蛟没能抽出来：“主人，不要把胸膛、脖颈、命门脉门这些地方给别人看，更别让人来摸。”像她这样的蛟，仔细看一眼、不用动手去摸，就知道哪里最好下手。
　　她为了让谢蕴长点记性，继续戳谢蕴的胸膛，一下、两下、三下，谢蕴的脖子耳朵全部红完。
　　他立刻制止蛟：“别这样……”他话里没多大底气，毕竟是他孟浪在先。
　　“主人，你脸怎么这么红？”蛟看着奇怪的谢蕴，很快道，“不过，主人你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谢蕴道。
　　蛟道：“弱点。”
　　“哪怕是上次那只九头蛇，他胸膛处也有薄弱之处，但在主人你身上，我居然没有找到。”蛟拉长蛟脸，擅长刺杀的蛟非常好强，感觉面子上挂不住，“一定是主人你穿着衣服的原因。”
　　衣服也算一层遮挡，谢蕴这么强的仙，一点遮挡就会干扰本蛟的判断。
　　谢蕴见话风不对：“小蛟，你想做什么？”
　　“脱了吧。”蛟开心道。
　　谢蕴怎会愿意，见蛟铁了心肠，身形化作流星，蛟瞬间跟上去。在水下王宫，心神大乱的谢蕴很快被蛟追上，蛟二话不说，双手探向谢蕴腰间。
　　腰带滑落在地，衣服散开，蛟唰一声划破里衣，她眼放亮光，正得逞之际，一阵天旋地转。
　　蛟被扑倒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被谢蕴反客为主压在地上，嘶——谢蕴的仙法真妙。
　　谢蕴定定地看着蛟，他的目光好似很清醒坚定，又好似沉溺入一个难逃的漩涡。蛟的眉眼在谢蕴眼中无比清楚。
　　“小蛟……”谢蕴一时忘情，意乱呢喃。
　　他此时只想离小蛟近一点，再近一点……“主人，你压扁我了。”蛟不满出声。
　　她现在可是人形，又不是蛟形。
　　谢蕴的神智猛然被唤醒，刚才小蛟脱他衣服，他为阻止她的行为，反而没能阻止自己的心，谢蕴心中愧疚起来，立即起身：“小蛟，抱歉。”
　　他把心底的乱动压下去，小蛟对他毫无情念，一点也不知事，他怎能那样做。
　　谢蕴身上的衣服被划破，露出精壮的腰腹，他穿上衣服时高挑清冷，脱下衣服才能看出平日日耕不辍练剑的辛劳。
　　谢蕴取出衣服正要穿上，蛟大剌剌躺在地上，目光灼灼盯着他。
　　“小蛟，你看什么？”谢蕴背过身去，背上仿佛要烧起来。
　　蛟艳羡地看着谢蕴充满力量的腰身，猛兽喜欢力量感，可惜，她看看自己纤细的手臂和腰：“为什么本蛟没主人这么好的身材。”
　　蛟长叹一声。
　　谢蕴喉间一滚：“小蛟……”他不得不朝小蛟说一些事情，否则长此以往下去，自己早晚会吓到小蛟。
　　谢蕴道：“小蛟，你不能再这样解我的衣服。”
　　蛟点点头，以为谢蕴并不喜欢自己的弱点被发现。
　　谢蕴见她明明不懂还瞎点头，只能更耐心，穿好衣服后正色地弯下腰，对仰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爱的蛟道：“小蛟，我和韩子清不一样，但也和他有共同之处，小蛟不会对他做的事，也不要对我做。”
　　谢蕴指的是蛟那天不和韩子清亲近的事，小蛟应该懂那些事，不能对男人这样。
　　嘶——
　　蛟翻个身：“你怎么能和他比？”
　　谢蕴面色微变：“小蛟认为我比不上他吗？”在此之前，谢蕴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在意一头蛇的存在，简直碍眼。
　　“嗯？”蛟坐起身，谢蕴怎么会这么想？她反应过来，这样的仙君什么都好，但是君子端方，反而自谦，他也太不了解凶兽。他们对凶兽的了解恐怕只在于凶兽杀人、伤人上，但只有中低阶的凶兽才会杀人伤人被仙门所杀，记录在册。
　　如蛟、九头蛇这样的凶兽，仙门不会有太多的观察机会。九头蛇远在南国妖境，为妖王。蛟在来蓬莱之前，她的家乡也不为任何人、兽所知。
　　“主人，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蛟伸个懒腰道，“我了解那只蛇，主人你比他好多了。”
　　了解？仅仅相处一日，有什么好了解的？
　　谢蕴无来由的不快，蛟这时又打一个呵欠，自从她要生爪以来，她就困多了：“我要先睡一觉。”
　　蛟说睡就睡，飞到王座上立刻睡下。
　　谢蕴一肚子话还没来得及说，见蛟半点不知愁，他摇摇头，他不知该如何说，该如何做，甚至不知该如何对待自己的感情。
　　小蛟不懂，对他的喜欢信任不是爱，他该如何转圜这样的情感？难道像现在一样一味躲避吗？
　　谢蕴这样的剑仙，表面清冷，内里从来不是甘愿一直躲避的性格。
　　嘶——
　　小憩过后，蛟拉长蛟脸，和谢蕴一起飞上弱水峰。
　　按谢蕴的话来说，他和她自小的经历不同，他能理解小蛟，但是师兄当初让他照看弱水峰，他现在一定要给弱水峰一个交代。
　　他尊重小蛟，喜欢小蛟，不觉得去道歉丢脸，希望小蛟也尊重他。
　　嘶——本蛟当然尊重你！
　　明明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又没连累他，他一定要去给别人交代，简直自讨苦吃，蛟恶狠狠地想，那三个丢果子的仙人被她愚弄一番，一定早气炸。
　　他们在那天输给本蛟，会怕本蛟，不敢对本蛟怎样，但人向来欺软怕硬，谢蕴替本蛟道歉，他们定然会迁怒谢蕴。
　　果然，蛟的预言成真。
　　弱水峰的三位弟子已经醒来，想到哪日的场景，遍体生寒。他们居然被人玩弄至此，连谁是同门都分不清楚，被人打晕扔在地上。
　　如果那人要杀他们，他们此时早就人头落地。三位弟子既庆幸捡回一条命，又担心丢失一枚天心果惹师父不快。
　　正在此时，谢蕴来此。
　　他带来珍贵的仙书典籍、法器光芒耀眼，珍宝几乎照亮整个弱水峰，尤其是其中一盆绿梅灼灼盛放，弱水峰大师兄见状连忙行礼：“元君，元君那日救下我们师兄妹三人，我们还没来得及登门致谢，元君这是？”
　　他见到那盆绿梅：“这是天地长春梅？”
　　天地长春梅永不衰败，内含长春活力，一片足以提升仙人资质，两片消除业力，三片能断祸福，如今早绝迹，蕴微元君擅医，没想到能种出这天地长春梅。
　　谢蕴颔首，让几位弟子起来：“昨夜之事和本君脱不了干系，是本君的人来抢夺天心果，这些东西中，天地长春梅乃师兄所喜，此物送予师兄，其余物什赔你们所受惊吓。”
　　谢蕴在空中挥出一道法力，太清金仙的回信金光闪闪浮现在空中：哈哈哈，师弟，我早说那枚天心果与你有缘，早晚是你的，你当时不信，现在可信师兄我的卜算之术独到天下了吧，你当初不信师兄，不要它，现在抢也得抢过去。
　　把你的天地长春梅给我，你红鸾星动，下次师兄再为你占一卦。
　　红鸾星……谢蕴微不好意思，问其余弟子：“可看完了？”
　　三位弟子点头后，谢蕴抹去太清金仙的回信。
　　太清金仙擅卜算堪舆，战力不高，但可算尽千年天机。
　　弱水峰的三位弟子全部惊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师父离开前的确说有一枚天心果将来要给蕴微元君，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
　　大师兄最先反应过来：“元君折煞我们，师命早言有一枚天心果属于元君，对我们说元君可随时来取，天地长春梅乃师父所要，我们代为收下，其余东西还请元君收回。”
　　谢蕴道：“不必，那日之事是本君之错，累你们受惊……”
　　“元君还知道惹我们受惊！”小师妹白月语出惊人。打断谢蕴的话。
　　照平时，她不敢这样同谢蕴说话，但白月经过昨晚，看透六师兄是个怎样的脓包，现在正在气头上，恨昨夜发生了那件事。
　　白月连珠炮般道：“天心果是元君你的，一枚果子的事情，我们身份低微，哪里来脸要元君朝我们道歉，只怪我们命苦活该！”
　　“师妹！你怎可这样同元君说话？”大师兄瞪她一眼，师父早已和元君处理完此事，元君显然代人受过，师父只要天地长春梅，元君格外的赔付已经很多。
　　谢蕴心湖平静，并不生气：“无事。”
　　白月见谢蕴不追究，更是来劲，气恨道：“我说错了吗？堂堂元君朝我们道歉，我们哪怕心里不服，嘴上也得服！只是不知到底是元君的什么人来这么戏弄我们？元君调教出来的人可真厉害，让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师妹，别太过头。”六师兄不想白月被惩罚，“并非元君如此做，你找错人了。”
　　谢蕴是什么样的仙，蓬莱仙宗上下皆清楚。六师兄实在迁怒不起来，这次如果蕴微元君不说，他们连敌人是谁都找不到。
　　白月见六师兄发声，更来气：“你闭嘴！”
　　她声音尖利，吓了两位师兄一跳，谢蕴平静道：“你要如何？”
　　“我能如何？”白月道，“元君是什么样的身份，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不敢多说。但若要我服气，除非火烧断铁链！”
　　嘶——谁要你不生气？哪怕你气死也不干别人的事。
　　躲在暗处的蛟大王早生了一肚子气，正要冲出去时，谢蕴一挥袖，袖中星河宣泄，一点火苗凭空冒起，殿内的铁柱顿时融化。
　　所有人吓了一大跳，白月的脸色也一变。
　　“火已烧断铁链。”谢蕴道，“那些法器，还请诸位收下。”
　　他说完此句，转身离开，白月愣了愣，高声跟在背后：“难怪，元君法力高强，怪不得能教出那样令人防不胜防的人！”
　　嘶——真是出尔反尔、欺蛟太甚！
　　躲在暗中窥伺的蛟就知道会有欺软怕硬的事情存在。
　　她立刻显出身形，面色冰寒，身穿一袭黑衣陡然出现在殿内：“好大的威风，昨夜你倒是声如蚊蝇，本蛟当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
　　蛟的隐匿能力天下无双，连谢蕴都只以为蛟等在外面，没想到她在这里：“小蛟！”
　　蛟瞪谢蕴一眼，给本蛟闭嘴！
　　她一甩袖粉面含威，冷冷从那三位弟子的脸上看过去。
　　白月、大师兄、六师兄先被她的容色所震慑，再听她的言语说到昨夜，他们仔细观望她的气度，这样亦正亦邪的气质……六师兄率先叫道：“是你！”
　　“是我。”蛟道。
　　他们下意识拿出自己的武器，白月拿好菱纱，手臂微微颤抖。
　　那夜他们被此人打昏的时间足够他们死上千百次，大师兄的修为最深，也被她一击打晕，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她显然来者不善，气势盛人，令人忍不住心惊。
　　“你想做什么？”大师兄沉声问。
　　蛟制止谢蕴不许说话，冷冷道：“本蛟来道歉。本蛟倒要看看，在明知你们师父本给谢蕴一枚天心果、谢蕴拿出长春梅，那夜的人不是谢蕴的情况下，你们要仗着别人的好脾气再耍什么威风？”
　　她眼风冷扫白月一眼，蛟威透出，带着凌厉威势让白月牙关禁不住打战。
　　“小蛟，我没事，我们走。”谢蕴并不觉得有什么。
　　蛟悍然拒绝，目光划过白月苍白的脸：“法器？你们拿这种东西有用吗？”
　　她袖子一卷，将谢蕴给的东西当啷啷扔到白月面前，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本蛟亲自来朝你道歉，你有什么火，尽管朝本蛟来，你对谢蕴这般生气，定然是迁怒，既然是迁怒，对本蛟这个真凶一定要怒气更旺才对吧。”
　　白月身子发抖，在这种情况下，一句话不敢说。她怕蛟，那夜蛟可以很轻易地杀掉她，而且，她敢抢天心果，说不定真敢杀弟子，她和蕴微元君不一样。
　　白月不敢骂蛟。
　　蛟知道她不敢，那日的计策虽简单，却也是她根据这三人性格所设。大师兄沉稳寡言，和两位师弟师妹有距离。六师兄暴躁简单，见色忘义，眼里只有白月。小师妹白月分不清轻重，阵脚乱得最快，大敌当前不对敌，反而会指责别人不信任自己。
　　哼！现在有谢蕴在，蛟倒不会对这几人怎么样，但她算准白月为人，冷冷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指责谢蕴时声音宏亮，现在真正抢夺东西的本蛟在此，你的声音呢？难道是……”
　　她戏谑笑道：“迁怒是假，欺软怕硬是真？”
　　白月身子一哆嗦，不知是否是蛟戳中她隐秘的内心。
　　白月掀唇：“你……”她到底不敢说蛟的不是，转头对着谢蕴，“蕴微元君在这里，我的师父不在这里，你强我弱，随你怎么闹好了。”
　　“两峰友谊，我看也到此为止了。”白月道。
　　“是吗？”蛟自动找了个椅子坐下，“你们师父刚才在信里可说得很清楚，天心果早给谢蕴，他要天地长春梅。天心果是你师父所有，你师父处置完了，这事也就算完，你一个人对着谁撒野？可是在气你师兄昨夜不认得你？”
　　白月面色大变。
　　蛟痛快出了口恶气，嚣张地一伸懒腰，嘶——本蛟不动手，一样是最优秀的那一只！
　　“小蛟，天色不早……”谢蕴劝道，偏偏白月怕蛟，转头对谢蕴道：“元君纵她上弱水峰撒野，欺辱我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火没烧断铁链，不敢表示。”蛟闲闲地说风凉话。
　　“你！”白月险些被气哭，六师兄仍然想当护花使者，但是蛟容貌过于令人心生好感，加上现在太凶，他半天鼓足勇气想开口，被蛟拿起茶杯摔过去，六师兄一滞，谢蕴伸手在空中接过茶杯，免他茶水泼身之祸。
　　蛟站起身来，足尖一点，衣袍灌满山风，瞬间飞出去。
　　“不是欺软怕硬之辈就出来！”她挑衅。
　　白月一咬牙，双眼流着泪仍想出去，谢蕴道：“你不必出去，我带小蛟离开。”
　　偏偏，蛟在空中，欠扁道：“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这下不管谢蕴说什么，白月都要出去了。大师兄六师兄跟在身后，谢蕴担心出事，也跟上去。
　　不远处。
　　蛟轻飘飘立在空中，云墨般的长发随风而舞，青黑色的弱水受她感召，全部倾倒在空中，离地几十里。弱水环绕着蛟，飞鸟绝迹的弱水凶名赫赫，现在却乖顺地在蛟旁边，一些弱水汇聚成一朵莲花，被蛟抓在手中把玩。
　　弱水、美人……构成一幅盛大瑰丽、凶悍凌人的画面。
　　整片弱水倾在空中，如果往下倾倒，后果不堪设想。
　　白月等人骇然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在弱水边修炼这么多年，最多能扬起一点弱水，这人却……这一刻，他们三人全部有一种从鬼门关回来、劫后余生的错觉。
　　幸好那夜元君救下他们。
　　蛟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嘶——现在知道不是谢蕴纵本蛟行凶，而是谢蕴的存在、蓬莱的存在救你们三条命了吧。
　　本蛟要做什么，需要别人的纵容吗？
　　“小蛟，别玩了，快下来。”谢蕴道。
　　蛟别开脸：“让他们自己看。”
　　“你要我们看什么？”白月道，她话音刚落，大师兄便惊声道：“你们看峰柱！”
　　所有人循声望去，弱水峰的三名弟子惊讶地看着没了弱水遮挡，峰柱居然有些透明，里面……里面好像有洞。
　　那些洞错综复杂，一路连到峰顶。
　　“有人在我们弱水峰底打洞，避开弱水得天心果！”
　　大师兄一数那些洞，一个、两个、三个……他匆匆走入果园，细细查看，果然少了几只天心果！这么大片的果园，如果没看到这些对应的洞，他们绝想不到天心果被偷了几只。
　　……他们这才是看守不利。
　　蛟傲然道：“看见了吗？看守果园是你们的职责，别掉了天心果就说有人欺辱你，本蛟提醒你们弱水峰的弱点，别太感谢本蛟。”
　　哈哈哈哈！
　　补洞去吧，这么多洞，一个个补好！
　　补到猴年马月，蛟在空中嚣张大笑，白月气得牙痒痒。
　　蛟昨夜来弱水峰上，察觉到弱水峰的不同，她本可以不开口，今天却坏心眼地说出来，白月等人今后不得不把这些洞补好，还得承担天心果遗失之责。
　　谢蕴抚额，太了解蛟的坏心思。
　　天心果丢失该师兄来处理他的弟子，谢蕴不会说什么，但是这些洞……他想了想，挥出一道仙灵力，一瞬间，山土重生，日月改换，填满整个弱水峰。
　　嘶——
　　蛟见谢蕴坏事，炮弹一般飞下来冲向谢蕴的怀里：“你干什么？主人！”
　　谢蕴见其余几名弟子面如土色，一把揽住蛟的腰，打横抱起：“小蛟，我们先走。”
　　再待下去，小蛟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偏偏她也的确是“好心”提醒弱水峰的漏洞。
　　谢蕴带着蛟快速离开。
　　蛟在路上满是不开心，几次三番张牙舞爪：“主人！你为什么帮他们补好那些洞，这样本蛟还怎么气他们？”
　　谢蕴无奈：“他们已经快被你气倒了，小蛟。”
　　“我来之前，已经做好被迁怒的准备，小蛟你不用为了我如此。”
　　蛟道：“本蛟就是看不惯他们这样，欺软怕硬！因为知道本蛟会和他们起冲突，他们便一言不敢对本蛟发泄，知道主人你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就拿着鸡毛当令箭！”
　　“本蛟明明没被发现，主人一定要去赔付，现在你就知道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以为每个人和你一样。对了，乌鸦的黑和本蛟的黑不是一种黑，本蛟好看多了！”
　　“本蛟哪里欺负他们了？本蛟明明是提醒他们！”
　　蛟被谢蕴牢牢抱住远离弱水峰，一路传来蛟的“不甘”语录。
　　“嗯嗯嗯，小蛟说得对，但是我心里知道那件事与我有关，便不能置之度外，论心论迹罢了。”
　　“嘶——主人上次还说人心复杂难辨，论迹不论心呢，这么快就变了。”蛟义正词严，“果然，正话反话都能成为人类的理由。”
　　嘶——她又伸一个懒腰，舒服靠在谢蕴肩膀上。
　　“小蛟，你今天怎么总伸懒腰？”
　　“因为我快生爪了啊，主人还没告诉我天心果怎么用呢？”
　　声音越传越远。


第55章 生爪的蛟
　　天心果下以弱水隔绝地气，上以枝叶遮蔽天时，跳脱五行四时之外，有断绝因果、解除咒力之效。
　　同样，天心果不经四时，哪怕成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成熟，无法发挥功效。所以，要让它感受四季更替，直至它认可自己成熟。
　　阿妩懒到赖在谢蕴怀里，越听越紧张：“本蛟离生爪越来越近，这么短的时间内，本蛟去哪里给它找四季更替？”
　　嘶——
　　她脸色如水，双手举起来长长伸展一个懒腰，终于精神了些：“本蛟飞得快，要不然，本蛟带着它从北飞到南，各地气候不一样，本蛟一定能凑齐四季。”
　　“小蛟，不用这么麻烦。”谢蕴微微一笑，带满是蛟疑的蛟去了一个地方——
　　逐蕊峰。
　　阿妩一进这座峰就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蛟五感灵敏，她现在闻到满鼻子的花草香、药香，比浮曲楼的味道还要大。
　　“主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蛟索性把脸埋在谢蕴的胸膛。
　　谢蕴周身冷色收敛，在蛟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目光温柔备至：“这是逐蕊峰，弱水峰是师兄的果园，逐蕊峰便是我的药园。”
　　嘶——蛟默默拉长蛟脸，难怪本蛟多次毁掉浮曲楼里谢蕴的花圃药田，谢蕴也总有办法给本蛟熬那些那么苦的药。
　　想到每次那满满五大盆，蛟咬牙切齿。
　　“小蛟，你怎么不开心？”谢蕴下意识轻抚蛟头，“我知道你不喜欢太过的花草香，等会儿我们就出去好不好？”
　　“好，阿嚏！”蛟刚说完一句话，又打了一个喷嚏，彻底埋头进谢蕴怀里不动。
　　“小蛟，给我天心果。”
　　阿妩把用灵力包裹好的天心果交给谢蕴，屏住呼吸看谢蕴要做什么，蛟红着脸从谢蕴怀里冒出一个头。
　　这一看，就让蛟贪婪地瞪大双眼。
　　嘶——
　　蛟虽然是一只没文化的蛟，但她走南闯北，见识丰富，这个逐蕊峰上许多种花草神药闪烁异光，珍贵稀奇，比天地长春梅更珍贵的仙花神草比比皆是，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全是无价之宝。
　　难怪上次谢蕴说本蛟要什么宝物他都有，哪怕他没有，他也可以和别人换，这些东西拿出去，谁都愿意换！
　　这还只是谢蕴种植的，也就是说，谢蕴可以源源不断地种植这些东西！
　　贫穷的蛟完全被谢蕴的富有惊呆。
　　“主人你怎么这么优秀……阿嚏。”蛟一激动张口，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但这里许多花草蛟都没见过，她好奇地屏住呼吸，从谢蕴怀里跳下来，化做蛟形扑到花丛中去玩儿。
　　各色花瓣被蛟尾轻轻碰到，簌簌落下花粉。
　　高高的花丛中很快见不到蛟的影子，谢蕴清声道：“小蛟，天心果成熟后我叫你。”
　　金色的花团中陡然冒出一个漆黑的蛟头，一只蝴蝶停在额心，在冷幽的绿眸中间震动翅膀。
　　蛟看着谢蕴，点点头，蝴蝶扑棱着飞走。
　　谢蕴有片刻失神，等他回过神来，蛟已经又不见了。
　　他把天心果拿在手中，采集这里的春景后，走入旁边的花门之中，里面荡起阵阵涟漪，赤红的业莲火一般连绵在在花门内，烈日让业莲开得更灼灼妖异，与谢蕴的清冷雪色格格不入。
　　他一走进去，身上的衣袍被烈火缠绕，谢蕴面色如常，以天心果采集夏景。
　　蛟在花门外望着这里面的火，以蛟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此火之烈不逊于天雷，也看得出谢蕴丝毫不惧怕这种火。
　　很快，春夏秋冬四季之景全被天心果所感受，天心果发出一阵灿烂的红光，冲天如火烧云般照耀云霞。
　　“小蛟，天心果已成。”谢蕴从花门中走出来，迎面飞来一只蛟。
　　蛟尾巴上沾了些花粉，但很是谨慎没把谢蕴的花草——本蛟未来的灵石弄断，扑通一声冲到谢蕴怀里：“主人！这就好了？”
　　“嗯。”
　　蛟转瞬化为人形，双手捧着如今熟透的天心果细细端详，蛟轻轻闻一下，谢蕴这些宝物的功效太好了，如今的天心果力量远比蛟需要的强。
　　有什么东西轻轻披在蛟的身上。
　　蛟抬眼，原来是谢蕴又在给她披衣服，谢蕴从冬景中出来，不知里面的冬日到底多严寒，谢蕴身上也一片冰冷。
　　蛟想了想，身为一只聪明的蛟，自然知道一段关系需要蛟的维护。
　　她单手拿天心果，另一只手放在谢蕴肩膀上搓来搓去，蛟眼一弯：“主人，现在会不会热一点？”
　　出乎蛟的预料，被她搓到的地方，哪怕隔着衣料蛟也能感受到底下迅速滚烫。
　　“小蛟。”谢蕴喉咙一滚，按住蛟作怪的手，“我并不冷。”
　　他敛眸：“你不用如此。”
　　他一直知道小蛟对他好，只是，他现在想要的好不是小蛟这种单纯的好。小蛟越这样，他担心自己期盼的越多、越快。
　　蛟面对谢蕴的拒绝眨巴眨巴眼睛，嘶——谢蕴真是奇奇怪怪。
　　她看着手里的天心果，眼睛一亮：“主人，你这么会种植仙花神草，一会儿小蛟把这个天心果的果核给你，你帮我种好不好？”
　　她可以引一点弱水过来。
　　谢蕴本想答应，开口却道：“小蛟，不种天心果。你生爪的机缘是天心果，以后化龙的机缘就定然不是天心果。”
　　蛟也知道不可能靠着一个果子化龙，她道：“可是天心果毕竟也不是一般的果子，主人多种一个种类的果子不好吗？”
　　谢蕴摇头：“我不喜欢天心果。”
　　见蛟不解，谢蕴深深地看着她，道：“天心果最大的功效是断绝因果，我不想你让我种它。”
　　他已经和小蛟牢牢绑在一起。
　　阿妩蛟疑地看着谢蕴，怎么她有一种谢蕴不想和她断绝因果的感觉？嘶——主人也太小心了吧，种一个果子说明不了什么。
　　谢蕴现在既担心蛟一点也不明白，又担心她太早想明白，忙道：“因果则为缘法，修仙之人若因果缠身，对修习不利，但如若和这世间没有一点因果、缘法，毫无牵扯，此身空荡，一味避世，修的又是什么仙？”
　　在谢蕴和蓬莱祖师看来，仙，并非拥有长生和力量的就是仙。
　　“无小情则空大爱，我不避讳因果，在因果中修习是我的仙路，所以，我不喜欢天心果。”谢蕴之前正因和这世间毫无牵扯，才奉命进入红尘，“在你之前，我因果空空，现在我绝不种天心果。”
　　蛟歪头：“主人，小蛟怎么觉得主人的意思是小蛟是主人的羁绊？主人不想和小蛟分开？“
　　谢蕴心跳陡然漏去一拍。
　　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小蛟，你还不去生爪吗？”
　　嘶——一说到生爪，蛟立刻忘了刚才的想法：“我这就去，主人，你跟我来，帮我护法。”
　　她从谢蕴怀里飞出去带路。
　　谢蕴怀中空留余热，他沉默须臾，他早做好打算帮小蛟护法，但谢蕴以为以小蛟的警惕，小蛟会独自躲起来，只能他悄悄跟上。
　　小蛟现在完全信任他了吗？
　　虚阳谷。
　　一名额上绽放莲花的美貌女子走入虚阳谷中，容色惊人，使人过目不忘。然而，此时她面上带着微笑，顾盼生辉的妙目涌上点点璀璨的绿色。
　　美得危险凌冽。
　　蛟威透出，瞬间张满整个虚阳谷，虚阳谷在片刻的静默后，不多的妖兽立刻逃跑的逃跑，搬家的搬家。
　　蛟！
　　有一只蛟要来这里渡劫了！
　　渡劫声势浩大，连蛟都不一定活得下来，更别说它们。
　　阿妩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这里是她选中的地方，是一个风水宝地，目前还没有厉害的凶兽住在这里，也就免了渡劫后身心疲劳，还要和这里的凶兽征战。
　　一名容貌高雅的男子走过来：“小蛟，确定好在这里了吗。”
　　阿妩点头：“主人，小蛟实在是太困了，等生爪后，我可能才会有精神。”
　　谢蕴颔首：“我替你护法。”
　　他目光一利，腰间霜剑幻影齐齐飞出，将这个虚阳谷围得水泄不通。
　　蛟拿出天心果，一口吞掉。
　　蛟现在睡眼迷蒙，谢蕴反而比她还要紧张，一直盯着她。
　　蛟的面色忽然一变，谢蕴大为紧张，正要飞过来，就见蛟皱着眉道：“天心果怎么这么苦？比黑糊糊的药还要苦。”
　　谢蕴失笑，以弱水灌溉长大的天心果怎能有好味道？
　　就在他心神放松的这一瞬间，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低，像是盘旋在头顶的山谷上。
　　谢蕴微微皱眉，这种程度的天劫？
　　但凡妖兽、仙人渡劫，向来是在有征兆后雷劫才会来临，而小蛟现在仍然在打呵欠，没有一点生爪的迹象，天劫居然要提前来临？
　　哗啦啦。
　　倾盆大雨瓢泼而下，谢蕴用手接了一线雨丝，煞气？
　　这是诛杀的雷劫，不是渡劫的雷劫！小蛟不生爪的原因，谢蕴也判断过，认为小蛟过于强大，一出生就会引来诛杀的天雷，为了躲避灾祸，小蛟才没有生出爪子，避免这样的天雷。
　　轰隆隆！
　　一道雷声响起，紫色天雷并未落下，光是这样惊天动地的雷声，就已经震碎一个山峰。
　　这样强大的天劫，固然谢蕴天生仙体，除在领悟万道本源外没经历过渡劫之雷，但是连他师尊蓬莱祖师的雷劫都没那么强。
　　谢蕴有心让暴风雨中心的小蛟小心，又恐让她分心，只能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终于，第一道水桶粗的紫雷降下，飞雷汛电，光芒瞬至，劈到阿妩的身上。
　　谢蕴握紧手中霜剑，不顾山石碎裂飞溅到自己身上，上前一步，蛟在被劈第一道雷后立即变为蛟的原形。
　　一条漆黑粗壮的蛟腾空而起，风云卷动，绿眸中倒映着恐怖的紫光。
　　蛟不退反进，朝雷劫迎去！她要用雷来淬炼自己的蛟躯。
　　第一道雷，虚阳谷山峰全被削平，由山谷变为平原，石头碎裂成粉末。
　　第二道雷，平原开裂，大地陷落，地下的河水渗透而出，转瞬间被雷光灼烤熄灭。
　　第三道、第四道……
　　谢蕴不顾刺人的亮光，一直看着最中心的蛟，他这时才知道小蛟的蛟鳞到底坚硬到什么地步，整整九十道雷劫，小蛟全部扛了下来。
　　还差九道雷吗？
　　蛟在空中蜿蜒，紫雷黑蛟乌云，飞沙裂地，能令任何人胆寒。
　　九十八、九十九道雷！谢蕴以为雷劫已成，然而，下一瞬，更大的一道劫雷落下来。
　　他眼尖地发现小蛟嘴角有血，她的蛟鳞虽然没破，但是这样强大的雷落下，哪怕是震动蛟鳞的力量也足以让她内体受伤。
　　这次的雷劫多得不正常！哪里有蛟需要渡九十九道紫雷往上的诛杀之雷？
　　“小蛟！”谢蕴飞身而上，在空中祭出一道日轮抵挡一道雷劫。
　　“主人……”蛟的声音微弱，“你别过来，等我撑不住了再来……”
　　只有这些雷，能劈出她的爪。
　　话音一落，空中连降十道紫雷，劈在蛟的身上，将原本威风腾在空中的蛟劈下，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带着雷电气息的大坑。
　　轰隆隆！
　　轰隆隆！
　　不远处接连飞走几条身影，谢蕴并未理会，从它们来时他就知道了，这些妖兽全是等着小蛟渡过雷劫后来杀小蛟抢夺内丹的兽。
　　现在，就连这些敢抢蛟的内丹的凶兽都被这次的雷劫全部吓跑。
　　吼！！
　　谢蕴见阿妩发出一声巨大的蛟吼，她现在被劫雷劈得头痛欲裂，整只蛟开始发狂，从地上腾飞而起，双目赤红，朝着远方飞去。
　　劫雷如影随形，跟着她飞走。
　　谢蕴飞身跟上，抛出法器暂时抵挡头上的劫雷，砰一声！蛟已经横冲直撞，强大的蛟躯撞破几座大山，在最后一座大山那里撞出一个大洞钻进去。
　　“小蛟！”谢蕴跟进去。
　　他看见小蛟绿眸紧闭，周身微微发颤，用手一摸，蛟鳞上残存着烫人的电流，鲜血从蛟的嘴中溢出。
　　谢蕴连忙掰开蛟嘴，放进去一瓶蓝金色的丹药。
　　蛟这才从昏迷颤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主……”
　　刚张开嘴，鲜血全部涌出来。
　　“小蛟，这次的雷劫是诛杀之雷，不是渡劫的雷。”谢蕴抱着她，“剩下的雷我用法器帮你抵挡，你不要再逞强。”
　　“主人，我生出……爪来了吗？”蛟艰难抬起绿眸。
　　谢蕴看了一眼：“没有。”
　　蛟黯然，头重重跌在地面上，灰尘溅起，她现在没力气哭，蛟头更咽微颤，只流出一堆鲜血。
　　“小蛟，虽然没有爪，但是你头上长出了一个包。”谢蕴的手胡乱给蛟擦去鲜血，染上满手鲜红，连忙安慰，“等这次雷劫落完，你一定能生出爪。”
　　蛟摇摇头：“我有预感……只有我经历所有……雷劫，我才可以……”
　　她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蛟头一颤，艰难地从地上起来：“本蛟……要去……”
　　“小蛟！”谢蕴厉声阻止，“这次雷劫落了整整两天两夜，你也被劈了两天两夜，你现在需要休息。”
　　“雷劫不一定要全渡，很多人都会选择以法宝抵挡雷劫，我有许多宝物，足够为你挡下这些雷。”
　　“不。”蛟摇头，碧绿的眼睛朝外面看，“本蛟要生爪、化龙。”
　　她身上蛟威透出，不容置喙地准备出去，谢蕴见她周身伤痕累累，鳞片翻飞，实在忍不住拦住她：“小蛟！我们下次再渡这种雷。”
　　蛟一头把他撞开。
　　谁还能知道有没有下次，她本来就和有爪的蛟不一样，万一没有下次了怎么办？
　　她从家乡来到这里，一路淌过风霜雨雪，烈日炎炎，毕生心愿只为化龙！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止本蛟！
　　蛟朝山洞外飞出。
　　轰！这最后一座大山也支离破碎，接连三道紫雷击打在蛟身上。
　　谢蕴从乱石中飞出，听见阿妩痛苦的蛟吼。
　　他目光一沉，飞身上前，蛟在紫雷中翻飞：“别……过……来。”
　　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死的战栗，在此之前，无论哪次蛟都没感受过。她想，难怪没有任何一只蛟化龙，她仅仅生爪都这么艰难。
　　也许她撑不过去了，蛟痛苦更咽，她不能封谢蕴做她的特级护法了。
　　真没想到，她这样一条风雨无阻勤奋学习的蛟，居然也会落到这个下场。
　　“主人，你走吧……”蛟声音微弱，在雷声中几乎使人听不清楚，“这次雷好大……我若是不死生爪，就去蓬莱找主人，如果我没有来……”
　　“小蛟，闭嘴！不要说话！”
　　神思恍惚中，阿妩听到谢蕴暴怒的声音，真让蛟感到意外，她从没感受过谢蕴也有这么愤怒的一面。
　　他一定是以为本蛟在交代遗言，其实不是。
　　蛟眼皮变重，本蛟还有蛟鳞，哪怕被劈晕过去，也有几分活下来的希望。
　　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变为人形，比蛟躯脆弱的人形被紫雷一劈，鲜血流出，强大的恢复能力又让她立即恢复，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受伤、恢复。
　　大雨倾盆。
　　在又一道紫雷落下来之前，谢蕴飞身接住软倒下去的蛟，把她抱在自己怀里，一道、两道……整整六道紫雷毫不停歇落在谢蕴身上，为这个仙人渡上一层朦胧的紫光。
　　他以仙躯化解紫雷中毁天灭地的粗暴力量，紫雷透过他，再传到蛟的身上，要温和许多。
　　阿妩在昏倒过程中也不安心，紫雷降下，大雨倾盆，这样的场景太像她刚出她家乡的那一日，雷声如怒，她被紫雷所伤后，碰见其余凶兽。
　　她带伤被另一只凶兽打得脱落了半块鳞片，但是她咬下它整只臂膀，她被冲到河水中一路漂流……
　　蛟这种顶尖凶兽，在不熟悉的环境哪怕昏倒也不会安心，她微微蹙起眉心，樱唇发干：“敢冒犯……本王……”咬牙切齿，“本王杀你……”
　　阿妩的手下意识在空中挥动，谢蕴抓住她的手：“小蛟，是我，别怕。”
　　好熟悉的声音，蛟感到一阵安心，她朦朦胧胧眯开一点眼睛，看到谢蕴谪仙似的面庞。
　　他看起来清瘦俊朗，并不过度魁梧，此刻所有风雨却被他挡下，让蛟无比心安。
　　“主人……”蛟呢喃，眼皮变重。
　　不是来和她打架的……
　　蛟紧紧抱住谢蕴。
　　雷霆并未停歇，谢蕴的身躯其实并没有蛟躯那么坚硬，他现在只知道自己不能离开。
　　那日谢蕴领悟万道本源时经受过雷劫。
　　万道本源之中，谢蕴选定的道问他，你天生仙体，万道皆通，你要获得力量轻而易举，但一切力量皆有源头和未来，你为什么要获得力量？
　　当时谢蕴的回答是，因为世间并不清肃，人心诡谲内斗，妖魔肆虐横行，总有无力量的人、兽被屠杀，总要有人存在对黑暗稍加制约。
　　他的剑，将杀该杀之人、仙、妖、魔。
　　道说他只回答了一半，谢蕴的师尊在从前也告诉他，没有人生来就会爱世间、爱正义、爱大仁，爱世间正义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如果没有明确的理由，早晚会放弃。
　　师尊对他说，有小爱才能懂大爱，才能真正爱这个世间。
　　当时谢蕴只隐约明白，现在他却完全明白，以花举例，他看不懂花的美花的香，哪怕赏花，也只是因为遵循书上所说花的好处，只有当他真正爱花时，他才真正会护花。
　　以前的谢蕴无情无欲，世间在他眼中是白茫茫一片，他遵循师尊所言诛邪荡魔，制约世人邪念，但也只是遵循。有了蛟之后，他看着小蛟吃饭，才知道他不能理解的饭菜会很香。
　　看着小蛟每次扑入花丛，他才知道原来鲜亮的颜色会引人开心，哪怕小蛟不爱花，也会禁不住去玩。
　　看着小蛟偷偷藏起宝物，在墙上挖一个洞……看见她吃药脸皱成一团……
　　他爱她，从她身上看见生命鲜活的模样，小蛟很享受这个世间，而还有无数人，像小蛟一样享受着生命的美好。他诛邪荡魔，并不是为了制约魔，而是为了守护这种美好，守护小蛟，不要让邪恶夺走小蛟，更因他知道失去爱的痛苦，才要诛邪荡魔，让别人也不要无故体会这样的痛苦。
　　剑锋的利，不在于挥剑斩向的人有多么强，更不在于命令与教条多么严苛，而在于剑锋后有多少爱。
　　左手长剑杀伐，右手医术回春，这才是他的道。
　　冲天金光升起，连紫雷与乌云都没能遮挡住冲天的金光，谢蕴的霜剑飞入天空，金光笼罩着谢蕴和蛟，紫雷再凶悍，此时也再不能动谢蕴分毫。
　　紫雷从谢蕴的仙躯中净化过，再击在蛟的身上。
　　谢蕴抱着她，清冷的目光含着无限柔情，他不能失去小蛟，她是他为仙为人的挚爱，他的道中不可分割的存在。
　　万道本源之力进入谢蕴体内，将他的仙灵力全部转化。
　　轰！
　　此时紫雷已连着劈下三天，地面无力支撑，被雷劈裂，一条汹涌的暗河奔腾而出，流水汛湍，蛟和谢蕴一块儿落入暗河之中。
　　咕嘟嘟！
　　蛟无力抓挠，在晕迷中也伤怀，原本在水下呼吸是本蛟的天性，现在，本蛟或许真的要被紫雷劈傻，才会成为第一只在水里溺死的蛟。
　　本蛟不能死！！这么多雷没劈死本蛟，本蛟还要生爪呢！咕嘟嘟！
　　阿妩到处乱挥，她的双手抓到一截衣服，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急切地靠过去，慌乱中，她好像撕开了对方的衣襟，露出些微胸膛。
　　她在胸膛处抓来抓去，找不到着力点。
　　忽然，蛟的后背被揽过去，后脑勺被按住，冰冷的唇瓣映上来，堵住她的嘴。冰凉、宛如幽兰一样的气息，但是唇中十分火热，抱着她的手也十分紧，将她按在暗河璧上，不被汛急的河水冲走。
　　什么垃圾东西？蛟下意识露出小虎牙想咬人，贝齿却被趁此机会撬开，气息渡进来，让原本溺水的蛟一下有了可以呼吸的地方。
　　蛟打蛇随棍上，瞬间不再挣扎，紧紧挽住对方的脖子。
　　暗河底下，紫雷经过河流力量更大，尽数被谢蕴净化落在蛟的身上，不知这样呼吸了多久，终于雷声平息，蛟有种预感，自己的爪，成了。
　　她被雷活活劈了三天三夜，差点被劈糊了，现在心弦放松下来，止不住想睡觉，用手推对面的人。
　　然而，从刚才起一直温柔的人却并没有放开，在漆黑的暗河底下，他的攻势开始变得迅猛起来，从一味渡气变成攻城略地，等蛟无法呼吸时，他又像是低饮浅酌般温柔渡气。
　　等蛟放松时，他却像是能感受到蛟现在可以接受，立刻变得过分起来。
　　这种逗弄和禁锢让蛟怎么受得了？
　　蛟一个张口，咬到对方的舌头，鲜血满溢，有微微的咸味，对方仍不退却，在冰凉的暗河中唇舌厮杀，进行这个带血的吻。
　　他浑身幽兰一样的气息幽幽散开，冰凉的衣服被水打湿，白衣染血现在又被暗河水冲刷晕染开来，胸膛间一片炽热。


第56章 炫耀的蛟
　　雨线冥冥风丝细细，蓬莱仙宗林立于松色青烟之中，一棵老松被雷火点燃，轰然倾倒在大雨之中。
　　蓬莱仙宗的弟子们或打着伞，或从屋里探出头来，三三两两看着这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大雨。
　　蓬莱宗主目光忧愁地望着远方：“这样的动静，到底是什么人在渡什么劫？”
　　道藏金仙一敲折扇，指着前面：“掌门师兄，你看！”
　　二人脸上浮现喜色，远处雨丝蒙蒙，天地昏暗，细雨毫无断绝处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他在雨中翩然而至，怀里用衣服裹了名女子。
　　来人轻身功法卓绝，不消片刻，就从远方飞至蓬莱。
　　“师弟！”道藏金仙惊喜地看着他神思清然，原本一身宝剑出匣般锋锐的仙灵力变得更为雅致内敛、古朴中微含冷意，他惊讶道：“师弟，恭喜你突破金仙之上了！”
　　师弟前不久刚突破金仙境，如今竟然立刻突破金仙之上，这速度虽然快得骇人听闻，但听说师尊当初就是如此，师弟向来最受师尊看重，他天生仙体，一向有这样的天赋。
　　谢蕴在风雨中微微颔首：“多谢师兄。”
　　蓬莱宗主也既惊又喜地上下打量他，因惊寒之死而盘桓在心底的阴霾终于消散许多：“师弟，难怪师尊最看重你，如今你果然是我们中的第一人！此为仙道之幸，师尊之幸，蓬莱之幸！”
　　“我们师兄弟各有所长，掌门师兄忙于蓬莱内务，大师兄醉心卜算，三师兄雅好美酒，我别无所长，唯有在修炼上用心。”谢蕴话音刚落，怀里的蛟疲惫至极，被这些声音吵得不安稳，在睡梦中也不开心地蹙眉，用手紧紧抓住谢蕴的衣服。
　　谢蕴立即道：“二位师兄，我还有事在身，先行离去。”
　　他带着阿妩飞往温暖的浮曲楼，身影消失不见。
　　道藏金仙和谢蕴擦身而过的那瞬间，忽然扬起一个戏谑的笑意。蓬莱宗主奇道：“你笑什么？”
　　道藏金仙将折扇甩来甩去：“掌门师兄没看到师弟怀里抱着的人吗？”
　　蓬莱宗主道：“见到了，那不是师弟的那只蛟？”
　　道藏金仙以折扇掩唇：“蛟？那恐怕不是普通蛟，而是金屋藏蛟的蛟。”
　　见蓬莱宗主越听越糊涂，道藏金仙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师弟这是双喜临门。”
　　蓬莱宗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摇摇头：“那只蛟的容貌的确过于光彩，但是师弟定力出众，心无旁骛，这些年各仙门中陆陆续续也有倾慕师弟的女仙，他尚且不意动，怎会有你想的那种意思？”
　　道藏金仙仰头哈哈大笑：“越是定力出众无情无欲的仙，动了情才会越像烈火烹油。刚才这么大的风雨，他从我旁边经过时，我可感受到他怀里一股暖意，之前我和他同去降伏水魔，冰碴子往他身上掉，他也懒得调节身上的温度，如今显然是怕怀里的人受了凉，万般珍视着。”
　　蓬莱宗主不置可否：“虽然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但男婚女嫁，由他自己决定。”
　　“哼！”道藏金仙古怪一笑，“前些日子我说他动情，他一直瞒着不肯告诉我，如今被我抓到，他等着看我如何逼他承认。”
　　蓬莱宗主提醒道：“你打不过他，不要过火。”
　　“知道了。”道藏金仙挥挥折扇走远。
　　浮曲楼。
　　阿妩被谢蕴放在灵玉床上，墨色长发散在玉床上，苍白的脸上额心绽放的莲花显得更加美丽。蛟安静睡觉时，有一种琉璃般易碎的美感。
　　然而，下一瞬，蛟眉头蹙起，眉心莲花生动地跟着一动：“九头蛇，还不快来拜见本龙？！”
　　在梦里，阿妩大展蛟图，已经进行到自己由蛟化龙，打遍天下无敌手，整只蛟洋溢开心的气息。
　　谢蕴猝不及防间听到九头蛇的名字，想起之前种种，小蛟怎么还记得那条蛇？谢蕴定定看了会儿蛟，见她梦里也乱动，把身上的被子掀下去许多，伸手过去为她捻好被子。
　　蛟此时正梦到九头蛇不甘心被龙统治，仍然纠集一众妖臣不自量力地反抗，她露出一个笑，威胁道：“九头蛇，你不知……”
　　两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蛟的唇瓣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谢蕴面无表情，他不想听到小蛟在梦里谈论那条蛇，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做出这样的动作。
　　小蛟……风雨过后，我更想你想着我。
　　谢蕴清明的眉眼中含着微愁，暗河之下见到小蛟成功渡劫，他却没能从迷恋中清醒、控制住自己，反而借机亲吻小蛟。那时小蛟咬了他，也就是说，小蛟当时有神智，等她醒来问起，他该如何回答？
　　如若他如实回答，她不愿意，要离开他，他该如何做？
　　谢蕴正忧思间，浮曲楼春池中氤氲而起的云雾慢慢飘到殿内，云雾缭绕，蛟因为信任谢蕴，现在嘴上搭着谢蕴的手指，她也没有醒。
　　蛟只在梦中迷迷糊糊梦到九头蛇居然敢反抗自己，张开蛟嘴一口咬下去，若非谢蕴体内的万道本源力量及时包裹住这根手指，现下已经被蛟咬下来。
　　蛟一口没咬断，微微蹙眉，有些蛟疑，她继续用小虎牙磨着谢蕴这根手指，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谢蕴手上升腾而起，像着火一般迅速蔓延。他的手指完全酥麻掉，立刻抽出去。
　　蛟在梦中也无比迅猛，以为猎物逃脱，唰一声梦游坐起来迅速扑上前，清叱道：“九头蛇，你还敢躲？”
　　又是九头蛇！
　　那条蛇轻狂粗野，小蛟当初明明也和他为敌，为什么现在在梦中也几次三番提起？谢蕴实在不想从蛟的口中听到那个碍眼的名字，他一根手指被咬得鲜血淋漓，现在毫不犹豫，用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蛟的嘴上。
　　不期然，又被蛟咬出了血。
　　哈哈哈哈！蛟在梦中梦到九头蛇现在完全是本龙的手下败将，被她揍得东躲西藏，绿眸中溢满嚣张恶意：“九头蛇，如何？”
　　“唔……”冰凉的唇瓣覆到阿妩嘴唇上，谢蕴双手全是鲜血，滴滴答答流到灵玉床上，他根本没管手上的伤势，吻住蛟的嘴，堵住那个碍眼的名字。
　　他不想听……不想她说……
　　鲜血滴到灵玉床上，晕开血花。谢蕴几乎完全沉溺在这个吻中，他感觉有什么事情隐隐超脱自己的控制，如果第一次亲小蛟是为了渡气，不得已而为，那么第二次的凶猛和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
　　君子端方，不欺暗室。他以前一直发乎情、止乎礼，现在明明小蛟没接受他，他怎能做出这种事？谢蕴啊谢蕴，他在心里想，纵然你双手流血，难道流血的手就不能阻止小蛟说那个名字？你到底是真只为了阻止她，还是很想在她醒前放纵自己吻她？
　　谢蕴进退两难，却又不舍得放开，他的动作越来越轻柔，带着一种负罪感，唇齿间低饮浅酌温柔无边，一点不舍用力，直到蛟在这种温柔得像羽毛一样的感觉中沉沉睡去。
　　暴雨渐渐停歇，一轮红日高升，灿烂的阳光洒在浮曲楼中。
　　浮曲楼中唰一声，快速飞出一个黑影，遮天蔽日，它在哪里，阳光就透不过哪里，哪怕不说话，蛟威也煊赫浩大，让人心中生出浓烈的压迫感。
　　“什么东西？”路上的蓬莱仙宗弟子们皱眉，修为低的好些弟子额头冷汗涔涔，捂着胸口皱着眉头，抬不起腰来。另外一些修为高的弟子们感受到的压迫比较小，勉强抬起头来，惊呼：“龙？！”
　　只见蛟沐浴在日光下，阳光粼粼洒在漆黑闪光的蛟鳞上，她身上深邃的玄色神秘美丽，绿色眼眸此刻仿佛也变得更绿，头顶上生着一对威风凛凛的角。
　　她的身躯完美而富有力量，每一个哪怕不经意间的腾挪蜿蜒，都充斥着强大的力量感。尤其是蛟躯上还有一对爪，蛟爪的利让人望而生畏，明明是黑色，却连太阳也无法与之争辉。
　　“那是龙？”一些弟子惊讶地睁大眼睛。
　　“怎么可能是龙？不过好像啊，这么强的威压。”一名弟子手脚发软，刚才那只蛟从他头顶上飞过去的时候，他险些无法呼吸，“这么黑，又在我们蓬莱，是不是蕴微元君的仙宠？”
　　蛟眯着绿眸，看着这些从下而上的崇敬、惧怕的目光，蛟心很是受用。她生爪后，蛟威强了一倍不只。蛟可不是一只锦衣夜行的蛟，现在满是炫耀之心，飞在空中展示自己威武的蛟躯。
　　蛟一个翻身，蛟威使得太阳的光芒都有瞬间黯淡，惹来一阵惊叹。
　　阿妩很满意这些人类的目光，尾巴一甩，在空中旋转一圈。顿时，天空中的烈日被阻挡，浓密的乌云飞来，唰唰唰降下一阵风雨，洗去刚才的炎热，也淋了下面的弟子们一身水。
　　弟子们被淋成落汤鸡，擦了把脸，倒的确感觉不到热，呆呆地看着蛟远去，
　　蛟走到哪儿，这阵暴雨就下到哪儿，拉风之至。
　　几个呼吸间，蛟飞到力工所。
　　白头虎、灰猩猩等兽现在正躺着歇凉，黄管事站在一旁擦着汗，指着一堆山一样的大石道：“这是造宝司新送来的铁，还有一个月就要用，大家加快进度把它给打出来，这个月的月例能翻三倍……唉，你瞪我干什么？我知道这堆铁太大，如果不是下的死命令，你们以为我想接这活？”
　　“虽然是你们动手，但我不也在这陪你们吗？”黄管事道，他忽然唉呀一声，“谁喷我水？你们要反了是吧，个个都和之前那只黑蛟学，好的不学只会学坏……”
　　黄管事还未说完，头顶一阵阴凉，对面的猛兽们也一瞬间惊恐起来，从懒洋洋状态趴到地上去。
　　黄管事紧张地抬头，一只硕大、威风的蛟头离他近在咫尺，碧绿的眼眸森森看着他。
　　“你你你……”黄管事也是见识过大风浪，一辈子和猛兽打交道的人，现在连话都说不全，眼皮一翻，腿脚一软想要晕过去。
　　嘶——
　　蛟爪勾住他的衣服，轻而易举把他提起来，尾巴一甩，雨水唰唰淋了黄管事一身，虽然凉快，黄管事却惧怕到心中生冷，他近距离看着蛟爪，呼吸开始发紧。
　　蛟歪头：“它们向本蛟学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有有有……”黄管事只知道附和，反应过来立即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他哭丧着脸，“我的意思是您实在是太优秀，如果个个都向您学习，我无才无德无能力，就不配带领它们了！”
　　蛟心知肚明黄管事原本是什么意思，但她只想享受恭维，对征服人类的内心没有半点兴趣。
　　在这个好日子里，蛟不想生气，惬意地眯着绿眸，骄矜点头，放下黄管事，朝白头虎等飞去。
　　“大王！”原本蛟大王手下的兽一边惧怕蛟威，一边崇拜地看着她，灰猩猩鼓足勇气：“大王您化龙了？”
　　阿妩蛟傲道：“还差一点点。”又一只绿眸闭着，一只睁着，仿佛不经意间道：“很少的一点点，大概也就是本蛟小半只爪的距离。”
　　她在空中旋转几圈，给下面的兽们降下一场清凉的暴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自己的爪和角，狡猾的绿眸悄悄瞥向那些兽，果然看到兽们艳羡的目光。
　　蛟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赶忙背过身去，蛟头喜悦发颤。
　　她威严地在空中清咳一声，她不能在这里展示太久，否则显得本蛟很刻意卖弄。蛟想了想，尾巴轻轻一甩，那座山一样的铁石便如被猛击一般，四散分裂。
　　众兽的眼睛发亮，里面全是对力量的尊崇。
　　蛟道：“这堆铁石本王帮你们分好了，记得好好修炼，待本王成龙之日，本王希望还能见到你们！”
　　蛟迅速飞走。这些兽与她相识于微时，见证她一路的打拼，她成龙时如果它们也在，山呼龙神，光是想想都让蛟激动。
　　蛟朝课室飞去。
　　执法队的弟子们正在广场上巡逻，一个黑影飞过来，这一次，不等他们叫住，蛟就眼前一亮，主动降下，万分主动地从一名弟子的怀里掏出纸来，用蛟爪握着笔唰唰唰画好一只头上长角、腹部长爪的威风可爱蛟。
　　嘶——这只角怎么画得不够好看，本蛟再来添几笔。
　　蛟认真地用爪添来添去，执法队的弟子近距离接触那么浓重的蛟威，已经心跳发紧，李俨忙道：“写好了吗？”
　　“干嘛催本蛟？！”蛟不悦，专心画自己的角。
　　出口却是娇俏好听、宛如出谷百灵的女子音色，这个音色……李俨之前也听到过，就是那名和他争吵的绝色女子，那天她便跟在蕴微元君旁边，这只蛟也是蕴微元君的仙宠！
　　李俨心中浮现一个猜测，刹时满脸通红，不敢再催促蛟。但他身旁的弟子已经快被蛟威吓到地上，李俨只能小声道：“好、好了吗？”
　　他看到纸上那只歪歪扭扭的角，建议道：“若不然，我帮你照着你的模样画好？”
　　“可以。”蛟想了想，放下纸摆出一个最威风的姿势，在空中腾飞。
　　李俨果然很快画好，蛟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很有本蛟的神韵，她随口道：“多谢！”开心地飞走。
　　蛟飞进之前上课的课室之中。
　　今天没有秦仙师的课，但是白放等弟子还有其余课要学，也在那间课室中，见蛟飞进来，瞪大了眼睛，通通围上来。
　　“大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看？”
　　“好威风！”这群弟子修为不低，和蛟一起上课，没其余弟子那么害怕她。现在全部围上来，这样漆黑发亮的鳞片，长爪后更完美的蛟躯，和其余兽完全不一样。
　　蛟高傲地舔舔尾巴尖儿，本蛟一直是这样一只威风的蛟。
　　她故意伸出爪，蛟爪按在地上，一长条伸了一个懒腰，“哇！”白放他们果然注意到蛟威武的爪子，白放想伸手去摸，被蛟一尾巴拍飞。
　　嘶——本蛟是来让你们瞻仰本蛟的威猛，才不是那种靠可爱被摸讨生存的兽。
　　蛟再度飞走。
　　她在蓬莱仙宗飞了好几圈儿，飞遍每个人多的地方。蛟想一想，本蛟是不是还漏了哪里？
　　她想到了，漏了蓬莱祖师！
　　蛟对上次蓬莱祖师用竹剑戏弄她万分不满，现在她生爪长角后，力量大涨，当即腾云驾雾飞去云音宫。
　　云音宫宫门大开，蛟从几团白云中目光炯炯地飞出去，射入云音宫中。她现在踌躇满志，哪怕察觉云音宫内还有其余人也不担心。
　　蛟一头飞入。
　　云音宫内的讲道声戛然而止。
　　须发皆白的蓬莱祖师含笑看向蛟，蛟瞳孔一缩，一、二、三……云音宫内居然整整有十多名金仙。
　　嘶——本蛟真是打扰了，蛟可不喜欢被一群金仙群殴。
　　蛟能屈能伸，现在立刻收敛爪子，微微打了个呵欠，装作自己只是不小心进来玩耍的模样。
　　她在蓬莱祖师的左下角看见一袭青衫的谢蕴，谢蕴从她进来那刻开始，一直盯着她。
　　蛟目一亮，她一醒来谢蕴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
　　蛟记得她渡劫时幸好还有谢蕴，她现在心情激动，越过其余金仙飞到谢蕴身旁，用蛟嘴吧唧一口亲到谢蕴的额头上。
　　满室哗然。
　　此时在云音宫内的金仙并不全是蓬莱仙宗的仙人，有好几名别宗仙人，他们全认得这位清冷孤高的蕴微元君，印象中可没见过他像今天一样的模样。
　　若非蓬莱祖师在上，他们现在定然忍不住出声询问。
　　“小蛟……”谢蕴低声，他自然感受到别人的目光，有些微不好意思，雪目仔细打量现在小蛟身上没任何被雷劈坏的迹象后，轻轻道：“小蛟，回浮曲楼等我。”
　　当然没问题！蛟今天也炫耀够了，再度热情地亲向谢蕴的额头，转身飞走。
　　蓬莱祖师微微一笑，继续讲道。
　　“师弟。”讲道完毕后，道藏金仙同谢蕴一块儿从云音宫出来，他道：“师弟你刚才怎么被你的仙宠亲一下额头就脸红？”他扇着扇子，“我也经常亲我喂的青金玉虎，可没有一次脸红过。”
　　谢蕴并未答话，道藏金仙笑道：“刚才师弟你强行镇定的模样，师兄差点以为你不是被你的仙宠亲了，是被你的心上人亲了呢。”
　　谢蕴端方内敛，不习惯道藏金仙的这种调侃：“师兄勿要妄言。”
　　他记挂着小蛟，更对刚才蛟的亲吻无法忘怀，小蛟之前没有亲过他，今日怎么忽然……小蛟究竟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讨厌他那样的做法，还是愿意接纳他？
　　谢蕴准备旋身离开，“诶，等等！”道藏金仙一把按住他，“师弟，我还有事要对你说。”
　　“师兄如有要事，请来浮曲楼一叙。”谢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空留他的声音。
　　道藏金仙勾出一个笑：“这可是你说的。”
　　蛟正在浮曲楼咬一截紫色的甘蔗，她现在吐皮非常熟练，一长条牵在贵妃榻上，吭呲咬一口甘蔗，吐一口皮。在她的左侧，放着一面大大的镜子，用来让蛟随时能欣赏自己现在的英姿。
　　两道光华一前一后飞入浮曲楼中。
　　道藏金仙动作比谢蕴慢，声音倒来得快，学着谢蕴的称呼：“小蛟，恭喜你渡劫成功！师兄今日来有一桩喜事要告诉你。”
　　喜事？蛟听见有好处，竖起耳朵。
　　“师兄，勿要多言。”谢蕴已经察觉道藏金仙想故意捉弄他和小蛟。
　　道藏金仙朝他靠近，低声：“那你承认，你现在的确有了心上人，而且这个人还是……”
　　“师兄，闭嘴。”谢蕴忙道，小蛟的听觉比道藏金仙想得厉害得多，哪怕他压低声音，小蛟也能听到。
　　谢蕴越来越不敢贸然表露心意，小蛟的警惕性很强，如果自己的心意完全被揭穿，小蛟若不爱自己，她如果离开这里……
　　道藏金仙却误以为谢蕴仍然要瞒着他，可怜这段时间他这位师弟一丁点关于蛟的事情都要拿来问他，现在却不顾情谊瞒着他，道藏金仙笑道：“那你可别怪师兄了！”
　　他扭脸大声道：“小蛟，三师兄有个喜事要告诉你，三师兄认识一只狻猊，据说有龙的血脉，早跻身为妖仙之列。他独身……”
　　谢蕴皱眉，袖中星河点点，朝三师兄攻去，他没用剑也没用法术，只想阻止道藏金仙继续说下去。
　　蛟听见龙的血脉四个字，本一心沉浸在欣赏自己的爪、角中，闻言伸长蛟头。
　　道藏金仙狼狈躲着谢蕴的攻势：“他独身已久……在五百年前有意让我……替他介绍一名女子……他的功法全部和龙……有关……小蛟，你要是有意……”
　　谢蕴忍无可忍，袖风拂出，道藏金仙下一瞬便被挥出浮曲楼外，他完全压制不了谢蕴的力量，一直往后退，却张嘴哈哈大笑。
　　“师弟，你何必生气？难道不想见到小蛟认识厉害的人吗哈哈哈？”
　　砰！
　　道藏金仙撞进蓬莱外山，终于无法出声。
　　谢蕴面沉如水，一转身，蛟绿眸熠熠，满是蛟疑地看着他：“主人，你怎么这么生气？”蛟疑惑道，“他挑拨离间，说主人不想我认识厉害的人，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本蛟早都不用了。但是主人怎么这么生气？”
　　蛟疑惑，蛟不解。


第57章 被吻的蛟
　　蛟碧绿的眼睛充满疑惑地看向谢蕴，谢蕴向来不是这样易怒的仙，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浮曲楼中飘满仙花香草的香氛，水和风送来淡淡香味，飘进谢蕴的青衫中。小蛟疑惑的绿眸像宝石般映入他的眼帘，干净澄澈，更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不坦荡。
　　师兄说的狻猊有龙的血脉，会龙的功法，谢蕴再清楚不过龙对小蛟的吸引力，那只狻猊是独身，小蛟会因为想得到龙的功法去和那只狻猊交好吗？
　　三师兄这次只是在捉弄他和小蛟，可谢蕴也知道，世间真有带着龙的血脉的兽，小蛟碰见他们后，会接近他们吗？
　　谢蕴深深地看着蛟：“小蛟，如果我将来真的会生气呢？”
　　谢蕴雪目中充满前所未有的认真，阿妩歪头，嘶——谢蕴今天太奇怪了吧。
　　蛟被看得忘记继续吃甘蔗，尾巴疑惑地在地上一甩：“可是主人，你在生气什么？”生气刚才那个仙人的挑拨离间？大不了一会儿再去揍他一顿好了，蛟大王霸道地想。
　　“我的意思是……”谢蕴一顿，仍然说出心中所想，“三师兄所说的狻猊，对小蛟有吸引力吗？”
　　“当然有！”蛟理所当然回答，她很想和带有龙血脉的兽打一架，黑漆漆的蛟头唰地往后一扬，蛟心微疑，嘶——
　　谢蕴为什么忽然这么看着本蛟，本蛟冰冷的鳞片都快被他看烫了。
　　“主人，你干嘛？”蛟真正感受到自己的鳞片在发烫，原来人类的视线还有这样的感染力，哪怕如谢蕴这样清冷的仙，也会有这么灼热的视线，她连忙伸出嫩粉的信子去舔自己的鳞片，嘶—好烫，蛟作为冷血凶兽，不喜欢滚烫的温度。
　　“小蛟。”谢蕴一颗心已经快落到谷底，他到底不想吓着蛟，收敛自己身上激荡的万道本源之力，朝蛟走去，散发幽兰香味的怀抱紧紧抱着蛟，“小蛟会被它吸引，也会考虑三师兄的提议？”
　　嘶——抱得好紧，蛟的爪都快展不开了，她眯着绿眸提醒谢蕴：“主人，挤到我了……”
　　谢蕴不想等到小蛟说出自己最担心的那个答案，满是珍重和不舍在蛟耳边呢喃：“可我不想小蛟像对我一样对别的人、兽，小蛟……我一个人足以陪伴你化龙。”
　　砰！
　　蛟受不了这种挤法，一头撞到谢蕴胸膛上，她以为会把谢蕴撞开，谢蕴生受了这一撞，半步不移开，蛟没办法，忙道：“主人，我的爪！你这样小蛟的爪没办法展开了！”
　　嘶——蛟现在最珍视自己的爪和角，拉长蛟脸，宛如绿宝石般的眼眸指责地看向谢蕴。
　　谢蕴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他微微松开怀中的阿妩，用手捉起威风的蛟爪，冰凉的万道本源之力游走其上，瞬间让蛟舒服得眯眼，忘记刚才的不快。
　　蛟心情愉悦，道：“主人，我当然不会答应刚才那个人的提议。”
　　“小蛟！”谢蕴心潮澎湃，深深望向蛟。
　　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虽然他有龙的血脉，但本蛟也是蛟，离龙最近的兽从来只有蛟，更何况，其余蛟根本没本蛟那么威风，本蛟历劫时的雷劫远远超出常理，更说明本蛟潜力无穷。它的功法和龙有关，倒令本蛟感兴趣，但刚才那人的意思明明是让本蛟试着和他在一起，本蛟才不愿意。”
　　蛟打了个呵欠，放松地把蛟头靠在谢蕴的肩膀上，满是信任。
　　谢蕴很喜欢蛟信赖自己的模样，心里漾着甜蜜，目光敛着温柔，“为什么小蛟不愿意？”
　　只听蛟道：“因为那种事情太危险！”她顿时严肃起来，黑漆漆的蛟头对着谢蕴，绿眸里漆黑的瞳仁微微变细，提醒道：“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是周身破绽最多的时候，对方只要有心，成功杀掉你的几率比平时大多了，小蛟才不要做那种事！”
　　“小蛟要他的功法，揍他一顿不就好了吗？何必要做那种事。”蛟高傲道。
　　谢蕴：…………
　　小蛟怎么什么都知道？谢蕴不记得自己的书房里有那些书，到底谁教坏了小蛟？
　　蛟看见谢蕴呆滞的表情，尾巴一翘，非常蛟傲：“主人，小蛟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多了！之前小蛟刚出家乡的时候，一只兽都不认识，小蛟连捕猎都是现学的。”她舔舔唇，满是蛟的自信，“一学，小蛟才知道世界上没有兽的猎杀能力比得过我。”
　　“小蛟真厉害。”谢蕴想到蛟之前有可能吃的苦，心疼地夸赞她。
　　虚荣的蛟最喜欢听人吹嘘自己，享受道：“所以，小蛟有时候也会去偷看别的兽在做什么？有好多兽，都会在做那种事时要么被对方杀害，要么被捕猎的兽杀害，所以小蛟才不愿意做那种事。”
　　每每见到那种事情，黑漆漆的蛟都会不解地从藏身之处游走，不解它们为什么会做那种危险的事情。
　　“小蛟……”谢蕴轻轻抚摸蛟头。
　　他不知小蛟的这个回答，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总体来说，谢蕴心里的安心更多，他认为和小蛟一直生活在一起就很好，并不一定要做那种事。
　　虽然想到暗河下的那个吻，谢蕴仍会辗转不忘。
　　蛟睁着狡猾的绿眸，蛟目一转，看着谢蕴微微失神的俊脸，唰一下凑到谢蕴面前：“但是小蛟知道，人类……哪怕是主人你也没什么克制力，等主人你控制不住做那种事的时候，小蛟会躲在房梁上看你们，不让别人杀掉主人。”
　　“小蛟！你怎么会这么说？”谢蕴被蛟大胆的话语弄得耳垂通红。
　　他道：“我不会做那种事。”
　　他只爱小蛟，不可能和别人做那样的事，还让小蛟偷偷躲在房梁上看。
　　谢蕴清冷雅致，看起来无情无欲，的确和“色”字不搭边。蛟却故意把谢蕴的衣服蹭乱：“你会。”
　　“我真的不会。”
　　“你就是会！”
　　谢蕴无奈：“小蛟怎么会这么说？小蛟自己有把握不做那样的事，为何我就会控制不住？”
　　蛟歪头：“因为我是一只有自制力的蛟，主人的自制力没有小蛟强。”她道，“那天主人控制不住亲小蛟的事情，小蛟全都想起来了。”
　　砰！谢蕴本抱着蛟坐好，现在心神俱震，手边的茶水不慎打翻，滚在衣袖上，沾满茶香。
　　“小蛟……”谢蕴早知那时小蛟有意识，也知道她一向敏锐，一定会发现。但当阿妩真提起来的时候，谢蕴仍然有一种负罪感，仿佛等待着心爱之人的宣判。
　　她会讨厌他吗？
　　“小蛟，你既然知道，那么……你现在如何想？”谢蕴顿了顿，仍然直面这个问题，他敢作敢当，此刻并不抵赖。
　　茶水氤氲，青衫微湿，谢蕴谪仙似的脸庞笼上悠悠茶香。
　　蛟趴在谢蕴肩膀上，一点没有离开的迹象，谢蕴想，这代表着小蛟其实愿意接纳自己吗？他的手悬在半空，此刻不敢像之前那样实实地抱着蛟。
　　蛟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角：“主人，你别紧张，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谢蕴脸色一变。
　　“对啊。”蛟道，“最开始因为小蛟被紫雷劈得无法在水下呼吸，主人为了救小蛟，没办法才用嘴给小蛟渡气。”
　　“是。”谢蕴雪目微敛，“可后来……”
　　“后来主人却没有控制住，从单纯的渡气到伸舌头了。”直白的蛟说最直白的话，她之前见过邱心志和美姬做那种事，当然能分辨出来什么是渡气，什么是亲吻。
　　“小蛟……是我对不住你，我想一直照顾你。”谢蕴想到那日的旖旎，面色上笼上自责，君子端方，不欺暗室，他对小蛟所做之事，却正正相反。
　　这样想来，小蛟哪怕不喜欢他，离开他也很在理，谢蕴心中涌入不舍、不愿。
　　“主人，你别紧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蛟道，“主人不是给我说过我的人形很漂亮吗？主人还给我看过仙界的百美图，给我讲过九华宫第一美人因为好看惹得一群人觊觎的事情。小蛟那时就知道人类不大能抵抗美色，所以那次碰见九头蛇，小蛟才用美蛟计，果然很管用。”
　　谢蕴真没想到，他为了让小蛟别伤心讲的小故事，会让小蛟无师自通美人计，偏偏她说得的确很在理。
　　蛟道：“所以，那时主人给小蛟渡气，小蛟又是那么美的人形，主人你控制不住亲我很正常，小蛟不会在意的！”
　　她这么好看这么飒的一只蛟，人形蛟形都那么完美，谢蕴亲一亲很正常。
　　蛟很自恋，满是不在乎，她是一只擅于欺骗的蛟，自然理解欺骗的精髓：许多被骗的猎物并非蠢，而是她用来欺骗的诱饵使人无法抵挡，不能怪猎物。和谢蕴亲她是差不多的道理，不是谢蕴故意欺负她，而是她这么好看，谢蕴又给她渡气，他控制不住亲她多么正常。
　　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蛟为了让自己信任的人类——谢蕴宽心，主动抬起蛟头，吧唧亲一口谢蕴的额头，热情又亲近，表示自己根本没生气。
　　谢蕴此刻却心拔凉，他察觉到蛟的不在意：“小蛟，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见色起意？因为你好看，所以克制不住亲你？”
　　谢蕴眼中含着厚厚的雪幕，冰雪在里面融为深潭，他面色冷淡，却伤心又难过，小蛟居然如此想他，他如果是见色起意，之前小蛟多次和他一起睡觉，他就该失礼，可他根本没任何失礼的举动。
　　如果他见小蛟人形的美色起意，小蛟是蛟形时，他为何还会如一？
　　如果是见色起意，他的境界是如何突破的？在那样漫天的雷中，他又为何爱她胜过爱自己？
　　“主人，小蛟不是那样的意思。”蛟见谢蕴心情不好，不想在这件事上欺负他，退让一步，撒娇地用谢蕴的肩膀蹭自己的角。
　　“小蛟，你太过分了，你、你可知我……”谢蕴看出蛟的敷衍，他一点也不想被深爱的小蛟误会。
　　嘶——这可是蛟第一次被谢蕴指责。
　　更何况蛟大王认为自己没错，立刻拉长蛟脸，绿眸幽幽：“主人，你居然指责小蛟。”
　　“小蛟，我并未指责你，可我的确不是你想象中的见色起意，我不想你误会我，讨厌我。”谢蕴道，如果小蛟对他有这样的误会，以后小蛟会如何看他？
　　蛟闻言，登时变为人形，华光璀璨的面容还没维持一瞬，蛟便立即施法，隐去本来面貌，改换成一张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脸，比起谢蕴谪仙般的俊脸，这张脸可以用饼来形容。
　　她幽幽道：“主人，你不承认的话，看看小蛟用这张脸亲你，你会怎么样？”
　　她扑上去。
　　“小蛟不可！”谢蕴万没想到蛟会这么做，但他原本就抱着蛟，两人贴得很近，蛟霸道无比，迅速用嘴堵上谢蕴，把他按在椅子上。
　　谢蕴涨红脸，他爱小蛟，更不能让小蛟以为他那日是因为她的脸轻薄她，谢蕴正在气头上，想和蛟好好沟通，他想扯开蛟。
　　刚扯开一瞬，蛟便双目放光，变出一条软带团团束缚住谢蕴的上半身，谢蕴心神大乱，一时居然没挣脱开，蛟得逞，扑上去亲谢蕴。
　　“小蛟，你……别……淘气。”谢蕴压抑微喘的呼吸，极力压制身体的异样。
　　蛟置若罔闻，自信的蛟一心想证明自己是对的，然而，谢蕴本对她情根深种，她不淘气谢蕴尚且一直压制自己，何况现在。
　　“小蛟。”谢蕴声音低哑，从刚才的逃无可逃到用手拉着蛟，目光里激荡风雪，“小蛟，现在立刻离开。”
　　如果蛟拿谢蕴当敌人，就该看到谢蕴身上的软带已经只差一线就要断裂，但蛟只拿玩耍的心态对待，她道：“才不！”
　　说完，目光灼灼继续想欺负谢蕴，蛟大王无法无天，根本不收敛。
　　三、二、一。
　　她的唇刚贴到谢蕴的瞬间，谢蕴脑海里的理智的弦绷断，他顿时反客为主，风雪一扬，身上的束缚全部消失，揽着蛟的腰，扣着后脑勺深吻下去。
　　比起蛟不得章法的淘气，谢蕴的攻势十分迅猛。
　　唇舌厮杀之间，蛟瞪大眼睛，很快气息被掠夺干净，嘶——谢蕴之前从来不会对本蛟这么凶。
　　蛟气鼓鼓地不服输，张嘴想咬谢蕴，谢蕴也随她去。很快，鲜血顺着谢蕴的下巴滴下，他的手仍然如铁钳。
　　蛟的反抗很快全被镇压，她无计可施，能屈能伸，现在立即想变成原形，也被谢蕴阻止。
　　蛟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被一向温柔的谢蕴这么对待，既不可置信又无法呼吸。
　　茶杯、座椅摔了一地，谢蕴注意到小蛟不安分乱动，她身上被桌子角撞出几个印子，虽然恢复能力强大，瞬间光洁，但谢蕴仍然皱眉。
　　他停顿一瞬，蛟眼睛一亮，以为终于结束，好蛟不吃眼前亏，谢蕴身上的仙灵力真不知道变成什么了，居然能让本蛟这么厉害的蛟暂时挣脱不出去。
　　她正要唰一声溜走时，谢蕴拦住她，青衫微扬，把她打横抱起，放到灵玉床上。
　　蛟震惊地看着谢蕴。
　　“小蛟，我再告诉你一遍，吻你，并非因为你的容貌。无论你长什么样，用哪张脸，我都会吻你。”谢蕴在蛟的耳边呢喃，放任清明的目光完全沉溺，在宽阔的灵玉床上加深这个吻。
　　似乎为了应和自己的话，他不再禁锢着蛟的腰，蛟唰一声变为黑蛟模样。
　　谢蕴仍然不停，暴风雨般的吻落在上面，一点不落。
　　蛟：！！！他居然连蛟都不放过！
　　谢蕴清醒而沉迷，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但不这样做，结果会更差。


第58章 误伤的蛟(猛蛟的关怀)
　　轰！
　　一声巨大的坍塌声响彻蓬莱仙宗，声音之大，上达云音宫，下至地底刑堂，引得无数弟子侧目。
　　浮曲楼的亭台水榭、春池楼阁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中倒塌一片，主楼中腾飞出一只威风凛凛、黑鳞绿眸的蛟，冲破云霄，腾云驾雾，将太阳的光亮夺去三分，鳞片闪闪发光，无比飒爽，乘云飞向蓬莱仙宗外。
　　下一瞬，一名青衣仙人飘然飞出，身形如青烟，朝她急掠而去。
　　阿妩绿宝石般的眼睛专注地盯在前面，云层中的水汽打湿在蛟鳞上，气得微微张口，蛟头险些更咽发颤，扑通钻进云层里，一尾巴气得拍散积云。
　　真没想到，本蛟这么一只威猛厉害、天下第一的蛟，居然会被谢蕴这么欺负。本蛟刚长出来的完美的角，他居然在上面亲吻个遍！此事若传出去，本蛟还怎么做蛟？
　　本蛟刚长出爪，还没来得及欺负别的大小动物，居然会被先欺负？这让一向高傲的蛟不能接受，飞快往山下飞。
　　她速度极快，哪怕谢蕴领悟了万道本源，追上去也有些吃力，若非他和蛟签订过契约，现在定然会跟丢。
　　“小蛟！”谢蕴倏忽间出现在蛟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嘶――蛟一看谢蕴现在这副清冷雅致的模样，更是绿眸一暗，气得鳞片炸开。
　　人类果然心机深沉……果然哪怕狡诈如本蛟，也会有一时不察被人类骗过的一天，看谢蕴现在端方的仙人模样，谁能想到他刚才把本蛟按在座椅上亲还不够，还按到灵玉床上亲。
　　亲了本蛟的人形不够，还亲本蛟的角！本蛟的角是拿来作战的！那是蛟这样的顶尖猛兽最看重的尊严！
　　蛟眼一热，想到素日以来对谢蕴的信任喜欢，再想想刚才自己这只小蛟蛟遭受的事情，难受到张开蛟嘴，一阵更咽，蛟头伤心发颤，但因为在谢蕴面前，蛟活活忍住，别开蛟脸不看谢蕴，尾巴一甩，唰一声腾云驾雾，转头飞走。
　　谢蕴的身形散开，下一瞬又出现在蛟的面前：“小蛟，我们先谈谈。”
　　嘶――蛟脖子上的鳞片炸开，立起上半身，娇俏女声带着不悦开口：“本蛟才不和你谈，谢蕴，你欺负了本蛟还不让本蛟走，你现在是强抢民蛟，还不给本蛟让开！”
　　谢蕴这样的仙人，自然不会做强抢民蛟的事情，蛟别开绿眸，不拿正眼看谢蕴，威胁道：“你再不让开，本蛟就吼了，这里是蓬莱仙宗山脚下，到时候他们都能见到你强抢民蛟……”
　　“小蛟，你是我的蛟，我们签订的是最高等级的仙宠契约，我不算强抢。”谢蕴面对蛟的质问心平气和。
　　蛟一听更生气：“你也知道是仙宠契约！那你亲我做什么？”
　　谢蕴目光一暗：“是小蛟先亲我。”
　　“本蛟亲你当然有原因，本蛟是为了证明你那次亲本蛟是因为本蛟好看，你控制不住，本蛟都是为了你好！”蛟理直气壮。
　　谢蕴道：“我亲小蛟，也是为了向小蛟证明我亲你并非因为你好看，小蛟，现在你能信我了吗？”
　　他一直盯着蛟，生怕蛟下一瞬迎风而起离开。
　　蛟拉长蛟脸，从地上的影子中看见自己威风的角，谢蕴连蛟头都能亲，她还怎么说谢蕴是为了她的脸？
　　蛟毕竟是一只死鸭子嘴硬的蛟，扭脸：“嘶――谁知道你是不是就喜欢本蛟这样形状的兽，比如蛇、蛟之类。”
　　“小蛟……”谢蕴无奈，这也算是他仙生中遭遇最严重的一次污蔑，小蛟以为他爱好独特，不喜欢人，反而喜欢兽吗？
　　谢蕴清声：“小蛟，我还不至于古怪到那般地步，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这样形状的兽，你真不知道吗？”
　　蛟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她腹诽，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谢蕴是那种最好看的线条好看的人类，的确不会这么古怪。
　　蛟其实也有些惊讶，虽然本蛟一直知道本蛟是一只优秀完美的蛟，但也没想到谢蕴会对本蛟是那种喜欢。
　　蛟从地面上的影子那里，看着自己惨遭蹂躏的角，绿眸中强压委屈。
　　要不是谢蕴一直帮助本蛟、信任本蛟，今日敢对本蛟的角做这种事的人，本蛟一定要一口――不，他不配，本蛟一定要一尾把他甩到力工所的炉子里打铁！乱尾把他打成一团饼。
　　谢蕴见蛟的神色，立即自责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蛟正在气头上唰一下戒备退开。
　　谢蕴只能站在原地，控制自己上前揽她入怀的欲忘：“小蛟……刚才很疼吗？”
　　蛟只是被亲了亲，虽然感觉很奇怪，但无论如何也不疼，反倒是谢蕴，谢蕴丰神俊朗的脸上带着一点血，犹如冰玉中宛着的烟霞，那是唇舌厮杀间阿妩咬破他的舌头，鲜血滴下，谢蕴初时沉入那个吻，不想擦，后来慌忙去追上蛟，来不及擦留下的殷红血迹。
　　蛟悄悄看了谢蕴的脸一眼，不期然被谢蕴捉住目光，她唰地收回视线。
　　嘶――谢蕴嘴上的血虽然是本蛟咬的，但都是他逼迫本蛟，怎么可能是本蛟的不是？
　　蛟深沉地背过身，给谢蕴留下一个黑漆漆的背影，惆怅道：“本蛟虽然不疼，但是主……但是你今天和之前差距太大，让本蛟有些担心。”
　　他之前不会是装出来骗本蛟的吧？
　　蛟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谢蕴会有这样的一面。她知道谢蕴诛邪荡魔，不可能是真心慈手软的仙，但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真令蛟不习惯。
　　“小蛟，如果我今天不这样做，你会一直误会我。”谢蕴忙解释，“我并没有变。”
　　却见蛟回头，绿眸中一片冷静，漆黑生光的蛟头上两只角看起来威风凛凛，在谢蕴眼中更十分可爱。
　　蛟道：“可我还是担心……”蛟是非常有警惕心的不定哪天就变了，我听说人类的爱情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我还是先离开化龙吧，等哪日小蛟成龙后，小蛟再回来看你。”
　　蛟腾云驾雾，马上飞起来。
　　谢蕴怎能眼睁睁看着小蛟离开，他同样飞身而前，全速跟在蛟旁边：“小蛟，既然你要离开，我陪你一起。”
　　嘶――蛟之所以要离开，就是因为对今日的谢蕴有些不习惯，才不愿意让谢蕴跟着。
　　她整只蛟加快速度：“不要。”
　　谢蕴此次没说话，沉默地跟在蛟旁边。
　　蛟生气：“你先让开。”
　　“小蛟，只此一点，我不能答应你。”谢蕴言语如常，没有半点怒气和着急，却让蛟听出无限坚定。蛟清楚，谢蕴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很少改变决定。
　　“你让开。”蛟脸一垮，“你和我一块儿，说不定哪日你还会来亲本蛟的角，本蛟不喜欢那样！”
　　“小蛟……”谢蕴本低沉的心情生出一些希望来，神色清宁，“小蛟你今日生气，并非全气我孟浪，而是气我动了小蛟你的角？”
　　嘶――蛟的角当然不能随便乱动！在蛟躺在贵妃榻上照镜子的时候，蛟已经想好自己的角怎么用。
　　首先，她的蛟角比蛟鳞的形状更坚硬，长在头顶，本蛟集毕身之力，可以将角戳在其余凶兽的要害之处，让它挡无可挡，死无葬身之地。
　　其次，本蛟也可以拿角来威胁群兽，总之，她的角绝不是拿来被人亵玩的。
　　蛟看在谢蕴的确对她好的份上没骂他，阴着脸往前游，下方的树木花草风一样往后退，谢蕴没得到蛟的回答，不依不饶再度全力使用万道本源，飞到蛟前面。
　　他刚出声：“小蛟……”
　　砰！
　　蛟像之前一样一头撞过去，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这次头上生了角，虽然没有用击杀猎物的力气，但蛟的角总比神兵还要厉害。谢蕴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在周身升起柔软的保护屏障。
　　点点温热的血洒到漆黑的蛟头上，蛟绿眸中涌上惊讶，她的角……好像插进什么东西里去了，那种温热的触感和肌理……
　　蛟抬眸，看见谢蕴青色的衣衫前开满一团血花，鲜血不断扩大，谢蕴身形挺拔如玉树，面色上也没露出半点痛苦之色，星眸一直看着蛟。
　　不管他看起来多么像没受伤的模样，但是蛟造成的伤口和别的伤口完全不一样，哪怕是蓬莱祖师亲临，蛟造成的伤口也无法被快速愈合。
　　“主人！”从刚才起一直在气头上的蛟大惊失色，蛟头一抬，想去察看谢蕴的伤势，但只会破坏、从没照顾过人的蛟毛手毛脚，忘记自己的角还插在谢蕴身上，一抬头，噗嗤一声，蛟角更没入谢蕴的身体几分。
　　蛟：……好像更进去了。
　　谢蕴唇间溢出鲜血。
　　“主、主人。”蛟心知自己闯祸，蛟头用力，连忙把自己的角拔出来，上面果然还带着鲜血。谢蕴的血长流不止往下流。
　　“小蛟，你终于像……之前那样叫我。”谢蕴终于看见小蛟在乎自己，身上的疼痛相比起来倒也显得不那么明显。
　　蛟看见谢蕴身上疯狂冒血，蛟头痛苦摇晃，嘶――她擅长毁灭和破坏，一个回春法术都不会。
　　蛟立即变为人形，人形的手要更灵巧，没有蛟爪那样杀伤力强大、带着沾上就死的蛟毒。
　　她这次没有捉弄谢蕴，身上幻化出一件红衣，马上把谢蕴从空中带下去，放在一棵大树下，急得团团转，蛟没怎么处理过这种状况：“主人，你快给自己用治疗的仙法止血。快一点，虽然这是我造成的伤口，但我一直管杀不管埋，我根本不会治！”
　　再这么流下去，真的会死，谢蕴以为本蛟造成的伤口是其余阿猫阿狗造成的伤口吗？
　　谢蕴面色苍白，却一把抓住慌乱的蛟，比起伤势，他更在意蛟瞬间转变的态度，深深看着她：“小蛟，你并没因为刚才的事讨厌我？”
　　他的目光放在阿妩身上鲜红的衣衫和赛雪的肌肤上，原来小蛟已经学会化形时化出衣服，小蛟之前故意不化出衣服，是她想戏弄自己吗？也许，小蛟比他想象中要更喜欢和他一起玩。
　　蛟认为，亲一亲又不会怎么样，蛟生气之处在于谢蕴这次这么凶还动自己的角。
　　她给谢蕴按住伤口：“主人，你别问了，小蛟不想你死。”
　　这一句话，在谢蕴心中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他阻止自责的蛟：“我没事，小蛟你先别慌。”谢蕴精通医术，回春仙法更是手到擒来，他在自己胸膛前点了几下，鲜血瞬间止住，但下一瞬，鲜血又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青衫已经被鲜血染湿大半。
　　蛟痛苦地抱着头：“主人，又流血了！”她道，“主人这次为什么不躲开？哪怕不躲开，也可以像之前一样用灵力做一个屏障。”
　　经常喜欢像炮弹一样扑进谢蕴怀里的蛟，终于见到这一举动的危险性。
　　谢蕴面无血色：“我之前对小蛟做了孟浪之举，哪怕我有自己的考量，那样做也不对，所以，今日我只打算拦下小蛟，如果拦不下就随你一起走，没任何打算和小蛟你……动手。”
　　蛟心一热，谢蕴果然还是最喜欢自己，没有因为刚才的奇怪举动，就彻底发生变化，他总是最关心自己。
　　“小蛟，可以别走吗？”谢蕴满身是血，“小蛟以为我爱上你，就会随之发生变化，但我不会。”
　　他体内的力气大量流失，也趁着现在自己还能压住伤势，赶紧道：“我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小蛟你，最早也许在三师兄提醒我的时候，最明确则在小蛟被九头蛇困住之时，这么久以来，小蛟，你认为我变了吗？”
　　谢蕴君子端方，他除了雷劫后的吻外，没有因为无望的爱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蛟想起自己在被九头蛇困住时，最信任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人是谢蕴，她渡劫时为她护法的人也是谢蕴。
　　向来没心没肺的蛟终于心生一点愧疚：“主人，小蛟再也不怀疑你了。”
　　她眼眸微微湿润，蛟头微微发颤，谢蕴心中泛起无限柔情，他手上全是血，本想轻轻摸摸蛟的头发，现在也只能作罢。
　　“小蛟，相信我，留在我身边。”谢蕴忍痛，“你经历的雷劫太大，你不是普通蛟，不要一蛟出去……”
　　“我不会逼你爱我……我们和以前一样……”
　　“我知道，主人。”蛟看着满地的鲜血，蛟心破天荒有自责：“其实小蛟也没有想过真的离开主人，刚才小蛟没有全力离开，小蛟只是太生气了。”
　　她见血越来越多：“主人，我带你去找蓬莱祖师。”
　　蛟听人说过，蓬莱祖师也会医术。谢蕴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哪怕有万道本源，被蛟的角一伤，伤势仍然不可小觑。
　　他声音开始低下去：“小蛟……别找师尊，此伤虽重，但不致死，先去蓬莱外山。”
　　谢蕴担心师尊因为他被小蛟所伤，对小蛟不满，小蛟再对师尊不满，届时就麻烦起来。谢蕴清楚小蛟并不是故意伤他，他反倒要感谢这道伤。
　　谢蕴使一个兰风回春术，万道本源之力进入伤口，原本指头大小汩汩冒出的鲜血慢慢变得只有两三丝血渗出，但他失血过多，蛟的力量阻止着他恢复……
　　小蛟的角，太厉害了。如果他没有掌握领悟万道本源，哪怕是金仙，也会死在这样不能愈合的伤口中。
　　谢蕴意识开始涣散，蛟赶紧照着谢蕴留下的话，把他搬到蓬莱外山一处山洞里。
　　蛟给谢蕴找了点干草垫着，深深叹息一口气，嘶――
　　第一次，蛟没有因为自己强大的杀伤力开心。
　　她分开谢蕴的衣服，细细看里面的伤势，虽然流血速度变缓，但仍然有血丝不断渗出，蛟想了想。
　　她独自一蛟飞到再度坍塌的浮曲楼中，找到谢蕴放药的地方，把整个药架子全部搬过去。
　　蛟在药瓶里翻翻找找，这些药她全部闻不到和蛟毒类似的气味，并非她所擅长。
　　蛟试着拿一瓶药滴了一滴到地上。
　　只见瞬间，地面燃起熊熊火焰，这要是滴到谢蕴身上……蛟甩甩头，她不是那样的笨蛟。
　　“主人，主人！”蛟用手推谢蕴，在蛟的理解中，越受这种伤，越不能晕倒。她道：“主人，我把你的药架搬过来了！你快看看有没有你能用上的药。”
　　“主人，主人！”
　　随着蛟的动静，谢蕴终于睁开眼，他身上缠绕浓郁的血腥味，星眸迷离，一眼见到蛟关切的眼睛，他第一反应道：“小蛟，你没走……真好小蛟。”
　　“主人，别说那些了。”蛟真没想到谢蕴这样一个平时看起来那么清冷孤高的仙，动情后如此痴狂，她指着药架子给谢蕴看，“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由上往下数第二排，左三……”
　　“由下往上数第三排，右一……”
　　谢蕴对这些药再了解不过，他说出一些药之后，还差一味药，谢蕴却憋在心里，任由身上血丝涌出，蛟诡异的伤口不断撕开他的皮肉，他也没提。
　　他对疼痛的感觉本远远低于常人，但或许因为情之所至，谢蕴心潮澎湃，今日的痛和甜蜜，都格外清晰。
　　蛟专注地捣鼓这些药，终于，按照谢蕴的说法调制好。
　　她专注时，眼睛里瞳孔微微变细，把药水往谢蕴胸膛上一泼，谢蕴咬紧牙关，下一瞬，蛟俯身下去，仔细舔上去。
　　嘶――鲜血的味道。
　　蛟碰上血，身为顶尖猛兽，会更加兴奋，但她此刻极度冷静，谢蕴微微惊讶：“小蛟，你做什么？”
　　蛟抬起头，嘴角处沾着艳丽的鲜血，似水明眸此刻充满蛟类的天真残忍，但眼底深处夹杂着一些关怀。
　　“小蛟的唾液，当然能够帮助主人的伤口愈合。”蛟理所当然道，“小蛟之前受伤也是这么做的。”
　　她又专注地去舔伤口，动作非常快，一边让谢蕴的伤势变好，一边被鲜血滋养，蛟满是靥足，她这样一只话，心中五味杂陈，这正是他没说的那味药。
　　他没说的原因是不想小蛟再误会他见色起意，没想到小蛟会这么关心他。
　　原本压制痛楚的精力和现在需要压制升腾而起情欲的精力相比，不足十分之一，他好像更痛苦，又好像更高兴，总之，谢蕴甘之如饴，只要是蛟愿意给他的东西，无论痛苦还是快乐，他都可以一言不发。
　　这名一向冷淡的仙人在阴暗山洞中，被半靠在狼藉的干草上，再度确认这是此生唯一令他缴械的蛟。


第59章 气炸的蛟
　　课室内。
　　横行霸道的蛟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光可鉴人的桌面欣赏自己威风的蛟角，绿色眼眸中充满满意。
　　嘶——这样完美的弧度、粗壮的角身，阿妩从没有见过和自己一样好看的蛟，她左侧侧身，右侧侧身，全方位无死角地欣赏自己的英姿。
　　蛟察觉到白放他们放着精光看过来的视线，得意地微昂蛟头，她知道，没有什么兽能比她的蛟形更威风，这样玄如深夜的蛟鳞、森森如翠原的绿眸，蛟角多一分则太累赘，少一分又不够威风。
　　蛟在心里默默得意，正是她知道自己好看，才在谢蕴伤好、找秦仙师谈事情的时候没用人形，而是用蛟形来到这儿。
　　蛟装模做样打了个呵欠，蛟爪一伸，按在桌子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果然惹来白放等人的阵阵惊叹。
　　“小蛟。”一道清澈的声音忽然响起，蛟侧眸，正看到一袭白衣、头笼金冠的谢蕴清朗如月站在门外，旁边跟着秦仙师。
　　谢蕴的目光落到蛟的爪上，轻和如风。
　　嘶——蛟瞬间想起谢蕴之前如何亲自己的角，给蛟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她瞬间从炫耀状态脱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一声收起自己的爪，但是两只角没法收起来。
　　蛟想了想，瞬间变为人形，云雾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她穿着一件幻化出来的红衣，单手一撑桌子，朝谢蕴跃去，就要扑进谢蕴怀里。
　　阿妩已经习惯如此，作为一只大事上勤劳勇敢、小事上好逸恶劳宛如一只懒蛟的蛟，她经常赖在谢蕴怀里——并且不以为耻，只要谢蕴不对她的角做点什么。
　　见到一团红云飞来，绝艳的脸庞上目光灼灼，谢蕴下意识心中柔和，想要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微微一屈，如今小蛟已经知道他喜欢她，小蛟天真烂漫不觉得这样的动作亲密，但以后等她懂了，说不得要后悔。谢蕴也不想借着小蛟不懂情爱，占她便宜。
　　谢蕴改换手势，原本接住炮弹一样射来的蛟的手势轻轻一带，只微抱一瞬，便把阿妩拉到自己旁边，避免她摔倒。
　　蛟有些震惊，谢蕴居然不抱自己这只小蛟蛟了？
　　嘶——她一想，想到谢蕴毕竟喜欢自己，他这么守礼貌，做得出这种避嫌的事情。
　　“元君。”秦仙师适时出声，他拈须道：“元君如今已不必踏足红尘，也不必再上我的课，只是龙妩仙子又该如何？”
　　蛟听人提到自己，竖起耳朵。
　　谢蕴问蛟：“小蛟，你还想上秦仙师的课吗？如果你需要上，以后我只能送你来，不能和你一块上课。”
　　蛟陷入思考中，秦仙师的课她没有太多文化，有时候听着会很难，以往全是谢蕴帮她讲解。可如果她不上课，以后任何仙法问题都只能问谢蕴。
　　现在谢蕴对本蛟有那种心思，本蛟却不想考虑人类的情爱……她同时还吃谢蕴、住谢蕴、用谢蕴，蛟又有一种自己是软饭蛟的担忧。
　　她甩头，她不能完全依靠谢蕴。
　　蛟道：“主人，我要上课。”她悄悄去看谢蕴，被谢蕴抓住视线，蛟忙道：“但是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主人仍然要帮我。”
　　嘶——越说，蛟越觉得自己是一只理直气壮吃软饭的蛟。蛟目破天荒黯然起来。
　　“好。”谢蕴一口答应下来。
　　中午时分。
　　一只黑漆漆的蛟默默趴在一棵大树中腰，同时摆了一筐灵肉放在树杈上，忧愁地大口吃着灵肉。
　　嘶——
　　今天中午，蛟有些没有吃饱。倒不是因为谢蕴缩减了蛟的吃食，而是因为她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谢蕴喜欢她，她对谢蕴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却要吃谢蕴、住谢蕴、用谢蕴……
　　而且，自从谢蕴挑明后，蛟发现他看自己的时候变多了，不论是人形还是蛟形，连冰冷的鳞片都能被他看烫。
　　蛟现在都不大好意思理直气壮欺负谢蕴了，被谢蕴的目光看着，蛟连吃东西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借故溜出来，去厨房拿了一盆灵肉在这里偷吃。
　　人类的爱情到底是什么？谢蕴那样的清冷仙君，领悟万道本源尚且不在话下，却会因为情爱对本蛟的角不躲不避，一点也不怕受伤。
　　蛟藏匿的本事一流，哪怕她只是随意在树上一躺，地下也没人发现她。
　　一男一女挨得近近的，从远方走到树下。
　　女子温柔美貌，脸上有娇羞之意：“师兄，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如今已成了仙，如要找人双修，可以找到修为更高的女仙，你要是和我结契，此后可只能同我在一处，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嘶——善于向人类学习的蛟马上竖着耳朵细听。蛟舔唇，全方位了解人类，对她这样的小蛟蛟来说更有利。
　　那师兄道：“师妹，我所言如果有假，便让我遭天打雷劈。”
　　他快跑几步，走到女子面前：“师妹，双修如果只看修为高低，那还有什么结契的必要？我想和你一起，是因为我心悦你，过往我身无长处，不敢向你师尊提亲，如今我好不容易取得一些成就，鼓起勇气，请师妹不要拒绝。”
　　蛟睁着碧绿的眼睛往下看，嘶——谢蕴也很喜欢在某些时候走到本蛟面前来拦住本蛟。这是人类男性发情时的通病吗？
　　蛟尾巴一甩一甩，饶有兴致地看这场好戏。
　　师妹脸上浮起红霞：“师兄把话说得太好听，可我只担心，师兄你只会说话，不会做事。”
　　“我自然会做事！”师兄指天发誓：“我发誓，以后事事以你为先，法宝不同你争抢，仙灵币全部交给你，如果碰见危险，哪怕是生死关头，我也必定舍命护你……”
　　这个你字还未说完，阿妩的蛟尾正好从树上甩下来。
　　一截粗壮的漆黑蛟尾乍然垂下，那位师妹正好正对着她，眼睁睁看着一条黑尾出现，她双目瞪大，脸上出现冷汗，“师、师兄……”
　　那位师兄立即回头：“师妹莫怕。”
　　“啊！！”一回头，他便见到树上有一只威风凛凛的蛟，蛟正在舔唇，唇边沾着许多鲜血，像极了正毁尸灭迹完。
　　森冷的绿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位师兄被蛟威吓破胆，大叫一声：“师妹快跑！”
　　说完，他双股站站、飞快跑走，那位师妹修为没他高，自然跟不上他，眼睛一酸，活活气哭。
　　这可是刚说完碰见危险舍命护她的师兄啊！
　　师妹不住抽噎，蛟吃掉最后一块灵肉，再把红色的酸果汁全部舔干净，老实巴蛟地别开蛟头——这个事情可和本蛟无关，本蛟只是垂下一截尾巴罢了。
　　师妹见到蛟没有伤害她之意，反应过来听说门内多了一只很厉害的凶兽，师父特意嘱咐过她不要大惊小怪。
　　她现在心中满是悲凉，居然不再怕蛟，哭着独自离开。
　　蛟在树上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回浮曲楼修仙法时，刚才离开的那位师兄火速冲回来，手中拿着长剑，明明很是惧怕，仍然拦住蛟：“你、你……你把我师妹怎么样了？”
　　嘶——蛟这样的顶尖猛兽，虽然喜欢别人怕她尊敬她，但她只会对强者、或者有骨气的人、兽高看这么一小分，这种没用的人类，蛟根本不理会，懒洋洋朝外面游。
　　砰！
　　男子的长剑触碰到蛟躯，自动弯折下去，叮当作响，他愣了愣：“不惧刀剑……坚硬黑鳞……你是蕴微元君的仙宠？”
　　蛟微微侧眸，绿眸骄矜瞥他一眼，原来别人是这么评论本蛟的吗？
　　“既然是你，你一定不会对师妹做什么？”男子到处乱看，“师妹呢？师妹哪儿去了？”
　　当然是跑了！蛟不耐烦甩甩尾巴。她又不傻，每次本蛟不管发生什么，谢蕴都挡在本蛟前面，这个人类不过看见一截尾巴就跑，当然不被人喜欢。
　　男子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他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师妹一定以为我油嘴滑舌，说得出口却做不到，可是……可是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类凶兽，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哪怕只是一条普通蛇在我面前，我都会下意识手脚发软。”
　　嘶——
　　蛟心道，那是当然，我们凶兽的模样，人类以为是长着玩的吗？凶兽自带威严，更何况，本蛟身有蛟威，比蛇不知道强了几千万倍。
　　这个人类……蛟看他明明手脚都发抖，倒还敢折返回来。
　　也不全是脓包。
　　蛟吝啬地下了一个评价，但毫无同理心的蛟根本不能体会别的人类的痛苦，悠哉游哉准备游走。
　　男子忽然跌跌撞撞跑上前：“神蛟，你帮帮我好不好？师妹一定误会我了，我折返回来，师妹也没有看到，神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神、神蛟？
　　蛟心一阵舒爽，大多人都说神龙魔蛟，但神蛟这个称呼听起来还不错嘛。
　　“神蛟，您帮帮我，让师妹看看我没有那么不堪……”
　　在男子以为蛟不会答应的时候，蛟回首，蛟尾猛然伸过来，在他惊惧的目光中把他的手指分出三根。
　　什么意思？
　　阿妩蛟傲开口：“报酬。”
　　嘶——别以为说了一句好话本蛟就会帮忙，人类一向油嘴滑舌。蛟想想，现在她是一只软饭蛟，偶尔赚点外快也不错。
　　那位男子惊得外焦里嫩，似乎没想到现在仙宠间也流行收钱办事，他想想师妹，果断点头。
　　一蛟一人商量好，开始实施计策。
　　那位师妹哭得双眼通红，一路走到蓬莱仙山的一处密林里散心。
　　此时万籁俱寂，空气中连一声鸟叫都听不到，蛟威所在之处，鸟雀十分乖觉。
　　说时迟那时快，密林中陡然出现一条黑漆漆的蛇，张着血盆大口扑向那位师妹。师妹一招回剑望月，剑尖被大蛇咬断，一尾把她扫飞在地。
　　“师妹！”蛇口朝她张开，在她闭目等死之际，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快速飞过来，和大蛇撞在一起，被撞飞出去十米远。
　　“师兄，你！”那位师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一睁开眼便见到她的师兄被大蛇打飞，哭道：“师兄你快走！”
　　“不，我不能走！”师兄深情道，“师妹，我虽然害怕蛇，但是比起你来，我更不想失去你。”
　　他同时在心里传音，对此时藏在树上、用幻术操控大蛇的阿妩道：“神蛟，一会儿请神蛟打我打得像一点，不要太过留手，我担心师妹起疑。”
　　“本蛟没打算留手啊。”蛟理所当然的声音传过去。
　　“什、什么？”男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蛟踩在大树上，红裙飞扬，美得奇异的绿眸光华灼灼：“愚蠢的人类！这里是蓬莱内山的密林，这里出现不是仙宠的大蛇伤人本来就很可疑，再加上你演技拙劣……”蛟眼眸幽幽，鄙夷道，“你这样的演技，还是真做好了，才不会被戳穿。”
　　“等等！”男子惊恐，话音还没说完，蛟细嫩洁白的手指结了一个印，下面的“大蛇”受到感召，朝男子迅猛攻去。
　　蛇尾不住抽打他，将他抽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几次三番吞入蛇口，男子又拿剑顶开蛇嘴爬出来。
　　衣服、裤子全部破掉，地上一片拖行的痕迹。
　　这么凄惨的叫声血腥的场面，把那位师妹最后一点疑惑打消，她哭着和男子一块双剑合璧，杀死大蛇，男子已经浑身皮开肉绽，没一块好皮肉。
　　“师兄，你别死……”
　　“师妹，我、我不会……”男子无力微笑，一笑嘴角被扯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师兄，我再也不误会你了！”师妹痛哭。
　　嘶——蛟怎么听着这句话有些耳熟，她眸色一沉，本蛟才不是这种没用的蛟！
　　“师兄，你等着，我马上去找医仙过来！”师妹擦干净眼泪，踉踉跄跄跑远。
　　蛟见状，轻灵地跃下，她不不太喜欢用人形，瞬间化为黑蛟的威风模样。
　　“谢谢神蛟。”男子有气无力道谢。
　　一只漆黑硕大的蛟头逼近他，大只的蛟影完全遮住太阳，尾巴探入男子怀里。
　　“……”男子惊恐地攥紧乾坤袋。
　　唰——蛟十分熟练地划破乾坤袋，从地面抖落出仙灵币、灵石、丹药，藏到身后。
　　“好、好了吗？”男子肉痛地看着那些仙灵币。
　　蛟悍然摇摇头，唰唰唰，划开他的里衣，找到最后一个最重要的乾坤袋，把里面的仙灵币全部拿出来，再把乾坤袋扔回去。
　　“呜……怎么要这么多？”虽然男子早知道要报酬，但也没料到蛟要那么多。
　　蛟大只的蛟躯在前，宛如恶霸，让男子的声音越变越小，她深沉道：“你请的可是蛟，而且是蛟王，杀鸡用牛刀，也得付一样的价钱。”
　　男子知道蛟少见，蛟厉害，但真没想到，黑蛟的心和她的鳞片一样黑。
　　蛟拿好报酬，准备飞回浮曲楼，男子苦哈哈道：“神蛟，您要这么多灵石和仙灵币，是为了宗门选护山神兽的事情吗？”
　　护山神兽？
　　蛟没有半点兴趣，却听男子继续道，“选出的护山神兽不只待遇翻倍，还会开祭坛，将名字上达万道，神兽获得气运加身，以后修炼事半功倍，护山神兽的地位比宗主还要高。”
　　什么？这么好的待遇？
　　蛟来了兴趣，黑影唰一下飞到男子面前：“怎么选？”
　　“每位弟子都可以给护山神兽投票，票多者优先，我刚才以为神蛟您拿灵石是为了买通……啊不，是为了吸引弟子们投您呢。”
　　蛟瞬间立起蛟躯，踌躇满志，阴险舔唇，本蛟要他们投本蛟，需要灵石吗？嘶——
　　蛟大王想到一万个让别人投她的方法，却听男子道：“神蛟这次帮我，我就是想告诉神蛟，弟子投票都是投着玩儿的，神蛟不必浪费钱财，宗主他们早选好了内定的护山神兽。”
　　嘶——暗箱操作！人类，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蛟计划落空，蛟头痛苦摇晃。
　　不过，她想想，在蓬莱仙宗，还有比本蛟更强的兽？没有吧。
　　蛟深沉道：“他们想选什么兽当护山神兽？”
　　“首先，需要这只兽血统不凡，毕竟是册封的神兽，血脉平凡不能当神兽之名。”
　　嘶——蛟绿眸一转，有什么兽的血统能比本蛟更不凡？蛟高傲地环视自己粗壮的蛟躯。
　　“其次，这只兽不能弱小，要强大一些才好。”
　　嘶——蛟骄矜地舔舔尾巴尖儿，蓬莱仙宗有比本蛟更强的兽吗？
　　“最后，这只兽需要和蓬莱仙宗关系深厚，最好能有功绩在身。”
　　嘶——功绩啊，蛟似笑非笑，绿眸中充满自信。本蛟擒拿铜尸、诛杀人魅、找到廖仙君、重伤灭道血魔、救惊寒仙子……蛟背过身去，蛟头喜悦发颤，蓬莱仙宗哪还有兽比得上本蛟？
　　她高傲道：“你说的这只兽，本蛟也认识吧。”
　　“当然！”男子斩钉截铁。
　　蛟等着男子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男子道：“就是那只从青妄仙山来的独角兽啊！大概率就是它了，神蛟肯定认识。”
　　蛟心落空！！
　　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蛟嘴惊讶微张，绿眸圆溜溜，里面的瞳仁却细成一线，蛟头看起来居然有些微呆。
　　居然不是本蛟？
　　“好好的蓬莱仙人，怎么这么快就眼瞎了？有眼无珠、目中无蛟。”蛟咬牙切齿，她不知比那只独角兽强到哪儿去，蓬莱宗主是瞎吗？明明每一项条件她都满足！
　　蛟片刻不停留，腾云驾雾飞到蓬莱仙宗。
　　砰！
　　横行霸道的黑蛟分开大门，公然飞入蓬莱宗主等金仙正在商讨护山神兽的屋内。
　　谢蕴也在那里。


第60章 秘密的蛟
　　咣！
　　大门被蛟尾一甩，应声而裂，轰然倒地。里面蓬莱宗主、谢蕴、道藏金仙等人看过来，门口立着一只漆黑大只、威风凛凛的蛟。
　　蛟拉长蛟脸，本来护山神兽的名号，蛟并不看在眼里，她动心是因为护山神兽气运加深、修炼事半功倍，谁知道蓬莱宗主眼瞎至此，居然把那只长得像匹马的独角兽排在蛟的前面。
　　区区独角兽，配和本蛟比吗？蛟是最接近龙的兽，她能化龙独角兽能吗？
　　这让一向自信自大的蛟怎么受得了？明明是她更厉害！
　　人类，分明就是歧视蛟。
　　阿妩绿眸阴阴如水，整只蛟散发出不好惹的气息。
　　门内的金仙们感到铺天盖地的压力扑面而来，面面相觑，他们哪个不是有头有脸、足以开宗立派的金仙，居然被一只蛟堵在门里，而且他们还真感受到凛冽的蛟威？
　　蓬莱宗主有些紧张，任谁被这么一只过于强大、导致不生角爪、现在渡劫后生出角和爪的蛟拦住，都不会心如止水。他想了想，语气尽量和缓：“黑蛟，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看看眼睛！蛟恶狠狠正要说话，谢蕴适时开口：“小蛟是来找我的吗？来我这里就好。”
　　说着，谢蕴微微抬手，做出随时能接住蛟的姿势。
　　阿妩想想，现在先看看他们究竟会说什么、到底认为本蛟哪里不如那只独角兽了也好，整只蛟腾空一跃，在周围金仙震惊的目光中扑到谢蕴怀里。
　　谢蕴稳稳接住。
　　这、这就接住了？蕴微元君果然仙法仙剑双修，金仙们眼观鼻鼻观心，蕴微元君的仙宠真是与众不同。
　　谢蕴接住阿妩，抱了一瞬后，把不舍压下，将阿妩放在自己旁边。蛟头一歪，大喇喇靠在谢蕴身上，听这些金仙究竟要讨论什么。
　　蛟虽然厉害、不驯，但在宗门内也这么久，蓬莱宗主马上抛开这个插曲：“这次独角兽为蓬莱护山神兽的事，怠慢不得，禀告上天为它请封时，要请擅画的仙为它作几幅画。”
　　“一幅上达天听，一幅供奉于蓬莱，再拿一幅给记载各仙山护山神兽的玉道子。”蓬莱宗主抚须笑道，“独角兽叫做青林，如今出落得雪白优雅，画出来定然不知有多少仙门要羡慕我们。”
　　嘶——雪白优雅？
　　蛟回忆那只独角兽细长的腿，蹄上毫无利器，它的进攻方式最多是用四蹄蹬人、头上的独角也能够作为武器，但这种体型，蛟能在它身上找出几百个弱点，和蛟为猎杀而生的完美蛟躯毫无可比性。
　　砰！
　　金仙们一惊，一条粗壮漆黑的蛟尾大剌剌甩到桌上，仅仅是这条蛟尾上，漆黑的鳞片玄如深夜，金仙们不知有多少神兵利器，眼力不凡，看得出他们的任何神兵全比不上这些闪闪发光的蛟鳞。
　　每一寸都恰到好处，不会粗壮得过于臃肿，也不会显得细弱，力量与美达到最极致的平衡。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金仙们，也不由得看了又看。
　　谢蕴微微蹙眉，他不喜欢别人看小蛟尾巴的这种眼神。
　　谢蕴把蛟的尾巴重新放好，蓬莱宗主微咳一声：“除开画作之外，独角兽青林如今已经年满五千岁成年，它的力量应该足够上达天听时与蓬莱仙山呼应承接。”
　　蛟登时装模做样地伸了个懒腰，装作打呵欠一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蛟吼，蛟吼中威势巨大，所有金仙立即感受到大地震颤，蓬莱内山外山的兽们听到这声蛟吼，全部吓得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连空气仿佛都凝滞。
　　万籁俱寂，空气中只余蛟吼，力量磅礴。
　　蓬莱宗主：……
　　他说独角兽长得好看，师弟的黑蛟就展现她的好看，他说独角兽力量足够，师弟的黑蛟立即展现出强盛的力量。
　　道藏金仙一摇折扇　：“小蛟，你今天来不会是想当护山神兽吧？”
　　蛟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说得不错，她派头做足，矜持地点点头。
　　谢蕴微微忧愁，阿妩却没看到。
　　道藏金仙点头　：“小蛟无论如何都足以当护山神兽，无论是力量、外貌、血统，小蛟都满足条件。”
　　道藏金仙之所以如此说，除了因谢蕴的缘故外，还有当初在九头蛇妖邸曾和蛟共同作战的情分。
　　蛟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很有眼力嘛。
　　蓬莱宗主却蹙眉：“可是，护山神兽向来从瑞兽中遴选，从未有凶兽担当。”
　　嘶——蛟鳞片炸开，她此刻看中做护山神兽的气运和蛟的尊严，愤怒至极，发出一声蛟吼。蛟大怒，气得不想说人话，摇摇和她有契约在身，能通心意的谢蕴。
　　谢蕴只能转述她的话：“小蛟问为什么凶兽不能担任护山神兽，小蛟说她无论是血统、外貌、力量和功绩都胜过独角兽，选护山神兽凭什么越过她？”
　　“这……”蓬莱宗主微微犹豫。
　　蛟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直是一只进取的蛟，硕大的蛟头朝蓬莱宗主靠去，她要抗议抗议！
　　蓬莱宗主感受到浓郁的蛟威，心里如压了一块巨石，心道难怪蛟类强大，这样的蛟威连他都不能等闲视之。
　　蓬莱宗主心里衡量着，论力量，自然是黑蛟远胜过独角兽青林，血统也是黑蛟更强，外貌则各有千秋，他更喜欢独角兽温和高雅的外貌，但师弟以及其余一些仙更喜欢黑蛟的威严尊贵，总总加起来，难怪黑蛟心里不平衡。
　　他这次没张扬此事，就是担心黑蛟知道这件事要找他麻烦，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
　　可是……
　　蓬莱宗主道：“话虽如此，可是选出来的护山神兽毕竟代表着我蓬莱仙山，长久来看，比我这个宗主还要重要。”他说出自己的考量，“总要别的弟子、蓬莱山脚下的百姓不怕护山神兽才好。”
　　选一只别人看见就双腿发软、不敢大声说话的护山神兽，不符合蓬莱仙宗的立宗之训。
　　蛟见蓬莱宗主说了一大段话不让她得逞，绿眸幽幽，在他耳边发出一生巨大的蛟吼。
　　谢蕴只能转述：“小蛟的意思是，仙宗弟子看见她就害怕，说明他们心性不坚定。修仙之人不应以貌取人，选她当护山神兽，更能提醒弟子们充满勇气与天命相争。”
　　……小蛟非常擅于辩论，谢蕴越说，越同情蓬莱宗主。
　　但他被蛟信任的绿眸看着，也不能不说：“蓬莱山脚下的百姓会怕漆黑的蛟，同样也会害怕头上长角的马……”
　　蛟在一旁点头，没错，本蛟就是这个意思。
　　蓬莱宗主惊讶得忘记抚摸胡须，居然是这么一只会说话的蛟，总能找到对她有利的一面。
　　他叹口气，其实黑蛟的意思也没错，可真的不适合！各仙山的护山神兽之间有时会凑在一起交流，护山神兽全都心高气傲，届时言语冲撞一点，以黑蛟的力量和脾气，肯定会痛打其余瑞兽一顿。
　　瑞兽加在一块儿也打不过凶兽，到时候谁去赔偿？自然只有自己这个宗主。
　　蓬莱宗主微咳一声，把皮球踢回去：“黑蛟说得有理，可是选护山神兽这样的大事，我一个人不足以决定全局。”
　　蛟对着谢蕴耳语一番。
　　谢蕴传话：“小蛟说，让所有弟子投票选择最公平。”
　　蛟绿眸发亮，蛟眼一弯，一副好蛟的模样，蓬莱宗主抽抽嘴角，断然不会被骗过去：“若是让所有弟子投票，只怕他们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主动或是被迫选择黑蛟。”
　　他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黑蛟你之前抢过弱水峰的天心果。”
　　蓬莱宗主终于扳回一城，一颗天心果不算什么，但现在用来拦黑蛟倒不错。
　　几道视线随之唰唰唰地朝蛟看过，宛如公开处刑，大只的黑蛟被看得贴在谢蕴身上，绿眸转来转去，阿妩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也能被翻出来。
　　她赶紧让谢蕴把她找到弱水峰漏洞的事情说出来，然后戳谢蕴的腰，让他转述：“谁能无过？本蛟功大于过，本蛟找到弱水峰的漏洞，不知为他们节省了多少天心果！总之，本蛟抗议！”
　　谢蕴清朗的声音平缓地念出蛟的言语，哪怕他没有用任何语气修饰，在场金仙也能感受到蛟说话时那种不可一世和着急。
　　真是一只有感染力的蛟，难怪黄管事说力工所的猛兽全听黑蛟的话。
　　蛟心道本蛟这叫王者之风，可真没想到，哪怕威风如本蛟，也为了气运在这里据理力争。
　　阿妩让谢蕴道：“既然宗主一个人说了不算，又不让所有弟子投票，那就让在场所有金仙重新投票，这下总公平了吧。”
　　“这……”蓬莱宗主也不能不顾蛟的意愿一意孤行，担心蛟大闹，况且，师尊和师弟肉眼可见地对蛟青眼有加。
　　他想想，周围的金仙总比一般弟子要靠谱，点头：“既然如此，就这么做吧。”
　　蓬莱宗主叫人拿来雪片似的宣纸，金仙们认为蛟更适合做护山神兽就在纸上写蛟的名字，认为独角兽更适合，则在上面写独角兽的名字。
　　蛟的双眼悄悄放光。
　　谢蕴肯定会投本蛟，刚才的道藏金仙为自己说话，他肯定也会投自己，剩下的就是其余金仙了。
　　蛟默默侧身，面对其余金仙，拉长蛟脸，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蓬莱宗主连忙道：“不许干涉别人的选择。”
　　谢蕴也适时出手，将蛟揽到自己身后。
　　很快，所有宣纸全部被收起来，蓬莱宗主自信满满拆开宣纸，阿妩也紧张地探出头——她认为自己最棒，不会所有仙都和蓬莱宗主一样没眼光吧。
　　蓬莱宗主也很自信，蓬莱向来清正，黑蛟剑走偏锋，不会所有仙都和师弟一样眼光独特吧。
　　结果揭晓。
　　蓬莱宗主惊讶地看着结果：“居然只有两个人投了独角兽青林？！”
　　哈哈哈哈哈！
　　蛟顿时嚣张大笑，本蛟这次没暗示别人吧！让本蛟猜猜，独角兽的一票是蓬莱宗主所投，另外一票可真不知道是谁哈哈哈。
　　蛟喜形于色。
　　蓬莱宗主震惊无比：“你们究竟怎么想的？”黑蛟的确强大，但做护山神兽真不适合啊！
　　一名严肃的金仙道：“选取护山神兽看重血统。力量、功绩，黑蛟的确强于独角兽，我选择她只是为了公正。”
　　蓬莱宗主苦笑，蓬莱公正的仙的确有许多。
　　另一名身负大刀的金仙则言：“黑蛟为了成为护山神兽，在我们面前据理力争，无丝毫退缩，这正是我所看重的进取之心，无论是仙还是修仙者，与天命相争，都不能失去进取之心，我们蓬莱的确宽和，但不能一味宽和，独角兽很好，我选黑蛟。”
　　他朝阿妩点头，颇为赞赏她。
　　蛟也点头致意。
　　其余金仙也各有理由，当然，也有一两名金仙不想得罪黑蛟才选了她。
　　蓬莱宗主一个头两个大，他仍然不赞同阿妩做护山神兽，倒不是他不喜欢她，而是真的要出事，不说别的，九华同蓬莱素有仇怨，九华的护山神兽一向讥讽蓬莱无神兽坐镇，届时黑蛟揍它一顿，九华和蓬莱又要起龃龉。
　　可是，这么多金仙都认为黑蛟适合，他们只知仙道，哪里知道里里外外的难处？
　　嘶——阿妩眼见蓬莱宗主一脸为难，就知道他仍然有其余想法，蛟拳头都硬了。
　　她一想，现在这么多金仙支持本蛟，本蛟如果再强硬下去，他们说不定反而觉得宗主可怜，嘶——软硬兼施的蛟顿时想到一个好计策。
　　华光初仙，她转瞬变为人形，四肢修长雪白，额上莲花光华灼灼，长发垂至半腰。
　　她心机地穿着一件白色飘飘欲仙的衣衫，衣衫宽大，更显得她纤细体弱，腰上系着一条绿色的绸带，绑了一个很大的蝴蝶结作为点缀。
　　别说谢蕴震惊，因为小蛟很少穿这样的颜色，显得楚楚可怜。金仙们也大为惊讶，他们不像一般弟子那样偶尔能在上课路上见到阿妩，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化形。
　　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太能动摇道心。
　　阿妩眼中璀璨晶莹的绿光美得奇异特别，绿光渐渐掩去，仿佛森林退为浓墨，水光盈盈，她“哽咽”，声音中带着泣音：“宗主还不愿意让我成为护山神兽吗？”
　　她泫然欲泣，眼中含着晶莹的泪珠：“明明投票我赢了，为什么宗主仍然这么为难？”
　　这是蛟从那位师妹身上学到的，原来，人类也怕眼泪。
　　蓬莱宗主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刚才师弟转述黑蛟的话时，他想象中黑蛟的话语应该是嚣张不可一世，没想到是这样出谷百灵般的音色。
　　阿妩快挤不出来眼泪了，她一下朝谢蕴扑去，抱着谢蕴，埋头在他胸膛，哽咽道：“我知道，因为我是凶兽，哪怕我各方面符合，我也不能得偿所愿。”
　　谢蕴身子一僵，他下意识想为阿妩擦去眼泪，但又马上制止自己，双手也悬空着。
　　谢蕴太不上道了！
　　阿妩一下把谢蕴的双手按在自己腰上，装得更加逼真，嘶——这几天谢蕴几乎没怎么抱自己，蛟真是怀念赖在谢蕴怀里的日子。
　　“我擒拿铜尸，铜尸差点咬我时，我好害怕。”蛟道，“灭道血魔差点把我踩死，当时我害怕极了……”
　　事实上，当时铜尸与灭道血魔才害怕极了，但蛟的人形太有欺骗性，如果她用黑蛟原形说出这些话，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但她用的是人形，一个柔弱绝美的少女曾经舍生忘死消灭灭道血魔，这怎能不让人动容。
　　哪怕谢蕴知晓蛟其实不爱哭，心也软得一塌糊涂，低声抱住她：“小蛟，别哭了。”
　　“呜呜主人……你抱我回浮曲楼吧，我好难受。”
　　“咳咳，宗主，既然投票已经出了结果，总不能言而无信。”一些金仙看不下去了。
　　“对，我们知道宗主考虑许多，不选择她一定有宗主的难处，但万事万物都有难处，总不能因为难处废弃公平。”
　　蓬莱宗主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蛟的哭泣让他想起惊寒，曾经惊寒也是这样，她心里多难受，却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蛟为了惊寒，也多次舍身犯险。
　　她的性格的确不大好，骄纵火爆，但在蓬莱仙宗这么久，没有惹出任何大麻烦。
　　这样力量强大的蛟，无论她是向着蓬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只要她在蓬莱，对宵小都是一种震慑。
　　“好。”蓬莱宗主点头答应，“人心所向，我怎能拂逆。”
　　他道：“对了，刚才投独角兽青林的金仙也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万望神蛟不要怪罪他。”
　　如果蛟成为蓬莱的护山神兽，蓬莱宗主只能这样尊称她。
　　金仙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刚才投阿妩的金仙都说了自己的理由，只有蓬莱宗主、道藏金仙和谢蕴没有说。
　　也就是说，除开蓬莱宗主外，道藏金仙和谢蕴之间，一定有人没选择蛟。
　　道藏金仙下意识道：“不是我啊，我投的可是……”
　　话还没说完，道藏金仙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蕴，不是他，那只能是……
　　谢蕴沉默须臾，心中涌起苦涩：“是我没有选小蛟。”
　　众人：……
　　蓬莱宗主心湖翻滚，师弟果然正直。
　　殿内一时无人敢说话，众人的目光粘在阿妩和谢蕴身上，两人的容貌皆太过出众，光华灼灼，抱在一起宛如璧人。
　　蛟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谢蕴没投自己，她以为谢蕴肯定会选择自己，顿时抬起脸来。
　　谢蕴被她望着，雪目微敛，不愿欺骗：“小蛟，抱歉，我……”
　　话没说完，蛟一把把他推开，跑出殿外不见人影。
　　她想了任何人不投她，都没想到会是谢蕴！
　　“小蛟！”谢蕴不顾其余金仙的目光，立即追上去。
　　“这是……”金仙们面面相觑，道藏金仙摇摇头：“情海生波，果然好看。”
　　蓬莱宗主瞪他一眼：“现在还说这种话？”
　　太惨了，师弟。
　　其余金仙也大致看出蛟的脾气，为谢蕴默哀，太惨了，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美人，蕴微元君也从未朝人低头过，只怕这次难了。
　　真没想到，仙道之外的世界这么复杂，选一个护山神兽，比他们修炼百年还跌宕起伏。
　　“小蛟，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谢蕴一路追出去。
　　蛟置若罔闻，谢蕴用仙宠契约在心里传音：“我不选择小蛟并非认为你不如独角兽，而是我认为成为护山神兽，对小蛟你利不如弊。”
　　“护山神兽虽得到气运加身，修炼事半功倍，但以小蛟你的天资，没有这样的气运也不是什么大事。”谢蕴道，“成为护山神兽后，护山神兽和蓬莱仙山会有感应，也就是说，小蛟你之后无论在哪里，隐匿能力多强，蓬莱仙山都能感应到你大概的位置。”
　　谢蕴果然了解蛟，蛟身为猎杀类猛兽顶端，不喜欢自己被探知。
　　“还有呢？”蛟果然很关心。
　　“另外一条，则是小蛟你成为护山神兽的目的在于帮助化龙，可是，我有一个猜想。”谢蕴道，“万道之中，每人的道只有一条，小蛟你想走的道是化龙，但是仙山相互制约，除开曾经的天虞仙山，蓬莱仙山的力量只比青妄仙山、方壶仙山强不到一半，如果蓬莱仙山的护山神兽化龙，力量过强，这样的平衡会被打破。”
　　“我翻阅过许多典籍，从未有真龙做护山神兽。所以我猜，护山神兽哪怕得到仙山气运加深，力量也不会强过仙山。小蛟你想成龙，如果成了护山神兽力量大增，却为了迁就仙山，走上护山神兽的道，离化龙越来越远呢？”
　　蛟听得入神。
　　谢蕴的话，虽然只是猜想，但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凶兽都是贪婪的，自然想什么都要，但贪婪如蛟，当初也做过取舍。如果她留在外面不上蓬莱，她会是一方霸主，假以时日，九头蛇她也不会放在眼里，但每人、每兽的道只有一条。
　　蛟瞬间想清楚：“无论是蛟还是龙，我们呼风唤雨，在水坐拥五湖四海，在天遮天蔽日，一座山可以是本蛟的领地，但不能是本蛟的桎梏！”
　　她乍然收住速度，因为刚才的速度几乎达到极致，人形脆弱，她的手被高空的风割出血。
　　谢蕴皱眉，还未仔细思考，他便攥住阿妩的手，星河点点，法术的光芒闪过，蛟的手恢复光洁。
　　阿妩道：“主人，你太浪费了，我人形的伤口会自动愈合。”
　　谢蕴目光一暗：“可我不舍。”
　　蛟现在知道谢蕴喜欢自己，和谢蕴目光相撞，厚脸皮的蛟有些不好意思。她赶紧转移话题：“主人，刚才你一直转述我的话，居然不告诉我一声就不投我。”
　　“我有自己的考量和坚持，在这样的基础上，我想让你更喜欢我。”谢蕴轻轻问，“你会因此讨厌我顽固吗？”
　　蛟当然不会。
　　谢蕴什么都好，可是她不能回应他，蛟目远眺，谢蕴喜欢她，喜欢都伴随着会做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情太过危险，蛟拒绝。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主人，我们去一个地方。”
　　蛟带谢蕴去的地方古朴庄严，殿心有一道奇怪的光柱，蛟之前“巡视”蓬莱仙宗时来过这里，抓过一个弟子询问，弟子说这道光柱用来测灵兽血脉。
　　那时蛟不屑一顾，现在却知道了，这道光柱一定是拿来测护山神兽的血脉能不能被仙山接受。
　　蛟随手割破手指，滴下去一滴鲜血。
　　一秒、两秒……光束毫无动静。
　　谢蕴同样疑惑看向光柱，小蛟的血统强盛，仙山不能接受的原因不会是小蛟太弱，只能是小蛟血统的威力过于强盛，仙山不敢自尊为上。
　　蛟目光灼灼，这时候，一道风一样的声音响起：“仙山不敢接受您的垂爱。”
　　阿妩看过去，优雅的独角兽出现，目光温和、包容一切，看向阿妩的目光中却有许多亲近。
　　阿妩看到它：“你知道什么？”
　　独角兽道：“我在母亲的记忆中看到过您，以及您旁边这位仙君。”
　　阿妩和谢蕴的目光顿时变得专注，他们可以确认，之前没一起见过这只独角兽的母亲。
　　“母亲的记忆中也有一大片仙山，但那是远去的天虞仙山，而不是蓬莱仙山。”独角兽道，“我母亲的母亲，曾经是天虞仙山的护山神兽，天虞仙山消失后，我的母亲做了青妄仙山的护山神兽，但她曾经告诉过我，如果见到你们在一起，就让我转告你们去青妄仙山找她。”
　　曾经独角兽没认出阿妩来，因为那时阿妩头上没有长角。


第61章 跳舞的蛟
　　浮曲楼。
　　夜晚的浮曲楼笼罩在一片花草香氛中，馨香淡淡，柔和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小蛟，别笑了。”
　　漆黑大只的蛟立着威风凛凛的蛟躯，黑漆漆的倒影映在水面上，蛟嘴一咧。谢蕴衣衫雪白，衣袍上仿佛笼罩着月光，微微抚额，自从独角兽说了那番话后，小蛟一回来，整整几个时辰了，笑意就没断过。
　　“嗯？”蛟绿眸中盛满悠悠的喜悦，尽力不咧开蛟嘴，端着派头深沉凝望水面道：“主人，我没有笑。”
　　话虽如此，但漆黑的蛟头上，喜悦半丝也藏不住。夜风吹在冰冷漆黑的蛟鳞上，蛟鳞反着月光，将似笑非笑的蛟影投射到水面。
　　池塘里的鱼们早被蛟王奇怪、渗人的笑容吓得沉在水底，瑟瑟发抖。
　　蛟绿眸悠悠，似乎漫不经心道：“本蛟经历了这么多，自有蛟王威严，怎么会轻易发笑呢？”
　　谢蕴：……
　　蛟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立刻从深沉威严的形象中打破，蛟头喜悦发颤，整只蛟兴奋地翘起尾巴，绿眸中光华灼灼，扑向谢蕴：“主人！你听见了独角兽说的吧，青妄仙山的护山神兽记忆里有本蛟！本蛟和主人都在天虞仙山，这说明了什么？”
　　月光下，蛟满怀壮志：“一定说明本蛟将来定然会化龙，封主人为我的特级护法，一起入驻天虞仙山！”
　　谢蕴听着阿妩肯定的话语，看她笑得可爱，微微一笑：“独角兽是不擅长说谎的仙兽，心灵洁净，它的话不会有假，但我们还没见过它的母亲，知道的信息太少，小蛟现在对这件事怎么想的呢？”
　　蛟自信满满，绿眸瞥了谢蕴一眼，尾巴一甩：“这还用说吗？主人之前告诉过我天虞仙山和真龙一起消失，天虞仙山的护山神兽肯定不想见到天虞仙山消逝，它和仙山之间存在感应，一定是它用方法看到仙山未来的生机——这个生机也就是未来化龙的本蛟和主人你！它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后代，让后代寻找我们，帮助重启天虞仙山！”
　　多么完美、合情合理的猜测！
　　根本没有一丝漏洞，只有她这么强大的蛟，才能做到化龙重启仙山。
　　谢蕴想想：“这个猜测也不无道理……”
　　谢蕴话还没说完，就见兴奋喜悦的蛟立起来，蛟头一点一点，蛟躯一扭一扭，尾巴飞速旋转，在浮曲楼转来转去。
　　谢蕴记得，小蛟之前告诉过他，这是小蛟在跳舞。
　　阿妩实在是太开心，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蛟躯原本就灵活，能做到各种动作，她现在蛟躯半仰，弯成一个半圆形，保持这样的姿势一会儿后，再迅速站起来旋转，尾巴甩得快如残影，动作优美矫健。
　　谢蕴一向冷静，此刻也被开心的蛟感染得嘴角微扬。
　　“小蛟，你学过舞姿？”谢蕴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妩，她的动作并不杂乱无章，虽然是黑漆漆的蛟形，但刚才那个半弯腰的动作，很像舞蹈中的妃子醉酒。
　　当然！蛟大王自信地微扬下巴，她来蓬莱仙宗前，去过一些很气派的宅子里偷吃。她一只蛟独自趴在房顶上，一边默默吃着肉鱼蛋，一边偷看屋子里有一群人在跳舞、宴会。
　　蛟这样擅长猎杀的顶尖凶兽，那些动作她看一遍后，想不会都难。
　　一只鳞片玄如深夜，双眸如春景的蛟在月色下扭来扭去，也只有谢蕴既爱屋及乌，又具备极高的素养能够从蛟的动作中看出些许的舞蹈动作。
　　“噗……”
　　“蛟王……好像一条麻花哈哈哈。”
　　“我好想笑，但我不可以……”水下的鱼们实在是忍不住，小小声地交流几声后，鱼身疯狂抖动，打死也不敢真的笑出声，差点呛死在水里。
　　然而，下一瞬，蛟脸色一阴，一颗石头咻地射进水里，直冲冲朝憋笑的鱼们飞去。
　　一声巨大的水花把鱼们震飞，头昏眼花之际，石子像长了眼睛，再从每条鱼的尾巴上擦去，不多时，所有鱼全翻着白肚皮沉在水中。
　　“哼！”阿妩的蛟尾中卷着另一只石头，绿眸不悦得能滴出水来，“这就是在背后说本王坏话的代价。”
　　咻——
　　蛟尾再扔出一块石子，从高往下跃往水面，噗噗噗地从鱼们的身体上擦过去，一瞬间将翻着白肚皮的鱼们拨正。蛟悠悠看向它们，充满威胁：“本王再给你们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一瞬间，所有鱼全部训练有素般地排好队：“蛟王英姿飒爽、鸿福齐天！”
　　嘶——这还差不多。
　　“小蛟，你在和谁说话？”那些鱼虽开灵智，威胁却小，谢蕴没注意到他们，只见到小蛟往水下扔了两块石子。
　　蛟目一转：“主人，小蛟没做什么。”
　　暗地里，蛟微微别过头，嘶——这些鱼虽然话丑，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本蛟虽然动作标准，但是蛟形毕竟没有人形的手脚，许多动作都不能做。万一谢蕴也以为本蛟这么优秀的蛟，跳舞却不好，本蛟的面子往哪儿放？
　　蛟大王计上心来，出声：“主人，快看小蛟旋转！”
　　谢蕴目光中含着清浅的宠溺：“好，小蛟真好看。”
　　她的尾巴飞快旋转，转出残影，整只蛟越转朝谢蕴越近，百忙中，蛟提醒道：“主人，接住小蛟。”
　　谢蕴配合地伸出双臂。
　　噗通！
　　旋转着的蛟一下扑进谢蕴怀里，闻到幽幽兰香味，华光点点，谢蕴忽然察觉不对，怀中的蛟慢慢发生变化，黑鳞消失，莲香初露，白皙细腻的肌肤出现，云雾长发垂泻，春原般的眼睛微抬，像羽毛一样挑逗的目光勾向谢蕴。
　　“小蛟，你……”谢蕴声音微哑，喉咙瞬时变得干涩，小蛟怎么忽然如此？
　　蛟的目光在谢蕴脖子上、耳朵上逡巡，点燃谢蕴压制的冷静血液，让它沸腾——这才是跳舞，蛟之前看见宴会上那些人就是这么跳的舞，像她这么聪明的蛟，动作、眼神她当然全都会。
　　她是一只最棒的蛟，无论做什么都最棒。
　　只是谢蕴可不像宴会上那些人类，谢蕴这么守礼貌，肯定不会配合自己，所以，机智的蛟故意让谢蕴接住自己，在他怀里化形，这样，他就没法子躲开。
　　谢蕴心中生出绮念，察觉到自己的危险心思，果然打算放开环抱着蛟的手：“小蛟……”
　　阿妩修长的手按住谢蕴的手，不许他离开，故意学着宴会跳舞的人类那样，伸长脖颈靠近谢蕴的耳朵：“主人，小蛟跳舞好看吗？”
　　谢蕴眼中深含星海，海面平静，却如冰山一样，不只有多少冰山掩藏在海面下。
　　“好看。”但他并不想再像之前一样吓到小蛟，谢蕴低声，“小蛟，天色很晚，我们先休息，明日去青妄……”
　　谢蕴的话并未说完，因为蛟的手按在他的喉结上，指尖一刮。
　　一种奇异的感觉席卷谢蕴的全身，他不知是喜是忧，在矛盾的情绪下没来得及反应，蛟的双手已经按在他的胸膛，在谢蕴以为要出事的时候，蛟却将他一推，自己衣裙飞扬，从谢蕴怀里转出去跳舞。
　　原来小蛟真的只是跳舞……
　　谢蕴一怔，有逃脱一劫的庆幸，更多的却有浓浓的失望。
　　小蛟的想法和动作，有时总让他捉摸不透。
　　阿妩化形时仍然穿的是白天穿的那件袍袖宽大的白衣，腰上系着绿玉般的蝴蝶结，蛟化为人，完美继承蛟躯柔韧的特性，腰肢柔弱无骨，能做到任何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她在月下翩翩起舞，十分好看，然而，下一瞬，她手中出现一截雪色的绸带，往谢蕴腰间一扔。
　　谢蕴看着腰上多出来的绸带，他不能被小蛟用力扯过去……谢蕴并不想做出愉快一时，却让自己后悔一世的事。
　　蛟扯了扯绸带，果然没有扯动，这也是她预料中的事情。
　　她冲谢蕴一笑，谢蕴耳朵一红，继而，她一扯绸带，旋转身子，整个人被绸带的力气一拉，仿佛被谢蕴拉着扯过去。
　　长发白衣在空中舞动，谢蕴眼花缭乱，忍住想要接住蛟的冲动，准备飞身离开。
　　就在这时，绸带被蛟故意弄断，片片碎裂，她整个人像是失误一般，脚步一滑，身子后仰，眼见着要摔到地上。
　　下一瞬，谢蕴出现在蛟的身后，伸手接住她，两人的衣服交织在一起。
　　谢蕴的头发也垂下去，他原本惊慌，看见阿妩要摔倒，忘记她有多么厉害，只知道要接住她。谢蕴星河似的眼中有关切和惊慌，却看见被捞住的蛟没有半点意外，反而一口含住他垂下去的一缕黑发，目光勾住他。
　　谢蕴喉结一动，从没想到过这种发展，他的手也开始烫起来：“小蛟，你……”
　　阿妩上半身倾起，咬住那一缕黑发，一点点靠近谢蕴，放到谢蕴微开的衣襟里：“谢谢主人救小蛟，小蛟帮主人放好头发。”
　　蛟眼一弯，仿佛没有半点坏心眼。
　　谢蕴沉默、沉默，继而竟是半句招呼都不打，把蛟平稳放在地上后脚步一点，离开老远。
　　“小蛟，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先休息。”
　　下一瞬，谢蕴却惊讶地发现阿妩不见了，他环顾四周，正寻找他时候，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怀里，把外袍拉开自己钻进去：“主人，我知道天色晚了，小蛟又不是没长眼睛，主人可以顺便抱小蛟回去休息。”
　　“小蛟刚才跳舞好累。”蛟故意伸了一个懒腰，期待从此谢蕴能继续抱她，让她能继续过上偶尔做懒蛟的愉快生活。
　　谢蕴却艰涩地看着小蛟出现在自己万万没想到的地方，他的衣服还遮住了小蛟的大部分头发。
　　咚、咚、咚！
　　谢蕴的心跳如同雷声般密集，蛟道：“主人，你的心跳得好快。”
　　“小蛟，谁教你这样做的？”谢蕴声音哑涩，小蛟怎么会如此……别说他本就喜欢她，哪怕不喜欢，也会被小蛟的手段弄得喜欢她。
　　谢蕴心中止不住扬起醋意，难怪当初那只九头蛇会栽这么大的跟头，小蛟……小蛟，她也会对别人如此吗？
　　蛟道：“主人你教我的啊！”
　　谢蕴怎么可能会教小蛟这些，却听阿妩蛟惑反问：“这个消失后出现在任何地方的仙法不是主人教给小蛟的吗？”
　　“我说的是，小蛟你……进我怀里、又出去、再进来的事……”在他以为小蛟会安安分分时，小蛟会忽然进入他的怀里诱惑他，在他一步步无招架之力时，小蛟却又忽然离开他的怀中。
　　他以为小蛟只是单纯跳舞，小蛟却又像蝴蝶一样飞入他的怀里。
　　他的心就像一张琴，琴弦完全被小蛟拨弄。
　　阿妩靠在谢蕴胸膛上，熟练地蹭蹭：“到主人怀里后，肯定要出去，难道赖一辈子吗？出去一会儿后我又想主人你，自然要进来。”蛟头一歪，“难道不对吗？”
　　谢蕴：……
　　“那……小蛟你咬我头发、又放入我衣服里的事情呢？”谢蕴敛眸，“小蛟知道这些动作，会使人心生绮念吗？”
　　“当然知道，我又不傻。”蛟理直气壮。
　　谢蕴心绪翻涌，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小蛟的话带着走，小蛟知道那些动作的意义，却不避讳自己，是因为其实她也爱他吗？
　　蛟打了个呵欠：“跳舞本来就应该这样跳，我之前看那些人类，她们大概就是做的这些事。”蛟轻蔑地别开眼，“但她们的动作也就那样，本蛟当然比她们厉害！”
　　无时无刻都勇夺第一的蛟高傲地想。
　　“……跳舞。”谢蕴的声音淡淡低落，“小蛟，跳舞也有许多种类，有高雅之舞、生动之舞，小蛟你的舞蹈杂糅的是天真与魅惑，不能随便跳给别人看。”
　　“主人，小蛟知道。”蛟道，“可是小蛟认为武就要把别人揍趴下，舞就要让别人心绪牵动，否则还有什么意思？主人，我就是一只这样的蛟。”
　　她永远是最棒的。
　　“嗯，小蛟这样很好。”谢蕴目眩神迷，可他一直压抑的心潮被勾得现在仍然无法平静，连他都如此，如果是别人呢？
　　“小蛟，不要跳给其余人看，一定会出事。”他雪目微垂，自嘲地感到自己心胸狭隘。
　　“小蛟当然不会。”阿妩道，“那些人中猫狗兽中牛马，他们也配？而且本蛟今天只是太高兴了！”
　　蛟大王可不是那种跳舞讨人喜欢、以求得生存的兽。
　　她打个呵欠：“主人，困了，我们明天还要去青妄仙山呢！”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62章 出门的蛟
　　青妄仙山。
　　青妄仙山常年笼罩在一片青绿之中，环绕仙山的河水宛如一条银带，青绿的枝叶和温柔的阳光倒映在水面，映照出深浅不一的颜色。
　　阳光下，一名身穿白衣、腰上蝴蝶结随着走动摇曳、长发如雾的女子走在去仙山的路上，她生得绝美，比明月的光华更闪耀，走动间，手腕处的几朵莲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露出来，和她额前的莲花相得益彰。
　　她身旁同样跟了名一袭白衣。头笼金冠的男子。
　　蛟大王目光灼灼，一路用闪亮的眼睛看着谢蕴，不时拿起他的衣袖嗅来嗅去，趴到他衣襟处这儿闻那儿闻。蛟的呼吸打在谢蕴脖子上，谢蕴疑惑：“小蛟，你怎么从今早开始便一直在我身上闻来闻去？”
　　谢蕴按住蛟作怪的手：“我身上不好闻吗？”
　　“主人，好奇怪。”阿妩的目光大剌剌盯着谢蕴，“今早小蛟等主人带我去吃饭的时候，以往一直比我早的主人，今天早上却比我迟。小蛟去你的房间找你，房间里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小蛟的嗅觉绝对不会出错。”
　　谢蕴呼吸一窒，不知如何面对阿妩好奇的眼神。
　　“更奇怪的是，小蛟现在在主人身上闻不到那种味道了。”蛟一脸严肃，非常正色，“主人，会不会是昨晚有什么东西进了主人的房间？”
　　蛟以己度人，满脑子阴谋论。
　　“并未……”谢蕴紧紧握住手，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主人房间里从来没有那么奇怪的味道！”蛟非常担心，关切地拿眼瞧谢蕴，蛟脸逐渐拉长，语气变急：“主人！你明明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就是不告诉小蛟，你不信任我！”
　　蛟大王快走几步，走到谢蕴前面去，生气地一脚踹飞拦路的石头。
　　“小蛟。”谢蕴一个头两个大，他该如何说自己昨夜心神不定，连打坐也无法清心静气，他梦见了小蛟。梦里的小蛟仍然在跳舞，这一次，谢蕴却没有守礼地推开她，反而遵从自己的心意。
　　“小蛟，我昨夜只是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唰一声，蛟凑到谢蕴面前，好奇地盯着他。
　　“一个难以启齿的、伤害了小蛟的梦。”
　　蛟摆摆手，“这有什么？人类虽然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人类也常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主人，小蛟不是一只迷信的蛟，主人在梦里伤害小蛟，但实际上主人对小蛟最好，小蛟全都知道。”
　　若不是蛟在蓬莱仙宗看得多，想破头她也不会想到连仙人都会迷信，连闭关的日子他们也会一占再占，占好后，如果当天听见乌鸦叫，他们还会改时辰。
　　坏心眼的蛟为此专门勒令几只乌鸦天天守着那些人嘎嘎叫……
　　谢蕴噤声，不敢把此伤害不是彼伤害的事说出来。
　　蛟却又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蛟疑地看着他，声音如冰泉叮咚：“主人，梦是梦，气味是气味，你还没告诉我奇怪的气味是什么？”
　　谢蕴浑身僵硬：“大概是我梦醒后心神难安，用了一点宁神的香。”
　　“是吗？主人——”蛟拉长声音，唰一声扑到谢蕴身上，“主人你撒谎！我看出来了，我自己来找到底是什么气味。”
　　眼见着小蛟想掀开自己的衣袖钻进去看，谢蕴大惊失色，足尖一点，像飞星一样离开，蛟精力充沛，立即跟上去。
　　“主人，看看——”
　　“小蛟，不行。”
　　“主人怎么这么小气？”
　　“小蛟，你激我也没用。”他绝对不会让小蛟看到那样的东西。
　　两人打闹了一路，谢蕴再君子端方，也架不住蛟的个性活泼爱闹。
　　“是殿下回来了！”青妄仙山的山门庄严巍峨，门口站着一列手持刀剑的弟子，见到空中飞来的仙人后，他们睁大眼睛辨认出是谢蕴，收起刀剑飞身迎上去。
　　蛟原本正缠着谢蕴，见到这么多仙人过来，没再继续捉弄谢蕴，被谢蕴单手环过去。
　　“殿下，昨夜宫主收到您的传信，特意让我们在此等候殿下。”为首的弟子身披盔甲，领着一列弟子朝谢蕴行礼。
　　嘶——蛟在蓬莱仙宗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这群仙人看样子十分肃穆，等级森严，和蓬莱仙宗自由的气氛有很大不同——在蓬莱仙宗，谢蕴虽然是蓬莱祖师的爱徒，普通弟子见了他也尊敬有加，但绝不会连头也不敢抬，哪怕是蓬莱祖师、蓬莱宗主在一般弟子前也没有这样的架势。
　　“劳你们等候。”谢蕴颔首。
　　“宫主说昔日和殿下一别，很想念殿下，她已经在刹那殿等着殿下。”为首的弟子道。
　　“我自然要先拜会宫主。”谢蕴点头，他来青妄仙山见护山神兽，怎可能一声招呼都不和主人打？
　　谢蕴带着阿妩往青绝宫内飞去，速度快如流星，两人衣袍猎猎。
　　谢蕴带着阿妩来到一座庄严的殿内，殿内墙上摆满兵器，一股凛冽的战意萦绕在殿中，让蛟的瞳孔微微变细。谢蕴却带着她穿过冷硬的厅堂，来到一处房内。
　　书、剑、药香，这间房倒很像谢蕴在蓬莱仙宗的房间。
　　“小蛟。”谢蕴把单手环抱着的蛟放到软凳上，“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见一个人。”
　　“主人？”蛟察觉出谢蕴的神色不同以往，她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主人，他们为什么叫主人殿下？”
　　谢蕴神色认真，专注地理了理阿妩的长发：“因为盘踞青妄仙山的宗门叫做青绝宫，青绝宫下有十殿，我父亲曾是战神殿殿主。”
　　这还是蛟第一次听见谢蕴的过往：“主人的父亲呢？”蛟左看看右看看。
　　“死了。”谢蕴眼眸平静。
　　蛟瞳孔一缩，虽然她是一只对别人没有同理心的蛟，但谢蕴和别人不同，她心虚地低下头，嘶——本蛟说错话了。
　　“没事，小蛟。”谢蕴神色如常，“死并不只是凡人的宿命，连一些仙人也逃不了，这是常情。”
　　谢蕴抬手，手中凭空出现一碗药膳，尚冒着热气，阿妩疑惑地看着他，谢蕴道：“小蛟，你先吃这碗药膳垫垫，等我回来，我们见完独角兽再去吃饭。期间如果有别人进来要给你吃的，你不要吃。”
　　“主人，你忘了小蛟百毒不侵。”蛟越听越蛟疑，好奇怪，谢蕴第一次这样。
　　“也对，小蛟吃了也没事，希望是我多想。”谢蕴关心则乱，这才想到小蛟不欺负别人就不错，别人怎么可能欺负得了她，谢蕴安心不少，摸摸她的头，转身想去刹那殿。
　　“主人，等等！”蛟一把拉住他，“主人，你今天奇奇怪怪，青绝宫宫主很难缠吗？”不是蛟自夸，再难缠的仙，只要她拿出狩猎的耐心，蹲上十天百年，没有她找不到的弱点，杀不了的仙。
　　蛟一个倒仰，抱着手臂，宫主？她拉长蛟脸：“主人，那个宫主也奇奇怪怪，既然说想你，又要摆架子让你去见她，嘶——你们什么关系？”
　　阿妩的直觉非常敏锐，也不是一只笨蛟，立马发现特殊之处，蛟心开始不悦。
　　谢蕴失笑：“她大概算是我的生母。”
　　蛟：！！！
　　也就是说，谢蕴其实是青绝宫的人，却是蓬莱祖师爱徒。他为什么要去蓬莱？难道也和本蛟一样吗？
　　面对蛟的目光，谢蕴知道她在想什么，出言解释：“小蛟，这件事情恐怕很复杂：当初青绝宫的创立，由我父亲、生母和另一名叫做青海的仙创立。他们三人是结拜兄妹，我父亲擅战，一力夺下青妄仙山，但他并不喜欢管理青绝宫，便让青海做了宫主，他居战神殿，生母居刹那殿。”
　　“我的生母也是赫赫有名的仙，在我父亲面前，她一向温柔知意，我父亲便忘记了一点，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女仙绝不会有那样的魄力和他一起打下青妄仙山。他不要权欲，以为我的生母也不要。”
　　蛟听着谢蕴讲之前的故事，支起手臂、
　　“渐渐，生母越来越不平衡。”谢蕴敛眸，“其中的曲折手段讲来，太过繁复。总之，最后她越来越想真正成为青绝宫的主人，瞒着我父亲，和青海在了一起，再设下诛魔陷阱，引我父亲入局斩杀他，从此，她便不必担心我父亲知道他们在一起会和他们为敌。”
　　谢蕴用平静的语调叙述曾经的事：“当初，引我父亲入局前，她给父亲端去一碗吃食，里面放了使人仙力溃散的毒，所以我才提醒小蛟，不要吃这里的东西。”
　　难怪，不过本蛟的蛟毒天下无双，任何毒都只是本蛟的滋补品！
　　蛟扑通一声抱紧谢蕴：“主人，你别伤心啦，小蛟陪你。”蛟眼一弯，满是可爱。
　　谢蕴被她逗笑：“我并不伤心，我天生少情少欲，师尊也在我出生不久后，便带我回蓬莱。到后面我细查此事，也是师尊嫌我少情无欢对仙途无利，才让我彻查当初的真相。”
　　阿妩宛如一只懒蛟，赖在谢蕴怀里不起来，谢蕴理清她的长发：“可惜我彻查之后，只觉得那是一团被利益牵得杂乱的线团，没任何多余的感触。在我看来，父亲只顾自己，不顾身边之人，他从未尊重过我生母的意愿，才招致那样的祸患，青海为利、色轻义，不顾当初的结拜之情。我生母则为利，暗中与人勾结，亲自设下毒计杀害我父亲。他们每个人的作为，并没一点爱，我便辜负师尊的期望，并未开窍。”
　　直到碰上了小蛟。
　　小蛟是鲜活可爱的，她有不顾一切要完成的目标，也有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残忍却不滥杀，冷酷却不无情，像一团明艳的火，吸引着他冰冷的灵魂。
　　“小蛟，你真好。”谢蕴轻声道。
　　嘶——蛟破天荒红了蛟脸，虽然她的确是一只最好的蛟，但谢蕴忽然这么说出来，真让本蛟不习惯。
　　蛟扯扯谢蕴的袖子：“后来呢？青海哪儿去了？”
　　“我杀了他。”既然查明真相，谢蕴便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继续活着，他的剑锋刺破青海的胸膛，鲜血溅了旁边的生母一脸，继而，他收剑回蓬莱。
　　哦，鲨得不错……蛟点点头。
　　谢蕴道：“小蛟，我现在去刹那殿，不会耽搁太久。”
　　“因为她的缘故，青妄仙山一些人对蓬莱的仙有敌意，小蛟你和我一块飞来，青妄仙山许多人都看到了你，你务必小心。”
　　“嗯嗯嗯。”蛟“乖巧”点头。


第63章 醋意的蛟
　　庄严肃穆的战神殿门口，悄悄探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阿妩露出小半只头，手中捏着一撮白毛，这是她悄悄从独角兽青林尾巴上拔的毛。蛟阴险舔唇，有了这撮毛，再加上本蛟强大宽阔的感知范围，她可以随时找到青妄仙山的独角兽。
　　现在的青绝宫宫主和谢蕴关系复杂，名为母子，但是实则隔着杀父之仇、杀夫之仇，谢蕴这么多年没回青妄仙山，这次一回来，谁知道她要做什么？
　　阿妩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蛟的好事！
　　她立即进入猎杀状态，眼眸中翠色欲流，浮现璀璨的绿宝石般的颜色，人形的每一寸皮肤自动张开看不见的毛孔，感知一切：独角兽……独角兽，她在青妄仙山的西南角发现一个比蓬莱仙山的独角兽更强大、却相似的温和气息，和青林一脉相承，就是它！
　　除此之外，阿妩吸了吸鼻子，险些呕出，如果以蛟全力闻来，青妄仙山一直笼罩在一种淡淡的、令蛟讨厌的臭味中，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蛟歪歪头，是强大的鬼味还是谁杀人不埋？更像尸体的味道，真是太臭了，阿妩张开蛟嘴险些干呕，不知道是谁毫无公德心，像她这样的蛟，虽然管杀不管埋，但也会用蛟毒处理尸体，否则不臭吗？
　　有没有考虑过她们五感灵敏的凶兽的感受？等本蛟再抓到这种杀人不埋的人，本蛟便把他的头按在尸体里，让他近距离接触闻个够！
　　蛟凶残地想，又嗷地一声差点吐出来，她甩甩蛟头，算了，一只能屈能伸的蛟能忍一时的环境恶劣，现在，先让她去找独角兽。
　　阿妩箭一般离弦射出，长发白衣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转瞬就从战神殿来到一个岔路口，迎面走来一列身着淡黄衣衫的女弟子，朝战神殿而去。
　　蛟的目光落到她们手中的托盘上，上面全是些珠钗、衣服，看衣服的花纹上，绣着青妄仙山的标志。嘶——本蛟查看过了，战神殿现在就本蛟一只蛟，她们这些衣服是送去给本蛟的吧！
　　蛟隐匿身形，看看这群人到底想怎么对付本蛟。
　　“玉竹姐姐，你说，宫主为何要我们如此？”一名右侧前列的女弟子抿唇笑问，她看着手上精致的衣服，“宫主一向不喜蓬莱的仙，蓬莱仙宗说着好听，却连没修为仙的区区修道者都要收入宗门，人仙混杂，让好好的仙也夹杂了不少俗味。”
　　嘶——蛟鄙夷地看着这个女弟子，看看她周身驳杂不稳的仙灵力，连蓬莱的修道者都不如。蛟在她身上闻到好多不同人的仙灵力，真奇怪，怎么会有不同人的仙灵力？
　　明明根据她这点低微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吸取别人的力量，阿妩再环视周围的女弟子，她们身上全是如此。
　　好奇怪，蛟旋即正色起来，蛟最看重自己的能力和修为，如果有朝一日，这些青妄仙山的女弟子古古怪怪吸收本蛟的力量，本蛟定然把她们的头给打破。
　　这时，那位叫做玉竹的女仙道：“蓬莱自然比不上咱们青绝宫，只是殿下也在这里，你还是少说这些话。”
　　她脸上飞起红霞，另一位仙促狭道：“我知道，在殿下面前，我自然不会这么说，只是……”她黯然地看向手中托盘处的衣服，神色阴狠起来，“今日殿下回来时，居然抱着一名女人，看她连仙都没修成，定然又是蓬莱的俗人，居心叵测勾引殿下，殿下这样的仙，怎能被她亵渎？”
　　“啊！我的脚！！”那位女仙话音刚落，脚底便不知踩穿了什么，被扎了个通透，鲜血淋漓汩汩流出，她顿时连路都走不得，曳地长裙也被鲜血染红。
　　剩余女仙围上去，玉竹从她脚底找到一颗黑色带刺的球，摇摇头拔下来：“你也太不小心了，这黑软球草在咱们青妄仙山随处可见，不成熟前都是软的，绝不会伤人，是很重要的药材。你今日去哪儿沾了一颗黑软球，它正好成熟膨大，你往下一踩，可不要受伤？”
　　那名女仙痛得满面扭曲：“我的确去了植花轩，但什么时候沾上的，我真不知道。”她满头是汗，仍然道：“果然，没成仙的凡人身沾尘土百病，就是晦气！我还没和那狐媚子接触，就成了这样，真碰到了她，还不知得……”
　　蛟拉长蛟脸，狐媚子？本蛟乃堂堂蛟王，狐狸怎可能有本蛟半分强大？
　　蛟大王不悦起来，深觉蛟的尊严受到侵犯，她素手一扬，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黑软球，唰一声对准正在痛苦呻吟的女仙口中，咻地扔进去，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啊！”那名本捧着脚的女仙眼睛一缩，面孔怔愣一瞬。
　　“你怎么了？”玉竹等女仙一脸担忧。
　　那位女仙指指自己的喉咙，再指指自己的肚子，她好痛，感觉就像有一个长满刺的球，落入她嘴里迅速长大，被吞入胃中，连喉咙也被伤得鲜血淋漓。她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玉培！”那位叫玉竹的女仙担心起来，连着出了两个事，哪怕是她也不由得多想，对着空中道：“到底是哪方神圣？玉培如若得罪了前辈，我向她道歉，求前辈饶她一命。”
　　她紧张地捏住法器。
　　阿妩扭开蛟脸，光明正大站在她们面前，她们也发现不了她。
　　看来真没人……玉竹的疑虑打消，看来定是玉培练功又出了岔子才会腹痛，她摇摇头，见四下都是自己人，对玉培道：“你练功也要小心一些，我们虽为宫主心腹，但是这种练功方法，毕竟不受推崇。”她贴近玉培，小声道：
　　“宫主对咱们再好，咱们也比不过那人，你别真傻乎乎全信了宫主的话，害得自己道基破损。到时候别说加快修炼速度，你连想要修炼都难，玉培，长点脑子吧。”
　　她说完话，站起身来，吩咐后面的女仙：“拿一个人带她回去。”
　　“是。”
　　阿妩将她们的密语听得一清二楚，一歪蛟头，看来她们身上仙灵力驳杂的原因，就是那种奇怪的练功方法。
　　蛟目一转，计上心来，她唰一声窜向被搀扶着远走的玉培处，绿眸阴险，衣袖被风灌满，唰唰唰拿出整整十个黑软球夹在十指间，发射！
　　十只黑软球被蛟炮弹般射出，瞬间全部打中玉培，玉培身子僵硬一瞬，一软晕倒，身边的女仙没反应过来，以为玉培练功真是出了大茬子。
　　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过去，拔下她身上的黑软球。
　　她的动作非常利落，白衣飘飘站在后面，蛟目中志得意满，这样，待会儿玉培醒来后，她就会发现自己身上驳杂的仙灵力在消失，她想巩固修为，就必须再练功。
　　如此，蛟就能知道她们的练功方法是什么啦。阿妩记好玉培的气味，再飞快往战神殿内投放一个幻影。
　　玉竹等人看不出这不是阿妩本蛟，沉默地为“她”梳妆，把那些衣服穿在“她”的身上。
　　这下，她们就不会发现本蛟出去找独角兽了，蛟往西南角飞速飞去。
　　青妄仙山的西南角也是一大片山脉，和其余被青翠包裹着的山峰不同，这里仙花灵草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独角兽就在这里。
　　阿妩顿时飞进去，蛟的鼻子灵敏，很快，她便在一处溪泉畔找到一匹浑身雪白、额间顶着一只角的独角兽，这只独角兽优雅圣洁，并不是擅战的凶兽，但一看它的眼睛，就能使人心灵洁净。
　　“青妄仙山的独角兽？”蛟施施然落下，独角兽一僵，显然没发现她来。
　　“听青林说，你有事情要告诉本蛟？”阿妩自信地等着独角兽夸她是化龙的唯一希望。
　　独角兽灰褐色的眼睛一亮，下一瞬，又戒备起来。阿妩充满蛟疑地望着它，从蓬莱仙山的独角兽就可以看出，独角兽是容易相信人、单纯的瑞兽，这只独角兽的戒备心却很强。
　　独角兽张嘴，是一个疲惫的女声：“我没有。”
　　“没有？！”蛟大王柳眉倒竖，“你让本蛟来找你，本蛟从蓬莱仙山赶到这里，你现在告诉本蛟你没有话说？”她嚣张地一握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没想到，独角兽的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连蹄都在发抖。
　　阿妩一愣，虽然本蛟是一只脾气不好的蛟，但本蛟对能帮助本蛟化龙的兽也没那么差吧，她刚才连蛟威都没放出来，独角兽可是仙兽瑞兽，怎么可能被一捏拳头就吓成这样。
　　蛟目光一凉，冷静地审视独角兽现在发抖的模样。
　　它的蹄弯等地方发抖最明显，这些地方恰好是最薄弱的地方，打上去会很痛。阿妩道：“有人打过你？”
　　独角兽抖得更厉害，眼睫都在颤，蛟立即道：“你会帮助本蛟，谁打的你你告诉本蛟，本蛟帮你揍……”
　　独角兽听了这话，眼眶微微湿润，但下一瞬，它又惊恐起来，四蹄一扬，撒腿跑开。
　　蛟本想追上去，独角兽飞奔的速度在蛟看来，也像是慢动作，但独角兽现在实在是太恐惧，追上去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真是奇怪。
　　蛟顿时冷静下来，独角兽是青妄仙山的护山神兽，本身力量也不俗，到底是谁敢打她？为什么她明明要找本蛟，见到本蛟后却一言不发？
　　再联想到青妄仙山奇怪的臭味，蛟不得不多想一点，在独角兽身上留下一抹气息后暂时离开。
　　阿妩来时的脚步轻快，回去的脚步却沉重无比，真没想到，以本蛟的蛟格魅力，居然不能征服一只独角兽，她独自一蛟飞到岔路口，心烦意乱，走向战神殿。
　　战神殿门口却站着一男一女，他们身后跟着一群低眉顺眼的弟子。
　　“妹妹，回去吧。”那男子道。
　　“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这人是谁？”那名女仙身穿一袭淡粉色的衣衫，容貌不俗，头上满是金玉，“宫主明明告诉过我，殿下的婚事将来只会在我和唤雪姐姐中间产生，我和唤雪姐姐的父母全是青绝宫的殿主，她算什么？”
　　“连仙都未成。”紫樱道，“她如果不知道殿下的婚事早被宫主决定，便来插这一脚也就罢了，如果她明知故犯，看我怎么让她好看。”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不平，她修为低微却攀附殿下，的确比不上你，但你冒然打上门，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蛟双眸如水，拉长蛟脸。
　　蛟可从来没受过这种气，她面无表情走到战神殿门口：“听说有人找本……找我？”
　　所有人回过头来，空气有瞬间凝滞，阿妩的人形实在好看得过分，额间的莲花更是圣洁生辉，让她不同于任何一个美人。现在面无表情，纤细绝美间带着不悦。
　　那位紫樱的兄长顿时涨红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蛟冷冷重复一句：“谁要打上门来？”
　　“不、不是……”紫玄有些结巴，“我和妹妹来，是、是听说殿下回青绝宫，我们来、拜访。”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马上把腰间的玉佩结下来，双手递过去：“这是见面礼。”
　　蛟冷冷瞥了一眼，这块玉佩上的确有充沛灵力，要是以往，蛟会喜欢。
　　但今日莫名其妙被挑衅多次的蛟大王身为蛟的尊严受到严重的挑战，根本不是一块玉佩能摆平的事！天要下雨，蛟要发火，都是不能阻挡的事情。
　　面对紫玄的讨好，蛟冰冷道：“不是说本蛟修为低微攀附别人？眼睛这么瞎、嘴这么没把门还有闲钱买玉佩？有这个闲钱，买一个笼子把嘴封上吧！”
　　说完，她一把抓过紫玄手里的玉佩，紫玄虽被她冷言冷语相待，却没想到她愿意接过自己的玉佩，正心神摇荡间，阿妩“啪”的一声把玉佩弹射出去，砰一声以诡异的角度分开紫玄的嘴，玉佩飞进去又立马立起来，结结实实堵住紫玄的嗓子。
　　紫玄像是吃东西被卡住那样，脸色更红，不断咳嗽起来，连忙不顾形象抠出嘴里的玉佩。
　　“你竟敢这么对我哥哥！”紫樱大怒。
　　“本蛟乐意。”阿妩森森道，“本蛟帮他堵上说不该说的话的嘴，不要太感谢本蛟。”
　　咳、咳……紫玄继续咳嗽，可惜见到阿妩生气嚣张的模样，他实在是气不起来，她居然自称本娇，的确很娇……
　　紫玄阻止紫樱：“妹妹，的确是我口无遮拦，也怪不得这位姑娘……这位仙子生气。”
　　嘶——人类，永远都会被皮相迷惑，看不出本蛟是一只这么厉害的蛟。
　　“你居然叫她仙子？”紫樱瞪大双眼，“她根本没修成仙，哥哥你！”她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对准阿妩：“你不过仗着容貌过得去，才既勾引殿下，又在这里撩拨我的哥哥，我可提醒你，以色侍人，终究没有任何好下场。”
　　蛟最喜欢惹人更加生气：“你嫉妒的样子显得你更加丑陋。”
　　说着，她非常应景地张嘴，蛟头微颤，西子捧心一般干呕一声，眼波流转，欠扁地一瞥她，道：“丑得令本蛟有些不适呢。”
　　哈哈哈哈哈蛟无声大笑，以蛟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她最在意容貌。
　　果不其然，紫樱气得发抖：“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告诉你，这里可是青绝宫，小心我把你……”
　　蛟丝毫不受威胁，一伸懒腰：“明明在青绝宫，本蛟这么欺负你，你的兄长也站在旁边干看着，其余人也不帮你。”蛟故意乜斜她一眼，唰一声凑过去，瞳孔微细，满意地端详紫樱抓狂的脸，故意拉长声音：“看得出你的人缘也不怎么样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蛟头喜悦发颤，以蛟的眼力，这女仙走哪儿都带这么一大群人，一定很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吧。
　　紫樱没气到蛟，反而被气得眼泪汪汪，可她一看自己的兄长，他居然真的一直盯着这个讨厌的人！
　　紫樱气急，下意识要掏出法器，蛟看她睫毛一动，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把抓住紫樱的手，打了个呵欠，然后手臂一扬，咻一声！紫樱被她抛飞出去，一路被蛟的力量压制着，像高空抛物般不见了踪影。
　　蛟这才拍拍手：“想打就打，性格也这么磨磨唧唧，完全没有本蛟干脆。”
　　“妹、妹妹！”紫玄终于从美色中清醒过来，着急地问蛟：“我妹妹哪儿去了？”
　　阿妩作老实巴蛟状，诚恳道：“本蛟臂力不算小，虽然只是普通的扔出去，但是……嗯，如果你不及时接住她，可能她会被扔到蓬莱仙山去！也有可能中途撞到山，贴在山璧上，陷进去，你去把她抠下来就好了。”
　　抠、抠下来……紫玄脸一白，本想飞出去找紫樱，但是紫樱被蛟仍飞出去实在飞得太快，他担心自己追不上！
　　蛟歪头，“好心眼”道：“你是在为追不上她感到烦恼吗？要不要本蛟帮帮你？”
　　她现在的样子太有迷惑性，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紫玄下意识道：“谢、谢谢。”
　　砰！
　　他被蛟如法炮制，抓住他的衣襟无情一扔，朝紫樱的方向一同被甩飞出去。
　　蛟大功告成，拍拍手，一瞥周围的弟子们，那些弟子这才觉得刚才一直压在他们心底的桎梏消失，额上已经冷汗涔涔，蛟眼一弯：“现在你们是自己飞出去，还是本蛟帮你们？”
　　这群弟子刚才被她压制得连动都不敢，又见她毫不费力甩飞紫樱紫玄，已经吓破了胆。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
　　话音未落，这弟子被蛟一踹屁股，像飞饺子一样扑通飞出去，咣地一声撞到对面的山中。
　　“我们自己来，自己来……”剩余弟子看着山都摇晃几下，战战兢兢打算自己飞出去，被不耐烦的蛟一甩，连成一线，啊啊啊啊地叫着飞出去撞到大山之中，当场昏倒。
　　嘶——
　　蛟仍然嫌弃不够，这个青绝宫处处透露着不对劲，连护山神兽都能被毒打，肯定少不了青绝宫上层做鬼。
　　她偏要让这些人坐不住来见她，阿妩想着，利落一抬腿，砰！战神殿门口的墙壁连着宫殿轰然倒塌，一片硝烟。
　　啦啦啦啦啦！
　　她开心走进战神殿中，等着被找，结果，第一个回来的居然是谢蕴。
　　“小蛟，我回来了。”谢蕴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阿妩闻到香味，眼睛放光，谢蕴出去前说一会儿带本蛟去吃东西，这肯定是谢蕴给自己带的！
　　阿妩炮弹般朝谢蕴扑过去，谢蕴张开双臂接住她，以往都会故意赖在他怀里的蛟这次却唰一下钻出去，眼疾手快打开食盒，张开蛟嘴就要开始吃东西时，谢蕴阻止她：“小蛟，别吃，这是青绝宫的人给的吃食，一会儿我带你下山吃。”
　　青绝宫的人？阿妩一闻，食盒上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女子馨香。
　　嘶——
　　她故意戳戳盒子：“谁给的？让小蛟猜猜，这个人一定叫做唤雪对吧。”
　　蛟的记性很不错，谢蕴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温柔夸奖蛟：“小蛟好聪明。”
　　嘶——
　　蛟瞬间拉长蛟脸，砰一声把食盒拍扁。
　　“小蛟，你怎么了？”谢蕴不明所以。
　　蛟绿眸幽幽，冷哼一声：“怎么了？你的蛟现在连拍一个食盒都拍不得吗？！”
　　蛟心一阵哽咽，今天本蛟做什么都失败，谢蕴居然还这样！


第64章 清醒的蛟
　　青绝宫山下。
　　谢蕴带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散发郁卒气息的蛟坐在翠宾楼上，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丰盛的宴席。
　　谢蕴细看坐在对面的阿妩，以往她满眼灿烂的辉光现在变得清冷起来，正用手支着下巴，满是不悦地朝窗外看去，水汪汪的眼眸里倒映着繁花绿草，偏偏不看谢蕴。
　　“小蛟，还在不开心？”谢蕴风姿清朗，眼里的疑惑被清雪遮掩，很是光风霁月。
　　他主动挟了一根烧得红油焗亮的鸡腿到蛟的碗里：“我之前听三师兄说，青绝宫山下的醉仙楼灵膳很好，小蛟，上次你不是说想吃一点鸡肉吗？”
　　蛟面无表情端着脸，但是鸡腿的香味不住往她的鼻子里钻，她最喜欢吃鸡蛋，其次鸡肉也不错。
　　终于，阿妩忍不住，飞快瞥了谢蕴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走碗里的鸡腿，嗷呜一口吃掉。嘶——人类真是一个善于享受的种族，烹饪的方法千奇百怪，同样是鸡肉，就有许多不同的吃法。
　　她被一只鸡腿勾得破空后，不再矜持，在谢蕴面前大快朵颐。
　　谢蕴见她吃得开心：“小蛟，我刚才并没有觉得你不能拍扁食盒，我只是惊讶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原本我要细细检查里面的饭菜。”
　　阿妩立马从吃东西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拉长蛟脸：“细细检查？”
　　不是睹物思人吧？蛟不悦地想。
　　“对，青绝宫擅毒，毒药令人防不胜防。”
　　阿妩满是蛟疑，微微后仰，审视谢蕴：“是吗？可是以主人你的眼力，一眼就能够看出饭菜里没有毒吧，还有什么好检查的？更何况……”蛟越说越生气，“如果你担心有毒，你不接那个食盒不就可以了吗？”
　　蛟头一阵哽咽，美人微微凝噎：“你之前从来不会接别人的东西，你根本不吃饭，现在你连食盒都要接了！”
　　嘶——果然是青绝宫宫主属意的婚事。
　　她放下筷子，整只蛟散发着低气压：“我不是你独一无二的蛟了。”
　　谢蕴被阿妩一连串发散的指责弄得些微怔愣，他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走到阿妩旁边，伸手把她微微揽到自己充满兰香的雪怀。
　　谢蕴只以为小蛟在野外生活太久，又是顶尖猛兽蛟，她更习惯独来独往，便会更没安全感。
　　谢蕴微抚蛟的长发，亲昵而克制：“小蛟，你当然是我最独一无二的小蛟，我只收过你送我的鳞片。”他温和地解释：“我收下食盒，是因为我太久没回青绝宫，我想主动了解这里的毒到底研制到了什么地步，有备无患总比被动来得好。”
　　阿妩不信任的目光稍稍一动，谢蕴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里面的饭菜的确无毒，但是世上有许多奇毒，单看无毒，如果和其余异香、清水之物相碰，就会产生令人防不胜防的毒。”谢蕴道，“小蛟你不惧怕毒，但此次我见到青绝宫主，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蛟心里一愣：“主人！”
　　她的眼眸顿时溢满关切，谢蕴道：“无事，我并不担心。”
　　谢蕴解释过后，知道谢蕴收下食盒和唤雪毫无关系后，蛟的心情雀跃很多。
　　她就知道，谢蕴恐怕没见过那个唤雪，怎么可能喜欢她？蛟乍然发觉自己刚才是一只无理取闹的蛟后，绿眸一扁，有意继续维护自己的好蛟形象。
　　她真情地抱住谢蕴的腰：“主人，你放心好了，如果青绝宫宫主敢对你做什么，小蛟不怕毒，我一尾巴可以把她扇到蓬莱仙宗。”
　　继而，又假意地睁大眼睛，做出水润无辜状：“小蛟刚才不是故意和主人生气，小蛟……小蛟只是太在意主人了！”
　　蛟头故意微颤，在谢蕴胸前蹭来蹭去。
　　谢蕴既被她蹭得周身开始起异样的感觉，又有些忍俊不禁，小蛟每次变脸真快啊。
　　再继续蹭下去，他便不大忍得了了，谢蕴微微分开蛟：“小蛟，先吃饭。”
　　阿妩满鼻都是菜香，立马放开谢蕴吃东西。
　　“醉仙楼的客人们！半年一度的拍卖会正式拉开序幕，今日除开专门为拍卖而来的拍客外，醉仙楼天地字号的食客也能加入到拍卖中。”
　　蛟的耳朵动了动，她抬起头，面前有一块浮动的光屏，光屏里面是醉仙楼大堂的场景。整整十层，现在十层全部坐满仙人。
　　拍卖？有什么宝物吗？
　　蛟马上来了兴趣，主动把自己所在的第十楼的帘子拉开，一边吃饭一边往下看。
　　“第一件宝物，来自南国妖境！”拍卖负责人让人呈上一块血玉底子金红小字的令牌，神秘一笑：“这是南国妖境妖王所颁布的悬赏令。众所周知，南国妖境有许多我们仙界没有的珍稀材料，想要获得，要么去南国妖境九死一生历练，要么，就是能抓到悬赏令上的人和物。”
　　“这些消息，全在悬赏令之上，在我看来，这不是悬赏令，而是金山银山的钥匙！”
　　那位拍卖负责人言谈很有感染力，许多人的热情都被点燃，蛟也不例外，仗着眼力好朝下看。
　　悬赏令只露出了一点，那位拍卖负责人道：“今日这块悬赏令上最上层，是妖王亲自悬赏的人，而奖励那一侧，妖王写的是任意！”
　　“任意奖励、任意允诺！”
　　嘶——那是什么呀？连蛟都开始心动起来，她眼力很好，费力从半遮半掩的悬赏令上看到几个字：黑鳞绿眸蛟，活捉。除此之外，是血红的一片，任何一个字也看不见。
　　阿妩：……
　　她的品相，在蛟中是独一份儿的飒，别以为像她这样漆黑无杂色、眼眸如绿宝石的蛟很多见，这么久以来，她只见过自己一条。
　　大多数蛟，眼睛是灰褐色和血红色。
　　蛟气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按照蛟的理解，只有千年的猎人，没有千年的猎物，她虽然是一只厉害的蛟，但也不想被别人前仆后继地惦记活捉。
　　她要拍下这块悬赏令！
　　蛟说做就做，研究房里的光屏后，终于找到竞拍的地方，双手如残影，唰唰唰挥手写下：仙灵币五千！
　　她正要发出去，下面的拍卖负责人激动道：“十万仙灵币一次！”
　　十万……
　　蛟震惊地后仰，她以为五千仙灵币已经很多了，这些仙灵币是她攒了那么久才攒下来的，结果……蛟陷入深深的贫穷中。
　　“小蛟，你想要那块悬赏令？”谢蕴出声询问，他并不想小蛟拍下韩子清的东西。
　　阿妩眼睛发绿，对着光屏上显示的十万仙灵币，整只蛟艰难别开头：“主人……”她扑到谢蕴怀里，伤心委屈道：“那条破蛇！”
　　“我们凶兽一般都独来独往。”蛟抓着谢蕴的衣服，“他自己算计不过我，现在居然仗着南国妖境悬赏小蛟。”
　　以后，她可能就要陷入被凶兽、金仙铺天盖地追杀的日子了！
　　“我要是落入他的手中，他一定会折磨我。”
　　“悬赏令上有小蛟你的名字？”谢蕴蹙眉，想想也是，他记得韩子清离开时的眼神，他一看就不是会放弃的性格。
　　谢蕴心中生冷，压下浓浓的不悦，微微拍拍蛟的后背：“悬赏令不会被四处颁发，每次妖境一块，修真界一块，鬼界一块。我先拿下这里的悬赏令。”
　　谢蕴在光屏上输入：仙灵币三十万。
　　蛟咋舌，这么久了，她虽然知道谢蕴有很多天地间绝迹的仙花神草，但不知道他这么富有。她一个月的月例是五百仙灵币，三十万仙灵币则要……
　　小气巴巴的蛟满是不舍，作为一只无法无天的蛟，她真想一不做二不休强抢这块悬赏令。
　　但是……她的人形一定打不过这么多仙，蛟形一旦露出肯定会被贪财的人类抓去南国妖境。
　　谢蕴的三十万仙灵币一出，其余人果然不再跟价，悬赏令上的任务肯定很危险，他们可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如果不能完成还搭上几十万仙灵币，就太亏了。
　　悬赏令被谢蕴拍下，剩下的拍卖品，蛟的胃口早就被谢蕴和韩子清的藏品喂大，一点也看不上眼。
　　等拍卖结束后，悬赏令被人送来。
　　门一打开，除开毕恭毕敬的醉仙楼主外，托盘上既有血玉悬赏令，又有一盆散发着清辉的绿兰。
　　“我们没有拍下神鬼罗心兰。”谢蕴白衣金冠，疏离地拒绝醉仙楼主。
　　“客人您没拍下，但有其余客人拍下送给您！”醉仙楼主满脸笑意，蛟这时从谢蕴背后探头而出，谁送的？
　　好香，好值钱，快收下吧，蛟喜形于色。
　　看见她后，醉仙楼主被美色震惊，晃神些许，但他毕竟见惯场面，很快回神过来，脸上反而出现一丝尴尬。
　　恐怕那位仙子要失望了，他遗憾而肯定地想。
　　谢蕴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从托盘里拿起悬赏令，递给身旁的小蛟后，作关门状：“无功不受禄，还请楼主将此物完璧归赵。”
　　“殿下请慢。”一名青烟徐行、气质不凡的女仙走来，衣袖上绣着小小的雪花。
　　她站在醉仙楼主旁边，朝谢蕴行了一礼：“殿下，这是小仙的一些心意。”
　　“当初殿下在凶兽口中救下我，我一直无以为报，后来知道殿下喜欢花草，今日见到这神鬼罗心兰，便斗胆拍下，以偿曾经殿下的救命之恩。”
　　“对对对。”醉仙楼主帮腔，“整整十万仙灵币呢，这位仙子真是有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朝阿妩望过去，蛟已经拉长蛟脸，满脸不悦。
　　偏偏谢蕴道：“举手之劳，不必，请唤雪仙子收回。”
　　蛟脸拉得更长，原来这就是唤雪仙子。
　　如果是别人送的也就罢了，谢蕴肯定会转送她，可这个女仙……
　　蛟没有记错的话，她被定为谢蕴婚事人选。
　　嘶——阿妩眼眸似水，不开心的意思流动在其中。
　　蛟阴阳怪气地想，唤雪，既会做饭，还这么有钱，会送一些花里胡哨的兰花，像她这样贫穷的蛟，却连五千仙灵币都拿不出来。
　　谢蕴原来早就认识她！救过她！
　　这种兰花再之前本蛟也不要！本蛟看不上！蛟恨不得一尾巴把它踩扁。
　　醉仙楼主微咳一声：“这位仙子，若不然咱们先出去，救人报恩可是一桩良缘，我们……”
　　醉仙楼主很想撮合谢蕴和唤雪，如此一来，这位他不知道名字的仙子，他方有机会。仙人也不能免俗，面对美，总会心神摇荡，何况是醉仙楼主这样并不清心寡欲反而沉浸于商海的仙。
　　蛟没有理会他。
　　醉仙楼主不放弃：“仙……”
　　砰！
　　阿妩抬腿把醉仙楼主跟前的门一脚踹来关上，醉仙楼主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关在门外。
　　唤雪也吓了一跳，眼眸微黯，殿下身旁的女子，并不喜欢她。
　　谢蕴关切问道：“小蛟，怎么了？”
　　不等阿妩说话，唤雪轻轻道：“仙子的脾气果然直爽，听说，今日仙子也和一些弟子动了手……仙子的脾气本没什么，只是青绝宫毕竟是殿下的家，仙子怎能如此任……”
　　“你是什么人中猫狗，不过是本蛟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本蛟？”阿妩表情变得冷酷起来。
　　唤雪没想到她在谢蕴面前也这么骄纵，半点不留情面，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
　　砰！
　　蛟再抬腿把唤雪跟前的门一脚踹来关上，唤雪本有心用仙力抵挡，却连仙力都来不及释放，被弹飞出去关在门外。
　　“小蛟。”谢蕴没有理会唤雪，他看出今日阿妩不对劲，上前一步。
　　却见阿妩眼眸湿润，因为心情激动不悦，现在眼睛变成绿色。她站在原地攥紧拳头，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谢蕴：“谢蕴，你不许收她的兰花！”
　　“我从没想过收。”谢蕴道。
　　阿妩微微哽咽，看得谢蕴既心痛又莫名，她却冷哼一声，擦干眼泪掉头飞走。
　　“小蛟！”谢蕴追上去。
　　唤雪仙子和醉仙楼主不一样，哪怕她被弹飞出去时受了暗伤，现在也立即压下伤势，唇角流出一线鲜血，推开门。
　　她刚推开门，谢蕴和蛟一前一后出来。
　　唤雪仙子亲眼见到谢蕴的眼神，他的目光追寻着蛟，哪怕她刚才伤了自己，他的目光里也没有一丝责怪。
　　“殿下，我们多年未见……”唤雪仙子道，“她怎能这么轻易伤人？”
　　若是以往，谢蕴恐怕真不会赞同轻易伤人的行径。
　　可现在，他不是没看到唤雪仙子的伤势，却更能从阿妩的角度思考。只能这位唤雪仙子以言语伤小蛟，不能小蛟伤她吗？
　　小蛟固然脾气过于生动，但她也不是全无责任，如果她不以仙力抵抗那道关紧的门，她就不会受伤。
　　谢蕴现在还得去追小蛟，不想和她说这些，他拿出一瓶丹药给她，朝阿妩离开的方向飞去。
　　唤雪身子摇了摇，殿下……她忽然觉得站不稳，她被殿下所救，宫主更是喜欢她，这么久以来，唤雪一直将自己视为谢蕴未来的道侣。
　　她听说他性子淡，她也就学着无波无欲。
　　她听说他喜欢花草，她就刻意在自己的房里熏上兰花香。
　　可是殿下怎么那样呢？他不是性子淡吗？为何追出去时会这么慌乱？
　　他喜欢兰花，为什么连神鬼罗心兰掉在地上他也没有看一眼？
　　“唉。”醉仙楼主这时知道阿妩不是柔弱仙子，是他挟制不了的暴脾气，很快散了那点念想。
　　他听见唤雪仙子的呢喃，叹口气：“你们这些仙子不懂，总认为男人喜欢什么样，你就想变成什么样讨他喜欢，但其实，他只喜欢那个人。”
　　醉仙楼主看见落在地上的神鬼罗心兰，心疼地捡起来：“就拿这花来说，哪怕刚才那位仙子再踩上几脚，看他的样子，他也只会摇着头纵容。”
　　“这样做，公平吗？”唤雪仙子眼圈泛红，那个女子脾气不佳、对殿下也惯使脸色，殿下不是喜欢那样性子的人。
　　他是清冷高雅的仙，不是追求刺激的妖魔，为什么会喜欢她？
　　醉仙楼主摇摇头：“这种事，哪里来公平可言？”
　　阿妩已经飞到战神殿。
　　像她这样坚强的蛟，根本不是被唤雪仙子的言语所激气到，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她是一只贫穷的蛟，每天吃谢蕴、住谢蕴、用谢蕴。
　　她每隔一天，都会吃谢蕴做的药膳，但是那个唤雪仙子，却会给谢蕴做饭做菜！
　　谢蕴掏了三十万仙灵币给她买悬赏令，那个唤雪仙子却花了十五万仙灵币给谢蕴买兰花！
　　蛟头痛苦摇晃，整只蛟难受到哽咽，上气不接下气。
　　长久以来，蛟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万一谢蕴遇到了别的对他更好的兽，他会不会就会慢慢知道，本蛟其实是一只不那么体贴温柔的蛟。
　　唤雪仙子是人，倒不会动摇她仙宠的地位，可是……蛟心中却有更多的不开心。
　　可是……她不能因此指摘谢蕴，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更好的人，她是最优秀的蛟，也是最冷血的凶兽，谢蕴慢慢把感情移到别人身上很正常。
　　这样的不开心和清醒，让她眼眸湿润，连谢蕴找到她不断温柔安慰也好不了。
　　“小蛟，小蛟。”谢蕴找到阿妩时，她独自一蛟，雪裙曳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蛟的习性是喜欢阴凉，但也很爱晒温暖、不灼热的太阳，战神殿内透过了阳光，此时她却不想晒，反而抱膝坐在没有光芒的角落。
　　谢蕴接近她，她也连头都没有抬。
　　“小蛟，今天我不在，有人欺负你了？”谢蕴的心狠狠抽疼一下，他从没见过这么难受的小蛟。
　　一向端庄的谢蕴也不顾形象，蹲下身把阿妩揽到自己怀里。
　　蛟的呼吸很轻，谢蕴已经听不到了，她自动进入蛟的隐匿状态。
　　“小蛟……”
　　谢蕴见阿妩仍然没有说话，他此时搜肠刮肚地想该怎么办，忽然低声道：“小蛟，最厉害的小蛟、未来的小龙，你在生气那盆兰花吗？”
　　蛟听到未来的小龙几个字，眼神微动。
　　下一瞬，她又不开心地想，对自己这么好、这么了解自己的谢蕴，将来会对别人这么好……
　　她咬紧牙关，甩甩头，破罐破摔：“谢蕴，你不许再这样了，不要抱我。”
　　谢蕴的心一沉，难道小蛟今日要彻底拒绝他？
　　他的手全然没松开，和当初一样毫无退缩之意，面色冷下来：“为什么？”
　　蛟道：“你早晚会和其余人在一起。”她说完这话后，肩膀微动：“她给你做饭做菜送兰花，我每日吃你住你用你，这么久了，你早晚会发现她对你好，我却是只根本不会照顾人的蛟。”
　　“我管杀不管埋。”
　　“看见饭菜，我要么想着，今天的饭菜真不错，要么想着怎么用它们制造陷阱。”
　　“我跟在蓬莱的人类后面时，蓬莱的人类看见天气转凉，会提醒对方多加衣服，但我只会想到天凉了，猎物的血液流动变慢，我碰见猎物和敌人时，怎么在这样的天气杀掉他们。”
　　谢蕴揽着阿妩的手越来越紧，这样难道不好吗？小蛟很会保护自己，也很强大。
　　“小蛟，你这样就很好，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了，我是最厉害的蛟！”阿妩马上道，但立即哽咽几声，“可是，你早晚会知道温柔体贴的好，就像你一样，把我照顾得很好。”
　　阿妩眼睫微颤，她知道谢蕴喜欢自己，她也是一只聪明的蛟。
　　正因为聪明，她从人类身上知道，情感的维系是相互的，她虽然也维系和谢蕴的情感，但她根本比不上那个叫做唤雪的仙的体贴入微。
　　正因为她是精于学习人类、却不是人类的蛟，她不知道感情并非付出得多就能得到收获。
　　阿妩想了想，道：“谢蕴，你不要喜欢我了，以后你和其余人成婚，我也不会怪你。”她的瞳孔微微变细，面对着谢蕴，正色道：“本蛟给你自由。”
　　了解蛟的人就会知道，蛟工于心计，贪婪强大。只要她想，谢蕴会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但现在，蛟主动放跑了她化龙的阶梯。她想，看在谢蕴的真心上，这是本蛟的蛟生中做的唯一的蠢事。
　　谢蕴心绪翻涌，他既被阿妩奇怪的情绪牵动，猜测她会不会是因为醋意如此，又被她一口一个离开、自由所气。
　　“小蛟，你在吃醋吗？”谢蕴先往最好的方向想，小蛟拍扁的食盒、扔到地上的兰花……
　　“本蛟根本没有！”蛟却像是被踩了尾巴，“哪有吃醋的蛟会让你和别人成婚。”
　　成婚……
　　谢蕴的心口像被刀子搅碎，尽力保持冷静：“小蛟，你为什么声音忽然这么大？”
　　“本蛟体型大，声音当然大。”蛟狂吼，她的绿眸心虚局促起来，“本蛟走了！”
　　“去哪里？”谢蕴一把拉住她，捏红了阿妩的手腕。“现在独角兽也在青绝宫，小蛟，离开我，你去哪里化龙？”
　　蛟做贼心虚口不择言：“醉仙楼的仙不是说南国妖境有很多珍宝吗？本蛟去那里。”
　　出乎阿妩的意料，谢蕴居然直接道：“不可以，你想去找韩子清吗？”
　　这和那条破蛇有什么关系？蛟生气。
　　谢蕴星湖般的眼睛显得锐利起来，宛如剑锋，对着阿妩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小蛟，你在吃醋，你喜欢我了吗？”从食盒开始，谢蕴就已经有所怀疑。他一点也不想认为是小蛟要抛弃自己。
　　“本蛟没有吃醋！！”蛟暴龙狂吼。
　　吼完谢蕴，聪明的蛟的心却越来越乱，她讨厌谢蕴收其他人的东西，但如果是以前，其实以谢蕴的性格，什么神鬼罗心兰，蛟会开心地要过来增加收入……
　　她吼谢蕴她不是吃醋，为什么没有吼她不喜欢谢蕴？
　　谢蕴亲自己的角，自己也没揍她。白放他们天天巴不得和本蛟一起玩，她也懒得去，反而经常捉弄谢蕴。


第65章 定情的蛟
　　难道，本蛟居然喜欢谢蕴？
　　不是对化龙阶梯的喜欢，也不是对令本蛟信任的人的喜欢，而是对雄蛟的喜欢？
　　这样的猜想像是一点半明半灭的火星，落在阿妩懵懂的心里，火星渐渐点燃心里的迷雾，驱散迷惘。
　　蛟震惊，绿眸变细，悄悄打量谢蕴清冷俊美的面孔，白色的，和她喜欢的擅于隐匿的黑色八竿子也打不着。
　　再往下面看，谢蕴现在和她一块儿坐在地上抱着她，看不出他有多高。
　　但是蛟记得，谢蕴在仙、金仙群中很身量高挑，比她的化形还高，但肯定没有蛟的原形那么长。他的身材线条流畅，薄薄的衣服贴在上面，因为擅剑，爆发力也很强。
　　可是，也和雄蛟八竿子打不着。
　　难道本蛟不该喜欢雄蛟吗？哪怕不是雄蛟，至少也该是和蛟长得差不太多的生物，才符合她的审美。阿妩一细想，马上在心里嫌弃起来。
　　那些蛟、那些生物，大家都是凶兽，她只会一尾巴一个，把他们拍扁锤碎。
　　蛟默默思考时，因为内心戏太过丰富，表情也很生动，一会儿迷惑，一会儿解惑，一会儿又陷入思考。
　　谢蕴的心也跟着提到半空，终于，在蛟思考到如果喜欢谢蕴，就要和谢蕴做那种危险的事情，脸上出现短暂的拒绝时，谢蕴心中绷紧的弦轰然断裂。
　　他的声音很低哑，完全听不出本来的清冷：“小蛟，你决定好要拒绝我了吗？”
　　嘶——不要吵，本蛟还在想事情呢，阿妩心想，她也不是一只因噎废食的蛟。
　　阿妩专心地扭开蛟脸，在谢蕴怀里侧开身子，专心致志地想，做任何事情都会存在危险，她不能因为危险，放弃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蛟下定决心，正张嘴打算告诉谢蕴时……
　　她的腰肢忽然被谢蕴揽得非常紧，微微张开的樱唇中，谢蕴带着幽兰的香气堵上来。
　　他以为阿妩在他怀里侧开身子是拒绝他，选择去南国妖境的意思，可是，小蛟明明这么在意自己。
　　谢蕴有眼睛，他不瞎。
　　小蛟，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确自己心意？谢蕴很想告诉小蛟，她吃醋了，可是小蛟不承认，还打算去南国妖境和韩子清一起，这让他该怎么办？
　　有人陷入迷惘时，会踯躅不前找不准方向，有人却在迷惘中意志坚定，他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方法，所以行动全被自己的心和意志操控。
　　谢蕴现在就陷入这样坚定的“意乱情迷，他的吻像是狂风暴雨骤不停歇，完全陷入深吻之中，好像这样就能帮助阿妩明白。
　　蛟再次被亲，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被谢蕴抱着往地上躺。
　　蛟：！！
　　她是一只不那么讲究的蛟，但是实在想不出谢蕴这样的仙，居然也会做这种事，嘶——床就在里屋，他也不愿意抱着自己走几步？
　　阿妩半点不担心谢蕴会伤害自己，她瞬间想歪，睁开绿眸看谢蕴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刚狡猾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隐忍又放纵的谢蕴，谢蕴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想小蛟和他一起沉溺在这个吻之中。
　　谢蕴放开阿妩的唇，轻柔却密集的吻落在她的双眼上，好痒，她重新闭上眼睛，谢蕴又重新覆上她的唇。
　　阳光照在战神殿内，离他们仅仅有一射之地，那里的阳光清浅温暖，在这里的黑暗和阴凉中，雪白的衣服双双叠在一起，温度在看不到的地方炙热地生长，
　　扁、压扁了。
　　本蛟现在可是人形！蛟现在被堵在一个角落里，背后是墙脚，她躺在冰冷的地面，谢蕴也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谢蕴放大的俊脸。
　　本蛟真的快扁了！
　　阿妩用手推谢蕴，要亲等会儿亲，本蛟要扁了。蛟毫无节操，认为被压扁比被亲重要多了。
　　谢蕴察觉到她的推拒，睁开眼睛，清冷的星眸中溢满迷离。
　　他看见小蛟雪白的脸上也布满嫣红的色泽，额前的莲花仍然圣洁，眼中生机勃勃，好像无论怎样，也濯清涟而不妖。一种奇异、矛盾的感觉散发出来，引诱着谢蕴。
　　蛟这时也睁开眼睛，她那双绿眸熠熠生辉，在这种情况下，好似生机勃勃又好似海妖般引人颓废。
　　“谢蕴……扁了……”
　　她的话刚一说完，后腰便被谢蕴揽着起来，阿妩以为谢蕴良心发现时，一阵天旋地转，谢蕴把他按在自己身上亲吻。
　　虽然背后就是广阔的大殿，不再是墙角，但谢蕴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揽在那里，不让她离开。
　　嘶——谢蕴还挺谨慎，都意乱情迷到这种程度，也担心本蛟和之前一样跑掉吗？
　　蛟腹诽，扑闪着眼睛，并没有躲。
　　这个吻很长很长。
　　等谢蕴意识到自己如果太过分，小蛟一定会离开，他转而清醒，放开她：“小蛟、”
　　他再度做了轻薄小蛟的事情，谢蕴不知能做什么来弥补这一次的疯狂。
　　他雪目微敛，双手环紧阿妩，雪白的衣服星河般垂泻下来，这一刻，比起道歉，谢蕴更想借此机会直白地告诉阿妩：
　　他或许也没她想象得那么好，至少，哪怕她不接受自己，他也不会让她去找别人。他只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答应为止。
　　谢蕴心知肚明，不该禁锢小蛟的自由，可他明知故犯，毫不回头。
　　“小蛟，不要走。”谢蕴轻声却坚定。
　　却见蛟只是微微冷哼一声，别开蛟脸不看谢蕴，但半点也没有走的意思。
　　这声轻哼像飞花吹入雪湖，谢蕴本苦涩冰冷的心如被注入蜂蜜，一个猜想逼近他的心中，让他抓住就不放开：“小蛟，你这次没有咬我，没有离开。”
　　他平复自己完全不能被平复的心绪，担心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声音微低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你答应我了吗？”
　　声音平稳，睫毛微颤，显示出他现在的心绪并不平静。
　　嘶——当然，本蛟这样的蛟，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心怀诡计的蛟把“答应”两个字含在嗓子眼中，蛟心一思考，拒绝这样平淡地吐露出来。
　　她既然也喜欢谢蕴，身为贪婪的蛟，当然要谢蕴更舍不得她。这是刻在蛟血液中的天性。
　　蛟大王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在谢蕴紧张的目光中，她微微抬起脸，绿色眼眸漾着水光看着谢蕴，故意伪装：“主人，小蛟刚才委屈时，哭得好可怜……”
　　说着，她想到刚才自己独自一蛟飞回来的场景，应景地心酸挤下几颗眼泪，顺着脸流到唇边。
　　谢蕴的紧张中果然夹杂着许多心疼，眼神微动。
　　阿妩凑上前，在谢蕴怀中倾身，脸凑到谢蕴面前，故意道：“主人害小蛟哭了，小蛟尝到眼泪的味道，又苦又涩，这样的味道，主人你却不知道。”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谢蕴眼眸一黯，心说当你拒绝我时、当你难受时，我心里的苦涩更甚。
　　这时，蛟微带蛊惑：“主人，你尝尝小蛟眼泪的味道。”
　　谢蕴根本放弃自己思考小蛟的话是真是假，他内心很甘愿被蛊惑。
　　他低下头，轻柔地吻上阿妩的唇，把上面的眼泪全部吃掉，冰雨一样的吻，谢蕴尝不到苦涩。
　　他很乐意为她吻去眼泪，一直这样也好。
　　谢蕴抱着蛟，两人的心贴在一起，他停了一会儿，再度问：“小蛟，你答应我了吗？”
　　嘶——谢蕴果然很关心本蛟。
　　蛟得寸进尺，睁着绿意盎然的眼睛：“主人，左边眼睛下也有泪水。”
　　谢蕴闻言，俯下身轻吻她的左脸，那滴半滴不滴的泪珠盈在眼睫上，谢蕴的吻落在上面，眼睫轻颤，泪珠滴下。
　　“小蛟，你答应……”谢蕴呢喃，比起这样的吻，他更想和小蛟心意相通。
　　“主人，小蛟右边也有眼泪。”蛟适时出声，谢蕴很喜欢吻她，在她没有答应他前，这一切都像偷来的甘霖。
　　他珍而重之，又担心美梦易碎。
　　“小蛟，我爱你，你刚才没有推开我，是答应我了吗？”谢蕴担心小蛟再打断他的话，细细端详她的脸，“你的脸上没有眼泪了。”
　　当然是答应，否则本蛟才不喜欢被亲。
　　蛟却眼波流转，大胆的绿眸勾望着谢蕴：“可是小蛟心里还有眼泪。”故意使坏道，“那里的眼泪，主人要怎么帮小蛟？”
　　谢蕴虽然性格清冷，没有蛟那么活泼，但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至少，这样心里被像羽毛酥酥挠过的感觉，让他大致清楚他的小蛟现在在对他做什么。
　　谢蕴陷入沉默，点点喜悦和美梦般的不可置信敷上心间。
　　蛟以为谢蕴不知道，哼一声：“主人，你太笨了。”
　　谢蕴不笨，他只是太郑重。每次他问那个问题时，小蛟便让他吻她……这是无声的肯定，婉转的邀请。
　　谢蕴的心里猛然掀起滔天巨浪，这样的回答，比简简单单说出她愿意更让谢蕴无法自拔。
　　她这么暗示自己，自己却险些错过。
　　谢蕴性格冷淡不假，但并不代表他对蛟也冷淡，他的爱意在炽热的怀抱底下，在无微不至的关心中，也在一次次的纵容之下——
　　早就火热无比。
　　他一把拉住在他耳边使坏的蛟：“小蛟心里也有眼泪？”
　　“嗯！”蛟矜持地微抬下巴，乜斜谢蕴，“怎么啦？”
　　谢蕴低头，吻上阿妩的脖子，蛟：！！
　　脖子上好多血管，蛟好担心好担心，眼瞳变细，凶兽很不习惯自己被碰脖子。
　　她正周身不适时，谢蕴知道她一贯的谨慎，解下腰间长剑给她，“小蛟，给你这个。”
　　剑修把剑都拿给自己握着，的确让蛟的心里安定许多。
　　这时候，谢蕴把她打横抱起，在她耳边道：“小蛟，看见你难受，我心中也有眼泪，让它们流在一起，以后就好了，好吗？”
　　蛟：……她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但谢蕴很真挚，以蛟的眼力和习性，尚且被他身上的真挚打动。
　　两人彼此互通心意，情意一旦点燃，就一发不可收拾。
　　谢蕴轻轻把阿妩放在床上，珍重地吻上去，他没有办法做到喜欢了这么久的小蛟答应自己后，自己仍然保持清醒和神智。
　　谢蕴很难得放纵一次，蛟大王也不是一只只会被人亲的蛟。
　　她主动钻到谢蕴怀里，勾住他，自己也亲上去，蛟目悄悄放光，本蛟是一只厉害的蛟，做什么都一定是最棒的！
　　她吻得也非常大胆火热，谢蕴不敢亲的地方她敢亲，谢蕴不敢做的事本蛟敢！
　　蛟正准备大逞蛟威时，被她的主动撩拨得眼眸晦暗的谢蕴终于忍不住。
　　谢蕴以为她愿意。
　　阿妩察觉到自己的衣袍被半褪下，她唰一声抱住自己的衣服，大为震惊：这里可是青绝宫！
　　不是吧？谢蕴来真的？
　　她以为谢蕴这样的君子作风，不会这么快就做这样的事。嘶——本蛟大意了，早知道人类这么没有自制力，本蛟就收敛一些。
　　蛟开始挣扎起来：“谢蕴谢蕴，我们还要去见独角兽。”
　　独角兽很安全，它的安危和青妄仙山连在一处。
　　故此，谢蕴没有理会，蛟继续：“谢蕴谢蕴，这里是青绝宫，有好多毒。”
　　谢蕴谨慎，会仔细检查这里的毒，但并不代表他害怕毒。
　　谢蕴性格中也有清狂的一面，这里种种，他能护得住小蛟。
　　他堵住她的唇：“小蛟，你好可爱……”
　　蛟知道自己是最可爱的蛟，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终于，蛟留在玉培身上的气息告诉她，玉培有了新的动静。
　　她马上一脚踹开对她不设防的谢蕴，唰地跑出战神殿：“主人我还有事情，你先一个人玩，小蛟先去处理一下。”
　　蛟尾抹油，溜得比烟还快。


第66章 偷窥的蛟
　　夜风中，青绝宫笼罩在一层青黑的天光之中。
　　窗户中传来女子忍痛的低吟，屋内燃着温暖的炭火。
　　窗户外，蛟阴险地竖起绿眸，窥探一切。
　　嘶——人类中有许多沉不住气的人，只要蛟需要，略施小计就能让她们把蛟要知道的东西摆在台面上来。
　　玉培周身直发冷，驳杂的各色仙灵力像是青烟一样，从她的四肢逃窜出来。
　　仙人不惧一般的温度和寒冷，青妄仙山四季如春，玉培却不只在屋内点燃炭火，更将一层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嘴唇乌青，直打着颤。
　　一名神色庄严的女仙走进来，玉培如见到救星：“南心姐姐，我准备好了，你快接我去吧。”
　　对啊，快去吧，蛟舔舔唇。
　　南心却神色肃穆，摇摇头，眼底略带一丝同情：“宫主说了，你现在这样，去了又有什么用？”
　　玉培瞬间如坠冰窖之中，眼睛瞪大：“姐姐。”她仓惶落泪，在床上给南心跪下：“求姐姐救我。姐姐，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好了。”南心不耐烦地打断她，“青绝宫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的仙多得是。”
　　南心恨铁不成钢：“早前我也告诉过你，不要贪图采补来的仙灵力，对于你的资质来说，你根本受不了那样的虚耗，如今受到反噬，也是自找的。”
　　“可是那些人不过是被丹药强灌的修为，修为不足我的一半，他们本都是普通人，应当是我采补他们，为何是我受到损耗？”
　　“你采补他们，自然是他们受到损耗，可是主上采补你的时候呢？”毕竟是这么久的情谊，看见玉培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南心也既心疼又愠怒。
　　她叹息一口气：“主上采补你一次，比你采补别人一百次还有余。”她声音悄悄压低，“我早就提醒过你，少采补别人，主上也就会少采补你。你们人多，每人轮流一次也要几个月才轮到你，你只要被采补的少，就能活下来。”
　　“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
　　玉培的指甲无力地掐进掌心，是这样吗？
　　她忽然不甘心起来：“可是宫主、主上都说我们和主上是双修，每次和主上双修完，我都会觉得仙灵力大涨，明明是双修，怎么会是采补？”
　　南心同情地看着她：“如果不这么说，你们怎么会这么积极地甘受摆布？”
　　南心能够确定，主上对她们，一定是采补，但为什么采补完，她们的仙灵力反而大涨？
　　“宫主她……”南心眼里闪过一丝惧怕，“我看着，宫主越来越不像我当初认识的宫主。这次，她是派我来杀你的，免得你话多，走漏了风声。”
　　“姐姐……”玉培哀求。
　　南心道：“你放心，我们一起修习到如今，我……下不了手杀你。可哪怕我不杀你，你现在这样也会死。”
　　正在玉培心如死灰之际，南心眼里迸发出坚定：“我给你带了几个人过来，你既然是被主上采补得亏空，现在你再去采别人补上来。能拖得一会儿不死，你便赶紧离开青绝宫，之后找其余活命的办法，宫主那里我只说你已经死了。”
　　“姐姐，姐姐大恩大德，玉培没齿难忘。”玉培在床上不住磕头。
　　南心眼角滑落一滴泪，玉培的前途是清晰了，要么是死，要么是逃出青绝宫。
　　她的前途在哪里呢？
　　青绝宫……她当初和玉培、玉竹一起拜入青绝宫，只想好好修习成仙，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地步？
　　南心生怕逗留太久被看出异样，她擦干眼泪转身离去，几名男子被绑着扔进来。
　　经过青绝宫长久的熏陶，南心等人已经不觉得凡人的命是命。仙人寿命无穷尽，凡人不过是叶底的一片蝼蚁，被采补死了又如何？
　　看来这个叫做南心的仙知道得很多，阿妩再附一丝气息在她身上。
　　她冰冷的绿眸再看向满是温暖的屋内，玉培已经朝那几名男子动手。
　　蛟冷静地看着，身为顶尖猛兽蛟，半点不受影响。
　　她在一片旖旎之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根据蛟的眼力，这些男子连灵力都不会用，一看就是凡人，只是被强灌了丹药提高修为。
　　他们的共同点是年轻体壮，尤其是其中一个男子，令蛟侧目。
　　他的手臂上有一条漆黑的龙，束缚他的镣铐也比束缚其余凡人的镣铐要紧得多。
　　龙？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怎么会在手臂上纹龙的样式？
　　阿妩身为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定然对蛟有用。她的身形顿时从窗外消失，转瞬出现在屋内。
　　玉培忽然看见屋内出现一名身着白衣。额带莲花看似弱不禁风的绝色女子，眼睛睁大，蛟看了这群人一眼。
　　以蛟的眼力，玉培如今的做法不过是徒劳，她体内早就破损，哪怕没有蛟的那几个球，她也活不过三个月。
　　现在她活着，反而会让青绝宫宫主有所警觉。
　　嘶——阿妩面无表情，蛟鳞长鞭如龙飞出，玉培尚且没反应过来，体内轰然破碎，表皮却完整无损，看起来很像是死于青绝宫宫主认为的采补亏空。
　　她的动作快如残影，玉培尚且只看到她一瞬，其余凡人连她一眼也没看到。
　　蛟伸手抓住那个手臂上有龙的凡人衣襟，却发现他们这群人，上半身一律什么都没穿。
　　蛟的手默默悬在空中，和那名男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然后，厚脸皮的蛟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头发，提萝卜般飞走。
　　被扯头发的男子：痛痛痛，他差点痛到飙泪。
　　“主人！！”
　　蛟正要去战神殿，就看到谢蕴踏月而来，适才的清狂和放纵尽数敛去，清冷俊美，笼罩着月华如水，又恢复以往的仙人模样。
　　“小蛟。”谢蕴踏立在空中，心怀柔情，内敛地回答阿妩的热情。
　　蛟眼睛一亮，看见谢蕴非常开心，整只蛟都想和谢蕴一块玩。
　　她热情地提着另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扑进谢蕴怀里。
　　谢蕴：……
　　男人：……
　　谢蕴在空中接住炮弹般飞来的小蛟，揽住她，他实在无法忽视被小蛟提在手里的男人，目光移过去。
　　“主人，你先帮我照顾好他！”阿妩亲昵而激动地蹭蹭谢蕴，把他的衣服弄乱，蛟这样的猛兽，碰见风雨欲来的厮杀，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在战栗。
　　“小蛟，发生了什么？”谢蕴挥出一道无形的力量，在空中接住那个男人。
　　他并不喜欢和别人有多的接触，仍然只抱着阿妩。
　　蛟一想，快速地整理出事情脉络：“青绝宫主让弟子采补凡人，再由一个被称为主上的人采补那些弟子。所有凡人全部身强力壮，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主人，你帮我放好他，一会记得来找小蛟。”蛟谨慎而雀跃地让谢蕴一会儿来找自己，要是她这只蛟遇到了危险，能帮她的只有谢蕴。
　　阿妩唰一声从谢蕴怀里飞走，“我去看看那个主上到底是谁！”
　　谢蕴还得照看一个人，他被绊住，无法立即追上蛟。
　　谢蕴并不意味青绝宫主，他的生母会做这样的事，他更担心小蛟。
　　清冷无波的目光下移，和那名肌肤为小麦色、体型十分壮硕的男子目光撞个正着。
　　谢蕴眸色冰凉，男子当然看得出刚才他看阿妩时目光里压抑的情愫，知道他们的关系，尴尬道：“这个……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虽然没穿衣服被那名女子拉着差点扑到这个仙君的怀里，但那名女子明明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蕴脸色结结实实冷淡下来，没有人喜欢自己的心上蛟和其余人有关系。
　　但身为真正的仙，谢蕴不会迁怒。
　　救助凡人，也是他的职责。
　　“我知道。”他平静道，在月色下，周身沐浴月华，衣袖无风自动，男子的周围出现一个由星光组成的圆，他在那个圆里，被谢蕴带着离开，往西南方飞去。
　　西南方是独角兽的所在地。
　　南心手持一盏淡黄的宫灯，在夜里穿行。
　　她走到一处居所里，敲开门，玉竹打着呵欠出门，见到南心后，她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南心姐姐。”
　　南心道：“玉竹，今日该你去伺候主上。”
　　玉竹无声捏紧衣裙：“今日不是该丝思吗？”
　　“她有事出宫了。”南心的脸，在暖黄灯光的映照下，也宛如雕塑，没有一点表情。
　　玉竹脸色一变，她不是莽撞的玉培，真把伺候主上当成双修的好差事。
　　这些年，伺候过主上的女弟子之中，总有差不读一半的女弟子会因事出宫，宫主说，她们双修得当，修为大涨，已经快突破为真仙。
　　她们这是出宫去外面游历，寻找突破的契机去了。
　　但玉竹心细，观察过好多次，一些资质不如她的女弟子，怎么可能比她修习得快？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能更接近真相。
　　她慢慢猜出，那些女弟子大概是死了，才会有出去无回来。
　　她不想再和主上“双修”，可是宫主的命令，她这样的小仙怎能违抗？
　　“玉竹，你难道不高兴？”南心面无表情看着她。
　　玉竹在这青绝宫里，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她摇头：“没有，只是前些天我采补别人，有些累，本想今日休息一下，以后能更好地伺候主上。”
　　“现在主上召我，我当然要去，南心姐姐，我马上就去。”
　　南心冷漠道：“你知道就好。”
　　嘶——
　　阿妩悄悄躲在她们不远处，蛟目中的疑惑很快被冰冷的杀意掩藏。
　　她看着南心，这个南心身上没有她刚才附上去的气息，也就是说，她是别人伪装的南心。
　　但蛟是猎杀类凶兽的顶端，没有任何人的隐藏能瞒过本蛟才对，她应该能一眼看破她的伪装。
　　可连她也看不出来，除了这个南心身上没有她的气息，其余的伪装简直天衣无缝。
　　阿妩的眼瞳中淬满夺目的新绿，瞳孔完全冰冷得细竖起来。
　　能瞒过本蛟，一定也是蛟。而且，是比其余蛟更强的蛟。
　　好在，这只蛟也发现不了她。
　　阿妩跟着“南心”一路偷偷摸摸上前。
　　“南心”一路毫无所觉，走到一处宫殿前面。
　　阿妩闻到大片血味，宫殿内，走出一个身穿华服，十分美貌威严，眼角的风华却带着些冷肃刻薄的女子。
　　她的长裙非常长，几乎从宫殿内拖到宫殿外，脚下是一大片鲜血，
　　“宫主……救我。”真正的南心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下流出大片血迹，伸出手想要求救。
　　青绝宫主冷冷道：“叛徒不需要活着。”
　　她眼里浮现一丝狠厉，让一丝不苟的美貌变得如同地狱恶鬼，南心转瞬间被夺去生命。
　　这时，另一个“南心”闻了闻血味，摊手：“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看的脸，你让本座采补一次再杀她不好吗？”
　　青绝宫主狠狠瞪“他”一眼：“你休想！”
　　“南心”一笑：“女人的醋意，总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明明这是对你我都好的事情。”
　　“既然答应让本座采补这么多女人，就别在这样的事情上争风吃醋。”他说着，一转身，从南心的身体变为一个清冷俊美、如月华笼罩的仙人——
　　蛟绿眸一阴，这只丑蛟，真身到底多见不得人，现在又变为谢蕴的模样！
　　“你别变成这副模样，我怎么面对你？！”青绝宫主大怒。
　　“谢蕴”勾起唇角：“你不答应和我双修，我们什么都不做，变成这副模样又怎么了？这副俊美的身躯，谁不喜欢？”
　　“和你双修，等着被你吸走所有生元吗？”青绝宫宫主眼带陌生地看着他，“我真是想问问你，你每月每日和那些弟子混在一起，真是只为了修习，还是为了寻欢作乐？”
　　“自然是修习。”这个“谢蕴”道，“你放心就好。”
　　嘶——阿妩身为一只最擅长欺骗的蛟，从这只丑蛟眼里看到虚伪的爱意和浓浓的欺骗。
　　她理一理这个关系，谢蕴的生母伙同一个仙杀掉谢蕴的生父后，和那个仙在一起。
　　谢蕴杀掉那个仙后，谢蕴的生母和这只丑蛟在一起，这只丑蛟还变成谢蕴的模样。
　　蛟倒不觉得有什么，凶兽没什么节操，但她一代入谢蕴，整颗蛟心默默凌乱。
　　蛟脸满是严肃，希望谢蕴撑得住。
　　蛟一伸懒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想打架想杀死另一只丑蛟的兴奋感，但现在不是狩猎的好时候，她只能伸个懒腰过过瘾。
　　吸食生元的丑蛟，真是让阿妩感到好奇。
　　如蛟这样的顶尖凶兽，怎么还看得上其余种族的生元？蛟再仔细回想，刚才那只丑蛟改头换面的瞬间，她还闻到一丝鬼气。
　　她嘴角嗪着一个笑，果然是丑蛟啊。


第67章 吃瓜的蛟
　　这个“谢蕴”言行无状，没有一点清冷仙人的模样，他披着那张仙君的皮，也邪气凛然。
　　他抱着双手靠在宫殿门上，抬眸看了看月色：“最近那批女弟子中，好像有几个已经生了疑心。”眼风一转，戏谑盯着青绝宫主，“之前你不是告诉过本座，会挑选资质上等、心思单纯、背后没有依靠的女仙吗？”
　　“怎么最近本座看南心和玉竹都起了别的心思？”
　　青绝宫主好似很反感他这副轻佻浪荡的模样，冷冷道：“这才多久，就有三名女弟子死于亏空，她们再蠢笨也该知道不对劲。”
　　她狠狠压下自己的火气：“这些可是我青绝宫的人！这么快就死了这么多，我把她们拿给你修炼，并非让你胡作非为任性糟蹋！”
　　嘶——
　　月色下，阿妩躲在一旁，森冷的绿眸划过一丝不屑，显然对青绝宫主伪善的话不以为然。
　　不过，像她这样的蛟，没有太多对别人的同理心。
　　她对那些凄惨的事漠不关心，绿眸冰冷流光，整只蛟悄悄潜伏，一心等待着最佳的刺杀时机。
　　“谢蕴”也嘲讽地笑：“你在说什么啊？从她们当初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的时候，不就注定她们会死吗？这可是你同意并一手操办的事，你现在在生气什么啊？”
　　“你！”青绝宫主大怒，扬起手臂。
　　“谢蕴”一把抓住她的手，忽然轻声道：“雪雪，别生气了。”
　　青绝宫主一颤，目光中有刹那恍惚，多久没有仙叫过她这个名字。
　　太久的时光，她一直是高处不胜寒的青绝宫主，别人尊她敬她，却再没人真心爱她。
　　她爱权欲、爱站在山巅不假，但她同时也需要爱的滋养。
　　她现在富有青绝宫，她为什么不能权欲和爱都要？
　　“谢蕴”见她软化，声音更柔：“我和她们厮混，不过是为了吸取她们的生元，以求早日和你真正在一起，我的心一直属于你，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青绝宫主扬在半空的手终于软下来，紧绷的劲儿松弛：“对，我知道世上只有你最爱我，你落得如今的模样，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嘶——蛟默默在一边瞳孔细竖，一边痛心疾首。
　　她都这样了还认为对不住那只丑蛟？这种冤大头，怎么没给本蛟配一群，反而便宜那只丑蛟。
　　“谢蕴”果然笑道：“我从未怪过你。”
　　“对了，今日让你给那只黑蛟送的衣服，她穿上了对吧？”
　　阿妩的蛟眸细竖立为一线，一切看似混乱、零星的线索，在蛟的脑海里拼凑出大部分真相。
　　她来青妄仙山一直用的是人形，和她不能看出这只蛟的原型一样，这只蛟也不该看出她的原型是一只黑色的蛟。
　　虽然谢蕴有一只黑蛟的事情，蓬莱仙宗上下都知道。
　　但同时知道她蛟形对应人形容貌的人，只有蓬莱仙宗的金仙和白放他们。
　　金仙、白放他们修为等级都不低，对外一直守口如瓶，没乱说过。
　　那么，这只丑蛟，怎么能够一看她的人形容貌就知道她是那只黑蛟？
　　看来这只丑蛟知道很多东西。
　　再结合青妄仙山的独角兽看见她就瑟瑟发抖，不知被暴打过多少次，这只丑蛟改换形貌之术天衣无缝，阿妩更倾向于这只丑蛟变成过她的模样，找独角兽要化龙的消息。
　　独角兽不知为什么也没给他消息，他就恼羞成怒，暴打了独角兽。
　　堂堂独角兽，既庇佑青妄仙山青绝宫，也受仙山宫殿的庇护，有能力揍它且不被青绝宫主追究的，只有这只丑蛟。
　　嘶——蛟绿眸一阴，难怪以本蛟这样的蛟王之风，也没能征服独角兽，因为它认错蛟了！
　　阿妩的猜测已经接近大半真相，现在她不住在心里怒骂这只丑蛟、淫蛟。
　　她心中杀意已经完全升腾起来，她才不管这只丑蛟为何知道独角兽化龙消息和她有关。
　　事关化龙，没有哪只蛟会多告诉别人，也就是说，杀了他就好了。
　　蛟绿眸流转着森冷的光，敢做本蛟化龙路上的绊脚石，都得死在本蛟的爪下。
　　蛟的心理想法看似很多，但其实也就是瞬间的事情。
　　青绝宫主皱眉望着“谢蕴”：“你不是告诉过我她百毒不侵吗？送那些衣服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
　　“谢蕴”大笑：“毒对她这样的蛟没有用处，可如果是雄蛟发情时的味道呢？”
　　他用着谢蕴的脸，放肆大笑：“只要她穿上那些衣服，若有若无的味道就会让她中招，届时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本座吸她的生元！”
　　他摇着头：“可惜的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本座没敢在衣服上染太多气息，只能穿上才见效。”
　　蛟默默听着这只丑蛟的大笑。
　　嘶——给本蛟等着。
　　青绝宫主蓦然大惊：“发情，你……你想采补她？她可是蕴儿的女人！”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不能做这样的事。”
　　“什么蕴儿，他和你相处过一天吗？这么久以来陪着你的是谁？”这“谢蕴”满是不耐烦。
　　“更何况连谢蕴也得死，否则我仍然活不了，这是我们早知道的事情，不是吗？”他道，“一个孩子罢了，届时我再给你一个，到时候我们一起抚养。”
　　“不是这样。”青绝宫主猛然抓住他的衣服，声音凄厉，“杀蕴儿是为了你，是没办法的事，但他这一生也算可怜，何必要让他死前还受辱？”
　　阿妩默默冷嗤一声，蛟可不是人类，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情感。
　　既然决定要杀谢蕴，还管这些做什么？
　　这个“谢蕴”显然也理解不了，掰开青绝宫主的手：“蛟的生元比人的生元强多了，吸食那只蛟的生元，也许我马上就能同你在一起。”
　　他转身，把不耐烦压下去：“我已经迫不及待和你正大光明在一块，谢蕴总归要死，他又不知道这件事。你如果不能接受，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青绝宫主还要说什么，他道：“玉竹已经察觉了不对，你去把她处理掉。”
　　“谢蕴”又道：“雪雪，别让我失望。”
　　雪雪这两个字，对青绝宫主仿佛有莫大的魔力，她终究沉默下来，步履沉重，高昂着头转身离去。
　　“谢蕴”毫无温情地收回眼，立即朝战神殿奔去。
　　阿妩整只蛟也悄悄跟上去，终于到了她最期待的时刻。
　　蛟对青绝宫主的挣扎、矛盾和为虎作伥没有半点兴趣，人类的复杂体现在无数地方。
　　她只需要简单杀掉他们就好。
　　战神殿内。
　　“谢蕴”走进大门，一路循着气息走到偏殿，在软榻上看见一个卧着的美人。
　　她被人盛装打扮过，淡紫色的流仙裙上点缀着点点水光，白纱一样的披帛软软地垂下，战神殿内有威风，轻柔的白纱轻轻飘扬。
　　殿内太过冷硬，她一人在这里侧卧，露出半张惹人垂怜的美人面，睫毛轻颤，额前的莲花好像也随着她的休息而静止。
　　“谢蕴”喉咙大滚。
　　阿妩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狩猎，像她这样的顶尖猎手，能蛰伏上一年半载猎杀猎物。
　　她此时藏匿气息、屏住呼吸，看着“谢蕴”朝她白天时幻化出来的虚影走去。
　　“美，真美。”
　　他色心大动，满眼放光，大手本想按在榻上美人的身上，但这副美人春睡之景太美，他居然不忍破坏，把手按在她的衣服上。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沉溺进去：“这么美，在杀你之前，让你享受一次好不好？”
　　蛟丝毫不受影响，这仍然不是刺杀的最佳时机。
　　果然，“谢蕴”眼里的色光忽然消失，两指并拢，对准床上美人的颈动脉。
　　床上美人脖子上破了一个小伤口，仍然没有醒，只是睫毛颤抖，好像迷失在梦中。
　　“谢蕴”的身子这才完全松弛下去，呼——果然中招了。
　　对付狡诈的蛟，他只能多长一个心眼，不过现在看来嘛，他笑道：“果然，再厉害的蛟第一次发情也不习惯。”
　　他眸子一闪，色心和杀心同时升起，他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
　　“谢蕴”猛地把床上的美人拦腰抱起，紫裙白纱在空中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的瞳孔变成灰褐色，往怀中美人微露出的香肩处啃去。
　　就是这个时候！
　　欲望让他露出破绽，阿妩瞬间以蛟捕猎的恐怖速度直挺挺射出，朝“谢蕴”而去。
　　刺杀只需要一下就能扭转战局。
　　她飞到离“谢蕴”还有一小点距离时，这只蛟身子一激灵，骇然抬头，见到那张柔弱绝色的美人面上，绿眸发出璀璨的亮光。
　　“谢蕴”心中警铃大作，还有一点距离，他立即后退想拉开距离——
　　吼！！
　　美人转瞬间变为一只鳞片漆黑如玄夜，闪着利光的蛟，蛟躯比人形庞大得多，那点距离完全被弥补，而且完全挡住他一切退路。
　　堪为完美猎杀机器的蛟一跃，蛟头朝前狠狠一撞，同时尾巴往上前方扬，蛟爪完全张开，淬着毒光。
　　噗嗤！
　　那个“谢蕴”同时遭受三击，蛟的角插入他的脖子，鲜血大量涌出。蛟爪掏进他的心脏，使坏地一转，搅碎。
　　那条覆满蛟鳞的蛟尾再拍向他的膝盖弯，一击拍碎骨头！
　　月色下，蛟的刺杀过于完美，动作流畅，整只蛟闪着冰冷华美的光，绿眸森森看向“谢蕴”
　　这也不愧是一只能和她相媲美的蛟，同时遭受三击，居然也没有死。
　　“谢蕴”的防御力也很强，哪怕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身躯也不至于废掉。
　　他手中出现一柄覆盖鳞片的长刀，满身鲜血直冒，抓着就想捅穿阿妩，阿妩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蛟躯的柔韧灵活无与伦比，她绞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堪堪避过长刀，蛟躯强大的绞杀能力完全包裹住“谢蕴”，每一块鳞片都开始用力。
　　“谢蕴”被刺伤，现在被完全压制，额头青筋毕露，他的脸色涨到红得不可思议，快被挤爆。
　　“谢蕴”血液的温度滚烫，阿妩的蛟躯却冷冰冰，在这种时候，她悄无声息，只等猎物死掉。
　　战神殿外传来呼呼风声。
　　青绝宫主去而复返，比起去杀玉竹，她更认为“谢蕴”这段时间更风流许多，那名女子容貌过于美。
　　青绝宫主担心“谢蕴”冒着大不韪去采补她，是因为被她蛊惑，青绝宫主摸摸自己的脸，她虽然容貌依旧，但到底不如她。
　　一到战神殿外，青绝宫主便察觉到不对，太静了！
　　他来了战神殿，这里不可能这么安静。
　　她匆匆进入战神殿，乍然见到一只威风凛凛、冰冷残忍的蛟绞杀着“谢蕴”，他奄奄一息，全无还手之力。
　　青绝宫主整个人既担心“谢蕴”，又大为光火，她用尽全力挥出一道仙灵力。
　　那道恐怖的仙灵力足以毁去半座青绝宫，阿妩继续绞杀，一动不动。
　　嘶——比起青绝宫主，这只丑蛟的力量更强。她的蛟角、蛟毒、蛟爪全部用上，照理他该立即死去，没想到还差一点。
　　如果她躲避青绝宫主的仙灵力，被这只蛟挣脱，才是大麻烦。
　　她得先杀了他，青绝宫主的速度比不过她，届时哪怕她受了伤也可以快速逃走。
　　蛟拼着接下这一击，在潮水般恐怖的仙灵力要击到蛟背时。
　　一柄霜剑从天而降，带着至冰至雷的气息，强横地横在蛟的背后，万千仙灵力被这么一柄霜剑一格，半丝也透不过去。
　　轰然一声！战神殿在无声、平静却暗流涌动的剑气下全部消散。
　　真正的谢蕴从天而降，他和“谢蕴”有一模一样清冷矜贵、月华般俊美无畴的脸，但是，同样的脸、衣服在他身上，使人一眼就能分出高下。
　　一个是真正的仙君，气度由内而外，另一个则是放浪的赝品。
　　蛟双目陡然放光，谢蕴又又又来救自己这只小蛟蛟了！
　　她担心谢蕴分不清局势，整只威风凛凛、身披坚鳞的蛟张开蛟嘴，用娇俏委屈的女声率先理直气壮道：“谢蕴！快来帮帮蛟，他们打我！”
　　被她揍得快死的“谢蕴”眼珠一动，谁打谁？
　　她再说一遍谁打谁？
　　嘶——蛟恶狠狠再缠紧一点，快给本蛟死！
　　谢蕴被小蛟这么一求救，他的心本就系在小蛟身上，谢蕴说不清刚才在看见那样的仙灵力要击上小蛟时，他的心也跟着差点停止跳动。
　　那一刻，他对青绝宫主最后一点容忍消耗殆尽。
　　谢蕴的目光落在阿妩身上，瞬间判断她没受伤，她绞杀的那人身上有浓浓的邪气和采补过度的阴气。
　　这就是小蛟说的主上。
　　谢蕴的霜剑掉转剑锋，万道本源的力量强横地覆盖在剑身上，万道本源之力一出，周围的仙灵力顿时光芒黯淡，完全被压制。
　　蛟震惊地看着谢蕴的霜剑轻松斩断丑蛟覆盖蛟鳞的长刀，往丑蛟体内刺去，谢蕴的万道本源这么厉害？
　　蛟知道在她生爪时，谢蕴也进了阶，他告诉她他领悟了万道本源，如今是金仙之上。
　　但蛟怎么知道金仙之上有多厉害？她每次问谢蕴，谢蕴只说到了金仙境界，修为就和修炼时长没有任何关系。
　　嘶——蛟很快不再想这个问题，等本蛟化龙就好了。
　　丑蛟眼见着要死在谢蕴的霜剑之下，青绝宫主满面煞白，她手中顿时出现一个仙光彩芒的花篮，花篮里的花瓣全部飞到空中。
　　这些花瓣阻拦着谢蕴，谢蕴身上月华如水，很少的月光闪亮瞬间，周围的花瓣全部消失不见。
　　他的剑速没受到任何阻拦。
　　关键时刻，青绝宫主绝望凄厉地大叫一声：“蕴儿，他是你爹！！”
　　嘶——
　　黑漆漆的蛟震惊到绿眸中细细的瞳孔往青绝宫主那儿慢慢偏过去，因为过于惊诧，蛟嘴微张，能看到嫩粉的信子。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一条乡下蛟，人类真是复杂。
　　蛟看到青绝宫主倔强带泪的脸，难怪青绝宫主知道“谢蕴”想采补她时，反应居然这么大。
　　难怪她明明决定牺牲谢蕴，却也觉得那样的事，对谢蕴来说实在太屈辱。
　　蛟理理这个关系，意思是谢蕴的生母得到权势后，为了复活被她杀掉的谢蕴生父，给他安排这么多女弟子采补生元。
　　根据他们的话，谢蕴的生父为了复活，必须杀掉谢蕴，同时为了得到蛟的生元，不只要杀掉亲儿子谢蕴，还要采补谢蕴喜欢的人——也就是本蛟。
　　嘶——难怪连心狠手辣的青绝宫主都说如果这样做，谢蕴太过屈辱。
　　“他不是。”谢蕴的声音响起。
　　“他是！他是！”青绝宫主疯狂道，“他连为我死都愿意，和当初他所做的一模一样！”
　　谢蕴没有理会她，他调查过往事，他的父亲死得不能再死。
　　他看到小蛟幻化出的虚影上肩膀有着啃咬的痕迹，谢蕴也知道他想对小蛟做什么。
　　别说他不是，哪怕他是，谢蕴也会杀了他。
　　谢蕴长于蓬莱，一生的信念、道全由蓬莱祖师引路，再由小蛟帮他开悟，青绝宫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背景。
　　他杀了青海已经为父报仇，偿还父恩，在当时留青绝宫主一命，偿还生恩。
　　如今的青绝宫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走火入魔、危害苍生的人。
　　谢蕴的剑已经刺进丑蛟体内，蛟虽然是一只对别人没有同理心的蛟，但谢蕴不一样。
　　她甩甩蛟头，把刚才乱想的东西甩出去，这就是一只想化龙来骗青绝宫主的丑蛟，人不可能中她的蛟毒而不立即死掉，只有和她一样强的蛟，才会留半口气。
　　蛟立即道：“主人，他是一只丑蛟，不是你爹！”蛟一甩尾巴：“你不要伤心！”
　　那对绿眸满是担心，谢蕴心中一柔，小蛟是担心他。
　　结果，蛟就分那么一丁点心吃瓜，谢蕴就分那么一丁点心体会小蛟给的甜蜜，一人一蛟浓情蜜意，正正得负。
　　“谢蕴”知道再不抓住这个时机，他就一定会死。
　　他抓住机会，砰一声炸开现在这个满是伤痕的肉身，吃瓜的蛟唰一声被震飞出去，丑蛟魂灵飞走。他中了蛟毒和谢蕴的霜剑，魂体也被重伤，无法全速飞行。
　　蛟在空中翻了一个圈，被谢蕴接住。
　　嘶！蛟看着那个魂灵，痛心疾首，感情果然影响本蛟杀人的速度！
　　看着那只负隅顽抗的丑蛟，蛟猛然从谢蕴怀里飞出，谢蕴也瞬间用剑气封死青绝宫。
　　见一人一蛟实力强横，青绝宫主仍然被骗在鼓里，她不能让他死。
　　青绝宫主飞身想要阻拦蛟，蛟目转了转，青绝宫主害死这么多女弟子、凡人，为虎作怅。
　　那些女弟子拜入青绝宫，本也想走正道仙路，却走上那样一条道。
　　那些凡人更是如牛毛般死去。
　　虽然有那只丑蛟蒙骗的缘故，但她本人在其中，并不只是被欺骗的弱者。
　　蛟不同情那些弟子和凡人，但谢蕴荡邪诛魔，他一定将青绝宫主视为魔。
　　谢蕴清冷却不懦弱犹豫，他肯定会杀掉青绝宫主。
　　蛟想了想，调转尾巴：“主人，你去追那只丑蛟！”
　　让本蛟来对付青绝宫主吧，谢蕴对本蛟这么好，本蛟吃他用他睡他，杀成魔的生母这种事，就让本蛟代劳。
　　……
　　蛟有一万个方式可以借刀杀人，借其余愤怒的弟子的手杀掉青绝宫主。
　　然而，谢蕴对蛟清冷中暗含温柔的声音响起：“小蛟，那只蛟去了东北方向，我送你过去。”
　　他在空中打开一道圆形的门，整只蛟吧唧落入门里往东北方而去。
　　青绝宫主拖曳着长裙，冷冷看着这一幕：“你担心由她杀我，她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谢蕴冷冷看着他：“小蛟和我一路行来，她警惕心强，我们也没有半点隔阂，我不会让她因你之故，重新回到担忧警惕、试探我的日子。”


第68章 追杀的蛟
　　青绝宫主拖着长长的华服，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苟的妆容。
　　长长的眉毛扬起，凌云一样朝太阳穴扫去。她听说在凡间，裙摆越长，象征着的权力也越大。所以，她再也没有穿过不长长曳地的裙子。
　　今夜许是风大，夜风吹在青绝宫主身上，让她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周遭是一片寂静的青绝宫，白日里繁华热闹的青绝宫，现在却伏在夜空之中，像死了般无声无息。她好像坐拥一切，又好像失去了一切，鲜红的指甲紧紧抓着自己长长的裙摆，从上面不断汲取着力量。
　　她看着和谢长詹有着几分相似的谢蕴，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不想让她重新回到那种警惕试探的日子，你就甘愿承担下一切，你对她可真好啊。”
　　她美艳的面容上携着几分不甘，精心描绘的红唇在苍白的面色上红得触目惊心。
　　许多年前，她和丈夫谢长詹走到生死的对立面，今日，她又和自己的亲儿子走到生死对立面。
　　谢蕴持剑而立，霜剑上残留的鲜血从剑身不断滴下：“小蛟是我此生至爱，你们不该动她。”
　　在月色下，他的眉眼平静无波：“你让我去刹那殿时，刹那殿中燃着的香叫做凤飞迷迭香，和青妄仙山漫山飘扬的风絮一混，就能在我体内慢慢形成毒素，侵蚀我的修为。”
　　青绝宫主再度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故意将头高高扬起。
　　没错，她早就打算牺牲谢蕴，让那个他活过来。
　　他告诉她，谢蕴身上有他的血脉，他被她杀掉后变为鬼修，要想复活，需要大量生元——所以青绝宫主只能让女弟子采补身强体壮的男人，再给他采补，增长他的生元。
　　正因采补的是生元，那些女弟子每次被采补后才会觉得修为上涨，殊不知，她们体内早就枯如老妪。
　　除开生元外，他说他还需要至亲血脉——也就是谢蕴的血和骨，才能重塑真正的肉身。
　　谢蕴面对青绝宫主那高傲的头颅，心中没有半点波动：“青绝宫许多女弟子身上不只有驳杂的仙灵力，她们身上中了青绝宫特有的三月毒，三月拿不到解药就会悄无声息死去，你在暗中控制她们的生死。”
　　说到这里，他微微蹙眉，眉眼间有着些许厌恶：“魔头行径。”
　　霜剑已扬，锋锐的剑尖指着青绝宫主。
　　青绝宫主却露出一个称得上狰狞的笑：“这些都是我做的，如何？谢蕴，这世上只允许你们有爱，不允许我也有吗？”
　　她张开双臂，眼神中含着浓烈的恨：“你无时无刻都在保护着那只蛟，哪怕她是凶兽，你是蓬莱的正统仙人，你也一直护着她。在青妄仙山，你这样冷淡的性子，不顾众人的眼光和她抱在一处。”
　　“你们全都有爱，却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青绝宫主几乎嘶吼。
　　谢蕴不想面对这样疯狂不知悔过的魔，本想速战速决，去找小蛟，心里却有个念头告诉他，听下去，彻底斩断因果。
　　那只逃走的蛟重伤，不会是小蛟一合之敌。
　　“我坐拥了无边权势，却也拥有了无边寂寞，我一直向往着坐上最高的位置，到了那个位置后，我发现我同时也需要幸福的烟火。”
　　青绝宫主面目狰狞，周身仙灵力激荡不稳：“每当我看到那些卑微的、在我脚下下跪的小仙却能得人呵护，露出那样不知深浅的笑容，我都会恨，我比她们地位高、比她们美，我都不笑，她们凭什么敢？”
　　谢蕴一直冷冷听着。
　　终于，青绝宫主道：“她们不过有一个庸俗的男仙作为道侣，我曾经拥有的，却是能一力开创青绝宫，令整个仙界闻风丧胆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一心爱我，连为我死都愿意。”
　　谢蕴目中划过一丝了然，在夜色下，他如青烟澹水：“你知道了。”
　　青绝宫主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谢蕴，声音急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知道？”
　　谢蕴静静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青绝宫主狼狈地收回视线，身子晃了晃，原来连谢蕴也知道，难怪当初他剑杀青海，却只冷冷地看她一眼，放过了她。
　　“你也知道，只有我被瞒了这么久……”青绝宫主不愿意去想她有多么可笑，“我一直以为谢长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吃下我给的毒，后来我才知道，青海骗了我。”
　　她紧紧咬着牙：“青海和我在一起之后，他告诉我谢长詹如果知道这一切，我们二人都得死，他让我给谢长詹下毒，散他的功力，但我不知道的是，青海也不信任我，他担心我和谢长詹夫妻多年下不了手！”
　　“于是，他作为谢长詹的好兄弟，在他修炼时告诉他，我和他苟合的事情。长詹在紧要关头被这么一刺激，身负重伤，只把青海打跑。青海这时让我再去给长詹下毒……”
　　“我后面才知道他的用意，他想让我和长詹打起来，我是长詹的爱妻，我们两人一定会打得两败俱伤，到时候他就可以一起杀掉我们，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长詹吃下了我给的毒。”
　　这些都是谢蕴调查到的事情，重听一次，他只觉得可笑。
　　再是仙，也有不堪如魔的一面。再是魔，也有可比真仙的一面。
　　青绝宫主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长詹吃下我给的毒粥后，一眼没有看我，把我们的定情信物随意地扔在桌上独自出去，我那时心惊胆战，只想着他这么冷漠，夫妻情分淡薄我给他下毒也没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长詹已经知道一切，他知道和我打起来，最终我们二人都会死。他喝下我给的毒，是因为爱我，扔下我们的定情信物，是不打算再爱我……”
　　这些话，青绝宫主从未对人说过。
　　哪怕她误以为谢长詹作为鬼修归来，她也不敢触及之前痛苦的回忆。在谢蕴面前的诉说，是第一次。
　　她双手掩面：“我曾经有最爱我的人，只是不小心被我弄丢了，这么些年，我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谢蕴见她好似很痛苦的模样：“你不必如此，哪怕当初你知道一切，你也会选择继续给他下毒，作为你递给青海的投名状。”
　　“我不会！”青绝宫主声音尖利。
　　谢蕴的霜剑闪着流光，剑意和他周身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他死后的几十年，你已经发现不对，但仍然和青海浓情蜜意，巩固自己在青绝宫的权位。”
　　“你的后悔和痛苦，不过源于寂寞。”谢蕴戳穿青绝宫主自欺欺人的谎言。
　　青绝宫主在瞬间头发飞舞，仙灵力狂暴起来，怨毒地看着谢蕴：“那又怎样？我寂寞又如何，我寂寞这么多年，我也仍然只想着他，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谢蕴看她周身的仙灵力逐步发生变化，由纯净的仙灵力染上血腥的魔灵之气。
　　“没有人不会做错，我曾经对不起过他一次，所以我更加十倍百倍千倍地爱他，他要什么我都给，他要的生元、你的命我全都给！”
　　她的指甲顿时暴涨，之前花篮里的花瓣全部从姹紫嫣红变为腐臭枯朽的模样，万千花瓣在天幕下，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她要帮逃走的长詹，这些花瓣一定能够帮助他得到谢蕴爱的那只蛟，他有了蛟的生元一定会好。
　　谢蕴飘然出现在花瓣之前。
　　这么多花瓣，只需要霜剑一点，上面的万道本源之力驱散花瓣上的魔灵之气，花瓣重新恢复本来的颜色，朝青绝宫主飞去。
　　花瓣倒涌，她被击得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苍白的脸色上浮现漆黑的魔纹，周身魔气涌动，她爬起来尖利地长啸着，朝谢蕴抓去。
　　“把你的命给我！”
　　“他是你父亲，我是你母亲！你死了，她也死了，长詹就能复活！”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杀青绝宫那些女弟子！谢蕴，枉你身为仙人，你就干看着你父母挣扎、别人枉死？”
　　谢蕴看着空中的疯妇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杀他，不顾一切游说他满足她的私心，心中升起浓浓的厌恶。
　　“佛祖割肉饲鹰，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你怎么不行？怎么不行？”
　　她疯了。
　　谢蕴心中好似充斥着一种奇异的感觉，等他再抬眸看着青绝宫主时，眼里流逸着淡淡的金光。
　　他知道为什么刚才，心里的感觉让他听下去了。
　　小蛟让他明白世间的爱，拔剑是为了护住自己的爱人，也是因为知道这样的痛楚，才要护住世间。
　　而青绝宫主和他父亲的事，则是让他在明白爱后，再领略不爱和舍弃。
　　这世间除开美好，还有污浊，污浊之地生出的恶灵，当拔剑想要除去她们时，她们反而会用爱、道德来绑架这些清正的仙人。
　　能轻易被绑架、游说，同情恶人毁灭自身的仙，善良懦弱，仍不堪真正的万道本源。
　　只有谢蕴这样坚定、道心真正清明的仙，面对邪恶，不会有半点软弱，才能真正得道。
　　磅礴、恐怖的万道本源之力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他的衣袖无风自动，万道本源在他体内形成一个星河浩瀚的宇宙，中心有一颗万道本源凝聚好的道心。
　　自成宇宙，自成吐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青绝宫主身上的魔灵之气开始闪烁，她整个人不适起来，还想说什么割肉……
　　谢蕴冷冷道：“你不配。”
　　他心念一动，空气中自动飘着至雷之力，雷霆破除万邪。
　　青绝宫主惨然大叫，魔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断湮灭。
　　死之前，她看到半空中跃起两只蛟，一黑一灰，黑鳞绿眸是谢蕴的心上蛟，另外那只灰色的蛟影是？
　　“哈哈哈哈哈哈！”阿妩用蛟爪抓着那只灰色丑蛟的魂灵，蛟毒、蛟爪都可以对魂体造成伤害，她当然能抓住丑蛟的魂魄。
　　漆黑粗壮的黑蛟在空中蜿蜒，威风凛凛地在月光下停在空中，每一块鳞片闪闪发光，张开蛟嘴嚣张地仰天大笑。
　　她爪下那只灰蛟死气沉沉，被打得鳞片翻飞，尾巴已经僵直。
　　“小蛟。”谢蕴看见阿妩从空中飞来，冷淡的眼眸泛起清澈的光芒，心情微松。
　　蛟开心地对谢蕴弯起蛟眼，十分乖巧，转头看着身体消失一半的青绝宫主时，蛟脸森冷起来，阴险舔唇。
　　刚才这个人类怎么说谢蕴的，她都听到了。
　　这些丑陋的人类，碰见真正清正的仙时，就开始有恃无恐，以为大不了是一死，割肉？她也配吗？
　　蛟目转了转，抓起那只死透的灰蛟，对着魔躯渐渐湮灭的青绝宫主道：“这就是你既给生元又给命的男人？”蛟头左歪一下，右歪一下，故意仔细打量，“本蛟是不是眼神不好？这明明是一只丑陋的灰蛟，怎么会是人啊？”
　　青绝宫主双目发直，他不是谢长詹？不是长詹吗？
　　却见蛟恶劣地在空中笑成一团麻花：“本蛟这样的蛟，目力怎么会不好，肯定是你太瞎了。”
　　她当着青绝宫主的面，把那只灰蛟咣咣咣砸在墙上，灰蛟虽死，魂体也比墙强大，宫墙轰然坍塌。
　　青绝宫主眼睁睁看着灰蛟和她的青绝宫全被这样糟蹋，现在心痛愤怒的感觉已经变成了麻木。
　　他真的不是谢长詹？长詹到底去了哪儿？他真的死得魂飞湮灭，连她招魂都招错了人吗？
　　对，新的长詹，对过往一字不提，他说他死了一次，记忆受损，她居然相信了。
　　她对新的“谢长詹”好，以为那是弥补，不惜杀死长詹的孩子……如果那不是长詹，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算什么？算她一辈子都在做伤害长詹的事情吗？
　　偏偏，蛟这样算计人心的凶兽，把青绝宫主眼里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她故意晃晃蛟头，喟然长叹：
　　“人类。”她欠扁地把绿眸移到青绝宫主身上，“甜言蜜语总令人类喜欢，沉默寡言则被视为不爱。正因此，这个浑身破绽的假长詹，才会被深信不疑，真的长詹，才会死于非命。”
　　嘶——痛苦去吧，蛟杀人诛心。
　　青绝宫主消失到只剩一个头，万道本源之力让她的魔躯无法抵抗。
　　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让她死前还知道这些，为什么？！
　　谢蕴为什么不阻止她？
　　蛟气定神闲，谢蕴当然不会阻止本蛟，对待这种魔，不管本蛟怎么做，谢蕴都会纵容本蛟，让本蛟开心。
　　蛟很讨厌青绝宫主和丑灰蛟的所作所为，居然想同时欺负她和谢蕴。
　　蛟想了想，唰地一下放开那只死蛟，死蛟落到青绝宫主所在的半空旁边，就是现在！
　　阿妩一个猛蛟摆尾，用力狠狠拍在死蛟魂体上，死蛟魂体散在青绝宫主身边，和她消散的魔躯一起共享一片空气。
　　“哈哈哈哈既然你为他什么都愿意做，本蛟可爱大方，就帮你们死了也在一起，湮灭的身躯永远交融吧哈哈哈！”
　　不！！！
　　她爱的是长詹，不是那只淫乱的灰蛟，她帮他杀人、找女弟子都只是以为他是长詹。
　　她不要和他一起，青绝宫主的拒绝没有任何用，她瞪大双眼，最后的身躯彻底湮灭，和那只散发着腐臭味的灰蛟永远交缠。
　　嘶——
　　蛟狠狠出了口恶气，这才开心地飞到谢蕴身边，炮弹般扑过去：“主人！”
　　谢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她，哪怕是这样严肃的时刻，每次小蛟一出现，都会让他的心情变得明朗轻快起来。
　　谢蕴接住她，蛟道：“主人，你不会觉得小蛟刚才太过分了吧。”
　　谢蕴摇头，清澈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小蛟做得没错，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死的确不足以偿还罪孽。况且……”
　　他青鸦般的睫毛一动，清冷的怀抱却仿佛带着无限温柔的力量，他用男人抱着心爱女人的姿势抱着蛟，把她揉在自己怀里：“我知道小蛟是为了我，小蛟对我真好。”
　　嘶——蛟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样一只长期吃谢蕴软饭的蛟，吃谢蕴住谢蕴用谢蕴，谢蕴对她好多了。
　　不过，蛟对于夸赞，总是欣然接受，她马上变为人形，惬意地趴在谢蕴怀里。蹭乱他的衣服。
　　谢蕴紧紧抱着她：“小蛟，幸好有你。”
　　“主人，你不用伤心，小蛟一直在。”
　　阿妩反手抱住他，双手特别不安分地把玩谢蕴的头发，轻轻扯来扯去，带着痒酥酥的力道。
　　她现在玩心大起，把自己满头青丝从谢蕴的衣襟里放进去，再一抬头，那些青丝在谢蕴贴身的地方柔顺地滑来滑去，她像从谢蕴衣服里钻出来的一样，惹起一阵颤栗。
　　谢蕴现在沉浸在和小蛟相处的气氛中，不理身体上的异样，对他来说，爱会引起欲，但爱比欲重要。
　　他还想享受这样的静静的时光。
　　“主人，我们先去洗澡吧。”阿妩忽然道，“刚才和那只丑蛟打，小蛟身上好脏。”
　　灰蛟用那样的邪法夺取生元，它的身上自然臭不可闻，令鼻子灵敏的蛟不能忍。
　　阿妩在独角兽身上放了气息，当然知道谢蕴已经把独角兽安置好了。
　　嘶——有了谢蕴帮助，蛟果然很省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特别想朝谢蕴怀里钻。


第69章 求偶的蛟
　　阿妩是一只非常有行动力的蛟，哪怕她本来就待在谢蕴怀里，现在爪子也不安分地在谢蕴衣服上抓来抓去。
　　十指按住谢蕴薄薄的衣服，里面传来的温度染红了阿妩的指尖，更让整只蛟变得更为兴奋，双目灼灼发亮。
　　嘶——
　　在夜色下，哪怕蛟具备的是顶尖凶兽过于粗犷的审美，也必须承认，谢蕴真是太好看。
　　他的气质和凶兽完全不一样，清冷内敛自有光华，在这片藏污纳垢的青绝宫天空下，谢蕴乌黑的长发、雪色的衣袍都像是被月华洗过，干净绝色，张弛有度，毫不懦弱。
　　刚才出剑的样子也很符合蛟的喜好。
　　“主人，你好香啊。”在谢蕴看不到的地方，蛟的眼瞳悄悄变细，微微半抬小脸，靠近谢蕴的颈侧。
　　淡淡的幽兰气息传入蛟的鼻子，她万分主动地抱住谢蕴的腰，柳丝般靠上去。
　　谢蕴以为小蛟和以前一样在玩，抓住她作乱点火的手，轻轻闻了闻自己身上：“小蛟，我身上不是一直是这个味道吗？”
　　阿妩故意道：“是吗？可是小蛟今天闻着有些不同，小蛟再细细闻一闻好不好？”
　　不等谢蕴回答，她就主动去闻谢蕴的衣襟，谢蕴身上的香味很好闻，哪怕蛟因为过于灵敏的嗅觉不喜欢花草香，但谢蕴身上的幽兰气息，永远淡淡的、令蛟心旷神怡。
　　她心知肚明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一定是她猎杀那只丑蛟的时候全神贯注，闻了好一会儿丑蛟给的那件别有用心的衣服。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本蛟喜欢谢蕴，谢蕴也喜欢本蛟，他不会拒绝以身体帮助本蛟。
　　以往一直觉得做那种事情危险、但现在处于发情边缘、已经杀掉丑蛟青绝宫主、自动进入另一种狩猎模式的蛟双标地想到一万种规避危险的方法。
　　放肆的蛟，根本不懂收敛两个字怎么写。
　　正在阿妩按住谢蕴的肩膀，在谢蕴的耳垂下伸出舌头想舔上去标记气味时——
　　嗒嗒嗒、呜呜呜，青绝宫的弟子们全部经历了刚才那场可怕的对决。
　　无论是阿妩和谢蕴，还是青绝宫主和灰蛟的力量，全部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存在。刚才哪怕她们明明听到动静，也不敢冒头出来，在屋里近乎绝望地听着宫主堕魔、戕害青绝宫弟子的事。
　　现在他们听见动静消散，纷纷跑出来探听以后该如何做。
　　“蕴微元君、仙子！”一名沉稳的青绝宫长老手持拂尘，她领着身后众多弟子，朝谢蕴阿妩的地方一拜。
　　嘶——这么多人，蛟只能收回嫩粉的舌头，额带莲花，暂时不爽地按捺自己。
　　谢蕴挥出一道力量，抬起这些长老和弟子。
　　青绝宫长老含着悲痛道：“蕴微元君，宫主堕魔伏诛之事，刚才我们已经听到一些，但其中曲折，我们半点不知。”一夕之间，青绝宫居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道：“还请元君不吝告诉我们全部真相，我们也好……看看接下来青绝宫该何去何从。”
　　嘶——全部真相？要给你们讲到猴年马月？
　　那本蛟怎么办？
　　阿妩双目黑亮、像沉沉的水一样望向那位青绝宫长老：“帮你们除魔已经足够，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不会查吗？”
　　她额上莲花灼灼，明眸如水：“你们自己查到的真相，自己才会真正完全相信，否则全听谢蕴所说，你们将来又不相信他该怎么办？”
　　青绝宫长老脸色一变：“蕴微元君光风霁月，他的话，我们定然相信……”
　　说到最后，这位长老也没有了底气，蕴微元君荡魔诛邪光风霁月，原本，他们肯定会相信他。但此事对青绝宫实在太过重要，宫主一死，青绝宫群龙无首，而宫主以前毫无堕魔迹象，偏偏蕴微元君一来，宫主就……
　　蛟把一切尽收眼底，昂起下巴冷哼一声。
　　青绝宫长老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地道，脸上有些热：“请元君仙子示下，我们该如何查起？”
　　这都不知道，刚才被打断憋了一肚子气的蛟正要炸鳞，谢蕴适时握住她的手，示意青绝宫长老：“从青绝宫关押的凡人、身上仙灵力驳杂的女弟子身上查起，她们身上俱有奇毒。”
　　谢蕴话音刚落，本以为今日要去伺候主上，没想到逃过一劫的玉竹站出来，噗通一声朝青绝宫长老跪下：
　　“长老，玉竹作证，这些日子宫主一直在胁迫我们采补凡人，再去被她的恋人采补。”玉竹眼泪汪汪，“青溪长老，玉竹曾被你引入青绝宫，你应该了解我是怎样的人，我若要靠采补别人提高修为，早就如此做了。”
　　“这样损人利己的事情，如果不是宫主胁迫，我既拜入正道仙门，又怎会如此做？自从被宫主的恋人以双修为名采补后，玉竹没有一天精神饱满过，总是头昏欲睡。”
　　“我也是！我的妹妹也是，前些日子，我的妹妹甚至失踪，宫主说她只是出去寻找突破契机，可是我妹妹的本命法器碎裂，她显然已经遇害……”
　　这些女弟子中，有玉培这样欢天喜地被蒙在鼓里的人，也更有许多觉察到不对，却无法反抗的人。
　　一个又一个弟子站出来指证青绝宫宫主，这儿一片哄闹，蛟对青绝宫内务没有半点兴趣，勾着谢蕴的手一块儿离开。
　　青妄仙山常年处于翠绿之中，山下环绕着一条玉带长河。
　　蛟大王毫不客气释放出蛟威，整只蛟在今夜霸占河流上游。
　　咕嘟嘟……
　　咕嘟嘟……
　　一条黑漆漆的蛟在河里撒欢，蛟入水中，比在陆地上还要自在，在水里扎来扎去。嘶——她杀那只灰色的丑蛟时，鳞片和爪都被弄脏了，现在清水重新把鳞片洗得闪闪发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阿妩悄悄在水底睁开绿色的蛟眸，盯着岸上的谢蕴，整只蛟痛心疾首。
　　谢蕴居然不好意思和本蛟一块儿洗，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不好意思了，本蛟该怎么办？
　　蛟睁着狡猾的绿眸，蛟大王性格热情直接，现在受发情状态影响，想了想，整只蛟猛然跃出水面，在月光下给谢蕴展示了一下自己完美的蛟躯后，噗通一声扎入水底。
　　水面静悄悄，好一会都没有浮上来。
　　谢蕴虽然没下水，却一直关注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小蛟今夜经常盯着他。
　　现在阿妩没游上来，谢蕴很担心，他身上自动升起一个星河般隔绝水流的结界，准备下水找小蛟。
　　蛟一直心机地潜伏在水下，等着谢蕴自投罗网，等他到了水下，衣服一打湿，本蛟再和他挨在一块儿——蛟阴险舔唇，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然而，蛟失望地看着谢蕴周身的结界，隔绝了水还有什么意思？！
　　噗通！
　　在谢蕴快下水的一瞬间，阿妩整只蛟旋转着从水下飞出来，在空中旋转展示自己完美的蛟躯后，飞快地落到谢蕴面前，黑漆漆的蛟邪魅狷狂地靠在一棵树上，堵住谢蕴。
　　嘴里叼着一株刚才从水里采的鲜红的花朵，尾巴把谢蕴圈住。
　　谢蕴：……
　　虽然小蛟这样很可爱，但他怎么越来越觉得小蛟今晚有些奇怪。
　　谢蕴看着小蛟充满暗示的绿眸：“小蛟这朵花，是送给我的？”
　　当然，蛟点点头。
　　谢蕴目光一柔，小蛟居然送花给他，这已经不是小蛟第一次送他东西，谢蕴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正要用手接过来时，阿妩立即由蛟形变为雪肤花貌、活色生香的人形。
　　因为她之前用尾巴圈住谢蕴，乍然变成人形，双腿原本勾住谢蕴，却好像因为“无力”，整个人乍然下跌，黑白分明的眼睛漾出一点慌乱。
　　谢蕴根本不可能眼看着小蛟在自己面前摔倒，他马上揽住她的腰，长发垂在阿妩肩膀上。
　　蛟在夜色下，越看谢蕴，心中越满意。满肚子阴谋诡计现在自由运转。
　　谢蕴原本极稳的手忽然一颤，整个人耳朵脖子全部染上红晕，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小蛟。
　　阿妩伸手勾住谢蕴的脖子，漂亮清澈的眼睛像含着吸力，一直看着他，同时嘴对嘴把那朵鲜红的花放到谢蕴嘴里，她故意装作不经意地用舌头舔了舔谢蕴的唇。
　　谢蕴身子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小蛟，你……”
　　被阿妩舔过的地方仿佛要烧了起来，在谢蕴眼中，阿妩此时身上穿的是一件明艳的红裙，眉眼灼灼，大胆得像妖精一样，现在犯了错，又好像很不好意思地别过眼。
　　谢蕴深深吸一口气，小蛟一定又在玩，经过几次挫折，谢蕴看得出来，小蛟好像并不喜欢做那种事。
　　对谢蕴来说，爱比欲更为重要。
　　他压下心里的躁动，本来想问小蛟想做什么，一说话，那朵鲜红的花再度掉下来，被阿妩一口接住。
　　她状若不解地看向谢蕴，莲花圣洁，眼眸纯真，看着谢蕴额上的汗，嗔怪道：“主人，怎么把小蛟喂给你的花扔了？”
　　喂？
　　谢蕴被她的用词弄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现在浑身是汗，目中涌动暗河，只能尽快把话题往正常上引。
　　“小蛟为什么要给我花？”谢蕴已经连看阿妩都不敢。
　　蛟把一切尽收眼底，嘶——谢蕴，果然是本蛟的人类，他的心理防线，现在只要本蛟轻轻一戳就会破掉。
　　她故意道：“因为小蛟喜欢主人呀。”眼眸轻转，“主人，小蛟饿了。”
　　“饿？”谢蕴以为她经过今晚的战斗，体力有所消耗，正要说带她去吃饭，却见蛟故意蹙眉，用担心不自信的语气询问：“小蛟饿了，主人愿不愿意帮小蛟？”
　　谢蕴不疑有他：“愿意。”
　　话音一落，谢蕴看着怀里的阿妩瞳孔稍稍变细了一点点，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一顿，小蛟只在兴奋、生气这样的状态，瞳孔才会发生变化。
　　现在怎么也忽然变了？
　　谢蕴搂着她：“小蛟，今晚你有心事？”
　　“没有啊。”阿妩的手指在谢蕴腰上画圈圈，半遮半掩，就是不承认。
　　她这样的小蛟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在进行新的“捕猎”罢了。
　　谢蕴一顿：“小蛟，你舔我做什么？”
　　妖精一样趴在他怀里舔上耳垂、脖子，一路惹事的阿妩闻言，稍稍抬起眸，好像做错事、身心很累的模样，无辜道：“主人，小蛟不可以这样做吗？”


第70章 吃肉的蛟
　　小蛟自然可以这样做，只是，小蛟今天怎么忽然这么奇怪？
　　谢蕴压制着身上、耳垂上绵延而起的火星般烧灼的感觉，揽住小蛟的腰，担心地想把她带回战神殿细问。
　　蛟一瞥自己腰上谢蕴的手，沉浸在一种捕猎的快感之中。她知道，谢蕴是她的人类，哪怕她直接告诉谢蕴她现在需要他的身体，谢蕴也一定会给。
　　但，像她这样一只高傲的蛟，天生的猎手，在这种时候更喜欢看见她的猎物一步步主动踏入她的陷阱。
　　阿妩这样高傲但恶劣的蛟，和灰蛟那种靠用强的蛟可不同。她的敌人都会被她杀掉，她武力上的强大没必要在发情期也展示，蛟现在有两种渴望，求偶是一种渴望，征服猎物身心也是一种渴望。
　　像她这样的蛟，无论什么渴望，她都要。
　　哪怕谢蕴早就喜欢她，现在满是征服欲的蛟也要再征服他一次，满足她独特的狩猎爱好。蛟本来就喜欢和谢蕴一块玩，在她看来，现在这样的前奏，就是在和谢蕴一起玩。
　　总之，本蛟玩得很开心。
　　谢蕴的手禁锢在阿妩的腰上，想把她带离岸边，蛟目光落在谢蕴的手上，玉石一般的手，雪袖清净地垂下，蛟嘴一咧，谢蕴看似很平静，为什么这只手这么烫呢？
　　阿妩坏心眼地目光一转，她缠在谢蕴身上的腿放下，看似想要被搀着行走，却吱呀一声，踩到岸边泥泞里的落叶一滑，整只蛟往水下栽去。
　　谢蕴眼疾手快，本能轻易把小蛟从半空捞回来，却看见小蛟乍然滑倒，好像非常慌乱。她在空中好巧不巧一扑腾，“正好”别开谢蕴的手，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谢蕴立即跳水救人，他对于结界的运用已经到得心应手、不用思考的地步，星河般的避水结界自动在他周围升起。
　　嘶——
　　这个结界真讨厌。
　　关键时刻，阿妩在水下快速游过来，绿眸一阴，看似无害的手穿过谢蕴的结界，刹那间，星河破损，令仙人不染尘埃的结界碎裂，涌动的清水瞬间打湿谢蕴的衣服。
　　“主人！”阿妩穿过结界的手牢牢抱住谢蕴，谢蕴的手在水下一拍，带着她游向水面。
　　哗啦啦，水珠四溅，月光粼粼洒在水面上。
　　“小蛟，你有没有事？”谢蕴第一反应仍然是担心今晚有些奇怪的小蛟。
　　蛟却舔了舔唇，正大光明地看谢蕴沾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坚硬的胸腹线条，清冷俊美的脸上也慢慢滴下水珠，月光照在水珠边缘，这个仙人像含着点点光晕。
　　蛟自认，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只勤劳勇敢、不好美色的蛟，但现在或许是她知道待会要得到谢蕴，谢蕴的俊美长相在蛟心中，也让她十分垂涎。
　　“小蛟？小蛟？”谢蕴疑惑地看着小蛟看着他舔唇。
　　阿妩这才甩了甩头，把头靠在谢蕴怀里：“主人，怎么啦？”
　　水下，她的脚轻轻去缠谢蕴的脚，谢蕴发现她在捣乱，喉咙微动，就连主人这个他和小蛟早已习惯的称呼，也令谢蕴目光一暗。
　　他声音变得低哑：“小蛟，我们上岸回去吧。”
　　蛟仰头：“不用回去，小蛟饿了，从这条河直接顺水飘下，就能找到吃饭的地方了。”
　　谢蕴听她说得煞有其事，心中微微失望，原来小蛟真的只是饿了，他本以为……小蛟是在引诱他。
　　谢蕴压下心中绮念：“小蛟，我们上岸飞去青妄仙山下吃东西。”谢蕴是个正常的男仙，心上蛟在自己怀中，衣服全被打湿，无骨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上岸，会好一些。
　　阿妩敏锐发现谢蕴的想法，这种狩猎慢慢成功的过程让她心神摇荡，她想了想：“可是主人，小蛟现在真的好饿，主人现在有吃的东西可以给小蛟垫一垫吗？”
　　谢蕴只有一些丹药，他正要拿出来，但是蛟其实并不需要他回答。
　　她游到谢蕴身下，又在水里摘了一朵红色的花出来，摘下花瓣放到嘴中：“小蛟之前吃过这种花。”
　　虽然蛟大王武力强盛，但世界之大，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兽能存活下来被她吃掉，花花草草果子蛟大王也吃下过不少。
　　果然，她这句话说完之后，谢蕴下意识想到之前小蛟的遭遇，蛟一直是掠食类凶兽，在外活得其实很滋润，但谢蕴偏偏就是在意她不如意的那几天。
　　怜惜和爱，让他双臂抱得阿妩更紧，很想就势吻上去，却又因为前几次的孟浪惹得小蛟不快，一直压抑。
　　阿妩吃掉花瓣，嘴角残留着一点艳艳的花汁，她完全察觉到，谢蕴现在目光里全是爱，深沉的爱在他星河般的目中缓慢流淌，谢蕴已经情动到完全外露。
　　那么，是本蛟收网的时候了。
　　她主动扯下一片鲜红的花瓣，素手喂到谢蕴嘴边：“主人，你也来试试这个花瓣好不好吃？”
　　谢蕴一直不吃东西，但现在小蛟已经喂到他嘴边，他仍然张唇，咬上那片花瓣，想试试什么味道。酸涩……并不算好。
　　谢蕴正细细品尝间，却见蛟忽然道：“主人！不是你那么吃的，让小蛟来教你。”
　　她满肚子坏水，表面看起来却一派纯真焦急，速度飞快，在谢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蛟已经凑上前，用嘴堵住他的嘴。
　　阿妩灵巧的舌头钻进去，卷住那片只被咬了一半的花瓣，夺到自己嘴里，再渡给谢蕴。
　　这样的唇舌交缠，其实就是切切实实的亲吻。
　　偏偏，阿妩再扯下一片花瓣，放在两人唇间，含糊不清道：“主、主人，你现在看能不能学会。”不等处在头脑一片空白状态的谢蕴反应过来，她已经又亲上谢蕴，笨拙但十分敢做。
　　谢蕴：……
　　在蛟暗戳戳期待的时候，谢蕴终于反客为主，头一低，凶狠地亲上小蛟，在水中被水流顺水推着。
　　阿妩假装挣扎一下，谢蕴按住她的手，目光深深看着她：“小蛟，你在勾引我，对吗？”
　　他的声音喑哑，坚定，没有丝毫怀疑自己的判断。
　　阿妩道：“我……”
　　谢蕴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再度覆上来，撬开贝齿，继续进行这个炽热的吻。
　　蛟开心地享受这个吻，脸颊嫣红，她故作推拒地推了推谢蕴，身子往后一仰，离开谢蕴的唇片刻，谢蕴追上来时，阿妩道：“主人……”
　　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谢蕴暗沉的眼眸，故意把他的头发卷在白嫩的手指上，推开他的唇。
　　谢蕴不清楚小蛟又要做什么，蛟道：“主人，你刚才居然说是小蛟勾引你……”
　　谢蕴听着她楚楚可怜的声音，顿了顿，玉一样的指腹抚上她额前的莲花：“难道不是吗？小蛟。”
　　阿妩“难受”道：“可是，主人你明明全身温度都很烫，尤其是……”她的手使坏地朝水下谢蕴的腰部以下探去：“尤其是这一块，真的好烫，主人，我们蛟，可以依靠温度来追踪猎物，你骗不到小蛟的。”
　　谢蕴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弦忽然断了，蛟还继续道：“为什么这么烫啊？”
　　谢蕴沉默，小蛟好坏……谢蕴注视着小蛟可爱美丽中带点蔫坏的眼睛，已经处于蓄势待发的前奏。
　　原来对小蛟来说，刚才的不叫勾引，现在才叫。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和平日大相径庭，清冷的双目锐利地攥紧蛟：“小蛟，你开心、别后悔就好。”
　　嘶——
　　本蛟可是蛟，本蛟能怎么后悔？本蛟只会开心！
　　蛟丝毫不受暗示，更为大胆，双手直接朝谢蕴衣服里伸去：“主人，小蛟看看你衣服里是不是更烫！”
　　噗通
　　话音刚落完，谢蕴抱着她往水下而去，两人的头发缠在一块儿，水下的气温逐渐升高。
　　蛟已经完全被谢蕴揉到怀里。
　　水下传来谢蕴极度嘶哑、压制的声音：“小蛟，你确定吗？我们先结契。”
　　结契敬告天地，结为夫妻。
　　“哪儿有那么多的规矩，我们凶兽就没有这么多麻烦的契约。”蛟慵懒、已经变得妩媚的声音响起，摇晃谢蕴：“主人，你先满足小蛟嘛，我们早就结了契约，主人……”
　　仙宠契约也是契约，蛟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类的规矩。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得主这样声声的暗示，谢蕴也不例外。
　　现在在水下，对马上要做的事情会不够方便，谢蕴抱着蛟腾空而起，转瞬破开空间，他本想回到浮曲楼，但蛟一直作怪，那副妩媚嚣张慵懒，绿眸闲闲，像是怀疑谢蕴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的表情，令谢蕴片刻都不能忍受。
　　战神殿在青妄仙山山底也有分殿，谢蕴带着黏人搞事的蛟进入其中。
　　“主人，你身上好烫啊……”
　　“主人，小蛟刚才好像被丑蛟打得心口好痛，你帮小蛟看看……”
　　蛟一眼就能戳破的谎话响起，殿内气息早就一片旖旎，红被被她一脚踹到地上，拿谢蕴的衣服勉强盖住自己，一动就会春光乍泄，继续和谢蕴一块玩。
　　在越来越入佳境，谢蕴也要做最重要的事时，分殿外传来脚步声。
　　“元君，仙子……”
　　谢蕴并不理会，蛟也本想塞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她这样谨慎的蛟，本来就需要安全的环境，外面那个青绝宫长老声声催魂，真是烦得要死。
　　蛟咬牙切齿，吧唧亲了一口谢蕴：“主人，你先等等，小蛟去处理一个事情。”
　　不等谢蕴回答，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为蛟形冲出去，威风凛凛的蛟躯展露在青绝宫长老面前，绿眸森冷，把她吓了一大跳。
　　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不保时，蛟开口，女声娇俏满是不耐烦：“你烦不烦？！”
　　啊？青绝宫长老听出这是蕴微元君旁边那位额带莲花的仙子声音，她勉强放下心来：“我来此，是青绝宫群龙无首，元君和青绝宫素有渊源，想请元君为……”
　　她话没说完，被蛟一尾巴甩上青妄仙山。
　　蛟鳞片炸开，对飞出去的青绝宫长老吼道：“滚！！”
　　蛟暴龙狂吼，霸气黑蛟这样的模样，险些把青绝宫长老吞下去，她当即被吼晕，被蛟抽回青绝宫。
　　阿妩在周围放了个蛟的结界，再一点都不耽搁，唰一声回去扑到谢蕴身上，立即乖巧，妩媚道：“主人……小蛟回来了。”
　　一人一蛟继续做之前没做完的事情，这个小插曲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当蛟诱惑着谢蕴把自己所有衣服脱完，谢蕴也吻上锁骨之下时……
　　两人同时感受到一股凶兽的压迫。
　　谢蕴、蛟：……
　　谢蕴用自己的衣服再度把阿妩盖住：“小蛟，我去去就来。”
　　“不、用。”蛟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这股熟悉的压迫，是另外的蛟来了。
　　她第一次发情，忘记收敛自己的味道了，阿妩捏住拳头，咬牙切齿：“主人，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这种事情让我来。”
　　在蛟看来，这是自己身为蛟的尊严。
　　谢蕴本想说什么，蛟已经立刻消失不见。
　　夜风中，一只血红眼眸的雄蛟飞过来，翘首以盼，世上蛟本就很少，他居然闻到雌蛟发情的味道，他立即不远千里，用最快的速度翻山越岭赶来。
　　砰！
　　雄蛟眼睛一亮，这只飞出来的蛟浑身漆黑无杂色，连那双眼睛，也是很少见的纯净绿色，她的每一块鳞片闪闪发亮，蛟躯完美富有力量……太符合他们蛟的审美。
　　原本还想着自己这么强的蛟，那只雌蛟肯定见到自己就会答应，还很随意的雄蛟态度立马改变，主动打招呼：“小母蛟……”
　　咣！
　　阿妩立即用蛟爪抓住这只蛟，朝大山一甩，雄蛟结结实实撞上去。
　　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虽然凶兽相见哪怕是同族也会互看不顺眼，但是发情是特例。
　　雄蛟抖落身上的山灰，正要说话，雨点般的蛟尾朝他揍来。
　　蛟拉长蛟脸，蛟欲求不满。
　　本蛟的好事，就这么被接二连三的破坏，哪只蛟能忍？她比这只蛟强太多，这只蛟很快就打不过她：“你干什么？不愿意就不愿意，居然打……”
　　打的就是你，不服打回来！
　　砰！
　　阿妩一尾把他揍飞，她现在满是不悦，要不是发情她也不算太冷静，她就刺杀这只破坏她好事的蛟了。
　　这只雄蛟被打得满头是包，也很愤怒，但一来，他打不过阿妩，二来，一会儿肯定还有其余雄蛟要来，到时候他被看作情敌被联手胖揍……
　　雄蛟赶紧狼狈地钻到水里跑开。
　　阿妩并没追上去，绿眸阴阴，重新走入刚才的屋内。
　　谢蕴在门口等着她，既担心她，又很厌恶那只雄蛟，谢蕴风神玉树，明明刚才已经被她脱下的衣服现在又好好地穿在身上……
　　阿妩接二连三被破坏好事，现在双眼一热，本蛟才不玩了！本蛟要直接一点！
　　瞬间，所有甜言蜜语、提高质量、引诱谢蕴的招数全被霸道的蛟抛到九霄云外，她扑过去，双手唰啦一声撕烂谢蕴的所有衣服，把他扑倒在地。
　　“小蛟。”谢蕴衣服全部不翼而飞，有些疑惑。
　　蛟丝毫不讲道理，面无表情：“不许穿了，全部脱掉，不许耽搁时间！”
　　谢蕴：……
　　他想，这句话不该他说吗？
　　蛟想了想，虽然她现在可以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味，但估计其余雄蛟肯定闻着味来了，一会儿本蛟还要被打扰。
　　她拉长蛟脸，一把把谢蕴抓住，往青妄仙山其余地方飞。
　　她很快找到一个山洞，把洞门口用大石焊死，所有味道全部都透露不出去。
　　谢蕴看着独自一蛟麻利忙碌的阿妩，默默给整片山设置好结界。
　　“主人！”蛟做完一切，才转过身看向谢蕴，一项无法无天顺风顺水的蛟居然被打断两次，她再度扑倒谢蕴，万分委屈：“主人，他们欺负我！你快点，你不能再掉链子了！”
　　谢蕴：……
　　他从下而上细细描绘着小蛟的眉眼，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手指探入蛟重新穿好的衣服里。
　　阿妩钻到他怀里，谢蕴覆上去：“小蛟乖，别生气了，我随时都可以听从小蛟的召唤。小蛟随时想……我都可以。”
　　一室旖旎。
　　阿妩是不会压抑自己的蛟，山洞里回响着声音，她被谢蕴抱在怀里，满身是香汗。那些声音到谢蕴的耳中，又变成有特殊效果的药。
　　“小、蛟。”谢蕴背上全部被挠出血痕，看着享受到头发丝的蛟，“小蛟想不想双修？”
　　双修？蛟在百忙之中睁开湿润的绿眸，据说双修和采补不一样，采补是采别人补自己，双修是大家都好。
　　双修？增加修为！
　　蛟立即伸出嫣红的指尖，抱住谢蕴，非常热情：“想要！”
　　“小蛟怎么还能这么清醒地说话？”出乎蛟的意料，谢蕴居然微微一笑，“是我不好，掉链子了。”
　　嘶！没有吧，本蛟很开心啊。
　　蛟正要说话，谢蕴却已经把手放到她嘴里，改换一点方式，蛟受到刺激，眼瞳一细，一口咬在谢蕴手上……
　　过了不知多久，连活泼的蛟都已经快维持不住人形，需要体力更强的蛟形时，谢蕴仍然在继续。
　　他体内的万道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补给过来，谢蕴当然不能说不累，毕竟连蛟的人形都已经陷入倦怠之中，他身上的汗水已经如雨水，比任何一次迫及生死的战斗还有累。
　　但他想到小蛟的急切，还有那些掉链子的话，就觉得一定不能这么轻松放过她。


第71章 惹事的蛟
　　山洞外昼夜更替，地面上被蛟尾踩踏得只剩枯茬的树叶已经又发新绿，重新长得亭亭旺盛。
　　月亮从银钩变为满月，丰盈的身躯又渐渐消瘦为一弦，日升月降，花开花落，外面已经过了整整两季，山洞内融融温暖的动静方停止。
　　山洞内，一名额带莲花的绝色女子正趴在另一名男子的腿上闭目休息，云雾般的长发柔顺地散在他的腿上，安心地轻轻呼吸。
　　谢蕴同样在睡觉，他半靠在冰冷的山壁上，清冷绝俗的脸上双目同样紧闭，双手搭在腿上阿妩的肩膀上和头发上。
　　……
　　阿妩青羽般的睫毛微颤，张开眼睛，山洞、衣服被撕烂的谢蕴……
　　整只蛟陡然清醒，瞳孔变细，下意识一个打挺想从谢蕴腿上起来，然而，她的双腿、腰部一阵酸软，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松软的云上。
　　蛟瞳孔一阵紧缩，她是一只这么厉害的、恢复力这么强大的蛟，还从来没碰到过现在的情况。
　　阿妩双腿一颤，整只蛟趔趄一下，往旁边栽倒，关键时刻，沉睡的谢蕴听到动静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接住她。
　　出乎一人一蛟的意料，原本接住阿妩的谢蕴也眉头一皱，颀长的身躯同样站立不稳，被蛟一扑，双双重重摔倒在地。
　　砰！
　　地面传来结结实实的撞击声，阿妩被震得头晕：“主人！”
　　蛟晃晃头，还有中不真实的感觉，谢蕴可是领悟了万道本源的金仙之上，她也是堪比妖仙实力的大蛟，现在他们居然一起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传出去，会笑死蛟的。
　　不是双修了吗？本蛟现在怎么这么虚弱？
　　阿妩赶紧内视，整只蛟惊恐地发现，她体内的灵力消耗一空，只剩下一颗孤独的丹，在那悠哉游哉打转。
　　蛟大惊失色，抓住谢蕴摇晃：“主人，我们不是双修了吗？小蛟的灵力不见了！”
　　刚摇晃几下，她又实在没有力气，轰然瘫在谢蕴身上，把刚起身准备安抚她的谢蕴又给按下去。
　　蛟头一阵哽咽，痛苦发颤，本蛟的灵力不见了，那是本蛟攒了多久的灵力！
　　谢蕴虽然同样内耗亏空，可是再不提起精神安慰小蛟，小蛟估计要把山洞给掀了。
　　他的手安抚地搭在阿妩的肩膀上：“小蛟，我们的确双修了，你的灵力也并没有不见。你仔细看看，你的识海、丹海是否比之前宽阔充盈许多？”
　　阿妩赶紧内视，的确如此，现在，她的识海丹海一望无际。
　　她好像想起来一点，她和谢蕴不只成功双修，而且非常契合，让她一举成仙。她原本只想化龙，并没打算成仙——人才需要成仙增长寿命和力量，蛟又不需要，反而是每次劈她的天劫都太强，阿妩便刻意避开成仙遭遇天劫。
　　没想到，和谢蕴双修时，万道本源像不要钱一样和她的力量纠缠，她的境界节节攀升。
　　“主人……”阿妩下意识很是蛟疑，“成仙后的力量，哪儿去了呢？”
　　谢蕴有些尴尬，沉默一瞬：“全部消耗。”
　　蛟：！！
　　她想起来，在耳鬓厮磨的时候，谢蕴告诉她，每次双修不能过度，否则境界提升太快，会导致力量不稳。
　　所以到后来，谢蕴就不双修了！
　　她的发情期应该只有一季，但她感觉着外面的变化，现在至少过去了两季。
　　嘶嘶嘶嘶！所以到后来，消耗太多只能拿体内灵力去补，她这么强的一只蛟，这么充沛的已经成了仙的灵力，居然全部补空了！
　　“谢蕴！！”蛟很是珍视自己的力量，现在无能狂怒，扑过去就想做势咬谢蕴。
　　出乎蛟的意料，谢蕴揽着她腰部的手也毫无力气，她就这么一扑，谢蕴的手居然无力的放开。
　　“你怎么了？”阿妩瞳孔变圆，谢蕴体内的万道本源之力应该自成星河宇宙，源源不断地循环往复，他自己怎么使都够啊。
　　谢蕴沉默。
　　“主人，快说。”阿妩压在他身上，目光灼灼盯着他。
　　谢蕴身上到处是被阿妩挠出来的血痕，连脖子上都有一条，在玉石一样的肌肤上微微泛红。
　　谢蕴好像很难以启齿，仍然道：“……小蛟，我的体力并不如你。”
　　嘶，说到这儿，蛟就明白了。
　　按照体力来说，她堂堂蛟，比谢蕴的体力强多了。当她都需要用灵力来恢复体力时，谢蕴自己肯定更需要，而且他是仙，不是蛟，用万道本源之力恢复体力也不可能那么快、恢复那么多。
　　所以，谢蕴是体内万道本源之力足够，但体力活活消耗完，同时也消耗完她的灵力。
　　蛟拉长蛟脸，对此进行简单评价：“竭泽吃鱼！”
　　“小蛟，你想说竭泽而渔吗？”
　　嘶——没文化的蛟一被纠正，大惊失色很是不悦，严肃着蛟脸想要找回来一城，眼珠滴溜溜转：“焚、焚林偷鸟！”
　　“小蛟想说焚林而猎？”谢蕴看着可可爱爱的小蛟。
　　蛟抓狂，在暴龙狂吼的前一瞬，谢蕴赶紧环住她：“小蛟说的才是对的，竭泽吃鱼、焚林偷鸟，小蛟的用词不拘一格，很符合小蛟你天真活泼的个性。”
　　“嘶！”阿妩很是不开心，她已经很努力学习，但真的不是学习的材料，显得她好没文化、很是丢蛟，“主人，你明明知道不是我说的那两个词语。”
　　谢蕴眼带柔情：“小蛟从哪里看到的那两个词语？”
　　“从主人你的书房里。”阿妩经常在浮曲楼玩，任何地方她都能随便进出。那两个词语，就是蛟一边闲闲地啃甘蔗，一边看书时记住的。
　　谢蕴看着小蛟幽幽的眼神，忍着笑：“回去之后，我帮小蛟把那本书上的词语改成小蛟所说的词语不就好了吗？”
　　嘶！蛟震惊。
　　“主人，你也太没原则了吧。”蛟痛心疾首，“难怪刚才主人会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谢蕴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确很纵容小蛟，一开始就纵容，到现在有越来越纵容的趋势，但谢蕴并不觉得不能这样做。
　　说错一些词语，根本算不上大事，小蛟一定要把所有词语说对吗？她已经很厉害很可爱，不需要做到事事完美。
　　比起看到一个为没文化落寞的小蛟，谢蕴更喜欢看到开心、没心没肺的小蛟。
　　蛟嘴上说着谢蕴没原则，但其实一颗蛟心很是受用。
　　她想了想，唰一声凑近谢蕴：“主人，以后不能再像这次这样了，主人和我同时力量亏空，真是太危险！”
　　谢蕴解释：“小蛟，我的万道本源之力没有亏空，哪怕有外敌，也无法近你我的身。”
　　蛟扭脸：“是啊，主人只是活活把体力耗空，金仙之上，睡了这么久都没恢复过来的体力。”
　　谢蕴：……
　　他并不想在小蛟面前掉链子，面对小蛟的话，谢蕴仍然清冷微含柔情，却道：“没有小蛟说的那么严重。”
　　“是吗？”蛟乜斜他，“主人如果不承认，现在站起来走一圈，小蛟就相信你。”
　　谢蕴想想，很明智地没接话。
　　阿妩冷哼一声：“这叫什么，叫做同归于尽、两败俱伤，主人，你太放纵了！”
　　不行，不能让谢蕴每次都这样。
　　蛟想了想：“主人下次你要是仍然和小蛟两败俱伤，小蛟之后就不愿意了。”
　　谢蕴目光一暗，不愿意？
　　他提醒小蛟：“小蛟连双修也不愿意？”
　　蛟在心里一衡量，她当然愿意，但是嘴上当然不能那么说。她道：“对，我不是那样一只会被双修吸引的蛟。”
　　“可是，是小蛟缠着我不放，小蛟忘记了吗？”谢蕴眼里含着点点笑意，深深望着阿妩，“我也很苦恼，如果我不这样做，小蛟会嫌弃我掉链子，我这样做，小蛟又嫌弃我让我们两败俱伤。”
　　他抱着阿妩，阿妩有些心虚，朝后面避过去，谢蕴带着幽兰香气跟过来。
　　谢蕴道：“原本我连衣服都已经穿好，后来小蛟再次脱掉我的衣服，小蛟忘记了吗？”
　　嘶！蛟好像有些印象，事情好像的确是谢蕴起初有分寸，但她继续缠上去，终于，谢蕴也没了分寸。
　　也就是说，这次两败俱伤自己是元凶，谢蕴是帮凶。
　　破案了。
　　蛟假装没想起来，面无表情：“是吗？我不是那中蛟。”
　　谢蕴低低笑了两声：“那小蛟到底是哪中蛟？”他双眸一片赤诚星河，“小蛟是一只百变的蛟、可爱的蛟？”
　　他轻柔的语气在蛟耳边呢喃，蛟闹了个大红脸，一想到自己的灵力是被自己弄得亏空，便霸王般凑过去：“主人，你不许说了！”
　　噗通！
　　她亏空，谢蕴也亏空，这么一闹腾，她跌倒在谢蕴身上，唇瓣正好映在谢蕴的唇上。
　　谢蕴目光一深，下意识反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气温慢慢升高。
　　渐渐的，他半起身，双手撑在阿妩肩膀旁边，正要做点什么事情时，谢蕴全无体力，手臂支撑一会儿后一软，轰然倒在旁边。
　　他万分挫败，有心无力。
　　阿妩也很丢蛟地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微微喘气。
　　“主人，你已经不行了，我快恢复灵力，你快恢复体力吧。”
　　不行？？
　　谢蕴听见这话，很想让小蛟看看自己到底行不行，他微动一瞬，目光一变，重新躺回去。
　　小蛟说得对，不能竭泽而渔。
　　阿妩的仙灵力恢复得非常快，其实，她的力量并不算是仙灵力。蛟的力量带着毁灭的凶煞气，其中夹杂着谢蕴清正的万道本源之力，一片清澈中夹杂着漆黑凶狠的力量。
　　被这样耗空后，她的力量反而恢复得更快，很快，恢复成一只活泼的蛟。
　　谢蕴耗的是真正的体力，仿佛连骨髓中的体力都没了，他只能用万道本源之力慢慢润泽。
　　于是，蛟故意在谢蕴面前动动手腕、动动脚腕，叹息：“啊，主人，小蛟好了，主人怎么还没好啊？”
　　谢蕴安静地打坐。
　　她非常开心，暗含虽然本蛟境界不如谢蕴高，但本蛟果然各方面都得天独厚的喜悦。忍不住道：“主人这样，小蛟好心疼啊，下次，这中出力的事情让小蛟来做吧。”
　　谢蕴：……
　　他想到宛如懒蛟一样一直享受的小蛟，出力的事情，小蛟可没做过，而且，他也不能接受由小蛟来做。
　　谢蕴尽量心如止水：“小蛟，下次再试试。”


第72章 当龙的蛟
　　阿妩一脚踏出山洞。
　　整只蛟深深呼吸一下山间的清新空气，眼瞳变圆，山间苍翠树木郁郁葱葱，没有一点被雷劈过的痕迹。
　　本蛟成仙的天劫哪儿去了？
　　谢蕴已经重新束好金冠，长发披散在笔挺的腰后，自然地询问：“小蛟在想成仙的天劫？”
　　“嗯。”阿妩严肃着一张蛟脸，“每次劈我的天劫都很严苛，现在忽然没有，我心里有些不安。”
　　不会是要等等攒个大的吧？
　　嘶——比起被一次劈糊，她宁愿被分多次慢慢劈。
　　“并非小蛟想的那样。”谢蕴走到阿妩旁边，湛蓝的衣袍让他在碧色的天空下，显得更为涤荡出尘，“小蛟，成仙的天劫和小蛟你生爪化龙的天劫不一样，成仙有许多种方式。”
　　“所以，本蛟是一只双修成仙的蛟？”经常吃软饭导致脸皮越变越厚、毫无负担的蛟大剌剌地道。
　　谢蕴沉默一瞬，好像想起之前放纵的日日夜夜。
　　但谢蕴一穿上衣服后，仙君的修养又刻进骨子里：“双修成仙，也是我心甘情愿，这本就没什么。何况，以小蛟你的资质，成仙与否，对你来说没有太大差别。”
　　“小蛟你之前帮助诛杀灭道血魔，消弭一场仙门浩劫，是很大的功德，所以，这次你成仙毫无天劫落下，以后你升为金仙也不会有任何天劫。”
　　本蛟居然是一只这么幸运的蛟吗？
　　阿妩盯着天边的一朵云，这对于一般妖和一般仙来说，绝对是莫大的喜讯。
　　可对她来说……她只想化龙，她记得她生爪时遭到的天劫很大很大，帮助诛杀灭道血魔的功劳对生爪没有半分帮助。
　　也就是说，化龙不像成仙，和功德没有任何关系。
　　龙，龙，龙，不会因为多做好人好事就成龙，那是比仙更高更严苛的门槛。
　　“主人，小蛟想化龙！”阿妩噗通扑进谢蕴怀里，整只蛟有些落寞，谢蕴已经这么厉害，本蛟却迟迟不化龙。
　　这让一向骄傲的蛟怎么能忍？
　　“我会帮小蛟。”谢蕴顿了顿，仍然伸出大手安抚阿妩的背部。
　　这是一个足够亲密的姿势，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所做，周遭没有其余人，但对谢蕴来说，周遭的山和天空，都是沉默的见证。
　　他们没有结契，在谢蕴心中，却比结契还要紧密。
　　阿妩搜肠刮肚地想化龙的机缘，猛地从谢蕴怀里钻出来：“主人，那只独角兽肯定知道关于龙的消息。”
　　她原本杀掉那只丑蛟后，就要去找独角兽，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发情让她足足耽搁了这么久。
　　真没想到，本蛟这么一只清心寡欲以修炼为重的蛟，也会被发情害成这样，发情只有一季，自己却又和谢蕴再加了一季。
　　蛟倒打一耙，痛心疾首：“蓝颜祸水。”
　　蓝颜祸水本人默默承担小蛟的指责。
　　“小蛟，独角兽被我安放在青妄仙山某个角落，有我设下的结界相护，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阿妩双眼放光，她原本想箭一般溜过去，堪堪刹住脚步，转头担心地看着谢蕴。
　　谢蕴看起来已经好了，体力完全恢复，但是蛟仍然记得他刚才的虚耗，人类的恢复速度不会有蛟快。
　　她仰起头，看着谢蕴清冷俊美的容貌：“主人，你真的完全好了吗？要不小蛟还是陪你休息一下吧。”
　　很甜蜜的关怀，尤其是从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蛟口中说出，但谢蕴下意识的开心没持续多久。
　　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了他男性的尊严。
　　谢蕴微微一笑：“小蛟，我真的完全好了，你要相信我。”
　　“哇！”阿妩开心拍掌，“主人，你好快啊！”
　　谢蕴：……
　　他从小蛟精致明艳却含着蔫坏的眉眼中，看出她的想法。
　　“小蛟，你在故意调皮。”
　　“当然没有，我不是那样一只蛟。”阿妩扭脸，她是一只心怀大志的蛟，才不是那种只知道贪玩的蛟。蛟撩完就跑，唰一声飞在前面：“主人快来，我们去找独角兽。”
　　要不是谢蕴真想着小蛟一定要去找独角兽，他想，他并不在意继续和小蛟身体力行，看看他到底快不快。
　　一人一蛟飞到空中，留下两人气息的山洞被剑光和蛟尾完全摧毁。
　　独角兽在青妄仙山的某一处，它低下脖子安静地喝水，不远处趴着一名瑟瑟发抖的男人。
　　阿妩和谢蕴落在结界内时，独角兽抬头看见两人，之前充满戒备的眼眸现在充斥惊喜，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
　　阿妩正要冲过去，地面上趴着的那名男人疯了一样跑过来：“两位恩人，两位大仙，你们可算来了！”
　　他抱着自己赤裸的上身，整整半年，他只有下半身一条裤子穿，这里空旷无遮挡，四面八方的风呼呼灌来，他险些冷死过去，饿了，就吃一点果子，渴了，就喝一点河水。
　　这样的生活虽然比被采补死好，但过久了，他实在受不了。
　　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旁边那只独角兽虽然能够说话，但好似很瞧不上他，很少开口。
　　见到阿妩和谢蕴，他实在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两位恩人，你们和青绝宫那群人打起来受伤了才这么久没过来的吗？”
　　在他眼中，采补凡人的青绝宫已经是不折不扣的魔宫。
　　因为过二人世界导致晃点、完全忘记这名男子的谢蕴、蛟：……
　　阿妩厚脸皮道：“是啊。”
　　这位男子更是感动，还要再说点什么，阿妩现在满心是独角兽，抓起他扔到后面去，让他没机会挡路。
　　谢蕴朝他扔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避风。
　　阿妩开心站到独角兽面前，望着这只之前拒绝她的独角兽，蛟露出一个笑，扬手抛出一根灰扑扑的断角：“你看看。”
　　独角兽低头一看，盯着那根断角，身体微微颤抖。
　　果然，它认识这只蛟。
　　阿妩道：“这就是之前打你、假扮本蛟的那只丑蛟的角，本蛟亲手杀了它，现在给你看看。”
　　独角兽灰蒙蒙的眼睛慢慢出现泪水，它身为瑞兽，哪怕有能令青妄仙山风调雨顺、四季如春的能力，在强大残忍的凶兽面前，也只是被捏圆搓扁的对象。
　　它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打了多少次，身上斑驳的伤痕好了又长，长了又好。
　　“谢谢。”独角兽开口，是一个沧桑温和的女声。
　　阿妩接受她的谢意，不过，她可不是一只做好事不图回报的蛟，现在她挥出一道掌风，那名被她扔到后面的男子耳朵立即被封住。
　　她这才道：“现在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本蛟了。”
　　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化龙的机会。
　　“第一，天虞仙山的事情，除开那只丑蛟外，还有没有其余凶兽知道？”如果有，为防万一，蛟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第二，你让本蛟和谢蕴来找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阿妩其实有些紧张，看她变细的瞳孔就能知道，谢蕴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独角兽看着这一人一蛟，今日，她的使命终于能够完成。
　　但，独角兽仍然有些害怕，如果这又是那只蛟的计策，骗取她的秘密她该怎么办？
　　阿妩皱眉，她居然还不说。
　　关键时刻，谢蕴道：“普天之下，以青妄神兽你的眼力都无法看穿的伪装术，只有蛟能够做到。之前那只蛟或许变成过小蛟的模样来欺骗你，但是青林告诉我，你的记忆里有我和小蛟两个人。”
　　“灰蛟不会舍得把化龙秘密告诉其余蛟，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同时伪装出我和小蛟的模样。现在你面对的，的确是我们。”
　　谢蕴声音坚定，不疾不徐，却慢慢解开了独角兽的心防。
　　阿妩朝他投去赞赏的一瞥，本蛟的人类，果然很聪明。
　　独角兽态度慢慢软化，她长叹一口气：“我终于等到了你们，事情要从我的母亲说起。”
　　“我的母亲曾是天虞仙山的护山神兽，它能入真龙青眼，又有天虞仙山的力量加持，是我见过力量最强的独角兽。”
　　“那一天，我却感受到母亲的召唤，我过去时，母亲雪白优雅的毛发已经变得苍老衰败，它身后的天虞仙山越来越小。”独角兽悲伤道，“整座天虞仙山，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原本这么强大的真龙全部不见踪影。”
　　蛟的心都快蹦出来，真龙消失的秘密，今日本蛟就要触及到了吗？
　　“我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告诉我，真龙施展秘法时，天虞仙山出了叛徒。”独角兽道，“一条龙背叛了龙族，在施展秘法的紧要关头，它带着守龙族和护龙族的一些叛徒叛变，母亲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方法，总之，除了它之外，所有真龙全部身死、消散。”
　　“没有真龙的天虞仙山，很快也会消散，母亲作为护山神兽也会死去。”独角兽目光里有些悲哀，“它在最后的关头，仍然不相信这么强大的真龙会被叛徒所害灭族，母亲和天虞仙山仅剩的意志沟通，知道在最后，事情会有一点转机。”
　　这个转机，就是本蛟和谢蕴吧？蛟想。
　　她昂起下巴，已经做好成为龙拯救天虞仙山的使命！
　　独角兽道：“天虞仙山和母亲联手看到的天机是，在很久之后的未来，真龙一族中，会由天地孕育出一只集天地之精华 、日月之灵光、集合真龙整族精粹的龙，它将挽救天虞仙山，和它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同样强大、无私帮助它的仙。”
　　嘶——
　　说到这儿，阿妩立刻露出自己的蛟角，威风凛凛顶在头发上，漆黑的蛟角完美强大，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角。
　　集天地之精华、聚日月之灵光，说的不就是她吗？
　　同样强大、无私帮助，说的不就是谢蕴吗？
　　难怪哪怕本蛟不是一只活了太久时间的蛟，大多数蛟在本蛟面前，也只能被揍。蛟头喜悦发颤。
　　未想，独角兽看着谢蕴：“您应该就是那只集天地之精华、汇聚日月之灵光的龙吧？”
　　谢蕴、蛟：…………
　　蛟大惊失色，这只独角兽被揍瞎了吧，谢蕴是仙人，哪儿是龙？
　　她立马凑到独角兽面前，展示自己的角，看看她的角！
　　独角兽用更慈祥的声音：“您一定是那个无私帮助真龙的仙吧，原来您是蛟，难怪，蛟从龙属。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辅佐真龙……”
　　龙字没说完，它被蛟一尾巴扇到河里，独角兽没料到她忽然发难，以为自己又要被打，从水里爬起来。
　　“小蛟，小蛟。”谢蕴按住已经生气的小蛟。
　　阿妩愤怒地指责：“主人，她就是对小蛟有意见！主人你是仙，怎么看那条龙都是我，她居然睁眼说瞎话！我这就去痛扁……”
　　蛟怒气冲冲，独角兽把人看成龙都不把她当成龙，这是对本蛟的侮辱！
　　独角兽惊恐地看着她，谢蕴也道：“我的确是人族，与真龙无关。”
　　谢蕴连万道本源都全部领悟，不可能修习到如今，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独角兽也迷茫起来，天机展示的就是这二人，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是龙，可是，那只黑蛟明明是蛟，不是龙啊。


第73章 开心的蛟
　　最终，蛟大王仍然没揍那只独角兽。
　　嘶——小不忍则乱大谋，独角兽肯定还知道些什么。
　　独角兽小心翼翼地从水里踏着蹄子起来，抖抖周身的皮毛，把水珠甩干净。
　　蛟眼眸碧绿，冷冷瞧着它：“本蛟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独角兽颤了颤，蛟冰冷的眼眸令它胆寒，虽然她没有像那只灰蛟一样对它动手，但普天下的凶兽，哪儿有好脾气的？更何况，连灰蛟都被她所杀，她只可能是比灰蛟更强大冷酷的蛟。
　　独角兽现在也很想顺着蛟的话说，认可她是龙，可它抬头看了看她头上的角。
　　那是一对威风凛凛、闪着漆黑光泽的角，没有龙角那样的分叉，虽然很威风美丽，但一看就是蛟的角。
　　“我……”独角兽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低下头。
　　阿妩快气炸了，威逼利诱都不能让这只独角兽认可本蛟？她双目一暗：“真是欺蛟太甚！”
　　谢蕴担心小蛟炸鳞，紧紧抓住她的手，同时快速道：“青妄神兽，你为何认为我是龙？我的确是仙人，与龙族无关。”
　　独角兽垂头，她认定谢蕴是真龙，是因为她认为强大威严端庄的真龙，应该是谢蕴那样不染尘埃、公正的仙人气质。而黑蛟，一来她的角暴露出她是蛟，二来她的性格是典型的凶兽性格，独角兽更认可谢蕴。
　　独角兽担心被揍，不敢说出这话。
　　阿妩却盯着它冷笑：“主人，你和它说什么？它就是对小蛟有意见，因为被一只蛟揍过，就认为所有凶兽都不堪为龙。按道理，蛟从龙属，蛟能化龙，人却不能化龙。”
　　“主人你生父母都是仙人，怎么可能生出是龙的主人？”阿妩唰一声把带给独角兽的灰蛟角捏碎，高傲地昂头，“是本蛟想太多了，独角兽只是看见过天机，但是并没有辨别真龙的眼力，龙，怎么会是它能辨别的？”
　　说这么多，蛟就是想证明，自己才具备化龙的潜质。
　　独角兽说的都不算都不算！
　　谢蕴欣赏地看着小蛟，小蛟一直是这样好的一只蛟，暴怒中也盛满冷静，永远认定自己的方向。
　　独角兽听到阿妩说的那番话，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也许是她狭隘了，谁能说清楚真龙的性格就该宽厚仁慈？真龙一族惨遭背叛灭族，再有聚集天地精华的后代，恐怕他们也不想这个后代宽和。
　　等等……独角兽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
　　蛟的性格。
　　它一时间连惧怕都忘记，灰蒙蒙的眼睛看向阿妩，声音微微颤抖：“请问，我能看看您的原型吗？”
　　嘶——虽然蛟现在很不满独角兽有眼无珠，但还是很喜欢炫耀自己完美的原型。
　　她朝空中一腾，原本的美人化为一只威风腾腾、浑身披满漆黑鳞片的蛟，她的蛟躯每一寸都像被丈量过，完美符合猎杀机器的比例。
　　蛟躯现出的那刻，空中的太阳好似都暗淡许多。
　　独角兽从母亲的记忆中模模糊糊看到过少量真龙的影子，它瞪大双眼，有刹那间的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真龙。
　　硕大的蛟头在空中一转，凑到独角兽面前，看看，本蛟多么威风！
　　独角兽被蛟威一吓，四肢酸软不敢动，她鼓足勇气仔细看阿妩，明明是一只黑蛟，但刚才给它的感觉很像真龙。
　　它颤颤道：“请问，您的父母是……”
　　蛟在阳光下，蛟角反着光，森冷的绿眸似笑非笑：“本蛟怎么知道？”
　　“从出生起，就没有族中蛟让本蛟叫过他们爹娘，本蛟只知道，本蛟是第五只诞生的蛟。”她从来都和族中蛟不一样，在族中蛟只知道拧麻花时，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成为龙。
　　也许因为她比其余蛟强太多，强者总是孤独的，蛟更是，她不爱和其余蛟一块玩。
　　看着独角兽呆愣的脸，阿妩恶劣道：“也许本蛟正好是天生地养的、汇聚天地精华、日月灵光的那条龙呢？”
　　独角兽半晌没说出话来，蛟冷嗤一声，她只是故意逗这只不长眼的独角兽罢了。
　　她坚信，天机里说的那条龙就是她。不过，她现在的确是一只蛟，一只需要化龙的蛟。
　　蛟虽然常常吹嘘自己集天地精华日月灵光，但那只是蛟自恋时的说辞，她知道那些吹捧出来的虚名对化龙没有半点作用。
　　谢蕴在一旁沉思，提醒小蛟和独角兽：“小蛟，蛟是强悍无比的凶兽，独居，并不是能接受群居的凶兽，小蛟你的族地中，有多少只蛟？”
　　这句话像是火树上炸开银花，闪电花火蹭蹭蹭地在阿妩心里直冒。
　　她的绿眸中罕见地出现迷茫，歪头看向谢蕴。
　　“三十多只。”三十多只蛟，聚集在一处生活，而蛟，其实是独居的凶兽。
　　谢蕴之前只听小蛟偶尔说过几次自己的族地，阿妩那时虽然信任谢蕴，但没彻底信任，不可能告诉自己族中的消息给谢蕴听。
　　谢蕴鼓励地看着小蛟：“小蛟，你再想想。”
　　蛟能怎么想，她现在整只蛟都充满了慌乱，蛟头微愣。
　　长期以来，她不是不知道蛟都是独居的凶兽，在外面，她也奉行这个准则，非常具备领地意识。
　　但她从小生活在族中，潜移默化，居然下意识认可了族里的不同，不会去想那是一件奇怪的事。
　　蛟在人类的书籍里看过这么一句话：居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阿妩想不出来，整只蛟化为人形，过去吊着谢蕴。
　　谢蕴，她的人类，小蛟现在需要你提供丰富的学识作为帮助。
　　谢蕴微微弯腰，低下头让小蛟吊得更舒适。漆黑的头发顺着天蓝色的衣服垂下来，蛟充满期待和紧张地看着他。
　　谢蕴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独角兽得到谢蕴的启发心情激动，灰蒙蒙的眼睛顿时迸发光彩：“蛟，龙，人！”
　　蛟扭脸看她还知道些什么，独角兽深吸一口气：“当初背叛真龙一族的只是守龙、护龙族的部分人，背叛真龙的守龙护龙族人失去真龙的神力作为支撑，已经变为凡人，迁徙去了别处，另外那些仍然忠于真龙的族人，得到天虞仙山最后的庇佑，化为蛟，守护着真龙的未来。”
　　蛟：！！！
　　她绿眸幽远地回想过去的记忆，她一直是一只富有领地意识的蛟，不喜欢和别的蛟一起玩。她喜欢孤独地在山巅看着风云变幻，看天空中翻滚的云海、湖泊中寂静的水花。
　　但是，族中的蛟却很亲昵，它们更喜欢待在平坦、开阔的地方，经常聚在一起，没有狩猎本性，的确不像独居的蛟，更像是人。
　　谢蕴轻轻抚摸阿妩的长发，柔柔的像是顺毛：“小蛟离开族地，那些人却没有跟着离开，因为它们的力量来自没落的天虞仙山，如果离开仙山，它们将不复存在。”
　　一座没有人、仙能够找到的山。
　　禁锁天浆嫩，虞行月夜寒，传说中的天虞仙山和阿妩的家乡一样寒冷，区别在于，天虞仙山里面有一方龙形的大泽，而阿妩的家乡里有一处蛟形的湖泊。
　　可是仔细想想，天虞仙山没落，仙山的力量几乎消失殆尽，能留下如今的凡山形态，已经足够不易。
　　阿妩很快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瞳孔变细：“所以，本蛟的确应该是龙？！”
　　独角兽的目光里已经完全是尊敬，把蛟的凶性忘得一干二净，没有人规定龙应该是什么性格。
　　真龙有着强大的力量、顶尖完美的体魄，号令天下凶兽神兽，富有四海，称霸天空。
　　温和——或许只是它强加给真龙的性格，这位蛟大王倒更像是力量强大、无所畏惧的真龙。能号令凶兽的龙，能有多温和？
　　唰一声，阿妩马上重新变为蛟形。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现在蛟仍然开心到险些蛟头发颤，用尽力气才端出高傲、早知如此的态度，蛟脸险些扭曲。
　　在地上伸出自己的爪子：“主人，你快看，我像龙吗？”
　　谢蕴低头一看，龙有五爪，小蛟只有四爪，谢蕴沉默一瞬，思考着语言的艺术时，蛟唰一声收回自己的爪子。
　　蛟头微微哽咽，她也识数，这个完美的爪子现在不大有利她。
　　蛟本来还想给谢蕴看角，但是，她的角也是蛟的角。
　　阿妩大惊失色，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天机里不是说，她是聚集日月精华的龙吗？
　　“小蛟，你的爪和角，和普通蛟比，有很大的区别。”谢蕴看出蛟的落寞，安慰她，“你生爪时的天劫，也绝不是普通天劫。小蛟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阿妩抬起头，点点。
　　谢蕴先在坚硬冰冷的蛟鳞上安抚地顺顺，说小蛟是最厉害、最优秀的存在后，才道：“既然真龙灭族，天虞仙山预示的是一线生机，小蛟你天生地养，如果一生下来就是龙，得到龙的力量，恢复天虞仙山，那么，这样简单的方式，不足以成为真龙一族的劫。”
　　“既然是灭族大劫，小蛟，哪怕你实际是龙，但现在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经历由蛟化龙的劫难，才能真正得到龙的力量。这其中的过程会很坎坷。”
　　看上次生爪的天劫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
　　谢蕴想到阿妩之前腾飞起来的困难，她的身上萦绕着很强大的咒力，原本谢蕴以为那种咒力只限制她部分的实力发展，没想到足够把龙压制为蛟。
　　而阿妩的力量、形态，足够让她不成为龙，就站在凶兽巅峰。
　　阿妩却毫不退缩，一抬下巴：“本蛟知道。”
　　她一甩尾巴，艰难困苦嘛，本蛟都知道。
　　当初她独自一蛟，冒着风霜雨雪去蓬莱仙宗时，就做好准备了。
　　她虽然没有丰富的学识，不像谢蕴那样知识丰富，但直接的蛟能更精准地抓到扭转整件事的关键点，她斜睨独角兽：“那条背叛真龙的龙去了哪边？他肯定不会甘愿看着本蛟变为真龙，所以，本蛟化龙最大的绊脚石就是他。”
　　找到他，用各种手段杀掉他。
　　独角兽摇头，尊敬道：“那条龙，母亲说他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真龙灭族后，他作为叛龙，谁也不知道他会否受到影响，还算不算龙，踪迹不知。”
　　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么一条能算计得真龙灭族的龙，踪迹不定也很正常。
　　但身为同样狡猾的蛟，阿妩阴险舔唇：“找不到他，其他失去神力的守龙、护龙族的叛徒哪儿去了？他们都变为了凡人，凡人的踪迹，再狡猾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独角兽不可能一点不查探。
　　独角兽侧身看向结界里那个手臂上有龙的纹样，被阿妩救下的凡人。
　　独角兽忠于龙，鄙夷地道：“这位，就是守龙族的叛徒后代，如今已经完全变成凡人。”
　　凡人：？？？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像是蚊子进入蜘蛛洞，他被阿妩封住耳朵后，什么都听不到，在一旁冷得瑟瑟发抖。
　　看见众人看过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第74章 查案的蛟
　　“你、你们要干什么？”
　　阴暗的大树下，凡人瑟瑟躲到大树根下，面前的太阳早被遮住，眼前一片昏暗。
　　哗啦一声，他胸前的衣服被一条漆黑的蛟尾划开，蛟尾窜进去，左找右找，什么东西也没找到。
　　她有些失望，蛟尾还想钻到男子下半身去找东西，谢蕴眼皮跳了跳，绿得心发慌，及时阻止她：“小蛟。”
　　嘶——阿妩有些失望，她只是想找找这名男子身上有没有关于叛龙的东西罢了。
　　凡人男子早在那条漆黑蛟尾探到自己面前来时，就全身发抖，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晕倒。
　　恶霸蛟拥有丰富打家劫舍的经验，见状冰凉的蛟尾缠上男子的脖子，尾尖很不客气地堵住他呼吸的鼻子和嘴巴。
　　男子很快无法呼吸，脸色变红，悠悠转醒。
　　谢蕴：……
　　小蛟现在在审问别人，谢蕴知道，但谢蕴很珍惜小蛟的尾巴，不喜欢那条蛟尾在别的男人身上扫来扫去。
　　他决定亲自为小蛟代劳。
　　谢蕴把尾巴拿开，亲自审问那名男子：“你来自哪里？”
　　一无所知的凡人很害怕，但相比于从一只可怕的黑色头上长角的大蛇变为绝色美女、和见面就不给他好脸色的头上长角的马相比，谢蕴的形象实在是令他更为安心。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来自牛家村……”
　　牛家村？
　　蛟瞬间不虞，这群叛徒，背叛真龙一族，害得本蛟堂堂的龙变成蛟，居然还敢把姓改为牛？
　　守龙族的人，改姓牛？
　　她现在人身蛟尾，只是蛟尾上的爪被她收起来，粼粼的一尾又要甩向那名男子：“你居然敢姓牛？！”
　　“不是啊，我没有，我姓龙。”男子忙道，他虽然不知道牛这个姓氏怎么惹了她，但他真的不姓牛。
　　嘶——他来自牛家村，居然姓龙，这本蛟怎么能想到呢？
　　但蛟明显就是看他不顺眼，再度发作：“凭你也配姓龙？”
　　蛟尾再度扫去，男子：……他到底该姓什么，她说，他改还不行吗？
　　谢蕴看他已经被吓得三魂七魄失去了一半，小蛟这一尾扫去，对这种凡人来说，几乎是不可逆的伤害。
　　谢蕴提醒阿妩：“小蛟，我们还需要他的消息。”
　　蛟尾一顿，冷静地停下来。
　　男子却哇地一声哭出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你们杀了我吧！”
　　蛟、谢蕴、独角兽：……
　　“我们没有说要杀你。”谢蕴道。
　　“不不、你们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这名男子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我从小就在牛家村种地，种得好好的，忽然被一群会飞的女人带到这儿来，我的族人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她们、她们连我九十岁的叔公都不放过。”
　　嘶——谁让你们是守龙一族的人，哪怕已经变为凡人，哪怕已经九十岁，你们身上的生元就是比别的凡人旺盛。
　　“我被这位仙子救下来，你们带着我在天上飞，提着我的头发，我差点被挂在树枝上扯不下来……”
　　蛟凶道：“怎么了？嫌弃本蛟救你的方式有问题？本蛟把你送回去好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男子慌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习惯，后面，我又在空中漂浮，周围什么都没有，我真怕我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谢蕴：“……”
　　这件事是他做的，是他没有考虑到凡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抱歉。”
　　“不、不，我没有怪你。”男子道，“要不是你们救下我，现在我已经死了。可我真的不能接受一只头上长角的马会开口说话，头上长角的大黑蛇来打我……我好害怕，我不想活了。”
　　“在这里我连地也种不了，所有人都会飞，只有我不会，我太孤独了。”
　　与其被这样恐吓，每天颠覆自己的认知，他宁愿早点死掉，也不想过这样煎熬的日子。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蛟迁怒地想。
　　谢蕴和凡人打的交道比较多，他很清楚凡人安土重迁的心理。
　　谢蕴道：“带我们去找你的族人，我们需要问他们一些消息，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黄金，你们可以置办田地，回去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黄金？男子常听说，仙人能够点石成金。
　　他的眼泪簌簌地掉：“可是……”
　　“没有可是。”蛟面无表情，扬了扬自己的蛟尾，“黄金或者灭族，自己选一个。”
　　她原本看这个叛徒很不顺眼，但他真的太废物，废到蛟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与那些祖先毫无关系。
　　……
　　守龙护龙一族的叛徒，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过得不能算好。
　　他们失去力量，变为凡人，凡人的生活除了有生老病死，还有数不清的赋税徭役，战乱流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的族人越变越少，不断在战火、瘟疫、蝗灾、干旱等灾难中死去、迁徙，在多年前并入牛家村。
　　青绝宫那次灾难，更让他们只剩下三人，两男一女，全部面如土色。
　　活下来的两位男子中，其中一名正好是男子口中所说的叔公，他原本也要被采补，但是青绝宫的女仙实在下不了那个嘴。
　　叔公听闻他们的来意后，沉默了许久：“原来族中流传下来的传说，都是真的。”
　　“什么传说？”阿妩双眼放光。
　　叔公把袖子撩起来，他干瘦的手臂上同样有一个龙形印记：“这是历任族长才知道的传说，传说，我们是龙的家臣，我们族中的血脉，手臂上都会有这样一个印记。我年轻时候，我妻子生出的二儿子手臂上却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蛟一阵紧张。
　　叔公平静道：“后来我才知道，二儿子不是我的，是她和隔壁牛壮生的孩子。”
　　哦……原来还有这个缘故，蛟毫无三观，点头：“这个传说还挺准。”
　　谢蕴和独角兽明智地没接话。
　　“我并不怪她，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太穷了。”叔公叹一口气，“说回族里的传说，我们每任族长都会聆听代代传下来的祖训，祖训里反反复复在说后悔。”
　　蛟不屑一顾，一甩尾巴，当然后悔了，从不老不死的真龙家臣变为凡人，换谁谁不后悔？
　　“祖训说，我们没有背叛，只是不幸被欺骗，酿成大祸。那些鲜血，终究要由我们一族来偿还。”叔公其实有些不能理解，在代代的生老病死中偿还那些鲜血，他不懂这算什么惩罚？
　　人人都有生老病死，这不是每个人必经的事情吗？直到被抓到青绝宫来，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不老不死不灭的仙人。
　　可他做了一辈子的凡人，早已麻木，仍无法体会那种痛苦。
　　蛟对这些惩罚没有太大兴趣，凡人和一般的修道者、仙在蛟的眼中都如同蝼蚁，她不会关心蝼蚁今日被风吹，或者说明日被雨打。
　　她瞳孔微细：“还有没有更重要的消息？”
　　“有。”叔公上了年纪，话说多了就有些喘。“祖训说，如果有一日，有龙来问起这件事，就让历任族长用世代传下去的宝物，去帮助它回到过去，看清真相。”
　　蛟：！！
　　这就是本蛟需要的东西，她立马双眼放光：“快告诉我。”
　　叔公咳嗽几声：“可是，你是龙吗？”
　　“当然啊。”阿妩面无表情，唰一声把自己的角露出来，心机地改换形貌，把头上的角分叉，变为龙角。
　　她抚摸自己的角，把头对准叔公，露出角：“你看看，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龙。”
　　叔公眯着眼睛，对准自己手臂上的龙形印记，果然一模一样。
　　正直的独角兽虽然看过天机，知道阿妩是唯一一条龙，可她现在仍然是蛟形……这样算不算欺骗，独角兽有些踌躇。
　　蛟冰冷地传音：“给本蛟闭嘴，不许破坏本蛟的好事，你身为瑞兽，尚且无法分辨龙，这种凡人更不会分辨。他们的祖训让只能给龙透露消息，是他们忠于龙、也就是忠于本蛟的体现。”
　　“你要是敢墨守成规，坏本蛟的好事，本蛟就把你尾巴上的毛全部拔光。”
　　蛟很是生气，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变通？树挪死，人挪活，它懂不懂？
　　独角兽想想也是，马上闭嘴不言，不过它作为诚实的瑞兽，没撒过谎，现在愧疚地低下头。
　　叔公辨别一番后，果然道：“你真的是龙！”
　　他一激动，咳嗽得更为厉害：“不过，祖训中还有一条，你有没有杀过其余龙？”
　　“没有。”阿妩立即道，她其实很着急，现在的守龙一族实在是货真价实的凡人，这种靠嘴来询问辨别的方式，任何一只凶兽都能轻松骗过他们。
　　“真好。”叔公不疑有他，“看来你就是我们要找的龙。”
　　“那件宝物来历非凡，可惜，在一次我们族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我把那件宝物拿去卖了。”
　　“什么？”蛟大惊失色，看来今日，就是本蛟大开杀戒的日子，她一手提起这位叔公，正要揍过去。
　　连谢蕴和独角兽都没阻止阿妩，真的太气人了。
　　叔公颤巍巍道：“但是没卖出去，传说，那个宝物是从龙族中拿出来的，可惜凡夫俗子根本不认得，我没有卖出去。”
　　蛟：……
　　她面无表情，放下这位叔公，手心出现一个大大的金元宝，当着他的面一拍，金元宝化为灰飞。
　　叔公一脸心痛之色，庄稼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元宝，糟蹋东西啊。
　　很快，他的心痛又变为恐惧，因为蛟冷冷道：“下次说话再大喘气，碎的就是你的脑袋。”
　　“知、知道了。”
　　“快把宝物拿出来，再耽搁时间说些有的没的……”阿妩把手掌捏得咔咔作响，满是威胁之意。
　　叔公终于不敢乱说话，也实在不怪他，他种了一辈子的田，从来没和龙、仙人说过话，他不自觉就想多说几句，将来也好和族中后辈炫耀。
　　他把那件宝物——一颗圆溜溜的石头拿出来。
　　蛟伸长脖子过来看，难怪这石头卖不出去，看起来就和普通的鹅卵石一模一样，连仙灵力也没蕴含。
　　叔公：“祖上说，这颗石头是龙族的宝物，要启动它，必须有真龙的血和我族的血，如果这两滴血任何一滴出错，这块石头就会废掉，再也无法开启。”
　　“如果这条真龙，杀过其余龙，这块石头会爆炸，将方圆千里全部炸毁。”
　　谢蕴道：“难怪。”
　　如今沦为凡人的守龙护龙族，失去辨别真伪的能力，很容易被欺骗，但石头不认谎言，只认鲜血。
　　叔公笑眯眯：“我已经准备好了，龙大人，我们现在开始吗？”
　　阿妩神色中多了一抹凝重，看向谢蕴。
　　根据天机能够确定，真龙就在她和谢蕴之中。
　　虽然谢蕴说她是龙，只是现在是蛟，她自己也很自信，但阿妩也有一些担心，他们之前所言，都只是猜测罢了。
　　如果猜错了，用她的血去试这块石头，这块石头会再也无法使用。
　　“小蛟。”谢蕴给她鼓励的眼神，“我是仙，不是龙，也从未想过化龙。”
　　他可以确认，龙一定是小蛟。谢蕴知道小蛟很看重和化龙有关的事情，所以一向大胆的小蛟，现在会这么谨慎，他只需要打消她的顾虑就好。
　　“小蛟你是龙，你的化龙之心才会这么强烈。守龙族人保护的也是你，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的是我，可我从未有化龙之心，哪怕有了龙形，我也不是龙，而小蛟你，才拥有真正的龙心。”
　　“小蛟，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阿妩咬牙，她不会放弃的，她一定是龙。
　　她割破手指，滴下一滴鲜血在石头中，叔公很快也滴进去一滴鲜血，石头慢慢散发红光，但谁也不知是失败还是成功。
　　众人都很紧张，除开叔公，他完全相信阿妩就是龙。
　　叔公笑呵呵道：“几位仙人，石头开启后，你们可以回去看到当时的真相，现在能不能满足小老儿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挠挠头，很担心被拒绝。
　　阿妩紧张地盯着石头。
　　谢蕴道：“什么请求？”
　　叔公搓搓手：“小三子给我说了，仙人会给我们一些黄金，但是我们一堆老弱病残，恐怕保不住黄金，能不能……”他扭捏道，“能不能传授我们一点防身之法。”
　　谢蕴递过去一瓶丹药：“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蕴看向小蛟，见小蛟太紧张，他问她：“可以吗？”
　　阿妩点头，他们的祖先全部死了，现在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凡人。
　　“谢谢仙人、谢谢龙、谢谢马仙。”叔公诚恳拜谢，独角兽被叫做马仙，默默用蹄刨地。
　　红光乍现，石头陡然裂开，阿妩的血成功开启它。
　　一阵刺眼的红光将她和谢蕴卷进去。


第75章 被捉的蛟
　　冰雪凝严之处，天风吹得枝头抱着冰雪的花吹落，入目是一片皑皑冰峰，冰峰上开着各色耐寒的奇花。
　　天虞仙山，最冰冷的仙山，受真龙的力量滋养，成为四大仙山之首。
　　“哇……”阿妩稳稳飘在空中，绿眸微诧，整只蛟应景地发出惊叹声。
　　她凑到一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漆黑的蛟头上，绿色的眼眸和红色的花朵相得映衬。
　　“小蛟，怎么了？”谢蕴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
　　阿妩歪头，黑漆漆的蛟回答：“主人，这里和我的家乡真的很像。”
　　她一跃飞到空中，完美的蛟躯舒展开，俯瞰着天虞仙山，底下有一方龙形的冰湖，湖水波光粼粼，她甚至在湖畔看到了自己之前常吃的果子。
　　这时，谢蕴和阿妩同时感到一股龙威，不约而同放眼去看。
　　一只浑身金灿灿的龙从外面飞进仙山，周身全是金子一样的颜色，被冰光一照，金色反射到阿妩漆黑的蛟躯上。
　　蛟：！！！
　　这只金龙比她大整整一圈儿，虽然颜色骚包，不是阿妩喜欢的黑色，但现在她仍然感觉受到了伤害。
　　她尾巴一甩，飞速躲开，拒绝和金光接触，拉长蛟脸，飞到谢蕴身后去，不爽地露出半只蛟头。
　　嘶——蛟不悦舔唇，果然，龙就是龙，阿妩不是没碰见过其他比她体型更大的蛇、蛟，但是那些蛇、蛟的比例都没她那么完美，这条龙却是例外。
　　“小蛟，怎么了？”谢蕴回头去看别别扭扭的蛟。
　　阿妩蛟脸险些扭曲，控制自己的妒忌：“没什么，本蛟之后也会变成这样。”
　　她目光触到金龙的五爪，再看看自己蛟爪上的四爪，蛟头一阵哽咽，她最完美的爪，现在居然被比下去了。
　　瞬间，她立刻把自己的爪收起来，蛟角也赶紧收起来，不和龙角做对比，整只蛟倏忽变成人形。
　　“……”亲眼见到小蛟转瞬间变换形态的谢蕴。
　　他目光从阿妩不悦、看起来十分可爱的脸上强行移开，忍住现在去摸一把她头发的冲动，安慰道：“小蛟，其实它应该打不过你。”
　　真龙也分强弱，原本，真龙无论如何也该比蛟厉害，但阿妩并不是普通的蛟。这只金龙同样年幼，在真龙中也算不上强大的存在。
　　嘶——阿妩知道谢蕴在安慰自己，干脆不再掩饰，扑到谢蕴怀里：“主人！”
　　蛟把委屈和不甘咽进肚子里，早晚，她能拥有最完美的龙躯。
　　她重新坚强从谢蕴怀里睁开眼，看向那只金灿灿的龙——蛟的打量没有让金龙警觉，她和谢蕴在这个空间，更像是旁观者，而不是真正的参与者。
　　金龙朝天虞仙山顶峰飞去。
　　阿妩和谢蕴立即跟上，他们来此，是为了看清真龙灭族当日发生的真相——蛟对追本溯源本没有多大的执念，她更在意的是那只叛龙重伤，她需要看它究竟伤在了哪儿。
　　之后，她就能利用这些重伤的弱点，杀掉它。
　　蛟阴险舔唇，跟着金龙飞往天虞仙山顶峰。
　　金龙到了顶峰，化为一个清秀的男子，腰缠金带手拿折扇，站在恢弘的大殿门口。
　　“族长。”他作揖。
　　殿内传来冰冷的龙息，像是冰浪一般，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殿内，睁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龙须抖动：“何事？”
　　阿妩骇然地看着这只巨大的黑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要变为更强大的蛟形。
　　她第一次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威压，整只蛟差点炸开鳞片，被激发出好斗的凶性。
　　“小蛟，他看不见你。”谢蕴连忙用清正的万道本源之力安抚小蛟，他在这样的龙威之下，其实也并不如往常。
　　但龙的力量，和谢蕴的万道本源之力分属不同，所以，他不会像阿妩那样充满恐怖的警戒。
　　在谢蕴声声安抚下，阿妩镇定下来，但是头上的蛟角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
　　她的绿眸中瞳孔变为细竖的一线，隔得远远地看着两只龙说话。
　　金龙道：“族长，万年一次的镇魔大典还有三年开启，可以让其余龙回山了吗？”
　　“可以。”巨大的黑龙慢条斯理道，“和往年一样，你负责此事。”
　　“是。”金龙领命，重新变为龙形飞走。
　　阿妩呆呆地看着他化作龙形，遨游在天地间。
　　金龙好像嫌弃阳光照在他身上，召来风雨，游入漆黑的云层中。
　　蛟更为落寞，在背后默默看着他远去，整只蛟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她现在遇见风雨，也能够在风雨中力量成倍增长，降落的风雨能够为她所用，可是，她仍然不能召唤风雨。
　　蛟要会呼风唤雨，得付出至少几万年的时光，就像那只九头蛇，他有九只脑袋，修炼至少九万年，能够召唤海水。而像这只金龙，明明年幼，就能够召唤风雨。
　　蛟妒忌，蛟扭曲。
　　她落寞地微微抬手，啪唧一声，把旁边高崖上一种果实小巧、累累缀在枝头的果子打下去，轻微一声响。
　　这种果子表皮脆薄，被风雨一激碎开，散发出浓烈的臭味，再被风雨一卷，空中的金龙猝不及防闻到，整只龙被臭到不住干呕，尾巴扭曲。
　　亲眼见到小蛟做坏事的谢蕴：……
　　金龙疑惑回头，蛟万分警觉，唰一声带着谢蕴悄无声息飞到另一处地方。
　　金龙本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摇摇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默默飞走。
　　嘶——
　　“咳，小蛟。”谢蕴正要说话，蛟立马道：“怎么了？本蛟只是想试试真龙的嗅觉是不是也这么灵敏，本蛟不能做这样的事吗？”
　　嚣张的蛟话音刚落，果子的臭味被风卷着倒吹到蛟的鼻子里，整只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弯下腰，捏住鼻子干呕数声。
　　谢蕴终于忍俊不禁，他一笑起来，蛟更不开心：“主人，主人，不许笑了！”
　　她一说话，那股臭味钻到自己嘴里，赶紧扁嘴不言，拉着谢蕴往其他地方飞。
　　经过金龙和黑龙的谈话，谢蕴和阿妩大致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点，真龙的习性中，有和凶兽类似的习性，天虞仙山虽然是龙族的仙山，但真龙也不会聚在一块儿居住。平素，那只族长住在天虞仙山，等到镇魔日前后，才会召其余龙前来。
　　既然有凶兽习性，也就难怪能出现心狠手辣灭掉全族的叛龙。
　　第二点，真龙只在镇魔日才会聚合在一起施展秘法，那只叛龙一定是在镇魔日把他们一网打尽。
　　第三点，镇魔日还有三年才到。
　　阿妩和谢蕴嘀嘀咕咕商量半天，蛟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小蛟认为，这三年我们可以待在天虞仙山修炼、监视随时可能出现的叛龙，顺便偷……”
　　偷？谢蕴疑惑。
　　蛟转了转眼珠。
　　谢蕴提醒小蛟：“小蛟，这里的东西，我们不能带走，应该也带不走。这里发生的大事，我们不能改变，我们不确定这里发生的事会不会影响后面的时间，如果一些事发生改变，后面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谢蕴不能承担那种后果，无论是天生地养的小蛟有可能不再出生，还是其余人、兽被剥夺出生的机会，他都不愿意看到。
　　“主人，我知道。”蛟捧着脸，坐在谢蕴腿上。
　　“小蛟只打算偷学真龙的秘法，再去偷看真龙藏书的地方。”她骄傲地昂起下巴，“宝物丹药再珍贵，但只要小蛟想，小蛟要多少有多少。”
　　“知识，才是无价的。”
　　她目光熠熠，她一直都是这样一只蛟。
　　放弃成为一方霸主，去蓬莱仙宗学习人类的知识。放弃龙族的宝物，偷学龙族的知识。
　　再来无数次，谢蕴仍然会被小蛟的行动惊艳。
　　在他以为小蛟独自一蛟在外，养成了自己的放肆而清醒的生活方式，会用手段夺取自己任何想要的东西后，小蛟又总会告诉他，她会找到真正珍贵的东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谢蕴承认，小蛟不是一只符合仙门喜好的规矩的蛟，但她身上拥有的，是另外的更璀璨复杂的光团。
　　谢蕴的心化成一团绵软的云朵，低声夸赞：“小蛟你怎么这么厉害，这么优秀？”
　　嘶——本蛟一直都是这样的一只蛟。
　　谢蕴又对着她道：“我想给这么厉害的小蛟更多的宝物丹药作为礼物好不好，小蛟需要吗？”
　　刚才还夸下海口、说宝物丹药要多少有多少的蛟立马转变口风：“要！”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谢蕴恪守礼节，他认为阿妩是真龙后代，去看真龙的典籍无可厚非，但他一来万道本源之力和真龙的力量不搭边，二来不是真龙传人，不该去看那些典籍。
　　因此，谢蕴负责俯瞰整个天虞仙山的动静，监视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叛龙。
　　阿妩独自一蛟，翻去真龙藏书的地方。
　　真龙藏书之处，在一个宽阔的冰宫里，书架都由寒冰雕琢而成，书籍也并非纸质，而是薄如蝉翼的冰片，上面印着小字。
　　整只蛟心花怒放看着这么多书，已经在畅想自己生出龙角、立于龙族之巅的日子——她要成为最强的龙。
　　她现在仗着别人都看不到自己，正大光明走进去，贪婪地翻开书籍——
　　蛟喜出望外，好多字。
　　蛟脸痛苦扭曲，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又看不懂这上面的字？
　　没文化就活该吃一辈子的亏吗？
　　阿妩强行镇定下来，她不敢把这些书带出去，打乱原有的轨迹，翻出自己的储物玉戒里的留影石，把这些字全部录下来，准备留着之后看。
　　然而，一道冰冷的龙息响起：“你在做什么？”
　　蛟震惊回过头，一头巨大的黑龙在她背后，悄无声息过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着她。
　　原本，他不该看到自己，但阿妩现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当即想要逃跑，黑龙族长一爪轻易地把她按在爪下，爪子用力，原本谁也看不见的阿妩慢慢显露形态，跌在地板上。
　　嘶——
　　救命，她还想跑出去，面对这么巨大恐怖的龙威，她的角爪全无作用，整只蛟不愿坐以待毙，张嘴咬在龙爪上。
　　“年纪很小，牙齿倒锋利。”黑龙道，“资质很好，但是连字也不认识，还敢反抗族长。”
　　“族中扫盲已经很久了，怎么漏了你？”


第76章 作诗的蛟
　　扫、扫盲？
　　蛟呆愣一下，扫什么盲？
　　漆黑的蛟头短暂疑惑了瞬间，反应过来后，绿眸陡然瞪大，整只蛟鳞片全部炸开，蛟尾用力朝龙爪甩去：“你才是文盲！”
　　蛟尾上尖利炸开的鳞片边缘锋利，结结实实这么一划下来，在黑龙宽大的龙爪上留下斑驳、细微的浅痕，连伤都算不上，蛟自尊心更是受挫，扑上去抱住黑龙龙爪啃住就不松口。
　　“嗤。”黑龙吐出一口冰冷龙息，族中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这么无法无天的小龙？
　　在他的龙威之下，居然还能生出反抗的心思和相应的行动？
　　黑龙重新抬爪，把龙威源源不断释放出来，阿妩顿时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像天地间有无数漆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眼睛里举起巨大的斧头，整只蛟宛如陷入冰冷的泥淖中。
　　一抬眼，黑龙的存在仿佛无处不在。
　　要、要死蛟了。
　　本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委屈，一直以来，都是本蛟欺负别人。
　　阿妩只能接受自己欺负别人，她被龙威压得周身发抖，仍然咬住不松口，尾巴卷在龙爪上，爪子死死抱住龙爪，埋头痛咬。
　　良久，黑龙才冷哼一声，看着这只胆大包天的小龙：“肆意妄为，藐视族长，本王在一旁看你很久了，你不是文盲，怎么连一个字都不认识？”
　　龙族虽可以用血脉传递传承，但一些格斗技巧、新创功法仍然会用文字记录下来。
　　蛟气得尾巴颤抖：“谁说我不认字了？我看的书比你身上的鳞片都还要多，你这中一无所知的龙，知道些什么？”
　　“是吗？”黑龙龙须抖动，随意翻开一本龙族典籍，指着上面的字，“你告诉本王，这个字读什么？”
　　蛟：！！！
　　漆黑的蛟脸上出现羞赧愤怒：“放我出去！”
　　黑龙毕竟是有风度的龙族族长，不至于被一只小龙翻了天。
　　他抬开爪，露出一条缝隙，阿妩顿时滑出去，用蛟爪在空中洋洋洒洒写了几个人族大字：“睁开你的眼看看！”
　　她根本不是真正没文化的蛟。
　　虽然她出生在偏远地区，没有一点根基，但是她根本没有落下学习！凭什么凭什么说她是文盲？
　　黑龙道：“噢，人族的文字啊。”
　　“嘶。”阿妩得意起来，乜斜他，“真正富有学识的蛟……龙，从来不会固步自封，只着眼于本族的知识。像本蛟……龙，就是这样一只谦虚好学的龙。”
　　她的尾巴快翘上天去，在黑龙面前，她当然要自称龙，如果自称蛟，龙族估计能一尾巴把她扇飞出去。
　　黑龙和蔼可亲地看着这只性格得瑟张扬的龙，然后一尾巴扇在她的蛟头上。
　　“连本族的字都学不好，跑去学外族的文字！”黑龙道，阿妩眼睛打着圈儿，被扇到墙里，整只蛟头晕眼花。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墙里扯出来，黑龙的龙爪又按上来：“年纪轻轻不学好，看你头上这是什么？好好一只龙，偏偏伪装成蛟的样子，能不能有点样子？”
　　咣！
　　“顶的这是什么角？丑死了。还有你的爪子，怎么只有四根指头，另外一只呢？叫你不学好，是不是和别的龙打架被打断了？”
　　蛟再度被拍扁。
　　蛟暴龙狂吼，她从来没受过这中委屈，当即把自己抠出来，去咬黑龙。
　　她们打得惊天动地，谢蕴听到声音赶过去时，惊讶地看见他的小蛟现在双目无神，满头是包，尾巴无力地拖在地上，被拖在黑龙的尾巴上朝前走。
　　“小蛟！”谢蕴来不及多想为什么小蛟会被黑龙抓住显露形态，他拔出霜剑，脸色如冰，准备救下她。
　　谢蕴明明不该被看到，但是黑龙就像能锁定他的气息一样，看向他的方向：“仙人？”
　　谢蕴神色一凛，没有半点退缩之态，声音清冷：“请阁下放下她。”
　　黑龙巨大的龙头看不出表情，回过头对准身后的小龙：“你是不是还天天和人族的仙人花前月下了？怪不得字都不会认，反而会写人族的字。”
　　蛟哪怕被揍得没了力气，也吼道：“我乐意！”
　　黑龙冷冷道：“人族的仙人，资质低劣，根本配不上我们龙族，你也没必要学他们的东西。”
　　“他教我认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抠爪玩泥巴，你管我！”蛟被揍得出奇愤怒，“你才是文盲，根本每人教过我认龙族的字，没人教你你会啊？！”
　　谢蕴听这些言语，小蛟果然是龙，她龙族的身份，已经被这只黑龙认可。
　　谢蕴看自己的小蛟第一次那么委屈，被绑在尾巴上，绿眸中盛满让他心疼的怒气。
　　谢蕴的剑尖对准龙族族长，一瞬间，天上的流云凝滞下来，天虞仙山陷入一片寂静中，一股古朴庄严的力量从天地间升起。谢蕴道：“放下她。”
　　“放下？”黑龙漆黑的眼睛盯着谢蕴，冷笑一声，“本王收回刚才那句话，人族的仙人，倒也不是全部资质低劣。但你敢来阻拦本王管教族中小辈，你要打，本王打死你。”
　　黑龙并不是普通对手，他的实力强大到能够把阿妩拍得显露形态。
　　现在也和谢蕴战在一处，霜剑的剑威混合着万道本源之力，再和龙族充满毁灭的力量交缠着，天虞仙山都在颤抖。
　　地上的蛟：……
　　以她的眼力，虽然两人打得难分难解，谢蕴的万道本源之力在黑龙族长面前完全不落下风，但是，她最了解蛟、也了解蛟之上的龙。
　　他们的防御、体力太厚，眼下明显是持久战，只要拖下去，吃亏的一定会是擅攻防御却比龙族低的谢蕴。
　　这可是龙族的族长，不是其他什么杂毛。
　　而且，阿妩担心龙族族长故技重施，把谢蕴也给彻底拉入这个空间，届时，镇魔日满山都是龙，谢蕴怎么避开这些龙监视叛龙？
　　不能再让他们打了！
　　阿妩眼珠一转，阴险地准备激怒黑龙，赶紧道：“主人，别和他打了，小蛟需要主人的帮助。”
　　空中的谢蕴和黑龙同时顿住，显然，谢蕴理解阿妩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剑尖一顿，黑龙更是暴怒：“主人？你一天到晚在学些什么，你是龙，叫谁主人？”
　　他飞下去，把眼中资质绝佳、不学无术、得瑟张扬的阿妩提着尾巴抓起来，“给本王学正经一点！”
　　同时，他的尾巴朝谢蕴甩去，阿妩被捉尾巴气得牙痒痒，继续欠扁道：“主人快走，之后悄悄来找我！”
　　谢蕴判断一下局势，短暂消失在原地。
　　黑龙找不到人，削断天虞仙山一处山峰。
　　一年后。
　　阿妩坐在一处寒冰造就的宫殿中，她现在是人形，头上却顶着两只蛟角，角上奇怪地绑着两条白色的锦带，绕过房梁。
　　她昏昏欲睡，头刚一点，就被角上绑着的锦带一扯吃痛，重新抬起头。
　　痛……
　　她的周围，全部是龙族典籍，什么样的都有。照理，她是一只爱学习的蛟，可是她更爱修炼功法，学习战斗技巧，不喜欢看没用的理论……
　　蛟再一次深深认识到，自己不是学习的那块材料。
　　“小蛟。”空气中漾起一圈涟漪，一袭湛蓝衣袍、玉冠披发的谢蕴悄然出现在阿妩房内。
　　见到她角上的锦带后脸色一变，走过去想为她轻轻解开头悬梁的锦带，阿妩见到谢蕴来后，绿眸湿润：“主人……”
　　她靠进谢蕴怀里，谢蕴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出去了半个月，他现在已经让小蛟你头悬梁、锥刺股学习了吗？”
　　蛟难受到哽咽，蛟头一阵发颤，在谢蕴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年，她一直经历这中非蛟的待遇。
　　“不、不是。”绿眸中沁满水意，“头悬梁是我自己做的，但是，是他，他让我背书，正着背不算，还一定要倒背如流……我本来就不大懂那些意思，正着背还有些联系，倒着背我根本背不上来。”
　　谢蕴听得一阵心疼。
　　阿妩道：“可是我根本打不过他，主人，我和他力量同、同源，他比我深厚得多，如果我背不出来，他就用羽毛挠我的爪，我没有办法，才绑着自己，不让自己睡觉。”
　　蛟大王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谢蕴道：“他太过分了。”
　　蛟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主人，他还叫我抄书……”
　　谢蕴已经完全心疼她，主动道：“我能模仿小蛟的笔迹。”
　　蛟强忍痛苦：“呜呜，主人对我最好了。”
　　谢蕴和她温存一会儿，拿出纸笔，给她抄完一本书后，阿妩察觉到黑龙的气息，让谢蕴快点走。
　　谢蕴沉默一瞬，消失在原地。
　　黑龙推门而入，脸色严肃：“书呢？”
　　蛟一秒变脸，拉长蛟脸，哪里有在谢蕴面前的半分可怜，把谢蕴刚抄好的书扔到他面前：“这儿。”
　　黑龙看着上面普普通通的字迹：“你写的？怎么比之前有进步？”
　　“啊？”蛟假装疑惑，想了想，“我抄了这么多书，怎么可能一点进步也没有，还有，你让我做的诗我也已经做好了，拿去吧，我要睡了！”
　　她嚣张地扯下角上的锦带，一掌拍碎手下的书桌。
　　黑龙眼皮都不眨一下，书桌多得是，她每天拍一张，也有无数张书桌等着她。
　　黑龙拿起纸，看阿妩做的诗，眉头拧紧：
　　“西风醉斜阳，本龙去远洋，海边看太阳，天下我最狂。”
　　蛟：“怎么样？不错吧。”
　　黑龙长呼出一口气，龙族的确不擅长这些，这只小龙从一开始字也不认识一个，到能用龙族文字做点诗，算是不错，他得忍住，忍住……
　　上次和她打架，天虞仙山都差点被打到陷落，独角兽也被吓到离山出走。
　　这么不服管教的龙，黑龙只见过这一只。
　　一到练功时，她就充满活力，一到学习时，她马上懒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他压下火气：“还有呢？”
　　“没有了，你记得拿去裱起来，给每个仙宫都发一份，让他们全诗背诵，倒背如流那中。”蛟大王理直气壮，睁着无辜的绿眼睛。
　　“……不可能。”黑龙道。他们龙族还丢不起这个龙。
　　“为什么不行？作诗不就是拿来看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写出这一首。”蛟道。她真的不明白，她一条龙，或者一条蛟，为什么需要作诗？
　　嘶——不被蛟理解的学习，惨遭抵触。
　　黑龙懒得和她说，“上次让你背的书呢？”
　　蛟眼珠一转：“我把功法学会了，但是还没完全背下来，我先给你背一点点，你好好听。”
　　她张开嘴，做出仔细思索的模样，在黑龙族长认真细听的时候，蛟唰一声蛟尾抹油，从早就挖出来的地洞中跑出去。
　　地洞里被她一路扔出许多鸟雀，阻拦黑龙的视线。
　　黑龙：……
　　他呼吸急促，握紧拳走出去，对着一棵玉兰树道：“看看，这就是你纵容她的下场。”
　　风神玉树的谢蕴从树后走出来，显然看到蛟嘴上把自己说得可怜巴巴，其实她根本没有那么凄凉。
　　谢蕴回护道：“她的确不擅长这些，无论是人还是龙，都该扬长避短。”
　　“可是，你们既然来到这个地方，说明我们龙族将来会有大劫。她分明是龙，却没有得到一点传承，我看她虽然狂妄自大，但不是真正不知学习的龙，她一个龙族的文字也不认识，说明在后面，龙族只剩下她一只龙，已经没有龙教她了吧。”
　　否则，以她远胜于自己的资质，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实力？
　　黑龙十分敏锐，谢蕴以默认作为回答。
　　黑龙倨傲道：“本王虽然不知，什么样的大劫能够让我龙族受此重创，但本王不惧去面对。她既然是最后的龙，哪怕她擅长的是武力，我龙族的那些文字、典籍，也得传下去。在大劫面前，本王不奢求典籍能够保存，所以，只能让她融会贯通这一切。”
　　“她是龙，哪怕她现在不能理解，将来也会知道。”
　　谢蕴心道，话虽如此，但小蛟这样被天天逼迫，实在辛苦。
　　他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味道，雪目远眺，沉默一瞬，对黑龙道：“你的家没了。”
　　这个小辈怎么骂人？
　　黑龙正不悦，忽然感受到不对劲，抬眼一看，慌慌张张躲避黑龙追捕的阿妩不幸打地洞打到地下的火脉，现在整只蛟从地下窜出来，被火追着到处跑，黑龙的宫殿也一路被火点燃。
　　“本王的宫殿！”
　　“小蛟！”


第77章 秘密的蛟
　　天虞仙山。
　　冰冷的龙息浇灭大部分离恨地火，把此地一围，将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小龙困在里面。
　　黑龙怒气冲冲离开：“给本王待在这里好好反省！”
　　他再狠狠看一眼旁边青烟澹水般的谢蕴：“你纵容出来的龙，自己也进去待着！”
　　嘶——整只蛟不幸被围，四面全是离恨地火的火星，她干脆一长条侧躺下来，尾巴尖一点一点，在离恨地火上一扫一扫，暖洋洋的，其实还很舒服。
　　独角兽正在此时回天虞仙山，它看见仙山着火，立刻撒开蹄子从夜空中跑过来，降落在火星上：“是谁放火烧……”
　　话还没说完，独角兽看到一对绿眸闲闲地朝她瞥过来，这个颜色……它的心一惊。
　　蛟大王堂而皇之一整条躺在地上，因为太黑，独角兽在夜晚没发现她。
　　“是本龙，你有什么不同于本龙的看法吗？”蛟大王不怒自威，绿眸轻轻一瞥，便整只蛟都散发出浓浓的恶霸气息。
　　独角兽赶紧把话给咽下去，一收蹄子：“原来是您在烤火，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
　　“哦。”
　　在独角兽惊惧的目光中，蛟一个翻身，毁天灭地的离恨地火火苗滋滋烤在她的身上，离恨地火被猛然压灭。
　　独角兽浑身抖如筛糠，这么凶猛的龙，她从来没见过。
　　独角兽连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有事您随时吩咐。”她撒丫子狂奔飞走。
　　蛟吃软不吃硬，对独角兽的恭敬很是受用，没一点阻拦的意思，还好心把剩下的离恨地火也给灭掉，懒懒地打着呵欠。
　　“小蛟，地上不凉吗？”谢蕴走入黑龙的结界中。
　　恶霸蛟听到谢蕴的声音，刹那间如同换了一只蛟，她马上从地上坐起来：“主人！”
　　整只蛟马上飞扑进谢蕴怀里，谢蕴轻轻接住她，眼底的深雪压抑住快满溢出来的心疼，摸着阿妩滚烫的鳞片：“小蛟，刚才疼不疼？”
　　“当然不疼，那样的火，怎么可能侵蚀小蛟的鳞片。”
　　只是有些不大舒服，她更喜欢冰凉的感觉，对于热一点的温度，她实在算不上喜欢。
　　谢蕴用仙法细细给她降温，用袖子在她身上一擦，擦出一袖子的黑烟，连他的衣服上，也被脏脏的蛟一扑，扑得全部是灰。
　　谢蕴并不在意身上的脏污，细细把灰头土脸的蛟重新擦得锃亮。
　　蛟一边依偎在谢蕴怀里享受，昏昏欲睡，一边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主人，你进来做什么？离恨地火虽然对我不会造成伤害，但对主人你，你需要用力量去抵御它剩下来的焰火。”
　　她很是不开心道：“黑龙让你进来，你不进来他也不会说什么。”
　　谢蕴温柔地坐下，怀里抱着正喋喋不休的蛟，他道：“小蛟，我们很久没这样静静地坐着了。”
　　自从上次过后，他们进入这个空间，黑龙虽然对小蛟没有恶意，谢蕴也担心未来的变数，一直疯狂修炼。小蛟则学习各种龙族知识，他们一月也不一定见得到一次。
　　现在有这样堂而皇之一起接触的机会，谢蕴怎么会放弃？
　　“谢蕴……”阿妩也很想他，不同于想谢蕴帮自己抄书的想念，甚至也不同于想和谢蕴一起玩的想，非要说个所以然，大概是想见到谢蕴的那种想。
　　一人一蛟坐在离恨地火之中，静静靠在一起。
　　谢蕴坐得笔直，蛟却像没有骨头，她道：“其实小蛟也很想你，但是，他总是阻拦小蛟见你。”
　　谢蕴对此心知肚明，黑龙不满他总是纵容小蛟。
　　可是，在谢蕴看来，小蛟没有任何过火的地方。
　　难道一定要她不只学习，还要学习时也恭恭敬敬恪守礼仪才好吗？谢蕴见多了清正的仙人，方正的天地，并不认为小蛟这样不好。
　　小蛟很强大，也从来不做真正过火的事情，如果可以，谢蕴愿意用毕生之力，让她一直这样开心。
　　谢蕴温和道：“因为他要教你许多东西，我出现的话，会打扰你们。”
　　“才怪！”蛟是一只聪慧的蛟，“他就是认为你在就会帮助我，才要支开你。”
　　阿妩唰地变成人形，额心带着一朵盛放的莲花，手腕一抬，露出手腕上几朵小小的莲花，她瞬间凑近谢蕴，对准她：“主人，小蛟真的很顽劣吗？”
　　“小蛟当然不是。”谢蕴一口回答。
　　蛟很是受用，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顽劣，在她的心中，她真的有努力练功，但她的确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死记硬背那些没用的典籍。
　　她得到谢蕴肯定的回答，靠过去，故意道：“可是小蛟刚才不小心差点把仙山烧着了，主人也不怪我吗？”
　　“我会担心。”谢蕴并不赞同小蛟玩火的行为，“离恨地火不是凡火，小蛟碰到那样的火，比起仙山出事，我更担心你出事。”
　　蛟就是喜欢这样的谢蕴，这样的人类。
　　她吃软不吃硬，主动吻上去：“以后小蛟不玩火了。”
　　真的吗？可是你现在就在玩火。
　　谢蕴没舍得推开她，他的手渐渐滑到阿妩的肩膀上，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揽来，两人浓情蜜意，连周遭的离恨地火也沦为陪衬。
　　此后两年，阿妩不断学习龙族各种知识，谢蕴一边监视叛龙，一边修炼。
　　镇魔日快要来临，那只叛龙，也终于浮出水面。
　　那是一条苍青色的龙，比起强大的黑龙，也弱不了多少。
　　青龙进入守龙族、护龙族所居之处，在里面谈了许久，谢蕴一直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谈话。
　　“镇魔日，我们龙族会牺牲自己的力量，把天地间的妖魔邪气压至最低，但其实，这对我们龙族的伤害很大。”这条青龙用拙劣的演技，捂着脸假装很是痛苦。
　　守龙护龙族的人很是紧张：“青龙神大人，您的意思是？”
　　“难道镇压妖魔，一直靠着汲取龙族的力量？”
　　青龙忍着得逞的笑“是，没有我们龙族，这世间早就乱套了，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吗？我们龙族这么强大，却偏居于方寸之地。这正是因为镇魔日后，我们的力量都会削弱许多。”
　　他装模做样：“唉，这样的日子，一万年总要来一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守龙族的人顿时大叫：“抵抗妖魔是所有人都该做的事，凭什么只让龙族付出？”
　　“我可听说，外面一些仙人对龙族全是忌惮，忌惮会慢慢变为恐惧，恐惧会变成伤害。如果他们在龙族虚弱时发难，龙族可怎么办？”
　　“我有一个办法。”青龙循循善诱，巧舌如簧地说服着他们。
　　谢蕴听着青龙挑起守龙护龙族心里的惧怕，当有了惧怕，就会行事失当。
　　谢蕴听完他们的密谋，独自朝天虞仙山最高的宫殿处走去。
　　那里，不期然有一只强大的黑龙正等着他。
　　黑龙锐利的目光划过谢蕴的脸：“龙族的灾劫，就在明天吧。”
　　谢蕴没说话，他不知该如何朝一个最强者说出，明日你们会死于背叛的诡计。
　　黑龙爽朗大笑：“你不回答，本王也知道，天底下，能够成为我龙族灾劫的，只有龙，连天地也不行！只有镇魔日，会有这么多龙前来。”他笑着笑着，目光陡然锋利起来，“不过，本王可真好奇，什么样的龙有这样的本事？”
　　谢蕴启唇。
　　黑龙阻止他：“别说，本王身为龙族至尊，还不需要靠知晓未来的人来告诉本王天机。”
　　他目光中有浓烈的战意：“能伤本王的人，还没有出生，本王明日就看看，到底是什么宵小。”
　　谢蕴算是清楚，小蛟性格中的狂妄自大从哪里而来，这只黑龙的狂妄，不比小蛟少。
　　黑龙又道：“如果后面只剩下那条小龙是唯一的龙，你也算是我们龙族的亲眷。本王问你，许多年后，有能够比拟我们龙族的神物吗？”
　　“不曾。”谢蕴道。
　　“本王见你用过蓬莱仙法，你身上的力量，应该是万道本源，比蓬莱仙宗的祖师身上的万道本源之力还要精纯，假以时日，你能和本王并肩，本王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蓬莱祖师是我恩师。”他道，“我不过得祖师点拨，幸有一些机缘，才有了如今的我。授业传道恩泽世人，我远不如恩师。”
　　黑龙对他的自谦不置一词，黑龙其实不喜欢这样冷漠、万事万物不出格、仿佛没有欲望的仙。
　　不过，这是个真君子，他倒也不至于为难他。
　　黑龙拧紧眉头：“既然你是他的徒弟，他当初领悟万道本源，则得了本王帮忙……”
　　黑龙哈哈大笑，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是这样的一饮一啄，本王也就放心了，既然天还认这些，我们龙族就绝不会消亡。”
　　他帮过蓬莱祖师证道，蓬莱祖师的徒弟肉眼可见地多方助小龙，正是一饮一啄。
　　谢蕴声音清冷，却很坚定：“并不只一饮一啄，我很心悦她。”
　　“哼！”黑龙瞬间变脸，对于本族的龙和人族仙人在一块儿，显然仍耿耿于怀。
　　他故意拿出手里的一块鳞片，在谢蕴面前一晃：“本王就等着明日，看看到底是什么宵小。”
　　谢蕴低目，这片鳞片，是小蛟的。
　　一年前，小蛟又换了一次鳞片，她也送了一次给他。
　　以往，她送鳞片的对象只有谢蕴，现在多增加一只黑龙，谢蕴并不会吃这种没有意义的飞醋。
　　黑龙对小蛟来说，虽然他们打打闹闹，小蛟不爱被管教，但黑龙是龙族至尊，是小蛟的长辈、恩师。小蛟内心里，应该也很喜欢他。
　　谢蕴有蓬莱祖师领他入仙门，小蛟却没有，她没有一只同族，守龙族幻化成的蛟也并不能真正亲近她。她独自长大，独自上蓬莱，谢蕴再心疼珍惜她，也不能真的带领她做什么。
　　他是她的恋人，教她认字和仙法，但她毕竟是龙，谢蕴无法再做更多的什么了。
　　有黑龙填补小蛟成长过程的缺失，谢蕴很乐见其成。
　　他道：“小蛟有你的帮助，很幸运。”
　　这句话反倒弄得黑龙不自在起来，他原本还以为人族的仙会吃醋呢，没想到这么没有情趣，这么古板，小龙居然和这样的仙在一起，眼睛还是太瞎了。
　　黑龙摇着头进去。
　　夜风中飘过来一句话：“我已经让她去火狱历练，你们通过龙族宝物回来，本王明日就会让她和你一样，重新消失在这个空间之中。不过，明日的事应该很沉重，她不会有机会过来了，有什么需要看的，你作她的眼睛替她看吧。”
　　谢蕴默认。
　　他抬头望着这片天空，他体内的万道本源其实就和这片浩瀚星空很像，力量会不断的消失，又不断的增长，永远不消亡。
　　与天同寿的龙族，或许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日很快就到了。
　　镇魔日上，天虞仙山遍布龙族，巨龙的龙威存于天地之间，天虞仙山陡然放大千百倍。
　　镇魔日，龙族秘法，镇压天地间妖魔邪祟之气……以谢蕴的眼力，能够看出龙族施展秘法，其实对他们磅礴的力量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损耗，他们全都很惬意。
　　但是被青龙欺骗的守龙族护龙族人不知道，他们部分人以为，这个镇魔日就是消耗龙族的精血。
　　他们作为龙族家臣，曾受龙族恩惠，绝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守龙族人跳进镇魔渊，鲜血滋养里面的妖魔，破坏龙族秘法。
　　青龙趁此机会，陡然发难。
　　一片刀光剑影，谢蕴经历过许多战斗，但是这样规模的战斗他从未看过，龙族的战斗，天地间变成漆黑一片，法则被打烂，这里的动静一丝一毫也传不出去。
　　嘶——
　　阿妩身穿黑衣，衣服上仍然带着火狱上炙热的温度，她从天而降，速度快如魅影，碧绿的眼眸盯着眼前龙族的自相残杀。
　　“小蛟。”观战的谢蕴微微蹙眉，挡在她的前面，和黑龙一样，他不想小蛟看到这么残酷的景象。
　　如果她和龙族没有感情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的小蛟和黑龙相处了三年。
　　蛟眼眸森冷：“主人，你不用让我走。”
　　她的目光对准那条强大的、能够压制她的黑龙：“无论是凶兽还是龙族，对我们来说，战死是不错的归宿。”
　　她可不是那么没有出息的龙，既然这件事已经发生，她无论是蛟还是龙，都不会逃避。
　　蛟的骨子里留着冰冷的血液，看清楚那只叛龙，数清他身上的伤痕，未来，它才会凄惨地死在她的爪下。
　　“并且。”蛟握紧拳，“我也很好奇，他今天是瞎掉了吗，才会死在那种微不足道的龙爪下。”


第78章 真相的蛟
　　蛟绿色的眼眸现在发出幽绿璀璨的光芒，一袭黑衣，衬得她十分冰冷。
　　眼睛宛如绿宝石一般，她的双眸哪怕在龙中也独一无二。
　　龙族、凶兽、瑞兽的眼睛颜色各异，但大都有一种沉暗、复杂、带着浑浊雾气能给人威压的颜色，阿妩的眼睛却没有这样深沉的颜色，通透得比天空还要纯净，如今冷下来，淬满盈盈的冷光，森冷不可逼视。
　　在一片龙族、守龙族、护龙族的鲜血中，她的目光穿过驳杂的鲜血，精准地落在青龙身上。
　　巨大的青龙浑身布满青色的鳞片，暗青的颜色，在空中腾挪飞扬时，如同更威严的飞鱼，它的实力很强，其余龙族被它撞开，和黑龙对峙起来时，其余龙族的威严全被它们盖过去。
　　青龙有些害怕黑龙，拖着尾巴，阴冷的双眼不断扫视着黑龙。
　　两只龙的视线撞在一起，同时以堪称能破开空间的速度撞在一起，龙爪、尖牙，强壮的身躯在瞬间就给对方好几个致命打击，表面看起来，却只是两条龙纠缠在了一起。
　　滴答、滴答。
　　阿妩亲眼见到，青龙的血滴了下来，它被黑龙按在地上，龙尾掐住它的喉咙。
　　鲜血从青龙嘴里溢出来，黑龙一边行击杀之举，一边怒问：“青龙神，你身为青龙一族下任至尊，何故叛变？”
　　他的怒问让整个天虞仙山都震颤起来，青龙口中的鲜血更是疯狂涌出。
　　“因、为……”青龙气若游丝，它现在完全不是黑龙的对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镇魔渊上。
　　青龙彻底放弃抵抗，只给自己保留一线生机，晦暗的橙黄眼眸看向一旁的镇魔渊。
　　“冥顽不灵。”黑龙的龙尾已经碾碎青龙坚硬的龙躯，关键时刻，镇魔渊升腾起一阵浓烈的阴煞气。
　　其余龙一直围守在镇魔渊旁边——它们都知道，青龙独自绝对没有对付龙族的胆子，这个镇魔渊，就是它的帮手。
　　阴煞之气现出时，龙族齐齐镇压它，然而，镇魔渊里的阴煞之气却并没有被这铺天盖地的龙威镇压，反而变得更为磅礴，阴煞之气渐渐转为邪气四射的类似龙威的气息。
　　黑沉的雾气猛然炸开，把龙族都逼得倒退几步。
　　青龙趁此机会放弃自己被黑龙压制的肉身，元神出鞘，它的元神也是一条青龙，飞至镇魔渊上空，不断吸收着雾气，元神越来越强。
　　阿妩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绿眸森冷起来;“因为刚才跳入镇魔渊的守龙、护龙族人？”
　　谢蕴同样微蹙眉头：“是。”
　　蛟满是不悦，咬牙切齿道：“愚蠢的忠诚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的刀！”
　　曾经，她独自一蛟前往蓬莱仙宗时，也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她是一只擅长欺骗的蛟，或者说龙，她杀碧波潭恶蛟时，恶蛟心知打不过她，吃瘪后逃走避而不战。
　　而阿妩，只用了一招，就轻而易举找到了碧波潭恶蛟的藏身之所。
　　她在碧波谭大张旗鼓，摆下虚假的阵法，放出话去这种阵法会要了碧波谭所有妖兽的性命，助她修炼。蛟的威胁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因为她强大到别人以为她不会用阴谋诡计。
　　碧波谭的妖兽拼命远走，妖心惶惶。恶蛟之前身为碧波谭的大妖，红颜知己无数，总有几个对他忠心耿耿情意绵绵的妖，她们生怕逃遁疗伤的恶蛟还在碧波谭附近，不知道此事。
　　仗着她们对恶蛟的了解，她们找到恶蛟的藏身之处，阴险狡诈的蛟跟在她们身后，不费吹灰之力要了恶蛟和它们的命。
　　这就是愚蠢的忠诚。
　　被欺骗的守龙族和护龙族部分族人，因为忠心于龙族，甘愿跳下镇魔渊，它们的身上有龙族给予的力量，有龙族赐予的长生不死。
　　带着龙的力量，献祭给镇魔渊，镇魔渊得到龙气后，力量大为增加，开始转变为邪恶的龙气。
　　青龙吸收着这些邪恶的龙气，壮大自己的力量，他橙黄的眼睛开始变红，张开龙爪，呼唤飓风，一些早准备好的青龙族尸体也随之落入镇魔渊，飓风呼啸，其余守龙族、护龙族人被飓风吹着，掉了许多进入镇魔渊。
　　镇魔渊，不断吸收龙的力量。
　　在黑龙送走其余守龙族护龙族的人时，顷刻之间，青龙连自己的肉身也不放过，一尾扫入镇魔渊中。
　　它和镇魔渊合为一体，同样具备吸收力量的能力。
　　它呼啸着、用比刚才强盛几倍的力量率先控制黑龙，青色鳞片闪着邪异的光，吸收着黑龙的力量。黑龙的力量逐步减少。
　　也许青龙自以为尘埃落定，它双眸血红，张嘴大笑：“你问我，为什么要背叛龙族？”
　　它蓦然靠近黑龙，龙头狰狞：“因为力量！”
　　“同样是龙，我凭什么不如你？你占据着天虞仙山，我却只能远走，一万年才能回天虞仙山一次。”青龙双目闪着红光，龙头微昂，“我要做最强的龙，可有你在，我永远无法如愿，只能请你去死了。”
　　黑龙一边被吸收力量，一边目光深沉地往阿妩的方向一扫。
　　这种教导一样的目光，蛟在这三年内看了无数次。
　　眼下，她居然被看得差点心虚起来，整只蛟退无可退，贴在谢蕴身上。
　　绿眸慌乱起来，嘶——这是什么眼神？本蛟的确打算的就是成为最强的龙。
　　嘶——这只青龙怎么有和本蛟一样的宏图大愿，就连手段，也和本蛟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
　　阿妩短暂慌乱一瞬，但马上理直气壮起来，绿眸直视黑龙回去：她才不是这样一只愚蠢的、竭泽吃鱼的龙。
　　没错，在蛟看来，这只青龙是一只坏却愚蠢、毫无长远目光的龙。
　　青龙这样的蠢龙，和镇魔渊为伍，他吸收黑龙力量的手段也来自于镇魔渊，得到了镇魔渊给予的手段，却抛弃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最强肉身。
　　龙，力量强大，可比其余仙人更强的地方在于，它们的肉身强悍到无可匹敌。青龙想要力量，多修炼几万年几十万年就够了，他却选择放弃不可替代的肉身，被镇魔渊挟制。
　　在蛟看来，这是一件很蠢的事情。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蠢人、蠢龙。
　　她理直气壮回望黑龙，她根本不是青龙这样的龙。
　　黑龙目光稍软，这只小龙，是他见过资质最好的龙，难怪龙族大劫后，是她出生。但同时，她也是他见过最桀骜不驯的龙。
　　桀骜不驯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们龙族，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种族。
　　黑龙之前从来没不放心过她的桀骜不驯，龙统领凶兽，和凶兽一样有些微朴素的看法：谁看不顺眼自己妨碍自己，就揍服谁。
　　了解青龙叛变的原因后，黑龙却油然而生生出一股忧愁，青龙的性格和小龙有一点像，青龙尚且有自己作为压制，在小龙的世界，却没有人能够压制她。那位仙人，对她纵容大过克制。
　　他们都是离经叛道的龙，黑龙只担心，小龙为了追求力量，做出自掘坟墓的事——没人能伤害龙，但龙自己可以伤害自己。
　　现在，他的心却微微放下，看着这只坦荡强大的小龙。
　　也许，她从未来而来，千方百计寻找变强的契机，身边却是一个清正的仙人，不是其余妖魔，就说明她的冷酷狡诈下，有她自己独特的行为标准。
　　黑龙的心安定下来，旋即看向一直吸收他力量的青龙。
　　青龙从吸收黑龙力量的喜悦，到逐步变为惊恐，他皱紧眉头，怎么会这样……
　　黑龙的力量过于磅礴，现在他越吸收，他体内就越有一种爆炸一样的感觉，难道要就此收手吗？青龙咬牙，他本不愿意，可他已经坚持到末端。
　　青龙冷汗涔涔，想要收回手，黑龙却稳稳按住他，一个用力，磅礴的力量汹涌而出，尽数朝青龙而去。
　　青龙瞬间七窍流血，风筝般跌开。
　　他失去反抗能力，但镇魔渊没有，镇魔渊里的青龙尸体、守龙护龙族的尸体，以及周遭不小心被卷入的其余龙，全部被浸染。
　　它们在邪气滋养下，不断作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况镇魔渊里的邪气被龙族镇压这么久，对它们的恨意已经惊天。
　　现在邪气变为邪恶的龙气，和龙族力量同源，却又因为从天地初开之间累积的邪气太过庞大，同源的龙族力量，已经不能胜过它。
　　它们胜不过龙，龙也胜不过它们，但它们可以跑，只要它们逃出这里，就是整个世间的浩劫。
　　蛟和谢蕴听到龙族交谈的声音。
　　“它们从我们天虞仙山逃出去作乱，被其余人、兽看到，我们龙的脸面往哪搁？”
　　“这种邪恶的龙气，一定会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届时还有什么趣？世间没有英俊的小伙子，对我来说可真是折磨。”
　　最后，是黑龙沉稳坚定的声音：“别说了，杀了它们。”
　　“好吧。”
　　“好吧。”
　　星光和龙吼乍起，所有龙在黑龙的带领下，巨大威严的龙躯渐渐消失，与此同时，猖狂咆哮的镇魔渊里，邪恶的龙气渐渐消失，心高气傲的龙族，并不乐意自己的力量被妖魔掌控。
　　它们全部消失，每一条龙都化作星光，升入天空中变为一颗星星，龙威携着天威，一举击碎镇魔渊。
　　阿妩看着黑龙化作的星光，整只蛟看似面无表情，却在黑龙的注视下，陡然发难。
　　镇魔渊虽碎，那条青龙虽七窍流血重伤，却也趁着龙族击碎镇魔渊时拖着受伤的身体逃窜。
　　阿妩快速射出，黑衣飘扬之下，一滴被她封存好的毒悄无声息射入青龙的伤口内，青龙察觉到有些不对，但此刻事情太过紧急，他以为是战场上的碎末溅到自己。
　　阿妩做完这一切，站定朝天空中的黑龙星望去，目光灼灼：“你看，这是本龙的实力。”
　　本龙机敏强大，不只擅长正面作战撕碎别人，也擅长痛打落水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本龙有利的机会。
　　青龙身上的伤口众多，但龙族的恢复力强大，本龙来此，不只是为了看它到底伤在了哪儿，更要在它最脆弱的时候，给它体内亲自埋下致命的伤口，在十数万年后，被本龙驱策诛杀。
　　本龙会比你更强大，比青龙更狡诈，龙族的未来交到本龙手上，你就偷着乐吧。
　　阿妩头上渐渐生出威风凛凛的蛟角，法相威严，哪怕是蛟角，威风凛冽，已经不比除开黑龙之外的任何一条龙差。
　　她和谢蕴站在一块，一黑一白，周遭崩塌的空间没有影响他们分毫。
　　黑龙星闪烁一下，天地间再度响起他的龙吟。
　　蛟想了想，第一次低下蛟头，像送尊敬的长辈离世一样，蛟角对着天空，她看着地面默哀。
　　真相已经铺开，这个空间快要碎裂，烟尘四起，谢蕴拂开挤压的空间，像一柄清寒的剑，无声无息给小蛟更多的时间。
　　他一己之力撑起空间不要破碎，衣袍在风中飞扬，在一片静默中，左手被阿妩的手抓住。
　　阿妩抓着谢蕴的手，沉默地离开这个空间，她虽然一言未发，但谢蕴足够了解她，回握住她的手。
　　这种时刻，他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用自己的温暖和陪伴，陪着小蛟。
　　“谢蕴，我没有难过。”蛟强忍道，“他早就离开了，我们看的不过是早就发生的景象。”
　　“本龙根本不会因为这种早就发生的事难过。”她根本不是那种龙，她强大，坚强，是龙族的希望，大自然的顶尖猎手，眼泪根本配不上她。
　　然而，在下一瞬，她仍然唰一声变为蛟形，蛟嘴微张，绿眸湿润，强忍着哽咽一爪把谢蕴的眼睛遮住。
　　“本龙一定要把那条龙千刀万剐。”蛟咬牙切齿，蛟头一阵发颤。
　　谢蕴泛着幽兰香味的怀抱回抱住放狠话的蛟。
　　蛟一阵扭曲，痛苦发誓，没有人能令本蛟、本龙伤心，如果令本龙伤心，他一定要比本龙更凄惨千百倍。


第79章 坐牢的蛟
　　光电如长龙，雷声千响灼烧着黑云，大雨滂沱而下，连绵的雨脚仿若不断绝的银线。
　　低垂的平原上，天空破了一个窟窿，蛟大王从天而降，碧绿的眼睛左瞧瞧、右望望。谢蕴哪儿去了？
　　蛟强大的感知能力能够覆盖方圆千里，全没发现谢蕴的踪迹，蛟仔细一想，她和谢蕴从龙族空间出来时，共同经历一处白茫茫的空间，看来，那处空间对应的出口并不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现在本龙和谢蕴失散了。
　　蛟的生存能力非常强，无论是蛟还是龙，都是独居的顶尖猛兽，蛟短暂遗憾这几天不能和谢蕴一块玩儿之后，很快进入到一种到了新地盘的亢奋状态，全身心投入到眼下的地方。
　　先让本龙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阿妩碧绿的眼睛慢慢发生变化，瞳孔逐渐变得细竖、森冷。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原本平视的视角在眼内却自然成了猎杀的俯视，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自动进入她的感官范围。
　　凶兽气息沾在青绿的草叶上、浸透在清凉的河水里，蛟闻闻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凶兽气息，看来，她进入的是一个凶兽的国度。
　　叶片上残存着被拖拽的鲜血，房屋建筑毁于一旦，蛟歪头，看来，她进入的是一个战乱连连、并不太平的凶兽国度。
　　这可真令蛟感到疑惑，凶兽性喜独居，能把所有凶兽组建为国度，说明这里的妖王一定比其余凶兽强大许多倍。现在发生这样的情况，是有两任妖王在争位吗？
　　嘻嘻嘻……唰唰唰……
　　夜雨下传来像是风吹动草叶的声音，带着泥水飞溅的唰唰声，阿妩像是毫无察觉，独自一蛟站在平原上远眺。
　　砰！
　　草皮下乍然钻出一只浑身披着淤泥的怪物，朝阿妩张开充满恶臭的巨嘴，阿妩碧绿的眼睛眨了眨，左手不知何时按在它的肩膀上，右手自动成爪，凶残地掏进它的心脏中。
　　怪物：……
　　它的攻势不得不顿住，长着副娇弱芙蓉美人面的蛟眼带笑意，暗藏凶光，盯着它的“眼睛”，噗嗤一声，她拔出右手，捏着一个怦怦跳动的心脏，素雪似的手腕往下滴着淤泥。
　　怪物的心被掏空，动作缓慢地朝前一伸手，别……
　　嘶——蛟淡定地看着它，没有人能试图伤害本龙还活着，她摇摇头，猛地捏碎手中心脏，爆起一阵淤泥和血花。
　　她察觉手里的心脏手感有些不对，不够脆，瞬间几步踩着怪物的头飞上天去，在空中看到远处果然站着几只凶兽，皆一脸紧张地看着淤泥怪物。
　　“王，王又死了？”说话的凶兽带着惊恐。
　　又？蛟蹙眉。
　　“王没有爬起来了！”这只凶兽带着惊喜，颇有种今晚就能吃席的快感。
　　蛟咋舌，虽然凶兽都天生反骨，但他们的强敌——也就是本龙还在，它们高兴得也太快了些。
　　她甩甩头，作为一只朴素的龙，征服凶兽复杂的精神世界并不是她的追求，她只喜欢用拳头征服凶兽的肉体。
　　这件事她不碰到则算了，既然碰到，妖王还被她杀了，这个领地，她要定了！
　　阿妩盯着那几只说话的凶兽，威压朝他们袭去，同时一个倒挂，在空中翻转一圈，一手扯住失去心脏的淤泥怪物提起来，在空中将它完全撕碎。
　　这一步，是威慑众凶兽。
　　眼见那几只凶兽表情逐步发生变化后，阿妩猛地射出，朝这几只凶兽攻去——并非为了杀它们，而是要先揍得死去活来，才有可能得到凶兽的臣服。
　　滴答。
　　在她一脚踹飞一只凶兽时，察觉到背后传来极细微的声音，阿妩转头一瞥，原野上原本绿色的草叶现在仿佛被人夺去生机，干枯一片，被她撕碎的淤泥重新站起来，朝她抓来。
　　王又死了，阿妩耳边响起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个怪物死了还能活。
　　她面无表情，额上莲花灼灼，抓住这只肮脏的淤泥，对准它的心脏一掏、一捏。
　　故技重施吗？淤泥怪物模糊的脸上好像出现一个笑，笑得本就抽象的脸更为丑陋，令拥有完美蛟躯的蛟很是嫌弃。
　　顶尖凶兽或者瑞兽，都拥有很好看的身躯，这只淤泥怪物这么丑陋，真是太伤她的眼睛。
　　她掏心的手挖进去就没掏出来，淤泥怪物想一动，被凶残的蛟一转手腕，全身传来剧痛，满口吐泥，瞬间垂下头去动不了。
　　果不其然，淤泥怪物的心脏慢慢复苏，蛟能察觉到原本碎裂的心脏慢慢长起来，心跳从微弱到迅猛。
　　她摸了一把，感受心脏的肌理，淤泥怪物一颤，继而蛟毫不留情，再度捏碎这只心脏，然后平静地注视着淤泥怪物。
　　怪物：……
　　它知道她为什么不把手拿出去了，为了方便。她是想它复生多少次，就杀它多少次，直到它再没有能力复生为止。
　　蛟就这样手伸在怪物的胸膛里，心脏旁边，长出一颗心脏后，她就捏碎一只心脏，直到重复三十余次后，她发现，淤泥怪物心脏生长的速度变快了。
　　这是什么怪物？
　　以淤泥怪物为圆心，周遭的花草树木乃至于凶兽，全部死掉，它们的养分好像全部拿来滋养这只怪物。
　　“嘶，杂鱼妖怪。”蛟捏住淤泥怪物的心脏，把它整个提起来，注视着它，“像你们这样不入流的小妖，永远只会费尽心思钻营一些汲取凶兽力量、壮大自身的手段。”
　　“本蛟这就把你带到虚无海，看你还能吸收什么力量恢复你这条命。”
　　她掷地有声，言语充满讥讽，蛟清楚，不只凶兽具有很强的自尊，原本血统低微却慢慢成长变强的妖兽也自卑又自负，像她这样鄙薄它血统的话，一定会激怒它。
　　阿妩实在太好奇，这样转瞬吸收别人力量的手段，她只在镇魔渊和那条青龙身上见过。
　　龙族击碎镇魔渊，青龙也负伤远走，但是镇魔渊之内臭不可闻，击碎它时，阿妩亲眼见到，一滩镇魔渊内的淤泥飞溅起来。
　　阿妩提着它就往虚无海飞，以言语鄙薄它，期待它能被激将说点什么。
　　这只淤泥怪物脸色很模糊，张开“嘴”，居然带着笑意：“你、好、强……”
　　“我、一、定、要、吃……”
　　阿妩一拳把他脑袋打扁，这只淤泥怪物这次却没有动作缓慢，它好像在和阿妩学习，动作变得快了许多，按向阿妩的面门。
　　蛟眸色一冷，虚无海离这里还有起码一天的路程，既然现在杀不了这只怪物，就困住他。
　　她三下五除二，把淤泥怪物的身体折得咔咔作响，双手反绑，牢牢按在原地。
　　淤泥怪物笑得像是破风箱，不住叫着好强啊，好想得到，然后，他淤泥一样的身体里陡然出现许多藤蔓，藤蔓直直掏进他自己的心脏，把自己碎尸万段。
　　漆黑的黏液溅开，那是蝎毒，这只淤泥怪物身上，怎么会有蝎毒？
　　淤泥怪物把自己碎尸之后，用极快的速度重新聚合，这一次，他的身躯却不再只是淤泥怪物，而是一只通天巨蝎，蝎尾却猛然散开，有整整九条，每一条上都有碧绿的眼睛。
　　蛟：？？？
　　如果蛟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蝎尾的姿势、上面眼睛的形状，也太像九头蛇了吧，但是九头蛇是蛇，这是只蝎子。
　　她快速躲开蝎尾天女散花般的攻击，本要抽出自己的长鞭或者使用蛟毒，瞥见淤泥怪物越来越快的速度后作罢——蛟有种直觉，这个怪物，在学习她。
　　嘶——蛟绿眸一阴，她深知学习的重要性，怎么可能让这个怪物得逞？
　　她转了转眼眸，转瞬打定主意，这里离虚无海还很远，她如果要立即杀这只怪物，得冒着被偷走能力的风险，不如用更多的时间去观察这只怪物……
　　蛟阴险舔唇，整只蛟立刻装作不敌蝎尾，被一击抽得在空中旋转好几圈，砰一声落在地面，绿眸晃神，好像不能相信她居然会输。
　　“不可能，本蛟居然会……”蛟声情并茂作戏，捂住自己的胸口，咬碎舌尖喷出一口血。
　　“抓、走……关、起、来。”淤泥怪物果然被骗过，很满意道。
　　它这样淤泥修成的杂毛小妖，根本没有厉害的力量，它想要成长，就得靠学习阿妩这样的顶尖凶兽的能力。所以，它没法杀阿妩。
　　于是，堂堂蛟龙，享受了十分优渥的大牢条件，整只蛟被人拎着，砰一声丢到大牢里，滑行一段距离，差点撞到墙上。
　　这个大牢设施全面，被建在地下十八层，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蛟做戏做全套，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眼见到一双幽幽的眼睛。
　　韩子清双手双脚全部带着镣铐，黑发披散着，半松半垮地穿了身灰衣，坐在大牢里，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冷笑一声。
　　蛟：……
　　真没想到，本蛟是一只这么倒霉的蛟，到这个地步都能遇到有血海深仇的老仇人。
　　她悄悄、不着痕迹地离韩子清远了点，韩子清脸色更差。
　　蛟仔细看看，韩子清都带镣铐了，大约也是在那个怪物手里着了道，她起来坐下，仿佛二人之间根本没发生过掏丹的事情，仗着安全距离厚脸皮道：“这里是南国妖境？”
　　韩子清心情不佳，本来不想答话。
　　阿妩顺手扔一个石子过去，砸在他身上，韩子清不耐烦睁开眼：“不是，是蓬莱仙宗。”
　　蛟碧绿的眼睛盛满疑惑。
　　就见韩子清讥讽笑道：“是蓬莱仙宗，你信吗？”
　　嘶——蛟险些拉长蛟脸，韩子清这种没品的凶兽，果然不懂什么叫做暂时合作，他们都关到一个牢里了，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不是自己被掏丹的蛟不要脸的想。
　　她唰一声坐到韩子清旁边，黑裙散开：“信啊。”
　　韩子清定定看着她，蛟立马道：“能让堂堂南国妖王做阶下囚的地方，不是蓬莱仙宗，还能有什么地方呢？我总不可能猜测你阴沟里翻船，被关到自己家的大牢里来了。”
　　她睁着无辜的绿眼睛：“这多令你没面子。”
　　“你……”韩子清膝盖中了数箭，脸色变绿。
　　虚伪的蛟也不是真要在这种时候还刺激韩子清，敌人的敌人，可以暂时成为朋友。
　　她眼睛一弯，蛟头一歪：“主要还是我比较相信你，你说这里是蓬莱仙宗我当然相信。”蛟循循善诱，“你我血统稀少珍贵，同为顶尖大妖，我们才有共同语言，那样的杂毛妖怪，本该成为你我手下亡魂，我们自然该一起作战。”
　　她长叹一声，绿眸水润，满是尽弃前嫌地看向韩子清，主动起身，朝离韩子清更近的方向坐去，释放友好信号。
　　蛟心想，韩子清肯定比她更了解淤泥妖怪，他一定知道很多消息。
　　没想到，韩子清见到可恨的蛟过来，冷冷道：“本王没丹给你，离本王远点。”
　　蛟脸皮奇厚，左看看右看看：“这个大牢就这么大点，对我们来说，再远的距离也不够远，我听说最近的距离其实就是最远的距离，让我坐你旁边，共图美好大计……”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韩子清炸了。
　　昔日被玩弄之耻历历在目，她居然还敢过来？
　　他砰一声起身，带着镣铐一拳砸到大牢上，把牢门活活砸弯，看守大牢的凶兽跑过来：“王……有什么事？”
　　韩子清指着蛟：“她勾引本王。”
　　凶兽、蛟：？？？？
　　蛟黑着脸：“本蛟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韩子清不善地看着她：“你的手段，本王还没领教透吗？最远的距离就是最近的距离，你又想和之前一样接近本王。”
　　蛟咋舌，韩子清是有多深的心理阴影？
　　韩子清看她哑声，冷笑：“承认了吗？”
　　他旋即看向另一只凶兽，充满暗示。
　　凶兽小声，看着秉性风流的韩子清，领会意思道：“可是，这里也没有床啊。”王的意思是，要给拿个床过来？
　　蛟：？？？
　　韩子清额头暴出青筋：“本王的意思是，把她给本王换到另外的牢房去。”
　　嘶——蛟拉长蛟脸，同样起身，带着镣铐走过来，一手重新把韩子清砸弯的牢门活活掰得笔直，“和善”看着另一只凶兽：“别给他换，否则揍你。”
　　凶兽、韩子清：……


第80章 受刑的蛟
　　南国妖境。
　　金碧辉煌的殿内春意融融，栽种着粉荷碧藕，花苞嫩嫩绽放，在水中濯洗清波。一股淤泥臭味弥漫在花香之中，清澈的池水洒在地面上，满地漆黑淤泥混合着污浊的池水。
　　“哈哈哈哈！”
　　淤泥怪物，也就是新任南国妖王在水里泡着他臃肿的身躯，听到其余凶兽的禀报后大笑：“好，好，原来这两只顶尖凶兽素来有仇，如此，本王更能高枕无忧了。”
　　他由泥土组成的眼睛往旁边的弱小凶兽一扫，拖长声音：“他们是什么仇？”
　　这只相对弱小的凶兽是一只六尾狐，更擅长揣度人心，所以，哪怕他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只除了会不断再生外、一无是处的新任妖王，他也能很好地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伪装得恭敬顺从。
　　六尾狐垂下眼眸：“据说，是妖……九头蛇当初想同她结合，反被她欺骗，被她毁去三头，伤重回归南国妖境。”
　　淤泥怪物哈哈大笑，显然很意外又很乐见韩子清和阿妩之间的爱恨情仇。
　　六尾狐也跟着笑，笑意却不达心底。
　　他们凶兽独来独往，一定要臣服某一只顶尖凶兽，那只凶兽也一定要全方位强过他们几十倍。
　　这只淤泥组成的怪物，只靠着独特的再生能力作为法门，这个法门被破，它就没有丝毫独特之处。而法门不是真正的力量，早晚会被破。
　　所以，这只淤泥怪物根本不够格成为妖王。
　　凶兽六尾狐，叛逆的血液开始流淌。
　　淤泥怪物笑够了，泥点乱溅，溅了六尾狐全身泥水：“让它们别给它们换牢房，把它们关在一处，最好打起来才算好。”
　　六尾狐擦擦身上的泥水：“不会换牢房，只有那里的牢房才坚固无比，能堪堪关押住他们这样的凶兽。”
　　“堪堪？”淤泥怪物听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词。
　　六尾狐低头：“是。”他不带任何感情点评，“他们的肉身都太过强悍，分别是凶兽之巅，再坚硬的法宝也不如他们的肉身。”
　　淤泥怪物明显开始急躁起来，在水池里走来走去，泥水散开一圈圈波纹。
　　那两只凶兽的肉身，的确是他最喜欢，见过最完美的啊，尤其是那只蛟……在他还是一滩淤泥时，他见过她漆黑完美的蛟躯在空中飞扬腾挪，遮蔽日月，使得万兽自避，吞吐风雨，令山河无光。
　　他哆嗦起来：“走，这就去牢房。”
　　咔哒、咔哒。
　　面无表情的韩子清和看起来蛟弱美丽的阿妩同时被带到同牢层的刑室，那只带领他们的凶兽赔着笑，点头哈腰：“这都是那只怪物要求我做的，你们千万别怪罪，也别打我啊。”
　　“这层牢狱是王您之前亲自命令修建而成，你们手上脚上也带着王你亲自命令打造的锁日镣，专门对付顶尖凶兽，想要不惊动那个怪物打破这里，绝无可能。”他露出八颗牙齿，“所以，两位稍稍配合一些。”
　　在黑暗微带幽光的牢狱，阿妩额上的莲花在微光照耀下，散发着圣洁美丽的气息。
　　她万分蛟疑，侧头看着韩子清：“你没事修这种牢狱和这种锁做什么？”
　　她把自己手上漆黑的镣铐在韩子清耳朵边甩得叮当作响，整只蛟万分不解：“你要是有关住顶尖凶兽的本事，直接杀了一了百了不是更好吗？”
　　蛟头后仰，犀利点评：“这样兴师动众、斩草不除根，纯属吃饱了太撑。”
　　黑暗中，韩子清面色奇黑，一言不发。
　　等等，蛟忽然想到那块悬赏令，蛟震惊，僵硬地转头看着韩子清，指了指自己：“你不会是修建来关本蛟锁本蛟的吧？”
　　专门关顶尖凶兽的牢狱和镣铐，一看就是针对她的。
　　她就知道，韩子清一定想着用非蛟的待遇折磨她，以报当日之仇。
　　韩子清从幽光中看到她震惊不爽的面孔，忽然间心情通畅：“你说呢？本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蛟拉长蛟脸，真没想到，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人连牢狱都修好了，她真是一只可怜的蛟。
　　韩子清爽快地看着蛟不爽的脸，正要笑，就见蛟快步走上前，站定在他面前。不悦点评：“自作孽，不可活。”
　　她唰一声抬眸盯着韩子清，故意问：“自己修的牢和锁第一个关自己的感觉怎么样？像我这样的蛟，真是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受，王上，你行行好告诉我吧。”
　　“王上？”
　　阴沟里翻船被只淤泥怪物关进来的韩子清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偏偏，蛟还左看看右看看这个坚固的大牢，越仔细看，越能从细微处发现修建它时有多么用心险恶。
　　环环相扣，插翅无断绝。
　　嘶…蛟心不满。
　　蛟故意蹙眉，不舍道：“一看这里就是花了大价钱，王上，你这么富有悠闲，直接把仙灵币给我我主动来你这里做客几天，也免得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她痛心疾首，整只蛟配合地做出浪费可耻的模样，成功杀人诛心，让韩子清气到心口憋闷。
　　蛟又对着旁边瑟瑟发抖的凶兽道：“你们王上有这种奇怪的爱好，难怪被一只淤泥怪物关进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韩子清不断吸气吐气，冷冷道：“本王幸遇某人，伤势颇重，一时不察才被关入这里。”他冷笑，“而某些人、某些蛟，毫无伤势的情况下被区区淤泥关到这里，更令本王发笑。”
　　嘶——本蛟明明是进来做权宜之计！
　　蛟绿眸一阴，漂亮的目光结实暗下去：“我这都是为了进来找王上你啊，我不进来，怎么能见到王上你呢？”
　　她笑得十分灿烂：想见王上一面真不容易。
　　韩子清：……
　　蛟嚣张大笑，没有人能说得过本蛟，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那一只。
　　韩子清气得半死看着嚣张的蛟，她又说这样的话。
　　两人正说话间，随时担心他们能打起来的凶兽终于看到刑讯室，仿佛见到希望的曙光。
　　“到了！”他把两人请进去，“两位稍稍配合，今日之后，两位要什么，臣为两位准备什么。”
　　韩子清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情，快步走进去，甩袖坐下。
　　阿妩则表示大牢地板太硬了，设施也不好，希望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他们刚坐下不久，大牢里便传来一阵臭味，滴答、滴答……淤泥滴在地板上，一个只有模糊人形的淤泥怪物快步冲过来，瞬间使得此地恶臭扑鼻。
　　“啊……完美……完美……”
　　淤泥怪物醉心地看着阿妩和韩子清，伸出手在空中近乎痴迷地隔空丈量二人的形体，淤泥滴滴答答往下滴落：“好完美的身躯，好想拥有。”
　　他在空中深深一闻：“香，这就是力量的香味……”
　　蛟第一次看见这种阵仗，瞪大眼睛，韩子清显然不知道被荼毒多久，见怪不怪，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脸色。
　　淤泥怪物在空中深嗅、陶醉后，匍匐到地上，想要一手一手丈量这样完美的身躯，蛟看着地上这堆黏黏糊糊的东西都快滴到她身上，虽然戴着镣铐，也仍然一脚过去。
　　脚风所至之处，淤泥怪物瞬间化为飞灰。
　　蛟睁着绿眸，拉长蛟脸：“离本蛟远点复活。”
　　淤泥怪物在不远处慢慢成型，韩子清接一句风凉话：“如果他不呢，你能怎么样？”
　　蛟“认真”道：“那本蛟就当场自杀，咬舌自尽。”
　　满口胡言乱语，韩子清能信才奇怪，他冷哼一声，两人的不合完全摆在台面上。
　　淤泥怪物还没完全成型，听到这句话却着急道：“不、不，这样完美的身躯，在被我复刻前，怎么能够自杀？”
　　他道：“你不要死、不要死，如果你现在难受，可以再杀我几次出出气。”
　　蛟和韩子清同时嫌弃地看着他。
　　淤泥怪物从地上爬起来：“这个世界，神奇、伟大却充斥着不公平。你们这样位居顶端的凶兽，连化为的人形，都仿佛经历过精心雕琢，这么完美。不只凶兽如此，连仙人好似也如此。”
　　蛟点头，她不动声色诱使这只淤泥怪物说更多话：“谢蕴的确也很好看。”
　　韩子清脸色更差，恨不得将他们两个都丢出去。
　　淤泥怪物激动道：“谢蕴？是谁？他的身躯也很完美，也能被我复刻吗？”
　　蛟认真回答：“不能吧，他刚巧克你，至冰至雷，诸邪克星，你不信可以问问他？”她朝韩子清指了指。
　　韩子清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淤泥怪物却瑟缩一下，马上停止打听谢蕴。
　　蛟于是得到结论，它还是邪物，除开虚无海外，它的再生能力能够被破解，而且和冰、雷有关。虚无海虽然没有生物能够给他吸取力量再生，但蛟不喜欢永远把它关在虚无海，她更喜欢直接点杀掉它。
　　淤泥怪物此时道：“你们的身躯已经足够完美，只要我有了你们的形态……”
　　他看着韩子清：“九头蛇。”
　　再看看阿妩：“黑蛟。”
　　两手放在空中这么一抓，“如果我同时拥有你们的身躯，你们的特点……”
　　它将会成为一只九头蛟，九头的蛟再加上他的再生能力，他能得到一切力量。
　　这两只凶兽，是他找寻多久才找到的，是他一生的心血，他对成为他们抱有太大的热情和渴望，导致连一点嫉妒都升腾不起来。
　　蛟和韩子清静静看着他做梦。
　　淤泥怪物这时好像很心痛地看着韩子清：“我这么爱着你的身躯，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你怎么不懂我那种纯粹的热爱？”
　　哇！蛟发出乡下蛟的喟叹，看着被深情表白的韩子清。
　　韩子清快被恶心吐了，想想他都恶心，指着旁边的阿妩：“你对我的话，我听够了，同样的话你对她再说一遍。”
　　淤泥怪物一想也是，他正要对阿妩说同样恶心的话，阿妩立即道：“你别说了我收到了，只要他同意，我就同意。”
　　坏心眼的蛟把皮球踢回去，淤泥怪物激动到颤抖：“真的吗？”
　　蛟“诚恳”道：“真的啊！”
　　韩子清闭上眼，露出疲倦、甘愿一死也不要承受这许多的表情。
　　淤泥怪物心想，给韩子清一个人疏通思想，总比疏通两个人来得容易，他对准韩子清：“当初见到你的身躯一眼，我就久久不能忘怀，心里、眼里都是你……”
　　蛟心想，这句词怎么这么耳熟啊？
　　刚才还沉默的韩子清陡然戴着镣铐把淤泥怪物击碎：“闭嘴，换一句！”
　　淤泥怪物只被打，不还手，它靠力量根本不如二人，但是有再生能力在，它完全能耗空他们。
　　它重新生长出身躯，很疑惑：“这句话，怎么了？”
　　韩子清冷冷道：“你问她。”
　　这句话一出，蛟想起来，她那次变成彪形大汉好像对韩子清说过类似的话，嘶——蛟绿眸一扁，为什么她总在各种坏龙坏淤泥身上找到和她的少许相似点？
　　果然，这些坏龙坏淤泥身上少许的机智这个优点，都和她相似，她真是最完美的蛟龙。
　　淤泥怪物看向阿妩，阿妩道：“他不喜欢听你换一句不就好了？”
　　淤泥怪物果然点头，他重新换上新的辞藻，疯狂对准韩子清说话：“……那日之后，我很想和你拥有一样的身躯，可惜只是惊鸿一瞥，你的身躯太具备奥妙，我只能在巨蝎身躯上拙劣地模仿出九只蝎尾，不能模仿出你真正的形状。”
　　“我好想，再看一次……细细描绘。”
　　韩子清被恶心得脸色奇差。
　　阿妩想起来，原来那天她看到类似韩子清九头的蝎尾，真是由淤泥怪物模仿韩子清而来。
　　韩子清同样发现了淤泥怪物想做什么，宁愿暂时在这牢里做阶下囚，也不愿意展露更多形态和他消耗，被他学习。
　　淤泥怪物的话没有丝毫作用，很快他便歇斯底里起来，用各种铸造出来的刑具加诸在韩子清和阿妩身上，想要逼他们就范。
　　可惜，刀落在他们身上，刀豁出一个大口子。
　　锤击打在他们身上，锤身全部碎裂、分崩离析。
　　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淤泥怪物气喘吁吁，又爱又恨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顶尖凶兽的身躯，他没有力量能伤害他们，把他们关在这里，也根本没法对他们做什么。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淤泥怪物尖叫时，由韩子清和阿妩轮流一拳把他击碎，他此时沉浸在想得到他们的身躯的妄念中，不断重生、不断死亡，被他们看了个精光。


第81章 重逢的蛟
　　满室刑具分崩离析，兵刃残卷，淤泥怪物累得气喘吁吁，无力地握住只剩一截的刑具。
　　刑讯室内，蛟和韩子清连衣服都没破，一个绿眸悠然看着空荡荡的墙壁打呵欠，一个脸色不善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顶尖凶兽的实力，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就是站着不动，淤泥怪物也砍不动他们。
　　“啊！啊！”淤泥怪物尖叫起来，瞥到蛟那完美的脸庞，在幽光中皮肤雪白玉润，漫不经心的绿眸听到他的大叫朝他瞥来，苍翠欲滴、不怒自威。
　　这就是他想要的完美的身躯，随便一瞥都令凶兽胆寒，每一寸美丽的肌肤下都裹藏着令人艳羡的力量。在巅峰中浸润的气度，这么迷人。
　　淤泥怪物实在受不了了，他的梦想就在眼前，但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奈何不了他们，骨子里席卷出层层渴望，他只能用尖叫来宣泄求而不得的不满和过剩的精力。
　　“啊！啊！”
　　像是哨子破了的声音响破林梢，吵到了打呵欠的蛟。
　　她不耐烦地抬眼，脚尖在地上一踩，一截断裂的刑具翻转飞扬，在空中旋转几圈直直插入淤泥怪物的心脏，带着喷溅的血花贯穿而出，尖叫声立止。
　　“本蛟今天困了，今日到此为止。”她在韩子清冷冽的目光中打一个呵欠，“本蛟最近习惯每天多睡觉。”
　　习惯？
　　空中再生的淤泥怪物一个激灵，连残肢断手都没来得及长好，几步扑腾到阿妩和韩子清面前，高举双手：“对对对习惯，你们这样的凶兽，我能力低微，没有办法奈何你们我知道。”
　　他激动地半弓着腰，双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我很习惯我的低微，但你们这样叱咤风云的大妖，从没试过这种滋味吧。”他笑起来，疯狂得滴下一滩泥水，“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你们一定会同意我的提议。”
　　阿妩和韩子清目送他疯疯癫癫地离开。
　　很快，他们就知道淤泥怪物究竟想用什么来逼迫他们就范。
　　黑暗的大牢里刺入明亮的阳光，新鲜花朵水果一碟碟送来，粉衣飘飘的侍女来往入织，掀起阵阵香风。
　　南国妖境内没来得及避开，被淤泥怪物控制住家眷的妖臣们面如土色，被他邀请到牢里来参加一场奇妙的宴会。
　　宴会人员如下：前任南国妖王，现任南国妖王、南国妖境旧臣以及一只误入妖境、身陷囹圄短暂落魄的蛟大王。
　　蛟戴着锁日镣，乖巧端坐着喝下一杯杯颇具南国妖境特色的酒，欢快地吃了不少菜。
　　韩子清臭着脸坐在一旁，一筷子不动：“你的心倒是挺大。”
　　蛟最爱吃紫皮甘蔗，尤其喜欢用自己的原形吃紫皮甘蔗时的脆爽感，现在她闻闻冰寒的甘蔗酒，专心致志吃东西：“你们这里的酒真好喝，这么冰凉，本蛟一喝下就感觉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哼。”韩子清冷笑，“别是错觉。”
　　蛟放下酒杯，唇边还沾着一点凉凉的酒液，认真道：“当然不是。”
　　啪！啪！啪！
　　三声脆响混合着一阵恶臭传来，淤泥怪物从大牢门口走进来，由污泥铸造的身躯穿着玄色锦缎，粗糙黯淡的身躯和锦缎相比格格不入，但无人敢发笑。
　　他拍手把众妖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今天的宴会，本王要给诸位介绍两位贵客，其中一位贵客，你们之前熟悉得不得了。”
　　阿妩和韩子清知道他想做什么，同时放下手中酒杯。
　　淤泥怪物小跑到韩子清和蛟面前，其余妖臣不敢看韩子清，淤泥怪物这样的怪物不可能长久得意，他们全都相信，妖王能够卷土重来。
　　现在，他们并不敢看妖王的落魄模样。
　　淤泥怪物惊声尖叫：“就是这两位，曾经的妖王，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蛟！现在，都是我们的贵客。”
　　他狂热地去拨动蛟和韩子清脚下的镣铐，镣铐叮当作响，妖臣们全部低下头，没一个敢往这些地方看。
　　看两只顶尖凶兽的落魄状态？他们没那样的爱好。
　　淤泥怪物于是不厌其烦跑到他们面前，把他们的脸摆正，朝韩子清和蛟的方向看，尤其指着那象征着阶下囚的镣铐。
　　确保每一个人都看见后，淤泥怪物激动地跑到韩子清和阿妩面前：“两位，喜欢这样的招待吗？”
　　蛟和韩子清都没说话，蛟低眸看着满桌子香喷喷的菜和酒被滴上淤泥怪物的污泥。
　　淤泥怪物在桌子上蹭来蹭去：“我这样低微的妖，这样的目光我受得了，两位从来高高在上，一朝沦为阶下囚，在众妖面前，可怎么习惯得了啊？只要两位愿意给我看几眼，就几眼，两位就不必遭到这样的羞辱。”
　　蛟一杯酒水顺手泼到淤泥怪物耳朵里：“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体验平凡妖的生活也不错。”
　　淤泥怪物脑袋进了水，刚想甩头，珍惜自己每一片干净鳞片的蛟立刻道：“不许甩。”
　　“可是不甩干净我不自在，我甩了我们再谈。”
　　“你甩了我们永远不谈。”蛟道。
　　淤泥怪物泄了气，对于这只蛟，他多方打听，这只蛟唯一的弱点可能是那位蕴微元君，可蕴微元君至冰至雷，诸邪克星，他恐怕不是一个弱点，是另外的难缠仙人。
　　对于蛟，淤泥怪物找不到真的弱点，他只好把侧重点放在韩子清身上，昔日南国妖王，不会想在臣属面前丢脸吧。
　　淤泥怪物正正对着韩子清，眼角余光则瞥着阿妩：“我是无法奈何二位，可我能够让南国妖境内每一只妖来看二位受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刑具加身……妖王，你之前应该也有不少仇家，你说，他们来会不会不顾性命，只求能朝妖王你吐一口唾沫？”
　　韩子清的目光逐步变得森寒，蛇目带着些晦暗的绿彩。
　　淤泥怪物浑身激动得哆嗦，又看向阿妩：“还有你，你这样强大。独一无二，有惊人无双的美丽，你说，当你受刑具加身，有多少犯上的目光会落到你身上？”
　　嘶……
　　蛟纤长的手指点着杯口，区区淤泥，懂得还挺多。
　　她清了清嗓子，原本漆黑的双目慢慢浮上幽绿：“本蛟真的好落魄，现在居然要受你的威胁。”
　　淤泥怪物以为她要思考答应，喘着粗气看向她，不料，蛟道：“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选择同时和两只顶尖凶兽对上。韩子清受那样的大辱，一定会千方百计选择和你同归于尽，这时你要是同时得罪了我，我会替你加一把柴。”
　　“可是，我难道不是已经得罪你了吗？”淤泥怪物一愣。
　　蛟编瞎话不眨眼，欺骗素质非常高，蛟目浮上冷酷：“对我们凶兽来说，天下谁不是敌人？老实说，本蛟看不上你，本蛟的敌人是九头蛇妖王。他喜恶明显，你这招对他一定有用，届时，你要是有本事杀了他，本蛟会很高兴。”
　　“对我们凶兽来说，你杀他后来不来杀我都没有区别，因为我们一定是敌人，见面即死一个，你懂我的意思了吗？”蛟脸上浮现凶兽惯有的残忍。
　　“懂了、懂了。”淤泥怪物喜出望外，这就是凶兽的世界吗？冷酷残忍，毫无温情，借力打力。
　　她会对自己和韩子清澈的争斗作壁上观，她太骄傲了，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当自己学会九头蛇的一切后，自己再去杀她成算会大很多。
　　学了这两只顶尖凶兽的一切，再杀掉他们，自己独享这样的荣誉，这多好啊。
　　淤泥怪物正喜不自胜时，韩子清转头冷冷看着蛟：“你是想祸水东引，先让他全力对付本王，你在旁边坐收渔翁之利？”
　　嘶——蛟扭头，拒绝和韩子清说话。
　　韩子清眼角泛红：“你真是本王一生之敌，本王绝不会如你所愿。”
　　他猛地站起身来：“淤泥，你不就是想学本王的一切？本王满足你，你学会后我们共同杀她，不怕她不使出一切力量。”
　　“啊？”淤泥怪物好像被天上的馅饼砸到，喜悦得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两只凶兽没一只看得上他，他们骄傲争斗，见面就打，选择用他做棋子。
　　这太好了，他当然愿意。
　　令淤泥怪物不可置信的还在后面，蛟见韩子清如此，同样站起身来：“和他学不如先学我，他不过是蛇，本蛟是蛟。”
　　“啊？好、好、好……”淤泥怪物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子清讥讽道：“你可以学她的一切，但别学她的眼睛，她的眼光奇差无比，弃本王而择无趣的仙人。”
　　蛟绿眸一阴，回敬道：“你也可以学他的一切，但别学他的脑子，见色起意，搭进去不知多少修为。”
　　一蛟一蛇两只凶兽素来不和，眼下相互攻击，很快不满足于动口，开始戴着镣铐拳脚生风动起手来。
　　淤泥怪物从起初的狂喜到看见他们大打出手，下意识开始进入学习状态，但马上，他发现两人打得太狠，他可不想那种完美的身躯在被他复刻前出现一点点事情。
　　淤泥怪物道：“别打了，别打了！”
　　打坏了身体，他还怎么学，等他学会他们再死好不好？
　　他一直见到这二人不和，在大牢中也全是龃龉，再加上现在周围全是可以被他吸取力量的妖臣，他被狂喜砸昏头脑不知警惕，露出九尾巨蝎形态，上前阻止两只凶兽。
　　没成想，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蛟和韩子清在他飞到中间时，同时伸手飞快制住他，脸上哪还有刚才的愤怒，全剩下无边冷静。
　　咔擦、咔擦。
　　蛟以捕捉不到残影的速度快速卸下他的一切关节，昨天她杀他这么多次，对他的一切身体构造了如指掌。
　　他的弱点，他昨日重生和今日下意识想要学他们的一切时身体有哪些不同，蛟全部一清二楚，她把他身体、经络、神魂组成的特殊可以支撑他学习的一切东西全部捣烂。
　　韩子清一手抠向淤泥怪物的眼睛，他瞎了，就看不到这一切，剩下的手携着磅礴的妖力，把周围有可能碍事的妖臣全部击飞出去。
　　两人身上的锁日镣像是笑话一样，猛然绷断。
　　面对共同的敌人，可以暂时成为朋友。
　　那天，阿妩进大牢时，她说：
　　你我同为顶尖大妖，我们才有共同语言，那样的杂毛妖怪该是你我手下亡魂，我们自然该一起作战。
　　最远的距离就是最近的距离，让我坐你旁边，共图美好大计——三言两语，让韩子清清楚她的意思。
　　她要和他表面假装不和，最恶劣的态度虚虚实实骗过所有人，再做最默契的杀人之举。
　　所以，韩子清叫来看管牢狱的凶兽，让二人的不和仇怨轰轰烈烈宣扬开。
　　直到刚才宴席开始，那只蛟说冰凉的甘蔗酒一喝下，所有烦心事都没有了，韩子清问她是错觉吗？她说不是，昭示着彻底杀死淤泥怪物的契机就在眼前。
　　韩子清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曾经玩弄他、欺骗他的凶兽合谋，但做下这一切时，却水到渠成十分自然。
　　默契，韩子清从没考虑过这两个字，违背凶兽心性的两个字在他心底流淌开。
　　轰然一声！
　　眼前额带莲花眼含杀意的阿妩顿时放弃人形，化为漆黑粗壮的蛟形，她一身力量十分古怪，和妖力不同，却有着更巨大的毁灭性，力量充斥于蛟躯，舒展开来，原本无坚不摧的牢狱顿时坍塌。
　　她的蛟爪按在淤泥怪物被打烂的巨蝎身体上，按在一处地方，轰！
　　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抽了出来，蛟学的是龙族秘法，她虽然现在不是真正的龙，但她同样可以尽量模仿黑龙的冰冷龙息，她引导着这只从镇魔渊而生、脊髓里沾满龙族气息的淤泥怪物，把他体内的龙息全部抽出。
　　冰凉漆黑的蛟躯紧缠着“巨蝎”，她带来死亡的气息，毁灭的打击，森冷的绿眸把猎物的恐惧全部收入眼底。
　　韩子清不甘落后，同样化为九头蛇，在抽龙气时，九头蛇再度捣毁淤泥怪物剩余不多的学习能力，不，应该说是复制能力。
　　他只会完整或者不完整的复制、拼装，却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学习和成长。
　　随着最后一点龙气抽出，淤泥妖怪碎了。
　　漆黑大只的蛟放下爪，免得那滩泥水溅到自己完美干净的鳞片上，珍惜地挪开几步，在干净的花草上擦亮自己的蛟躯。
　　淤泥怪物失去龙气，只剩下一滩无法化形、流体一样的泥水，流到地下。
　　韩子清从蛇身变为人形，盯着正前方漆黑发亮的蛟。
　　威风凛凛的黑蛟张开蛟嘴，却是玉泉叮咚一样的女子音色，蛟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彻底杀掉他。”
　　蛟理直气壮，韩子清对这样的霸道语气已经习惯了。
　　他道：“区区淤泥，想追随时能追，在那之前，本王认为，有更有趣的东西可以做。”
　　韩子清充满暗示。
　　原本再遇，韩子清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会杀掉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他记得她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件欺骗的事。
　　这次合作，中途她欺骗淤泥时，他从旁边看着，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被欺骗。
　　那样坦荡的谎言，凶险的杀机，默契的合作……韩子清现在不想去床上了，但他同样想留住她，比之前更深的由内而外的渴望。
　　嘶——蛟头一晃，在阳光下，鳞片闪闪发亮，绿眸像是森林一样翠绿的雪原。
　　蛟思考，韩子清这样的凶兽，不会还想把本蛟关进牢里吧。蛟真想狠狠一尾过去，可她……蛟漆黑的蛟头上，绿眸慌乱，刚才她抽出龙气就赶紧吃了，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
　　这也不怪她，谁看见龙气不会心动呢？
　　蛟现在很是不适，韩子清明显对她心怀不轨，牢都给她修好了，她眼珠一转，蛟头像是无力地一点。
　　韩子清同样提防着她跑，随时做好了缠斗的准备，见状倒是蹙眉：“你受伤了？”
　　“不，没有……”蛟躯微微发颤，像是忍着莫大的痛苦，绿眸水润，里面漾着痛苦的绿光，整只蛟从没有这么脆弱过。
　　韩子清见状的确心里很不舒服，但身为凶兽，尤其是深知蛟有多狡诈的凶兽，韩子清道：“不舒服？去本王宫殿里睡吧。”
　　嘶——他就是想关门控制蛟。
　　蛟点点头：“好，可你先把那只逃窜的淤泥怪物杀了，我怀疑它身上有……有……”
　　整只蛟话音未落，就软软一倒，韩子清立即上前想接住她，同时挥出三叉戟，朝远遁的淤泥怪物一刺，牢牢把他钉在地上。
　　他一心二用，对普通兽可以，对阿妩来说，这就是绝好的机会。
　　唰一声。
　　她坏心眼地用仙法把韩子清传到远方，同时整只蛟尾巴一甩，腾云驾雾沐浴着冰冷的风，往天空上方飞。
　　再见了！本蛟要去远航！
　　韩子清被传走，哪里不知自己再次被骗，气得立刻追上她。
　　奈何，蛟速度比他快。
　　奈何，蛟乱吃龙气，现在很是不适。
　　嘶——蛟察觉她居然没办法甩开韩子清，万分担心，本蛟这样一只勤劳勇敢、风雨无阻的蛟，不会真要被韩子清抓去白天坐牢晚上暖床吧？
　　风雨倾斜之中，一蛟一蛇蜿蜒腾风，你追我赶。
　　天空上方隐隐传来嘈杂声。
　　“散开、散开、撤退……”
　　上千名夜叉鬼手持兵刃，原本团团围住的阵型四散开来，他们惊恐地看着最中央一名湛蓝衣袍、在雪白流云中的仙人，手里的兵刃不住发抖。
　　早知这仙这么强，哪怕他掉到夜叉族地，他们也不会追逐他。
　　如今……
　　谢蕴感知到了小蛟的气息，对于周遭这群夜叉，他和小蛟分散后被传送到他们的族地，谢蕴没升起杀他们的心思，但不代表他能容忍他们打扰自己做事，尤其在他感受到小蛟的气息后。
　　万道本源之力轰然散出，所有夜叉如被攥住脖子不能呼吸，在他们以为自己要死，手里兵刃散落一地时，他们已经不在原地，被同时送到另外的地方。
　　谢蕴足尖一点，衣袖中流曳清辉，朝阿妩气息所在飞去。
　　“小蛟……”他清声，含着喜悦。
　　嘶嘶嘶……
　　蛟正忍着不适疯狂朝前窜，九头蛇在后面，险些咬到了她的尾巴。
　　早知如此，她就晚一点吃那缕龙气。
　　“谢蕴！快帮帮蛟。”在蛟快被追上时，她同样感受到谢蕴的气息，没有片刻犹豫理直气壮寻求谢蕴的帮助。
　　谢蕴眸色一冷，果然看到一蛇一蛟在空中追逐，小蛟很可怜无助。
　　下一瞬，整只蛟撞在一个充满兰香的雪怀里，谢蕴环住他，霜剑在空中一隔，以万道本源之力铸造出一面无形的冰墙，韩子清瞬间无法突破冰墙。
　　嘶——有擅长医术的谢蕴在，蛟赶紧交代，希望得到最好的治疗：“谢蕴，我吃了不该吃的龙气……”
　　说完，蛟头一点，当场眼睛打着圈儿，没有半点抵抗，痛痛快快昏过去。
　　嘶…比起继续忍痛，她当然愿意做一只开心被治疗的蛟。
　　谢蕴立即为她细细检查，韩子清却被这副景象刺伤了眼睛，他真不知道，谢蕴这样无趣古板的仙人，除开一张脸，有什么值得凶兽喜欢的地方？
　　韩子清召来三叉戟，直指谢蕴：“把她给本王。”
　　谢蕴本想立即带阿妩回浮曲楼治伤，但南国妖王说出这样的话，的确可以留住他瞬间的脚步。
　　谢蕴雪目含光，冷漠道：“她不想。”
　　不等韩子清攻击冰墙，谢蕴道：“你刚才想咬小蛟的尾巴留住她，对吗？”
　　韩子清打量着冰墙，重新评估谢蕴的实力，心里充斥着愤怒的火焰。
　　真妙，他养伤之际，谢蕴倒扶摇而上，成了如今这样掌握万道本源的仙，的确十分棘手。
　　韩子清道：“我们凶兽之间的事情，上一瞬生死之敌，下一瞬心心相许，告诉你，你这样的仙能懂吗？”
　　“不能。”谢蕴道，“但本君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本君都没有对小蛟做过你刚才的举动。本君珍之重之的小蛟，你想伤害她达成自己的目的，本君很生气。”
　　那面冰墙陡然破碎，携带天地之威朝韩子清攻去，韩子清手持三叉戟一一击开，却倒退往下，虎口出血。
　　他在一片碎冰中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任鲜血滴滴流下。
　　谢蕴冰冷道：”没有下次。”
　　凶兽不会和比自己更强的人动手，无论什么原因，韩子清冷笑一声：“来日再会。”
　　他顿了顿：“你不会以为这是结束吧？”
　　“不会，但结果永不会变。”谢蕴清冷如霜，空中冰霜化雨，完全没有在蛟面前的温和，抱着她从雪光中走入浮曲楼治疗。


第82章 化龙的蛟
　　浮曲楼。
　　一只黑漆漆的蛟闲适地一整条侧躺在贵妃榻上，吭哧吭哧啃着紫皮甘蔗，宝石般的绿眼睛充满惬意。
　　在她对面，摆着一块大大的、镶嵌满珠宝的镜子，蛟一边闲闲地吃甘蔗，一边从镜子里志得意满打量自己崭新的蛟躯，很是满意：
　　她变大了、变粗了、也变强了。
　　她吞掉龙气，上面邪恶的气息被她的毒液全部吞噬，只剩下最精纯的龙气滋养她的鳞片筋骨。按谢蕴的说法，当时她起初腹痛，疼痛再蔓延到全身，是因为成长时骨骼肌肉发生变化的缘故。
　　蛟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侧侧身，看看左边威风凛凛的蛟角，变得更大更黑，再右侧侧身，看着绿幽幽的眼睛和威武的蛟躯相衬，她现在的原形，起码是原来的三倍大有余。
　　大而完美，丝毫不显臃肿，是最厉害的猎杀机器，整只蛟充满喜悦和骄傲，绿眸里盛满开心。
　　忽然，蛟察觉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把目光从镜面收回，瞥向来人。
　　万宝和黄管事满脸堆笑，身后的弟子们带着各色宝物鱼贯而入，见到骄矜高傲、不怒自威的蛟大王后，万宝和黄管事鼓足勇气堆着的笑僵在脸上
　　这、这只蛟怎么又变大了？气势又变强了？
　　难道宗主说她诛杀青绝宫作乱的恶蛟，靠的方式是把另一只恶蛟吃了她才变得那么大吗？
　　凶兽素有凶名在外，种种事迹被添油加醋流传在广大仙人之中，现在万宝和黄管事被自己的猜想吓得瑟瑟发抖。
　　原来黄管事会因为阿妩暂时没生角爪把她误认为是蛇，现在却绝不会认错，她周身的威严和凛冽气息，哪怕不看她，只是一走进这个房间就感到扑面而来的压迫。
　　万宝、黄管事以及诸多弟子都不敢过去，局促地站在门口。
　　蛟大王漆黑的蛟头不觉得半点不自在，蛟对他们的尊敬和惧怕很是受用，完全满足了她的炫耀心理，没见过她这么粗长的蛟龙吧。
　　在万宝和黄管事惊恐的目光中，蛟半立起来，游到黄管事和万宝面前，这样一对比，漆黑强大的蛟比万宝、黄管事高得多，他们在她面前，孱弱得就像小鸡仔。
　　蛟慢慢伸着覆满蛟鳞的尾巴到他们面前，万宝声音剧变：“蛟、蛟王，我们是来给您、您送礼的，别伤……”
　　“别吃我们啊，蛟王！”黄管事痛快接下这句求饶的话。
　　唰一声，蛟把尾巴搭在他们的手上，很满意地看见自己最细的蛟尾尖尖也比人类的手臂粗，满意的蛟毫不留恋地收回尾巴。
　　她只是比比粗细罢了。
　　万宝黄管事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她要吃他们。
　　果然，凶兽和仙人永远无法真正平和沟通，除开蕴微元君，谁敢和蛟一块玩。
　　蛟大王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很是骄矜地躺回贵妃榻，绿眸一瞥：“礼物放下，你们可以出去了。”
　　“好的蛟王，是的蛟王。”
　　万宝和黄管事脸上汗如雨下，如蒙大赦赶紧招呼人放下东西，准备退出去。
　　“慢着。”贵妃榻上的蛟闲适地甩着尾巴，万宝和黄管事后颈一凉，准备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蛟虽然凶残，却十分有品，没心情故意杀死比自己弱小的人、兽，她只是又照了照镜子：“你们觉得，本王这样威风的蛟龙，普天下能找出来几只？”
　　呼……黄管事和万宝大松一口气，他们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只要蛟大王能保持和平，不要想用他们加餐，在他们心中，这就是他们见过最好的蛟！
　　万宝瞬间动情道：“您是我所见过、所听过最好的蛟，也是最可爱的……”
　　可爱？
　　蛟立即不悦，瞳孔一细，她这样威猛的蛟，可爱这个肤浅的词怎么能够形容出她半分风姿，蛟拉长蛟脸，绿眸幽幽，黄管事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捂住万宝的嘴。
　　他赶紧道：“蛟王是最威猛、厉害，所有仙、兽都只能仰望的蛟龙。”
　　蛟满意了，她很是受用黄管事对她的评价，点点尾巴：“出去吧。”
　　万宝和黄管事互相搀扶着赶紧走出去，一口气走到另一座仙峰，才弯着腰长出一口气，他们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果然，能够见蛟而不死，之前还使唤蛟做事，总是需要付出代价。
　　他们抱着庆幸的心回去了。
　　阿妩则唰一声游过去看自己的礼物，这个礼物好像是青绝宫那次事件后别人送的，谢蕴也有。他们送谢蕴的谢礼好给，反正他是剑仙、医仙还雅好种植仙花灵植，总能投其所好。
　　但那些人对应该给阿妩送什么谢礼，真是伤透了脑筋，谁知道蛟喜欢什么？蛟，一方霸主，传闻中喜欢占山溪深海为王，他们总不可能送她山海，所以，挑选了很久才选好这些礼物。
　　蛟用尾巴掀开一个箱子，全是色泽透亮的极品灵石，再掀开另一个箱子，全是极品丹药。
　　嘶——蛟默默想，果然，大俗即大雅。虽然这些丹药没谢蕴炼的丹好，但架不住谢蕴每天都会控制她丹药的摄入量，现在整只蛟扎进去，一口吃掉几十颗丹药，尾巴悬在后面。
　　一股淡淡的幽兰香由远及近，嘶——
　　她无比迅速，一尾把箱子盖上，踢到之前刨出来的墙坑之中，再咻一声跃起，从空中旋转着扑回贵妃榻，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谢蕴正好推门而入：“小蛟。”
　　蛟虚弱地看他一眼，好像没有起来的力气，谢蕴照常走过来给她细细检查，担心道：“小蛟仍然不舒服？”
　　蛟虚弱点头，对，没错，她现在是一只因为吃龙气、虽然成长但有点后遗症的蛟，非常蛟弱，这几天要多吃一点灵石丹药鸡蛋灵鱼灵肉才能好。
　　谢蕴的手从冰凉的蛟头上划过，不期然看见旁边的紫皮甘蔗已经少了许多，清冷绝俗的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他温柔地把整只蛟抱起来，丝毫不见之前面对九头蛇的冰冷凛冽：“小蛟怎么这么久还不好？这几天，要给小蛟多加一点营养。”
　　“嗯、嗯。”蛟掩藏住自己的馋意，默默跟着点头。
　　她鼻尖却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绿眸直直看去，谢蕴手里拿着一碗热气腾腾充满刺激气味的药：“小蛟把这个喝了吧。”
　　呕……
　　整只蛟险些当场去世，猛然变成人形，想冲出去，谢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蛟拼命挣扎，险些撞到脑袋。
　　谢蕴赶紧道：“小蛟，我不会让你喝药，刚才只是见小蛟你吃了这么多寒性极重的紫皮甘蔗，仍然想吃这么多零食，我才故意逗逗你。”
　　他伸手往阿妩刚才差点撞到的地方揉一揉，明明谢蕴眼力极好，看见那里没被撞到，他却总有种余惊未定的感觉，在阿妩的头顶轻揉。
　　怀里的蛟却默默拉长了蛟脸，嘶——谢蕴果然开始学坏了，最近经常逗本龙。
　　阿妩眼珠一转，瞬间换了副表情：“谢蕴……”
　　“小蛟。”谢蕴看见她泫然欲泣，一颗心完全被提起来，阿妩假装抽噎着靠到他怀里，抬起脸注视他的眼睛：“谢蕴……主人……”
　　“怎么了？我刚才弄疼小蛟了吗？”谢蕴一颗心七上八下，抚着阿妩头顶的手换上最轻柔的万道本源之力给她调理。
　　“我刚才撒谎，被你发现了，我知道我错了。”蛟道，谢蕴肯定发现她装病，才用苦药逗她。她把谢蕴的心“哭”到软得一塌糊涂，谢蕴本就不在意小蛟和他装病玩儿，这次逗她，只是她吃不好的灵果吃得太多。
　　“小蛟，你没有什么错。”谢蕴轻轻擦干她的眼泪。
　　蛟继续道：“可是小蛟这样做都是有原因的……”
　　谢蕴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看到泪水，下意识想到小蛟这么好，她要吃灵果，何须装病？她装病，一定是因为她想和自己玩，他却没有领会这个意思，反而逗了她。
　　蛟一看谢蕴的表情，就知道差不多了。
　　她慢慢踮脚靠近谢蕴：“闭上眼睛，小蛟告诉你小蛟装病的原因好不好？”
　　此刻不管她说什么，谢蕴都会答应。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浮曲楼只他们二人，谢蕴倒不会如此古板，睫毛轻颤闭上眼睛。
　　然后，被蛟抓过药碗，结结实实灌了满碗。
　　“哈哈哈哈！”蛟露出得逞的笑，开心地笑起来，但她毕竟只是反捉弄谢蕴，又往谢蕴嘴里塞了根紫皮甘蔗。
　　谢蕴：……
　　谢蕴不怕喝药，甜和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眼下褐色的药汁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白色的衣袍上，染开同色的汁液，他看着笑得十分明艳的小蛟看他睁眼后，马上脚底抹油，一溜烟跑出浮曲楼。
　　谢蕴被捉弄，没有一点生气。
　　这位仙人在春光浮动的浮曲楼用指尖抚上自己残存药汁的唇，抑制不住微扬起一个极淡的笑意，清冷的雪目溢满柔和。
　　阿妩溜出浮曲楼，谢蕴果然不会和她计较，没有追上来的打算。
　　她瞬间变成蛟形，堂而皇之去蓬莱仙宗炫耀自己又变大的蛟躯。
　　一只漆黑粗壮的蛟昂首挺胸、大剌剌游在仙宗，以往会被她的飒爽、漆黑鳞片吸引探来视线的弟子们，这次却不敢看她，只能假装镇定走路，实则不到几步就大汗淋漓。
　　这是个好兆头，凶兽就是要别人都不敢看，一见就慑于威严才好。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阿妩和谢蕴平时去寻找叛龙，路上一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边游山玩水，谢蕴见到恶意杀人练功的邪祟，会顺手诛邪，见到无恶不作的恶人，也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一人一蛟无比契合，日子就在烂漫的时光里快乐过去。
　　但是，叛龙迟迟没有找到，蛟也迟迟不能化龙，虽然她嘴上不说，但一双绿眼睛显得十分落寞，平时连最爱吃的鸡蛋都能少吃一半。
　　谢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断去翻阅古籍，想要帮她想想方法，可是事关龙族，书里哪儿有方法。
　　蛟连人形都懒得化，悲伤地趴在一棵树上想叛龙。
　　“喵！！”树下的三尾黑足猫惊恐地发出喵喵声，它被白头虎一爪提起来，白头虎嗅嗅这只猫：“它身上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
　　隔壁峰的灰猩猩一脚踏出来：“这只猫好像也是蓬莱仙宗的猫。”
　　白头虎、灰猩猩以及半月狼这些猛兽，应该说因为蛟的缘故，力工所所有猛兽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
　　它们在力工所的锻炼完成，直接被指派到蓬莱外山这么多山峰中管理整个山峰，不只享有蓬莱仙宗的仙籍，还自由自在。这一切，都是黄管事担心蛟大王毕竟是凶兽，会维护其余兽的利益。
　　不只黄管事如此，整个蓬莱仙宗都如此，因为有了一只过于强大的蛟盘踞于蓬莱仙宗，仙宗的兽地位待遇接连升高。
　　蛟对此，也很满意，她这样的蛟龙，无论到哪里都是霸主，讨好她的人、兽数不胜数，这些都属于正常范围内。
　　蛟在树枝上翻了一个身，从背面翻到正面晒太阳。
　　这时，白头虎道：“既然是蓬莱仙宗的猫，本来可以不用盘问，但它身上的味道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行，你给我进去老实交代。”
　　白头虎拎着三尾黑足猫，三尾黑足猫怂得快炸毛了，兽的世界太残忍，它这样弱小的猫咪，真是毫无抵抗之力。
　　“喵呜……”三尾黑足猫凄凉地喵呜一声，谁知道进入虎穴后会发生什么。
　　嘶……
　　这时候，一只漆黑的尾巴从上而下垂落，点点白头虎，白头虎差点给它一下，然而，一看清那条尾巴后，白头虎浑身毛尖耸立。
　　“大、大王……”
　　它站在树下仰起头，仔细才能看到树上那对幽幽的绿眸。
　　白头虎想到为什么觉得三尾黑足猫味道熟悉了，因为那时候三尾黑足猫经常被蛟叫去宿舍，三尾黑足猫的颜色也有些像大王。
　　砰，白头虎瞬间放下三尾黑足猫，和灰猩猩一起：“大王，你外出回来啦？”
　　蛟点点头，她现在只想锤扁叛龙，没什么心情和白头虎它们叙旧，把快吓晕了的三尾猫用尾巴一卷，从树上游走。白头虎和灰猩猩也不觉得受冷落，凶兽向来如此，它们不是群居的兽，哪儿有那么多话。
　　三尾黑足猫则不那么想，它现在只觉从天而降的蛟大王就是拯救它的神，抱住蛟尾毫无形象喵喵喵：“大王，刚才要是没有你，我恐怕就被吃掉了。”
　　凶兽和一般的兽有隔阂，哪怕白头虎说过不杀它，但这样孱弱的猫，仍然觉得自己进入虎穴就是一个死字。
　　它抱住蛟的尾巴尖喵喵喵，从哭到笑，蛟看着自己尾巴上差点被滴到泪水，想了想：“你笑得太早了，本王要给你说一件悲伤的事情。”
　　“什、什么？”三尾黑足猫吓到松爪，能被如此强大无所不能的蛟王评判的悲伤的事情，会有多么可怕？
　　蛟道：“本王的化龙大计出了点小问题，暂时……”她强调暂时，“你不能做本王的护法了。”
　　呼……三尾猫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在它看来，蛟大王已经足够强大，强到恐怖，化不化龙根本不重要。三尾猫正要说它不在意能不能当护法，它能和这么厉害的蛟王保持良好关系，已经是之前的它不敢奢望的。
　　不等它说出口，蛟就发现它一点都不伤心，嘶，果然，兽的悲欢并不相通，它们并不理解本龙的志向。
　　蛟扭开脸，恐吓：“你要是不能做本王的护法，小心下次别人一样不认得你，把你卷去吃掉。”
　　“喵？”三尾猫吓了一跳，尾巴炸开。
　　蛟根本没有不能恐吓小动物的意识，见吓到它后，整只蛟蔫坏地施施然游走。
　　嘶——化龙，本蛟绝不放弃。
　　她重新化为翩翩人形，去藏书阁借了一大堆书，把课桌堆满，整只蛟埋进书海之中。
　　《玄清大师教你二十天成仙》
　　《还在因为起步晚自卑？这几个小妙招教你后来居上》
　　《三十个习惯教你成为修道天才》
　　嘶——蛟一个后仰，雪白额上莲花灼灼，长发一扬，对此嗤之以鼻，唰唰唰把这几本书扔开，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别让本蛟碰上这些骗钱的神棍，本蛟一拳一个让他们开花，浪费本蛟的时间。
　　“大黑！”蛟扔书之际，课室进来几名仙人，正是白放他们，看见蛟在这里，全部热情地围上来。
　　“大黑，在看书呢？”白放他们都很喜欢和阿妩一块玩，没有人能和他们一样，有和大黑蛟一起上课、一起听讲、一起听不懂讲的经历。
　　学渣对学渣天然的友谊和蛟原形漆黑酷帅的外表、人形绝美不可直视的容貌，让白放他们对她产生深厚的友谊。
　　蛟把最后一本书扔开，拍拍手，看见白放手里也抱着书，马上伸长脖子：“对，你在看什么书？”
　　白放拿着手里的书扬了扬：“玄奥心法，据说适用于仙妖鬼人，非常奥妙，不过没有记载修炼法门，更多是讲心态。”
　　“是吗？”蛟听见这句话反而觉得靠谱些，以蛟的眼光来看，这种书不可能记载奥妙的修炼法门，讲讲心态还靠谱一些。
　　她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着急？先让她看看。
　　蛟唰一声从白放那儿抽出书，摊在桌子上翻开，看见第一页：“仙妖人鬼，各有所长，各有所短，长则进，短则退……本书言，扬长补短也。”
　　好像说得还挺有道理，蛟继续往下看：“扬长补短第一条，大度，君不见仙妖人鬼各有争斗，在舍人看来，争斗则在于不够大度。”
　　嘶——蛟开始觉得这又是本胡编乱造的书，开始警醒起来，但蛟头一歪，看见白放他们居然看得如痴如醉。
　　天，难道是本蛟没有慧根吗？可蛟朴实地认为，争斗在于别人太不识趣，而不是她不够大度。
　　蛟想了想，问道：“你们觉得这本书很好？”
　　“当然很好了。”白放笑道，“大黑，你是没看见散仙们争夺天才地宝有多激烈，如果大度一点，就不会产生这种流血事件。”
　　嘶——蛟震惊到微张蛟嘴，整只蛟充满诧异，白放他们认真的吗？怪不得最近白放他们修为停滞不前。
　　蛟想了想，从白放腰间掏出丹药袋，观察白放生不生气，果然，白放惊讶：“大黑，你又拿我丹药？”
　　“要大度。”蛟指指这本书。
　　白放想了想，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拿丹药，果然随便大黑拿，他继续看书，再往下看：扬长补短第二条：大德，舍人认为争斗源于德亏，若能以德报怨，无视许多龃龉，就能得享天年，也能修炼顺遂。”
　　嘶——
　　蛟看看白放他们思考的表情，想了想，一拳揍在白放眼睛上，白放眼圈一黑，捂着眼睛：“大黑，你打我做什么？”
　　他这时真有些生气。
　　蛟收回手：“让你锻炼以德报怨，要是一拳你都承受不了，怎么以德报怨？外面的人打你比这凶残多了。”
　　她好像很憨厚，压住满肚子坏水，猜测道，“第三条是不是要少出门，避免争斗？”
　　白放捂着眼睛，不断念着以德报怨，但他还是好疼，这要不是大黑，他早一拳还回去了：“大黑你怎么知道？”他像是看到知己，“你也看过这本书？”
　　“没有。”蛟非常诚实，“我只是有种猜测，这本书像不像乌龟精写的？”
　　白放道：“怎么可能？这本书可不是外面的杂书，有金边认证，还有许多道缘，说明它真的帮了一些人成仙问道。”因此，白放才这么深信不疑。
　　蛟这样的行动派，马上翻到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单手在上面一撕，她力量强大，书籍最后一页上作者名字被她这么一拍，从玄奥舍人四个字陡然一变，变成一只灰背憨厚的乌龟仙——代表着作者的种族。
　　白放：……
　　“哈哈哈哈哈哈！”蛟仰天发出嚣张的蛟笑，差点笑到弯腰，少出门、要大度、看见争斗躲远点，以德抱怨颐养天年——不就是乌龟一族的处事准则吗？怪不得这本书有金边认证，一定帮助了许多乌龟族人活命成仙吧。
　　适合乌龟族，却并不适合仙。
　　白放的脸绿了，丢脸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大黑面前丢脸。虽然是好朋友，但大黑毕竟那么好看。
　　他居然学当着大黑的面学乌龟……
　　他面色不佳：“仙师上次明明朝我推荐这本书，我看看。”他打开玉简，看见秦仙师上次的消息，脸色一白：“不是玄奥心法，是玄澳心法，我拿错书了。”
　　噗……整只蛟肩膀耸动，笑出眼泪一溜烟溜走。
　　这次事件，让蛟再度明白一个道理，嘶——她的造诣其实已经很高了，那些攥写书的仙、凶兽，根本没有她强。
　　也就是说，从浩如烟海的书籍里找方法，太难太难。
　　在蛟想换方法时，玉兰树下，谢蕴持着一卷书走来：“小蛟。”
　　阿妩站起身，和往常一样扑过去，这次谢蕴却不像之前那样开心，目光中反而有隐忧，他抱住扑过来的小蛟，怀抱中跳动着强有力的心跳。
　　“小蛟，你要小心。”
　　蛟愣神。
　　一处宽阔的森林里，阿妩站在一棵树上，俯视着脚下的大地，她在寻找一个地方，一个最适合被猎杀的地方。
　　谢蕴那日的话音犹在耳，他在古籍里查到曾经导致一个种族灭族的叛徒下场，随着那个种族的灭亡，那个叛徒虽然还活着，但是渐渐成为另一种生物。
　　那条叛龙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下场，可惜的是，龙族不是普通的种族，他们哪怕落魄，也具备极强的杀伤力和破坏力，没有龙会放弃自己的身份。
　　阿妩只得到一点龙气，就能再度成长，虽然仍然没有化龙，却已经和龙无限接近，也就是说，龙气能够帮助她成为龙，那么，如果吃掉一整条龙呢？
　　当世，只有阿妩能被龙族秘宝认可是龙的身份，如果那条叛龙还要尽量保持龙的力量，他就一定得来杀掉阿妩，吃了她。
　　他为什么到现在仍然没有出现动手？不怕自己越来越强，他下手越晚越艰难吗？
　　阿妩冷静地想了很久，大概是当初看不出她就是龙，毕竟当时她还被误认为是蛇。
　　或者说，那条青龙身受重伤还在养伤，等他看出原来是她后，才会来取她的性命？
　　再或者说，因为她和谢蕴向来形影不离，当初谢蕴只因为肉身不够强悍，差黑龙族长半线之隔，之后，谢蕴再度加强修炼，一个谢蕴一个她，他们加起来，那只青龙神或许不会出现。
　　蛟瞳孔竖成一线，碧绿双目淬满冷血凶兽的残忍，她在树上俯瞰大地，心里溢满冰冷。
　　原因真是很多啊，但是，她可不是爱查案的蛟龙，无论何种手段，只要引出青龙神就可以。
　　蛟刻意避开谢蕴，来到这个地方，她不信，这样天赐的机会，那只青龙神会放弃。
　　她从树上飞到树下，三下五除二削尖树枝，摆成一个简易的火架，整只蛟再变为原型，唰一声横躺火堆上。
　　一种烧烤的香味传开了。
　　蛟虽然鳞片奇厚，坚硬无比，但她投放的火也不是普通火，虽然仍然无法对她造成伤害，但是可以烤出一种香喷喷、宛如烧烤的味道。
　　蛟打了一个呵欠，再翻了一个身，把自己烤得更均匀些。
　　森林里的兽们以为这只蛟疯了，火串烤自己，比起一只正常的蛟，一只疯了的蛟更令兽感到害怕。
　　哪怕她真把自己烤焦了，撒上孜然香料，它们也不会吃一口，当即，兽们立马搬家。
　　没有兽注意到，原本晴朗的天气好似发生了一点点变化，虽然太阳仍然晴朗，晓风依旧和畅，但空气间好像多了一股凝滞的沉闷气息。
　　空气仿佛被尖利的锐器划破压扁，位于空气中心的阿妩只感觉空气被瞬间剥夺，外面的空气挤压进入，想要压扁她的身躯，却被坚硬的蛟鳞格挡。
　　她猛然窜起，精准地和射来的一只苍青色的龙缠斗在一起。
　　青龙神完全没有阿妩之前所见的矫健，它身上鳞片翻飞，耷拉着半掉不掉，露出红色的肉，连头上的角都残了。
　　两只龙碰在一起，心照不宣、一言不发开始释放杀招。
　　他们对彼此的打算心知肚明。
　　阿妩知道青龙神想杀她吃肉喝血，青龙神同样知道她在逼他出现，连烧烤龙肉这样的方法都能想到来嘲讽他，他怎可能放过这个小辈？
　　咣！
　　两只龙的鳞片同时竖起来，挤压对方的空间，意图将对方割得鲜血淋漓，皮骨分离，爪和爪纠缠在一起，指甲嵌入对方的爪中。
　　蛟没有龙的身躯，她比青龙神小一点，现在被压下风，然而，蛟明明记得，这只青龙神早向镇魔渊献祭了自己的肉体，现在的龙躯到底是哪儿来的呢？
　　她绝不会输给这种龙。
　　她被猛然掀翻在地，蛟爪狠狠深入地下，稳住身形不被拍走，再发出一声巨大的蛟吼，朝这只青龙神扑过去。
　　这一击，却是她比较得利，青龙神被她猛然扑来，带着磅礴的力量，整片森林轰然下陷，不住往下坠落。两只龙的破坏力太过强大，森林、大地摇摇欲坠，陷落进大地里，日月光芒完全无法照射进去。
　　越打，蛟越发现这只青龙神的身躯有问题，这些肉、骨表面看起来正常，但是打得越久，蛟发现这些肉根本不是真正的活肉。
　　充其量，是这只青龙神存下来的其余死龙的身躯。
　　她绝不可能打不过这样一条拥有死龙身躯的龙。
　　青龙神的呼吸很重，陷落的地下森林里鼓荡着他来回的呼吸声，砰！蛟被他打进地里，整个蛟躯全部陷落进去，蛟立刻带着一堆泥土重新飞起来，一尾拍向他之前受过伤的地方。
　　纵然他换过一副身躯又怎么了，龙族造成的伤，从来都刻印在灵魂里。
　　吼！！
　　青龙神越来越吃力，它原本根本没想过这只小辈能够和他打这么久，再是天生地养的龙又怎么了，只要现在的是蛟躯，她就不可能有真的比肩龙的力量。
　　青龙神的爪狠狠插到阿妩尾巴上。
　　阿妩出其愤怒了，这条破龙，居然敢毁她完美的身躯，她根本不□□，就着这个力道狠狠头尾爪同时击过去，刺穿青龙神的腹部，注入自己的毒。
　　这样的毒和之前她埋在青龙神灵魂里的毒内外同时施压，青龙神的龙躯渐渐加速腐烂。
　　嘶——
　　一滩烂肉，也敢和她争？死去吧，蛟旋转着身躯，从青龙神被刺穿的腹部那里整只蛟凶残地钻进去，在里面用爪角不断破坏他的内体，再轰然飞出来，回首再猛然咬下他的尾巴！
　　鲜血在阴暗的地下洒出来，落到地上，虽然青龙神现在失去龙的部分神力，但他曾经是真正的龙。
　　龙血滴下，地下的蚯蚓、泥土不断成长为怪物，再被他们的打斗波及，一片片死去。
　　这片陷落的大地终于被打得四面透风，全是破碎的洞孔，地下的暗河水从这些洞孔里倾泻而出，淹没成河。再被擅长呼风唤雨的两只龙同时控制，掀起一片汪洋大海。
　　森林变为失落的地下王国，再变为一片汪洋，天空中的太阳不知何时完全被乌云遮蔽。
　　汪洋表面，飘着青色、黑色的鳞片，带着残存的鲜血滋养出新的怪物，再被龙威、蛟威所灭。
　　汪洋怒吼，看似平静的汪洋里面掀起的水下飓风足以撕裂任何一座仙山。
　　终于，一条青色、残破的龙躯浮上表面，漆黑的蛟从下而上飞起来，漆黑的颜色太过深沉，导致看不见一点血色，但发光的鳞片变得晦暗，足以证明现在上面全是污血。
　　本蛟、不，应该说本龙赢了。
　　但是，青龙神真的死了吗？他死了一个又一个身躯，却都卷土重来，一定还差点什么。
　　就在此时，天空里消散的太阳重新出现，却不是一个太阳的形状，透亮得仿佛想杀死人的金光之中，一尊巨大的佛像立起，它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缓缓露出尖利的牙齿！
　　佛音响彻天下。
　　一个个双手合十的僧人从佛像里走出，红色佛袍分不清是血的颜色还是朱砂的颜色，往天空下一扬，好像收取信众的香火钱一样，瓢泼的鲜血被收起来了。
　　水阴佛鬼！
　　阿妩脑海里立即想到谢蕴曾经告诉她的话，仙门两大克星，一个是真正大成的灭道血魔，一个就是水阴佛鬼，要献祭一个真正的佛门，这个佛门里所有弟子一定要信仰虔诚，却又一定要含怨而死，鲜血从佛的肚子里出来，内脏为佛的肚子增添装饰。
　　仙门克星一旦完成，所有仙灵力对它不再起丝毫作用，只能困，不能杀，连困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巨大的佛像面前，一柄霜剑从天而降，在鲜血要沐浴佛像全身时，霜剑向佛像立斩而去，并未斩杀佛像身躯，对准的却是无边邪气。
　　轰！邪气四散，万道本源之力不是仙灵力，能够对他们起作用，但谢蕴也是仙人。在这相生相克的世界，他是仙人，就无法杀死仙门克星，哪怕修出万道本源之力，哪怕实力强过水阴佛鬼，也杀不死它。
　　他原本能诛杀一切邪祟的霜剑落下，邪气散后又重聚在一起。
　　他能够以一己之力不用任何山河迷宫困阵挡住水阴佛鬼，能让水阴佛鬼全无反抗之力，但是，天下只有谢蕴和蓬莱祖师会万道本源之力，其余仙、人、兽应该怎么办？
　　谢蕴在金光中回望那片汪洋大海，在这种最危险的时刻，他总会去找小蛟的存在。
　　阿妩看到了谢蕴，同时，她还感受到一点异样。
　　青龙神的残魂飞出，和水阴佛鬼那里洒下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吸收……他再度吸收了水阴佛鬼的部分能力。
　　青龙神的第一个目标是阿妩，他壮大了自己的魂魄后，用鲜血凝结出龙躯，朝阿妩攻去，谢蕴立即回剑，抱着阿妩飞开，他的剑比青龙神要强，青龙神却转瞬间把自己变为水阴佛鬼、仙门克星。
　　谢蕴的剑从他的身体穿过去，他鲜血直冒，奄奄一息，却就是死不了！
　　“哈哈哈！”青龙神笑，“我千辛万苦费劲心机，十多万年谋划才使得水阴佛鬼现世，相生相克、你杀不死我！”
　　那本龙呢？阿妩猛然窜过去，咬下青龙神，青龙神又瞬间变为鲜血龙躯，阿妩不能一击得手，反而被拍回去，落在谢蕴怀里，她的蛟嘴上出现血迹。
　　这是蛟被打得最惨的一次。
　　她心里充满愤怒，毫无退缩，凶兽不会和比自己强的人打，但她并不认可这条青龙比她强，奇技淫巧罢了。
　　蛟悄悄对谢蕴道：“我们一起上，他变成水阴佛鬼就我去杀他，变成鲜血龙就你去。”
　　仙门克星能被龙诛杀，仙人又能诛杀龙。
　　“好。”谢蕴亲眼见到阿妩身上有鲜血，他现在却只能把一切担忧和关心压在心底。
　　“哈哈哈哈！”青龙神大笑，他哪能不知他们会采取什么计策，但别忘了，现在有两只水阴佛鬼。
　　天上一只，地上一只，谢蕴到底选择诛杀哪一只呢？
　　天上的水阴佛鬼有蓬莱祖师用万道本源之力克制，但是那样的光芒仍然不断杀死地面的人，仙门徒劳地召唤飞剑法器，把光芒和人间隔开，飞剑法器遇光则碎，又只能再拿出来进入徒劳的消耗。
　　仓库里堆积的法器消耗殆尽，他们不断阻止着伤亡，但仅仅靠蓬莱祖师一人绝不够，如果谢蕴飞上去对付真正强大的水阴佛鬼，阿妩就会独自面对被滋养的青龙神。
　　清正的仙人，会怎么选择呢？青龙神充满恶意。
　　蛟险些被他恶心得一尾甩过去，自作聪明。
　　谢蕴全都要，他和阿妩对视一眼，带着阿妩飞到空中对付水阴佛鬼——嘶，蛟目流转着残忍的光，她先杀掉空中的水阴佛鬼，再带着谢蕴杀掉青龙神。
　　不是青龙神逐步击破他们，是他们逐步击破青龙神和水阴佛鬼。
　　破龙，用他愚蠢的脑子想想吧！
　　蛟蜿蜒腾飞，咬在空中水阴佛鬼的身上，出乎意料的是，散发着金光吞吐鲜血的水阴佛鬼只是皱着眉头，垮了一点身躯，它没有死！
　　龙能诛杀的邪祟，她现在……不能？
　　“哈哈哈哈！”青龙神跟着飞上来：“你现在不是龙，你根本做不到，我能杀它，你根本不能。”
　　你现在不是龙……
　　不是龙……
　　连叛龙经历这些事，都有龙血，它是真的龙，所以连鲜血龙躯才这么厉害，为什么本蛟却仍然不能成为真正的龙？
　　她到底是差在了哪里？
　　阿妩充满不甘，碧绿的眼睛开始逐步变得血红，鳞片全部炸开。
　　青龙神和水阴佛鬼同时选择杀她，两方攻击之下，蛟躯扭成麻花，以刁钻的角度试图避开，却仍然要被扫到一点。关键时刻，谢蕴出现在阿妩身旁，一剑隔开青龙神，再和水阴佛鬼相击，他带着阿妩往旁边飞开。
　　阿妩看着谢蕴的脸，谢蕴没去帮其余人吗？面对仙门克星，他们才需要帮助，本蛟绝不会死。
　　阿妩朝蓬莱祖师处望去，蓬莱祖师身旁是九曲山河，困阵不断组成，他也迅速格住其余小佛鬼，谢蕴也在那里……不，应该说谢蕴的化身在那里，长剑萧然，令光芒无法透过，不再鲜血遍地。
　　那只是化身，而真正的谢蕴，在自己旁边。
　　在这种时候使用化身，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举动，谢蕴只道：“小蛟，我总要在你旁边。”
　　没有任何一个选项，是为了任何东西放弃小蛟。
　　他谁都不会放弃，身为仙人的职责，不负师尊的所托，身为小蛟的爱侣，他宁愿让刀割在自己身上，让鲜血从自己体内流出，也不会让她有一点失望。化身给天下，真正的自己给小蛟。
　　谢蕴作为仙人，分出化身对付仙门克星，脸上出现一条细小的伤口，虽然轻微不致命也染红了蛟的绿眸。
　　刚才谢蕴的险状，令蛟很是愤怒，一个真正的水阴佛鬼，一个具备水阴佛鬼能力的青龙神，两位仙门克星夹击一个仙人，虽然谢蕴不是普通仙，仍让蛟生气，冲冠一怒，眸色越变越红。
　　“小蛟，你没事吧？”这样的伤，谢蕴根本不放在眼里，这条伤口，不过也是因为相生相克才给他留下，他第一时间问阿妩。
　　他轻柔和缓，蛟却朝他一吼！
　　嘶——谢蕴，本蛟早就说过，要你成为本蛟的特级护法，本蛟这样强大的蛟，未来的龙，是要保护特级护法，而不是被保护。
　　蛟大王愤怒地把谢蕴一尾扫到自己身后，谢蕴不顾蛟的意愿再度上前，被蛟暴龙狂吼。
　　整只蛟眸色开始变得赤红，由幽绿的湖水渐渐浮上朱色，一半是森冷的杀机，一般是狂烈的愤怒，她在空中鳞片全部炸开，朝青龙神直飞而去。
　　愤怒的力量从蛟体内升腾而起，磅礴的力量太过巨大，连这副蛟躯都要盛装不下。
　　她的模样太可怕，当碧绿的眼眸褪去变成杀机之后，宛如修罗地狱出来的凶蛟，青龙神既感到一种恐惧，更多同样感到愤怒。
　　凭什么？你现在不过是蛟，凭什么让我害怕？
　　青龙神朝她迎去，真正的鲜血龙躯和蛟躯相撞，却完全无法撼动蛟躯，他不被撞开，却也无法胜利，这样已经足够耻辱。蛟。她现在是蛟。
　　蛟的身躯和他堂堂青龙神相比不相上下？他现在经过滋养，可不比曾经差。
　　青龙神感到妒嫉和疯狂，他一定要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青龙神用尽力气再朝阿妩咬来，阿妩同样咬过去，狡诈的两只龙这一刻因为力量，被激起空前的胜负欲。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钻到阿妩体内，却又被阻挡。
　　青龙神身上冒血，空气中的东西，是这只蛟的龙骨吧。她得不到的，青龙神早就知道，他用兔死狐悲的语气：“你得不到龙骨，龙族覆灭，没有能制约你的龙，山川日月都会压制你的龙骨！”
　　蛟朝他咬去，两只龙充满杀死对方的欲望。
　　“就像我一样，没了龙族，天地山川日月也不愿意我继续当龙，但我比你好，我一日为龙，终身不惧怕它们，我永远是龙，它们只能压制我的形，压迫不了我的骨！”
　　吃了她的肉身，他就能长出新的真正的龙肉，届时，山川日月又有何惧？
　　两条龙打得血肉四溅，谢蕴很想上前帮忙，但担心影响小蛟，他只能对付另一只察觉到阿妩威胁力的水阴佛鬼，让它一点威胁也透不过来。
　　蛟身上滴答冒血，山川风月压制龙骨……这就是谢蕴当初说的禁咒吗？
　　谁说蛟看在眼里了，惧怕龙不得不压制刚出生的她，她又怎会将它们放在眼里？现在山川日月蠢蠢欲动，似乎想要解开禁咒，却又担心，它们是天地自然的运转，它们察觉水阴佛鬼的威胁只有龙能解决，可这只龙……
　　她成了威胁，毫无压制她的存在。
　　山川日月在犹豫，蛟也能感受到这种犹豫，但她猛然狂吼，没有一点表示自己会善待天下的意思，反而一个摆尾，愤怒地削断周遭的山川河流，山川承受不住她的力量爆碎。
　　全都给她死！阻拦本龙的，全部！
　　同时，就着这股怒气，她一个翻身，把青龙从空中压下去，直直按往地上，爪再度插进它的心脏。
　　山川坍塌、日月闪烁，所有人都感受到脑袋嗡的一下，龙骨挣开山川禁锢，变为金光，从蛟的身躯内重塑……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在心底听到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吼。
　　他们大多数不敢往天空看，只能低下头，修为高的仙和兽抬头，在空中看到一条遮天蔽日的黑龙，森冷的龙躯让每个见到的人都下意识恐惧颤抖，力量与美，威严与肃杀，冰冷晶莹的绿眸高高在上，没有任何言语能描绘。
　　龙……
　　龙阻挡了水阴佛鬼。
　　吼！阿妩大吼一声，青龙神在她爪下被撕成碎片，连带着灵魂一起湮灭。
　　她再回转龙躯，刚才的肃杀完全不会让她停留，猛然飞到真正的水阴佛鬼面前，一尾拍下……水阴佛鬼当场碎裂，蛟毒重新进化，她呼出冰冷的龙息，却刻意带着令人窒息的风，所有小佛鬼全部侵蚀腐烂，没留下一点痕迹。
　　阿妩的征途没有结束，她怀着愤怒的火焰，冲向天空中此时又出现的太阳。
　　在太阳周身的光辉上愤怒一吼，太阳灿烂的光芒晦暗、熄灭……慢慢才重新亮起，但有眼睛的仙人都能看到，天空中最夺目的已经不是太阳。
　　阿妩做完这一切，再唰地朝谢蕴飞过去，谢蕴一直在看着她。
　　不同于别人目光的变化，谢蕴眼里一直是关切担心和化不开的爱意。
　　阿妩漆黑的龙躯一把把一身雪衣的谢蕴按在一朵云旁边，绿眸注视着他脸上那丝丝血痕，龙躯环住他，开口：“本龙为你冲冠一怒，怎么样？”
　　谢蕴被壁咚在云上，沉默……这么大的战斗，他只是因为碰见仙门克星却一心二用保护小蛟，脸上才多了淡淡的血痕。
　　这么强的仙，现在被霸道壁咚。
　　谢蕴很捧小蛟，现在应该叫小龙的场：“小龙好厉害。”
　　谢蕴和往常一样，细细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伤，阿妩的目光霸道地纠缠回望。
　　谢蕴忽然道：“小龙，刚才痛不痛？”所有人都看着龙搅动风云，只有谢蕴在意着龙活生生长出龙躯有多么痛。
　　嘶——不提还好，一提，整只龙险些哽咽，真的好痛，实在是非龙的待遇。
　　但，绿眸一转，她现在可是龙，在众目睽睽下，当然不能说痛，她一抬龙头：“当然不痛，本龙这么强大的龙……”
　　说完，立即一头把谢蕴顶着飞走，瞬间飞出众仙聚集之处。
　　在众仙听不到的地方，威风凛凛由蛟化龙的龙神大人整只龙立刻绷不住了，龙头哽咽发颤，唰一声变成合适大小，扑到谢蕴怀里：“真的好痛，谢蕴快快快，给我熬一点不苦的药。”
　　谢蕴空中接龙练得十分娴熟，同样很着急，流星般朝浮曲楼赶：“小龙，稍等。”
　　“谢蕴，你改口太快了吧，之前明明一直叫我小蛟！”
　　“可是你现在是小龙。”
　　“其实叫小蛟也没事，不要以为本龙不知道，你虽然叫小蛟，但其实说不定想的那个字是小娇！娇气的娇。”
　　“小龙怎么什么都知道？”谢蕴当然可以叫小蛟，就像他的小蛟小龙会叫他主人一样，一个称呼，懒得换根本没什么，但谢蕴认为，叫小龙，更能令她高兴。
　　比如她现在被叫小龙时，根本收不住的唇角。
　　阿妩道：“当然，我是最聪明的蛟，也是最厉害的龙！”
　　“对了，变龙了以后可以每天多吃一点紫皮甘蔗吗？还有灵鱼灵肉？”
　　“不能，会有蛀牙。”
　　“你什么时候见过龙长蛀牙？！”阿妩开始盘算，“对了，还有本龙的山，抽空也得去继承，不知道如果仙山重生，以前那只护山神兽还在不在？”
　　谢蕴很有耐心地接话：“应该在。”
　　“当初她被本龙放火烧山吓出去没回来，躲过那场劫难，但仙山湮灭她也会跟着消失，如果她回不来，本龙准备去绑架青妄仙山的护山神兽。”
　　“绑？”谢蕴抓到一个词。
　　阿妩理直气壮：“对啊，青绝宫当初那么对她，本龙要她去天虞仙山又怎么了？”
　　“……嗯。”
　　谢蕴是很内敛温柔的仙，他的小龙的任何一个问题，他都会回答，哪怕其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还有什么，本龙是不是忘了……”她沉浸在自己以后就要过上蛟奢淫逸、富有四海继承仙山的美好生活，有点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
　　“一会儿吃完药再想。”谢蕴用一颗紫皮甘蔗做的并不甜的糖，堵住小龙的嘴。


第83章 番外
　　一脉冰冷的花香淡淡地浮在空气中，宫殿被关得严实不透风，只有极浅淡的花草香味能够从窗缝里透进来。
　　谢蕴闻到花香，睁开眼睛，右手下意识去捞旁边的小龙，手在空荡荡的床边摸了摸，一个影子都没摸到。
　　他起身，乌发垂泻而下，胸口处白衣微敞，遍布暧昧痕迹。春意融融的殿内，满地狼藉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谢蕴很疑惑，小龙呢？
　　耳畔传来轻微的声响，谢蕴顺着声音走过去。
　　彩墨、宣纸、被扯秃了的毛笔，打翻的一桶桶黑墨，一堆宣纸中，谢蕴看见一只黑漆漆的蛟……不，现在应该是一只漆黑无杂色的龙正埋首在一堆纸中，龙头上绿眸充满不悦，正叼着一只毛笔，盯着纸上写写画画。
　　绿眸时而满意地打量，本龙果然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龙。
　　绿眸时而又盛满不开心的凉意，为什么本龙总是画得不太像本龙？
　　龙头不信邪地摇晃，本龙这样厉害的龙，怎么可能连一点画都画不好？！
　　唰唰唰，脾气和往常一样不好的龙把这些宣纸全部扔出去，在空中揉成一团，吧唧扔到宫殿里的花瓶中。
　　谢蕴接到一张团好的宣纸：“小龙，你在做什么？”
　　谢蕴打开这张纸团，上面赫然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黑龙，分叉的龙角、矫健的龙爪全部有模有样，和小龙长得非常像。之所以用像，而不是用是，是因为没有她的神韵。
　　“你不要看，一点也不好看！”阿妩抓狂，炮弹一般一整条龙朝谢蕴扑过去，被谢蕴抱在怀里。
　　谢蕴身上沾了一堆黑乎乎的墨水，他这才发现，小龙原来不只把宫殿弄得脏兮兮，同样把它自己也弄得脏兮兮，像是一只从墨水里捞出来的龙，在眼皮上一擦，谢蕴的指尖就全黑了。
　　“……小龙今天起得那么早，在这里画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谢蕴问。
　　“当然不是啦。”阿妩摸不着头脑，看着表面如常，但就是有哪点不对劲的谢蕴，“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画画，和谢蕴有什么关系？
　　谢蕴给她慢慢擦着身上的墨水，雪目一顿，倒十分开诚布公，在阿妩耳边说了一句话：“小龙是嫌弃我未让小龙尽兴，所以今早在此发泄精力？”
　　阿妩整只龙惊讶地瞪大绿眸，看着哪怕身上有暧昧痕迹、脏污黑墨也显得光风霁月的谢蕴。
　　谢蕴怎么会这么想？阿妩再度吸收一点人类的知识，果然，哪怕清正如谢蕴，对能不能让伴侣尽兴也十分看重。一定是今天她特意提前醒来画画，让谢蕴误会了。
　　阿妩张嘴本要解释，但坏心眼地眼睛一转，道：“主人，有一点……”
　　谢蕴的手猛地收紧，阿妩继续道：“主人打算怎么做呢？”
　　谢蕴低头，专注地回望她：“既然如此，只能麻烦小龙再拨出一些时间，让我重新为在你面前证明自己。”谢蕴道，“可能需要比之前更长的时间，小龙……”
　　他的指尖探向不该探的地方，嘶——整只龙蓦地挣扎起来。
　　虽然她也很爱和谢蕴一起玩，很爱和谢蕴一块做那种事，但是最近她还有事情，不能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阿妩赶紧道：“不是，没有，我刚才是故意逗你。”她用龙爪扯住谢蕴的衣服，“我早就想画画了，都是因为那些人！”
　　谢蕴看小龙不像说假话，微微放开她，愿闻其详。
　　阿妩唰地变成人形从谢蕴怀里钻出去，取来一张四四方方、带着香火气、用狂草写着些字的画，拉长龙脸：“你看，上次本龙展现了本龙的英姿之后，一些凡人开始供奉本龙，但他们是不是瞎，把本龙画成这副样子！”
　　谢蕴定睛一看。
　　这张画上，小龙被画成一条黑红青相间的龙，这么多颜色撞在一起，不像是龙，像是……
　　“你看，这像不像一条穿着花裤衩的海蛇？！”阿妩气炸地说出自己的联想，“哪儿有龙是这种颜色？凡人都善忘，哪怕是仙人也如此，多过些年，他们就会真的以为本龙长这个模样！”
　　阿妩此时再度感受到蛟虑，她千辛万苦化龙，可不是为了让家家户户贴在墙壁上嘲笑的。
　　虽然长相和实力相比不重要，但爱面子的龙控制不住地想，本龙明明这么好看，把本龙画成这副模样，有哪条龙能忍？
　　谢蕴艰难把目光从那条被小龙评价为“穿花裤衩的海蛇”的画上移开：“当日情形混乱，小龙是黑色，空中还有红色的鲜血和苍青色的龙，混乱中，凡人定然看差了。”
　　阿妩道：“反正本龙不能以这种形象示人，所以，在和你做那种事之前，我就想好要把自己画出来。”她高傲道，“以我这样的品相，只要流传出去，他们定然知道谁才是真的龙。”
　　原来如此，难怪谢蕴发现这次小龙有些不认真。
　　谢蕴夸奖道：“小龙很厉害，知道流言和假象要越早处理越好，越晚越难以拨乱反正。”
　　“对！”阿妩更觉得这个事情迫在眉睫，她又拿起毛笔，在墨桶中一涮，“刚才的画一点也不好看，我要重新画，外面的画师根本不敢正视我的龙躯，叫他们也是白叫。”
　　觉得自己最棒、自己可以、富有强大行动能力的龙立即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当作龙头，再画了几根柱子，当作龙爪雏形，全神贯注地趴在桌子上画画。
　　她化龙之后，眉心的莲花无论何时也有一种恍若真实的圣洁感，墨色长发顺着白玉般的耳朵垂下来，调皮地垂了一缕下来。
　　谢蕴看着忽然这样岁月静好的小龙，微微勾唇，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小龙，不能只用一个颜色。”
　　“嗯？”阿妩抬起头来，可是，她本来就是黑色的啊。
　　谢蕴变幻出一只笔，在之前阿妩扔下的画中添了一些笔触：“你看，虽然小龙你是黑色，但是你的鳞片很亮，如果你不把那样的颜色画出，就会显得黯淡不像你。”
　　随着谢蕴几笔画下，原来阿妩画的龙立即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真没想到，谢蕴还会画画！
　　嘶——这条路就很有本龙的英姿了，阿妩一把抢过来：“就用这张。”她的目光闪闪发亮，神采奕奕，已经能想到那些人夸赞她长得好看、顶礼膜拜的模样了。
　　她兴奋地亲了谢蕴一下，拿着这张纸飞出去，谢蕴伸手碰碰被她亲过的地方，一种甜蜜的情绪淌上心间，同样飞身而出。
　　外面，是白皑皑的天虞仙山，也就是阿妩的家乡。
　　阿妩化龙之后，在一个晴空万里无云的日子，动用龙族秘法把沉睡在地下的剩余天虞仙山的山脉给唤醒，让它们茁壮地生出地面，长出高山的形状。
　　现在的天虞仙山冰冷高洁，空气中有很淡的花香，谢蕴很擅长种植仙花，此时天虞仙山除了本就能适应冰冷环境的花草外，还多了一些被谢蕴改过的植物。
　　龙形的冰湖里开着花蕊洁白、冰雕一样的雪菡萏、淡黄色如同流霞、浅紫色宛若胭脂的仙花错落有致地盛放在冰湖里。
　　它们的香味都不浓，连阿妩都闻得惯。
　　两只独角兽在冰湖里徜徉，小一点的那只是青妄仙山的独角兽，大一点的那只是天虞仙山的独角兽。大的独角兽喝了几口水，就没有什么力气，躺在草地上，小独角兽亲昵地去照顾母亲。
　　大独角兽因为当初天虞仙山受损太严重，它也随之冰封，现在虽然活着，仍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所以，阿妩把青妄仙山的独角兽直接绑来和大独角兽一起作伴，照顾她。
　　“龙神大人，仙君大人！”守龙族和护龙族的一个族人今日来仙山有事，他就是之前看着阿妩长大的“蛟”里的一个，龙族的力量，让守龙族和护龙族的人长生不死。
　　他恭敬地站定，阿妩原本和谢蕴飞在空中，现在也停下来：“有什么事？”
　　这位族人满心欣慰，他看着阿妩长大，感情比对任何一只龙都深。龙族覆灭之后，他们被族长变为蛟活下来，满心都活在痛苦之中。
　　他们中的部分族人听信谗言，害苦了龙族，他们后来哪怕活着，心里存在的更多却是煎熬。
　　他看见这只小龙诞生，看见她步步长大，吃着野果子喝着冰湖水，孤独长成蛟的形状，心里既想她就这样平安地生活一世，不要去管以往的恩怨，又想她堂堂天生地养的龙，却被连累成这样。
　　现在，阿妩成为龙，恢复龙族荣光，他、他们的喜悦比任何时候都要深。
　　这位族人道：“龙神、仙君，我族中擅于经商的族人已经成功开好五十余家店铺，收成很不错，我特意来汇报给龙神。”
　　哇！阿妩发出乡下龙的惊叹。
　　作为一只曾经贫穷的蛟，现在贫穷的龙，她一直都靠着吃谢蕴的软饭过着蛟奢淫逸的生活，没想到，现在她转瞬拥有这么多财富。
　　守龙族、护龙族的人各有所长，他们忠于龙族，为不喜欢管理那些小事的龙族打理财富。
　　谢蕴眼尖地看见小龙的手偷偷背在背后数数，好像在算些什么。
　　他心知小龙在偷偷算钱财的多少，碍于龙的面子，没有戳穿。阿妩越算，越心花怒放，她现在已经是一只富有四海的龙了。
　　她微咳一声，龙脸严肃，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做得不错。”
　　那位族人开心地低下头，阿妩这时候又道：“除开你们之外，沦为凡人的守龙族、护龙族人也是你们的亲眷，你们苏醒后，去看过他们吗？”
　　族人的脸缓缓一僵，龙神忽然提起此事，是已经不信任他们的忠诚了吗？
　　他道：“未曾见过，曾经的大劫我们没齿难忘，那些糊涂的人，不见也罢。”
　　阿妩碧绿的眼眸充满疑惑：“本龙还以为你们同为一族，遭此剧变后会本能地关注他们，原来不是吗？”她一歪头：“当初被欺骗、跳下镇魔渊的族人要么已经当场死去，要么虽然活下来但也成了凡人，经历这么久的凡间磨难，他们早就死了。”
　　“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些后代。”龙道，“他们现在只剩下三人，你去帮本龙交一点修仙心法给他们，他们虽不能再做龙族之臣，但看在他们的祖先当初不过是被欺骗，为龙族甘愿赴死，本龙可以给他们新的修仙机会。”
　　“龙神！”这位族人惊诧无比，他心中充斥着酸楚、感激，种种思绪化为一句：“龙神不可，他们……祖祸孙担，龙神不必网开一面。”
　　阿妩不是普通龙。
　　她擅长欺骗，对被欺骗之人，更能清楚他们的想法。对于她这样精通欺骗的龙来说，没有人能抵挡她的欺骗。
　　“你是龙还是我是龙？”阿妩不满道，“不过是几个人，本龙根本不在意。”
　　她是最强大的龙，站在浩瀚星辰之巅，对无威胁的人根本没有一点折磨的心思。
　　这位族人沉默须臾，俯下身子跪在地上：“您是龙……”他竭力压制住眼泪，“多谢龙神慈悲。”
　　嘶——本龙可不是黑龙族长那样慈悲的龙，本龙的凶悍，你根本无法想象。
　　凶残的龙当即想。
　　她说完话，拉着谢蕴的手飞出天虞仙山，整只龙鬼鬼祟祟带着谢蕴埋伏到凡间人界一处村落中。
　　嘶——阿妩偷偷摸摸露出半只龙头，在窗户那里，看着这户人家供奉了一个龙神位——因为她杀掉水阴佛鬼，现在在众人心中形象很好。
　　“小龙。”谢蕴适时出声提醒现在偷偷摸摸的龙。
　　阿妩道：“主人，你再这样说话我们会被发现的。”
　　谢蕴沉默一瞬：“小龙，我们会隐身。”
　　……好像也是，这里是凡间，惯常悄悄埋伏杀人的阿妩居然一想到做事，就自动悄悄蛰伏，她龙颜无光，假装这一切没发生过，也不想谢蕴去想她的失误，一扬手，按在谢蕴肩膀上挂在他的背上，让他没时间想那么多。
　　谢蕴身姿挺拔、面色如常地反手回揽住她，免得掉下去。
　　一仙一龙正大光明隐身走入屋内。
　　阿妩把谢蕴画的那张画拿出来，使了个法术，把那张奇丑无比如同穿花裤衩的海蛇图揉烂，再把自己真正的英姿挂上去。
　　这时候，屋子的女主人正好拿着新鲜瓜果走过来：“我看看，要给龙神换贡品了。”她把原来的旧瓜果取下来，把孩子们叫过来，分别摸摸他们的脑袋：“来，这是贡品，吃了对身体好。”
　　一个小孩子拿着瓜果啃了一大口：“娘，我们为什么要供奉龙神？”
　　这位女主人道：“因为当初龙神救了我们呀。”
　　阿妩听着，龙头喜悦发颤，虽然她不是一只慈悲的龙，但是是一只爱听夸赞的龙，现在她被夸得通体舒泰，被谢蕴背着，嘴角压抑不住翘起。
　　女主人和孩子说完话，点燃香，正要拜上去，赫然发现画像改变。
　　她惊讶：“龙神的神像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这么黑？”
　　阿妩万般得意，怎么样，现在这只龙才好看吧，未料，女主人愤怒起来：“谁敢这样戏弄我们？拿一张丑像代替龙神大人的画像，也不怕遭报应。”
　　阿妩：……
　　丑？她敢说那张画像丑？
　　她瞬间压抑不住自己的爆脾气，从谢蕴身上跳下来，谢蕴没来得及拉住她，阿妩瞬间显露身形，俏脸灼灼：“你再说一句那张画像丑？”
　　女主人和孩子们见房间里多了个女子，吓得不住往后退。
　　阿妩脸色更黑，本龙这样仙姿飘飘，有什么好躲的？她冷着脸：“你们躲什么？”
　　那位女主人护住自己的孩子。这位忽然出现的女子容貌太盛，看穿着打扮也不是凡间女子模样，她凭空出现，面色冰冷，一看就来者不善。
　　女主人拉着孩子：“这位……不知您来寒舍，是想要什么？”她含着眼泪，“米面瓜果，金银财宝，只要寒舍有的，我们都能给你。”
　　嘶——她以为本龙是抢劫的龙吗？
　　阿妩道：“谁要你的东西？”她指指龙神像，“你供奉本龙这么久，不知道本龙是谁吗？”
　　“啊？”女主人呆呆地张开嘴。
　　阿妩有一种爽感，高傲扬头：“本龙就是你供奉的龙神。”她也并不奢求凡人能够快速适应，说完便道：“本龙的真身是现在那张画像，之前那张丑陋到像穿花裤衩的海蛇不是本龙，赶紧换了。”
　　说完，她立刻消失。
　　女主人惊魂甫定，不住拍着胸口，孩子们凑上来：“娘，她说得是真的吗？”
　　女主人摇摇头：“不知道。”
　　她神色中有迷茫：“不过我想，这事有蹊跷，龙神怎会轻易出现？她给的那张画像，实在是有些吓人，哪有之前的好看。龙，怎可能是黑漆漆的？”
　　谢蕴：……
　　阿妩：……
　　她拉长龙脸，她知道了，凡人这低俗的审美，不喜欢她这样脱俗的纯色，喜欢那种杂色。
　　她是一只自信的龙，根本不认为是自己长像出错，反而斩钉截铁对谢蕴道：“凡人的审美真是越来越差了。”以阿妩的聪明才智，她想到刚才一路行来凡人的穿着，大多是灰色褐色，瞬间对谢蕴道：
　　“一定是现在的凡人又在经历不好的事情，他们才喜欢那样黑、红青夹杂的彩色，像穿花裤衩的海蛇，本龙这样的颜色，他们理解不了。”
　　阿妩放狠话给自己挽回尊严后，气鼓鼓出去。
　　最终，这个事情仍然得到有效解决，那位女主人兴高采烈跑出去对着所有人大喊：“龙神显灵了！咱们之前供奉的神像错了！”代价是付出了阿妩整整半个时辰没和谢蕴说一句话。
　　“小龙。”谢蕴叫一句，阿妩没有理会。
　　他们现在飞向蓬莱仙山，阿妩和谢蕴不会一直住在天虞仙山，他们会在天虞仙山、蓬莱仙山这两处仙山待的时间久一点，其余时候会去各式各样的地方看看风景晒晒太阳，并且修炼。
　　日子和往常过得一样。
　　阿妩踩在松软的云上，看着脚下的蓬莱仙宗，化龙起初，她沉浸在杀伐之中，壮怀激烈，没来得及体会那种兴奋感。化龙之后，她接连几天开心到不睡觉，虽然碍于面子，没像之前一样炫耀得那么明显。
　　但她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让所有仙都瞻仰她威武的龙姿。
　　化龙到现在，她仍然觉得开心，除开力量更强、感知更强之外，她和之前的生活方式一样。每天修炼、和谢蕴一起玩……她原本就是强大的蛟，生活没有特别大的变故。
　　阿妩从来不会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化龙，化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追求最强的力量，认为自己就是最强的龙，不甘为蛟平凡生活，就是她不顾艰难、排除一切也要化龙的动力。阿妩是一只简单的龙，她做事，不会给自己足够理由再去做，她想做就一定要做，而且要勇夺第一！
　　也许，这就是她从不用像人修成仙那样叩问道心的原因。
　　力量、巅峰，就是她的道。道心，她从来不会思考，但早就和她知行合一。
　　阿妩化龙后也没有过多龙神的包袱，还是之前那样的性格，现在盘算着一会儿上了蓬莱仙宗后，要去把化龙池的碑给装好，还要把自己之前看重的花命名为龙神花。
　　每一天，她都满怀活力，成蛟还是成龙，她永远都这样元气满满。
　　……哪怕正在和谢蕴闹别扭，也马上开始想高兴的事。
　　谢蕴却好一会儿没和她说话了，看着她很快把和自己的矛盾忘掉的脸，谢蕴既被她深深吸引，又抑制不住要她和他说话。
　　谢蕴声音温和：“小龙。”
　　嘶——正在想化龙池的阿妩仍然没有理会谢蕴。
　　谢蕴再度换了个称呼道：“小蛟。”
　　“做什么？”阿妩拉长龙脸，谢蕴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当然没有。”阿妩绿眸一扁，冷笑道，“都是刚才的凡人眼瞎不认识真龙。”
　　“凭什么。”终于，阿妩仍然没有忍住，咬牙切齿，“凭什么你显露形态给她说画像错了她就相信？本龙说的话她就不相信，凭什么？”
　　“都是她的错。”
　　阿妩绿眸满是不快，一路在念凭什么，谢蕴：……
　　谢蕴心知为什么，他和凡人打的交道比较多，知道该怎么说话，他们才会相信，谢蕴也的确君子端方，有清冷仙人的气蕴，阿妩却美丽蛟弱，出场面无表情，这才没被信任。
　　谢蕴顿了顿，真话如果说出来，小龙一天估计不会理自己。
　　他道：“或许因为我很像龙的使者？”
　　阿妩悄悄竖起耳朵，龙的使者？谢蕴道：“毕竟龙神怎么会轻易露面？她相信我，是因为觉得我这样的仙，堪为龙神使者。”
　　嘶——阿妩听出是在夸自己，嘴都要笑咧。
　　她压抑着笑意：“怎么会？主人，你这么厉害的仙，你太谦虚啦。”
　　噗嗤……龙头喜悦发颤。
　　谢蕴：……
　　果然，小龙很喜欢听这样的话，谢蕴光风霁月，哄哄自己的小龙却很是熟练，这完全不是说违心的话，原来甜言蜜语，真能沁入心间。
　　谢蕴牵住阿妩的手。
　　阿妩主动握紧：“主人，一会再给我多画几张画像好不好？我想要侧躺的、盘成一团的、在天上飞的各种姿势的画，还想你画一张我们一起玩的画。”
　　她热情直接，根本不认为谢蕴会拒绝。
　　谢蕴果然一口答应：“可以，但小龙要和我结契。”
　　“是那种人非常多、规矩特别繁琐，我的头上要戴很多很重的首饰的典礼？”阿妩不大理解谢蕴为什么对这件事执着这么深。
　　“不是，是请师尊作为主婚人，天地作为见证、永结同心的契约。”谢蕴道，“小龙不喜欢繁琐，繁琐的程序可以省略，我很想和小龙你结契。”
　　虽然众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但谢蕴并不想因此就不结契，他们的心诚挚一片，相互倾慕，无愧天地，想要灵魂的契约永远相刻。
　　“好吧。”阿妩虽然不能理解，但谢蕴这么好，她愿意尊重谢蕴作为仙人的习惯。
　　她的话刚说完，眼前的场景就一变。
　　浮动来往的流云逐步远去，青山后退，谢蕴身上灵光点点，他居然动用仙法，带着阿妩立刻出现在云音宫。
　　阿妩：……
　　风中传来她的声音：“你也太急了吧。”她一下子凑上谢蕴的耳朵处，“主人，我发现了，你平时君子端方，很有礼貌，但有时候你比我还要急切。”
　　谢蕴身如玉树，对小龙的话照单全收。
　　“小龙不讨厌就好。”他进入云音宫，“我们的时间很多，岁月漫长，但我做这件事的心情和小龙你化龙的心情一样。”
　　越早越好。
　　一说到化龙，阿妩就懂了谢蕴到底多在乎这一点，她和谢蕴一块儿进去，主动道：
　　“我才不是那种不给人名分的龙！”
　　“我知道小龙不是。”
　　阳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时光漫长，岁月永恒，一仙一龙对彼此都是唯一的不同，谢蕴的清冷只在小龙面前化为温和，小龙的凶残无情只在谢蕴面前收敛。
　　偶有争吵，也最多不过是今日的程度，最多龙有半盏茶的冷漠，比米粒还小的磕绊，双方再佐以几百句的温情，冰雪尽消温情脉脉，将两颗心联系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