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神》 作者:青木源   文案:   作为一只魅,苏蘅明眸善睐,妩媚万千,轻易挑弄生灵的悲喜于股掌之上。   但是魅惑神灵,让他品尝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你敢吗?   苏蘅助一个神君修行,要令他尝遍情苦,得成大道。   当她被神君从天上追下来禁锢且完完全全被占据之后,才知道她到底做的有多成功。   当初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已经蜕变成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了。   主角:苏蘅 ┃ 配角:檀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诱神,你敢吗?   立意:提升自我,拓展未来 第1章 诱神   苏蘅坐在树枝上,大红的裙摆从她的身下垂下去,轻轻的贴在她细白的脚踝旁。   她没有穿鞋,脚从裙摆里摇荡着,肌肤和布料亲密的摩挲,带来一股股细微的舒适。   “就是他?”   苏蘅轻声问。   “是。”   心里传来简短的回应。   苏蘅眯眼看向正在和对面魔道对峙的正道弟子们,心境的不同,如果不加掩饰会直接表露在面上,所以她看一眼就明白这双方人马到底是谁是谁了。   她看向为首的几个弟子,这个位置离得很远,但她依然看的很清楚,包括那些人面上的所有神情她也都能一一看的清楚,哪怕面上半点神情变化,也不能逃过她的眼睛。   “是他?”苏蘅玩笑似的点了个人。   “不是。”   苏蘅哎呀了一声,“刚才不是说是么,怎么现在说不是了?”   “你刚才已经看到人了。”   苏蘅听了就笑,“讨厌,我想多和你说句话啊。”   她这话说完之后,就没有听到再有声音回她。   苏蘅也不生气,她脸上依然笑盈盈的,她一只手扶在粗壮的树干上,她笑着看那边双方人马的剑拔弩张,正道和魔门简直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平日里单独遇上都要拼命,更别说如今这么遇上。   浓厚的杀气几乎如有实质,从前方漫过来。如同潮水,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片的飞鸟走兽在他们撞上的时候,就已经跑了。   比起那些后知后觉,非得要被波及,打到面前才反应过来的凡人,那些飞鸟走兽更加敏锐,此刻方圆二三里之内,除了对马上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凡人之外,其他能跑的,都跑的远远地,就连老鼠都跑的没剩下一只了。   苏蘅葱白的手指从那些弟子脸上一一划过去,最后停在最前面的一个少年的身上。   “是他?”苏蘅明知故问。   “是。”   毫无感情也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苏蘅的手指直接又换了另外一个人,“可是我看他比较顺眼,要不然换一个人吧?”   “不行。”   苏蘅听后哈哈笑起来,乌黑的长发随着她仰首的动作,在纤细的腰肢后摇来甩去。   她含笑看向那边,正道一方领头的有好几个弟子,但是唯独里头那个人最年轻。她趴在树枝上,仔细的看着那个人,领头的几个人虽然看上去也挺年轻,看起来二十好几,算得上很年轻,但里头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最开始所指的那个少年。   少年年纪在为首的那些人里头是最显眼的一个,他容貌鲜妍而极其分明,如同丝绸裹钢刀,隽秀又锋利。在一群人里格外引人注目。   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他双目清澈至极,透着极其冷静的杀意。   那股杀意纯净到了极致,反而透出了几分孩童一般的纯真。   和他身边其他所有的弟子都不一样。   看得苏蘅很是好奇,她趴在树枝上,懒洋洋的舒展躯体,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投下落到她的身上。   终于双方人马动手了,厮杀激烈,下手绝不留情。   灵力的碰撞和激烈的爆破在这一方地里此起彼伏,血雾时不时腾起。苏蘅在树枝上选了一个颇为舒适的姿势,继续欣赏那边的生死厮杀。   她对所谓正道魔门没有半点兴致,但是对这种搏杀却很有兴趣,当做一场热闹大戏在看。   那个少年出手狠厉,手上剑影如同绽放的花树,取魔门性命干净利落,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她看了好一会,看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   “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她说着,保持着懒洋洋的动作趴在那里,“不过,你决定你真的和这位真的没有深仇大恨?”   她笑了,肢体柔软如云,靠在琼枝上舒展躯体,娇媚的惊心动魄。   苏蘅是一只魅。   她原先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很久以前她不过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女孩,家境不错,长得也好,异性缘也不错。但是一切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里戛然而止,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只魅。   她于这片世间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在不久前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找上了她,说要让她助一个神君修行。   神君轮转了九世,如今是第十世,但是终究还是不圆满,并没有到达追求的看破世间,以求大道的地步。   “我要让你助他修行。”   那个东西找上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她在此方世间时间久了,见多了凡人修士魔门,还有那些魑魅魍魉,但那些所谓的神仙她还真的没见过,她在这世上呆久了见多了,经历的也多了,很难得有什么事能让她生出点兴趣来。   这还是头一桩。   “让他尝尽世间诸苦,看破一切。”   苏蘅下巴压在手上,看着那边行云流水,下手干净利落到赏心悦目的少年。   “你确定你是要助他修行,而不是和他有仇?”她慢慢直起身来,手撑着下巴。   她一边欣赏那边少年人的风姿,一边和脑子里头的声音唠嗑,“别人寻仇也不过是杀人头点地,你要他把苦都吃遍了。”   苏蘅说着,不由得咂咂嘴,“这要是他一个受不了,想不开自我了断,又或者根本堪不破,到时候就完了。”   她说着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到时候千万年道行一朝丧,那就真的玩完了。”   她嘴里说着玩完的话,可是整个人却是相当的兴致勃勃。   “他以前是不是罚过你,所以你怀恨在心,变着法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   那声音一板一眼道。   “你说的不对。”   苏蘅是从来没有见过找她的人是什么样,既然说是神君,那么找她的这个估摸也差不多,或者也是个什么神啊仙啊的。可她就算心里猜测到什么,也没有任何的敬畏心。   苏蘅闻言大笑起来,她笑的眉眼里全都是盈盈笑意,“你真可爱。”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她在树枝上舒展自己的身躯,“我虽然见不着你的人,但是听着你的声音,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啊不对,这个神或者说这个仙呢,特别的有意思,光是我说那么几句话,就觉得你真是太可爱了。”   苏蘅看着头顶上落下的阳光,肆意享受阳光下越发蓬勃的草木灵气,以及在草木气息里越发浓厚的暖意。   “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她这完全不走寻常路的反应,直接把脑子里头的那个声音给哽了下,或许是受不住她这再明显不过的调戏,难得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等这次结束之后,我来追你吧。”   她这一句下去,她似乎感觉到脑子里嗝了一下,不知道是真的受了惊吓,又或者是头回见着她这种厚脸皮又或者是热情如火的,这下彻底的半点动静都没有了,似乎跑得老远,不敢再近她半分。   没了时不时在她耳边发声,打扰到她兴致的东西,她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   这么多年一个人,突然冒出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稀奇,哪怕根本就没有见过,但是时间一长,在耳边叨叨的时间久了,也觉得有些心烦。现在这样最好。   她看着那边的少年下手狠辣,连续让十几个魔门丧命,就连旁边那些看起来资历在他之上的那些弟子,也完全比不过他。甚至还要靠他出手相救,才躲过致命一击,留的一条小命。过了那么两三息,那些魔门也反应过来,相比较其他人,那个少年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那些魔门找到了真正的对手,他们难得一心对付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初出茅庐,哪怕再怎么天生英才,面对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多少都还是会有些怯场,甚至一时思虑不周,被人抓住了破绽,也是很有可能的。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全都看自己的运气和造化。   这种事,她看得太多。她见着那个少年被魔门与其他同门隔绝开来,断绝了后援。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手掌里红光闪烁,那些红光在她的手掌里凝结成丝丝绕绕的红线,红线根根分明,上面渡了一层浅浅的红光。   她抬起双手,看着那边几乎以多压少的局势,鲜红的嘴唇往两边翘了翘,露出个诡魅的笑来。   这倒是个好时候,不是吗?   她正要等那边少年被围攻的凄凄惨惨,等他体力不支的时候再动手,谁知那么一群魔门费尽心机的把人和其他同门隔绝开,那个少年却没有因为这变故变得急躁,反而越见沉稳。   他应对那些魔门不慌不忙,哪怕身上真的受伤,那些同门也没办法来救他,也没有任何慌张,越是危险,就越是冷静。   苏蘅等了好些时候,也没见着那少年陷入危急,倒是他那些同门,没了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之前对脑子里头那个声音说的话,多数当解闷的乐子,看到那少年竟然冷静到如此地步,倒是有些新奇。   她放下手又靠在那里看起了热闹。   苏蘅想要看看,那个少年到底能撑得多久。   少年手中长剑迸出剑影,凝气成形,直接意图向他周身的魔门斩杀殆尽,四周一片血腥,可偏生他整个人是干干净净的,不沾染半点血迹。   他才杀了一批,周边的魔道被他方才的杀戮给弄得心生了怯意,现在不敢像刚才那样,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   少年人持剑站在原地,扫过周围一圈。   正当他打算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一个误打误撞闯入这里的外来的樵夫啊啊啊的惨叫。   只见到那个凡人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得一跤跌在地上,想要逃走,但是四肢却半点都用不上力气,而后就被魔门给一手提了过去。   魔门作风乖戾,行事只看只要打成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是抓个凡人而已。   少年看着面前被抓的樵夫,眉头微微蹙起。   “师弟!”有弟子看到魔门抓住那个樵夫的脖子来要挟同门,心头的石头稍稍放下来些许。   比起魔门,正道的确要像样许多,有门规约束,一旦违背,必定会被清理门户。但也只是如此了,他们不会对凡人做什么,但也不是真的将凡人的性命当做一回事。   少年看着被魔门手里的樵夫,“你放了他。”   那边树枝上的苏蘅有些新奇,她看着少年对那些魔门开口,自然而然那些魔门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当时将那个樵夫当做了盾牌,有顾虑在,自然比不得刚才那样得心应手。   少年要顾忌那个被魔门当做盾牌的樵夫,有顾忌的,自然比不过毫无顾忌的,不多时他身上也出现了伤痕,再逐渐探得他对手上这个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樵夫竟然还有几分先要保全的念头,顿时就没有之前的畏缩不前。   苏蘅见到少年身上逐渐多出了伤痕,那些伤痕都不是皮肉伤,带着可以腐蚀肌骨的毒,只要被沾染到,稍加不慎就会在短短的时日之内遍布灵脉。   虽然离得远,但是苏蘅能看到那个少年额头上滚落的冷汗,在一个魔门趁机将手里的樵夫丢过去,少年伸手欲接的这个空档,直接刺入了他的躯体。   “师弟!”   苏蘅浅笑,她身形消失在原地,下刻几道诡异的红光笔直的出现在那几个离少年最近的魔门四周。   红光笔直交错,如同一张诡异又复杂的蜘蛛网,瞬息将那些闯入网中的人绞杀成几段。   下刻,苏蘅一把拉过那个少年,她将那个吓得早已经晕过去的樵夫使了巧力直接丢出去,人远远的丢出去,远离这片地方,就是运气不好,人噗通一下挂在了树枝上,要过小会才会有人经过把人给救下来。   檀烨察觉到这瞬间的变故,他抬头去看,见到一双含情带笑的眼睛。而后他感觉到手上被握住,那双眼睛靠近过来。   他瞬间握紧了剑,看到对面的那双眼睛弯起来。   那双眼睛如同晨雾,朦胧缥缈。   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人的气息,少年毫不犹豫抬起了剑。   苏蘅见状轻笑,“真是可爱。”   魅天生善于蛊惑人心,一身皮相,一颦一笑足够牵动人心。   少年望着她,眼神无悲无喜,古井无波。   眼前的魅又噗嗤一笑,“我是为你而来。”   她手指隔空点点他,“对,是为了你呀,少年郎。” 第2章 亲吻   苏蘅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回应,旁人看到她,早已经神智大乱,基本上她让干什么,他就做什么,男女老少莫不如此,但是眼前的少年根本不买账。他眼神依然清冷,似乎面前站着的不是令人神牵梦绕的貌美女子,只是一根木头。   看来这正经,还是个真正经,不是那些假正经。   “看来,还真的是个正经人。”   苏蘅见他无视自己的美色,越发的兴致高昂。如果这个少年郎和其他男子一样,那她恐怕要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兴致勃勃,且毫不掩饰的打量让少年颇为不适。   他眼中冷淡依旧,握剑的手腕动了下,长剑在日光下折射出泠泠寒光。   苏蘅感受到剑气里的杀意,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多了几许玩味,眼前的少年和他手里的长剑一般锋利,浑身上下气势迫人。   她之前在树枝上看了好会的热闹,现在热闹的主角换成了自己,她是一点都不慌张。   少年人的剑霸道老练到连她都有些啧啧称奇,如果不是那些魔门用了不入流的手段,也未必能和刚才那样伤到他。   现在被他打的人换成了自己,苏蘅不但没有慌,反而还有些蠢蠢欲动,她手指凌空拨划了几下,顿时凭空出现了好几条红线,红线散发着浅浅的红光。   红线迅速密布在他周身,并不和对付那些魔门一样,而是在他周身交错起来,檀烨看了四周一眼,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依旧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和苏蘅之前看到的没有差别。   她袖手等着,然而下刻那个浑身杀气的漂亮少年身体一仰,向后直接倒去。   苏蘅挑眉,下刻就出现在他身后,伸手将他接住。   他刚才压制的毒,在他连续催发体内灵力下,冲破了他设下的禁制。肆无忌惮的在经脉里乱冲。   苏蘅抱住他,看了一眼四周,这里的状况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平静,反而还越发的混乱起来。被隔绝在外的正道弟子以为魔门来了帮手,魔门又以为正道们来了救兵,双方混乱着绞成一团,乱糟糟的一片。   她趁机干脆带上人跑了。   苏蘅试着在识海里唤了下,那个声音可能之前真的被她调戏的过头了,她连续唤了好几次,也没有听到有半点回应。   苏蘅低头看靠在自己肩头上的人,她一时兴起就把人给带来了,她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滚烫。   她带上他,直接往远处飞去。   苏蘅找了个地方把人安顿下,开始给人治伤。那些魔门对他下手毫不留情,他如今浑身滚烫,如同烈火灼烧。哪怕隔着衣物她都感觉到他如同烈火的体温,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她都觉得有些不安生。   魅是深山老林草木精灵所化,喜欢冷暖适中的,不管过冷还是过热,都是让她老大不舒服。   她被这人的体热给弄得不舒服,她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只会舍人为己,直接一巴掌按在那人的头上,想要把他给弄开,就听到他嗓子里传来模糊不清的□□。   那毒十分迅猛,中毒之后被他死死压制,之前压制的有多么厉害,现在反弹的就有多凶悍。   他眉头紧锁,唇齿微张,似乎保留着一抹清明,可是那抹清明也维持的十分辛苦,显然已经摇摇欲坠,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她曾经所见的那份清明和冷漠,在痛苦下消融干净。   那张完全不近人情,貌美却如刀剑一般锋利的脸,此刻满是脆弱。   他在意识模糊里恍惚察觉到身边有清凉的存在,本能的靠过去。苏蘅身上自带的草木气息,泛着丝丝凉意,正好缓和他此刻的燥热。   草木灵气从她身上散逸而出,被他攫取住,泛着浓厚水汽的草木气息将他静脉里浮动的烧灼痛苦缓和些许。这些许的抚慰让他的神智稍稍清明了些。   手臂里是软云一般的触感,柔软如云,泛着丝丝绕绕的凉意,凉意透过两人接触的地方钻入肌肤里,将那火烧一般的灼烧痛感给缓和些许。神智也被拉回来一些,他意识到什么,用尽力量将手里软云推出去。他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几声轻笑。   笑声纯粹,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意思。   放开她不久,那股烧灼感又攀爬上来,他自己调理气息,可惜这魔毒邪性的很,越是用灵力去牵引逼发出来,就越是激烈,冲击着灵脉,要将他浑身上下的灵脉给生生冲断。连这躯体也要断开才善罢甘休。   苏蘅没有去救他,其实这伤,她能救也能救,但她就是不想这么容易出手。   太容易出手,时机不对,就算对方再怎么是个正经人,这恩情也显得有几分廉价。   他痛苦万分,她自己则饶有兴致的看。   过了一会,她敏锐的感觉到空气里的一丝腥甜,那腥甜味很淡,她闻到心底莫名的起了一股无名邪火。   淡淡的腥甜味在空中浮荡着,越发浓郁。   苏蘅立即强硬压下心里涌出来的嗜血念头,她低头下来好奇的打量他。   难道这就是神?   她到这里这么多年了,甚至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在这儿呆了多久,凡人修士还有那些妖魔鬼怪都见了不少,但是神也好,仙也好,她根本就没见过。这个好像完全属于传说中的东西。   她坐在那里左右看了看,不管怎么看,她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除了相貌还有那一身出众的风骨,似乎也和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苏蘅满是好奇的看着,她低头下来,离他更近,好让自己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躺在那里的人此刻已经蜷缩成一团,他辛苦的抱住自己。手掌紧紧的抓住衣襟,烈火烧灼的痛苦不是轻易能承受的,尤其这种会让人感觉从体内腾起火焰,一点点从内到外,整个人都被燃烧殆尽。   她靠近的时候,身上天生的草木灵气也扫了过去。   草木灵气丝丝凉凉,将他的热毒缓和了些。   他强撑着回头看她。   清冷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全是脆弱,瓷白的肌肤上满是滚烫和因为过高的体热而起的绯红。   发鬓垂下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肌肤上。   眼睛上因为受了太重的折磨,而浮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他唇齿张开重重喘息,苏蘅眼里闪过一道惊艳,她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却上上下下的把人给好好的打量了一番。   过了小会,她伸手过去,那股泛着浓厚水汽的草木气息也带到了他的跟前。   不过那少年虚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闭上眼。   她看在他此刻让她喜欢的模样上,愿意主动出手相救,可是他却不领情。   苏蘅面上不恼,如果要是真的就这么简单的靠过来,她倒是要怀疑是不是那个玩意儿驴她了。   她干脆离他远了点,既然这么有志气有骨气,那她就成全他。   她看那少年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结结实实的将自己整个都保护起来。他非常警惕,在此刻却无能为力。   苏蘅在一旁看着,顺手采了不远处的一片绿叶,将叶面上的露水送入口里。   她才把露水饮入口中,就发现了那边人的不对劲,少年在吐出一口血之后,抬起手掌直接对准他自己。   苏蘅扣住他的手腕,也懒得管他似乎不喜有人接触了,直接将他的手反手给摁到后面。   “你……”少年人汗涔涔的脸才抬起来,他才吐出一个字,苏蘅很不耐烦的直接低头下来,将他的唇堵住。   她直接将他的唇吻住,少年突然被她吻住,有瞬间的发愣,而后他挣扎起来,可已经被她抵开了唇齿。   他自小清修,知道男女间的亲密举动,但也只是朦胧知道,从一些凡心未清的一些师兄弟嘴里知道。但知道这些,并没有半点好奇,相反他对此事厌恶的厉害。除此之外,他再无半点经验,也无半点认知。   还没反应过来,他唇齿就被她抵开,随之而来的是充沛的草木气息,草木气息从唇齿被她渡过来,带着汹汹气势,直接一路导入他的躯体。那股如火灼烧的痛感和渡入的草木气息相互碰撞冲击,将在灵脉里乱冲乱撞的魔毒全数包裹住。   他的痛苦达到了极点之后被诡异的平复下来,浑身上下的经脉里能感觉到那股清凉的灵力流动。他在之前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浑身清凉中,他到底是抵抗不住浑身上下的疲惫,睡了过去。   苏蘅感觉到肩头上一沉,低头一看就见到他靠在她的肩膀上睡过去了。   她原本是想要在一旁看戏,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向她求救,她就什么时候出手,没想到他的心性比她想的还要有傲气的多,受不住了,哪怕想着自我了断,他也不会向她求救。   “你怎么没说这个这么难搞?”她在识海里问了一句。   这次依然没有回应。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靠在她肩头上睡得人事不省的人,想起之前那个声音叮嘱的东西。轻笑了一声,“说不定,硬骨头更有意思呢?”   檀烨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坐起来的时候,身体里还是传来一阵虚弱无力感。   他挣扎着坐起来,抬头就看到了那边坐着的魅。   她就坐在不远处,火红的裙摆就这么随意的铺开,她没有穿鞋子,纤细雪白的脚直接从裙摆里伸出来,脚跟立在地上,她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气息古怪的调子,脚也随着那古怪到极点的调子动起来,像是在打节拍。   脚踝上戴着一根细细的银链,脚背随着她的动作凸出根根秀气的筋骨,越发显得脚踝纤细到婉转可怜。尤其雪白的肌肤和火红的裙裳之间相互映衬,如同烈火和白雪,水火不容又分外的美到惊心动魄。   她手里扯着一团红线,丝丝绕绕的红线被她缠在手上,听到这边的动静,她回头过来,“醒了?” 第3章 发现   少年看到她,眼里立刻清明,他扫了一眼自己身上,见自己身上依然如常,又看到苏蘅的模样。   “把鞋穿上!”   少年声沉下来的时候,着实有几分不怒而威。   苏蘅咦了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脚,白生生的脚丫直接从火红的裙裳里大大咧咧伸出来,没得半点遮掩,也没有半点拿什么来挡一下的意思。任由这雪白的一片就这么袒露人前,坦荡的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她不是人,自然是不遵守人的那一套,要不是她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人类,恐怕她完全会放飞自我,把人的那些禁忌完全给丢了。   “我为什么要穿鞋啊?”她满脸不解,说着脚上又动了几下,一双脚摇来荡去,纤细脚踝上的银链上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起来。   她说着一脚直接踩在地上,“穿鞋是你的规矩,不是我的。你自己穿也就罢了,叫我听你的,说说看凭什么?”   说着她把脚直接抬起来,檀烨在她把脚抬起来的瞬间背身过去。   她扬起下巴带着点儿娇纵看他,“你说说看,你是我什么人,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   “衣不蔽体。你说呢?”檀烨背对着她,真正的非礼勿视,端的是一派正人君子做派。   “我穿着衣服的!”苏蘅瞬身就出现在他面前,她提了提自己的裙摆,她一身衣裳红艳如火,最是衬她雪白的肤色,鸦鸦的长发垂落在身前两侧,美艳的惊心动魄。如同一把火在眼前熊熊燃烧,想要忽略她,简直不可能。   “什么叫做衣不蔽体啊?”她突兀的隔在他和石壁之间,原本檀烨离的和石壁就近,她这么一下,两人之间就隔着那么一小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只要她再俯身一点,又或者他微微向前倾,两人之间的那点距离也可以完全消弭掉。   檀烨当即向后退了几大步,他面色冰冷,冷冷的注视她。   苏蘅完全不在乎他,她稍稍提起裙裳转了一个圈,“你说,我哪里没穿衣服,难不成我穿这么多,在你眼里都是光光的?”   魅原本就是千万年的草木精灵所化,深山老林里呆得可比在人世间久多了。说话也很直白。   檀烨看到她裙摆下露出的一双脚,依然背身过去不看她,“穿鞋!”   他这句话的声量和方才一样,可是却能听出话语更沉了几分。   苏蘅笑了几声,“年纪轻轻,哪里学来的老古板的一套?”   “我不是人,自然用不着人的那些规矩。再说了,露一双脚算的了什么?难不成我露出一双脚,你还想到了我脚上是什么吗?”   檀烨袖中拳头握紧,这魅说的让人无处辩驳。   “我不是人,不讲究你们的规矩,拿着你那套管你自己就好,少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她下刻出现在他面前,她离他有段距离,正好让他看见她全貌,她走近了几步,话语里很不规矩。   “我今日就再教你,人的规矩就对人用。”   她说话毫不客气,说完之后她回转过身,直接坐下来,指尖往篝火里一弹,顿时篝火烧的更旺盛。   “放心,我不会勾引你的。”   檀烨看向她。   “我对黄毛小子没兴趣。”她比划了两下,“我向来都是这么个装扮,几百年都没有变过了。你看得惯得看,看不惯也得看。要是受不了,自己去把自己眼珠子挖了。”   檀烨看她的眼神平静如水,神色澄净。   她撑着下巴,“这么看,我倒是有点喜欢你了。”   这魅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变脸都在瞬息间,半点征兆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檀烨开口问。   “你和那些魔门应当没有关系,但你和我朝云宗也应该没有任何关联,”他说着那双干净到极致的眼睛看向她,“你的目标是我,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苏蘅懒洋洋的靠在篝火旁,“当然有了。”   她看着少年那锐利又干净到极点的眼睛,样貌好不稀奇,可是眼睛生的好,就很稀奇了。   “你在看什么?”察觉到她兴致勃勃的注视,檀烨开口。   “看你呀。”她回答的毫无遮掩,也无半点羞涩。   “觉得你好看。”   她享受着篝火的温暖,“要说救你有什么目的呢,的确也有我自己的目的。”   苏蘅看了他一眼,见到他已经坐下来,“我想要你堪破所有的一切,功德圆满,飞升上界。”   她懒得和他说谎话,而且现在这人还没得这个本事让她花费脑筋来想什么借口。有话直说就好。   檀烨原本安静的盘腿坐下,听见她这话,眉头皱了皱,回头去看她。   这个时候,苏蘅又往篝火里加了点草木气息,顿时篝火比刚才烧的更旺。腾起的火光将他的面貌照亮,连带着照亮了他的眼底。   黝黑的眼底被火光映照的彻彻底底。   “真话,没骗你。”苏蘅道。   她对他一笑。   檀烨的眉头蹙了下。   “萍水相逢,你对我有如此期待?”   “没有啊。”苏蘅满脸无辜,“其实我对你也没有期待啊。”   她说完就见到少年人的喉头哽了下,檀烨没有再说话,他转头过去,闭目养神。   他自小清修,在朝云宗里也清净惯了,既然从这只魅这里问不到什么,那么他也不想再花费什么力气去和她说话。   不过闭上眼,他也能感觉到她视线在他面上来来回回流转,她的视线并不放肆,比起那些以往的邪祟觊觎,倒不如说欣赏或者说是好奇来的更合适一些。他   他暗暗运气打算将体内残余的魔毒排出去,原本被魔毒祸害的灵脉在草木之灵的修复下慢慢恢复。灵力一动,原本被压制的魔毒一下又暴动起来。   苏蘅坐在那里上上下下的看美人,她这人,做人的时候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了,做魅的时候,脾气怪异,好美食好美景好美人。前面两个容易,美人可难求。   她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的人和妖魔鬼怪,这过眼云烟似的,见到一个不错的,难免要多看几眼。   正看着,打坐的人突然吐了一口血,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如同摧折的枝干,他捂住胸口趴在地上。   鲜红的血从唇角流下,弄脏了衣摆。   苏蘅在一旁看着没立刻动手,她不喜欢主动去对人嘘寒问暖,瞧见他连续吐了好几口血,她慢悠悠开口,“你之前也应该明白,这东西是不能强逼的。”   她其实见到他闭目运气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她不去提醒,仍由他去把自己弄的伤上加伤。   既然她应承了下来,自然是要做。这种人她看得出来,警惕心强的不得了,她拦着他会不会相信都是两说,就算信了,早早的痊愈了,放人回去,对她有什么好处。既然没好处,那就不用做。   而且对付这种警惕心强烈的人,好言相劝,尤其她这种非人的,倒还不如让他自己去吐几口血,几口血吐出来,说不定印象深刻些,比她一张嘴好使。   她冷眼看着檀烨几口血吐出来,他方才急着疗伤,用力过猛,伤得竟然比之前不妨多让。   几口血吐出来,将地上的一片染的通红,也将他身前的衣襟给染红了。   他勉强翻身过来,唇边鲜血点点,看得苏蘅又喜欢了些,这饱受摧残的模样,却多了几分脆弱至极的美感。   真是难得。   如同琉璃,只需稍微用力,就会迸出裂纹。   他捂住胸口,五内如遭火焚,他脸色苍白,内里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喘了几声。   那个魅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动了,过了小会,她没有见到他起来,“怎么了?我听说你是你们仙门里最有前途的弟子。就连你的那个大师兄,也不见得有比得上你的地方。”   她声量里带着无尽的疑惑,不是反讽,而是真的奇怪。   檀烨苍白脸上浮出些许自嘲。   苏蘅等了小会,没有见到他起来,她走过去,看了小会,伸手将他拉起来,而后俯首靠近她。   一身火红衣裙随着她靠近的动作滑落到他的手上,衣物上沾染到的篝火暖意也一并传过来。   他看着眼前放大的精致清媚的眉目,茶花的淡淡浅香随着她的靠近一路直接渡过来。   “你做什么?”檀烨喉头一紧,而后愤怒起来。   “给你疗伤啊。”苏蘅回答的坦坦荡荡,“你之前我也是和你这么疗伤的。”   “你体内的魔毒,用你那个法子是治不了的,你越是催发灵力,就伤得越重。我就是那么救你的呀。”   她故作不解,“怎么,来了第一回 ,然后第二回就不行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难道你怕我会占你便宜?这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要是真的对你有什么念头,你现在能不能好好待在这里都不好说。”   这话说的真情实意,她对他有好奇,但绝对没有多少其他的想法。   哪怕看他长得很好,难得能入她的眼,她也多是欣赏美的事物,多看几眼就行了。   “你只当做给你疗伤的就好,其他的呢,不要想太多。”   “我不会让你负责,同样的你也别找我。”   她说的光芒万丈,倒是显得拼死反抗的檀烨显得很是迂腐。   苏蘅见他还是不肯,她也没有勉强,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好好在那里吃苦头就好,等苦头吃的差不多了,也就知道乖了。   但她等了好会,见到檀烨毒发的更加厉害,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淋漓,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向她求助。   再这么下去,他恐怕就真的要完了。   苏蘅没有做善人的喜好,也没有送上门送温暖的习惯,但檀烨不能死。   她见状也不管了,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靠近过去。   才靠近,她就感觉到他很不对劲,他浑身上下都十分抗拒她的接近,那股抗拒和排斥让她目瞪口呆。   苏蘅手上放开,他立刻翻身过去躲开她的触碰。   他此刻已经被折磨到意识不清,她反复了几次,见到他依然对她的触碰带着强烈的排斥。   倘若她和方才那般也就罢了,可仅仅只是手掌的正常触碰,而且是为了救他的命。一般人就算如何警惕心爆棚,可是面对救他命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这样。   他都已经到了这个样子……   “你的这个神君看起来好像讨厌女人啊,到时候渡情劫的时候,我给他寻个男人?”   苏蘅很是认真的问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第4章 互相   苏蘅记得那声音的要求是让他受遍人生诸苦,情劫自然也在其中。她听那声音的意思,左右就是别让檀烨好过,哪怕好过也要把他折腾的难过,欧皇变非酋,海王也要变成单身狗。   反正各种折腾,从头到尾统统都给他受过一次,让檀烨变成一只凄凄惨惨的小可怜。   她兴致勃勃,结果现在她都还没开始,就发现檀烨好像讨厌女人?   这就问题大条了。   “什么?”原本脑子里头装死的那个声音冒出来,听着都能感受到里头一股诧异。   苏蘅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一边说,一边蹲身下来戳了戳檀烨。   哪怕都神志不清了,檀烨都还不忘躲开她的触碰。整个人都往旁边滚去,不想让她触碰到。   “你看,都这样了。”她啧啧两声,“如果我要对他图谋不轨,那也好说,但我这可是救他性命,这样的话那就是他有问题了。”   “而且越美的女人他越躲。”她说到这里,手指下越发用了几分力气,戳得更用力了。   “他有问题吧,看来情劫是难了。”   “我到时候看情况给他找个男人?”   “不用!”   她的话才落下,那声音比她还要激动。   “神君绝对不会……”   后面的话没说完,可也露出一股憋屈。   苏蘅没等他说完,手上又戳了下,似乎要印证她的话似的,地上的人努力的往旁边翻过去,想要避开她。   “不必。”声音听起来有点飘,但到了后面又斩钉截铁起来,“你不必……”   “真的?”苏蘅反问,她想了想,“也对,如果我说中了的话,反正到时候也是虐心惨恋,他没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就算他命大了。”   “那我也不会出手了。只要顺水推舟就好。”   她说的如此有道理,以至于那个声音沉默了好半会,无言以对。   “我先救他。”苏蘅将人翻过来。   苏蘅捏住檀烨的下巴,他将下唇都咬的出血。   “喂,我是为了救你的命,不是为了占你便宜,你不喜欢女人,我也对男人没有太多兴趣,你放心好了。”   她说完不管他的抗拒,俯身下来。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僵硬,而后他疯狂的想要将她推开,可是随后而来清凉草木灵力让他所有的痛苦和躁动在瞬间都平静下来。   痛苦被抚平安抚,他也回到了难得的宁静里。   过了好会,苏蘅感觉到他差不多了,才离开他。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檀烨抚住胸口,感受到经脉里的清凉感。   他抬头定定的看向她,苏蘅手里捏着一段红线,左右甩了两下。面上随意,神色如常,眼神也没有任何闪躲,的确没有完完全全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多谢。”   “嘴上谢就行了?”   苏蘅笑问。   “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只要在下能做,且不违背道义,姑娘只管开口。”   苏蘅暼一眼檀烨,见着檀烨满是认真,她故作思考,想了小半会,“我现在还没想到呢,不如到时候我想起再说,只是我听说人心变得很快的,尤其男人变脸比变天还快,虽然说你现在是真心的,可是万一后面你不认人了怎么办?”   这只魅说的理直气壮,只是看她双眼还多是调笑居多。   “如果不信的话,那我立誓。”   苏蘅见着他还真的抬手起来,她嘘了一声,“那倒不必了。”   “人的那套在我看来无所谓。”她冲他笑,清媚的面目鲜活到让人心动,她坐了回去,“别再运用灵力了,我虽然可以帮你解毒,但是那个魔毒很烦人,只要存留一点没有清除干净,一旦你运气不好,就会和燎原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檀烨闻言,抚在胸口上的手指尖屈起。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不给你把毒全都清了?”   檀烨微微摇头,“并不,我和你素未相识,萍水相逢,你愿意出手相救已经是感恩不尽,又怎么能强求。”   苏蘅看了他几眼,“所以你欠我的了?”   檀烨看她,点头,“是。”   苏蘅噗嗤笑起来,她从来不受拘束,都是想干什么就做什么,丝毫都不避讳。   他看过去,见她笑的眉眼都生出春风来。   “为何救我?”   萍水相逢,出手相救一次已经是极限,她还偏生两次相救。   “因为我看你长得好看。”苏蘅撑着下巴。   场面立即诡异的安静下来,檀烨双眼直直望着她,她也满眼纯真的看回去。   “仅此而已?”   “这当然了,要不然呢?”   苏蘅撑着脸侧头看檀烨,“难不成你还想我对你一见钟情,而后见你受伤,心如刀绞,所以立刻奋不顾身,救你于水火?”   苏蘅的神情变得更加无辜起来,“难道你真的这么想的?”   檀烨对着她格外纯真的眼,别过头去,“我没有,姑娘想多了。”   “那就好,我之前说了,我不是人,自然也不讲人的规矩,人的那一套也用不到我的身上。”   檀烨颔首,“好。”   苏蘅撑着头有些奇怪,“你现在不对我喊打喊杀了?我记得你之前可是要对我出手来着,再说了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人了,不立刻铲除异类吗?”   这魅不知道该说记性不好,说了后头忘前头,还是因为草木精灵所化,所以脑子格外的单纯,觉得修士就会对她这种非人不是动打就是动杀。   檀烨看到魅的眼睛如同山涧,清纯干净到了极致,只需一眼就会看到底。   身上也尽是干净的气息。   苏蘅听后笑而不答,她伸手出去,白皙娇嫩的掌心展开,原先那团团好了的红线立即又了生命一般,扭动着到她的手里。   檀烨望着她掌心里扭动如蛇的红线,红线上属于血的腥甜还有魂魄气息,让他脸色立即变了。   “你用血肉和魂魄养这东西?!”   苏蘅依然满脸纯真,“我这红线可是上好的东西,这是我拿我原身老林里头上了千年的老藤藤条里头的细条制成,原本就有灵性,然后再以鲜血和魂魄饲养,才能造就如今的模样。”   说着白嫩掌心里的红线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如同猫儿一般在她的掌心里蹭蹭。   檀烨的眸光骤然沉寂下来,完全看不出喜怒,因为方才她的施救而稍稍柔和起来的棱角再次锋利起来。   “是吗?你也做这种事?”   少年言语平静,低垂着眼,火光映照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我可比他们讲究多了!”苏蘅强调,“我可是很挑货色的,不像那些什么都不挑的家伙。”她像是没看到檀烨冰冷凛冽的注视,她随意抽了一段出来。   “这个呢,是当初我在青州遇上的一个邪老道,在一个城镇里头,仗着自己有些许灵力,就骗着镇子里头的人给他提供八字纯阴的童男童女,把他们吊起来头颅活生生的打洞,将他们魂魄引出,供他驱使。我当时路过那里,那老道看出我的不同来,想让我也给他做牛做马,于是我就活生生的扒了他的皮,血肉用来喂我的小宝贝,”   “至于魂魄也别浪费,直接就拿来让他为我做牛做马了。”   她将那段红线截断下来递给檀烨,“我可不是什么都不挑的,用来滋养我的宝贝,我自然得千挑万选。”   檀烨察觉到截下来的那段红线里,充斥的无尽恶意。   那是来自元神里的恶。   这个魂魄的确如她所言,生前作恶多端。   他才想说话,突然传来突兀的咕噜两声。   两个人一下愣住,苏蘅哎哟了一下,“你肚子饿了?”   檀烨转头过去,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只是耳后微微发红。   “也对,你现在不能运转灵力,身上带了辟谷丹没有?”   檀烨不用她说,自然早就找过了,“我身上带的丹药……不见了。”   当然不见了,救他回来的时候,苏蘅就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通,把所有她觉得能让他同门找到他的东西全都摸出来扔了。   现在他不能运用灵力,也没有了辟谷丹这些能快速补充体能的丹药,自然和凡人一样没有区别了。   “既然伤势已经大好,不敢再叨扰姑娘。”   苏蘅还要再说,檀烨从衣襟内抽出一张符纸递给她,“这是专属于我的传音符,姑娘救我一命,实在感激不尽,姑娘如果有事寻我,只需用符咒,我就可知道。”   说着,他开始教她传音符的符咒。这些传音符都是自己专属,没有他自己定下的符咒是用不了的。   教完苏蘅之后,檀烨抬手一礼,“后会有期。”   说完就真的掉头离开。   苏蘅两根手指头夹着他刚才给的传音符,手指抖了抖。她回头过去,一张美人面上似笑非笑。   她袖中指头轻轻一动,一截红线立刻悄悄的游过去,直接横在檀烨的脚上。檀烨最多也只是比凡人敏锐那么一些,冷不防就被脚下的红线那么一绊,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   这里事先被她清理过了,因此连个垫着的草都没有,苏蘅听着他倒地上的声音都觉得牙疼。   红线得她授意,下手毫不留情,所以那一下也摔的格外的重。   咚的她牙疼。   有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奈何她是没有半点助人为乐的心思。她找人花了不少精力的,那个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她找人话也说不清楚,害的她这里蹿一下,那里翻半天。   光是找人她就花了不少心思,她的宝贝红线都不知道爬出去多少,还有些爬出去被那些行侠仗义的仙门弟子给半路挑了的。她都花了这么多精力,不让他多留一会,都对不起自己赔出去的小宝贝。   尤其照着他讨厌女人的做派,她觉得自己只要放他走了,再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虽然他嘴里说的好,可是男人都狗,不是成了狗,就是在狗的路上。到时候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还能把他怎么样?   男人的嘴,不管是成了狗的,还是在狗的路上的,全都不能信。   苏蘅瞧见檀烨摔了个厉害,对着游回来的红线挑了挑眉表示赞赏。红线直立起来,似乎感受到她的赞赏,还和人作揖似的弯了腰,才游回去。   “你没事吧?!”苏蘅跑到檀烨身边,她记得他对别人接触有发自内心的排斥,只是蹲下来看他。   他发髻上藕色的发带落在肩头上,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乌黑柔顺,在篝火的火光下散发出浅浅的柔和靛青光泽。   明明一个男人,样貌出众也就算了,可是头发也生的这么好看,就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很快就又高高兴兴了,反正再好看也比不过她好看。   檀烨抬起头,他额角撞在石头上磕青了。   “要不然你休整一下,你告诉我你宗门在什么地方,我去和你师尊和师兄说,让他们来接你。你现在太虚弱了,自己回去的话,恐怕不行。”   她看到檀烨在她提起师兄和师尊的似乎,眼睫突然颤了下。   她敏锐的捕捉到他这细微的情绪。   “你在这儿别动,我去找人来就好。”   檀烨摇头,“不必了,不必为我去叨扰师尊和大师兄。”   他眼睛垂下,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眼里真实情绪和眸色。   “那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多呆几日,等伤势完全好了再说?”   檀烨听到魅轻快的话语,他抬头看她,就见到她双手拍在一起,“那可就太好了。”   “我可以和你多呆一会啦。” 第5章 告别   这魅的话语都上扬了起来,透着一股欢欣雀跃。   她又满脸奇怪,“你真的不用我叫你的师尊和师兄啊,你如今流落在外,生死不明,不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会不会很担心?”   檀烨看着眼前的篝火,篝火有草木之灵的支撑,燃烧的恰到好处,融融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他脸上神情的漠然。   “没关系。”   “真的吗?”   檀烨看过去,魅马上又把自己满脸的高兴给压下来,不过这魅脸上的高兴就算压下来了,也还有那么几分表露在外。   檀烨看着她的那张想要忍住,偏生又忍不住的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山老林里的草木精灵所化,这魅看起来心思简单的很,心里想什么,表露在脸上的便是什么,就算遮掩一二,也是一眼叫人看出她想什么。   性情单纯又骄横跋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到令人心生艳羡。   “……”   苏蘅见到檀烨望着她,“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怎么和活人接触啦。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相处的。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会寂寞的。”   檀烨望见那张认认真真的脸,魅天生就会蛊惑人心,自然长得一副十分上好的皮相,眼前的这个魅也是一样,容貌清媚,双眸清澈见底,影影约约透出一股狡黠,和孩童似的。   他坐在那里,又听这只魅开开心心的合掌道,“那就好,我刚才还在想,去找你师尊和师兄我该说什么呢?”   “你知道我师门何处?”檀烨冷不丁问。   他面上和方才一样平静,外人从他的脸上完全窥探不出半点他的真实想法。   “不知道。”苏蘅摇头,满脸的无辜,双眼里更是越发清澈。“我听你们的规矩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做儿子的在外面生病了,难道不应该是找爹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檀烨将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的确是。”   说完这一句之后,檀烨闭上眼。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苏蘅说着指尖上一道翠青的灵力已经出去了,不多时檀烨听到外面草地里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仔细一看,发现几只松鼠拖拽着蓬松尾巴,苏蘅伸手出去,松鼠就把前爪里端着的松果给她。   苏蘅在檀烨的注视下把松鼠送过来的松果埋到篝火底下,过了一会松果的清香从篝火下飘出来。   苏蘅把松果刨出来,松果外面包裹的那层壳已经被篝火烧的发红。檀烨看着她空手直接把烧的滚烫的松果拿起来,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她身上气息十分干净,没有那些杀戮成性的魑魅魍魉身上有的浊恶。   不管是修士还是魔门,又或者是其他的,相由心生颠覆不破。尤其在他看来,不管脸上如何伪装,装得再如何人畜无害正人君子,他也能一眼看出其下的本质。   这个魅并不算无害,不仅不无害,甚至脾性算得上是凶悍。以血肉魂魄来滋养法器,这所作所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无害的东西能做出来的。   可却是真没有那股恶浊。   “你不怕火?”   他见着她手里捧着滚烫的松果问。   “什么?”她满脸无辜问。   “没什么。”他看了一眼她依旧白嫩的手心。   她将松果整个掰开,里头的果实都已经被烤熟了,一股松油的诱人香味散出来。   松子的清香格外充沛,勾起人的食欲。檀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过,平常朝云宗内弟子,不管男女,二十五岁之后再辟谷,而他早在一年前开始辟谷。闻到这股松油香还有些恍惚。   苏蘅把松子递给他。他一半自己一半。她不需要吃东西,但喜欢那股香味和松子在嘴里碎开的爽脆。   她把松子在嘴里咬的作响。一派的快乐模样。   “对了,吃完之后,我继续给你疗伤吧。”   苏蘅坏心眼的看到那个少年差点把一口松子呛在喉咙口。   檀烨咳嗽两声,“疗伤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不一定非得要用你的那个法子。”   “可是我只会这个呀。”苏蘅说着往嘴里丢了一颗松子,咬得作响,“没有比这个法子更直接了,其他我不会。”   “姑娘是把自己的灵力渡过来么?”檀烨问。   火光下他的眉目看上去颇为温和,原先的那股锋利如刀的凌厉被火光给融去了不少,似乎面前坐着的只是个温柔无害的少年郎。   “不知道。”她摇摇头。   “我只晓得我这么做了,你体内的魔毒会好很多,至于我渡入的是什么,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知道。”   “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檀烨看到那双更加无辜的眼睛。   “姑娘不会传导灵力的其他办法?”   “不就是和喂饭一样么,从我这里喂到你那里么?”   檀烨被她这直白到几乎露骨的话给哽了下,这话露骨但是本质说来都没错。   到这里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魅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经修行过,所有行动全凭自己本能。   “如果姑娘想要更进一步,这样恐怕是不行。”   “没什么不好的。我又不打算有出息。”她低头剥松子。   “我教姑娘如何传导灵力。”檀烨道。“之前的那法子,还是不要再用了。”   他态度算得上是温和,可是却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苏蘅微微一笑,“好呀。”   檀烨不想和她有太多的交集,也不想和她有太过深入的交情,既然察觉到了,她也不打算强硬改变什么。   她没有给檀烨彻底的把毒完全清理干净,反正要是彻底清楚干净了,反而还是个麻烦事,将他经脉的伤势治疗的差不多,但还残留了些。   檀烨在一次她以灵力清除他体内些许残余的魔毒之后告辞。   苏蘅也不恼,径直答应,只是要他陪自己去外面一趟。   这个要求毫不过分,和她救他的恩情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檀烨带她到最近的一个镇子里,让她在镇子口等着,过了没小会,檀烨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油纸包。   苏蘅以为是好吃的,欢欢喜喜打开,结果一看是一双绣花鞋!   Σ(⊙▽⊙\"a   这是要干啥?   苏蘅拿着拆了一半的绣花鞋,手里一个激灵,抬手扔掉。檀烨伸手接住。   “你要干嘛?”苏蘅满眼警惕的看他。   “马上就要到镇子里面了。你这样不太妥当。”檀烨解释道。   苏蘅低头看了自己一通,她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打扮,大红的衣裙,长发长长的垂下来。   “我都这样的,哪里不妥当了。”   苏蘅稍稍动了下,脚踝银链上的铃铛也叮叮当当抖动起来,在雪白的肌肤上荡起一股旖旎。   “我知道姑娘已经习惯了,不过如今要去的是人多的地方。还是这样的话,恐怕会招人来看。姑娘应该也不想让那些人看了姑娘去吧?”   她对上檀烨的眼,眼前的清润少年,看似温和,可是温和之下却有着一股暗流的强势。   他看向苏蘅,不见半点不耐又或者别的。耐心十足。   苏蘅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火红的裙裳下细白小巧的足格外的引人注目。   “来,换上吧。”檀烨将鞋送过去。   苏蘅盯着脚上的鞋,浑身上下老大的不习惯。感觉脚上贴着个什么东西一般。弄得她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不过绣花鞋是火红的,和她这身衣裙很是相配。   也不知道是檀烨随手选的,还是挑了下。反正很合适她。   苏蘅看了一眼檀烨,感觉到他的脚步都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她抓住发尾,伸手就扫了下檀烨的鼻子。   檀烨冷不防被她扫了一鼻子。   他下意识整个人向后,浅浅的茶花香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哪怕暂时不能运用灵力,他的反应也丝毫不弱。   “小正经,你真没意思。”她贴着他的鼻子擦过去,呲了下牙。   檀烨面上依然是方才那副温和模样,没有变半点。   她在镇子到处转悠,檀烨跟在她身后。   他陪她游玩了一会之后,找了家摊子,给她点了一碗红油抄手。   “要不然你先走吧。”苏蘅持着勺子,看向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檀烨,“我看你应该很归心似箭的,也该憋不住了吧?”   檀烨面色如常,“不急,等姑娘吃完这一碗。”   “就这么一碗吗?”苏蘅低声下来。   “姑娘想吃多少都好。”   苏蘅暼一眼他,少年眉目此刻已经完全柔和下来,透着一股婉约的美。   只是这柔和婉约之下,依然还是不变的疏离。   他说完看了一眼她碗里,“还要吗?”   苏蘅毫不客气的点头。   檀烨立刻让摊主再上一碗。这抄手包的不错,皮薄肉多,肉还是鲜肉,滋味正好,一口咬下去和红油混在一块儿,麻辣鲜香和芝麻油特有的滋味,让她眯了眼。   檀烨坐在旁边,“还要不要腐乳?”   “我想吃卤蛋!”苏蘅看他。   檀烨对她有求必应,一直到她差不多把摊主的存货都给吃完了,她才心满意足的抹抹嘴。   檀烨妥善把她安排好,又给了她一些钱,“这些应该可以让姑娘游玩一段时间。”   苏蘅捏了下手里的钱袋,“那之前你说的,我有事要找你帮忙,拿传音符叫你,还算数不算数?”   “自然算数,姑娘恩情,铭记在心。只要姑娘的要求是我做得到的。”   他这几日休息不好,眼皮都是红的,乍眼看去生出了不少缱绻,他眉目平静,话语谦和,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山高水长,请多保重。”   苏蘅不说话,袖口处红光微闪,红光从她袖口游走而下,瞬间消失在他的身上。   苏蘅看着檀烨的背影越走越远,突然叫住他,“喂!”   檀烨回身过来,藕色发带随着黑发温柔的转过来。   “我会记住你的。”   “我还会想你的哟!”   苏蘅站在石板路上,大声喊道。   路过的人因为她这话往檀烨那里看去,檀烨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当众喊这话,但他没有这个年岁的少年应该有的羞涩。   他依然浅笑着,“多多保重。”   平静的让苏蘅有了羞涩尴尬的人应该是她。   苏蘅看着他走过牵头的一座石桥,身形渐行渐远,最后再也看不到了。脸上的所有神色一收,   她捏了捏手里的钱袋,扬手直接把手里的钱袋丢到了路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里。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响起来。   苏蘅看着那些乞丐先是欢天喜地,而后又因为分钱打了起来。   她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不过他还真的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极其敏锐,又对周身一切充斥着极强的警惕。   而且   “他还讨厌女人。”   何止是讨厌女人,简直对女人毫无兴趣,这种男人折腾他们,可真是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苏蘅哎哟了两声,“不过我看他玩狗男人的那套倒是挺顺溜的。”   所以他是真的不好对付。   “你的任务便是助神君修行。”   苏蘅掏了掏耳朵,瞧着已经开打了的几个人。   “所以用什么办法都无所谓了?”她问。   脑中的声音停顿了下,“只要能助神君修行。”   她听后一笑,“那就行。”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可以彻底放开手脚了。” 第6章 出手   苏蘅隐蔽起身形,悄悄跟在檀烨的身后。   这么多年难得遇上有趣的事,她当然不能放过。   而且她找人也不好找,她没见过神,也没见过仙,不知道这两个物种是不是有点呆,反正只从那玩意找上自己,从来没有现过身,同样的也从来没有把话说明白过。说话颠三倒四,尤其是在找人这个事上,没有把话说明白过。   明明只要告诉她是哪个地方,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就好。偏偏那玩意儿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她逼急了,那声音自己说他没办法直接告诉她。   哦,原来这算是偷偷的作弊,所以不能直说。   怕直说被天道还是什么的发现遭雷劈么?   她想明白了,也不直接在嘴上怼了,觉得那家伙虽然她没见过,但也可怜兮兮的,偷偷摸摸作弊什么的。   因为不能直说,所以这一路找人是真的辛苦。好不容易辛苦找到的人,就这么轻易跑了?开玩笑。   别说渡劫的事,她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不弄个回本,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苏蘅在檀烨的身上下了一根红线,红线都是她用血肉和魂魄滋养出来的,天然就和她结下了契约,檀烨如今暂时不能用灵力,自然也不会察觉到她留在他身上的红线。   这根红线在他恢复灵力之前都会停留在他身上,待到他回到了朝云宗,她就让红线转移到其他弟子身上,就算她不能一日到晚的盯着他,也会有人替她办事。   她将自己的气息全都藏的干干净净,悄悄尾随在后。   檀烨身上所有能和师门联系的东西,能被她搜出来的,全都丢了。此刻他想要完全靠他自己联系上朝云宗,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倒也不着急,不缓不慢的直接靠两条腿走。   春日里的天变的比孩子脸还快,前一刻还天气晴朗,下刻就下雨了。而且这雨还不小,修士们不惧雨水,下雨只管撑起结界就好,可是凡人们就只能慌慌张张找地方躲雨。   她使了个坏,让檀烨头上的雨水比别人的都还要比别人的多些。那一顿下去直接将檀烨淋了个透湿。   他到最近的客栈里避雨,别的人不过是把头发和外衫浅浅打湿一层,可是檀烨就狼狈的多了,水将长发都打湿了,雨水从发鬓流下来。外面那层衣衫也湿透了。   他看到自己和旁人的对比,似乎若有所思。下刻他站在那里似乎察觉到什么,仰头起来看向房梁。   苏蘅就坐在房梁上,她正准备看檀烨的笑话,冷不防檀烨突然转头过来,他精确的向她的方向看过来,苏蘅略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坐好了,低头直接迎着他看过去,神色里露出一丝挑衅和兴奋。   裙子里的两条腿因为她突然而来的好心情,荡的更高。   然而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房梁,然后让店小二来了一杯热茶。   苏蘅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直接落到他身后。   她刚才以为他已经认出她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是没发现。   他此刻算得上很狼狈,别的人不过是头发和衣衫上浅浅一层水雾,到了他这儿,就是全湿透了。   水迹沿着发鬓流下来,划过锋利如剑的棱角。长发被雨水给淋湿了,黏在背上。和另外一同进来避雨的人比较,他就显得格外的倒霉。   檀烨点了几样小菜,算是来这家店里避雨的答谢。   菜都是一些小菜,他坐在长凳上,喝了一口小二送过来的姜汤,姜汤熬的敷衍,只是在滚水里随便加了几片姜,除了有点姜味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自然而然也提不上多少药用。   苏蘅在房梁上闻到他手中茶杯里极其浅淡的姜味,再看一眼檀烨面前的那些菜,也不知道是店家本来如此,还是觉得几个小菜没有什么挣头,分量少不说,除了素菜,绝大多数都是葱姜蒜,一眼就可以看见的敷衍。   苏蘅撑着下巴,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你不是急着要走嘛,现在你看,这些人对你还不如我呢?”   她给檀烨疗伤的时候,吃喝上还是照顾的很好,这些东西还不如她的一颗松果呢。   她幸灾乐祸,坐在下面的檀烨再次抬头,看向她所在的房梁。   苏蘅懒洋洋的,直接往那里一趴,伸手就向檀烨摇了摇,算是打招呼。他往房梁上看了小会,房梁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檀烨低头下来,才持起筷子,看到门口处有几个孩子看着他,那几个孩子不敢进来,只敢站在门口站着,雨幕落下打到他们身上。见着檀烨看过来,他们慌乱的把眼神一收。   檀烨放下碗筷,让那些孩子过来,“你们吃吧。”   苏蘅在房梁上看着檀烨让那些孩子到他桌上,哎哟了两声,“他还真的是个好人耶。”   然后她脸上沉下来,“既然如此,我会更加努力的折腾他的。”   “毕竟不努力,他怎么能知道世道的险恶呢?”   说完,她一下又笑起来。   脚在半空中摇的更加带劲了。   檀烨看着那些小孩将桌上的饭食一扫而净,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小孩还有所顾忌,但是看着檀烨真的让他们吃,最后那点顾忌都没有了,这些孩子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顿风卷残云,碗筷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给他留。   初春的天气比夏天还要多变,这一场雨来的突然,雨势也延绵不绝。那磅礴的雨势到了傍晚天色都差不多,才减弱了些许。这样的天气显然是不利于赶路,檀烨干脆再这家店住下来。   苏蘅在房梁上看着他入夜洗漱,然后没过多久,就发起了高热。   她已经多年不是人了,千百年来活蹦乱跳,早就忘记生病是个什么东西了。所以当她在房梁上发觉到檀烨的不对劲的时候,檀烨已经病得有些严重了。   魅天生的五识敏锐,苏蘅能察觉到檀烨的变化,但她以己度人,过了好会听到檀烨的呼吸不对劲,这才过来看。   苏蘅从房梁下来,落到他的床边。   她伸出脑袋看了看,檀烨这次和上回中毒的时候不太一样,面色潮红,一动不动,只有那断断续续,时而粗重的呼吸昭示他此刻的不对。   苏蘅伸出手戳了下他的额头,感觉到他和常人不太一样的体温。   “这是发烧了?”   苏蘅又戳了下,“活该!”   “如果你乖乖的留我身边,不急着那么早离开,我要是兴趣来了,还会送你回去呢,既然你要自己走,那么你就好好吃苦头吧。”   灵力全数被封,之前又被魔毒损害过身体,两样加在一块,可不就是成现在这样了。   她说着指头上稍稍用力,在他头上通天穴上一戳,而后躺在床上的人翻身过来就吐了。   苏蘅看着趴在床边上吐的一摊糊涂的人,满脸怀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方才是真的没有用多少力气,就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这样吧?!   她看到檀烨干呕了几次,他这一天里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东西,到了这个时候也吐不出什么来。   干呕的滋味极其难受,檀烨手指紧紧抓住床沿。指节发白。   苏蘅看了一下四周,这家客栈说实话真的不怎么样,桌上一层灰,床榻上也冒着一股受潮了的霉味,外面雨声又淅淅沥沥的,这地方只能说比在外面淋雨稍微强点罢了。   苏蘅看到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吓了一大跳。   她那一下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还是他虚弱到承受不住她那么一下了?   “喂?”苏蘅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叫了一下他。   檀烨毫无反应,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完全将气息身形遮掩掉,他如今这状况,根本就感受不到她什么。   她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上,那热度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十分危险了。   “要不要出手?”苏蘅在心里问道。   她等了小会,毫无回应。   那个玩意儿有时候突然冒出来,有时候几天都不见得有声响。出现的十分随机和佛系。   苏蘅直接把脸都凑到他的跟前,他脸色极其难看,而且嘴唇皲裂,看上去比她救他的时候,还要严重些。“听说凡人发烧,要是烧得久了,不是死了就是傻了?要是真死了,或者成个傻子,算不算也是劫数?”   这次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苏蘅的手指落到他的脖颈上,稍稍用力,就感觉肌肤下脉搏的疯狂跳动。   再这么下去,可能这位神君的这一世,要英年早逝。   要是这么死掉了,算不算是失败了?   苏蘅一想,越想越有可能。   她指尖上凝结起灵力,灵力从指尖汇聚,凝入他的眉心。顺着奇经八脉将侵体的风邪驱逐出去。   檀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烈火烧灼,那滋味他曾经遭受过,再来一次他依然无法逃脱,烈火熊熊,将他浑身上下的血都要烧干。   他似乎化作了原形,在这火焰里左右扑腾,却依然不能逃脱。   他在痛苦里挣扎翻滚,渐渐的这痛苦褪去,几乎要将他血都烧干的烧灼也平复了下去。   檀烨松了一口气,带着慢慢轻松下来的躯体陷入一片黑暗里。   昏昏沉沉里,他似乎嗅到了一股茶花香。   醒来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完全停歇,但也还能听到外面屋檐上水滴落在水沟里的声响。   他动了动,浑身依旧无力,但比昨夜里要好多了。   想起昏昏沉沉里闻到的那股淡淡茶花香。茶花香和那抚平烧灼痛苦的清凉一起抚平他的所有痛苦。   “姑娘,是你吗?” 第7章 相见   苏蘅坐在房梁上,看着檀烨坐起来。   “是我呀。”苏蘅大大方方在房梁上回应道。   她依旧隐藏自己的身形,下面的人又大病初愈,依然不能感应到她。自然也听不到她的话。   “姑娘?”檀烨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苏蘅手掌扶在身下的房梁上,“你看起来还不笨嘛,知道是我。”   檀烨身上衣物依然严严实实,只是衣襟松开了,露出修长脖颈和锁骨。   他还有几分虚弱,手掌握成拳压在唇上轻咳嗽了几声。   比起平常男子的粗糙,他整个人生的要更加精致许多,苏蘅在房梁上脑袋伸出去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来头不小,反正哪怕生成了人身,浑身上下,就算是连脖子都长得和其他男人完全不同,别的男人脖子上凸出老大一块喉结,瞧着突兀又粗糙,他却看不出来。浑身上下如同精致雕琢的玉似的。   所谓的神族难道都和他一样么?   就算投生成人了,还是这么和别人不一样,这么好看?   苏蘅趴在那儿,手指抓着一段黑发摇来摆去。   “是我呀,别叫啦。”苏蘅听到他又唤了一声姑娘,“反正到时候有你受的,多睡会啊。”   然而她下刻就看到檀烨翻开身上的薄被,翻身下来。   她连续两次都没有好人做到底,昨晚上也只是把人给拉回来,免得真的烧傻了又或者是命都烧没了。   “喂!”苏蘅见状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直接到他面前,“干嘛这么快起来,去躺着。”   檀烨似有所感的抬头,眼睛正好和苏蘅对上。   苏蘅见到他皱了皱眉,似乎看到了她。   “姑娘?”   苏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檀烨看见面前空荡荡的一片,四周没有半点回应他的声响,只是空气里还留着浅淡的茶花香。   苏蘅看见檀烨站起来四周环顾了一圈,没有人回应他,方才他所想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臆想。   他强撑着把自己的脸给擦了,开了窗户。   窗户外面带着凉意的风吹进来,他看到窗户外有几株茶花,他手背贴上额头,可能真的病糊涂了,竟然觉得那个魅就在四周。   檀烨的病还没有好完全,他将自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立刻出发。   苏蘅没料到檀烨竟然还真的动身了。   她跟在檀烨身后,那东西也没说英年早逝就算是提前历劫结束,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倒是历劫到了第十世还没有功德圆满,说不定就失败了。   要是死了,失败了,那岂不是没得玩了?   这不行。   她跟了过去。   初春的天最是不讲道理,变来变去都没个准,昨天里下了一场雨,今日不放阳也就算了,还起了大风。   风把檀烨的衣袂吹起来,越发显得他身形纤细单薄。   苏蘅在后面瞧着他那个小身板,少年人比长成了的男人多出几分修长纤细,他看起来还要更加清隽几分,风一大,吹得他衣袂翻飞的,苏蘅都担心他下一刻会不会直接被风给吹跑了。   檀烨在风里咳嗽了两声。   咳嗽声听得苏蘅有点儿小烦躁,凡人真的太容易死了,随随便便一个风邪侵体,就能去掉半条命。   她还以为好歹是神族转世,应该强一点,结果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苏蘅又听到他咳嗽了几声,那点烦躁加重了些。   她干脆一道灵力甩过去,在他四周形成薄薄的结界,免得他被吹出个好歹来。   檀烨敏锐的察觉到四周的变化,他眉头微颦,然后眉心展开,“姑娘?”   这次相比较清晨的试探,已然是肯定了许多。   “姑娘还在么?”   “昨夜也是姑娘么?”   他站定了在四周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呀?”   属于少女的软糯嗓音轻轻的扫过他的耳朵,和她当时故意作弄他,拿头发扫他鼻子一样。   “我随意说的。”   过了小会,耳边才轻轻的传来一声气呼呼的哼。   “你讹我!”   魅的声音软糯到甜腻,但此刻听起来气冲冲的,让他莞尔。   “昨夜多谢姑娘了。”   “你知道就好,”魅嗤了一声,声音里就能听出老大不乐意,“我只是想要出来走走,毕竟林子里头待久了也不好玩,谁知道那么碰巧就遇到你了,又那么碰巧见着你。不是我故意救你哦。你可别自作多情。”   檀烨笑起来,“多谢姑娘昨日出手相救。如果没有姑娘,恐怕我今日未必能起身。”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魅就不高兴了。   “你要是待久一点,我也不至于怕你半路遭人抢了,或者什么之类的轻易死了跟过来。”   檀烨轻笑出声。   耳边的声音咦了一声,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她竟然说漏嘴了,马上沉寂下来。   过了小会她又道,“你欠我两回,啊不对,是三回了!”   她把刚才的也算在里头。   檀烨颔首欣然应下了,他才想开口,听到魅道,“有人来了。”   他看过去,见到几个同门正在往这里寻来,领头的正是师弟陵阳,陵阳领着几个弟子一路寻过来,脸上紧绷着,眼里满是着急。   “和你穿的一样的衣服,”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是不是来找你的?”   她才说完,陵阳已经看到了这边站着的檀烨,快步走过来,“师兄。”   “师兄可让我好找。”   陵阳也是朝云宗弟子,但是和他并不是同一个师尊,平日交情只能说是不过尔尔,见着陵阳亲自带人过来,有些意外。   “门中知道师兄失去行踪,让人出来寻找师兄回去。”   陵阳嘴里说着,快步向檀烨走近,原先施加在檀烨周身的结界遽然消失,风刹那吹到他的身上。   “反正你同门来了,吹点风也没事的吧?”苏蘅很是无辜问。   檀烨面上神色还有丝毫改变,“有劳你了。”   “快回去吧,道真长老都已经等急了。”   檀烨只是颔首,神色平静,没有多少急切和喜出望外。   陵阳既然找到了檀烨,自然带上他一块上路,“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   又看到他的脸色,“师兄脸色不好,可是受伤了?”   其实方才他们来之前,苏蘅以结界给他挡了些风,不过陵阳急冲冲过来的瞬间,她就把结界撤掉了。   檀烨病体初愈,被风一吹,脸色就差了几分。   “没有什么大事。”檀烨轻描淡写的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大师兄和师尊怎么样了?”   “灵越师兄已经下山寻人,至于道真长老,我暂时还没有见到。”   苏蘅看着他神色淡淡,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真有意思。”   到了山门下,檀烨借故暂时离开,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姑娘,你还在吗?”   过了小会才传来懒洋洋的一声。   “你现在回到宗门了?”   这一路上,所有弟子都没有发现这只魅的存在,这让他颇有些吃惊,和放心。   陵阳的修为在弟子里头并不十分凸出,但也算得上上成,但连他都毫无察觉,可见这只魅的本事远远在他所预料的之上。   不过他也松口气,没有发现也好,若是发现,恐怕难以善了。   “是,”檀烨点头,“多谢姑娘了。”   “这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除了这话之外,你还会说什么?”   这话问的檀烨微愣,但很快少年脸上荡起笑,“姑娘对我几次出手相救,如果说一些体面话,反而衬不上这份恩情。”   “我又欠了姑娘两回,加上姑娘出手相救是三次。”   苏蘅有些奇怪,不是加起来两次么?   她心里有疑问,直接就问。   “当初姑娘为我压制魔毒一次,还有昨日夜里,再加上护送我回宗门。”   “这个不用算在我头上。”苏蘅直接打断他的话,“两次,你可欠了我两次,两次哦!”   “在下记得。”少年点头,他笑起来的时候面上温和有礼,如同冬阳照雪。剔透清丽。   说三回的是她,说两回的也是她。   他笑得多少有些真。   “在下已经回到宗门,姑娘可以放心了,”他说着,顿了顿,“多谢姑娘一路的照拂。”   魅立刻就不高兴了,他面前光影浮动,显出一个少女玲珑有致的轮廓。   透明的轮廓很快就展现出原貌,魅抬头看他,面容清媚又娇艳,顾盼里全然是令人挪不开的丽色。   她和修行的女修士们不同,眉梢眼角全都是火一样的美色,偏生又和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艳丽和清纯这两样如同水火不容的东西偏生融洽的在她身上融合。越发的引人注目。   “哦,现在用不着我了,所以要我离开了?”   魅说话直来直往,连半点圆滑都不屑有。   “自然不是。”   “只是现在临近宗门,如果姑娘被发现的话,恐怕到时候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檀烨说的没错,她这种草木之灵所化的魅,道宗之内,正人君子视其为魑魅魍魉的精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如果是有自己心思的,不是龌龊心思,就是想要和这魅结契,被结契之后的精魅,主人要做什么,全都无条件服从。对于精魅来说,可谓是生不如死。   “姑娘明白在下是什么意思。”   他话语平静到毫无波澜,显得她更加的无理取闹了。   不过这份平静在面前少女一手伸到脚上开始,荡然无存。   魅一把将自己脚上的那双绣花鞋给撸下来,一双白生生的纤足毫无遮挡的出现在他面前。   小巧秀气的脚趾,纤细婉转的脚踝更是直接在他面前。雪白和火红对比分明,如同一把钩子,重重的勾在人眼上心里。   她干净利索的直接把手里提着的两只鞋给丢到他怀里,瞬息的功夫消失在原地。   檀烨下意识接住她丢过来的绣花鞋,   她的脾气古怪难以琢磨,和小孩儿一样,说来就来。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那双鞋子,眉头皱了皱。   “师兄?”陵阳的身影影影约约出现在不远处。   陵阳见到檀烨的袖口处有一点诡异的红色,“师兄?”   “走吧。”檀烨将露出那点红给塞回去,对陵阳道。   苏蘅在暗处看着檀烨走远。她感觉到他进入了宗门。   她看着檀烨走远,手掌轻轻按在嘴唇上,飞了一个吻。   檀烨似有所感,脚下顿了顿,陵阳在后面察觉到他的停顿,“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檀烨摇摇头。   “走吧。” 第8章 出手   苏蘅在暗处看着这对师兄弟离开,她随意找了个树枝,懒洋洋的躺在上面,闭上眼。她闭上眼之后,看到檀烨周身的一切。   他的身上有她的一根红线,红线和他自身的气息融合在一起,不会被人发现,在他身上,哪怕他在千里之外,她也能掌握住他的行踪。   苏蘅捏住发尾,轻轻把长发给甩了两下。   檀烨回到宗门之后理应先休整一下,再去见道真,但他一回宗门,立刻就被道真派来的弟子给叫了去。   檀烨到道真所在的阁楼,道真看到他,“你回来了?”   言语冷淡至极。   檀烨道了一声是。   “为师听说你和同门路上突然撞见魔门,各有伤亡,不过为师好奇的是,你竟然失去了踪迹,下落不明。而你其他的师兄师弟们,伤亡也好,无事也罢,全都在原地,唯独你……”   檀烨不由得抬头看向道真,满脸惊愕。   “师尊,弟子没有丢下其他同门。”   道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重,却压在人的心上。   “弟子当时……”   道真伸手,阻拦住他,“不必解释,当时如何,早已经有弟子已经禀明,再说无用。”   “你自己去领罚吧。”   檀烨头颅低下来,“弟子斗胆,还请师尊明示弟子所犯何罪。”   “你非得让为师说明白,让你自己脸面无存?”道真有些没有料到檀烨竟然真的敢问。   “大敌当前,你竟然临阵脱逃,陷同门于危难之中,难道这个还不够么!”道真霎时间提高了声量。   “弟子并没有,弟子……”   “住口!”道真火冒三丈,他一道掌风直接击在檀烨身上。   檀烨如今不能运气,生生挨了一掌,口里全都是血腥。   “这里没有你强词夺理的地方!”   “你既然拜我为师,那么就应当知道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应该是什么样的!”   檀烨袖子里的手握紧,他沉默下来。   “你方才出言不逊,顶撞为师,原先罚的倍数翻一倍,以示效尤。”   “是。”   外面的弟子已经等着了,见到他出来,径直带去领罚,道真罚他二十法鞭,而后又加翻了一倍,平常修为浅薄的弟子,受十道都已经是十分艰难,更别说二十道,如今这加翻一倍,不仅仅是受罚,传出去之后,恐怕檀烨在宗门内颜面受损。   四十下法鞭的刑罚行完,檀烨后背处已经是鲜血淋漓。   他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整个受罚过程中,一言不发,法鞭上带着天雷之力,虽然只有很少一部分,比不上真正的能让人魂飞湮灭的雷电法力,但是法鞭落在身上的时候,如同千刀万剐的同时,又感觉烈火灼身。一般弟子受此等刑罚,基本上等不到结束,就已经晕厥过去,并且不好看。   这个刑罚比起皮肉之痛,倒不如说是羞辱示人来的更贴切一些。   檀烨生生受了那四十法鞭,等到身后行刑弟子说行刑完毕,他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没有之前那些受刑弟子们的狼狈不堪。但是他额头上全是冷汗,步履也稍稍迟缓。   檀烨转身过去,见到方才一直在他身后看的人,轻轻道了一声师兄。   道成让檀烨来受刑,另外派了大弟子陵茂过来监刑,陵茂过来开始到行刑结束,都没听到檀烨发出过一声痛哼,全程没有一丝声音,不仅如此,就连背脊都是挺得笔直。   令弟子们闻之色变的法鞭,竟然也没能让檀烨露出半点弱势,陵茂有几分佩服。   “既然已经受刑完成,那么我也好去禀告师尊了。”陵茂说着看到檀烨的脸色,檀烨一张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嘴唇也苍白着。   但是背脊笔直,即使虚弱到这个境地,他也没有露出半点可以让人看的笑话。   陵茂冷暼了他几眼,带着其他弟子离开。   檀烨等陵茂等人离开之后,才慢慢往自己的洞府走去。   他受了刑罚,身上魔毒没有完全拔除,只能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腿走回去。而这一路上,见到他的弟子不少,但是没有人出手相助,几乎全是见到他要么装作没有看见,要么直接远远避开。   苏蘅在树上看到檀烨终于艰难的回到洞府里,然后一头晕倒在床上,吸了口冷气,然后哎哟了两声。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她爬起来,立刻驱使潜伏在他身上的红线,现在他和凡人也没太大的区别,再受这么一番,说不定就真的死了。   隐蔽在檀烨身上的红线立刻滑到了檀烨的心口位置,探查到他现在的心跳非常快,乱的厉害。   她当即一下就从树枝上起来了,原先看戏的悠闲心思也没了大半。   “喂,人好像快不行了?”   苏蘅在心里召唤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玩意。   结果毫无回应,她又问,“你家神君要死啦,要不要放他去死?”   这回头脑里除了她自己的意识之外,依然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   这鬼玩意儿就是这样,神出鬼没到连她这个不是人的都要骂一声狗。用得着他的时候,没几次是出来的。   要不要去救?   苏蘅仰着脑袋想了下,做好人不是她风格,而且好人不长命,妖精活千年,她就是那个活了千年的妖精。   所以呢,她做个坏事做绝的妖精就好。   下刻,苏蘅直接从枝丫上一跃而起,她身态轻盈,被她压着的那段纤细枝丫静静的纹丝不动。   她在的地方原本就是入朝云宗的必经之路,几个弟子经过,她直接贴在一个女弟子的后背上,借着她身上的气息将自己完全藏进去。   那女弟子正在和旁边的同门说笑,突然觉得有一股清凉感从面门腾起,有点突然但不觉得难受,甚至还觉得有几分舒适。   很快那个感觉就没了,一路人说说笑笑进了宗门,入了宗门,那股清凉感又腾了上来,舒适的令人飘飘然。   告别同伴之后,女弟子去了另外一个方向,那地方没什么人,也少弟子经过。檀烨的洞府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平日里除了他自己之外,鲜少有人经过,她让女弟子到了洞府门前,从她眉心里一跃而出。   她站在洞府门前,左右环顾了一圈,她手指虚空点了几下,发现并没有什么结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连个示警以防万一的东西也没有。   看来檀烨是真的伤得不得了。   她留下的红线贴在他的心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越来越乱,也越来越快。   凡人的躯体濒死的时候反而心跳跳的最快,当到达顶峰之后,就会急转直下,一直到停止跳动,人彻底凉了。   她感受到他的心跳越来越乱。   她不是好人,不过人是她废了心思找到的,也花了时间在他身上。在她尽兴之前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   更何况,这点事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就是奇怪,那个玩意儿明明看起来很在乎这一世能不能大功告成,偏偏在檀烨性命攸关的当口不管她怎么呼叫,都半点都没有回应。真不怕他死了,然后直接历劫失败?   她毫无阻拦的直接到洞府之外,推门进去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很重,四十道法鞭是真的实实在在,但是那股血腥味没有平常血味那样叫人作呕,闻到她的鼻子里头,只觉得很香甜。   那股香甜的气味几乎黏的化不开,比她之前吃过的甜果还有各色糕点要甜腻的多,激发出她许久没以后的渴望和饥饿。还有其下发自本能的嗜血。   嘴里和凡人无异的犬牙发痒,逐渐伸长变成獠牙。   她是草木灵气所化,但并不是真正的无害,相反妖精该有的,她一样不少。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苏蘅皱了皱眉头,她直接进去。檀烨鲜血的味道是真的甜,她咕咚一下吞了口唾沫。   她到床边,就看到已经昏死过去人事不省的檀烨。   他的身上浓香四溢,不仅仅是血,还有其他的,她不知道是什么的香味,不像是花朵树木散发出来的。   受到这股诱惑,她低头下去,“啧,太瘦了。”看到他的躯体,她嫌弃似的道了一句,她刚才想要把他整个给生吃了,但感觉还是有点儿瘦,怕硌牙。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怕真的一口吃下去了,回头那玩意儿要找她拼命,另外还有个历劫失败的神君,十辈子都没成功,回头发疯找她麻烦那就糟糕了。   听说活的越长的人,疯起来就特别的厉害。   她不怕疯子,而且还特别喜欢看疯子发疯,越疯她兴致也就越高,可是要是疯子疯到自己头上,那就不太好了。   苏蘅压制了下那股诡异到让她诧异的饥饿感,她的手指点在他的腰带上。   突然床上人事不省的人动了动,皲裂的唇里冒出轻哼。   她没犹豫直接动手把他给扒了,扒了之后才发现,原先看着清瘦的身体,其实极其阳刚,肌肉线条分明紧致,瓷白的肌肤覆盖其上,散发出的浅浅光泽延绵成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   那和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不好意思,方才小看你了。”   衣裳宽大,她看走眼了。   她把人翻过来,伤口上交错的伤口触目惊心,手掌覆盖在上,能感觉到上面还有残余的雷电之力。   试探了下,是她能对付的,要是太强了,她就真的只能去看他去死了。   她的掌心里生出无数条小小的蔓枝,接引伤口内残余的天雷之力,她感觉到手掌心里细微的麻痹,有些不适。   过了好会,她放下手,低头看看檀烨,檀烨的眉头已经全然散开。   这才多久,她就连续出手了三四回,果然不愧是渡劫,这死翘翘的机会都比别人多好多,   苏蘅怀疑,前面九世失败,说不定就是这倒霉鬼早死。   她想着又看到了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   那玩意儿没说事成之后要给她什么报酬,不过她不能白白给人干活,这出工又出力的,不拿点好处那怎么行?   她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趴着的人翻身过来,眼睛睁开看向她。   苏蘅和檀烨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檀烨看似温和,实际并不好相处,对自己之外的人,都有种极强的警惕和防备。   原先晕着的时候还好,现在醒了,她还没来得及隐藏身形,回头接近他更加麻烦。   想到这,她一下破坛子破摔,一手撑在他的耳边。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她捏了下他的下巴,“你醒了,如何,美人,满意你看到的吗?”   她嗅着浮在空气里的腥甜血味。   “你真是该死的甜美。”   她满脸真诚。 第9章 清醒   这男人真是该死的甜美。   苏蘅嘴瓢一下就把自己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现在她身下的少年,真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香甜,把她勾的馋的要命,恨不得马上叼一口尝尝来解馋。   她对上少年的眼睛,“这话,我是真心的。”   “我从来不轻易夸人,你是第一个。”   说着她鼻子动了动,嗅入鼻子的依然是那股香甜的让她忍不住嗷嗷来一口的冲动。   可惜醒了,要是没醒的话,她说不定趁着人昏迷不醒的时候,低头来一口。那玩意儿找她干活不给工钱,简直黑心的里外都是乌黑乌黑的,她还没这么吃过亏呢。当然要找回场子。   那玩意儿不给她报酬,那么她就自己找补。   身下的那双眼睛依然在看着她,她见识过他锋利如刀的模样,此刻却和当初见到那个锋利模样不太一样,但是和之前看过的那副温软无害的样子更是不同。   他之前在她面前温软无害的模样,瞧着像是他套上去的面具,以温文尔雅的姿势拒绝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相处起来倒是很舒服,但也觉得被他无形搁在之外。   现在完全不是那副温和模样,倒像是……某种软绵绵的小动物?   眼睛睁着,覆着一层柔浅的光,不是平日里他表露人前的谦和和温软,而是真正的柔软。   “喂?”她发现有些不对劲,轻轻的叫了一声。   身下的人眼睛依然朦胧的睁着,对她的话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等了小会,还是没有半点其他的反应。苏蘅指头戳在他的脸上,指头上传来湿凉的触感。   “还晕着?”   她五指展开在他的面前摇了摇,果然见到他眼里并没有反应。   “吓我的?”   她就说嘛,现在就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受伤过重,失血过多。没死都是全靠了她,怎么可能还在虚弱的当口醒过来?   她的胆子一下就放大了,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再戳了下他的下巴,被越发湿冷的肌肤给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啊。不是救回来了么?”她满脸奇怪的看了看他,她感觉到他冰冷的体温。   她不做人已经好多年,早不太记得正常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了。但也知道他这样,显然不对劲。   常人的体温再低,也该有个数,不可能和他这样,冰凉湿滑,就算是死人也没他这样的。   不会出事了吧?   苏蘅吓了一跳,她没怎么救过人,救人的次数加在一块,基本上全用在他身上了,结果前几次救回来了,这一回把人给救出好歹了?   不至于吧?!   苏蘅手掌浮出浅碧色的柔光,按在他的心口位置,她感觉得到他心口心脏跳动已经慢下来,可是他的身躯还是冰凉的,不像个活人了。   “你到底是什么变得啊?”她暴躁了。   掌心里的灵力不断化为暖意覆盖在他周身,她探了一下他身体,发现不管内脏还是经脉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果非得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他此刻太过虚弱了。   虚弱的人身体冰冷,还好理解,可是像他这般冰凉的,就有些过了。   救人,结果把人给救死了,这个锅她是不背的。可是这只有她一个人出手,连个给她甩锅的倒霉蛋都没有。回头找麻烦自然是找她一个人的。   “做什么好人啊我!”苏蘅有点生气,“果然好人做不得。”   她嘴里这么说,但手里的暖意更浓厚了些。   檀烨依旧朦胧着眼看她,苏蘅心里后悔怎么接了这么大一个麻烦,她还不如不来,反正这家伙死了最多就是回去,又不是真的两腿一蹬了。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原本看着她的檀烨,突然向她靠过来。   苏蘅一下愣住,下面的人在这个时候完全靠过来了,像是冬日里的人终于寻到了暖阳一样。   苏蘅低头看了看,脸上怒容一转,她顺手直接把人给完全抱到自己怀里来。   然后手指勾到了他背后的伤口,此刻血液已经凝固,但是还没干涸,她把指头的沾染到的血含在嘴里。   他血的滋味远比她之前嗅到的还要香甜的多。   苏蘅感觉自己简直抱着一个好大的糖,太香太甜了。   她忍不住又啜了第二口,依然是香甜到让她难以舍弃的程度。一股甘甜腾起,让她眯了眯眼。   而后她察觉到,体内的灵力稍稍充盈了些。   这对她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她看了看自发靠近她的檀烨,又感受了□□内的灵力,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神族,所以投生成了人,也依然这么与众不同?   她舔了舔唇,看向他脖颈。他刚才睁眼不过是无意识里的动作,此刻的他,或许是本能的靠近热源,毫无防备。她低头就能看见他脖颈上肌肤下的轻微跳动。   肌肤跳动下的是奔腾的滚烫血液。只要一口下去,她就能又喝到刚才的美味了。   她舔了舔牙,遵循着心里的欲望靠近,当唇靠到他的脖颈,又停下来。   “要是死了,岂不是一次就没了?”   她一下就坐正了。   苏蘅看向檀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那么你就是我的工钱了。正好反正你到时候也要脱层皮,我到时候拿你一点血,也理所当然。”   “天长地久才好嘛,你说对不对?”   檀烨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轻轻的靠她更加紧。   她低头笑了笑,“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咯?”   外面日夜交轮,过了一个昼夜,靠着她的人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睡的懒洋洋的魅。   他心头瞬间收紧,然后下刻剧烈跳动。他眼角余光下意识的扫过自己的双腿,衣袍之下依然是人腿的轮廓。   下刻檀烨迅速退开,“你怎么在这?!”   他看着她,眼底已经是一片冰冷。   “你醒啦?”苏蘅丝毫不生气,她揉了揉眼,当着檀烨的面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你不是又受伤了么?我怕你死了,就救你一命。”   檀烨面上没有所动,他冷冷的注视她,“你是谁?是谁让你来的?”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把你吃了。   这话差点从她的嘴里又冒出来,她咕咚一下把快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我想看你飞升呢。”她道。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你多大岁数啊,记性这么不好。和个老头子似的。”   “我再问一次……”   苏蘅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再问多少次,我就是要看你飞升啊。”   她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被他靠久了,身上都被压的有点儿不舒服。   檀烨凝视她,“你说的那些话,真是连三岁孩子都不信。”   他一直觉得这魅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巧妙到一切像是算计好的,就连她说的话也都是让他匪夷所思。   “哦,那你现在怎么还好好在这儿?要是我想做什么,早把你吃了。”   说到吃,她想起夜里品尝到檀烨鲜血的香甜滋味,咕咚吞了一口唾沫。   “要不是我,你早成短命鬼了。”   檀烨凝视她,“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他话语里越发冰冷,“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他眉头都稍稍拧起来,她突然看向他的床底下。自见者几根细细的藤条从她足下蔓延伸进去,直接掏出一双女子的绣花鞋,正好就是当时她丢还给他的那双。   藤条一收,那双鞋子顿时落到她手里。   她提着鞋鞋底对着拍了拍,对着檀烨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白眼仔!” 第10章 暧昧   她提着两只绣花鞋劈头盖脸的直接对着檀烨砸过来。   鞋底干净,毕竟她不耐烦两脚沾地,她臭美习惯了,浑身上下那都是沾不得一丝灰尘的,就连脚上穿的鞋子也是一样。   檀烨直接被两只鞋给罩头砸了个正着。   他才来得及把那两只鞋给当下,眼角余光看见一片火红向自己袭来,他立刻抬手抵挡。   伤口初愈,灵力也不能运转,和常人无异。可即便如此,身体反应却依然保持着灵敏,苏蘅打出的那道灵力堪堪的擦过他的衣袖,衣袖上被那道翠色的灵力划出一道口子。   檀烨垂目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划出来的口子神色难辨,他早知道这魅的本事不俗,但没想到她既然能毫无声息瞒过所有人进来,他才发现当初或许还是小看了她。   下刻他身体被一道光束锁住。   不是什么高深术法,不过就是以灵力凝气化形,将他锁住而已。   “躲不过了?”苏蘅扬手在他肩膀上一推,他伤上加伤,身体虚弱的很,承受不住她手上的力道,立刻就被她推到在床榻上。   苏蘅大大咧咧坐上去。身体刹那间的接触让檀烨玉白的脸上腾起绯色,“你干什么!!”   苏蘅皱眉看着他一副黄花大姑娘被恶霸的模样。满是稀奇,她弯腰下来,两手就直接压在他的头颅两边。她身形纤细,俯身下来的时候幽幽茶花香味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在他周身浮动。   “你说我做什么,当然是教训你啊!”苏蘅理直气壮,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然你觉得呢?”   “下去!”   檀烨此生从未遇到过此等窘境,他挣扎着就要把她推开。才一动,他就被摁住了双手,她保持恶霸轻薄大姑娘的流氓姿态,把他的手给摁在脑袋两边。   她这下终于发现了什么,一双眼睛轱辘轱辘转了两下。   “我们这样子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檀烨见她脸上和口吻里满是疑惑,面上绯色稍褪,“既然知道了,那么就下去。”   那魅满脸迷糊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不过好在她照着他的话,轻轻抬身起来,那股窘迫感随着她的起身慢慢缓解,然而她才抬起来些许,檀烨就见到她脸上的不怀好意,他心下立刻腾起一股不安。   果然下刻她重重的掉了下来。   苏蘅看到檀烨原先泛着冷怒的脸上,挨了她那一下之后,立刻腾起浓厚的绯红,这次和刚开始可不一样了,脸颊上鲜红欲滴,他原本样貌就长得极好,眼里浮上了怒意,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不像是之前对着她那副彬彬有礼的外热内冷的石头模样。   “这样不行吗?”她明知故问。   “下来!”   “你在教我做事?”苏蘅反问,她无拘无束习惯了,除非她自己乐意。要不然谁的话她也不乐意听。   “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干什么?!”檀烨强硬压制着心里的羞恼问道。   果然他见到身上那只魅满脸的不解,他正要再说,就听到她来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我看到的比你多多啦。”   她说着毫不客气,“不过我听说,真正的大能那是心无旁骛,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脱光了,他也只是当面前什么都没有,视若无睹。”   她笑了,“少年郎,你是想到了什么,这么着急。你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   她看到身下少年因为羞恼和难堪,脸上越发通红,可惜她就是个不知道为人着想的,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干脆俯身下去,完全压制住他的动作。   “或者说你认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檀烨脸上以往的那些温软到了此刻被她搅和了个天翻地覆,淡淡的茶花香在彼此之间游荡。   “不知羞耻!”‘’   “哎呀!”她高兴起来,“我本来就不知道羞耻什么呀,还有我要这个干什么?”   檀烨愣住,他见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高兴,反而冷静下来,他缓缓吐纳,但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轻盈茶花味道。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对你做坏事,想要把你大卸八块,或者做其他把你给宰了的事?”   不等他说话,又听到这只魅道,“果然我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就算是不说话,也不见得能让人以为你是个好人。”   “那就太好了!”这魅顿时就兴高采烈,直起身来坐在他身上,可得意的叉腰。   檀烨此刻被她所制,动弹不得,她这么一坐下来,处境更加的难堪。她对男女之别知道了也没知道一样,也丝毫不在意,不放在心里。   “说明我看起来就很有威武霸气,能让人退避三舍,好事!”   “要是被人认作了好人,那才是屈辱。”   她叉着腰,脸上的喜意又多了些,“多谢你了。”   身下的少年闭上了眼。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苏蘅眼睛眨了下,“是说我能知道你受伤么?”   “我之前可是救了你,自然我有一点灵力在你的体内,你伤成这个样子,我当然也有所感应。”   “收回去。”檀烨睁开眼看向她。   他话语里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好啊。”苏蘅抬手,一道翠色从他躯体里出来,而后痛楚从身体内腾出来。   那痛楚比起他当初经历过的已经算是温和了许多,但也还是让他不适的蹙眉,捂住胸口。   “既然已经无事了,那么请姑娘……”   他话还没讲完,魅的那张清媚动人的脸直接逼到他的面前,“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从来不受任何束缚,想来就来了,想做就做了。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从来不当回事。也讨不到我的头上。”   她的鼻尖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触碰到他。交融的呼吸令他下意识的就想往后躲,背后就是床板,他整个背都紧紧的抵在上面,已经无处可退。   “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你可以哄我,但是别指望着用说教的那一套让我去做你想要我做的事,要不然,后果都是你自己慢慢受着。”   檀烨死死盯着眼前的那张漂亮到蛊惑人心的面庞,那张面庞的眼里清光流转。   “我今日心情不错,所以我没给你一点教训。要不然你这个地方都难保。”   “为什么?”檀烨问。   “我并无什么可以让你贪图的。”   “谁说没有?”苏蘅低头反问。   他这一身的血,那都是好东西啊,香甜可口的,而且喝了之后还能强身健体,这么好的宝贝,简直找不出第二个来,她都舍不得一口全吃了,养着等慢慢来。反正他受伤的机会这么多,她总有机会可以吃的。到时候追究起来,也追究不到她头上。   凡人看病还知道给大夫报酬呢,堂堂神族,不可能让她打白工啊。   “你想要什么?”他躺着问。   “你闻起来……挺香的,我就是图这个。”   她见着下面的人脸颊又发红,“你到底知不知道……”   檀烨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她不将廉耻当回事。   “你伤既然好了,那我也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檀烨脸色凝起,“你要做什么?”   话语落下,身上压着的重量瞬时消失,连带着坐在他身上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檀烨翻身而起,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和她无声无息来一样,此刻她也瞬息消失了。   她来去如风,也随心所欲。   苏蘅附身在那个女弟子身上,趁机在几个和檀烨有关系的几个弟子身上下了红线。   红线隐蔽在那些弟子的身上,将那些弟子所听所说全都给她传来。   檀烨才受罚,而且是受到四十法鞭,那些弟子言语之中多多少少也会带到他。   一番下来,她也算大致的知道了前因后果。   檀烨并不是道真亲自挑选的弟子,檀烨年岁尚幼的时候,由人举荐,推荐入朝云宗,朝云宗对弟子选拔十分严格,不管何人,出身如何,都必须经过选拔,千人之中都未必有一个入选。他年幼之时通过了极其严苛的选拔,被朝云宗中的玄景道君看中,玄景被称为天下剑宗第一人,但玄景道君并没有把他收为徒弟,而是让道真收为徒弟,随后玄景道君开始了漫长的闭关。   道真对这个徒儿一开始还行,檀烨天赋极佳,在弟子里无人能及,甚至就连一些长老也自愧不如,时间长了,道真对这个徒儿的态度微妙起来,下面的其他弟子自然也看到了,也明里暗里的针对他。   她靠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听着红线们收集起来的情报,难怪呢,她当时见着檀烨那个师父的做派就不对劲,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他定罪,而且连证据都没有。   或许可能就是没有人证物证,所以没办法给他定罪,只能寻个由头来狠狠罚他,让他丢脸。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证物证的话,只怕道真会把他往死里整。   “好惨啊。怎么这么可怜。”苏蘅捂着胸口感叹了几声,又擦擦根本就没有泪水的眼角。   “不过这么可怜还是不够,还得更可怜才行,不多多认识到人间世的可怕,怎么可能得道呢。修道修道,就是要吃苦的。”   说完的下一秒,她笑起来,两手撑在树枝上,欢快的晃晃双脚。   脚上细细的银链子被她这么一晃,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檀烨受了四十法鞭,有苏蘅的出手相助,没有被雷电之力损害到根本,但过了一两天,连休息养伤的时间也不给,就让他出来修炼。   去了便是被道真叫到跟前跪下,当着众多弟子的面受了一番训斥。   训斥的内容无非是不能随性妄为,无视门规。至于当时所说的贪生怕死,抛弃同门自己逃命的,倒是没有提起了。   有刚刚出入门,又受过他庇护的弟子看不下去,想要站出来为他说话,结果被旁边的弟子拉住,摇摇头示意不要出头。   檀烨也是关门弟子,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训斥,以后下面的师弟师侄对他恐怕也没什么敬畏了。   道真说完了,拂袖回身,“你自己好自为之!”   通篇没有一句做实了的罪名,只是一些虚空大话,套在谁的头上都行。却被道真说出了把人逐出师门的气势。   “多谢师尊教导。”檀烨跪下来,对着上面的道真道。   神情平和,没有丝毫的愤恨。   苏蘅饶有兴致的感受着,她突然好奇他是真的毫无怨恨,还是面上一套私底下又是一套。 第11章 认出   众目睽睽之下,当面训斥,毫不留情。到这份上基本上已经是将檀烨所有的颜面都给丢到脚下踩了。   不过道真到还记得自己之前说的都是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到了众弟子面前,没有将之前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而是用了一套随便都可以套的话。   师尊教训弟子,那必定是弟子又做的不好的地方,如果弟子觉得冤枉,那么就一定是弟子顽劣,不服管教。   道真训斥了他之后,见檀烨安静的跪在地上安静受训,顿时间无名怒火在胸臆中腾起,顿时就拂袖而去。   陵茂微微上前一步,就要到还跪在地上的檀烨面前,檀烨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师兄。”   “师弟,以后别要忤逆师尊。师尊的教诲也需要听到心里。”陵茂略叹了口气道。   “……恭送师尊和师兄。”   檀烨后退一步。   陵茂凝视他,转身过去跟在道真身后。   檀烨站在那里,一直到道真和陵茂都已经离开了,他才抬头。四周的弟子们或是满脸冷漠,或是看好戏,又或者低头装作没看见。总之没有一个过来的。   檀烨对此毫不在意,他只是单独离开,自己去拿了丹药,而后服下借助丹药之力,将体内残毒给解除掉。   苏蘅原本是打算看好戏的,结果没想到檀烨竟然还真的就靠着那个丹药还有体内存着的那点微薄的灵力,将体内的魔毒给一点点清除出去。其实魔毒解除也简单,只要有个修为高深的人作为引导,但道真显然不想在他的身上用任何力气,而其他的人,都是不想沾染麻烦,袖手旁观。   檀烨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苏蘅没有丝毫出手相救的意思,她救人已经救的够多了,恩情这东西,一次两次,救人水火,那是真的恩情,可是多了,就不值钱了。   她没那么好心,不但没好心,反而还想看好戏,没有落井下石,就是她善良。   而没想到的是,檀烨还竟然真的靠着那些丹药靠着自己一点点的,把体内魔毒清除,她在感觉到他灵力恢复的瞬间,立刻让附着在他身上的红线收回,转而去找另外的人。   她借着别人的眼睛去看檀烨,发现檀烨一日到晚的简直规律到令人发指。早上做什么,中午做什么,晚上做了晚课之后,就回洞府。   规矩到根本让人没办法挑他的错,除却固定的时辰,他不会出现在人前。   自己一个人闷在洞府里。没人去找他,他也不会和其他人往来,如同一座孤岛,独立于众人之外。   他不和其他人有任何的来往,将自己完全隔绝开来。   难怪道真当初那么罚他,毕竟他的错处实在是太难拿到,哪怕根本是子虚乌有,道真也说的和真的一样。   也难怪那玩意儿找她了,照着他这么独善其身的下去,怎么可能堪破啊。   她看了几日,闭着眼都能知道他的作息了,檀烨只会在该他出现的时候出现,做他该做的事,除此之外,根本就见不到他的人。   苏蘅看着,逐渐觉得没意思,想要他堪破,那也必须找突破,他这小心翼翼独善其身,和谁都不交心,她都觉得哪怕哪天他被捅刀子,他都能波澜不惊的接过去。   真的就和一只躲在壳里头的乌龟,想要下嘴都找不到地方。   她看了几天,对檀烨失却了兴致,干脆在朝云宗内转悠起来。反正来都来了,不好好玩玩都对不起自己。   她潜藏在那些弟子身上,借着他们的躯体在宗门内乱窜。   清晨天际才泛起一层青色,朝云宗内代表早课的钟声大作。   檀烨坐在弟子之首,仅仅次于陵茂的位置。   掌门看到他,“伤势好了吗?”   掌门颇为看中这个天赋异常出众的弟子,甚至给予一定的期望,他对道真的些许所为也有所耳闻。多少提了下,可是道真说就是因为檀烨天赋异禀,所以才更要严苛,倘若因为他的天赋对他娇惯,那么才是害了他。   掌门听了此话,也无话可说,毕竟这是别人收的徒弟,他虽然是掌门,当手也不能插到别的长老如何管教徒弟上。   道真闻言,睨了檀烨一眼。   “回掌门。弟子已经好多了。”   道真鼻子里轻轻呼出气,眼睛转过去,不再看他。   檀烨恢复的很好,道真对他的伤势不管不问,自然也不会出手相助,他态度在此,其他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出手,免得得罪人。   道真也没有给他任何休息的机会,每日里该做的必须做了,并不给休养生息的机会。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痊愈了,灵力也恢复了。这让所有人觉得诧异又理所当然。   掌门点点头,“那便好。”   掌门看了一眼道真,师父在这里,他着实也不好说太多。   早课结束后,弟子们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檀烨起身,打算离开,在路过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弟子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住。   女弟子看起来年岁很小,十三四岁,身上穿着女弟子们的襦裙,梳着包包头。正和一个同门说话,“我要的东西你拿来了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颐指气使,脸上完全是倨傲。似乎面前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里。   面前的少年弟子瞧起来也差不多年纪,这个年岁的少年其实自尊心还更加浓厚,但是偏偏在她面前却甘愿被使唤。   “当然带了。”少年弟子万分殷勤的拿出一个纸包来,双手递给她,油纸包里漏出一股浓厚的香味。   “你看看这个合不合你口味,我特意亲自下山去买的,去的时候刚刚做出来,赶回来的时候还是热的。”   他看着少女拿过来,挑剔又娇艳。就算她没说好话,但就是让人想围着她。   檀烨静静走开。   那少女吃了少年弟子给她送来的点心,就让人到一边去,不要拦着她玩儿。她自己乱走,朝云宗内有仙峰百余座,都是独特的风景,她甩开那个要跟着她的弟子,自己在峰顶上看风景。   “果然这些人占了风景最好的地方啊。”她看着翻腾的云雾,啧啧了两声。   她正感叹的时候,一只修长且筋骨分明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瞬间反手扣住肩膀上那只手的手腕,腾空而起。   “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少女落到离檀烨两丈远的地方落下,她满脸慌张。   檀烨看了一眼手腕上被她瞬间勒出来的紫印,他垂下手,袍袖遮住他手腕上青紫的勒痕。   “你还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吧,她年纪小,不见得元神能完全承受你。”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少女脸上霎时间全是迷惑和害怕。   檀烨叹息,他一身白衣,衣袍下摆被晨风吹拂。   “我知道是你,姑娘。”   “我听不懂。你叫我姑娘,我可受不起呢,师兄。”   檀烨看向她,“姑娘,我知道你听得懂。”   “姑娘难道不觉得,附身在她身上,着实委屈了你的容色。”   少女一愣,她沉思一小会儿,而后又兴高采烈起来,“你说的没错!” 第12章 留下   苏蘅看向檀烨,“不错嘛,几日不见,竟然嘴变得这么甜了?”   她眼里带着戏谑,檀烨面色不变,只是觉得耳根后烫的有些厉害。他还是第一次和人说这种话,虽然是事出紧急,逼不得已,但心下还是有些难为。   “难道姑娘不觉得么?”   苏蘅顺手下意识的就从身后捞一段长发掐手里,手在背后捞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如今用的是个黄毛丫头的躯体,根本就没有长发让她玩的,她又兴致寥寥的松了手。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说着很是奇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别人都没有看出来。”   “姑娘的神情做派,和门中弟子太过不同,这个弟子想来应该是性情内向,不爱和外人来往,所以骤然变了个人,也暂时没有人发现,但这也是暂时的,时日一长,还是会露出马脚。”   对面的魅听了,噗嗤笑出声来,十三岁的女孩儿其实算不上多好看,但是偏生那张脸上浮现的是她自己的神情,鲜活灵动的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马脚?你想多了。我都做了这个小姑娘好一段时间了,除了你之外,还没人发现呢。”   檀烨见她含笑看他,他心稍沉,原本平静的脸上泛起些许笑意,“姑娘,离开吧。她毕竟年纪小,修为也十分浅薄,受不得你这般折腾。”   这个年岁,还只能算的上孩子,灵窍尚未完全封闭,魂魄不稳。这只魅的本事就算是他都不能摸到几分底细,如果真的被她长期占据躯体,恐怕原本的元神也会被她压制到消失殆尽。   檀烨一边和苏蘅说话,一边宽大袍袖下的手动了下,指尖处绽放出些许光辉。   “你想动手?”原本笑的很开心的少女回头看过来,她眉梢眼角里不见半点妖魅的邪肆,反而眉目间还很是干净无辜。   “如果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她,那么自然相安无事。”   苏蘅听了,“我来这儿也有小段时间了,听说你的名声在那些同辈弟子里很高,甚至就算是别的仙门的人,也知道你是朝云宗里天赋最高,甚至都超过了你的那个大师兄还有师父。”   她说着话语一转,“所以我到想要和你玩玩看。”   话语落下的瞬间,她已经闪现到了他面前。两人瞬息之间就已经过了几招。   苏蘅对上檀烨的眼睛,“看来你的确和传说中的那样,有几分本事。”   两人双目对视,檀烨对上她那双眼睛。   明明两人动手,她却眉目含情,盈盈光芒在眼波之间流转,她不像是和他动手,反而是和他在玩闹。   “不敢当。”他手掌用力,苏蘅哈哈朗声大笑,瞬息间退开,恰恰好避开他击来的一道灵刃。   两人过了几招,这片山头顿时石木乱飞,檀烨有心压下动静,但是面前的魅根本就不管不顾,开始的时候便是大开大合,等看出他的意图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   “你再这么下去,恐怕附近的弟子都要被你吸引过来了!”   苏蘅直接格挡住他的蓝色湛湛的长剑,“那你还不快点,我看你的样子,倒是比我还想闹大?”   话语间,两人又陷入另一番缠斗。两个人都没有下死手,虽不至于点到为止,但也都给彼此留了余地。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彼此退一步?”檀烨一剑斩断蔓过来的藤条,看向她。   “我对姑娘并没有恶意。相比姑娘应当清楚。”   “谁说的,你刚才还想对我动手来着。你现在也没站在那里任我打啊。”   檀烨闻言,“如果我先退,姑娘也会停手么?”   他原先没想过要先动手,他说完,手指一松,原本握住的长剑直接掉在地上,松开长剑的同时,他退后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苏蘅想要出言讥讽,感觉到他和那把剑之间的联系断了。   “这下可以信我了?”   苏蘅挑了挑眉,她看向面前这个少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躯体。   “好啊。”   她说完,下刻原本还在和他说话的少女瘫软下来,檀烨一手拉住,免得她倒在地上。   盈盈袅袅的茶花香从他的身后传来,带着两声轻笑。   檀烨手指轻轻按在少女的颅顶魂门上。   “放心好了,元神没事的。”魅的嗓音甜的恰如其分,“她和我没仇没怨的,我只不过借着她的躯体好好在朝云宗里玩一玩,没有要把她元神怎么样的深仇大恨。好好睡两天,她就会醒过来,而且对于之前的事她也都不记得了。”   檀烨心下稍安,但又道,“之前那个师弟……”   嗤笑转到了他的身边,带着缓缓徐徐的香风,都能想象到她不慢不紧的走过来。   “那个不是我的错,我看不上个毛头小子呢,是他自己凑过来的,不关我事。”   “你放心,那小子反正也坚持不了多久,发现她和以前不一样,很快就会走开的。不会纠缠不休,别把毛头小子的那点心思看的太重了。”   听到这里,檀烨掐了几下诀,不久飞来一只仙鹤,檀烨把手里的少女放在仙鹤背上,拍了拍仙鹤的头,让仙鹤送她回去。   处理好一切之后,檀烨回身过来。   “姑娘和我来。”   他在前面引路,过了一会,那魅在他的身后出声,“这不是你的洞府吗?”   “你不是不喜欢有人到你这里来吗?”   檀烨不答话,请她入门,亲自给她泡了一杯清茶。   清茶萦绕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原本影藏起身形的魅也显出了身形。   “姑娘既然喜欢这里,不如留在此处,也好有个照应。”   茶水滚烫,激发出茶叶里的草木芬芳,苏蘅喜欢这股味道,听到他这么说,咦了一声,“之前你不是让我走么,现在让我留下来?”   “姑娘愿意吗?”   檀烨问。   这魅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巧合到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这魅一问三不知,什么也问不出,他不知是她真的不知道,还是心思深沉。   与其将这变数留在外面,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倒不如留在身边。   “既然姑娘对朝云宗感兴趣,留在在下这里,也方便许多。”   魅直直的盯着他,檀烨温润回视。   苏蘅手指在氤氲的茶杯上方划了两下,指尖落到桌面上,微微一勾,便画出一道纤细婉转的水印来。   “好啊。” 第13章 爱好   苏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在檀烨的洞府里住下了。   而后过了没有一个多时辰,她就开始在檀烨洞府附近开始搞事。她除非自己乐意要不然谁也不能让她安静下来。   她绕着檀烨的洞府走了一圈,挑出了不少的毛病。   “太寒酸了。”   魅掐着自己的发尾,毫不留情的直接对着檀烨道。   檀烨的洞府的的确确算得上是寒酸,明明是名声盖过了道真的弟子,但是却没有半点受重视的模样,洞府之内除却必要的东西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她转悠了小半圈,那个洞府说是洞府,其实也就是个房子外面配个结界,除却四周花花草草之外,完完全全没有其他的了。寒酸到她都看不下去。   “在下此处简陋,让姑娘见笑了。”   “见笑就完了?”她回头过来反问。   檀烨被她这一下弄得尚且有些反应不过来,“姑娘?”   话才说完,他就见到几片叶片打在他的鼻子上。   “你都要我住在这儿,那就得照着我的喜好和习惯来安排我的起居,要不然你留我在这儿,那就是你的不周到。”   檀烨一笑,微微颔首,“姑娘说的对,是我没有想的周到。”   “什么没有想得周到,照着我看啊,你根本就是觉得我又不是人,用不着那些东西。”   “这倒不是,姑娘不是凡人,可是既然留姑娘下来,于情于理,自然也要准备给姑娘用的东西,只是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准备。”   他话语温煦,像是四月春风,吹拂在人面上,暖的人浑身舒畅。   她斜睨他,她五识天生的灵敏,就算他脸上最细微的神情变化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苏蘅盯他小半会,檀烨面上是温软有礼的姿态,就连眼神都是柔和的,浑身上下都看不出半点不妥当。   “那好,我要梳妆用的东西,我要绿檀的梳子,胭脂要扬州的。就是那种要拿鲜花熏染的,别拿其他的玩意儿糊弄我,还有……”苏蘅从来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是什么,开口就是各种要求。   檀烨听她开口就是一串姑娘用的东西,温煦的脸上浮现略微吃惊的模样。   “怎么你觉得我又不是人,用不着这些东西,对不对?”   “并不是,只是奇怪,姑娘也会用这些。”   檀烨微微收起自己脸上的吃惊。“姑娘要的东西,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办全。”   “那我不管。”她斜睨着他,下巴也微微抬起来,娇纵到无法无天,“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她回头过去,漂亮的侧颜的日光里越发引人入胜。   “办的到,我就住下来,若是办不到我就到另外的地方去寻乐子。反正你们这里这么大,我去哪里不是去。”   她突然靠近他,“你说是不是,想要盯着我,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些东西只是最平常的玩意儿,连这个都办不到,你也别指望我会留下来。”   “今日就会送来,姑娘请放心。”   檀烨这话让她高兴起来,她一股脑的直接摆在脸上,那张原本就明媚的脸上越发的明艳。   檀烨不说也就罢了,既然说出口了,自然说到做到。她要的东西在他说的时间内送到。   既然东西全都照着说的给弄来了,她也就真的住下了。   檀烨的确是个真正经,他的那个洞府只有一个地方是供人休息的,他把唯一的休息地方让给她。她也不客气,把檀烨弄来的那些女孩子用的东西给堆的满满当当。   檀烨的洞府说空空荡荡也是空空荡荡,干净到令人发指,那些姑娘用的妆镜还有各色脂粉摆在那里,顿时生出了别样的意味。   檀烨不和她共处一室,入夜之后,他会到外面待上整整一晚。朝云宗的夜里寒气重,就算是修士,入夜之后经受这样的寒露,还是有些受不住。   苏蘅完全没有任何劝他的意思,既然檀烨想要在外面待着,她才不拦着。   檀烨夜里会在外面待着,一直到天亮之后,才会进来,她看着他如常的脸色和带着晨露的衣袂进来。   檀烨看着那个魅兴致勃勃的看他的脸,见到他连续在外面待着无事,迷惑的厉害。   “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就算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这魅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将洞府让给她之后,檀烨也就随便她折腾。   檀烨只是一笑。   他将这只魅留在这里,是不想留个自己不能掌控住的变数。但这魅显然是不完全听他的,有时候他回来,看到她在屋子里,偶尔看不到她,又或者她直接在外面的树枝上趴着。她从来不听他的话,也不屑于听他的话,她呆在这里只是因为她觉得好玩,对于他的用心也不在意,他有时候回来,也见不到她。   他今日在外度过一夜,天空渐渐放亮,他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姑娘,醒了吗?”   这个魅随心所欲,时常昼夜颠倒,和他完全不同。他敲了两下,听到门内没有声音,他再敲了几下,依然没有回音,他推门而入,发现门内空空荡荡。   檀烨见状,只是拿了他自己的衣物,换过之后便离开了。   那魅性情便是这样,不过最多不过一日,她就会回来。   他今日要去掌门那里,掌门有事寻他,路上他遇到了陵阳。他和陵阳并无太多的交情,他在朝云宗曾经有过几个交情比较好的好友,但是道真对他表示出厌恶之后,那些所谓的友人不是和他渐渐疏远,就是趁机向道真告密,将他日常的所有的一切都告知道真。   被人出卖过几次之后,他渐渐的也不和其他弟子有过多往来。他和陵阳并无多少交情,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陵阳也没有特意和他套交情,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但上回他拜托陵阳买过女子的一些东西。   他在宗门内,和谁都没有太深的交情,陵阳和道真没有直接的关系,道真除却一个长老头衔也管不到陵阳的头上。   当日陵阳正好要下山,他也就拜托陵阳去带那只魅要的一切。   陵阳看他的眼神着实有几分复杂,但他一切办的妥当,而且之后也没有和他预料中的那样,有关于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   “上次多谢师弟了。”檀烨道。   陵阳望着他,“师兄放心,师兄吩咐的事,我从未透露过半分。”   “多谢。”檀烨面上依然未变。   “师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陵阳说着吞吞吐吐,“这世上人有百般爱好,什么都有,只要与人无关,问心无愧,那么就没什么。”   “这……也算不得什么。”   陵阳最后这话说的已经有些艰难了。 第14章   檀烨抬了抬眼,当即明白了陵阳话下的意思。   他有些好笑,不过他无所谓旁人怎么想。   更何况他和这位师弟只是几句话的交情,那就更加无所谓。   “多谢。”檀烨也不解释。   陵阳的脸色因为他这话变得越发的诡异,陵阳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慨,“师弟怎么了?”   陵阳张了张嘴,眼神里纠结的更加厉害。   他摇摇头,避开檀烨的注视,“我没事。”   陵阳说着眉头越发皱着,檀烨浅笑,“没事就好,我还要去掌门那里,我先行一步。”   掌门让他过来,是为了说丹熏谷谷主梅洛前来朝云宗。   丹熏谷是修仙世家,人才辈出,丹熏谷也不比朝云宗差上多少,论资历,梅洛也算得上是前辈。当初也是梅洛亲自送檀烨来朝云宗。梅洛每次来朝云宗,必定会见檀烨。所以掌门这次和他说一说,让他也好做准备。   从掌门那里出来,檀烨便被外面的弟子请到了道真那里。   “师尊找弟子可是有吩咐?”   檀烨步到道真面前恭敬问。   道真看这个弟子,檀烨身材纤细修长,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面容俊美出众。   不管怎么看,都无可挑剔。   道真对这个弟子开始的时候的确喜欢,但时日一长,这个弟子的锋芒逐渐表露出来,完全盖过了他,外人只认这个弟子,认为檀烨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至于他和他亲自收的大弟子,几乎被人完全遗忘。   这种滋味,他不是没有尝过,毕竟修真界卧虎藏龙,比他强的人太多了,但是那个人却是他的徒弟,那么他便不像以前那样,能淡然处之了。   曾经他喜欢这个弟子的,在之后全都变成了他厌恶的。偏生这孩子不管他怎么敲打,都是不肯真正的低头,这幅傲骨让他越发的深恶痛绝。   到底在装什么呢,就算他有少许的天赋,如果没有当年玄景道君的青睐,还有丹熏谷谷主的举荐,就算有再多的天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心气?   “掌门让你去,又是因为丹熏谷谷主要来?”   “是,掌门说到时候弟子要过去一趟。”   道真听着,抬了抬眼皮,看着檀烨站在那里,他端过一旁的茶,喝了一口,不由得被茶水的那股微苦的味道给弄得皱了皱眉。   道真心里越发不悦,“掌门让你去也是应当的,毕竟当年也是梅洛举荐你,如果不是他,你恐怕也不会在这里。”   道真话语里夹枪带棒,檀烨没有一点变化,他只是微微点头,“是。”   道真看到他这模样就气,“上回你丢下同门,我私下罚你,而不是报到掌门那里,已经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以后莫要再做此行径。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丢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人。”   年少人最是心高气傲,觉得所有都是靠他自己,谈起别人都恨不得怒气冲冲。   他故意对着少年人最要强的自尊心下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檀烨依然还是原来的平静模样,没有半点愤懑,“为了师尊的声名着想,这种事弟子认为还是上报掌门,让掌门下令彻查更好。”   道真抬眼看向檀烨,少年郎站在那里,虽然眉目温和婉约,可是那份恭敬里却透出一副铮铮傲骨的倔强。   他话语平静,彻底把道真激怒。当初他用来发作檀烨的罪名只是莫须有,若是让是=掌门来定夺,恐怕到时候脸上的脸面就保不住了。   他一扫手边的茶杯,茶杯被他一扫,当即就砸向檀烨,茶杯直接砸在了檀烨的额头上,茶杯裂开来,淋漓了他一头一脸,茶水混着茶叶顺着他的脸庞落下,锋利的碎片划过他的肌肤,毫无所动。   “滚!”道真勃然大怒。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笑声轻轻的,和羽毛扫过耳垂。   檀烨轻轻抬眼,见到四周除却自己和道真之外,空无一人。   檀烨道了一声弟子遵命,不卑不亢的出去。外面的弟子见到他满身的狼狈,先是一愣,而后垂眼下去,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檀烨走到无人的地方,“你到这里来了?”   说完之后,好会都没有声音回他。   “这里已经没人了,你说话没有关系的。”   “我只是好奇呀,所以到你师父这里玩了下。”   檀烨温煦一笑,“那么你找到什么好玩的没有?”   “没有。你那个师尊啊,真是没意思。”   檀烨往前走了几步,“既然没找到什么好玩的,那么就回去好好休息。我今天带了两个好吃的甜柑。”   “那东西不是秋天才有的吗?”   少女的声音很疑惑。   “朝云宗内有四季林,有这个不奇怪。”   檀烨言语平和,“走吧。”   到了他的洞府,苏蘅就显露出了身形,檀烨将手里的甜柑给她。   苏蘅把甜柑接过来,甜柑外面都有一层果蜡,看着都亮瞪瞪的。   “对了你那个师父对你好凶啊。”   檀烨毫无所动,他去取了些许泉水,放入茶壶里。架在红泥小炉上。   “这没有什么。”   “没什么?”苏蘅把果瓣塞到嘴里,“我看他的样子,对你可不是什么严厉,他对你挺恶意的。”   她说着,直接扑到他面前来,俏丽双目对上檀烨的,言语包含诱惑,“他这么对你,根本就没有半点师父的样子,他迟早有一日会对付你的,先下手为强,要不然你先把他给做了吧?”   檀烨看了她一眼,“没必要。”   他看见红泥小炉上的铜壶已经热气,他拿下来,“师父这样也是正常,他没有必要对我好,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就违背伦常下杀手。”   他说完就听到那只魅笑起来。   檀烨看向她,她笑的乐不可支,肩膀都在抖。   “我听说师徒就和父子一样,你听说过有老子是这么对儿子的么?那不叫理所应当,那叫心胸狭窄。你知道父亲怎么对儿子的么?”   檀烨持铜壶的手顿住,滚热的滚水很快从茶杯里溢出来。   “你真的不知道?”苏蘅满脸好奇。“难道你没有和你父母相处过吗?”   “哎呀,水都倒了。”   檀烨眼睫垂下,手一收,他将桌面上收拾了下,“过两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   苏蘅直勾勾的看着他,檀烨看过来,“你看什么?”   他平日里对她的注视并不在乎,哪怕她把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他也从未在乎。   有意思。   她把唇上沾染到的茶水给舔完,她对檀烨一笑,“看男人啊。”   她调笑的话语让檀烨回头过去。   “怎么我说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苏蘅故作不解。   “没有。”檀烨错开她的注视,   苏蘅撑着下巴看着他喝茶,到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往昔的从容。   苏蘅这段日子瞧他和个缩脖子的王八,都无从下嘴,现在好像不同了? 第15章   “这世上的父子有千万种,缘分也有千万种,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檀烨坐在石桌旁,红泥小炉里头的火烧的很旺。他将烧滚的水注入杯中。   “好的,自然好。若是不好,处之泰然便可。如果一旦不好,就要见血,那么世间皆是魔道。”   苏蘅撑着下巴,听着这话,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看了她一眼。   “你有没有得到过好的?”苏蘅伸手拿了另外一个甜柑,干净利落的剥皮,“是不是不知道真正的师徒是怎么相处的?”   檀烨不言不语,依然静静的看她,苏蘅把手里吃了一般的甜柑丢开,整个身子向他迫近,“凭什么他要如此对你,你从头到尾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那张清媚惑人的脸庞下刻就出现在他面前,她只需要向前再近一点点,就能触碰到他的鼻尖,这距离微妙又暧昧,檀烨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诡异的没动,仍由她来回左右的查探。   茶花香就从眼前盈盈袅袅的袭过来,如同煦暖微风,抚在他的面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高兴起来,就会一下靠过来,虽然没有任何真正亲密的举动,但也显得狎昵。   “我见过……”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对你好过。不是你有没有见过,见过又怎么样,见过的始终比不上亲身经历来的好。”   她说着,突然脸上浮现十分吃惊的神奇,“你该别是没有人对你正常过吧?”   “我看你那个师父根本就是没事找事,他自己也知道那个事儿和你无关,跑到掌门面前去说根本就站不住脚,可就是用来罚你了。”   “他是我师父。”檀烨面上清冷,原先浮在表面上的温和渐渐褪去。   “所以他怎么羞辱你都可以?”苏蘅笑起来,“还有你那些师兄师弟,一个两个,啊,不对,应当说是全部人,对你所受的一切,全都熟视无睹。”   “好了。”檀烨开口。   他整个人都向后倾,打算躲开她的注视,他才一动,对面的人却已经抢先一步,她直接坐了回去,“这就是你学的东西?”   “这是天地正道,你是草木精灵所化,天生天养,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得走正道。”   檀烨感觉到面前的花香味被微风冲淡,手指微动。   苏蘅闻言冷笑,“你尝过百无禁忌,横行霸道,无所不能,无人不从的滋味么?”   檀烨看她。   魅妖娆的靠在桌边,满脸的桀骜,她的眼睛如同钩子,勾住了眼睛,再生出刺芒,让人痛又挪不开眼。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她张开手,轻笑一声,“再不济,无人敢道我一字。”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滋味,只不过被那些看起来正人君子的老正经教了一肚子的仁义,照书宣科。”她一手撑住脸颊,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嗤笑。   “到底因为他是你的师尊,所以你不反抗,还是你心里根本就不知道被人正常对待是个什么滋味?”   “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应该的?又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敢?”   “够了!”   少年的脸上浮现一丝愠怒。胸脯也因为这愠怒上下起伏着。   苏蘅手指卷了卷长发,她长发很长,到了小腿那儿,被她随便拉了一缕到手里。   檀烨看她笑的得意,他别过脸去。   “你看看,你自己都还没到你说的那个地步,还来劝我。你放心吧,我看着你飞升我都不会飞升的。”   檀烨眼睛睁圆了,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的她很是愉悦。苏蘅伸手,手里的长发就直接在他的鼻子上扫了扫。   檀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直接就被他扫了个正着。   檀烨腾的一下站起来,他直直的怒视苏蘅,苏蘅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不但没有,反而还了乐淘淘的等他发火。   “要冲我发火呀?”她精神抖擞,浑身上下都兴奋起来了。   檀烨嘴唇抿紧,他见到她满脸的跃跃欲试,扬手灭了茶炉里的火,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苏蘅见檀烨离开,自己拿了他之前还没有动过的茶杯,喝了一口,别的不说,他泡的茶还是挺不错的。   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除了檀烨是她的任务对象之外,其余的几乎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关于他的一切,都需要她自己来摸索,要不是檀烨的血是个好东西,她早跑了。   檀烨快步到洞府内,他进来的同时,一层水蓝结界顿时在门口荡然布开。   他眉头锁着,剑眉低低的压着眼,透出一股压抑。   檀烨几次吐息,想要平复心中的激荡起伏。   可惜几次呼吸之后,也没能将那股剧烈的情绪给压下。   接下来的几日,苏蘅都没见着檀烨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对此也不在意,反正他出不出现在她面前都没关系,她直接去找就行了。   不管他怎么躲,只要她想找,那么就一定能找得到。   几日之后,丹熏谷谷主到访。掌门提前已经和檀烨说了,这日天不亮檀烨就已经起身准备。   檀烨被苏蘅用话刺了一顿,几日都不见她,入夜之后直接留宿在外面,所需东西全都提前搬到他暂时栖身的树下,等第二日清晨睁眼,直接换上。入夜之后草木都会凝结露水,他特意在上面布下了灵力,所以还是干燥的。   临走之前,他特意去看了看那只魅。   那魅是他故意留下来的,将这变数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每日看着也好掌控。但是这段日子下来,他发现这魅比自己原先预料的还要难缠。   他站在门前,踟蹰许久,这偷窥的事,他还是头一回做,这种行径以往他实在不屑为之,但是他实在不确定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她脾性上来不管不顾的,让人猝不及防。   檀烨迟疑了好会,到底还是手指运起灵力,擦过自己双眼,顿时室内一切都展现在他眼前。   室内早已经被那只魅改了摆设,完全一派的女儿风,她躺在床上,闭眼睡得很香。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儿,被子也不盖,脚大大咧咧的从裙摆里伸出来,往床边那儿一架,雪白小巧的双足就这样没有半点遮掩的完全袒露在他面前。   脚踝上的银铃链子也半掉不掉的样子。   檀烨猛地撤掉透视术,面上只觉得烧得厉害。   这下也不敢再看了,掉头离开。   他一离开,原本床上躺着的人睁开眼,她一下翻起来,向着窗外轻蔑一笑。 第16章   她很快隐藏起自己的身形,跟上檀烨。   丹熏谷是有名的修仙世家,传承千年,比起朝云宗来,根本毫不逊色。谷主梅洛又和掌门有交情,所以这次梅洛前来,掌门亲自到山门处迎接,并且把檀烨也带上。   檀烨当年是梅洛收养了一段时间,到了一定岁数之后,亲自送到了朝云宗。向他举荐,说这个是不世奇才,后面果然和他所说的那样,檀烨天赋极高,甚至还得到了玄景道君的青睐,若不是玄景道君。修仙一途,他们对弟子说是勤能补拙,其实天资远远比勤奋更加重要。   勤奋很多人可以做到,但是天资却是与生俱来,争不来,夺不走。   “我记得你幼时曾经被梅兄收养过一段时日?”掌门回想起往事,不免有些感叹,看向檀烨问道。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何梅洛会把檀烨送到朝云宗,而不是自己收做徒弟。仙门收徒首重天资,天资不到,就算为人如何勤勉,也不会收徒。   这世上太多东西根本就不是靠勤勉能办到的,天资卓越的弟子,在仙门内都炙手可热。很多人能勤勉,但有天资的人却寥寥无几,梅洛却能把檀烨送入朝云宗,这么几年下来,不论掌门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弟子年少的时候曾蒙梅谷主收留。”檀烨垂眼道。   掌门想问那当初怎么没有收你为徒。不过这话到底没说出口,毕竟能得这么一个弟子已经算是占了便宜,还这么问,多少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远处的云层里冒出船的一侧。   “掌门,梅谷主已经来了。”旁边有弟子道。   云层之上,箫竹声阵阵,船首的位置上伫立着一个中年修士,样貌儒雅,轻裘缓带,手持紫萧缓缓吹奏。   箫竹声从云层之上扫到山门处。浑厚的灵力蕴含在其中。   过了稍许,法器从云端落到地面。   “梅兄多日不见,修为越发精进了。”掌门上前笑道。   梅洛对掌门谦虚了几句,而后看了一下山门,“几年不来,发现贵派门庭越发恢弘了。”   掌门客套了一会,见到梅洛身后跟着的少女,少女生的明眸善睐,正从梅洛身后探头探脑的往外看,是梅洛的女儿梅双双。   梅双双见到掌门叫了一声叔叔,又看到檀烨,脸上皱起来,“爹爹,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梅洛看了一眼面前长身玉立的檀烨,神色有些感叹,“不记得了吗他曾经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日,和你做了一段时间的玩伴,你叫他烨哥哥,每年都托人给你带好吃好玩的。今年还托人给你带了银丝糖,你不记得了?”   梅双双吐了吐舌头,她看向檀烨,“对不起。”   檀烨笑了笑,“没关系。”   掌门和梅洛在山门处说了几句之后,掌门请梅洛入内。   梅双双跟在梅洛的身后,左顾右盼,她还是第一次跟着梅洛过来,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兴趣。   梅双双是梅洛的独生女儿,梅洛最疼爱这个女儿,所以到了朝云宗,见到主人家没有限制自己的意思,梅双双逐渐开始到处晃悠起来。   梅洛见着梅双双伸长了脖子看那边飞过的仙鹤,“双双不得无礼。”   “没事,孩子喜欢看就让她去看吧。”掌门笑道,“不如让孩子去玩,我们两个老友下几盘棋。”   梅洛点头,他带女儿过来,也是因为他怕女儿在丹熏谷里呆久闷坏了,所以带她出来散散心。这个年岁的孩子安静不下来,他也不好让女儿来打搅别人的清净。   “劳烦了。”   掌门摆摆手,“到处看看,这算什么。”   说着看向檀烨,“你好好陪着她。”   檀烨应是。   梅双双一离开,就像是出了笼子的鸟儿,恨不得哪里都看看。檀烨跟在后面,小心护卫着。   苏蘅在一旁看着,那个梅双双到处乱窜。檀烨给她准备了几个风景不错,而且也十分安全的去处。可是去了两三个之后,梅双双就嫌弃这些地方不够好玩,开始随心所欲的找自己喜欢的地方。   檀烨看到她往禁地方向去,一把拦住,“地方是门中禁地,除非有掌门手令,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为什么呀?”梅双双睁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又是不解又是不满。   她说着,主动拉住檀烨的手,“烨哥哥,之前是我不好,不过我刚才记起你来了。我知道你每年都让人给我带好吃好玩的,对我最好了,你就带我去嘛。”   苏蘅就在檀烨的身后,从一开始她没怎么关注这个跟着梅洛来的少女,现在也没放在眼里过。   但是现在她却有那么那么点儿兴趣,苏蘅稍稍认真一些打量梅双双,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在她看来就和白水似的,别说看其阿里,就算是喝在嘴里都没什么滋味,但是梅双双却有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少年人对女人的美色还没有太多的感触,朦朦胧胧的,看也看不清楚,但是对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却一定是最吸引他们的。   这么说起来,这个毛头丫头,其实也不是她刚开始的觉得那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苏蘅顿时就来了兴致,她看见梅双双已经拉住了檀烨的手左右来回的晃,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撒娇意味,声音软绵绵的,再配上她那双小鹿一样的明亮眼睛,还真的有几分让人骨头发软。   “这是门中的门规,不管何人,就算是位高权重的长老,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哥哥,烨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嘛。”梅双双原本只是拉住他的袖子,见状干脆就拉住他的手腕,左右摇晃。   梅双双自小被梅洛留在丹熏谷,鲜少外出,对于男女之别认识的也不多,反正自己也是这般对父亲梅洛撒娇,一股脑的全用在檀烨的身上。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小时候你对我可好了,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苏蘅在一旁看着,她看见檀烨竟然还真的迟疑了。顿时浑身上下都精神起来了,果然,她这次来算是来对了。   她瞧见檀烨望着正拉着自己的手的少女,他反手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以后莫要做这种事。”   苏蘅瞧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她抵着下巴看着,也没能看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算是少年害羞吗?   她见识过他对人接触的排斥,并不是纯粹的厌恶,而是发自内心近乎生理的厌恶,当时她救檀烨的时候,檀烨哪怕拼着要没命都要拼命躲开她,如果清醒着,指不定能给她当场吐出来。   但他现在没有吐出来耶。   苏蘅在一旁看着,双手叉着腰,精神抖擞的等檀烨当着梅双双的面吐出来,然而她等了小会,只见着檀烨没有吐,也没有发火,他柔下眉眼,“你想不想去别处,我带你去。”   檀烨的那张面容俊美而凌厉,透着一股不近人情。只是他作风与人为善,所以将那片刀锋似的凌冽给软了下来,透在面上的只有一层人畜无害的温软。   那片温软和应付她这种外人不同,瞧着并不是虚应故事,而是真情实意。   苏蘅瞧着檀烨耐心的和梅双双解释,脸上多出几丝玩味。   “哟,这是情窦初开?也不对,是情窦老开了么?”   她毫不留情的嘲笑。   “真的不能去嘛?”梅双双去拉他的手,她以往有什么事爹爹不答应,她就这样。   檀烨摇头,他抬手起来,恰好避开了梅双双又伸过来的手,“那地方听说是万年寒潭,就算修为深厚的修士,贸然靠近也要被寒气伤到。”   檀烨看到梅双双满脸的丧气,“不如这样,我种冰花给你看,好不好?”   苏蘅瞧着檀烨掌心展开,冰蓝光芒闪烁,眨眼的功夫就见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从他的掌心里长了出来。   冰花不算是什么稀奇东西,但是檀烨掌心里的冰花花瓣纹理都纤微毕现,栩栩如生。   梅双双看见,眼睛一亮,双手捧了过来。她满脸兴致高昂的左右看看,爱不释手。然后对檀烨笑,“我还是最喜欢烨哥哥了。”   苏蘅见到檀烨脸略为往内撇了撇。   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是撩人的功夫,要说会还是很会的。   “之前送到贵谷的东西,可还喜欢?”   梅双双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显然并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托人送来了什么,她眼里的茫然只是浮现了稍会,又兴高采烈道,“当然喜欢了!”   她贴心道,“不管烨哥哥送来什么,我都喜欢。”   檀烨面上的笑有些腼腆,“那便再好不过了。”   他看向被梅双双捧在手里的冰花,“只要你喜欢,那便好了。”   苏蘅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她一手撑着下巴。她不觉得这叫梅双双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是有什么女子的魅力,但是耐不住檀烨这个年岁的少年没见识。   她可没见到檀烨对哪个人有这么真实过。   她看向梅双双,梅双双现在盯着手里的冰花,满脸惊叹,掌心里的冰花晶莹剔透,花瓣上经络都丝丝分明。   “也好。”苏蘅点点头。   她来这儿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瞧着檀烨对周身的一切都不怎么很在乎,哪怕师尊和师兄的折辱,以及周边人的冷眼旁观都没有让他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她看了都不免称赞两句,果然是不愧是神,哪怕转世了,也是这么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不过他再这么荣辱不惊下去,那就这一世也失败了。   “你喜欢她呀?”苏蘅在檀烨耳边问。   檀烨似有所感,他眼眸转动,向四周环顾了一回,什么都没有看见。   “走吧,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我带你过去。”   梅双双小孩子心性,得了漂亮的玩具,又听到檀烨说还有其他好玩的,顿时欢欣雀跃,暂时把想去的地方也丢到脑后了。   檀烨带着她去了观云台,而后又去了一趟镇守朝云宗整个护山大阵的四大法兽。   等梅双双累了之后,檀烨恰到好处的领她回掌门那里。   此时梅洛和掌门已经下了好几盘棋了,梅洛看到女儿小脸红扑扑的,泛着一股红润的水光。一看就知道被檀烨照顾的很好。   “爹爹!”梅双双跑到梅洛面前。   梅洛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双双,而后再看向檀烨,“辛苦你了。”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檀烨低头道。   梅洛点点头,他看向掌门。   掌门持着棋子,“老友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这里,不如让他陪着四处走走?连下三局,坐着也乏了,站起来走走也好。”   梅洛每次过来,多多少少会问一问檀烨如何,掌门被梅洛杀了三盘,头疼的揉揉眉心,“我也好想想接下来怎么接你的招。”   梅洛大笑松开手里的玉石棋子,“既然如此,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掌门让两个女弟子过来,带着梅双双去休息。   苏蘅见着檀烨陪完笑的陪老的,忙的如同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梅洛相比较梅双双,没有那么折腾人,恨不得满地乱窜的折腾。   檀烨静静的跟在梅洛身后,梅洛走了一小会,“我听说这几年,你在这里并不一帆风顺。”   檀烨面上不复平常的淡漠,终于有了些情绪,悲愤的委屈的。虽然极其浅淡,但苏蘅很敏锐的捕捉到。   那情绪如同浅浅溪流,缓缓在他那双眉目里流出。   苏蘅见着,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是流转着微微星光,好看的很。   要是这双眼睛哭起来的话,不知道会有多美。   他要是哭了,那就好了。   他长得这么好看,不用来哭给她看,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她能看着他的哭脸吃三筐的甜柑。嗯~ 第17章   檀烨言语里略带了些哽咽。梅洛见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我虽然人在丹熏谷避世,也并不怎么关心外界出了什么事,但是你我还是关注的。只是得到的消息不多。”   说着他的手压在少年的肩膀上,略往下压了压。少年人的肩膀在袍服下看着非常单薄,可却坚实有力。   “多谢梅谷主,”檀烨的眉眼里浮起了些许水色,如同星辉一样,星星点点的浮先在眼底。   “我听说你这些年很成才,这很好。”梅洛又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这也好,不枉我当初特意将你送到这里。朝云宗是流传近千年的仙门,不是其他小门小派可以与之相比的,我当年想,你在这里一定能好好的安顿下来。”   “幸好如今看来也是如我所想。”   “多谢谷主当年……”   檀烨话语哽咽了两下,几乎不成句,梅洛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我当初也并不是为求你什么报答。”   他说着面露迟疑,“这些年,你可……还好?”   苏蘅有些奇怪,一句话换着花样的说了两遍,这老家伙也不嫌弃麻烦。她看了一眼檀烨,檀烨脸上却露出另外一种神情。   “还好。”   “没有人知道吧?”   梅洛又问。   苏蘅见这两人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往,在脑子里头问那个不知道什么鬼的玩意儿,“他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这东西已经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了,准确说来,是她找到了檀烨之后,那东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果不其然,不管是脑子里还是识海里空空荡荡,和之前几次一样。   这样的话,就只能又靠她自己了。她啧了一声,不过很快她就又精神抖擞起来了。   有些事儿别人告诉她,虽然很轻松,但多少还是有点无聊,自己去探寻的话,可能过程崎岖点,但有趣的躲。反正她现在就在檀烨的身边,早知道晚知道,都没太大区别。   檀烨摇了摇头。   梅洛满脸放心,“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放心了。”他说着脸上又肃穆起来,“此事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一旦叫人知道了,恐怕你到时候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檀烨面上所有的情绪在此刻间全都沉浸下去,他眼眸也垂下来。   “是,小辈都知道。”   苏蘅饶有兴趣的看了一圈这两个人。   她轻轻的朝檀烨吹了口气,她估摸他前九世都是早死的倒霉鬼,要不然历劫这么久,都还没成功,搞得手下人急的要死,还得找场外援助。这辈子也差不多。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要找她看着了,不找她看着,这家伙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死了,这次恐怕是不会和前几次一样,死了还能投生重来,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正想着,原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檀烨突然脸上露出些许异样,他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苏蘅乃是草木精灵所化,只要周身有草木,她便可完美的容身其中,完全将自己所有的气息完美的融入草木的气息里,除非修为高深到一定境界,要不然还真的难以发觉到她。   他看过来的时候,苏蘅有点儿吃惊,然后又平静下来。她靠在树干上,懒洋洋的等着。   她倒是想要看看檀烨到底发现了什么了。   果然檀烨只是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双眼视线也没有聚焦到她的身上。   他的修为很不错,但还没有到能立刻察觉到她的地步。   檀烨从掌门那里回来,已经接近傍晚。苏蘅早他一步先回来,她在那儿没听着关于檀烨那什么的只字片语,梅洛那么一提,檀烨答过之后,两人就和约好似的,再也不说半个字了。   既然听不到她想要听的,她对老头子也没个什么兴趣,干脆就回来了。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很好,照的她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等到日头的热度逐渐散去的时候,她半睡半醒里听到下面一声,“你还在睡吗?”   她两手枕在脑后,整个人都几乎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里,只有垂下来的鲜艳如火的裙摆,才让人知道她的所在。   她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睁开眼就看到檀烨站在树下仰头含笑看她。   他依然是那副温吞柔和的模样,和他在那个毛头丫头面前不一样,和梅洛面前也不一样。   她双手枕在脑后,“你回来了?”   说着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太阳落山之后才回来呢。”   “丹熏谷谷主是有事前来,并不是为了我。所以现在我也该回来了。”檀烨提起手里的包袱。   属于果物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苏蘅一下就翻坐起来。   “我路过太一道,带了些甜柑回来。”   苏蘅从树枝上跃下,白生生的脚丫在他眼前跃过,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她不等他继续说话,一把就把他手里的那个包袱抢了过来,解开一看果然都是她最喜欢的甜柑。甜柑黄橙橙个大,卖相极好。   她拿出一个剥,剥完了,高高兴兴的塞到嘴里。檀烨在一旁看着,见着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也没有说话。   太一道在山门之外,链接着山下和山门,道中有四季仙道,她若是知道他去过哪里。,多少会有点诧异。   他今日在林子里觉察到些微异样,所以试探一下。   然而他等着她都快把一兜的甜柑吃完了,她也没有半点开口问他的意思。   她吃的开心的,一下跃到了枝头上,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双腿在裙摆里晃呀晃,雪白的脚丫也晃个不停,脚踝上银链的铃铛顿时也轻微作响。   那两只雪白在鲜红的裙摆里摇来荡去,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铛声不绝于耳。   檀烨生长于名门正派,自持身正,这下被她搞的暗地里颇有些狼狈。   他原本不过是想试探她,没想到倒是被她弄得坐立不安。他直接背身过去,不再去看。结果树枝上端坐的魅看见,吐出几颗籽儿,“你背身过去干什么?我又不是长得和鬼似的,大白天的把你吓着。”   “姑娘衣衫不整,在下实在不能无礼下去。”   雪白娇小的纤纤细足,在火红的裙摆里越发娇小可怜,勾起人伸手去抓的邪念。   檀烨并没有,但也耳后莫名的滚烫。   “切。”她在后面毫不客气的嗤笑,“你看我一双脚,脑子里想到什么了啊。你要是没想什么,躲什么躲。你脑子里头要是想到了,就算不看,你那脑子里能禁得住?”   檀烨回头过来,见她毫不在意,她坐在那里剥甜柑,吃的不亦乐乎。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她说着,还使劲蹬了两下脚。“好看嘛?”   她这样,檀烨倒是拿她没办法了,不仅没有试探到什么,反而还被她将了一军。   “你今日都在这里吗?”他问。   “当然没有了!”她整个都趴在树枝上。“我干嘛要呆在这里不动啊,我当然是出去玩啦,没什么意思了我再回来。”   “对了,我今日去你们御龙池,里头的鲤鱼不错,我想尝一尝。”   檀烨听了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那里头的鱼少说有百年了,有专门的弟子照料,你看看就算了。”   这魅听说之后,翻脸不认人,直接从树枝上跃下,跑到屋子里头,留下一地的果皮给他收拾。   檀烨给她收拾好,又将她之前丢还过来的红绣鞋给她放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在乎凡人规矩,但是洞府平日里并不暖和,还是穿上比较好。”   他话语才落下,原本紧闭的门就开了。   此刻夜已经有些深了,她那张脸在月色下也是动人的很。   “你是不是动心了?”她逼在他的脸前问。   “那双鞋你还收着呢?”她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那双鞋,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污泥。神色里越发的玩味。   她就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毛病,大半夜的不和往常一样,好好的睡树干,偏偏要在门口逼逼赖赖的说这么多。   檀烨脸上笑依然不变,“这个姑娘只管放心。”   “毕竟能喜欢上姑娘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凡人。”   话语温柔平和,能叫人平白生出三丈火来。   这男人不开嘴就算了,开嘴那就能气死人。   苏蘅似笑非笑,正打算迫的更近,就见到他神情一穆,“有人闯进来了?”   他这地方长年累月的都没有人来,时日一长,他也不下结界了。此刻竟然会被人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人显然很急,这个时候已经快要过来了。   “你快点藏起来。”   苏蘅却没有半点动的意思,她往旁边门一靠,“我为什么要藏起来?”   她下巴抬得更高,“我凭什么听你的?”   明明隐蔽身形对她再简单不过,但是她根本不听话了。   檀烨眉头一皱,他发现人几乎已经要来了,这个时候让她隐蔽身形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拉起她的手腕,闪躲进屋子。   她被他拉着也不老实,故意要和他作对,左右扭着要挣开。檀烨被迫手里下大了力气。   她瞬时一扑,直接挂在他身上。檀烨此刻想要把她推开已经来不及了。   “你做什么?”他低头怒视苏蘅。   “是你拉我的。”苏蘅理直气壮。   “男女有别!”   “你说了呀,我可以放心的,那男女什么之别的当然不用提了呀?”   “我这么柔弱,当然都是你的错啊!” 第18章   “是你拉我的。”苏蘅下巴抬高,满脸的理直气壮。   她知道眼前这个古板小正经是再正经不过了,而且他还貌似对梅双双有意思,像这种正人君子老古板是不会对别的女人有什么心思的。   那为什么这么做呢?   自然是为了恶心他啊!   苏蘅看着檀烨蹙眉怒视她的模样,越发得意,恨不得当场转一圈,好把檀烨给气的七窍生烟。   她心里这么想,还真的有些蠢蠢欲动。   “别动!”他见着她又要钻出去,加大了手里的力气。   话语才落下,他察觉到外面人已经到了门外。   “师兄!”陵阳焦急的拍门。   檀烨见自己身前的魅依然没有半点隐藏身形的意思,不但没有,反而还更加得意,一副随时等着看他笑话。檀烨看了一眼那边的床底,示意她躲进去。   “这屋子里根本就不适合外人进来。”苏蘅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急着和他闹,她看了一圈屋子内。   这屋子内早已经被她改的面目全非,檀烨说把自己的洞府给她住,她自然不会客气,内外都被她给换了一通。   要是放人进来,只怕会让人觉得檀烨被人换了芯子。   “师兄出事了!”陵阳拍门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檀烨一把将她拉到门内,示意她不要出声。   檀烨迅速闪出门外,“出什么事了?”   “今日跟着丹熏谷谷主来的那个女客不见了。”   檀烨听后,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梅双双今日跟着梅洛前来,梅洛是掌门的好友,而且每隔几年才来一回,所以掌门对他格外重视,让弟子精细安排这对父女的起居。   不但安排好居所,考虑到梅双双年少,还特意安排了几个女弟子照顾她。   原本一切都顺顺利利,用过晚膳洗漱之后,梅双双就已经睡下了。但后半夜女弟子将熏香好的崭新衣物送过去的时候,发现屋内没有活人气息,前去一看,发现床榻上根本没人。   “周遭都已经找遍了,掌门令我来寻师兄。”   檀烨听后点头,“我现在就去。”   他说完看了一眼门后。   门后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动静。   檀烨想起这只魅虽然任性,但却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在这个时候胡闹。   想到这里,他安心了些,跟着陵阳离开。   到掌门那里的时候,梅洛也在,梅洛坐在那里,眉头沉沉的压着眼。哪怕没有明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情绪,但周身的压抑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心情的不好。   “有消息了吗?”梅洛看到檀烨立刻问道。   “师兄刚刚被我找来,还未曾去找过梅姑娘。”陵阳在一旁解释。   梅洛眉头狠狠一皱,“还没有去?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双双更重要的,现在快去找,不必到我跟前来。”   他说着抬手向外挥了挥,显然已经是急了,原先还能冷静,如今却是冷静都有些难了。   掌门安抚他,“梅兄稍安勿躁,我已经派弟子出去找,想必不多时就会有消息。而且你看,檀烨也已经过来了。”   梅洛却不买账,“他来了没错,可是我女儿还没有找到。”   檀烨见状,“弟子现在就去找梅姑娘。”   掌门点头,“你去的话,我可以放心。”他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焦躁起来的梅洛,“你去吧,查到什么,尽快回报。”   檀烨道了一声是,和其他人离开。梅双双居住的紫燕楼四周都已经被弟子们仔仔细细的搜查了好几次,包括每一寸地,每一根草,统统都翻过,但即使这样,还是一无所获。   梅双双走的干净,竟然把自己的气息也一同抹了去,弄得弟子们想要让灵兽追寻她的味道都做不到。   “她应该是不在这里了。”檀烨走了一圈。   “方圆几里都已经被弟子们找过了,甚至其他长老也派弟子去寻找。”陵阳跟在檀烨身后,“现在声势浩大,她如果知道也应该出来了。”   “梅姑娘应该不会被歹人给掳走了吧?”陵阳问。“不会,如果真的是被人掳走,能做到悄无声息,让人毫无所察,恐怕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种人……”   檀烨想起了苏蘅,那只魅就有这个本事,不过天性脾气怪异暴躁,目中无尘,她行事难以预料,但是他能确定,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人下手。   “周围弟子难道没有半点察觉么?”檀烨问。   陵阳摇摇头。   “再去问,就说梅姑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会也不知道躲在哪里,让他们好好想想,所有的不太对劲的地方。”   檀烨特意叮嘱陵阳,“记得言语和缓一些,不要在他们面前说得很重。”   不是所有的弟子在巡逻的时候都会打起精神,尤其做这些事的都是一些天赋和修为都比较差的外门弟子。这些弟子修为不够,夜深之后偷懒打盹都是有可能的,没出事就算了,现在出事,心里害怕没有说实话都是平常。   陵阳去了不多时回来,“有个弟子夜里吃坏了肚子,去了几趟,怕被师兄责骂,心下侥幸觉得应该不会出事,后面怕被追责不敢说。”   “那就是跑到外面去了。可是这四周都找遍了,如果不在周围,那她应该在哪儿?”   要是把朝云宗上下全都给找一遍,先不说这么劳师动众的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如果真的有事,恐怕这人都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不是人胁迫,那她会去哪儿?”   檀烨听着陵阳带着些许埋怨的话,想起白日里头,她问他可不可以去禁地玩儿,“有没有派人去山后的禁地看过?”   陵阳摇头,而后脸上神情都变了,“师兄的意思,该不会是她往禁地去了吧?”   这平常人哪里能想得到?而且去禁地的路上十分偏僻难找,再加上她是才来,所以也没人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禁地的话,恐怕事情就要上报掌门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报一报掌门为好。”   他说完,让陵阳去禀告掌门,另外自己去找。   若是不在最好,若是在的话,他把人带回来,见到梅双双的人越少越好。   陵阳离开之后,他听到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轻笑。   “姑娘?”他对着无人的寂静里开口。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回答他。   “姑娘?”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茶花香伴随着夜风从背后传来,“怎么,有事求我?”   她站在他身后笑嘻嘻的,有热闹她才不会错过,瞧着这么多的人和热窝上蚂蚁的乱转,她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姑娘可知道梅姑娘的去处?”   她脸上的笑玩味起来,“我一来就问我这个,你果然是用的顺手啊。”   “按理来说不应当这样,但是眼下事态紧急也顾不得了。”   “我不知道。”她回答的干净利落,“我才过来,哪里知道她在哪里?而且她长得什么样,身上什么味我都不知道,谁知道她在哪里啊。”   檀烨听后,看了看天色,“现在兵荒马乱,夜里露水重,姑娘还是先回去。”   苏蘅见他马上向后山的方向走。   “怎么,我不帮你找人,你就嫌我挡路了?”   檀烨摇头,“姑娘若是想要阻拦什么,凭借我一人,恐怕也阻挡不了。”   “我是来看热闹的。你随意啦。”说完,她下刻身影完全化作虚无,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她的脾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来的莫名其妙,去的更是毫无缘由。   “姑娘小心。”   他回头对她原来站着的地方说了一句,这次没有人回应他。   檀烨调转回头去,立刻往后山去。   他想起梅双双曾经和他提起过想要去后山禁地,但是被他回绝了,或许不至于如此。   宗门之内严禁使用法器,要么靠腿,要么靠传送阵。门派中的传送阵统统不到后山禁地,只能靠自己过去。   他堪堪跑过去的时候,察觉到空气的血液味道,他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倒在地上的巡逻弟子。   檀烨蹲身下来查看伤势,伸手出去的时候,发现身体都已经有些凉下来了。他低头看到弟子身上有几处尖锐的伤口,他伸手一探,伤口处一片湿冷。   “是被冰刺死的。”   檀烨循声看去,就见到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既然姑娘来了,那便一起去。”他看向苏蘅。   苏蘅看向他,笑的格外诡异,“好啊。”   再往前去,发现的尸首也就越多,死相越发凄惨。   “姑娘在这里等着,不要再往前去了。”檀烨对身边的苏蘅道。   苏蘅听后脸上浮出些许诧异,“怎么,怕我打听到你们宗门内的秘密?”   “若是姑娘有心打探,我拦不住。再往前走恐怕有危险。”檀烨沉声下来。   他之前察觉到尸首内部结冰,他没有来过禁地,禁地内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看这些弟子的下场,恐怕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我一人前去足够了。”   “要是你死了怎么办啊?”她状若无意问。   “那便死了,不是多大的事。”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苏蘅也没动,她站在那里,手指卷着发尾。瞧着他回身过去,消失在夜色里。   过了小会,她遽然笑起来,满脸高兴兴奋,看他这样子,根本不在乎生死,他是不是要受伤了?她又有补药喝了! 第19章   苏蘅立刻跟了上去。   檀烨已经向陵阳发出了传言符,让他通知掌门禁地有变,立即派人过来查看。   他猜测梅双双是到了这里,如果不在自然最好,如果在的话,恐怕难以收场。   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闻到一股浅淡的熟悉花香,“你怎么来了?”   檀烨足下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这里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现如今恐怕是出了大事,你先回去。”   “我怕你死了呀。”轻灵的嗓音在耳后缓缓的流淌。   檀烨脚下微微停顿了下,“我不是说了,若有生死,那就听天随意,和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苏蘅莫名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听起来也不像是他以往说话的样子,稍稍一琢磨总有那么点儿说不上来的意思在里面。   “可是你死了我会寂寞的。”   他死了就不好玩了,而且可惜了他这一身的血。死人的血都是不动的,人是死的,血也是死的,哪怕开膛破肚,血也不会流。   怎么看还是他活着对她来说更加划算。   前面的人猛地停下来,她没料到一头直接撞上去,她此刻还是没有显露出身形,檀烨只觉得一股柔风忽然间将他整个都包裹起来,柔风和禁地周围寒意凛然的夜风不同,带着些许暖意。   暖意瞬间充斥在周身,但下刻,那股暖意就退开了。   “你干嘛突然不走了啊。害我撞你身上。”魅嘟嘟囔囔的埋怨。   檀烨长得引人注目的好看,身形在宽大衣袍下显得瘦削,清隽如竹。没得男人里头常见的壮实,反而显出几分单薄。结果她一头撞上去,这男人看着一副清绝少年的姿态,浑身上下硬的她得不了。要不是她现在还是一缕风,恐怕能把她给撞疼。   她扭动了下,缓解浑身上下撞在他身上的不适。   苏蘅还要说几句,就见到檀烨快步离开。他身姿修长清瘦,靠着两条腿也走的飞快。   眨眼几下的功夫,他就已经走出好远了。苏蘅跟过去。   “你生气啦?”   “就生气啦?没意思,你怎么生气了啊?”   她在他耳边不停的说话,可惜檀烨从头到尾没有回过她一句。   苏蘅见他越是如此,就越是兴高采烈。   “我说,其实你也不是生气吧,你这人生气的时候,可不是你现在这样。”   那股柔风吹拂到他面前,软软的扫过他的脸颊,“你是不是没有生气?”   见檀烨面色一如方才,没有任何改变,她生出点捉弄的心思,正要动作,背后传来一阵气流涌动,她回头过去,见到一股极致的寒流在浓黑的夜里扭曲成漩涡。   檀烨神色凝重,说了一句留下来,就要自己过去。   “我留下来,就凭借你自己看的到嘛?”   气流除却本身带起的力道,根本难以觉察。这股气流精确的控制在这一片地方,所以在过来之前,就算是苏蘅,也没有察觉。   檀烨拔剑斩断一旁的几棵树木,裹挟着灵力的掌风将那几棵树尽数推过去。   树木当即被撕裂,碎片被风散在里头,呈现出漩涡的模样。   “这就是你们禁地里的法阵么?”苏蘅完全显露出自己的身形。   话语落下的下刻,那股旋风已经对着他们冲来。   檀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后躲开。   躲开的瞬间,就听到他们原来站的地方传来轰的一声。   “拉着我做什么?”苏蘅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   他看起来清瘦,但是手掌和躯体却全都是男人模样,骨节分明,因为用力手背上的筋骨凸起。   檀烨看了她一眼,又去看面前的那股气流。   “你自己小心。”   他手里提着剑,下刻那股气流再次冲了过来。   檀烨拉起苏蘅立即避开。苏蘅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他拉过去。   “你就不该过来。”檀烨看着地上被风冲击出来的洞蹙眉。   “这个又不是我招来的。”苏蘅满心莫名其妙。   闯祸的又不是她,另外为什么要拉着她?!   “我生死和你没关系。”   苏蘅嗳了一声,“说什么没关系,就是有关系!”   他要是死了,她去哪里寻乐子去!   还有她的补药呢!   “你要是死了,那我怎么办?”   檀烨原本正在关注形势,听她这么一说,眼眸转动了下看她,神色里颇有些一言难尽。   苏蘅被他抓的老不舒服,她自由散漫惯了,不爱被人这么抓着。   下刻她就见到那股飓风又席卷而来。   “你来了对我没有任何益处。”   他说完的下刻,他一把提起她的手腕,腾挪而起。   苏蘅突然间被他一个猛拽,差点没被拉的一个趔趄。   “你要是再这样,小心待会我就一头撞你身上了!”   檀烨没有回答她,他挥出几道剑影,剑影被吞入飓风中。   “趴下,趴下!”苏蘅手掌直接盖住他的后脑勺。   “这个东西你来硬的,根本行不通的!”   或许是神族在天上待久了,脚踩在地上还没有多少时候,脑子里头还是硬碰硬的那套。   “什么?”   檀烨看她。   这时候那风又来了,檀烨脸色微变,他握紧手里的纤细腕子,正要用力,将她一块带离,他这次不打算留她在这里了,等到把她带离之后,他再折返回来。   他掌中发力,然而下刻少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而后她整个人都扑了过来,直接抱住他。   “你做什么?”   他眼角余光看到已经逼近的飓风,手掌不得已扶住她的背,打算用力将她送出去。下刻草木的清新从周身环绕而来,下刻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拖拽自己下去。   眼前瞬间乌黑一片。黑暗中周身清新的草木气息里夹杂着泥土的腥味。   “现在是在土里?”檀烨缓了一息后开口问道。   魅趴在他的身上,“还不算笨,你可能还没有见过风刮林子吧。对付这样的风,躲是没得用的,只能学草俯下来。”   “对这种风来说,越是高大的东西就越是能给你连根拔起来。那些草倒是能活下来。”   她说的时候,头也随着话语摇了摇。   说着,她整个人都俯下来,那张清媚的脸也一块儿抵到了他的面前。   “你之前该不是想要找到阵眼吧?”   檀烨点头,“姑娘聪慧。”   他感觉到四周轻微的震动,想来地上应该是有风刮过。   “多谢。”   她看了他一眼,“你又欠我一回。”   所以得还债。   檀烨听后沉默了下来,稍许之后他抬眼看她,他神色里着实有几分复杂,夹杂着些许不解。   苏蘅脸一仰,仍由他看。   檀烨看着面前理直气壮的的脸,眉头锁起。   苏蘅毫不在意,她感觉到飓风刮过并且远去了,一把拉着檀烨出去。带着寒意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两人身上带着的泥土腥味给吹散。   她一回头就发现檀烨竟然走到前面了,她一下跟过去。   隐约听到有灵力炸开的声音。檀烨立刻加快了速度,苏蘅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急切了,她只是会在檀烨有性命威胁的时候出手。   如果暂时没有的话,她在一旁看看热闹就好。   下一波比起刚才的飓风好不了多少,密密麻麻的冰针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在冰影之后,还能看到几个躺在地上的人影,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那密密麻麻的冰针向檀烨袭来,看的叫人头皮发麻。   檀烨一手持剑,一掌推出。   苏蘅在一旁看热闹,她看着这阵势,不比刚才的那一波危险,若是中招了,只要不是要害,最多就是筛子,她正好可以占个便宜什么的。   她正看热闹,等着檀烨受伤。檀烨掌心里闪起一团光。那些密密麻麻的冰针顷刻间化为虚无。   苏蘅挑了挑眉。想起了他在外的声名,能在这个年纪就有天资卓越的名声,甚至让自己师尊都嫉妒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被人吹出来的。   有真本事。面前的障碍清除之后,檀烨快速挺进,在一片空旷的地上,他见到了几个已经体力不支遍体鳞伤的弟子。   还有一个人撑起个小结界的梅双双。梅双双双手撑起一个结界,结界很小,只能容她一人,见到檀烨,在结界内满脸惊惧的梅双双一下振奋起来,“烨哥哥!”   话语才落下,四面八方又出现了方才那样密密麻麻的冰针。   苏蘅直接找棵树靠着,她看了一眼那些弟子身上的伤口,伤口处也已经结了冰渣,寒气已经从伤口处侵入体内。要是救治不及时,就算能保留一条命,也是废了。   檀烨面色凝重,他站在那里,手里长剑轻微的鸣叫起来,苏蘅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太适应,他脚尖重重点在地上,一跃而起,扫过之处所有的一切冰针和寒气一扫而净。   扫干净一番,下一趟接踵而来,他将身体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堪堪躲过,一剑刺入坎位。   长剑所下,只听得轻轻的炸裂声,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安静了下来。   他拔出剑,冰蓝的剑身上略有些裂开的裂纹。   檀烨转身过去看躺在地上的弟子。   探查了几下伤势,檀烨的脸色都凝了起来。   他立即凝气将手掌覆盖在弟子的伤口上,给弟子将侵入体内的寒毒给□□。   “烨哥哥!”梅双双等了好会,见着外面没有动静了,撤掉结界跑过来。   檀烨蹲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她,方才他一进来就确定梅双双没事了。   “烨哥哥你终于来了,可吓死我了。”   梅双双嗓子里带着哭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   檀烨的音线蓦地沉了下来,他蹲在那里依然给地上躺着的弟子治伤,抬头看向梅双双,夜间冰冷的月光照在他深刻的五官上,莫名的咄咄逼人。   梅双双的嗓子眼里的哭音一下被檀烨话语里的严厉给生生逼了回去。   梅双双站在那里,要哭不哭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滑稽。   “我早和你说过,后山是禁地,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檀烨神色冷然,话语里更是听不出他任何的情绪,让人看不透。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叫人恐惧。   梅双双向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   苏蘅见状不由得咦了一声。 第20章   苏蘅见着梅双双小脸煞白,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檀烨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但就是这样,令人莫名心生恐惧。   “不是喜欢她么?”苏蘅见状满脸奇怪。   她瞧着檀烨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可算是十分用心了,还换着花样的送礼物。这男人送女人东西,如果不是男女之情,除非是母子或者是亲兄妹,哪怕是亲戚,也懒得费这心思的。   她花花红尘里看的多了,什么也别想瞒过她。   可现在看起来,她也有些迷惑了。   “烨哥哥,我……”梅双双向后退了几步,檀烨平静的注视她,没有她想象里的嘘寒问暖,同样的也没有情理之中的怒火,檀烨蹲坐在原地,保持着给同门治伤的姿势,神色眼眸里无怒无喜,平静的如同一汪静水。就算有风吹过,也带不起任何的涟漪。   梅双双面对这样的檀烨,心里却生出诡异的恐惧来,他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害怕,浑身上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后山禁地是万年寒池所在,危险异常,就算是本门长老也不能轻易入内,你既然听我说了,也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进来?”   梅双双眼圈一红,“我、我不是故意的。烨哥哥……”   她话还没说完,檀烨脖颈微动,看向了她身后。那些前来救援的弟子赶了过来。   陵阳快步到檀烨的跟前,仔仔细细上下打量檀烨,见他浑身上下无碍才如释重负,方才那一路走过来,若不是事先有长老告知了如何躲避开法阵攻击,以及关闭法阵的办法,想要这么快赶过来简直不可能。   檀烨摇摇头,他见到其他受伤的弟子被同门救助,场面一片乱哄哄的。   “你不见了之后梅谷主很是担心。”檀烨稍稍缓颊,看向梅双双道。   梅双双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   “烨哥哥,我错了。”   梅双双开口带着微微的哭腔,很是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檀烨将手里昏迷的弟子交给身边的人,看着那些受伤的弟子都被带走之后,才对梅双双道,“走吧。梅谷主已经担心很久了。”   梅洛在掌门的玉衡阁等了一会,最终坐不住要亲自去的时候,檀烨带着梅双双回来了。   梅双双看见梅洛就红着眼哭了,掌门看着梅双双和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头扎进梅洛的怀里。   梅洛是丹熏谷的谷主,丹熏谷是传了千年有余的修仙世家,梅洛和发妻伉俪情深,发妻生下梅双双之后撒手人寰,梅双双被梅洛捧在掌心里养大,是他的掌上明珠。   梅洛将梅双双抱在怀里,轻轻的拍她的背,“这大半夜的,你乱跑做什么,而且是跑到那个地方!”   说到这个梅双双哇的一声哭起来,她看了看掌门,掌门刚才听下面的弟子回抱,得知了禁地的真正情况,对梅双双的感触一时间也稍微有些复杂,坐镇朝云宗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能闯祸的后辈,而且一来就闯这么大的。   梅双双哭的更凶,梅洛轻轻拍她的背,示意她站好,自己去给掌门作揖,一拜到底。   “小女年幼无知,梅某教导无方,在这里给掌门请罪。”他姿态摆的很足,“还请掌门将所有都算在梅某的身上,不管如何,梅某都会负责到底。”   梅双双听了径直道,“不管爹爹的事,是我乱跑,和爹爹没有任何关系。”   掌门坐在那里,捏了下眉头,把自己的眉心给按下去,他现在也有些头痛,朝云宗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这么大的事了,而且犯事的人是门外的,还是老友之女。   “说,你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梅洛一改方才的温和,厉声道。   梅双双双膝一跪,直接跪在地上,“我之前看书,说后山那个地方,有龙血草,是可治愈一切病痛伤势,而且还能起死回生。”   “什么?”梅洛有些愕然。   “我之前看书,说朝云宗后山的那个禁地,万年前曾经是神龙盘踞的地方,因为有龙血浇灌,所以有龙血草。我就想……”   梅双双抬头看向掌门,嗓子带着哭音,“是我看到爹爹这么多年到了冬日就不停的咳嗽,还会吐血,不管吃多少药,还是不好。所以我就去找能治好爹爹的办法,在一本书上看到了,所以我就……”   梅洛听后,满脸诧异,“你,你怎么。”   “所以我想去看看,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梅双双整个人面向梅洛,“所以要罚就罚我吧。”   “本门禁地是一处万年寒潭。蕴含的寒气万年不化,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修士靠近,不死也会重伤。”掌门说着长叹一声,“你若是真的进去了,不说能不能寻到那龙血草,恐怕就先丧命在外。更何况这只是以讹传讹,千年下来,谁也不知寒潭周边到底是什么。”   “所以,极有可能,就算你丢了命,也拿不到你要的东西。”   檀烨看向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人,一言不发。   这一场俨然难以处置,掌门有些头痛,先让檀烨离开。   檀烨往回走,路上来了几个道真派来的弟子,檀烨把大致经过放到传言灵珠里,让两个弟子带回去。   檀烨回到洞府处,背微微靠在树上。   他闭上眼缓缓吐息。   柔风在周身游走,耳边可听到几声轻笑。   檀烨睁开眼,“你想做什么?”   “看你啊。”   说着,火红的身影完全呈现出来,之前包裹他打转的那股柔风也停下来。   “你都看到了?”   苏蘅点头,“那是自然,没想到那小妮子竟然认错那么干脆,”   认错太干脆了,而且梅洛还当着掌门的面把女儿给骂了,那就没什么好戏看了。   “反正左右也没什么看的了,我就和你一块回来了。”   她说着见到他靠在树干上,“累了?”   “要不要进去睡会?”   檀烨颇有些诧异的看她,两人相处也有段时候了,她一旦认定是自己的东西,轻易不会与人共享。哪怕那地方原来是他的也是一样。   “不必了。”檀烨靠在树干上,“我已经习惯了。”   苏蘅见状也不强求,她反正也只是随口一提,她敢说就是知道他不会顺着她的话去做。   今夜闹了大半宿,一直到现在才能消停一下,到了明日早上还要将此事再向其他长老叙述一遍,檀烨只能在这个时候稍作休息。   苏蘅见他不搭理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她干脆坐在一旁看着,仔仔细细把他从偷看到脚。   他生的很好看,眉眼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美到完全不近人情。只是他平日里待人处事带着一股柔和,那股柔和将他天生的锋利包裹了起来,原本不近人情的犀利美人,看上去一派温和无害的模样。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完全不加掩饰的上上下下的看。她的视线犹如实质,在他的身上扫过。   檀烨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如同杨柳,轻轻扫过肌肤,激起一层微痒。   他终于受不住睁开眼,就见到她精神百倍的坐在那里,手臂撑着脸,盯着他看。   “你在看什么。”   “看男人啊。”苏蘅见他睁开眼,顺口道。   苏蘅随口就来,话说出口也不管怎么样,她看到檀烨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你不是男人啊?”   “以后那种事,你不用跟过去。”   苏蘅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禁地里的事,她伸长腿,满脸莫名其妙,“我帮了你耶,你不但不高兴,你还生气。”   她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生气。   “我不是生气。”檀烨见她误会,慢慢解释,他此刻略有些身心俱疲,整个人靠在树干上。   “那为什么呀?”她撑着脸软糯糯的问,绵软的声音抚在他心头上,奇怪的将他心头的那些疲惫给安抚下来。   “因为没必要,我能应付的,你去了也没必要。倘若我真的不能应付,你来也没有用,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说着又看到她露出裙裳外的脚。檀烨几次和她提过,又将那双绣花鞋给她送回去,但她再也没穿上了,她白生生的脚丫子露在外面,火红的裙裳堪堪到她脚背上,不知是故意,还是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直接又露在外面。   他别眼过去,“我和你原本就两不相干,你自己搭进去,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檀烨话语里暗含尖锐,苏蘅听着两只脚在外面啪嗒啪嗒两下拍了拍。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不配?”苏蘅拧着眉过了好会问。   她看到檀烨哽了下,顿时心情好了不少,“我做事,只有我想做的,没有人教我做事的。”   苏蘅猛地俯身过去,几乎压到他跟前,鼻尖离他只有些微的距离,她惯喜欢这样,突然拉进和人的距离,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檀烨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在自己的鼻尖。   她的气息压得太近,近到让他感觉到她已经完全侵入过来,苏蘅感觉到他的不适,才满意的坐了回去。   “好玩我就留下,不好玩了我哪日说不定就在你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这人也真奇怪,之前不是觉得我有什么阴谋诡计么,现在这么好刺探我的机会,你竟然要我别管你?”   “你这人可真奇怪啊。”   檀烨的脸冷下来,白日里表露于人前的温软彻底撕开。他直直的注视她,魅直接抬眼和他对上,泠泠月光落到她的眼里,盛起了两汪清水。   清水荡漾,流转眼中。   “傻子。”他突然笑了。   苏蘅等着和他对掐,只要他开口说什么话,她立刻就能怼回去,结果他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谁呢!”   苏蘅正要找他的麻烦,结果檀烨说完之后,含笑看她一眼,而后合眼靠在树干上再也不说话了,任凭她怎么发脾气也没用。   苏蘅还是头一回在他这里吃了个小瘪,任她怎么戳,檀烨依然一动不动。她干脆自己往旁边一坐。   她手撑在脸上,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她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缓。   她想起他之前对梅双双,可真是吓人,把那个小丫头给吓得话都说不全。   她和檀烨相处一段时日,知道他这人可不是看上去的那么随和,警惕心极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个小丫头片子那么用心,原本想要从这对父女身上入手,难道她看错了?   果然前面九世都失败了,这人恐怕是天生光棍料。   怎么办?   不管男的女的,他总得给她喜欢上一个,要不然她怎么看他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第21章   第二日,长老们便找上了门,为的还是禁地之变的事。自从朝云宗开山以来,后山那块地方一直是被封起来的,严禁弟子进入,就算是宗中声望颇高的长老,除非能有掌门的亲口允许,才能进入其中。   这么多年弟子在师长们的耳提面令之下,也不敢跨雷池一步,结果这个规矩竟然被一个外来的小丫头给打破了。   不仅仅给打破了,而且还死了不少人。   这就算是本门弟子,甚至那些长老的子女犯事了,也是大罪,若是按门规处置,也是要废掉修为,逐出门墙的下场。若是外人,那更是不能轻饶。如果轻轻放过,日后外人若是个个都学,那还得了?   一时间外面长老们都要丹熏谷给出一个说法,群情激奋。   这一切檀烨半个字都没有透露给苏蘅,檀烨知晓她的脾性,不知道她会在洞府里好好睡觉,偶尔兴致来了和他吵架,可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跑出去看热闹,就算是他也别想拦住她。万一她看的上头,在里头添油加醋,事情会被她搅和得一团糟不说,弄个不好,她会被掌门长老们发现。   掌门和长老们并不是那些弟子,弟子们天资聪颖,可是修为到底摆在那里,可掌门和长老们却都是观察入微的修士,倘若被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算她能完全隐蔽自己的身形,也不能以防万一。   他今日从外面替道真办事,事情并不难,只是十分琐碎,需要十分的耐心和毅力。等到把事办完之后,同行的几个年少的师弟师妹看着外面的街道眼巴巴的。   这些师弟师妹都是十来岁的年纪,比他还小,都还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跟着他出来,就盯着外面。   “不可单独行动,要几人一处,一旦遇上任何事,必须告知我知道。”檀烨对眼巴巴瞧着他的师弟师妹们说完,脸上的严厉褪去,展露出原本的温和来,“去吧。”   他这一声下去,那些少年弟子们乖巧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欢呼着去玩了。   檀烨站在街口看着下面的师弟师妹们离开,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迟疑了下,还是进去了。   他看起来温软无害,和同门相处,除非是遭遇欺辱,不然也多是和气居多,虽然如此,但除非必要,他并不和其他同门私下一起。多是独来独往。   现在等到师弟师妹们全都散开,他才独自一人走到人群里。   他生来识感敏锐,所以并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凡人身上浊气浓厚,不仅如此,气息也格外的杂乱,对他来说,有些煎熬。   檀烨下意识的看了几家买糕点的,他提着银丝糖还有几盒梨酪酥出来,一头撞见正好从门口经过的师妹。   几个女弟子正要进去,没想到檀烨提着东西从里头出来。   “师兄?”小姑娘们看到檀烨提着东西出来,吓了一跳,又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师兄也吃这个?”   小姑娘们看檀烨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檀烨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我看到这里这么多人,所以想买一些,几个师妹在这里正好,不知道这里还有哪个地方糕点比较好?”   小姑娘们入门有段时间,但还没到老油条的地步,听到檀烨这么问她们,立刻热情的和他将附近不错的糕点全都给他说了一通,檀烨听了之后道谢,而后又将那些师妹说的糕点给买了下来。   回师门的时候,路过链接外界和山门的太一道,太一道四周有环境,聚齐春夏秋冬四季。他去摘了几个甜柑回来。   道真此时去掌门的玉衡阁去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回来,檀烨让手下的师弟师妹先行回去休息,让守门的道童在道真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檀烨回了洞府,一踏入洞府他就察觉到洞府里安静到令他不安。   “姑娘?”檀烨轻声道。   四周安安静静,半点声响也没有。   檀烨快步走进去环顾四周,“姑娘?”   那只魅的脾气他清楚,若是她真的在,那么不管她是不是显露出身形的,还是别的,一定会应他。   他到寝室门前,敲了两下,内里毫无回应。   这下檀烨再也不能好好的站着了,他眼眸动了两下,脸色变了变。他立刻掉头就往外面跑去。   此刻的玉衡阁里正腥风血雨。   苏蘅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着,从屋梁上往下看,下面正针锋相对,言辞里夹枪带棒,刀光剑影的,让她看着就恨不得拍手叫好。   这里的热闹,可比在檀烨那里要好多了。檀烨那里清清冷冷,除了他自己,基本上好几天都看不到什么人来,今天一大早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懒得和他跑到外面去。现成的热闹就在面前,她干嘛要跑到外面去?   檀烨离开不久,她就过来了。   下面已经吵了好一会,毕竟私闯禁地不是小事,而且还闹出了人命。死了巡逻弟子十余人,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略过去的事。   下面剑拔弩张的厉害,她已经看了好会了。   “真是想不到,贵客来朝云宗的第一日,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一个长老脸上似笑非笑,开口说话完全不留情面。梅双双从开头到现在一直站在梅洛的身后,自从出事之后,梅洛就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就算是现在也是一样。   梅洛对上那个长老,长老直接和他对视,他和那个长老对视一眼,坐了回去。   梅双双站在梅洛身后,她面对那些长老或是厌恶或是审视的目光。   “一来十余条人命,”长老看着梅双双,“真是好手笔。”   “或者该说,梅谷主真是教导有方,教出这等好女儿。”   那长老说话尖锐得让梅双双脸色刷的白了,从刚才到现在,那些话她全都听到了,她一直都不敢作声,但是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   “地方是我要去的,祸也是我闯的,所有后果我都一力承担!”   那个说话的长老看向她,挑了挑眉,道了一声好,“那么敢问,十余条人命,你如何承担,又怎样承担,我在这儿洗耳恭听。”   长老说话毫不客气,言辞尖锐起来直击要害,梅双双当即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站在那里,面对四面八方的注视,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的确确想要承担后果,可是被一点,发现这后果和她预想里的不是一回事?   苏蘅在屋梁上,瞧着梅双双满脸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哎哟了两声,然后顺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甜柑,她干脆的剥皮,塞了一瓣到嘴里。小丫头在她看来年纪太小,满脸稚气,不过胜在眼神干净,看起来一团可爱,很得情窦初开的少年喜欢。   不过一哭,就真的暴露了还是个孩子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好看。   梅双双掉了眼泪,梅洛见状站起来,霎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怎么,梅谷主还想要反驳什么?”那个长老笑盈盈的,对上梅洛丝毫没有半点怯意,“难道我哪里说错了?”   “是梅某教导无方,但是双儿还年少,她……”   “那些巡逻的弟子也年少。”长老回击道,“难不成私闯禁地,害人身死还是谷主教的?”   苏蘅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些长老个个都是人才,说话都好听。   她冷眼看着梅洛被堵得半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眼角余光暼见有弟子到道真身边耳语了几句。   道真听后之后,“把他叫进来。”   过了两息,檀烨带进来。   苏蘅看见他,一下从房梁上坐起来,她就是趁着他不在,跑过来看热闹,这家伙生怕她搞事,所以她哪怕问了他几次梅双双的后续,他都是随意拿个话头把她给应付过去。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外面,就算回来了,也不该这么快。   “你来的正好。”苏蘅听到道真开口,下意识的觉得不好。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说看当时到底怎么一回事?”   檀烨是过来找苏蘅的,谁知被陵茂看见,于是被叫了过来。   檀烨面露惊讶,他看向道真,他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用传言珠送到了道真那里。   道真看了过来,对上檀烨的惊讶,“怎么?”   檀烨微微侧首,见到那边的梅洛也在看他。   “是。”   檀烨盯着梅洛的注视,将当日的大致经过说了一下,道真听了,“那你有没有和她说过,后山乃是禁地,一旦闯入可有什么后果?”   “弟子……”他开口见到梅洛,垂头下来,“未曾告知闯入禁地之后会有的后果。”   掌门眉头微蹙看向道真,道真和掌门对视一眼,掌门明了他的意思。眼下人要教训,而且各长老那边也必须有交代,但他也并不希望拿着这件事彻底断绝了和丹熏谷的往来,丹熏谷千年世家,因为此事和丹熏谷彻底撕破脸。   掌门回头过去。   道真笑了笑,“既然如此,你是没有把后果说给她听?”   苏蘅在屋梁上见到檀烨微微低头,这根本就是找个替罪羊,而且这替罪羊的罪名都找的很勉强。   “是。”檀烨沉默了一小会点头应了下来。   道真看了周围一圈。   那个之前长老也眉头蹙起,他看了一眼道真,道真袖中的手对他摆了摆,示意别再继续穷追猛打下去。   那些弟子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没办法起死回生,把丹熏谷的谷主逼到了悬崖边上也没有任何好处,要是把人逼急,真的彻底撕破脸,那么除了多个仇家,什么也得不到。   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彼此都有理,脸面全了。   “好了,你下去吧。”   檀烨站起来,往外面去。   梅洛的脸色好了些许,他再看向诸位长老的时候,声量都沉稳了不少。   有了这么一出,梅洛倒是占得了一方有利的形势。   “的确是小女的错,不过她年少无知,此等的的确确是无心之过,并非她有意为之。如今这境地着实非我父女二人所愿。”   梅洛道。   形势几乎是瞬间就变了,没有之前的一面倒的压制,梅洛说话起来游刃有余了许多。   待到这对父女离开之后,道真令弟子把檀烨带了进来。   檀烨退出阁内之后,一直没有离开,道真让他在外面等着。   “我原以为你办事会更加周全一些。”道真看着檀烨道。“毕竟这么多年你一直叫人很放心,办事妥当。”   “可是怎么唯独这么一桩小事,你就办的不好呢?”道真满脸感叹。   此刻有长老蹙眉,看不下去却碍着这个是道真自己的弟子,师父如何处置弟子,作为外人都没有资格插手,当即拂袖而去。   檀烨沉默不语,道真见状,心底一股莫名的怒火腾起。檀烨每次都是这样,他从来不会当面正式认错,只是沉默以对。   檀烨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怒火中烧。   突然道真抬手一掌打在了檀烨的身上。   留下来的其他长老还有掌门吃了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掌门惊道。   道真看向掌门,“他办事不利,致使同门丧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认错。”道真满脸怒容,“这种孽畜,一掌真是便宜了他!”   檀烨捂住胸口,唇边有血流出,他听到孽畜两字,身上颤了下,垂眼下来。   “若不是你,那十余名弟子怎么丧命!既然还拒不认错。”   掌门在旁边看着,“好了,谁能无过。”   “这过可不小,”道真听掌门发话,越发的穷追猛打,“这种人照着门规……”   “长老。”掌门见道真竟然真的有意思借题发挥,立刻打住,此事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双方都有个好的台阶下就行了,至于要把檀烨折进去,并非他想要看到的。   “他到底是你的入门弟子。”掌门提醒。   道真听到这话,冷静下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罢了,让他回去吧。”掌门道,檀烨是这代弟子里天资最突出的一个,修仙一事,天资悟性远远比所谓的努力重要的多。这种弟子太难得,就算百年里也不见得能出一个,他不愿意因为这种事,莫名其妙的就把人给折了进去。   “你我都知道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必呢。”掌门道。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道真只能对着檀烨道,“你回去吧!”   檀烨之前毫无设防,完完全全的受下这一掌,但是站起来身形依然没有为此颤抖半点。   他依然给道真和掌门行礼,礼数周全了之后才离开。   苏蘅在一旁全程看着,她没有出手的意思,历劫历劫,从神界下来从头开始自然不是为了享福的。更何况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等着。她瞧着他走了出去,外面的弟子看他这样子,都有些诧异,有些人的眼睛里诧异里又生出幸灾乐祸。   檀烨顶着这样各类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可怜的注视回去,他洞府地处偏僻,还没有到,四周就已经没人,他脚下踉跄了两下,身形不复刚才的稳健。他向前栽倒下去,整个人砸在地上。   苏蘅在一旁看着,她看着檀烨倒在地上,从头到尾没出手。她看着他想要起来,等了好会没见到他起来,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一把丢掉手里的甜柑皮,跑过来查看人到底怎么了。   “你死了没?”   苏蘅轻声问。她看着檀烨半合眼,伸出手掌在他的面前晃晃。   原本趴着的檀烨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去哪了?” 第22章   苏蘅冷不防就被他抓住手,她看他躺那儿好会想起来却起不来,以为人不行了。毕竟瞧着他那个师父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的架势,说不定还真的会把他给打死。   打伤她不管,反正从神界下界下来就是为了历劫,既然是为了历劫,不把心肝肺全都给虐出来,叫什么历劫。皮肉之苦也是历劫的一种,所以她看着他被道真打了那么一掌,也不出手,但被打死那就不成了。   所以她才过来看看。   感觉到手腕上巨大的力道,苏蘅吓了一大跳,那手腕上的劲道大的出奇,有些不太像是平常修士的力道。腕骨那儿罕见的传来隐隐约约的痛楚,苏蘅睁大眼,“你还醒着,你没死啊!”   “你去哪了?”檀烨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双目紧紧盯着她。   “我去哪儿管你什么事啊?”苏蘅最讨厌有人对她管东管西,指手画脚,直接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她看着他的脸色,“倒是你,你没死啊。我看你趴在那里都不起来,还以为你死了呢?”   她这话说出来,手腕上承受的力道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比刚才大了些。   “管我何事?”他说话的时候,唇齿里都是明显的血腥气息。“你当真以为,这世上你举世无敌,当世第一,没有人会真的察觉你的所在,也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你,是么?”   苏蘅把自己的手往外抽动了下,结果他握的更紧了。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过!”   手腕上的劲头向内收,带着她整个人也往他的方向倾了过去,他紧紧的盯着她,“这世上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没有谁会是无敌,你也是一样,倘若有修为高深的道君或者长老发现你的踪迹,你以为你会有什么下场?”   苏蘅张嘴正要反驳,结果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先看到他吐出一口血来。   “喂!”苏蘅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这模样了,这样子简直比上回挨鞭子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真的没事,还是假的没事!”她也顾不得要把手抽出来了,上前一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查看,他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苏蘅也顾不得了,直接卷起他就一路带到房内去。   她要把人放到床上,结果她的手被他拉住,根本就不好动作。   “你先放开,我把你放床上疗伤。”   结果他又抓的更紧,“那你下次不能和这次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   苏蘅脑袋两边突突了两下,现在到底是他等着她救,还是她求他啊。   “你想死还是如何?”苏蘅脸冷下来。   她一张面庞笑起来惑人心智,可真的冷下来,只有一股萧杀。   “你先答应我。”她的手腕依旧被他握住,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苏蘅怒极而笑,“管你什么事啊,”   她话才说出来,檀烨连续吐了两口血,血色鲜红,并不是黑色。她这下脸色变了,眼下这状况她对他动手不行,不管他也不行。   “你说!”   檀烨吐出一口血,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抬头看她。   他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唇边的血迹增添了几分妖冶的艳色。   “好,我说,我以后不会不告诉你一声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说完之后,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我说了,你现在是不是能放开我了?你再不放开我,你就真的说不定死了!”   她说了小半会之后,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才缓缓的松开。   苏蘅扶着他坐好,开始给他养伤。   “看你的本事,不应该被你师父伤成那样啊。”   她探查到他的伤势,颇有些奇怪,虽然说是师徒,但是檀烨的修为却非常高,看着不显山露水的,也不会被伤得这么重。   “你该不会是对你师父没有设防吧?”   檀烨闭上眼,强忍痛苦,他睁开眼,“你果然是到玉衡阁了。”   “那地方你去不得。”他早就猜到了,他紧紧盯着她,“你想过被人发现的后果一旦被人群起攻之,你觉得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在众人围攻之下可以独善其身?”   苏蘅不知道他怎么一下提到自己了,她感觉到手腕上感觉到的劲道越发大,而他的话语她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那么快就进来了,该不是老早就到玉衡阁了吧?”   她说着咦了一声,“不对呀,你不是有事在外面,而且你平日里绝对不会主动凑你师父那里去的。”   她看向他,满脸稀奇,“我可没看出来你这么关心我。”   “姑娘多想了。”他看向别处,“我只是担心,如果姑娘被发现,宗门中追查下来,会连累我。”   苏蘅想了下也说的过去,不过她对这个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你怎么不反抗一下,就算那么多人看着你不好动手,至少保住你自己不受伤也没有问题吧。”   “你师父找的那个理由真的是太蹩脚了。”   苏蘅治伤办法粗暴简单,从来不讲究什么温柔迂回,强行将他伤到的经脉给修复。她没想过减轻痛苦,反正已经疼了,再疼一点也无所谓了,说不定让他多吃点苦头,还是帮他呢。   “你怎么不争?”   “争?”檀烨脸上露出疑惑,将她的话轻轻的重复了一遍,他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我争有用吗?”   “而且,我也习惯了。我争,只不过是会让我自己更加难过而已。”   “何况,掌门也认同了。”   苏蘅皱着眉头,“所以你干脆就让他打那么一掌?”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没有任何反抗他的理由,”他说话的时候,唇齿间涌出淡淡的腥甜气息。   “他是我师父,”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苏蘅嗅到空气里那股腥甜的味道,那腥甜在她看来泛着浓郁的清甜。她有点蠢蠢欲动。   “你就这么忍着?”苏蘅问。   檀烨看着她,神情淡然,“我承蒙他们照料,得以长大。”   “所以你就打不还手?”   “你不懂。”檀烨轻轻笑了。   苏蘅撇撇嘴,她反正是不懂檀烨,“你真的不恨他们?”   “他们都是我的恩人,我为什么要恨他们?”   檀烨笑问。   苏蘅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她活动了下脸颊,似乎从他话语里抓到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那一掌很厉害,她初始查探的时候发现伤势不妙,但到现在她发现他的内息没有一开始的那么混乱。   这有点诡异。   是不是她刚才就算不管他,把他丢在那儿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她想到这儿,突然按在他背上,调动灵力为他治伤的手一下撤回。   突然撤回灵力引起躯体的抽痛,檀烨咳嗽两声。   “死不了,自己好好呆着差不多就能好了。”她僵着脸,打算直接出去。   檀烨看她又想要往外走,“你答应过我,不会随便离开。”   苏蘅听了呲牙笑,她当时答应的不过就是让他快点放手,至于答应了,那又怎么样?   说出来的话,她不认就是了。   她正要冷笑,听到檀烨道,“我带了些糕点回来,你若是不要……”   她一下直接坐到他手边,“哪里?”   几包点心事先用灵力包裹住,所以到了现在都还是带着点儿热。   她没客气捧着油纸包,拿着往嘴里塞。   檀烨平日里除了那些甜柑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给她的甜食。她喜欢吃甜,为了这个没少和他说。不过她也不过是一说,到了后面,说到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也干脆不提了。   糕点刚做出来不久就被檀烨买下,又用灵力覆盖在其上,所以她入嘴的时候,都还是最好的口感。   “你要什么,和我说,我会替你办到。此事以后莫要再为。”   苏蘅立刻就要反唇相讥,她看过去,见到他躺在那里,他脸色依然苍白,唇角带血。一派虚弱的模样。   但是在此之下,却是强势。   “这些糕点喜欢么?”   檀烨突然问。   “喜欢。”   她的确喜欢手里糕点酥皮的口感。   “既然如此,以后你如果有所需,尽管和我说。好好呆在此处,不要随意到处走动。”   苏蘅冷笑到了唇边,轻轻的被她收了回去,她舌尖探出去,盯着他唇角的血迹,舔了舔唇。   她嗅着空气里的腥甜味道,感觉刚刚吃下的糕点都变得有些平淡。   她蠢蠢欲动又跃跃欲试。   被他身上带上的香甜鲜血所蛊惑,她一下凑近过去,鼻尖都差点怼到他鼻子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舔了舔不自觉冒出来的牙。   “既然这样,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满足我?” 第23章   突然在面前放大的妍丽面容让檀烨呼吸都顿了下。   “你想要什么?”他下意识问。   苏蘅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要得似乎很多,但是要她具体说出来,一时半会的她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你刚才说的,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是不是?”她一下凑的更近。   檀烨都能感觉到她气息在面上涌过。   她等了小会,没等到他的回应,奇怪的又靠过来,“你该不会是说话不算数了吧!”   “好了,不要再过来了。”他道。   面前的魅一下停住,没有和刚才那样继续向前逼。   “你果然说话不算数了,这才说了多久,你就反悔了!”苏蘅怒了。   “我没有。”他对上苏蘅双眼,“只要我能办到,且不违背道义。”   此话一出,他就见到这只魅又高兴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说的,我可没有逼你!”苏蘅高高兴兴的,她反正只是把他当做移动可持续发展的粮食大礼包,她原本只是先要趁着他受伤的时候,自己在后面趁机吃点,但是现在他都点头了,那么她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你……想要什么?”檀烨见她满脸欢喜,心下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就算问了,她也不见得会答。   “你……”   你的血呀。   苏蘅满脸真诚。   直接说出来有点吓人,侧面敲击一下说不定更好。到时候她也不算是趁人之危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檀烨那张脸骤然变色。   “胡说八道!”   “不行啊?”苏蘅反问。   她不依不饶了,“刚才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而且你办不到,还是说有违什么道义啊?”   越说她越气,“早知道你们男人一张嘴什么都敢往外说,没想到反悔起来一个比一个快。”   混账东西,她只是想要一口血,又不是从他身上咬一块肉,怎么就这么难?   她直接站起来,反正她早就打算趁着他受伤的时候来一口,他受伤的机会到处是,保他安安全全一根头发丝都不掉的确很难,但是瞧着他三天五头的吐血,她到时候给他备个盆得了。   他答应不答应的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到了她肚子里头,还能叫她吐出来吗?   “你……”檀烨没料想眼前这魅竟然到这个地步,“你简直不知所谓!”   “你难道连半点男女之别都不懂么?”   那只魅凉凉的看过来,“我要懂那个做什么?”   “我本来就是草木变得,雌雄一体都没问题,我还讲究这个?”她看他的眼神又发的一言难尽,“而且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处?”   说她愚笨,她精明的很,这么久以来,檀烨没有见过她把她自己搭进去的。可是若是说她聪明,她完全不将一切放在心上,也不在乎。   “我要的不多喂!”   “够了!”檀烨喝止她,“你简直不知所谓!”   “明明就是你,难怪凡人那些戏台子上面,都说男人狼心狗肺,一张嘴说出花出来,半点都信不了!”   她说着走了几步,双手叉腰,“算啦,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们男人嘴里没有一句是真的,就喜欢骗我这样的小姑娘。”   檀烨雪白的脸上不知是被她气的,又或者是别的,微微泛着点不正常的红。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她狠狠的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放心,我也没指望你。”   “我出去玩了,你自己好好躺着。”她掉头往外面去。   檀烨见状就要阻止,他才起身,没能撑起,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咚的一声。   她回头过来,“你这是干嘛?”   “你答应过我,不会随意离开!”   他单腿撑起身躯,“你回来!”   “我就不!”   苏蘅冲他嚣张一笑,掉头就要走。   檀烨支撑着身躯想要拦住她,可身上伤势拖累,走了几步,身形不稳。   苏蘅听到声响,回身就看到他几乎又要倒在地上。   她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动,活了这么多年,她可谓算是铁石心肠,这世上少有什么事能打动她。现在的檀烨也不能,她看到他微微气喘,面色惨白的模样,只觉得挺好看的。   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好看,可是檀烨却是越是压抑越是动人心弦。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好会,见着他竟然自己站起来。   虽然他伤势诡异的自己好点了,但是那一掌的的确确是没有留任何情面,伤势说好是真的不好。   苏蘅切了一声,走了过去,一把搀扶住他的胳膊。   她非得给自己要多弄点好处,她还没这么给人操心过呢。   她一接触到他的手臂,就感觉到檀烨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用不着你,我自己来便可。”   “好啊。”她干净利落直接松手,没有半点犹豫。   檀烨稳住身形,“你不要随意离开。这次是你运气不错,掌门还有那么多的长老暂时没有发觉,可是宗门内并不只是掌门和长老。”   “好了,好了,你都说了三次了,再说下去,恐怕没完没了。”   檀烨坐好,苏蘅把方才吃到一半的点心拿过来,直接拿了一个给他。   “要不要吃?听说疼的话,吃点甜的会好点。”   糕点因为有灵力包裹,所以到了现在还是散发着带着暖意的甜香味。   “不用。我不爱甜。”   檀烨看了一眼她眼睛都盯着手里的那块,淡淡道。   她哦了一声,反手直接塞到嘴里。   她吃了两块,去看檀烨,见到檀烨已经闭上眼睛。这一日他在外面耗费心神不说,回来又当做了替罪羊挨了重重一掌。   身心俱疲之下,睡去了。   她看到他唇边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丢开手里的点心,轻轻压到他上方。   她盯着他唇边的血迹,俯身轻轻的都清理干净了。虽然不及完全新鲜的那么可口,不过也都还不错了。   倒是昏睡里的人察觉到湿软的触感,微微蹙起眉头。   她没管他怎么不舒服,一直到干干净净,她才心满意足的坐起来。   檀烨的洞府寒酸的很,说是洞府,其实能真正呆人的,只有这么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还被他堆了各种东西,别说住人,只能说勉强能下脚坐人而已。唯一一间寝室檀烨让给她用,自己到外面睡树上。   现在他受伤了,她干脆让檀烨住回来,檀烨对此并不愿,不过她直接一句,“只要你没那个意思,你怕什么,你天天在外面,小心哪天被人撞见,说你屋子里头养女妖精呢。”才让他作罢。   不过屋子里头还是拉起了竹帘,彼此各一方地,井水不犯河水。   檀烨养伤的这几天,没有人过来看过,苏蘅也没见到那个叫做陵阳的小弟子来,明明之前见到这个弟子很关心檀烨的安危,结果现在檀烨受伤了,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结果第三天上,梅双双来了。她来的时候不巧,苏蘅正在树枝上吃柑子,也没有隐藏身形,见到有人来,立刻化作一团风,冲到屋子里,把檀烨给叫起来。   檀烨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梅双双对着树下被苏蘅丢了一地的柑子皮发呆。   “梅姑娘怎么来了?”檀烨问。   梅双双听到他的声音才从那一地的柑子皮上回过神,“烨哥哥我是来看你的!没想到你喜欢吃这个,早知道我就带点过来了。”   梅双双干笑两声,对上檀烨平静的脸,笑不由自主的淡下来,浮上心虚和内疚。   “烨哥哥,对不起。”她低头下来捏着衣角,“连累你了。”   檀烨看着梅双双的头顶,“这段时间梅谷主可还好?”   梅双双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回答他,“爹爹很好。”   她皱了皱眉,“是我做错了。”   梅双双说着,紧张的看了檀烨一眼,檀烨脸上没有任生气或者不耐烦,提起的心才好些。   但他在此之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平静的令人发慌。   “烨哥哥……”   “那毕竟是人命。”过了好会,檀烨终于开口。   梅双双头低了下去,“我当时不是故意的,我想悄悄的进去,可是没想到……”   檀烨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出门在外,毕竟不是在丹熏谷,许多地方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   苏蘅在一旁看着,她仗着这两人不能看到她,凑到梅双双身边,平常见着这丫头,觉得没什么好看,现在瞧着这要哭不哭的样子,倒是有那么点儿我见犹怜的意思。   “这次躲过去了,可是下次呢。下次不一定会有人来保护你,那要怎么办?”   檀烨轻声问。   他言语用词算得上温和,梅双双眼睛红了又红,“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梅双双说完,拿出一只瓷瓶,“这个是我爹爹让我带给你的,说你受了伤,这个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檀烨看到她手里的瓷瓶,“多谢。”   他看她一眼,“龙血草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也没有什么起死回生,令人筋骨重生。”   “快回去吧。”   梅双双有些惊愕,但看了他好几眼,嗯了一声。   檀烨将梅双双送回去,四周再也没有别人之后,“你出来吧。”   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檀烨看她,“看够了?”   苏蘅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她手指卷着头发,“你不是讨厌她吗?”   她在禁地里看到他对那个小丫头的态度,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严厉,哪怕没有半点怒色,也能把人给吓得心神不宁。   苏蘅看向檀烨,正巧见到檀烨转眼过来看她。   他容貌犀利而秀冶,斜望过来的时候,别有风情。   苏蘅感觉到他探究也似的目光在她面上缓缓流过,“她还是个孩子。” 第24章   梅双双闯入禁地,导致出了十几条人命的事,在朝云宗中被压了下来。除却陵阳那几个当日去禁地的弟子之外,宗门其他弟子对此根本一无所知,不仅如此,那些当日在禁地目睹惨状的弟子也都被要求守口如瓶,绝对不能透露半个字让人知道。   这里头也包括檀烨。   苏蘅等在外面,瞧见檀烨从玉衡阁那里出来。说起来他也奇怪,不许她一个人出洞府,但是和他一块出来倒是没任何问题。   和他一块出来,与她自己出来,有什么不同么?   苏蘅掐着手里的甜柑,都把皮给掐破了也没能想出个到底有个什么区别。   玉衡阁里只有掌门和道真两个人。   “那一日的事,你放在心里。忘了也好,如何也罢,不要再对人提起。”掌门看着下面的檀烨道。   下面站着的少年身形颀长,眉眼低垂,一派的恭顺温良姿态,听到掌门如此吩咐,他没有其他弟子的错愕又或者不解,只是抬手起来对上首的两个人一礼。   温顺到连掌门都有些诧异。年轻人多少有些气盛,就算想明白里头的人情博弈,也一根筋的药个对错,似乎没有个结果,那么天塌下来似的。   道真上下扫了他一通,这一次依然没能从这个徒弟的身上给找出什么纰漏。这么多年,他想要在檀烨的身上找到个什么错处,简直难如升天,上回算是他借助形势,给檀烨弄出个莫须有的罪名,可惜掌门拦住了,他没能如愿借着那个罪名将他除掉。   “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再好不过。”道真看了一眼掌门。   见到掌门神色温和,心里冷嗤,明明都是两人一同决定的,结果倒是他来做恶人,掌门来把好人给做到底了。   回头恶名都是他背,掌门又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是一个君子。   “你辛苦了,此事不宜宣扬出去,想必你应该知道其中的道理。”   掌门和颜悦色,和道真的冷硬截然不同。   檀烨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不同的神色,他眼里光芒略动,似有所动,“弟子明白。”   掌门知道檀烨在道真的手下不好过,他活在世上的时间长了,自然知道这种自小得不到多少善待的弟子只要给他们一些好脸色,他们自然会感恩戴德。   少年人年少,心里想要什么,真的全部都摆在脸上,想要的也不过是旁人的善待和肯定,这比许多贪婪的凡人都好对付多了。   “弟子明白。”果然掌门见到他低头下来。   掌门点了点头,满意的看了道真一眼。也是因为道真这么些年对檀烨的打压,让檀烨的性子较为温和,天赋异禀者往往都比较持才傲物,若是檀烨真是那个性子,恐怕现在他就该头痛了。   檀烨天赋极好,他很喜欢。但他不喜欢锋芒毕露的性子,如今檀烨这般,最是合他心意。   “既然你知道,那么我也能放心了。”掌门取出几瓶丹药递给他,“这些你拿着,对你伤势有益处。”   檀烨接来,说了几句话之后,掌门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檀烨毕恭毕敬的出了玉衡阁,他出了玉衡阁,下刻步子就快了起来。   那只魅在等他,她没什么耐性,要是让她等久了,恐怕她就会直接掉头离开。   到了让她等待的榕树下。   “姑娘?”他轻轻问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檀烨蹙眉,他知道掌门叫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他应付这种情况已经是得心顺手,只想尽快将此事解决掉,没想到她的耐心比他以为的还要不好。   檀烨眉头越发的紧了,她曾经答应过他,不会到处乱跑,可是如今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不会也不能放任她在外面乱来。   “檀烨。”他并指正要追寻她到底去了何处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檀烨回头见到梅洛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另外身边带着梅双双。   梅洛见到檀烨,面带笑意,“你来见师长?”   檀烨点头道是。   梅洛颔首,“那便巧了,我也过来看看,双儿身体有些不好,我带她过来寻掌门。”   梅洛夫人当年怀孕的时候,遭遇妖魔,身受重伤,后来生下女儿之后就撒手人寰,而梅双双也因此一出生,身体里留有残毒,时不时需要丹药压制她体内的毒,而且不管如何辛苦修行,梅双双的修为都没有多少提升,梅洛也因此将梅双双限制在丹熏谷内,不准她外出。   他这些年一直想将梅双双从胎里带的毒除掉,这次带上女儿,除去让她出门散心,也有让她来朝云宗让宗门里几个修为高超的修士看一看的意思。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么一桩事。   梅洛看向檀烨的眼里颇为柔和,“当日,多亏了你。”   檀烨低头下来,“不敢当。”   “我知道那日是委屈你了,但……”   梅洛看着檀烨低垂下来的眉眼,“但我也暂时没有办法。你该明白我的难处。”   檀烨的眉头压的更低,他心思分成了两份,一份出来和梅洛应付,一份出来想那只魅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她是坐不住的性子,喜欢到处乱跑,如果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恐怕到时候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他眉眼更加垂下来,带着一股刀锋般犀利的温和,“晚辈都知道的。”   话语落下,耳后有暖风吹拂而来,像是有人在耳后调笑。   檀烨身体下意识绷紧僵硬,他头颅微微向暖风来的方向侧过去。梅洛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反常,“你怎么了?”   檀烨看向梅洛,“晚辈一直都知道梅谷主的难处,能为梅谷主分忧,也是晚辈的荣幸。”   他有几分想要快刀斩乱麻,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对了,梅姑娘的病情如何?”   梅双双的病情他一直都知道,梅洛见他提到这个,忧虑又增添了几分。   他掏出一瓶药,“我知道你不同别人,这药你留着,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梅双双在一旁道,“这药是五百年的天青丹,对内伤很有效。”   檀烨听后,满脸感恩戴德,“多谢谷主。”   梅双双在一旁好奇问,“对了,烨哥哥怎么知道龙血草已经没有了?”   “我之前在爹爹的藏经阁里翻了好久,上面明明写了的,既然写了,照理说应该是有的,如果没有的话也不会记在上面了。”   “好了。”梅洛开口,“你上回惹了大麻烦,多亏了他,才有回旋的余地,现在他伤势还未痊愈,双儿也不要再缠着他了。”   梅双双哦了一声,还是很好奇的望着檀烨,梅洛今日过来是想要和掌门谈一下宗门内是否有合适的人为女儿医治这先天的毛病,之前为了女儿私闯禁地的事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无论如何也耽搁下去了。   梅双双见梅洛要走,有些依依不舍,她对这个替她背锅的人心怀歉疚,总想着多说几句话,缓解一下心里的愧疚。   “我走了,下次我再找你玩。”梅双双对檀烨挥挥手。   这地方原本就人不多,就算是求见的弟子都会走另外一条道,等这对父女离开之后,就只有他一人。   “很好玩吗?”檀烨问。   周身风流动了起来,似乎包裹在他周身。   瞬间风抽离落地化作个女子的模样。   “我等的东西都吃完了!”苏蘅显形之后,毫不客气。   “我等你等了好久啦,你还那么凶!”   檀烨一愣,下刻他舒出口气,“我没料到会花费这么多时间,对不起。”   他早就料到了掌门叫他过来的意图,原本以为会很快结束,没想到路上又来了这一回。   她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些个瓶瓶罐罐,“你伤势早好了,现在才给你这些东西,是不是太晚了点?”   檀烨伤势恢复的连她都有几分咂舌,早先说话都还有点费劲,现在早好的差不多了。   “原来那些人若是对你有半点照顾,也该知道你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些了。”   “如果你喜欢,可以拿去。”檀烨将手里的那些丹药送过去。   “不要。”她摇摇头,看不上他手里的那些东西。   檀烨见状也不恼,他只是把那些丹药都收起来。   “你该别是想要把我关起来吧?”苏蘅想起他之前以为她跑了,满脸肃杀。   那模样看着叫人有些害怕,似乎他下刻就要去掘地三尺把她给抓回来。   “自然不是。”檀烨神情间有些好笑,他将所有的丹药收拾完毕,“我早就说过,宗门内不比外面,行差就错恐怕就要变成万劫不复。”   苏蘅嗤之以鼻。   檀烨见状也不生气,“我还没告诉姑娘我姓名。”   两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互通过姓名,苏蘅对此毫不上心,你你我我的。而檀烨也是姑娘长姑娘短,两个人诡异的交流起来没有半分阻碍。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将彼此当做临时凑在一起的陌生人。   “没关系,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反正我认你这个人就行了,至于你叫什么都没关系。”   檀烨听后只是一笑,像是包容任性的小孩子似的,他指尖集聚了些许灵力,指尖轻转,地上便出现了两个字,字骨清绝有力,傲骨铮铮。   苏蘅盯着地上的字,过了小会抬头看向檀烨。   檀烨笑容清浅,“好了,到你了。”   言辞轻缓。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第25章   他声线如潺潺流水,细水流长一般送到人的心底。   “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心里古怪,却一时半会的说不上来到底古怪在哪里。   “之前不是挺好的么?”   檀烨的面上依然温和,就连嗓音都透着一股煦暖,“但这也终究不行,若是萍水相逢倒也罢了,但是现如今很显然是要再相处一段时日,既然如此,那么再这样下去,显然不合适了。”   他谆谆善诱,说的话语里竟然是找不到半点漏洞,听得人心甘情愿的照着他的话去做。   “这样不合礼数,而且对你也不够尊重,”檀烨眉眼带笑,言辞里竟然叫人难以拒绝,“所以还是知道的好。”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告知了名字,哪里会变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姓名,时日长了,终究是不好称呼。”   见她不答,檀烨依然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他姿态谦和,面上一派的温软,无害的厉害。   反正不过一个名字,知道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苏蘅抬手,在另外一块地上立即出现了两个字。   檀烨看到那两个字,略有些稀奇,“你是杜衡化形么?”   “不知道。”苏蘅耸耸肩,“我都成形好多年了,早就不记得了。”   她一醒过来就是个人形,至于她自己本身是什么,她也不清楚,也没有查过。   “无妨。”檀烨对此也没有半点追根问底的意思。   苏蘅在一旁看着,瞧见他的笑似乎比方才还更浓了一些。即使她都能感觉到他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   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很高兴?”她直接问出来。   她抓起自己的一缕长发,发尾在手指上转了几圈。   苏蘅踩着步子靠近,“你在高兴什么?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说着,她想了想,“不对呀,你今日过来虽然提了那么多丹药回来,但也不算好事。”   她就算不去,也知道道真和掌门寻他估摸是为了要他闭嘴去的。   檀烨没有回答,只是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整个人都柔软下来,苏蘅看着他这样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是我不好,我没料到这一路竟然有这么多事。”檀烨略带上些许歉意,“让你在这儿等了许久。”   不对呀,这家伙知道了她的名字,也没有用来称呼她。那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苏蘅脸上沉下来,盯着他。   檀烨对上她的注视不缓不急,“我听几个师妹说,江南有梨膏糖,口味十分清甜。正巧我托几位下山的师姐带了一盒。正好给阿蘅姑娘尝尝。”   苏蘅的疑窦平息了下去。她哦了一声。   “阿蘅姑娘如果想要出去,和我一块比较好。”   苏蘅哟嚯了一声,“你这打算是到哪儿都带着我?”   他对她的警惕和防备,她又不是不知道。留她在身边,也是将她这个变数控制在身边。   “阿蘅姑娘不是觉得老是在洞府里待着不舒服么,但单独出来又怕有什么不测,如此这般是最好不过的了。”   檀烨见她神情似笑非笑,“我知道姑娘可以瞒过绝大多数人,不过宗门里有些地方除了一些弟子之外,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苏蘅将檀烨上下打量了一圈,檀烨站在那里仍由她打量。   “好啊。”她来了一句。   反正嘴上答应也不会掉几斤肉。   檀烨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师姐也应当回来了。”   说罢,他带着她往另外一条道去。   下山的女弟子给他带了几盒梨膏糖,另外还有好几盒点心。   苏蘅坐在树上,丢了一颗梨膏糖在嘴里。   “如何?”檀烨在树下问她。   苏蘅把嘴里的糖都给咬碎了,喀嚓喀嚓的咬得直响。   虽然这糖加了好几味药材,不过的确甜,而且松酥,也不粘腻。   “不错。”她低头对檀烨道。   檀烨在树下一笑,“那就好了。”“你要不要?”苏蘅随意掏出一颗给他。   檀烨摇摇头,“我不爱吃甜。”   苏蘅突然想起他好像说过,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你这个年纪不应当是最爱吃甜味的么,那你喜欢什么?”   她扶着手边的树干往下看,她这段日子是真的没看出来他的任何喜恶,他接人待物几乎没有任何偏倚,她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他到底有个什么喜好。   原先她还以为他喜欢梅双双,可是瞧他在禁地对梅双双,也不怎么像。   想要他尝尽世间八苦,生老病死倒是没什么,反正是人都要来这么一回。只是求不得生别离,这就很麻烦。   求不得也好,生别离也罢,都是要他自己有念头才行,她也要找准了地方才能下手,可是现在,她都看不出他到底喜欢什么,怎么下手?   “阿蘅姑娘怎么对这个有兴致?”树下的少年仰起一张秀面,眸色清澈,似乎一眼能看到人的心底。   “是呀,”苏蘅直接从树上对着他道,她坦陈的很,“你喜欢什么?”   她都蹲了这么久,也没能看出什么,恐怕是真的看不出来了。盯着人算是个辛苦活儿,她干了一会儿就不想干了。尤其还要去猜测他到底喜欢什么,这可太费精神了。   她一下俯身下来,柔软的趴在树枝上。从树枝上往下看他。   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透下来,照入他的眼里,将茶色的眼瞳照出了琥珀色。   他站在树下,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逐渐带上了些许的锋利。   她视若无睹,在树枝上甚至还把头向下探了探,她对上他那双眼睛。   “你说呀。”   他张口,声音里依然是温沁入心,“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他看到她这幅等待的模样,心底深处突然起了一股残忍的冲动,想要将她这股期待给撕破。   那似乎是种将自己也一块痛快毁掉的冲动。   迟疑但却浓烈,让他下意识的去做。   他孤寂习惯了,她的出现可谓是突然又叫人措手不及。孤寂无边,他痛苦却也享受,在孤寂之中,他独自一人,早已经适应,她打破了这种局势,却也让他生出了浅浅的不安。   他一无所有,对人也鲜少有过期待,当真的有人出现在身边,迟疑留下,却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刺来,刺伤别人同时也伤害自己。   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经受的   但苏蘅却只是眨眨眼,她没有任何他以为的伤心失落,她依旧是懒洋洋的趴在树枝上,躯体完美的都伏在了树枝上,柔软到了极致。   “我猜你也没有。”她懒洋洋的,手臂压在下巴上。她将嘴里那颗糖用力咬碎之后,将剩下来的丢回他的手里。   翻个身,又稳稳当当的躺在树枝上。   那股毁掉一切,报复一切的痛快感在她手里的梨膏糖丢过来的时候,化作巨大的虚无将他所有一切的情绪全都吞噬掉。   他抬头去看她,见到她直接躺在枝条上,她没有多少重量,哪怕细细的一根枝条就可以完全承受住她的重量。   檀烨等了好会,也没有等到她再说话。   她慵懒的躺在枝条上,衣裙垂下来,细白的手足在鲜红的衣裙里摇来荡去。不管怎么看,别说伤心了,连伤心的意思都没有见到。   檀烨站在那里,过了许久,突然他笑了。   树枝上的苏蘅听到他轻微的笑声,回头过来,“有什么好事么?”   “刚刚想到了好笑的事。”檀烨道,他眉眼里还带着笑。在阳光下看起来,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苏蘅看过来,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不愧是神族,就算成了个人间少年,也是鹤立鸡群。   然后又闭上眼了,檀烨端着她丢过来的那包梨膏糖,轻轻笑了笑。   苏蘅微微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那里。   她略有些奇怪,“还有事?”   “你还想吃什么?”檀烨托着手里的梨膏糖好会问道。   “不知道。”苏蘅应了一句,“这世上能吃的太多了。”   “那我以后给你带?”   苏蘅这段时间不知道吃了檀烨带来的多少糕点,她对他带来的那些糕点都是来者不拒,有多少吃多少,“好啊。”   这一句过后,她直接闭眼在树枝上睡过去。檀烨在树下站了许久,风吹过,带起树叶作响。   他抬头就看到如火的鲜红就藏匿在树枝上,醒目又招摇。   她没有搭理他,手足在裙摆和衣袖里垂下,享受风吹过的惬意。   檀烨回到屋子,唯一一间用作起居的屋子被他用竹帘隔开,不过她不爱被竹帘挡住光,白日里都会将帘子卷上去。   他将手掌里托着的梨膏糖轻轻的放在桌面上,桌面上放着一只梅色的瓷瓶,她喜欢花红柳绿,热闹多多,不喜欢屋子里头清清静静,所以让他寻来梅色瓷瓶摆放在那里。算是屋子里的一抹色彩。   开了封的梨膏糖被仔细包裹起来,他又在外面摘了不知名的花插放到梅花瓶里。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檀烨轻声问。   他问完,摇摇头,“不,你并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檀烨坐在桌前,静静的看手边的瓷瓶,这个瓶子他对苏蘅说是托下山的弟子带回来的,其实是他自己亲自买的。   她看似对这些不上心,其实却要求极高,她可以不说,但若是不合她的意思。那么她一定会勃然大怒,翻脸不认人。   只有他自己亲手安排,才叫她勉强满意。   他之前想的都错了,她并不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她并不会因为他的喜怒而有半点触动和改变。   她对他似乎一无所求。   除了要他好好活着之外。   其他的,她从无所求。   他眉眼垂下来,轻轻的摆弄桌上的梅花瓶。   “为什么?”   他轻声问。   她不想害他,可同样的,也不爱他。她对他几乎无欲无求。   所有的预想全都落空,心中空空落落,完全踏不到底。   檀烨的眼里充斥着疑惑,而后他又摇摇头,“无妨。”   修长且直接分明的手指拨弄花草。   她就在这里,只要时日够长,终究有他知道的一日。   苏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朝云宗内住下了,她原先不过就是瞧着过来看看摸清楚檀烨的底细,到时候好动手。   反正只要赶在他这辈子结束之前,把该受的全都给他来上一遍那就行了。谁知道他那么容易死。在外面也就罢了,没想到在宗门内,他自己的亲亲师父都恨不得他赶紧一死了之。   神界下来历劫的路子都这么野的么,活下去都不容易了,还提什么苦难。回头人被弄死了,也就解脱了,至于其他的根本来不及,至于什么人生八苦,前提是活着,命都没了,直接解脱,再苦也苦不到他头上。   这么多年难得遇上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要是真死了的确可惜。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留在檀烨身边已经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了。   檀烨很好相处,他没有任何令人难以忍受的习惯。相反他还挺会照顾人,相处一段时日之后,他便将她所有的喜好都摸清楚了。并且顺着她的喜好来。   她过的简直顺心的不得了,开开心心。倒是比在外面的时候要舒服多了,一不留神就在他这儿过了不少日子。   原先她还想瞧瞧他对那个梅双双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结果她被照顾的太舒服,等到她想起来的时候,梅双双早已经和梅洛回去了。   檀烨对这对父女的离开,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若不是她问起,恐怕他都不会说起。   看样子他对梅双双应该是没有什么了,苏蘅有些小小的失望。   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立刻看到檀烨爱的死去活来,然后爱而不得的发疯。毕竟看神族为爱疯狂挺难得的,结果他对梅双双似乎没她想的那意思。   但她也看不出他到底喜欢什么,他对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偏好,所有的都是一样的。对人也好,对事也罢,全都是不偏不倚,她眼珠子都要瞪的快要掉出来了,结果愣是没有见到檀烨对什么有什么偏爱。   这神族下凡,难道还保留着天上的神性,对所有人都一样?   她对此只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靠在树上把檀烨带来的几个虾饺给一口闷在了嘴里。   苏蘅喜欢吃甜,但是甜味吃多了也腻。檀烨在她开口之前,恰到好处的拿来了咸鲜的。   凡人的点心多种多样,可以吃个好长一段时间都不重样的。   她今日在屋子里头对着面前的蒸笼动了动鼻子。   “看看,今日的你可喜欢。”   苏蘅打开一看,见到里面是虾饺,饺皮清澄,可以看到里面的虾仁。   “昨天才吃了辣的,今日换一换口味。”   他言语间,已经将蒸笼开了。   她伸手拿了一个,塞到了嘴里。   “我有事拜托你。”   她一口气吃了两个,突然听到他开口。   苏蘅有些意外,这些日子吃他的用他的,他都没有说过什么要求。   “你说。”她手指又夹了一个,她不爱用筷子,想到用什么就用什么。“我吃用了你这么多东西,听你说说事也应该的。”   只是办不办,就看她的心情了。毕竟她也没有拿着刀子加在他的脖子上逼他。   “我想请你给梅姑娘选几件礼物,你知道我在宗门里处境,问其他女弟子恐怕会招来非议。”   他说着递来一杯茶水,算是给她润润喉,她低头看他,手指修长反骨节分明,如果说他脸上还能有那几分温文,来柔和一下他那过于浓烈凌厉的美色,那么那双手就全然是男人该有的模样,筋骨根根分明,蕴藉着阳刚的气劲。   苏蘅啊了一声,她从树枝上跃下。   她落到他的面前,“给那个小丫头的?”   檀烨点头,“最近是她的生辰,所以我想要送她一些姑娘特别喜欢的,往年都是我猜她喜欢什么,但是看结果,她并不喜欢。”   檀烨说着略微叹了口气,看向她,“所以只有麻烦你了。”   苏蘅顿时一言难尽的看着檀烨,檀烨见到她那一脸难以言说的神色,谦虚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她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了。说有意思吧,瞧他当初在禁地把梅双双吓得连哭都不敢哭,连个声都不敢冒,怎么也瞧不出对喜欢的姑娘半点维护的意思。   可是说没意思,又这么殷殷切切的,就算是亲兄妹,也没有他这么殷勤。   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蘅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通,檀烨任由她打量,耐心十足的等她开口。   她摇摇头,“你找我找错人了,这姑娘喜欢的,我不一定喜欢,我喜欢的,姑娘恐怕怕的不行。”   她五指张开,掌心里闪过一道红光,一条红线出现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扭动蹭着她的掌心。   这些红线以魂魄滋养,完全听命于她。   “我喜欢这个,你总不能送这个东西给那个小丫头吧。”她下巴微抬,话语里满是挑衅。   檀烨含笑看她,看向她手里的红线。   “姑娘的红线少了许多戾气。”还有那股血腥味。   这些红线都是用魂魄和血肉滋养,所以可以听懂主人的命令。可是自身带着一股戾气和   “只要我想,它们自然可以和原来一样。”   她皱眉,一把将手里的红线收回。   “在朝云宗内,姑娘恐怕用到的机会也不多。”   檀烨语气很轻,见她皱眉,“毕竟在宗门内,太平无事,也没什么用到的机会。”   “谁说没有,若是遇上你又怎么了,还有用的机会呢。”   更何况,她早就用得不能再用了。   檀烨笑了笑,“过几日我奉师命要下山一趟,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会给你准备好这几日的点心。”   苏蘅咦了一声,她看看被她吃完了丢到一旁的竹蒸笼,“难怪你今天给我换花样,原来是要把我关在这里啊!”   檀烨耐心的解释,“不是阿蘅姑娘说的这样,我时常要下山,只是这段时日一直留在宗门内。”   他又好脾气的问,“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带过来。”   苏蘅一下安静了,她看着檀烨,眉头微蹙。   “你是想要把我圈起来?”苏蘅问。   她下巴抬起,惯常的倨傲,“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便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   檀烨神色平静到诡异,面上依旧平静,“你想多了。”   “那我才不呆这里呢。”苏蘅环顾左右,她看向檀烨,“我也要去。”   “我下山并不是为了玩乐,这次是要和师兄一起奉命去看伏天八卦阵是否安好,不是我一人出去。”   苏蘅不说话了,她掉头过去。直接闪入了屋子。   檀烨走到门外,“你想要吃什么,我到时候给你带回来。”   窗内哐当两下,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魅的脾气说不好,还真的不好。而且从头到尾都不会藏起来。   “阿蘅姑娘?”   “死啦,不用叫了!”   紧接着她嗓音来的,是竹帘直接落下来的声响。   她连着几天都不见人,不过檀烨把热气腾腾的糕点放那里,过一段时间就会不翼而飞。   到了离开那日,檀烨准备好了几日里的糕点。   苏蘅这几天一直都不肯露面,只有那些不翼而飞的糕点还证明她的存在。   檀烨清晨起身,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他坐在那里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些让她好好留在洞府,不要轻易出去的话。   交代完之后,檀烨起身离开。   他来的最早,此刻的天色才刚微微放亮。天边放出些许蟹壳青。   “师兄。”檀烨见到过来的陵茂行礼。   陵茂对檀烨颔首,“师弟来了。”   陵茂在人前对檀烨还算是和气,他看了一眼已经到场的弟子,“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么就出发吧。”   一行弟子说说笑笑,只是有意无意的将檀烨排除在外。   檀烨跟在外面,这些弟子显然更想要巴结陵茂,他就在外看着。泰然处之。   说说笑笑里,路过太一道的秘境的时候,一股风吹来。   “今年难道秘境里开了花么?”有个弟子鼻子动了动,满脸奇怪。   平日里出入宗门,都要路过太一道,太一道分布四个幻境,每个幻境四季不同,风物也完全不一样。   说话的间隙里,空气里那花香又随风淡去。   檀烨看向周身,周身景色依旧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这次是下山去查看陈州的伏天阵有没有变动,伏天阵传说是鸿蒙的时候由神界初始之神所设,能镇一方天地和山川灵力。   但万年岁月下来,神力所定的大阵到了如今到底是不如当初。   所以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派弟子前去查看。这种事若是无事便是无事,一旦有事那就是大事,必须要派出修为较高的弟子。   道真对檀烨颇为忌惮,但在这种事上,他也不敢托大,让陵茂自己带着几个弟子贸然前去。   陵茂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师弟,到时候得需你多多协助我了。”   说罢他又吸了一口气,方才他也嗅到了点茶花的香味,太一道的幻境又春夏秋冬,而且每个幻境里风景又不一样,可能最近一段时日,幻境里茶花开的多了些。   “看来是个好兆头。”陵茂对檀烨笑道。   檀烨笑了笑,他眼眸垂下,眸光流向别处。   一行人出了山门,立即向陈州进发,到了陈州稍作休息,檀烨借机走开,到个无人经过的角落里,“阿蘅姑娘?”   回应他的是一片空空,莫说回应,就连她的半点声响也没有。   “我知道阿蘅姑娘已经来了,就算躲着,我也知道你在。”   肩膀上突然沉下去,他侧首过去,见到一只洗细白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果然。”   苏蘅从他的身后露出一个头来,“你自己跑出来,把我丢在那儿,想都别想。你也别想我听你的。我告诉你这个世上,除非我自己乐意,要不然谁也别想管住我,你也一样!”   檀烨垂眼就看到红衣少女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仰脸天不怕地不怕的看他。   “阿蘅姑娘都已经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吗?”   他说着将手里提着的馒头给她,“今日出来的很早,吃过了么?”   檀烨早早修行已经辟谷,自然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魅是不需要和凡人一样吃东西,但苏蘅一张嘴馋得不行,见着什么好吃的就要尝一尝,在朝云宗内,檀烨一日三顿的供她,每顿不落。   “没有。”苏蘅撇嘴正要嫌弃,结果闻到那股香味,还是一手接过来。   她正要一口咬下去,察觉到有人靠近,身形顿时化作虚无。手里提着的馒头自然掉到了地上。   要是过来的弟子瞧见半空悬着一个馒头,恐怕还不等檀烨表态,就要过来斩妖除魔了。   “檀师兄,陵茂师兄说要出发了。”弟子说着,瞧见了掉在了檀烨脚边的馒头。   “师兄还吃这个?”弟子有些愕然。   檀烨这个年纪的弟子,可能因为还在长身体,并不会完全辟谷,但是檀烨的修为早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已经不必吃这些了。   毕竟五谷杂粮带着浊气,吃多了会影响修行者本身的精进修为。   檀烨弯腰把馒头捡起来,拍干净收好。   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点头,“走吧。”   苏蘅瞧见那个弟子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跑去和陵茂说。   她瞧着檀烨不动如山,根本就不把这个当回事。她趁机在道真门下好几个弟子身上下了红线,借着他们的眼睛去得知关于檀烨的一切。   檀烨虽然是道真关门弟子,但在道真有意为之下,其实这些弟子对他多少有些鄙夷。甚至都直接摆在面上。   檀烨对此早已经习惯,完全没有任何愤慨的意思。   “你怎么不生气啊?”苏蘅缠绕在他的耳边问。   那些弟子有意孤立他,离他颇有些距离。   “我为何要生气?”檀烨反问,他言语轻轻的,从唇齿里呼出,他眼眸睨向耳边,“我又为何要与他们生气?”   他眼眸转过来,浅淡一笑。   她一愣,还没开口,又听他轻声道,“既然来了那也好。”   “记得跟住我,不要离开。” 第26章   苏蘅心底生出一股古怪感,“你想要做什么?”   她说不上来心头的那股古怪感是什么,只直觉的觉得哪儿不对。   面前的少年一愣,其他同门都围着陵茂,没有人往他这里看来,而且离的也有些远,无人关注他这边的动静。   “自然是让阿蘅姑娘好好呆在我身边。”他那张原本俊美到凌厉无情的容貌,显现出一派的温软无害,说话嗓音都是温柔可亲的。开口言辞潺潺流水一般的流过人的心头。让人不自觉的放下警惕。   “现在在外,比不得在自家里那么随意,尤其还有外人。”他很耐心的给她解释,“万一阿蘅姑娘离我远了些,出了事,我不好及时处理。”   苏蘅满脸狐疑的看他,檀烨抬头双目直接和她对上,双眼之中坦坦荡荡,一派的光风霁月。倒是显得她小肚鸡肠似的。   换个人此刻说不定已经心生羞愧了,但是苏蘅从来不在乎这个。   “可是在外面,不是我要做什么,还更好一些么?我在你宗门里头出个门我还得跟着你,在外面我爱去哪去哪,就算露出马脚,你那几个同门抵得上什么用?”   别说她还没搞事的心,就算有。陵茂那几个弟子加在一块都不够她打的。   “在你那个宗门内,你管着我也就罢了。可是在外面,你要干嘛?”她突然一下直接将脸都怼到他面前去。   她喜欢这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吓他个一跳。   檀烨冷不防那张清媚俏丽的脸颊猛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若有若无的茶花香味在瞬间浓了起来,浮在周身,如同被暖风包裹一样。   “你该不是想要把我关起来吧?”   她说不上来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是什么,随口说了一句。   “阿蘅姑娘是高看了我,还是小看了姑娘自己?”檀烨面上越发的温和,眼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洁净到了极致,透着一股无害。   “姑娘若是不愿,恐怕谁也留不住。”   他这恰到好处的话让她高高兴兴起来,“你说的对!”   除非她自个愿意,否则谁能强行把她留下来?能强留下她的人,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呢。   她斜睨了他一眼,看了周围一眼,对他伸手出来,“刚才的馒头呢。”   “掉在地上弄坏了,我给你再买一个。”   说罢,他去路边的摊子上,她瞧见旁边的油条摊子,“我要那个!”   妖女不喜欢寡淡的东西,吃糕点喜欢吃外酥里嫩的,吃点其他的也喜欢咬那些酥酥脆脆的东西。   “师弟?”那边陵茂见到檀烨不在周围,找了一圈,见到檀烨正好从一个油条摊子面前回身过来。   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凡人起早用早饭的时候。   “师弟竟然喜欢这个?”陵茂有些不可思议。   檀烨天赋太高,别的比他还要年长的弟子还在勉强辟谷练气的时候,他早已经化气为形,自然这些东西也早不入他口了。   “让师兄见笑了。”   陵茂上下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微笑,“是我这个师兄的不是,不过现在师尊叮嘱的事要紧,等事了之后,和师弟们一道享受一下这凡人饮食的妙处。”   “多谢师兄。”檀烨低头道。   陵茂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师弟走吧,快些跟上来,老是在后面做什么呢。”   说完他回过身去,脚才迈出去一步,脚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绊了下,整个身子直接往往前一头栽倒。   亏得陵茂自小修行,及时稳住了身形,才没有一头栽倒,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师兄小心。”檀烨在旁边伸了一把手,扶住陵茂的手臂。   陵茂挥开檀烨搀扶在自己手肘上的手,回头过去看地上,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师兄还好么?”   檀烨见到陵茂抬手想要结印,“可是有什么事?”   陵茂不愿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被什么绊住了,修士不会和凡人一样,看不到地上的东西,他怀疑是不是什么路过的小鬼。小鬼喜欢恶作剧,偶尔会捉弄一下凡人,但捉弄到他的头上,他非得让那小鬼魂飞魄散不可。   “师兄。”檀烨仰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候时辰不早了,该早些赶过去。若是错过时辰,恐怕不好。”   陵茂闻言,扫视了身边左右。在人群里没有察觉到任何鬼气,恐怕那捉弄他的小鬼这个时候已经逃了。   陵茂脸色不好,“师弟你赶紧跟上。”   檀烨看着陵茂离开的背影,感受了下周身的流风。   “阿蘅姑娘。”他莞尔。   “不值得的。”   檀烨垂首笑了笑。   那一下的确是苏蘅搞的鬼,那混账玩意儿突然出现,搞得她半根油条都还没来得及吃完,这个仇她反正一定是要报的。   不过,檀烨他笑什么?   什么不值得?   这臭小子既然敢坏她的事,她自然是要教训,没把他扒了挂在树上三天三夜让人看,就算是她手下留情。   有什么不值得的?   苏蘅盯着檀烨的背看了许久,檀烨似有所感,他回头过来。   她化作柔风跟了过去。   伏天阵位于深山崇林里,虽然不露于人世间,但却关系到这一方的地气是否安稳。   苏蘅还是头一回离这些上古神迹这么近,她自己不是人,但不喜欢跑这种地方去。   迈入山谷,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轻的压在她的身上。   这一路从外面到内,越往里头走,就越能见到在外面山谷里完全见不到的奇珍异草。同时也有一些细小的飞禽走兽的尸骨在草丛里。   弟子们都感觉到空气里无形的压力,凝神闭气不敢轻易说话。   向里头走了一段路,只感觉压在身上的那股力道越来越大,弟子们的脸上也越来越苍白,终于有个弟子坚持不住,一下摔坐在地上。   之前所有人都不想自己在同门的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哪怕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也要强撑着,有人撑不住摔倒在地上,原本那些苦苦支持的人,顿时也和抽掉了骨头似的,接二连三的摔在地上。   檀烨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古怪,他单腿跪在地上查看那些弟子,见到他们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手指按在眉心处查探,见到他们体内的灵力有杂乱乱窜的迹象。   檀烨掏出丹药瓶子,给那些弟子喂了两颗丹药。   “好些了么?”檀烨问。   被檀烨救治的弟子见到是他,也不客气,“心口不舒服,和一块石头压着一样。”   檀烨给他输入些许灵力。   “没用的。”苏蘅幽幽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些是神力,能受得住就受得住,受不了,那也只能这样,不管用什么,都不会有半点作用。”   这里有神力残留,神界和人界是完全不同的,修士比完全的凡人强一些,但在神界面前依旧什么都不算是。   若是修为强悍能够继续承受那就忍着,若是不能承受,还要强撑向前的话,有什么后果都不奇怪。   檀烨将手里的弟子放到草地上,安顿他们坐好。   “师兄,这些师弟怕是再往前也走不了了。不如留下一些人照顾他们。”   陵茂此刻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到没有什么血色,只不过他的修为比那些弟子还要好一些,所以现在还能勉强撑着。   “……”陵茂看了一眼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气的弟子,“已经走不了了?”   “师兄,我感觉已经完全没办法喘气了。”   越往里头走,就越是觉得身体沉重,如同背上了巨石一般。别说走几步,就连大口吸气都觉得艰难。   这些弟子如此,陵茂也是一样,只是他还没有和这些弟子一样直接表露在脸上。   “你们留在这里。”陵茂一路走过来,没察觉到半点妖魔的气息,这地方看似繁花似锦,但除却长得茂盛的花花草草之外,飞禽走兽却看不到一只。这片应当没有妖兽。   陵茂看了一眼檀烨,檀烨面色如常,比起周围这些弟子,几乎是丝毫不受影响。   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师弟劳烦你和我一块进去了。”   其他弟子多少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根本撑不到里面。   安顿好其他人之后,檀烨和陵茂入内,果然如同猜测的那样,越到里面就越是感觉到巨石加身。   陵茂虽然走在前面,但是能感觉到他步履越发迟钝。终于陵茂身形摇晃了两下,檀烨在后面扶住他。   “放开!”陵茂一把将他挥开。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已经没有别人,陵茂也懒得再和他装同门情深。   檀烨顺着陵茂的力道松开手,他手才松开,陵茂就受不住压在身上的那股巨大的压力,跪倒在地。   “师兄,还撑得住吗?”   陵茂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能到这里,已经是到达极限了,可是面前的人却依然如常,似乎所有的那些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他正要讽刺几句,突然脸色一变,原本平静到凝滞的空气里有些微的震动,四周骤然间大变,狂风骤起,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向他们扑过来。   檀烨手打剑指,立于面颊前。唇齿里微念咒,另外一只手持长剑重重推出,剑气在通体冰蓝的长剑里瞬间凝结成形,挡在两人前面。   风力强势,重重的吹打在结界上,结界之外,依然一派的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的凶险。和他这边的惊险如同两方世界,诡谲万分。   原本强势的风力在片刻后突然消失,檀烨维持着手上的结界不变,过了许久他撤掉结界。   结界之外什么都没变,风平浪静到连一丝风都没有。   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胆战心惊。   檀烨仰首看四周,死一般寂静里,轻微的碎裂声格外的清晰。巨压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带着似乎要将人完全碾碎的力道压迫而来。   檀烨向后退了几步,他一手扶起陵茂,那股压力将空气都凝结成了风刃,如同雨滴一样落下。   他后退的速度越快,风刃追击的就越加的紧迫。   檀烨隐约听到轻微的震动,他脸色一变,纵身避开,一道风刃堪堪贴着他的手划过。   檀烨飞速向后跃开,陵茂的脸色堪称惨白,手掌也微微发抖。刚刚他们都躲过了一场死劫,倘若檀烨慢了半分,恐怕陵茂此刻已经不在人世了。   “师兄,你先走。”檀烨低头下来对陵茂说了一句。   此刻陵茂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有所减轻,他手指掐诀瞬间没了人影。   “就这么走了,之前不是还会说几句客气话么?”苏蘅完全显露出身形来。   之前陵茂还会客气一二,装一装师兄该有的样子,在人前露出几分对师弟的照顾。现在生死关头,又没有别人在,结果连装都不装直接跑了?   “你也走吧。”檀烨看着林子深处,他退出来之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不见丝毫动静。   “我走什么,我得看着你。你太容易死了,万一你背着我死在里头了怎么办?”   她之前也在,知道那里头有多危险。   “不知道也就算了,我既然知道了,你也就别想一个人去了。”   她才说完,檀烨侧首凝视她。   他眸色晦涩不明,落到她身上的注视更是莫名的让她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看什么?”   “你很在乎我的性命?”檀烨问。   “当然。”苏蘅有点儿生气,“这个你已经不是问过了么,怎么还问,年纪轻轻的,也没见着少年早衰啊。”   “喂,你该别是接下来又问为什么吧?”   苏蘅隐约觉得有些头痛,她都不知道檀烨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   檀烨一言不发,直接向林子里走去。苏蘅见状,也跟了过去。   这次踏入林子,完完全全的安静,静谧的连最细小的鼻间呼气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明明之前檀烨带着陵茂出来的时候被追的几乎狼狈不堪,但是苏蘅和檀烨再来的时候,却一片岁月安好,似乎之前的那场生死攸关只是一场幻象。   “如果真的有事,你不要轻易把自己搭进去。”   苏蘅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他紧绷的下颌。他喉咙间的喉结并不凸出,第一眼看去几乎都找不着他喉结在哪里,琉璃一样的剔透,也是琉璃一般的精致。   漂亮完美到她都有些手痒,忍不住想要伸手在那段修长脖颈上撩上一把。   “没事,只要你不死,那我也不会冒险的。”   檀烨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哎,你也不用担心嘛,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死的,如果你真的有事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还是会出手的。”   檀烨飞快的扫过她。   檀烨戒备万分,但是这次却真正的风平浪静,毫无半点动静。两人往内里走了一段,也没有再遇见之前的险境。   她一掌按在他的肩膀上,察觉到其下的肩膀紧绷着,如同一块僵硬的石头。   “应该是不会和你那个倒霉师兄一样了。这地方又不是你们宗门禁地,也不是什么大能的道场,要是不准人进去,就和之前那样,直接赶出去就行,没必要玩什么请君入瓮的花样。”   苏蘅看到路边的一朵花开的不错,扯了过来。   檀烨只是笑笑,却依然紧紧的注视四周,再次一路过来,顺利的过分了。   “你感觉如何?”   方才那些同门多少都承担不住,而苏蘅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出半分异样。   “还好啊,就是身上压的慌。”苏蘅说着动了下。   檀烨听后,上下仔细打量她,见她面色如常,的确没有和陵茂等人一样,这才继续向前走。   压在他们身上的是这里的灵力,这里的灵力实在是太过充沛浓厚,他们一踏入这里,那浓郁凝结的灵力沉沉的压在人的身上。   这些灵力他们消受不了,反而还极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檀烨举目四望,周遭平静的太过了。   “要你的命,早动手了,就和你那个师兄在的时候一样。现在没事了。”   她自己往前走几步,她被浑身上下的重压也弄得很不舒服,檀烨非常谨慎,每走一步都要斟酌半天,她有些不耐烦了。   “对了你们要查什么呀,来之前你那个师尊给你们交了底没有?”   檀烨就要将她拉回来。   她低头就见到他的手,他的手背豁然了一道口子,正向外流血。   苏蘅主动的反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持到自己跟前,她闻着他身上的血味好久了。憋了一路,现在终于是完全忍不住了。   她本来就是个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魅,不是人,也不讲究人的那一套。只想着自己开心怎么来,想要什么,只要能拿的到,她就一定要到手。   才不学憋来憋去的,到时候别把自己给憋出事了。   檀烨有一段时间没有受伤了,别说见血,连个小口子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她觊觎了一路,到了现在她终于是憋不住了。   檀烨正要甩开她的手,下刻她就低头下来,湿软的触感在伤口上传来。激流从她嘴唇触碰的地方窜过了全身。   湿软滑腻从伤口处轻轻柔柔的缠绕,凝结起来的血被她舔开,伤口里流淌出新鲜的血,流入她的口中。   甘甜的鲜美滋味瞬间充斥在唇舌里,她轻轻咬开伤口,血涌出的更多了。   她察觉到唇下这只手想要躲开的意图,她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轻易放过,手掌骤然抓紧,她尖尖的牙咬开了唇下的肌理,在痛楚引起反抗之前,湿软又贴过去,仔细熨贴的抚慰。   檀烨只觉得伤口处有千万条细细密密的激流迅速的蹿过,这种滋味他前所未有,一不留神便已经错过了先机。   痛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伴随着那千万条激流,在躯体里细细麻麻蹿过。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里的剑,一掌直接砍向她的后脖颈。   原本捧着他的手不肯放的魅,马上一手格挡住他劈砍过来的手刀,“你干嘛!”   她唇上沾着血,显露出几分妖冶。   “你还知道你做什么?”檀烨眸光沉下来。   苏蘅垂眼就看到他手上的鲜血淋漓,原本已经快要止血的伤口被她那么一弄,又崩裂了。殷红的血从伤口流淌下来,顺着手掌滴落在叶面上。   别浪费啊!   苏蘅看得心头都在抽痛,她就要过来。   她可是凭本事弄到的血,凭什么不给她喝!她又没有露出大獠牙来咬他脖子,至于嘛!   “沉下心来!”檀烨鲜血淋漓的那只手重重的摁在她的肩上,手背上的鲜血也因此淌到了她的肩膀上。   “跟着我念!”   檀烨一指头点在她的眉心上,瞬间她感觉到一股清凉直逼灵台。   这是把她当做迷乱心智了?   苏蘅有些好笑。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檀烨,少年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点在她的眉心上。   苏蘅静静的望着他,她唇上带血,双眼却清澈到不可思议。   她是只魅,照着他的那套,没药救的。   过了好会,檀烨放手下来,他走进几步,紧紧的盯着她,“现在清醒了?”   她鼻子动了动,嗅着空气里浮动的鲜血味道。   檀烨低头就能见到她那双清明的眼睛,绷紧的躯体缓缓松弛些许。   “你醒过来了就好。”他放下手,继续往前走。   “你手怎么了,被我咬的吗?”苏蘅明知故问。   檀烨低头看了一眼,见到手背上的伤口眉头微蹙,“不要紧。”   苏蘅嗅着空气的血腥味,恨不得立刻嘤嘤嘤,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要不然我看看?”她向他受伤的那只手伸出爪子。   反正只要到手,她就一口又下去。   别把他一只手都给咬下来就行。   然而檀烨抬手,避开了她。   “没事。”   他说着抬手,手掌在伤口上轻轻拂过,伤口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檀烨干脆将这只受伤的手放在一边不管,仍由它鲜血横流。   鲜血流在下面的草木上,而后飞快的顺着叶面落到了土里。只留下一个浅淡的殷红痕迹。   檀烨在这里除了厚重到已经有了实质,沉沉压在人身上的灵力,再没有发现别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他看向苏蘅,发现她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   “你啊。”   苏蘅盯着他的手,恨不得一把把他的手给再塞到嘴里。   “你知道你刚才是在做什么么?”   他眼神清澈干净,安静的看她。   “看来是知道了。”   “对我,你大可不必用这一套。” 第27章   “你想要什么,直接与我说就是,不必用这种手段。”   檀烨言语温和,神色平静,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种手段……着实算不上正派。”   苏蘅到了这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你觉得我勾引你?”   檀烨垂眼下来,玄青的眼眸里依然是一派的柔光,柔光脉脉,覆盖在眼眸之上,看不清楚他此刻真实神色。   “既然入了人世间,那么就该走正道。”   他言语温软的如同温水将周身包裹环绕,只是这一派温软之下,是针锋相对的抗拒。   苏蘅面色古怪,她没这个意思,她就是想再多喝一口而已。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这种招数你之前也在其他男子身上用过么?”   檀烨保持着方才的柔和,轻声问道。   他一张脸长得是凌厉到了极致的俊美,可是声线却是天生的温软,那张凌厉的面孔在他有意为之的柔软笑意和潺潺流水也似的柔软声线下,也显得格外无害起来。   “……”苏蘅望着他那张柔软到令人心动的面庞,浑身上下警惕起来。她就不知道檀烨问这个做什么,也没有那个兴趣去管的,但看到他那张脸,浑身上下都戒备起来。   檀烨脚步向她的位置挪了小半步,他依然是方才的温软样貌,无害到让人放下心防。   “既然如此,那么以后这些事不要做了。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否得手过。但从此以后不要再用这招。世上的人远远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他声线清润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股冷意来。   “既然无意,就不要用这种招数,否则若是出了事,恐怕到时候要你一力承担后果了。”   他摇摇头,似是无奈,唇边有若有若无的叹息,“不是每个人都是你撩拨的了,你也不是每次都能承担后果。”   苏蘅莫名挨了他这么一顿说教,她眉头皱了皱,低头看了看他还在流血的手。   檀烨的自愈力高到有些吓人,比许多修士都要强的多。上回毫无防备生生挨了道真那么中的一掌,两三天的功夫就好的差不多了。   棘手的内伤都是如此,就更别说外伤。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好。   鲜血从伤口流淌出,顺着手掌往下滴落。   鲜血的味道闻得她躁动的很,只不过比一开始要好,至少喝了一点,多少解了点馋。   “不要这样了,你这样除了将自己和那个人拉入魔道,在魔道里越陷越深之外,于人于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他不动声色的向她又靠近了几步,两人原本就没有多少距离,此刻他已经到了她的面前,“知道吗?”   苏蘅看他,她嘴唇动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檀烨已经回身过去,继续向前走。   苏蘅捏着自己的一段长发,左晃晃右摇摇,她在背后盯着檀烨看。   好像所有的风浪都在之前全都经历过了,再这么一路走过来,一片风平浪静。   苏蘅感觉到压在身上的那股沉沉的灵力,灵力越来越沉,她有些不适的皱皱眉。   “慢点啊,我走累了。”她对着前面的人道。   檀烨恰巧抚开挡在面前的树枝,拂开后,浅淡的阳光从树枝后照过来。映照在两人的脸上。   “……这不是太阳。”苏蘅几步做一步到那片树枝后,感觉到光芒照在身上,浑身上下多出了不少暖意,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勃勃生机从身体深处腾起。   “我想开花了。”   她突然来了一句。   檀烨面露惊讶看过去,苏蘅看见他满脸的惊讶,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我本来就是草木灵所化,会开花不是理所当然么,只不过是成了人形,所以就看不出来而已。”   她说着感觉到那股强大的生机在她身体里绽放,那股沉沉压在她身上的灵力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磅礴的生机。   “这里应该就是伏天阵了。”   苏蘅感觉到生发之力在她体内激荡,她指尖生出一只花苞,花苞在那股强大的生机下徐徐绽放,幽幽馨香从花瓣里散发而出。   檀烨看到她指尖处开出的花,满脸惊愕。想来他就算看过了不少妖魔,估摸还是没有见过她这种的,心里想着,越发得意。她就要把指尖上花给摘下来。   手伸出去被檀烨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摘花呀。”苏蘅盯着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满心的莫名其妙,“这里没有蜜蜂,我开了花也没办法结果,摘下来送你了。”   “你摘了不会有事么?毕竟是从你皮肉上长出来的。”   “风一吹还会掉不少下来呢,哪来那么多事啊。”她说着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依然没有放松。   她轻轻对着指尖上吹了一口气,指尖上的花朵飘落,她另外一手接了送到他面前。   “拿着。”她笑道,“这还是我化作人形之后的第一次开花呢,送你了。”   檀烨一手接了过来,花朵雪白重瓣,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花香浓郁,放在掌心里就很沁入心脾。   “收好了。”她看了一圈四周,“这里的生机太强了。”   这片是一大片的草地树林,虽然不见任何的飞禽走兽,但这片全然是勃勃的生机。   “伏天阵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她啧啧称奇。   “刚才瞧着好凶险,我还为是什么凶险的地方。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啊。”   “既然能维持一方天地的运转,自然不是什么生死之地。”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全都是铺满的植被。   那边的苏蘅蹭了蹭,指尖上又冒出几朵花出来。   “你怎么……”   檀烨看到她指头的花苞,“这里阳水太重了。”   阳水生木,这里木气浓厚,苏蘅原本就是草木灵,不管是什么形态,她终究是属木的。受到阳水和木气的生发,她也暴露出了草木的本性。   苏蘅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她新奇的看着指尖的花,摘下来丢到衣兜里。   檀烨感觉到这片蓬勃的生机,还有磅礴的地气。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的一样。   檀烨回头过来,见到苏蘅躺在地上,蹭了蹭下面的土地。   “你怎么了?”   檀烨过来,见到她在地上又蹭了两下。   “我要长根了。”   苏蘅突然道。   檀烨下意识的去看她的长发。世间一切都是五行组成,就算是人也不例外,毛发属木,他见到她的长发长了不少,而且生了意识一般往土里钻。   苏蘅听到檀烨轻轻的吸了口气。   她浑身上下懒洋洋的很,恨不得立刻长在这里,泥土的潮湿气息让她觉得非常舒服。   就这么想一直长在这里。   然而下刻她整个人都腾空起来,原本钻入泥土的长发都被生生的拔起来。   “嗳?”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檀烨的那张脸在自己跟前。   长发已经没入土里,她被抱起来,没入土地的长发如同要将她拉回来似的,一股力道逆着檀烨,把她往泥土里拉。   苏蘅瞬间头皮发紧,下刻听剑身振动,头皮骤然一轻。   她回头一看,见到一片长发给削落。   “你干什么了!”苏蘅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檀烨没有回答她,他召出长剑,一跃在上,带着她御剑直接向外冲去。   疾风吹在她脸上,苏蘅不耐的拿檀烨挡风。   过了那么一会,疾风停了下来。苏蘅也被他放了下来。   苏蘅双脚沾着地,低头就看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檀烨那么削了一片,参差不齐垂在那里。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这么狼狈。   她正要发难,突然觉得指尖处有些黏黏的,低头一看,发现双手不知何时长出了长长锋利指甲,指甲上带血。   她看到檀烨肩膀位置有血迹。正好是她之前抓过的地方。   “你被那里催发出本性了。”檀烨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血迹。   苏蘅看着自己参差不齐的长发还有长到了老长的指甲,脸色变了变。   那里的水气和木气太过浓厚,弄得她差点没真的生根长在原地。   “走吧。”   檀烨往前走。   陵茂和其他弟子已经在外面休整一段时间,但到了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   “师兄还好吗?”陵茂捂着胸口,听到这么一句,脸色微变,睁开眼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檀烨已经站到了面前。   陵茂是除了檀烨之外,唯一一个撑着到了里面,里面如何凶险,他已经有所领教,没想到檀烨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师尊吩咐的事已经办妥,”檀烨蹲身下来查看了一下陵茂等人的情况,“现在我先带师兄和师弟们找个地方歇息,等到师兄身体好一些了。再细细说与师兄。”   现在众人都不太好,陵茂也只有点头。   檀烨将几个人全都带了出去,寻了一个镇子,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陵茂几个人,到了客栈之后才安顿下来没多久,全都昏睡了过去。   等到天全都黑了,檀烨才回到房里。   “回来了?”苏蘅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对着桌上烛火剪。   檀烨到了客栈,陵茂那里便后脚出事,檀烨只来得及让她好好呆在这里,便赶着去处理陵茂等人了。   她胳膊曲在桌上,下巴搁置在上面。手里的剪刀对着烛火一刀下去,将腾起来的火苗给灭了一头。   她被檀烨削过的头发垂在身后,略微有些乱,显然她根本没有打理过。   檀烨拿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放在桌上。   “还是热的。”她鼻子动了动。   “赶在关门之前买的。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口味。”   点心是红枣糕,不过和她以前吃的不同,红枣糕里还有一股奶香味儿。她天生的识感敏锐,丝毫变化都瞒不过她。   点心里掺了牛乳,和红枣特有的风味混在一起,格外的好吃。   “这个是给你准备的。”檀烨拿出一只梳子给她。   梳子是她用惯了的紫檀木,她在朝云宗的时候,可劲的折腾他,所用也全都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她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今日多有得罪。”   檀烨扫了一眼她的头发。   “没事,我挥挥手就长回来了。”她说着,抬起手,打了个响指。原本被削的惨不忍睹的长发以可见的速度慢慢长齐,不多时就和原先的长度完全一样。   “你那几个同门你打算怎么办?”   她一手端起他买来的红枣糕送到嘴里,双眼看他。   “你也看到了,你的那些同门,行事一个比一个混账。无事的时候对你不闻不问,要么就是冷嘲热讽。现在你还要管他们啊?”   檀烨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客栈的茶水并不好,透着一股陈年的味道,他换了白水过来,给她倒上,好让她就着茶水把糕点吃下去,免得卡在喉咙里不舒服。   “他们是我的同门。”   苏蘅冷笑一声。   “其实我初来宗门的时候,师尊还有师兄对我很照顾,只是后来有了误会,才会到如此境地。”   檀烨见她眼角的冷笑,“我没有非要他们死的理由。”   檀烨看见苏蘅直接将一个糕点塞到嘴里,他把水往她的手边送了送,“慢点,这些全都是你的。这水应该是从山上挑下来的泉水,入口清冽甘甜。”   “其实你是看不上他们吧?”苏蘅把那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檀烨笑而不语,没有答话。   他照顾她将那一包点心吃完。   “今日出来的匆忙,所以你先将就一下,你要用什么,明日我去给你准备好。”   苏蘅喝了口泉水,泉水的确如他所说,十分甘甜入喉清凉。   “我有话和你说,在那个什么阵里,来不及说。现在和你说了吧。”   她吃饱喝足,靠在了窗边的床榻上,“我对你不会有意思的。”   苏蘅觉得檀烨似乎误会了什么,有些事早些说明白比较好,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我这个天生冷心冷肺,这世上我能有兴趣的事不多,几乎算得上没有。尤其是人。”   她慵懒的趴在床边,嫌弃窗内有些闷,她指头稍稍在窗上一推,把窗户推开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不会让你有困扰的。”   外面这个时候正好下了雨,这个时候正好是雨季下起了雨。雨势不小,雨滴落在地上淅淅沥沥作响。水生木,外面的水汽也招她的喜欢,她干脆把窗户全都开了,窗外黑灯瞎火的,空无一人。   “我对谁动心,也不会对你动心的。”她想了下,干脆把话说的更死。   “所以你就放心好了,我对你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将来也不会有,我今日白天里,是因为别的,不是我想要勾*引你。”   这种名门正道,最怕的就是她这种妖女纠缠,也瞧不上她妖女的做派。干脆她把话说死说绝了,免得他到时候又觉得她打他什么主意。   还是说明白了的好。   她说完之后,室内就诡异的安静下来。室内只有从窗外传来的淅淅沥沥雨声。   苏蘅等了好会,都没有等到回应,她不解的皱起眉头,往檀烨那里看过去。   屋子里头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昏暗,他高挺的鼻梁被不甚明亮的烛火一照,几乎大半张脸都陷入阴影里。   “怎么了?”   苏蘅等了好会,只见到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开口说话的意思。苏蘅把自己说的那些话在自己心头过了一遍,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你不是怕我对你不轨嘛,我直接把话给你说清楚了。”   她说完,又等了会,那边坐着的檀烨静静的坐着,依然没有半点回应她的意思。   苏蘅想起了白日里他受的伤,那些都是些皮肉伤,她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见他安静到几乎诡异,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还受了什么其他的伤。   苏蘅坐不住了,她坐起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脑子里把各种坏事全都冒了个遍,“你是不是中毒了?”   虽然说修士根本就不怕什么毒,但是谁知道那些上古的地方到底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檀烨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整个人都已经完全陷入到诡谲的沉默里。   这下苏蘅满脑子都是坏了坏了。   该不是她真的猜对了吧!   苏蘅也不管窗外的雨水多得她的心了,从榻上跳下来,就到檀烨的面前,急哄哄的要查看他到底是伤到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檀烨抓住她伸过来的手。   “我没事。”   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这股温和的嗓音在雨声里越发的让人不寒而栗。   “天色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喂,你去哪儿,不是我们两个住一间吗?”   为了不让人怀疑,檀烨并没有另外再准备一间房,自然是两人住在一起。   “男女有别,终究是不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苏蘅听到外面雨声比方才还要更响了些,“可是外面下雨啊?”   檀烨的温和里带着拒人千里之外,“无事。”   苏蘅在后面,“你又生气了啊?”   檀烨的情绪很少外露,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尤其他平日里总是一派温文的面相,不管谁看都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想什么。   但现在她总觉得他似乎不高兴。   “没有,”檀烨回身过来,他整个人都陷在一片昏暗里,“师兄那里还需人照看,我去照料师兄还有几位师弟。你好好在此处休息,不要多心。”   她多什么心了?   苏蘅还没问出来,檀烨就已经离开了。   苏蘅一头坐回到床榻上,窗户依然开着,这个时候还稍稍带着点儿凉气,混着浓厚的水泽从窗口扑进来。   “我说,你家神君这么难搞,喜怒不定的。上刻还有说有笑的,下刻就不知道怎么生气了。这么难搞的人,难怪你们都还要找人来。”   她说着,两腿在裙子里摇了摇,“这么难做的事,你找我来,算是找对人了,换了另外恐怕别说是帮他历劫了,恐怕还没到他面前就被他给赶走了。所以,你到时候必须要给我其他好处。”   说完,灵台里和前面不知道多少次一样。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切了一声,“我就知道。”   所以她聪明,还知道自己给自己找补。这些神界的不知道是不是神界呆久了,以为下界的人都愿意勤勤恳恳为神界做事。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雨,直接将窗户整个都打开了。   陵茂几个人到了现在仍然处于昏睡里。   檀烨为他们诊治过,是魂魄受了压制。这种丹药不管吃多少都没有任何疗效,只能放任他们去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檀烨到了陵茂床前,他注视床上的人“师兄。”   陵茂已经完全陷入了昏睡,对外界完全无感无知。   檀烨嗤笑,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陵茂,没有半点看活物的意思。   他早就知道道真和陵茂的卑劣,他看这对师徒,如同看一对跳梁小丑,因为天赋所限,这辈子就算再如何手段用尽,只能是这样了。   等待他们的不是什么飞升成仙,而是漫长的油尽灯枯的过程,凡人不过百年,可是修士却是不止是这些时间。   漫长时日之后,最终迎来的还是和凡人一样的结局,无可避免。   他心中知道,他可怜这对师徒。   他如今能有栖身之地,也有道真的一份力,所以不管这对师徒如何待他,他都忍下来。   并不是代表他生性如此。   他对这对师徒的秉性心知肚明,因此也鲜少有反抗之心。   但是今夜却有所不同。   他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床上躺的人。   “师兄魂魄受损,不睡个几天几夜,恐怕是醒不过来的。师兄和师尊日思夜想,便是有朝一日可以超脱肉身,从此之后可以长生不老。可是从今日这次来看,恐怕师兄再无这么一日了。”   “可怜可叹啊。”他闭目轻叹,“不如我送师兄一程如何?毕竟漫漫百年人生,何其难熬。最后不免一死,实在是太过可怜。”   手掌伸出去,“说起来也可笑,师兄觉得自己并不是样样不如我,可是最后生死掌握在我手中。”   手掌探出去,在陵茂的脖颈上方停住。   檀烨脸颊上抽动了两下,他猛地收回手。胸腹起伏不定。   怒意在心中不停的交融,叫嚣着要发泄出来。怒意翻滚着,激发出更加凶猛的杀意。   他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口腔里弥漫一股腥甜。   檀烨踉跄了两步,那一掌他没有对自己留情,痛楚从胸腔里一路传开。痛楚弥漫上来,将汹涌的杀意给逼了下去。   他扶着桌子坐下。   过了许久,那股杀意才逐渐消退。   他失控了。 第28章   檀烨捂住胸口,轻微的喘息。   他那一掌没有手下留情,痛楚在躯体里炸开,迅速传遍了浑身。痛楚将愤怒和杀意压下些许。理智终于在最后一刻回笼。   檀烨喘息了许久,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道真和陵茂是什么人,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怜悯。也因为怜悯,他对这对师徒没有任何怨恨之心,也是逆来顺受。更别提杀心。   但是今晚上却一切都变了,他心里清楚,他想杀陵茂,并不是因为陵茂做了什么,陵茂在他的眼里,如同一只跳梁小丑,不管如何上蹿下跳,他都不会因此有一丝半点的触动。   是另外一个人。   檀烨感觉到心下有丝丝痛楚,那痛楚对他来说很陌生,不同于受伤,如同她掌控的红线一般,缠绕在他心上。   他手指抓住胸口的衣襟。   檀烨强硬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他自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疼痛,早已经学会如何和疼痛相处,甚至如何控制疼痛。   对他来说,早已经驾轻就熟。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那痛楚从心底里夹杂着失望腾出,充斥在他整个躯体里,他却无可奈何。   檀烨一手按在胸口上,手掌紧紧压在心口处。手掌下可以感受到跳动,每次跳动都是伴随着痛。   他眉头狠狠一皱,在自己躯体里注入冰冷至极的灵力。下刻他吐了口鲜血。   他原本就伤了他自己,现如今这么一下,伤上加伤。但这并没有压制住另外一股痛苦,反而越发的让他痛彻心扉。   檀烨一手撑住桌面站起来,然而才站起身,身形便踉跄了两下。   他对自己是毫不留情,连续两掌,也一次比一次狠,他大口大口喘息,每吸入一次,痛苦便加重一份。相互缠绕着,让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更痛一些。   檀烨抬眼,冷冷的注视床上的陵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用陵茂的性命可以宣泄出来。   原本压制下去的杀意又一次的蠢蠢欲动。   檀烨向床边走了几步,冰冷的注视着床上的陵茂。   陵茂昏睡之中毫无所觉,躺在那里,生死完全在他的手上,仍由他处置。   檀烨盯着陵茂,下巴微微抬起,心头的戾气翻涌,竟然是比之前的还要激烈。所有的痛苦他都要找到一个宣泄口,用血用命将这些痛苦全数倾泄出去,这样他才能获得安宁。   他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天性如此,难以挽救。   他脸色冰冷到极致,掉头推开门直接往外走去。   夜雨下的比之前的还要大了,他一头直接扎到雨幕里。   苏蘅正趴在窗户那儿看夜景,忽然见到客栈前多了一个人。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别说人,就连狗都已经睡了。夜深人静的当口,多出一个人,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而后她直接从窗口那儿翻了出去,轻轻的落到了那人的面前。   “你不是去照顾你的那几个同门了吗?”   眼前的檀烨着实有些狼狈,夜雨比刚开始下的要大的多,他没有支撑结界,仍由雨滴打在身上。   雨势不小,他此刻头脸全都被打湿了。   苏蘅明明记得檀烨之前说是去照顾那些昏睡不醒的同门了,结果现在在这儿淋雨?   说话间,外面的雨势更大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   “和我回去。”她见状一把抓起他的手腕。   手才触碰到他的腕子,原本一动不动的人,手翻转过来,轻轻握在她的手腕上。   “怎么了?”她指尖泄出一点灵力,支撑起结界,将那些雨水全数挡在外面。   檀烨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苏蘅手被他握住,才动了下,下刻就立刻被握紧。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她感觉到加在手腕的力量逐渐减轻,她低头一看,握住她腕子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她一把抓住檀烨,纵身从窗口里进去。   檀烨对她的照料可谓是周到,她半路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但是他傍晚的时候什么都给准备妥当了。   她抓起洗脸架上的布巾丢给他。   结果檀烨没有接,布巾丢到他身上掉到地上。   苏蘅咦了一声,以为他嫌弃东西是她用过的了,她这段时间察觉出檀烨多多少少有些洁癖,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她和他朝夕相对的相处了一段时日,她发现他从来不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少年人情谊上来,很容易勾肩搭背,檀烨却从来没有。刻意和所有人都保持肢体上的距离。   和她同处一室,也是保持着进水不犯河水。两人相处也好,两人用的东西也罢,他不会越界半点。   开始她还觉得是他正人君子,可是后面品咂出不对来。   是正人君子,同样的也是不喜欢触碰旁人用过碰过的东西,觉得那些人和东西脏吧?   这世上人奇奇怪怪,习惯也千奇百怪。檀烨有个什么不同旁人的习惯,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这东西我还没用的。”她歪了歪头,“都干净的。”   这的确是,这布巾还是檀烨亲手放在洗脸架子上的,她碰都没碰。   她解释过后,见着他还是一动不动。   苏蘅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你……”她几步到他跟前。檀烨脸色惨白,嘴唇也是没有丝毫的血色。   他咳嗽了一声,唇齿里有血腥味涌出来。   “你受伤了?”苏蘅大吃一惊,“我不过才两个时辰没有看住你,你就受伤了?!”   她早知道界历劫困难重重,檀烨也很容易死。但她没想到她不过是两个时辰没有看到他,不但自己跑去淋雨不说,还受伤了?   苏蘅顿时想到了什么内热的内伤,她听说过有些伤势会让伤者五内俱焚,浑身如同烈火灼烧。伤者只想跳入水里减轻痛苦。   难道是这个?   苏蘅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檀烨此刻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他在师门内处境艰难,上好的法器和法衣也轮不到他,身上穿用的都是普通的布料,布料吸饱了水,紧紧的贴在他的躯体上。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热意全数吸取干净,以至于苏蘅站在他的面前,都察觉不到任何活人该有的体热。   她手指微曲,正要将他身上那浓厚的水汽给去掉,结果檀烨动了动,手压在她的手上,摇了摇头。   “你怎么回事?”苏蘅小心的打量他,“怎么两个时辰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垂眼下来,色一片晦涩,叫人难以看清。   “是不是你师兄做的?”苏蘅此刻也不管他平素不爱被人触碰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臂,脸都怼到他眼睛跟前去。   双手触碰到他手臂的时候,苏蘅感觉到他躯体明显的颤抖了下。   果然如她所想,他是真的有洁癖。   “该不会是你那个师兄又为难你了吧?我记得他最喜欢时不时就找你的麻烦,在你那个师尊面前搬弄是非,好让你受罚。”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檀烨轻轻眨了眨眼,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   苏蘅一下卡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   她眼珠轱辘转了两下,正要开口说话,又被檀烨抢了先,“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多少还要些脸面,在场的人并不多。我从未与你说过,而他们两个心里知道这些事都见不得人,关起门来善可作威作福,但是一旦传出去,为人讥笑,这些对他们来说,简直比杀了他们更加难受。”   他眼睛微抬,直直的盯着她。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情绪,但目光如同钩子,锁住了眼前人,不让她有半点逃离的机会。   “外人只知道我不得师尊欢心,动辄得咎,至于别的,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更多。就算是掌门也不见得知道我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低头下来,离她更近,“我从未和你提起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可谓是突然发难,她随意和他提起,他也顺势应承下来,两人你来我往的,她都把这个忘记了。   “你监视我?”苏蘅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难搞,她早知道檀烨不好对付,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原来这么不好对付,难怪神界的那些人一个两个的瞧着他前九世都失败了,也不敢下来亲自帮忙,还得找她这个毫不相干的。   她挺想把这狗比按住暴打了。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专门挑在这个时候给她找麻烦呢。   “我想知道什么并不难。”她懒得解释,下巴微抬,对着他的那张脸迎了上去,“监视你这种小把戏,呵。”   她浅笑,眼眸里浅光流转,呵气如兰,她手指抵上他的下巴,笑容妖冶放肆。   两人靠的太近,气息在面上缓缓流动。   茶花的香味在周身突然浓了起来,他唇齿微启,低头看她。那馨香也随着吐纳流转到了唇齿里。   面前的那张脸袒露出了妖魅的本质,将人拖拽着往她的深渊里一路沦陷下去。   檀烨心口又抽痛起来。   苏蘅正攒着一口气,要和他分出个胜负,只见他咳嗽了几声,浓厚的血腥从他唇齿里出来。   苏蘅改扶为抱,整个人都贴在他身后,也不管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反正她也没怎么注意过他的喜好。   她把他扶在床榻上坐下,手掌轻轻放在他的胸口,果然她察觉到了不对。   “真的是你师兄伤的?”她见檀烨不答,就当是默认了。   “你那个师兄看来真的恨你入骨,”   她说着站起来。   檀烨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去哪里?”   “我过会就回来,你好好在这躺着。”说着她捏住自己的袖口,就要抽身离去。   可是她用了点力气,衣角依然在他的手里。   “你去哪?”   “杀你那个师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衣角给抽出来,她耐心不好,可他有伤在身,万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弄残就不好了。   “道成和他对你有什么恩情,可是对我没有,所以我去杀,回头罪名也落不到你身上。”   那些弟子出去被妖魔取了性命,再常见不过。   “他太碍事了。”苏蘅难得好脾气,她低头对檀烨笑了笑,“你也别和我说那一套了,我要杀他,就是我觉得他该死。”   “因为他伤了我?”檀烨被她摁在榻上,只能扬起头来看她。   “这个难道还不够吗?”   苏蘅反问。   她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顿住,按捺住把他捆住别碍事的念头,她认真盯他。   手下人两眼朦胧,色恍惚。   她怕他是伤到了哪里,正要再问几句的时候,听到他道,“别去了。”   “我冷。”   他声音轻到了极点,眸光迷离,透着一股孩子般的祈求。   苏蘅看到他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湿透了,今夜的夜雨下的很大,连敲梆子的更夫都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雨里去了。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气,手摁在肩膀上,都能感觉到手下的躯体细细颤抖。   苏蘅单手掐诀,将他身上衣物的水气给吸走。但到底还带了些许凉意。   她伸手就到了他的腰带上。被檀烨按住。   “你身上这衣裳沾了湿气,在见太阳之前,别穿在身上了。”   她说着把他手挑开,三五两下剥得只剩下中单。   苏蘅缓缓将灵力导入他的体内,她吸了口凉气,“伤得不轻,你还不让我杀了你那个师兄。”   “不是他。”   他感受到她灵力在体内游走,似曾相似,却又透着一股陌生。   “那是谁?”苏蘅皱眉,“你怎么不把话说清楚?”   “我若是不说,你杀错人会如何?”   水生木,木生火。她的灵力和他的冰冷刺骨完全不同,天生的就带上了一股暖意。他闭眼感觉到那股暖流在体内经脉里游走。暖意在疗伤之余,也温暖着他的身躯。   这不是她第一次救他,只是前几次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意识清醒。   灵力游走,冰冷的躯体也因为这点灵力温暖起来。   他闭上眼完全沉浸在里面。   “怎么办?”苏蘅只觉得他在说笑话,“错了也就错了,反正他平日里对你苛刻到那种程度,和道成狼狈为奸。杀了也就杀了。”   她一下从背后伸头过来,那张美人面上笑靥灿烂,“事关你,我不在乎。”   他轻轻吸气,仰首起来,颀长的脖颈完全袒露在她面前。   “别这样。”他道。   既然无意,何必这么对他。为何要救他,为何要帮他,为何又要替他打抱不平?   “我随心所欲习惯了。”苏蘅坐回去,“你的那套我听得多了,说实话,我在这世上的时间很长,这人世间没你宗门里说的那么好。善人根本就用不着你对他们宽宏大量,而恶人,你忍气吞声,也没有用,制得住他是因为他心里知道你实力在他之上,他暂时没办法。不是说他就已经改邪归正了。”   “你说再多,我也改不过来。”   她就是个妖女,在人间世游玩了几百年,不管好的坏的全都看过了。   界下来的君,转世成人,浑身上下全都是神性和傲气。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这第十世,也以失败告终。   她看过去,正好他也看过来。   他脸色比刚才稍微好了些,嘴唇也有了些许血色。他唇齿微张着看过来,和她目光相对。   “你也不必改。”   苏蘅松开他,她留了些许灵力在他体内,他之前身体冰冷到可怕,完全都不像个活人了。留那么一点灵力在他体内给他暖身。   檀烨坐在床榻上,他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发带,瞬间一头长发全数落下。   他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布巾,动作艰难。   苏蘅坐在旁边,热了一杯水。檀烨出来没有带治伤的丹药,她不擅长给人治伤,只能暂时缓解他的伤势。   “这个时候太晚了,人都睡了,喝杯热水,等天亮了我再端姜茶过来。”   “我有内伤不能喝水。而且你之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再加上如此装扮,贸然出现恐怕会引起外人的不安。”   苏蘅低头看了下自己,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在说她不是个好人。   她看了一眼他吃力的想要擦头发,想要用力却用不上的样子,一阵心烦。   “我来帮你好了。”她把布巾从他手里抽过来,揉在他的头上。   “多谢。”   他声量很低,听着都感受到一股虚弱。   “这倒不必,小事罢了。”她揉搓两下,“不过到底是谁伤的你?”   “我不知道。”   他的头低垂着,嗓音里的虚弱已经无法忽视,苏蘅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问下去。   “你有何打算?”   她突然听到他问。   “什么打算?”   “没想过以后的去处么?”原本低垂的头抬起来,直直看她。   檀烨此刻不像个受伤的人,目光勾住跟前的人,绝不让她有躲避的机会。   “没想过。”   苏蘅手里搓了几把,他人生的颀长纤细,不过到底是个男人,和女人还是老大不一样的,长发有些偏硬。   “那便好。”   苏蘅有些奇怪的看他,“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事如果还有余地的话,是不是还来得及。”   “你是不是也伤了头?”   苏蘅一下捧起他的头。   他看着她,眼上覆盖着一层浅淡的柔光,在昏暗的烛火下有那么几分顾盼生辉的韵味。   长发完全散落下来,凌乱的堆在脖颈旁。他皮相过于锋利,乱发覆身,将他面庞上的犀利完全柔和下来。   “不知道。”   “那就明早再看。”   她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胡乱的收拾两下。正准备起身把用过的布巾给丢到脸盆里。   “你说过,你的目的是看我得道?”   苏蘅点头,“是啊。”   他扬起头来看她,凌乱的长发从后落到他身前,眸光楚楚,“好。” 第29章   这一次出来的弟子,全数趴窝,一个不留。   檀烨受伤不方便照顾那几个昏睡不醒的弟子,苏蘅在屋子里守了他一天。她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在朝云宗的时候,只要檀烨不带她出去,她就自己琢磨着怎么溜出去。半刻都安生不下来,不过这两日外面日日下雨,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   她也就继续呆在屋子里头了。   檀烨靠在床上,满脸抱歉,“麻烦你了。”   “这倒也没什么麻烦的。”她一手撑在桌面上,桌子上是店家送来的清淡白粥还有一盘下粥的咸菜。   她看了一眼,顿时倒胃口到了极点。   “你又不吵不闹,我也没做什么,你算是我见过的最省心的人了。”   她说的全都是大实话,檀烨一整天都躺在那里,不吵不闹,醒了之后,除了让她拿一杯水稍稍润一下喉咙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要求。省心到让她都忘记他还需要人看着了。   檀烨头发披散下来,“那就好。”   她转过头,突然抬起他的下巴,指尖捏在他的下巴上,轻而易举的抬起他的脸,左右看了下。   “脸色看上去倒是比当初好多了。”   檀烨仍由自己的下巴被她捏着,“这也多亏了阿蘅姑娘的细心照顾。”   苏蘅点点头,“没错,要不是我照顾,你还不知道会这样呢。”   她得意的一仰下巴,这么多年来,她难得去照顾什么人,哪怕没怎么上心的,也不多。   算来算去,檀烨还是第一个。   照顾人着实不是什么轻松事,不过好在檀烨挺让人省心的。   “是的,所以我还是欠着阿蘅姑娘的。”   檀烨笑起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他脸色已经恢复到受伤之前了,就是瞧着精气神还不是特别足。   檀烨看了一下挑在他下巴的手,“阿蘅姑娘,这样不好?”   “这个吗?”苏蘅见他看着自己的手,顿时明了他的意思,她的手又向上挑了些。   “姑娘知道这样做代表什么吗?”   “知道啊,”苏蘅轻笑,“我又不是一直都在深山老林里头,见得多了去。”   “阿蘅姑娘。”檀烨望着她,脸上的笑淡下来,“如果阿蘅姑娘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就不要随随便便做出让人误会的事。”   “你误会了?”苏蘅反问。   檀烨眼睫微动,眼里所有的情绪都在眼睫下化作浓厚的晦涩,半点都不透露人前。   “没有。”檀烨声量极轻。   “那不就行了。”苏蘅手放开他,“我从来不把凡人的那套当回事,不过,我还真的没这么对别人这样过,你还是第一个呢。所以呢,你也别觉得我在占你便宜。”   檀烨抬头满眼惊讶的看她。   苏蘅低头看回去,“怎么?觉得我以前做过不少次吗?”   檀烨望着她,“自然不是。”   “我可是很挑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不入我眼的,别说上手,看都不看。所以呢,你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觉得不错的。而且我也和你说了,那些规矩不要套在我头上,也套不住,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喜欢随心所欲。”   檀烨下巴轻抬,“可我不是。”   “阿蘅姑娘这么做,会引来旁人的误会。”   “你误会什么了?我都说了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企图的。你难道怕我说话不算数?”   苏蘅突然想起檀烨平日不爱和人有任何肢体接触,哦了一声,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她救他几次,不是抱就是拖。   难道还是不习惯?   “……”檀烨笑而不语。他靠在床榻上。   “你现在需要吃东西么?”   修士都辟谷,平日檀烨除了受伤灵力不能顺利运转之外,也没见着他有吃东西的时候。但才受伤过一次,为了保险起见,她多问了一句。   檀烨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粥,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慢慢坐起来。   “真的还没好啊?”苏蘅见他动作迟缓,按在他肩膀上。   “让阿蘅姑娘见笑了。”   苏蘅只觉得头痛,她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怎么受过伤。但她知道檀烨很容易死。   “那你还是躺着。”苏蘅把檀烨推倒在床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粥,皱了皱眉头。这家客栈没什么好东西,送来的粥也不是什么好粥,里头用的是陈米,没有半点米粥的香气不说,还冒着一股陈米独有的气味。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给病人喝的。   这一碗喝下去,别没事都喝出有事来。   “你想吃什么?”   檀烨看她的眼神有些惊讶,“阿蘅姑娘?”   “你身体不好,你想吃什么?在这儿我没办法给你烤松子,你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说呀。”   她逼近了点。   檀烨看着她妍丽的眉目,唇齿微动,“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喜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施舍给他,他除了感恩戴德之外,其余的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久而久之,不管别人给他什么东西,他都是全盘接受。   檀烨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苏蘅啊了一声,她满脸古怪的打量他,檀烨在她的注视下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和狼狈。   “你是不是没吃过外面的东西?”   檀烨一愣,苏蘅坐在他面前自顾自的说,“我想也是,你这种小古板,不打小养,是养不起来的。我看你那个宗门里头,恨不得晚上睡觉翻几个身都有门规。估摸你们每天吃的都一样。”   “我去买。”她站起来。   正好此刻外面的雨水停了,逐渐的人声也多了。   “阿蘅姑娘这样子出去怕是不妥。”   檀烨叫住她。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火红的衣裙,脚露在外面,一动脚踝上就叮叮当当的响。再加上那张招蜂引蝶的脸。从头到尾,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半点好人的味道。   真要这么出去了,恐怕回头她能给檀烨惹来一堆麻烦。   想起她以前以原本面貌出去,结果引来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有办法。”   她说完,消失在原地。   她化作一道风卷到街上,直接寻了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壮汉,直接一头扎到了那壮汉的身上。   壮年男人阳气很足,不太容易被附身,而且她讨厌男人那股粗犷。就算要找个人附身办事,她也尽可能的避开。但是现在也没那么挑了。   她挑着买了几样东西。   她对病人要吃什么,没什么太多的领会,只能是去问一下,等着店家给她做好带回去。   等待的时候,听到店内几个食客在说话,说的是知府儿子失踪的事。   她听说大病之后的人得补元气,所以她让店家多给她准备几个菜,尤其是各种老汤。听说汤汤水水的最是滋补人,她也就大方一回。   煲汤颇为耗费时间,她就坐在那里听几个食客在那里说长道短。   说的是这一年来,本地发生的一些怪事。说是怪事,就是一些青壮年男子莫名其妙的消失。不知死活,也不知去向。   这年头男人多女人少,青壮年男子比同龄的女子都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没了死了那么几个,没人在乎。官府们就算知道了,也只是要其家人再好好去找一找,不会用心。这么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丢了,也不能说是人命案。   现在轮到知县儿子丢了,连着七天都没有人影,原本不动的官府也开始到处找人,差不多要把县城里头全部都翻个底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平日里不见动弹,案子报上去说自家再找找,说不定是跑到哪里去了。再找一找,可能就找回来了呢?   简直说废话,要是自家找得到,怎么可能还来找官府?   瞧着县城里头里里外外全都翻遍了,也没有人的影子,县城里的人一面看热闹看笑话,一面又暗暗希望能不能找出点什么来,毕竟丢的人真的不少。   不过这都七八天了,也没有找到人,说难听的,就算死了,办头七都足够了。   这下又感叹唏嘘。   她听着这些东西打发时间,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活的长见得多,什么疾苦都见过了。听了当个乐子,没放在心上。   热闹听完了,店家也把打包好的汤水还有其他东西给她打包好了。   檀烨开门就见到外面站着的魁梧大汉,那大汉长得五大十粗,身量粗壮。   “你醒啦!”那壮汉看到他,惊喜道。   黧黑面皮上露出原本属于女子的俏皮,那凌波流转的眼波透出灵动活跃来。   这原本清媚蛊惑的神情在个大汉脸上展现,只觉得惊悚骇人。   五雷轰顶天打雷劈,都不能形容此刻的观感。   檀烨嘴唇嗫嚅了两下。   “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黧黑大汉提起手上的那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厚实的和蒲扇差不多大的手掌上全都是各种油纸包,“你看看,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   声音洪亮如钟,一整座客栈都听的见。   那声音明明是男子粗嘎的嗓音,但是里头却是女子的调笑纤细,两者毫无关系的东西却强硬的融在一起,听得人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疙瘩,两耳嗡嗡作响。   “怎么了?不喜欢啊?”她把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一送,又往他面前走近了好几步,“你看看啊。”   哐当一下响,两人回头过去,看到走廊尽头一个伙计把手里的木盆给摔在地上。两眼瞪得有铜铃大。伙计见到个美貌纤细少年和黧黑大汉站在一起,那黧黑大汉回头对他一笑,黝黑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妩媚劲。   饶是伙计迎来送往,见过天南地北不少人,也挨不住这股妖娆劲儿。伙计大叫一声,抱头鼠窜。   “真是不懂得欣赏。”她低头看自己几眼。   “还是换回来吧。”檀烨有些好笑,“阿蘅姑娘现在这样,可不是平常人能接受得了。”   黑脸大汉满脸的妩媚,着实让人实在是接受不了。   “况且,让他办完事就好了,不要再继续占据他的躯体,挤压他的魂魄,时日一长,对他本身的魂魄没有好处。”   他声线温软,淙淙流水一样。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苏蘅退出那大汉的躯体,她让大汉自己下楼走出去,等到了外面就能回过神了,也记不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你看看。”苏蘅把檀烨拉到屋子里,让他看自己买回来的吃食。   各种老汤,汤水里不仅仅有老母鸡,还有加了各色药材,闻着一股的药味。   她几百上千年的都没有病过,自然是不知道病人要怎么养身。都是听店里的小二推荐,然后一鼓作气全弄了来。   檀烨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在她好奇的注视里,他端起来喝了几口。   “味道尚可。”   “那就好,要是你不喜欢,我就给你那几个师兄师弟给塞下去。”   檀烨啊了一声,“给我师兄?”   “是呀,反正你不喝的话,那就给他们了,别浪费嘛。再说了,平日里他们那么欺负你,给他们吃用你不要的,也不委屈他们。”   檀烨对面前的这些汤水兴趣不大,或者说他其实对凡人的所有吃食都没有什么浓厚兴趣。   但他垂头下来,仔细将手里的这盅汤喝光。   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还是不让他人来沾光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他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东西。她亲自给他买了这么多吃食,不管是什么,他都绝不愿意和他人一同分享。   苏蘅见他姿态优雅赏心悦目的将面前的东西吃完。   她盯了一眼他纤细修长的身形,她生怕他补不到,所以也买了不少,她见到他一声不吭的全都吃下了肚子,眼里不□□露出几分惊奇。   “你是不是以前都没怎么吃饱过?”她问。   这问题着实不好回答,檀烨避重就轻,“宗门里能用的不多。”   所以是自小没见过世面,现在就放开了?   她又很快高兴起来,只要胃口好能吃,那么就证明还不错,恢复起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你好厉害啊。”苏蘅一手撑着脸颊,“吃了那么多,也没见到你肚子大起来。”   那么多东西下了肚子也没见到他腰肢粗起来,依然是纤细模样。   “我们到底不是凡人。”   苏蘅听了点头,“说的也是。”   “恐怕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了。”檀烨道。   这次出来执行任务的弟子,几乎全数趴窝不动了。陵茂那些人什么时候醒过来,谁也说不好。   而唯一可以帮上忙的苏蘅,在一旁好好的看笑话已经是难能可贵,她是不可能出手帮忙的。   苏蘅看了一眼檀烨,“也好,反正在你们宗门里也没什么意思。”   在朝云宗里,她被檀烨盯的厉害,这人看上去好像很好相处,实则难缠的很。这里不许去哪里不能去,烦得她不得了。   出来就自由多了,而且檀烨在宗门里日子不好过,万一他那个师尊知道了,又要借机发作,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师兄想必也不想让师尊担心,所以此事暂时按下,不要告知于宗门内知道。”   他一面收拾面前的东西,一面和她道。   她哦了两声,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   “客官,外面有人寻你。”   客栈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外面有不少人。”她看向他,“还好么?如果身体不适不想见的话,我把他们都弄走。”   檀烨摇了摇头,她把人弄走的办法,就算不说,他也都能猜出来。   她见到檀烨穿戴好出门,她也随之跟上。   客栈的厅堂里,已经来了不少皂吏。客栈掌柜和小二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见到檀烨下来,“就是他们了!”   檀烨看向皂吏,他和凡人没什么交往,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皂吏抱拳,“知县大人想要请仙君走一趟。”   知县的宝贝儿子丢了,在县城里头翻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鸡飞狗跳的当口终于有人往妖魔鬼怪那个地方想。当地有些道行的都找过了,半点办法都没有,不得已开始找那些传说中的仙君来,可是仙君们通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可遇而不可求。   檀烨几个人,当日来来投宿的时候,就有人见他们和其他人都不同,便偷偷上报到了官府。   皂吏对檀烨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到了知县府里。   知县急急忙忙出来,见到庭院里站着的是个容貌出众的少年,不由得一愣。   他早知道来的那些仙君都是一些年轻人,但是请过来看到人这么年轻,他还是意想不到。   知县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年仙君,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不到二十,十八九岁的年纪。要不是之前他早派人给打听好,这会他恐怕早把办事的幕僚给拖出去一顿好打。   “不知知县找在下有何事?”檀烨问。   芝兰玉树的少年声质如同金玉。清冷中带着谦和,将知县的神智给拉回来。   知县连忙把人请到屋子里,然后令人送上好茶,礼数全都尽到了,才说明把人请来的用意。   将自己儿子离奇失踪的事前后都告诉了檀烨。   知县做官十几年,作威作福做过,溜须拍马也做过,不管哪样都很拿得出手。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底细。但他也不敢得罪,这些仙人实际年纪和外貌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关系。   说不定这个看上去才十□□的少年,已经有几百岁往上了。   有求于人,自然要姿态做足。   “是在下教导无方,以至于犬子分不清轻重缓急,弄到现在这步田地。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也不敢来打扰仙君的清净。”   “还请仙君看在在下和内子为人父母的苦心上,出手帮一帮。”   面前的知县谦卑的弯腰,对着檀烨拜下。   知县也不敢把仙君请来的消息声张出去,屋子里头,院子外面,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并无别人。   檀烨看到那个知县腰弯下去,桌上放着的山药茯苓糕凭空消失了一块。   檀烨沉默下来,他的沉默让桌上的糕点又消失了两三块,每个盘子里的糕点都没了一块,然后在玫瑰糕那里,消失了一块之后,又没了一块。   等到那碟点心全都没了,檀烨才开口问,“之前你说,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年。是吗?”   仙君没说好或不好,而是问了另外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问题。   “是。”   “既然已经持续了一年,你身为父母官,理应尽早处理。毕竟人命关天。”   知县嘴张合了两下,滑稽的像个□□,“这仙君有所不知,市井小民时常有打架斗殴,酗酒闹事,人不见了也实在常见。不能一桩桩一个个都去找,要不然衙门里头就不用做其他的事,所有的人都出去给他们寻人了。”   他说着,见到面前的仙君看过来,那凌厉的眉目无喜无怒,但看他的肝胆发颤。   “所以一直到令公子也失踪之后,才觉得不对劲?”   这问的实在是有些诛心,知县一时半会的都不知道如何应对。明明长得少年相貌,但此刻却叫人不知如何应对。   知县被问的哑口无言,又不好当着仙君的面强词夺理。这种神仙可遇不可求,遇上一个已经算是他走大运了,下次再遇上不知道猴年马月。也不敢贸然得罪。   “好。”   知县抬头,看见那双眼睛,又猛地低头。   “只是已经失踪了七日,如果真的是和邪魔有关系,我不能保证他此刻还活着。”   邪魔妖道的手段之多之残忍,不是这些凡人能想到的。   知县一愣,才想要说话,对上檀烨的目光,顿时要说的话又全都吞回肚子里。   “多谢仙君,仙君能出手,在下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檀烨突然开口,指着一盘点心,“这个能再上一次么?”   知县离开后,苏蘅拿起玫瑰糕塞到嘴里,“你干嘛答应他,他儿子死不死和咱们没有关系。”   “我并不是为了他儿子,”檀烨持着茶杯,“之前消失的那些人恐怕遭遇了和他一样的事。”   他眉目低垂,茶杯里水雾往上蒸腾,将他的眉目包裹其中。如同神灵垂目,慈悲众生。   “我不愿再有人遭遇一样的事。” 第30章   苏蘅拿了一块玫瑰糕,玫瑰糕做成花的形状,里头是玫瑰馅,平常花瓣用做食材,如果材料不好,处置不妥当,厨子手艺半点不好处置不当,就容易吃在嘴里有股花瓣的涩味。但是知县府里的玫瑰糕做的很得她的欢心,没有丝毫花瓣的涩味,只有花香味弥漫在口里,甜味也恰到好处,和花香酝酿出格外的风味。   苏蘅拿了一块玫瑰糕,玫瑰糕是知县离开之前叫人赶紧送上来的,拿在手里还带着一股热气。   “你可真是好心。”她难得发自真心的感叹,而不是夹枪带棒的挖苦,“不过别怪我不提醒你,凡人可没你以为的那么可怜。丢的都是男人……”   她咬了一口玫瑰糕,“别到时候你费力不讨好。”   坐着的檀烨回头过来,望着她,眼神平和温润。   “你可别以为我诓你,我看多了。凡人其实可比你以为的要奸诈多了,男男女女,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活,你要是以为他们活的短,也没有什么灵力,就觉得他们老可怜了。这个心我劝你收一收,他们狠毒起来,就算是妖魔鬼怪加在一块,也比不过他们。”   檀烨噗嗤笑了,“那你说说,那些失踪了的人,之前是犯了什么罪过?”   苏蘅想了下,“这我不知道。”   她把玫瑰糕一整块都塞到了嘴里。   “我又不认识他们。”   她的口只有小小的一张,整张脸也只是比巴掌稍微大那么点点。一整块糕点塞进去,脸颊都塞的鼓鼓囊囊的。   檀烨端过一杯茶给她。让她好送一送糕点,他细心的叮嘱,“吃慢点,这些全都是你一个人的,没人和你抢。”   茶水也是好茶水,茶水是送来的雨前龙井,泡茶的水也是从十几里开外的山上挑来的山泉水。   入口清甜,满心都是草木的芬芳,和玫瑰的香甜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舒服的让苏蘅眯起眼来。   檀烨少见她这幅全身心享受的模样,深深看着她。   等到苏蘅就着好茶一口口把嘴里的糕点吞下去,就见到檀烨盯着她。   “丢的全都是男人。”她清了清嗓子,“我估摸着那些男人说不定是被抓住了痛脚把柄,要不然怎么不丢别的。”   “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活该呢。”   檀烨笑了笑,此时的天光透过亭子照在他的脸上,在瓷白的肌肤上折出圣洁的光。   “那所有人一定都有罪过么?我不管自然是自己少了许多事,但是一直放任不管,那么这个祸患始终存在,或许那些人里头的的确确是他们自己活该,但也有无辜的人。他们不是自己一个人,他们是父母的儿子,女子的夫君,孩子的父亲。他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家子。”   “他们出事,受苦受难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有他们背后的家人。而且,凡人存活于世,不过百年,且又有八苦。于天地之间不过蜉蝣,但就算是蜉蝣,倘若能活,又为何让他们死呢。”   “生死有道,如果我能救他们,自然是他们命不该绝,留有一线生机。那为何又要将他们的生机彻底灭绝,违背天道呢。”   苏蘅的眉毛都快要拧成个麻花,她最讨厌听着这篇长篇大论。   “这么多年,难道阿蘅没有过出手的时候么?”   檀烨笑容暖煦,温浅到勾人。   苏蘅觉得他方才那话里有些别然不同的况味,多出几分隐秘的亲近。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掐着指头皱眉,“我只对你出手过。”   还真是,她这只魅就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人,活得长了见得多了,对别人几乎完全高高挂起。   除了不主动害人,她的心肠其实和那些妖魔鬼怪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反正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至于其他的都没了。”   说完,她看着檀烨怔忪的模样,暗道果然还是神界里的神君。说起来,她不知道檀烨在神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不过能让人在他历劫失败,着急的找人来帮忙,应该不低。   她这么多年了,除了那个死不着调的玩意儿,还没真见过神族,这东西好像属于听说过,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反正下界如何乱,也没见过神界的跑下来主持正义。   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上头的那些东西,也都是一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现在看檀烨,她不免有些犯了嘀咕,难道神族还真的有些神性的?   这心胸和博爱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光是把这两个拿出去,简直能把朝云宗的那一群玩意儿全都比到泥土里去自惭形秽。   她又塞了自己一块玫瑰糕,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脸颊都鼓起来,和啃草不停的兔子鼓囊脸似的。   苏蘅猛地凑到他的跟前,突然放大的美色让少年受惊似的一颤。   苏蘅笑了笑,“吓到了?”   然后她又仔仔细细的打量。   玫瑰的香甜混了她原本身上独有的馨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糅合,带着浓厚的水汽向他扑来。   檀烨眼波颤了下,他坐定了,仍由她在自己面前上下打量。   她生的美艳,但不是那种艳俗,反而是在草木之中孕育而出的清澈,清澈里光波流转,满是纯净的美色里生出了诱人的妩媚。   让人陶醉其中的同时,又生出不舍来。   “仔细看你,果然是长得……”苏蘅抓了抓头发,想不出个具体的词来,他长得不管怎么看都很好看,不仅仅是皮相上,一举一动甚至性情上都透着一股悲悯的味道。   和庙里摆着的那些菩萨,有些像,但也不像。   菩萨像是拿泥土塑的,但他却是真的,而且他也不是一味的慈悲,她见过他下死手是如何的杀伐果决。   但也有慈悲的神性。   善良又狠绝。   她盯着檀烨那张脸,想了好半天,也没能想出如何精确的形容他的字来。   想不出来,她也就丢到一边了。活这么多年,她一个最大的心得就是不要为难自己,想不出就不要再想,反正世上乐子多得是,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一下拉开和他的距离,掉头去看桌上的点心。   知县是唯恐招待不周,明明檀烨说只要再上一盘玫瑰糕,结果各种各样的糕点,全都上了上来。   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檀烨坐在原地,那股带着充沛水汽的馨香离去。   他看着她挑选点心,缓缓的吐纳,平复心绪。   她迫近过来的时候,心猛地跳的飞快。他感受到那颗心在胸腔里飞快的跳动,哪怕她离开了,那猛烈的心跳也没有平复下来的意思。   “其实……还有个好处。”   苏蘅见到面前多了这么多点心,有些还不常见的,一时间不亦乐乎,听到檀烨来了这么一句,有些奇怪的回头。   “正好多出些糕点给你。”   她哎呀一声,满脸的焕然大悟,合掌拍了下,“说的也是哦!”   面前到处都是她以前没有吃过的点心。   “你真聪明。”   檀烨望着她,笑的清浅,连带着眼睛里也起了涟漪。   她突然想起陵茂来,陵茂那个渣渣,进入伏天阵外围,魂魄被压制,导致到了现在还在昏睡,其他弟子都更不用说了。   “你的那些个师兄师弟,全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她又说,“不对,他们连中看都不中看,长得都不如你。”   她有话直说,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从来不屑于拍马屁,而且也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让她闭着眼睛说瞎话的。   檀烨愣在那里,对上她颇为奇怪的双眼,侧首笑起来,笑容里略带着羞涩。   “师兄和师弟暂时留在客栈,他们昏睡不醒,也不需要人照顾,只要在他们房间四周下一道闲人勿进的结界,基本上可以保他们无忧。”   苏蘅听了觉得挺妥当的,又觉咂出不对,“你的意思是说,你师兄他们根本不用人专门看着,只要一道结界就可以了?那你之前在他们那里待着干什么?”   而且还跑到雨里,受了伤?   檀烨神色不变,完全没有半点变化,“虽是如此,但是师兄师弟等人陷入昏睡,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去看看的。”   这话也说的没错。很符合他的脾气。毕竟这个可是个满心全是以德报怨的旷世奇才。换了她,恐怕现在道真和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师兄师弟一道,被她杀的干干净净。血都会被她吊起来放干,就更别说什么照顾了。   “还是你脾气好呀。”她拿了茯苓糕半是感叹。   檀烨听到她的感叹,看了看她,保持着方才无辜柔软到了极致的笑,垂下眼眸看向别处。   当夜,知县留檀烨居住在府里。   知县妻妾众多,却只有一个独子,自然宝贝的和眼珠子似的,对于能救儿子的唯一希望,知县自然是不敢慢待,夜里还特意摆了酒宴来宴请他。   苏蘅不耐烦被关在屋子里头,檀烨心知也关不住她,尤其她还吃软不吃硬,如果不满足她的愿望,她就会立刻无情的离他而去,自己去寻乐子。   所以哪怕不喜欢宴会上的浊气横生,檀烨还是去了。   知县为表自己对檀烨的重视,特意将自己的妻妾也带了出来,顿时间好不热闹。   知县嫡妻年纪大了,加上丢了儿子,原本失去了青春靓丽的脸上更是显出几分憔悴。但是那些年轻的妾室们却按捺不住的往宴席上的少年看。   这位仙君年岁小,长相清隽锋利,说不出的好看,但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神色完全沉下来的时候,原先的柔和散去,其下的犀利显露无疑,不怒自威。   那些妾室被吓的也不敢看他了。   原本这场宴会只是为了招待檀烨,知县夫妇两人因为独子还没找回来,愁云惨淡的,哪里有吃喝的心思。   檀烨估摸苏蘅玩的差不多之后,就起身告辞,当然又请知县另外准备一桌饭菜送到房里。在外面热闹归热闹,但是苏蘅却不好吃东西的。   他安排的妥当又细致,而知县也很周到,各种菜肴都有,另外还送了美酒一块来,唯恐自己不够周到。   苏蘅在外面看了一圈,回到房里吃了些东西。   她看到檀烨坐在一旁,看着她动筷,没有半点自己享用的意思,又把他给拉来。   “明明就是这么点年纪,干嘛学那些老古板?”她咬着筷子,一手抓住他的袖子,“人生苦短,”   她眼眸里波光流转,嘴里细白的牙齿咬着筷子的一头,“何必把自己弄得苦逼兮兮的?”   “要知道及时行乐……”她话语说出口对上他难以言道的眼神,呸了三声,“不是,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话说出口才想起他可是要成道的人,自然是不能学她妖魔鬼怪及时行乐的那一套。   檀烨顺着她的力道坐到她身边,他对桌上的那些丰盛的菜肴没有任何兴趣。   只是夹了几样素菜,尝了几口之后就停了。   她咬着筷子,“你这样,不会觉得没意思么?”   檀烨眼眸里闪过几丝愕然,而后又沉默着去看桌面,“我不知道。”   “不知道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意思。”她咬着筷子觑他,“年纪轻轻的,什么都没有尝试过,就和那些老家伙似的。”   她说着想起什么,所谓开悟开悟,并不是说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突然开窍,而是得到了或者失去又或者别的,突然顿悟。   她不喜欢也看不上那些年轻修士目空一切的模样,他们那副清高模样并不是因为他们悟性多大,不过是没有真正尝过滋味。不知道其中利害和煎熬,没有经历过,自然是可以自认不凡。   她夹了一块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檀烨眸光闪烁了下,他垂眼看着她送到他唇边的筷子。   一段皓白的腕子从火红的衣袖里探出,腕子在衣袖的火红下更加雪润。   她挑了挑眉,浑身上下都是坏。   檀烨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半点张开的意思。   她干脆把筷子上的东西放到他面前的碗里去,她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因为生的美,所以从来也没有在意过,她不会故意去卖弄什么,举手投足有的是男人跪在她脚边,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看过多少了。   见到檀烨无动于衷,她不出意外,要是他色令智昏,恐怕她要怀疑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附身在他身上了。   她吃了东西,闹腾了一天,觉得有些累,自己去床上那边睡了。   檀烨让人进来把东西收拾了,独独留下了一壶酒。   檀烨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那壶酒发呆。   夜逐渐的深了,外面的夜色也浓厚。所有一切都沉寂下去,独留他一人在这世间。   檀烨的手轻轻放在酒壶的提梁上,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提梁,微微后缩带着迟疑。停留了许久,手指还是勾起了提梁,拇指摁在上面,提过来,在面前的杯子里倒。   酒水很快住满了酒杯,酒是好酒,没有他在其他凡人身上闻到过的臭味,泛着一股干净的香味。   他没有喝过酒,不仅仅没有喝过,在门规之下,就算是想要尝试都是错的。年轻人都有叛逆的心,越是门规严厉禁止的,就越是想要去试试。他知道有些弟子下山的时候偷偷犯禁,但他们可以,他却不能。   她说的也没错,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喜好,甚至到一杯茶一杯酒,该是什么滋味,他一个都不知。   外面夜色浓黑,只留有屋里的灯火。   酒杯里的酒水上被灯火渡上了一层浅辉。   饮酒被门规严令禁止,他从未涉足雷池一步过,小心翼翼的明哲保身,躲避来自同门师父的明枪暗箭,自然不会在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上栽跟头。   现在这条禁忌就在他的面前,只要他想跨过去,那么他就可以轻易的跨过去。   在这里,没人盯着他。   过来许久,手终于探了出去,指尖轻轻的搭在酒杯上。檀烨嘴唇轻抿,手中轻巧的酒杯如同千钧。   他抿唇,终于将那杯酒水端起来,仰首一饮而尽。   苏蘅之前在他面前吃吃喝喝,喝酒更是一仰而尽,痛快淋漓,那股豪迈和沉醉让他都不自觉的有所好奇。这些东西真的能让她有那么喜欢?   酒水入口,第一感触就是辛辣,他自小到大饮食清淡,第一次品尝这么激烈的味道,而且还是一次入喉,哪里受得住,顿时呛的咳嗽起来。   平常人照着他这么做,一定是咳的死去活来,但是他压抑委屈自己习惯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死死压制住自己,只是从喉咙里溢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咳嗽声。   酒水的辛辣从唇舌上一路直接往内燃烧起来,紧接着那股燃烧又逐渐变成了滚滚暖意。这感觉古怪又奇妙,痛苦却又舒适,矛盾却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檀烨闭上眼,头颅也微微抬起来。   之前束缚住他的,在他主动破戒之后,似乎骤然松弛了许多。   他着实说不上来这感觉到底是什么,扪心感受只觉得有些茫然。但在这之后是诡异的快意。   那快意充斥在全身,让他有小会的眩晕。   他定了定神,站起身到床边。   苏蘅有几日没有合眼过,他之前受伤,她守着他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她在朝云宗的时候日日夜夜都要吃饱睡足,少了一天都不行。那天破天荒的守他一日一夜。时不时过来查探,生怕他真的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没了。   一直到现在她才放松的躺在床榻上,瞬间入睡。   “阿蘅姑娘?”他轻声唤道。   床榻上的人毫无回应,她虽说是魅,根本不是人,可是行为习惯却和人没有太大的差别。明明夜间是魑魅魍魉行走的时候,她却倒头大睡。   察觉到床榻上的人没有半点动静,他侧身坐在床榻上。檀烨极其谨慎,不让她在此刻醒过来。   他微微俯身去看她,她是真的睡过去了,长发散在身后,胡乱的把裙裾一捞,睡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檀烨仔细的打量她,清媚秀绝的脸陷在浓黑的长发里,比起她清醒的时候,静谧安好,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美。   “为什么?”他将自己的心头盘踞多时的不解问出来。   为什么在意他的生死,为什么在乎他,为什么又在他身边?   她什么都不求,他曾经想到过她的各种目的,最后什么都没猜中,甚至她对他这个人都没有半点兴致。   她无欲则刚,对他无欲无求。唯一想要的,不过就是他活着而已。   诸多问题在此刻全部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汹汹而来,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到最后吐露出来的,只有一句为什么。   床榻上的人睡着了,自然对他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她闷头大睡,没心没肺,自在快乐。看得他都要感叹一声快活。   他知道等不到回答。   “你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要满足你。那么我呢?”   她尽情的问他索取,那么他呢?   他话问出来,脸上涌现出迷惑来。   他一时半会说不上来自己要什么。   檀烨低头下去,屋子里的烛火到现在都没有灭,她睡觉也不讲究什么的,大大咧咧的直接往那里一趟,四肢都摊开,豪放的很。光毫无阻碍的照在她的脸上。   檀烨袖中的手动了动,过了许久抬起来,往她的眉眼上覆去。   指尖微微颤抖,当覆在她眉眼上方的颤抖的更加厉害,既然方才已经破了戒,那么他再做出以前不可能做的事,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的指掌停留在她眉眼之上,颤抖的剧烈,无法受他所控,也无法再向下压半点了。   檀烨翻身直接逃离床榻,离她远远的。   墙壁的冷意透过几层布料传递到肌肤上,额头上已经结了一层冷汗。   心悸感停留在躯体里迟迟不肯离去。   缓缓吐纳,过了好会那股心悸才消去。   他扶着墙站好,转身欲离开,脚步迈出去的时候,却生生停住。   他不愿意离开。   他不能靠近,同样的也不想离开,也不愿意离开。   他一直都寂寞,也习惯了寂寞,似乎空寂和他这个人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他不需任何人,也不需有人来打破他的寂寞,他沉入其中,几乎是享受这份孤寂。   留她下来,是为了探明她的用意,二来是牵制她,这个变数与其放任在外,不如留在眼下监视,就算生变,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现如今,他不想她离开了。 第31章   檀烨回身过来,缓缓的坐在了床榻边。   他不想离开也不愿意离开。他少有情绪,时日一长,就连面对旁人的讥讽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心境如同一片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如同他天生就是该这般和喜怒哀乐毫无关系。   没有便罢了,一旦有了,他自己都违抗不了。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的人睡得自在逍遥。那副痛快的劲头,连他看了都有几分羡慕。   然而过了一刻,头脑里突然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抵挡,可是后面那眩晕越来越强烈,最后头脑一昏,两眼一黑,他感觉到自己一头栽在了地上,就再也没有意识。   等到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了,敏锐的听觉还能捕捉到外面有人在走动洒扫。   他眼珠在眼皮下转动几下,缓缓的睁开。然而一睁开眼就对上放大的清艳的脸。   “你醒啦?”苏蘅凑到他跟前,满脸惊喜。   檀烨只觉得心跳在瞬间顿了下来,下刻立刻狂跳,几乎要冲破束缚一路跳出去。   他猛地起身,动作太快,一头直接撞上了苏蘅的额头。苏蘅啊的一声向后仰,两个人捂着额头面面相觑。   苏蘅醒的比檀烨早,这年月凡人们天黑没多久就睡觉,除非过年过节,要不然过的和庙里的和尚也没太大的区别。她昨夜又吃又喝的闹腾好久,睡下的时候亥时都不到,醒的自然就早。   她一睁眼,就察觉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到檀烨人躺在地上。碰了碰他身上的衣裳,都还是凉的,带着一股清晨独有的潮气,可见他竟然是在地上躺了一夜。   她赶紧把人给从地上抱到了床上。   结果没想到他一醒来,就给她来了那么一下。   苏蘅捂住额头,檀烨受惊之下动作也很快,撞上去的力道也很可观。连她这个根本不是人的,都感觉到脑瓜子嗡嗡响。   她看见满脸的受惊,磨了磨牙,“你干嘛!”   “我怎么会在这里?”   檀烨仍然感觉到胸腔里那颗飞快跳动的心脏,他强行掐了一个决,令自己安静下来。   “你在地上躺了一晚上。”她说着皱皱眉,“而且身上还有股酒味,你喝酒了?”   檀烨闻言低头轻轻在自己身上嗅了下,知县送来的酒都是上等货色,自然不可能和市井里的一眼,粘在身上散发出一股酒臭。不但没有,反而显出几分幽幽的,若有若无的酒香。   “你把我放这上面的?”   “我一早醒来,就看到你在地上躺着,亏得你还不是个凡人。”她说着颇有些庆幸,也亏得不是个凡人,要是凡人,就算是个大汉,在这个天里地上躺上一晚上,第二天基本上就要得伤寒病了。   “你昨晚喝酒了?”她瞧着檀烨没病没痛的,立刻兴趣就转到了别的上面。昨晚上她吃吃喝喝,檀烨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对菜肴和酒水完全半点兴趣都没有,结果一回头,这家伙背着她喝的醉生梦死,躺在地上大半夜。   “你要喝酒就喝嘛,算的了什么大事,咱们关系可不一般,我又不会对外面说,你怕什么呀?”她觉得檀烨老没意思,自己躲起来喝酒。   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喝酒,难道能让酒更好喝么?   她有些不明白。   “你……你把我放在床上和你同处一室?”檀烨略过她所有的问题,他打量了两人一眼,两人身上衣衫整齐,但是清醒之初,她就趴在他的枕头边。一副同床共枕的姿态。   她嘴动了下,满脸的迷茫,“这屋子里头就一张床,我不把你放这儿放哪儿?难道你要我学蝙蝠,把你倒挂在屋梁上吗?”   “男女有别,你简直乱来!”他脸色终于有了变了,起了绯色。   苏蘅嘁了声,她靠在床柱子上,“咱们俩都这么熟了,有必要讲究这些吗,你对我没兴趣,我对你没想法,正好一拍即合。”   她说起大道理来,比檀烨都还要头头是道。   “尤其这个事儿,男人要是不愿意,女人再怎么样也没办法的。你怕什么呀!”   她只觉得满心的不耐烦,“我听说那些高僧,哪怕曼妙女子在他们面前赤身裸体,他们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比同龄弟子修为高出不少了,怎么在乎这个?”   苏蘅琢磨了下,“要不然我干脆变成男人算了?”   檀烨的脸色又变成了别的样子,“男人?”   苏蘅点点头,“你应该听过,花花草草其实是可以雌雄同体的,只是我从一开始化形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你要是真的觉得不行,那我也可以……”   她是变不成男的,不过故意说这话来逗他罢了。   “好了!”檀烨低喝。   “你其实不必讲究这个,心静自然凉……不对,是你心里就没有那个想法,我离的和你近还是远有什么区别?”   她觉得在这个上,她远比檀烨要看的开多了,“想开点,你可是……”她差点说神仙,舌头倒是转的快,一下就转了另外一句话,“你可是要得道的人。在这种事上磨磨唧唧,你也不嫌烦。”   檀烨垂眼安静下来,嗓子眼里闷出混沌不清的笑。   “得道?也是。”   那笑声低沉且闷,泛着股外人难以探查的况味。   她有些头痛,刚才拿一下最多让她脑瓜子嗡嗡了两下,现在檀烨折样子才让她有些棘手。   “下次别这样了。”   苏蘅嘁了一下,“你说了也白说。”   檀烨一愣,随后也道,“的确。”   她行事随心所欲,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他说再多,她也左耳进右耳出。   “以后喝酒别自己偷偷喝,我看不到你,免得你到时候又一头栽在地上起不来。”她很认真,“这次只是栽在地上,下次若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呢?我看得见的时候倒也罢了,反正把那些人杀了就行了,但要是我没见到,你背着我偷偷死了,那就太糟糕了。”   少年听到她这话,站在晨光里,眼眸里波光流转唇角牵起来,露出个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里如同春光乍破,所有的凛冽和寒冰在此刻全都消融开。   檀烨起身,两人说话的当口,外面的蟹壳青已经完全退却,天光从东方升起,将最后的弥蒙一扫而空。   他头发有些乱,自己稍稍整理一下。   天青的袍袖随着他的动作牵动,露出一段纤细却阳刚有力的手腕。   她坐在床上,细细欣赏。看好看的人,不管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他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注视,秀颈动了动,向她看过来。   她对上檀烨微蹙的眉心,慵懒的趴在床面山,直接两条腿都翘起来,毫不在意火红的裙子落下去,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小腿。   檀烨冷不防看到这等艳色,他目光调转到别处去。   “仙长。”家仆到了门外,小心翼翼的问,“仙长醒了吗?”   “我醒着。”   家仆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知县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救自己儿子的,恨不得立刻就让檀烨出去找人,只是心里知道这种仙人可遇不可求,不敢姿态做的太难看,以至于把人给气走。   好声好气的伺候着,可是夜里在床上翻转了一夜,又被发妻那么一哭,原本就焦急的知县更加火烧火燎,想起那少年模样的仙人和他说的不保证儿子一定活着的话,越发的躺不住了,等到天色发亮,哪怕再明白不能急也忍不住了。   檀烨在屋内听着,道了一声知道了,就推门而出。   他推开门的同时,有一道暖风从背后过来,柔软的环绕在他周围。   檀烨既然答应了人自然回去做,不许诺也就罢了,既然许诺那就一定会做到。更何况他的目的也是为了除害,事先已经把话说明,不一定能保证能带个活人回来。   知县儿子的踪迹很难查,知县自己在儿子失踪了两三天之后,就把县城附近给翻了个底朝天,然而一无所获。   都快十天了,要是人死了,说不好听的,头七都已经过了。   檀烨用知县儿子的贴身东西招魂。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要么就是人活着,要么就更悲惨点,直接魂飞魄散。   知县自然是相信前者,他知晓里头的利害,不敢对好不容易遇上的仙人颐指气使,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檀烨。   那天跟着知县儿子出去的家仆连带着全都不见了,一个都没有回来。知县夫妻俩也只是知道儿子出门去拜访好友,那户人家也是头有脸的人物,事后也告诉他们人是什么时候来,做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时辰离开的。   能查到的,知县都已经查过了,一无所获。   檀烨到外面,将知县儿子之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他还是平常的装束,一身天青的衣袍,长发束带,再加上脸上那谦虚无害的样子,瞧着就像个书生。   他路上来回走了一趟。路是很普通的路,两边都是树木,没有任何异常。他在路上也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的魔道气息。   跑了一趟,一无所获。   檀烨坐在路边,微舒出口气。   “找到什么没有?”苏蘅的声音从树枝上传来。   她坐在树枝上,檀烨一抬眼就见到两只雪白的脚在裙摆里摇来荡去。雪白和火红在一起,反而显得白的越发够心动魄。   他没有和以前那样立刻挪开眼,而是看着那双脚摇摇蹬蹬。   “没有找到什么。”   “我料想也是这样。这路上什么都没有。”她说着又摇晃了两下脚。   脚踝上银链子铃铛就跟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   声音很悦耳,美景很好看。   这些对于之前的他来说,都是禁忌,但夜里主动破戒饮酒,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好像少了一层。   “就这么一个不够。”   苏蘅听到树下的檀烨道。   她啊了一声,整个人从树枝上俯身下来,“一个不够?你是打算去问问其他失踪了的人的家里么?”   檀烨点头。   只有一个人太少了,既然那么多人都失踪了,多去查一查,说不定能查到什么。   她一下从树枝上滑下来,“那个官儿怎么不会啊。”   “之前失踪的只是一些市井百姓,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会去查。人不见了,心里恐怕也不愿意觉得自己儿子和那些平头百姓会有同样的遭遇。”   檀烨言语里没有任何清晰,连讥讽都没有,平静到没有半点波纹。   “休息好了吗?”他抬头问。   苏蘅一下从枝头上跃下来,落到他身边,“我没累过啊。”   檀烨点头,“那好,随我一起去看看其他人。”   那些人家也不是好相处的,苏蘅觉得人都难相处,修士们看似高洁,其实肚子里头各有九九,而那些凡人也是都有自己的打算。见到檀烨来问失踪的家人,不是哭天抢地,就是满地打滚。   有那么几个哭够了,说话也是颠三倒四,不成语句。   檀烨长得很好看,水玉一样的纯质少年,浑身上下洁净到了极点,这样的少年,比那些衙门里头的人看着可和善多了,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给他倒苦水。   檀烨倒是有耐心,苏蘅磨牙,“哪里有这么多废话说的,你问什么他说什么不就行了!再这么搞下去,十天都不够用的。”   一天下来走了那么三四家已经是极限。   她不耐烦继续在这些叨叨絮絮,说话都分不清到底该说什么的凡人身上使劲,自己跑到外面去了。   太阳都快要下山了,才见到檀烨走出来。   天青的下摆随着抬膝的动作荡过门槛。   “阿蘅姑娘?”   她坐在树枝上,听到他的声音,从树枝上跳下来,“怎么样了。”   今天一日里基本上就不用干别的,不是听这些人喊打喊骂,就是听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如何不容易。   关于失踪的人那真的是说不出个什么有用的东西,她没得檀烨那么好的耐心,烦了之后自己坐在树枝上磨牙。   “知道的不多。”他看了看她,“不过好歹是把几个人的路给摸清楚了。”   这些还是檀烨自己整理出来的。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个官儿不想管这事了。”   苏蘅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各色人,脑袋都有些疼。   檀烨只是笑笑,一派的温软。   “待会我给你买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和我说。”   苏蘅满脸不耐烦瞬间变成了精神焕发,“真的?”   檀烨点头,“这是当然。”   她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要吃什么,这个地方别的不行,但是吃的还勉勉强强。   檀烨回去之后,知县照着他的吩咐将他要的点心吃食一股脑的全都送到他暂住的厢房。   知县不知道看起来那么高洁的人,竟然那么喜欢甜食,不过也好,要是这个仙君什么喜好都没有,那才是让人无从下手。   知县又令人准备了好些甜的菜肴送过去。   苏蘅吃得心满意足,一天下来的烦躁全都烟消云散了。   将近子时的时候,苏蘅看着檀烨招魂,知县儿子魂魄招不到,是死是活还没有定论,但是失踪的早的,极有可能是真的没了。   檀烨简单的在院子里摆了个招魂阵,子时的夜里浓黑的像墨一样化不开。   周遭的人都已经尽数被遣散,苏蘅坐在一旁给他护阵。   时刻一到,檀烨剑指里夹着那片贴身的衣角,一道符纸贴在其上,咒语过后,原本没有一丝风的院落里刮起了一阵阴风。   阴气在院落里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游走,吹的槐树枝丫摇动,沙沙作响。   槐树属阴,容易招来阴魂附属于上,那股阴风在院子里头游走了两三圈,最后在那棵槐树上停了下来,环绕不去。   “现。”檀烨手指结印。   扬袖一道银光破空,直接笼罩在槐树上。   摇荡不止的槐树随着他手里的结印倏然安静下来。   夜色里显露出一个人形的轮廓,那轮廓残缺不齐,只是大致还能认出是个男人。   显露出声影,就响起淅淅沥沥的鬼哭。   鬼哭和雨声有些类似,但还是有所不同,听在耳朵里瘆人的厉害。   “我是来帮你的,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檀烨的声音柔和,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可惜在此刻根本没用上,那鬼淅淅沥沥的哭,简直没完没了。   “该不会是三魂六魄都已经快要散了吧?”苏蘅撑着下巴看了好会。   人死之后,魂魄就已经在不断散开,天魂地魂命魂皆有去处,散开向不同归宿奔去。剩下来的可能只有生前的执念和最深刻的记忆,至于其他的都没有了,有时候时日一长,死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檀烨再问了一次。但是那鬼依然还是哭,听得苏蘅一脚踢在槐树上。   “哭哭哭,哭你个死鬼头!”   “听不懂话吗,难怪死成这鬼样!”她毫不客气一脚直接踩在树干上,力气之大让有些年头的槐树整个颤了几颤,附着在上面的魂魄自然也跟着摇的七荤八素。   “你是怎么死的,说!”   她说完,下一脚又重重的踹在了树干上。   粗大的树干被她踹的摇晃不止,那显现出来的魂魄被吓得一哽,鬼哭声都断了。   “雨……”   苏蘅打算再踹第三次的时候,听到那个残缺不齐的魂魄开口了。   死了的东西,哪怕在之后显魂,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气。   “好大的雨啊……”那魂魄喃喃道。   这话没头没脑,根本就听不明白。   苏蘅懒得琢磨,继续问。   那残缺的人影脖颈动了动向她看来,那张被啃咬的见到森森白骨的脸上露出一个痴笑。紧接着抬手向她扑来。   然而下刻一道银光重重击在他身上,顿时间凝起来的魂魄霎时散了。   “散魂了?”苏蘅面上露出惊讶,她看向檀烨,檀烨抬手保持着击打的姿态。   “不是话还没有问清楚吗?”   “不必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而且他已经有了异变,若是放任他这么下去,恐怕会异变成厉鬼危害人间。”   苏蘅想起最后那死鬼色眯眯的对她伸手,死后掌管心智和礼义廉耻的魂散去之后,主导纯粹活着的需求的魄,只懂去要。   苏蘅点头,“那接下来怎么办。”   “下雨,下雨。是不是他们出事的时候都下雨啊?”苏蘅看向檀烨。   檀烨面色的冷意未消,他不笑的时候,哪怕明明面上没有任何怒意,却也叫人心惊胆战。   檀烨见她看过来,面上冷意稍缓,“应该是。”   天一亮,檀烨立刻询问失踪的人不见之后是否有下雨的天气。   集聚到一起似乎有了眉目,都是一些出远门的人,可下雨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一月到头,哪天不下雨,若是一个月不下雨,当地的知县就要急的跳脚,找人去求雨了。   说出去恐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苏蘅觉得要是檀烨要是告知到知县,说不定他会被当做骗子给赶出来,连带着她几顿的点心都没有着落了。   幸好檀烨并没有真的跑去和知县说,他自己择了一天,和她一块出门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可是出来之后,天空的云层逐渐增多,将阳光全都挡的严严实实。   “你还会观天象呢?”   “阿蘅姑娘不是早也感觉到么?”   苏蘅摇摇头,“那可不一样,我原本就是草木,草木感应冷暖干湿,那是天生的本事。而你又没有。我听说观天象也不是每个修士都能观测到的没得天赋和细心,就算看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   看懂天象,要的不仅仅是耐心,还有无尽的天赋。这两个少了哪个,都不成气候。   “以前在梅谷主的藏书里看过一些,而且刚入宗门的时候,得承道君亲自教授,学了一些。”   “学了一些就能出师了,你蛮厉害啊!”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也生了几分钦佩。   檀烨被她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盯着,她这人就是这样,喜欢了就火辣辣盯着,不高兴了,回头过去理都不理,喜恶分明。   檀烨手掌握拳,压在唇上轻咳一声。   “只是会些皮毛。”   “那也挺了不起的。”   他们走在小道上,这条道是出城的必经道,今日黄历上写着不利出行,路上的人很少,一眼望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空气里的水汽逐渐浓厚起来,充斥在天地间。而后下刻天色大变,飞沙走石,豆大的雨滴打落下来。   檀烨没有支撑起结界挡雨,而是和凡人一样扬起袖子挡在头顶。向别处能避雨的地方跑去。   空气里起了微妙的变化,灵力的波动如同涟漪一样荡开来。   檀烨眉目一动。   “我躲你身上。”   说着不等檀烨拒绝或答应,苏蘅直接俯在他身上,檀烨只觉得一股乱流瞬间在他身体里弥漫开,那暖意如同温水,引起魂灵里的一阵战栗。 第32章   苏蘅才没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直接一头就扎在了他的身上,往他身子里头挤。她感觉到周身气流的诡异流动。凡人的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得这种本事。为了防止露馅,她得找个好去处躲起来才行。   而檀烨就是最好的。   她一进去就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她感觉到他元神之强悍,“腾个地方,快点。”   木生火,草木之灵化作春风也是暖的,到了他躯体里化作了暖流,游走在周身。他躯体长年累月的冰冷,遇上木火忍不住的轻颤。   “别小气啊,让我躲一下,反正要是打草惊蛇了,到时候下回就没有这么容易啦。”   话语说完,她就感觉到那股压迫力一松,她只是寻个地方稍稍藏匿一下,立刻呲溜进去。   转世之后的神族元神还是十分强悍,不过她也察觉的出来,还是有所束缚。   她窝在里头,开始想自己能不能要到别的好处来。   她太辛苦啦,一边要想着促成他历劫的机缘,一边还要想着怎么保他性命,毕竟他身边实在是太凶险了,一个不留神,他就能死的千奇百怪。   她看着都要感叹,檀烨能长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换了别人,恐怕这一世早就早早结束,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一算,她实在是太辛苦了,那鬼玩意儿到现在别说出现,连个声响都没有。所以报酬没法商量,只能靠她自己一个人来定,至于那个鬼玩意儿点头不点头,答应不答应,那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毕竟谁要他不早点说清楚,又早点盯着呢。这都是他自己的过错,可怪不得她。   毕竟她是从檀烨的身上拿,那名字都不知道的鬼玩意儿自然是没有资格对着她指手画脚。   檀烨从周身环绕的暖意里清醒过来,他抬起袖子,和那些凡人一样,在雨幕里奔跑,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官道两边种着两排的树,再加上这地方丘陵众多,除了特意修出来的路之外,两边全都是树木。   到了树林里,雨势被茂密的树叶挡住,没有外面的那么气势汹汹。   雨滴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作响。和放鞭炮似的。   周围没有别人,连向人借把伞都不能。豆大的雨滴虽然被树冠给挡住,但是水流很快又从间隙里汇流,汤汤而下,直接浇在人头上。   檀烨抬手挡住头顶,满脸惶然无措的模样。   苏蘅在他灵台里窝着,也能感觉到外界是个什么情况,见到檀烨满身狼狈焦急,却依然美色不减,面如玉唇如朱,越发的风情绰约,忍不住磨了磨牙。   她早知道这男人不同寻常,但是没想到那张她早已经看习惯了的皮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氤氲出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美色。   神界的都是这样的尤物么!   要是事成之后,她能不能要几个过来自己天天看着?什么都不做,看着养眼也好。   他在汤汤雨水里狼狈的躲避,空气里的波动渐渐的大了,带着一股水腥味儿。   突然这片的雨水下的比之前要大了许多,就连茂密的树冠也承受不住这雨水的攻势,叶面被雨水一浇,整个都垂下来,把雨水引流下去。成了帮凶。   人在树底下也没法站住了,只能另寻办法。这个时候,一条羊肠小道出现在树林里。   这小道出现的就很诡异莫名,但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了,这么大的雨,若不是再找地方躲躲,一直死守在这里不出来的话,还不如直接去雨幕里站着,说不定还好过一些。   少年跑出树冠下沿着那条突然出现的羊肠小道,一路跑下去,遇见个破庙。   庙破,但是好歹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容身。   少年郎容色皎皎如月,宽大的衣袍却被雨水淋湿了,紧紧的贴在肌体上。   到了庙宇内,他低头整理衣襟,唉声叹气。   外面的雨声依旧,没有半点缓下来的趋势,躲进来的人只能继续在里头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破庙里只是勉强将雨水阻挡在外,却不能挡风。风从破窗口里吹进来,湿透了的衣裳被风一吹,能冻的人发抖。   他脸色被冻的发白,嘴唇却越发的鲜红。鲜艳欲滴。   凛冽的眉目在此刻多了几分可欺的柔软。   等到人终于也要熬不住的时候,终于周身开始起了变化,原本破败的荒庙开始扭曲转变,伴随着这个变化一同来的,还有从地上蒸腾而起的暖意。暖意里带着股浓厚的香味,闻着像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让人晕晕乎乎,头晕目眩,就算是发现不对,也没有任何能逃跑的本事了。   他眼神虚晃起来,看上去似乎完全陷入了迷障里。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身处的破庙已经变成了富贵气派的阁楼。   少年人满眼错愕,不知所措。   但是蒸腾的暖意和馨香,让他在害怕之余,还是有所留恋,并不想立刻离开。   他迟疑着脚下动了动,伸手去推开门,原本破败不堪的门窗此刻全都变成了气派的雕栏画栋。   推开门,门外满眼的美景,小桥流水,以及水榭楼台。好生一派的富贵模样。   脂粉的馨香味儿从外面徐徐随风吹进来。   “这香味好像能迷住人。”   苏蘅轻声道。   她自己就不是人,对于不是人的东西和手段自然分辨的出来。   “好像这附近都没什么人,要不要装?”   少年垂目听了,推门而出。   大雨瓢泼的场景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锦绣富贵,空气里暖意融融,还能听到隐约的歌舞声。   他垂眼不语,往声源处慢慢踱去。   或许是真的把檀烨当做了平常男人,放心他自己行动,也没有人出来盯着或者制止他。   他到了一处楼台前,调笑声就从里头传出来。他手指抵开门扉,男女的笑声从门缝里流泄出来。   他目力极好,朝里头看,哪怕只有一条缝隙,也能将里头看的清清楚楚,里头坐着几个衣着各异的男子,和身边的女人调笑。   推杯换盏,交颈饮酒。场面混乱不堪。   “我果然猜对了。”苏蘅拍拍手,颇有几分得意,“我就说,这种只丢壮年男人的,如果是妖怪动的手,基本上只有这种可能。”   她叉着腰,得意坏了,“你看你看,我果然没说错吧。这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身上穿的什么衣裳,坐的是什么位置,看上去如何道貌岸然,其实在男女上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魅活在世上很久了,见得多了,对于男人的本质看的也透。   男人这东西,不管看上去如何正经,其实不过最后都是一个样。   她看多了,也经历的多了。   她通过檀烨的眼睛看到屋内的景象,嗤笑了两下。   “或许在人群里头,还有那么几分像个人样,可是人后他们是什么样子……”她又笑起来,“见色起意,所谓的情谊不过那回事而已,□□一上来,跪在地上问人叫爹娘都行。”   “和一条狗,也没有任何区别。”   她没见过那个知县公子长得啥样,不过见过知县长得什么样子,父子俩应该是长得差不多,再怎么样也该和亲娘长得像,要是两个都不像,那就糟糕了。   她忙着看人,没有察觉到此刻檀烨的异样。   檀烨听着她的话,“你对这些很了解?”   “当然!我活了这么久,又不像你被那些老古板养的这么纯洁可爱。”   她话语里都带着讥讽。   “该见的见过了,而且见过不知道多少。”   各色男人跪在她面前恨不得叫她奶奶的,对她有求必应的,各色各样都有,不过她也就记得有那些人在,至于长得几个眼睛几个鼻子,她都不记得了,更别说名字。   人太多了,哪里记得住。   檀烨缄默下来,苏蘅也不在意,反正他时常是这样子,说说笑笑对他来说才是不正常。   “在这里么?”她问。   “不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檀烨不能在此处用灵力。只能表现出一个凡人少年的模样。   檀烨合上门,去寻另外的阁楼,另外的阁楼里也是刚擦那么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男男女女交坐,如果不是为了找人,这些地方檀烨根本不会主动去碰。   一连找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   在推开一扇门往里看的时候,只见着满地散落的衣裳。檀烨脸色一变,这时候想要关上门已经晚了,男女交叠的声响已经从室内一咿咿呀呀的传了出来,   身影被烛火映照在屏风上,倒映在他眼中。   声声叠叠,摇摇晃晃。是扯去了所有遮挡,将所有礼义廉耻都从身上撕扯下来,留下来的只是如同野兽一般的欲念和动作。   两块黑黄雪白的肉蠕动着贴在一块,十足的恶心。如同野外媾和的畜生。   下面的女子发现了外间的少年,看到他的眉目的时候,那女子嘴里的声音更大,她一手攀住用力的男人,另外一只手伸出去,向他勾来,是勾引也是邀请。   少年站在那里,保持着推门的姿态,他看着那只女人伸出来的手,一动不动。   苏蘅在一旁看着,面前这对粗野到了毫无遮拦,她突然感觉到他强烈的情绪。   “嗳?”她惊了下。   还没等她反应,檀烨已经反手把门关上,而后一头直接扭向一边吐了。   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吐了。只是他辟谷多时,知县送来的那些东西,除了最开始的那壶酒之外,其他所有的都是进了她的肚子。   他扶着胸口,吐了好几下。   “你没事吧?”苏蘅急切问。   檀烨没有回答她,他扶着假山,过了小会,他似乎才缓过气。   “我没事。”   他定了定神,回应她。   苏蘅陷入诡异的沉默里,她刚才也看到了,他这样,和刚才他看到的那对野鸳鸯脱不了干系。   她见过的男人多,但檀烨却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类。   难道他厌恶和人的触碰,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一时间苏蘅的感觉有些诡异,也有些不敢置信。   男人对那种事,别见着自己也有反应,想要去搞一搞,就算是顶顶了不起,非常的正人君子了。   绝大多数男人,包括平日里看起来很正经的,恐怕是见到被刺激的不行,恨不得也跳进去跟着来。   而檀烨,却被恶心吐了……   她早就猜测到他有不被其他人接触的癖好,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那……情劫怎么办哦?   苏蘅头疼的脑瓜子嗡嗡响的。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为了逗他故意靠近过去,他是不是也和这一样?   难道他每次都在憋着吐么?   “我没事。”檀烨抬袖擦拭了下唇角。   他现在依然不好受,那股恶心感还在心头上环绕不去,紧紧的贴在心上。只要一回想方才看到的场景,他不觉得有任何旖旎,只觉得出奇的恶心。   恶心,是真的很恶心。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恶心的事?   偏生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繁衍,连他的出生,也都是从这些恶心至极的事里诞生。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檀烨依言坐在假山的一块石头上。这个时候喝口水缓一缓可能好些,但这里的一切,尤其入口的,还是别碰的好。   苏蘅等了小会,等到他气息逐渐平稳,才开口。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早就说了,他们恐怕自己也不无辜。现在这么看果然这样。”   “他们是做什么?”檀烨问。   “这还用说啊,自然就是把他们当粮仓,男子精气说好不好,说坏吧毕竟人也是万物之灵,灵气的的确确要比其他生灵要多得多。采用起来还是有几分好处。可能采得差不多了就扔了吧。”   她见多识广,“这些男人看起来都是自愿呆在这里没有一个离开的,你还要救吗,别到时候他们回头过来怪你多管闲事。”   那些男人什么身份的都有,出身富贵的可能还好说,但那些不怎么样的,恐怕不会愿意从妖精的温柔乡里清醒过来,回到要么没老婆,要么妻丑的现实里来。到时候,恐怕就要怪檀烨多管闲事。   至于自己会被采的不成人形,恐怕见到了也不会相信的。   他坐在石头上,缓了好会,“既然来了,那就把事一做到底,半途而废不像话,而且我已经没有半途而废的退路了。”   这倒也是,既然来了,自然是不可能平平安安的出去,把檀烨引进来的妖魔鬼怪也不可能客客气气送檀烨离开,势必要打一场大的。既然如此,把事情做到底,将人救出去反而还可以让自己有点事做了,顺便还能摸清楚这里的底细。   “你……”苏蘅见他起身又要去寻人,有些犹豫。   她刚刚见他看到那种场景,不适到这个地步,要是再看到,那可怎么办?   檀烨明了她未说出口的意思,他摇摇头,“不会了。”   刚才分明吐成那样,现在和她说没事,让苏蘅很是怀疑,但她也没继续把自己的质疑给表露出来。   这个地方简直和青楼差不多,声色犬马,一一俱全。   人在这里头醉生梦死,完全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   终于在一处水榭里找到了被抓着喂酒的那个知县儿子。   知县姓陈,儿子叫做陈琨,样貌倒是周正,不过现在被灌酒灌得烂醉。   陈琨长相和知县夫人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一眼被认了出来。   檀烨进去,水榭四面环水,檀烨看了一眼水榭四周的水,水是死的,一动不动,里头没有一条鱼,水面上是沉寂一片的死气沉沉。   “公子。”陪酒的女人回头看到他,眼前一亮,伸手来抓他的衣物,“要喝酒么?”   陈琨已经被灌的七荤八素,脸上胀红。一头噗通直接砸在了桌面上。   见到陈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那些女子掉头过来看着檀烨,檀烨转头看到那些女子,他眉头皱了皱,那些女子身上都有隐约的水腥味。   女子察觉到他身上纯净到了极点的气息,面露欢喜,越发热切的贴上来。   “孽障。”水蓝长剑从他手掌间闪现,对准了最近一个向他伸手的女子,磅礴的剑气从长剑里迸出,当即那个女子被冲击出去,那女子飞出去的同时,下面裙裾的地方滑出了一条长长的类似于蛇的尾巴。   苏蘅从他灵台里出来。   她躲在里头不过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现在檀烨都不再伪装,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藏起来了。   她几步就跃到陈琨那边,那些女子反应过来要和她动手,她指掌间冒出藤蔓,将那些女子捆住。   趁着这间隙的功夫,她一手抓住陈琨的后衣领子,提了起来。   原本还醉的人事不省的陈琨激灵一下,立刻醒了。   “你没醉啊?”苏蘅见到陈琨那双眼睛,咦了一声。   “你们是来救人的侠士吧?!”   陈琨见到几个女子在檀烨的剑气下露出长长的尾巴,顿时脸上都生出光。   “你爹请我们来救你的。原先我还以为你被这些东西给嚼的渣都不剩了呢?”   她说完,觉得有些不对,手里提着的这个小子脸红红的看着她。   “怎么?”   陈琨压着声儿,眼睛不敢看她,眼前的这个姑娘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和这里的女子不同,她的好看是真好看,眉梢眼角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阿蘅!”   檀烨一声叱喝,让苏蘅回头过去,他手中剑气环绕,充斥在整个水榭。   苏蘅抓紧了手里的领子,提着人飞了出去。   陈琨很显然没有见过世面,在她手里哇哇乱叫。   檀烨落到水面上,低头看着下面的水。   “好小子。”一个容色艳丽的盛装女子落到他面前。“既然敢坏我道场。”   坏人道场无异于杀人父母,檀烨此举,已经和眼前这人结下了死仇。   “道场?”檀烨面上牵出冷笑,“这里算是什么道场!”   女子抬袖娇笑,“你是说那些男人么,这个可怪不得我啊,没错,是我把他们骗进来,可是留在这里却都是他们自愿的。我可没有逼迫他们,这世上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有代价。”   檀烨眼眸上覆盖着一层冷光,但他手里的长剑已经对准了那个女子。   “孽畜。”   话语落下,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苏蘅手里提着人,仰首看着檀烨和那个女人的打斗。   她不适的揉揉鼻子,这里的水腥味儿太浓,混杂着脂粉味,闻着想吐。   檀烨的招数狠厉绝情,而且灵活多变。不过对面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那女人被他十几道剑气划破了躯体鲜血横流,却还没占到他半点便宜,顿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顿时汹汹水浪从她的身后生成,她双手一推,那些水浪呼啸着往他的方向涌去。   同时那女人的裙裾下也有了变化,生出了一条长长的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长尾。   苏蘅提着手里的人,换了个地方,她看着那条尾巴,“带鱼?”   她常年生活在陆地,水里很少去。所以认得的鱼到了现在也还是不多。   “住口!”那女子勃然大怒,原本要往檀烨去的水浪拨出一股,直接往她那边去。   檀烨见状,反手结印截断那条水浪的去处。那水浪似乎凭空就被人砍掉了一截似的,生生的断开。   女子一愣,双眼里全是难以置信。   “你……”   “蛟?”   檀烨看到她身下的那条尾巴。   蛟,看似龙,却不是龙。游走在蛇和龙之间。   “竟然用这种办法修行?”   他话语中一剑刺向女子,手中剑气浩荡,另外一只手翻覆,那袭击而来的水浪顿时间从半空中哗啦啦的掉下去,在水面上激起厚厚一层浪,然后归于一片沉寂。   与此同时,冰蓝剑身透出的无尽剑气,透穿了那女子的身形。那女子睁大了眼,“你……”   檀烨手腕一转,袖中纤指集聚浩荡之力,顿时那女子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   而后人形涣散,露出了真身。   苏蘅看见一条头上长角长胡须的长虫从天上掉下来,她哇哦了一声,快快乐乐的跑去看热闹,未免避免沉入水底她看不到,藤蔓迅速钻入水中,把里头的长虫给捞出来,她开开心心的跑过去,结果咦了一声,原本的女子模样在此刻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男子样貌。   她察觉的出来,那些女子身上都有那个女子一样的气息,那个女子是本源,那些女子算是分出来的分·身。   既然这个是男的,那么那些女子应该也一样。   她才想着,然后就听到那些阁楼里头响起狼嚎似的,哭爹喊娘的,毕竟没几个真男人在颠鸾倒凤的时候,发现另外一个竟然从娇娘变壮汉,还能面色如常继续的。   那惨嚎声更大了。 第33章   苏蘅耳聪目明,识感敏锐,哪怕隔着一段距离,还有几堵墙,她都能听到那些男人或是惊慌失措,或是嚎啕的声响。   真的是热闹的很。   紧接着有些反应过来的男人,抓住上刻还腻歪在一起的壮汉,提起拳头一顿暴打。   苏蘅看着藤蔓绑着的男人,那男人身上还穿着之前的衣裳,但是面容轮廓身量全都变了。粗壮的躯体塞在纤细的衣裙里,然后他一挣扎,撕拉一声,那衣裙就被那壮硕的躯体给撑裂了。   苏蘅让藤蔓缠的更紧,她跑过去,蹲身下来好一通看,哎哟了两声。   “我说呢,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妖精帮你,原来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啊?”   这年头女妖精也不是什么都不挑的,她还奇怪,怎么这样不挑,什么货色都能吃下肚。原来是这样啊!   蛟被她捆了个结实,他被檀烨打得显露出真身,哪怕变回人形,也是自己原本的人形模样。   她蹲身下来,仔细打量他,“没想到还是条带鱼。”   她是陆生植物,自然不会往水里跑,水生木,但是水太多了,也是会把木给淹死的。她没去过水里,也对水族没什么了解。   她随手捞来一根棍子,对着地上那不男不女的东西大腿戳。   “来来来,再变一回。我瞧瞧。”   地上的蛟怒火中烧,挣扎着翻滚,要把身上的藤蔓挣开掉。   他嘶鸣不已,奈何身上的藤蔓并没有因为他暴涨的力气松动半分,相反他越是剧烈挣扎,身上绑缚的藤蔓就越发收紧,带着一股要将他截断的力道,层层绕绕,困在其中。   她撑着下巴,瞧着那条蛟疯狂的翻滚。   苏蘅对此很有耐心,猎物到手的时候,在认命之前都要有一段垂死挣扎。而且挣扎的还格外激烈。   她正撑着下巴看着,眼角余光见到檀烨持剑过来。   而在水面上翻滚不休的蛟突然安静下来,死死的盯着檀烨。   “你……”   那蛟才开口,檀烨抬袖,长剑上的剑气直直冲击入蛟的体内,只听到一声嘶叫,那蛟痛苦的翻滚。鲜血洒了出来,铺了满地。   “怎么下手这么快?”苏蘅有些奇怪的问他,“我看他的样子似乎要说什么。”   檀烨的面上平静的连一缕波纹也没有,“一个妖孽,能说出什么来?”   苏蘅想了下点头道也是。   都被檀烨打成了这样,坏了他的好事,嘴里自然也不可能有好话。要是开口骂人,反而惹得自己心头不快。   作为胜利者更希望看到的是失败者痛哭流涕瑟瑟发抖,而不是破口大骂。   “对了,刚才你的御水术用的不错啊。”她开口道,“我看到你生生就把他的那个水给断了。”   水族天生就会御水,御水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水中是他们称王称霸的地方,其他族类在水里都要退避三舍,避开锋芒。   她当时都做好了暂时先退,至少先避开水源再说,谁知道就是在水族的道场里,檀烨竟然硬生生的直接将对方的水浪给掰断。这份对于御水的本事和领悟,足足令她吃惊。   “我算是知道你那个师尊和师兄那么忌惮你了。”她瞧着水面上翻滚的长虫。“不过他们就算再嫉妒再忌惮你,也没用了。”   过了好会,翻滚的人终于停下来,剑气是擦着要害过去的,掌控得分文不差,退一点无关痛痒,近一点那么就让他丧命。这里头的尺寸掌控的太好。   “说,你想要做什么?”檀烨并不上前,他站在那里冰冷的注视地上的蛟。   那蛟露出原本的面目,看他的眼神里迷惑不解,看起来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修士竟然能斩断他的水山。   檀烨见他不言语,眉目都垂下来,嘴角牵出一抹笑。只是拿笑不达眼底,虚浮于面上,冰冷刺骨。   “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取人精元来化龙。”檀烨垂首看着,“蛟要化龙谈何容易,哪怕修行三千五百年,倘若没有扛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就会身死道消。”   他脸上的神情越发深沉,令人琢磨不清,“不过以这种肮脏至极的法子。到时候跟着天雷而来的是天罚,到时候你依旧是死路一条。”   他抬手起来,苏蘅察觉到他身上隐约的杀气,从看到那对野鸳鸯颠鸾倒凤开始到现在,她感觉到檀烨的心情越发暴躁,只是他不轻易显露出来,从外表看起来,一切都好。她和他相处有一段时间了,哪怕他面上不显,但她多少能感觉些出来。   檀烨眉目低垂着,浓长的眼睫压着眼,看着地上的蛟。天生的凌厉此刻也被柔和了不少,远远的看去,只觉得少年郎长相婉约,慈悲眉目。   但是在婉约慈悲之下,隐约另有暗流涌动。   地上的蛟察觉到什么,脸上显露出些许的惊恐。   “要把他带回去么?”苏蘅问。   她知道凡人们的做派,这妖物作乱,不抓到也就算了,如果抓到了,能抓活的,那自然是要活的,当着一群人的面,把这害人的东西给砍了,然后再放火烧干净。   “一整条带回去就免了。”檀烨道。   地上的蛟动起来,“如果他们自己真的心无杂念,我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再说了,龙性本淫,就和人吃饭饮水一样,我又有什么错!?”   檀烨闻言看过去,“龙性本淫?你是龙吗?”   他说完的下刻,蛟的脖颈顿时被什么锁住了一般,再也发出一声来。   苏蘅对水族没有任何研究,她瞧着那蛟看着不对劲,不过檀烨更不对劲。   檀烨轻笑,笑声落到耳里没来由的叫人浑身一凉。   而后手起剑落,一截指节掉了下来。   霎时间鲜血四溅。   蛟痛的满地打滚,奈何他身上被苏蘅用藤蔓捆的结结实实,无论如何也逃不过。   那剑身上充斥着檀烨的灵力,灵力顺着伤口进入躯体,灵力入体化作细小的冰凌,顺着经脉游走。   而后剑在他身上几处刺了下,彻底断掉他所有的行动力。   如此一来,连化解的机会都没有。   檀烨手中剑上下两下,片刻的功夫,又一段指节掉了下来。   那蛟痛到后面,把自己所有的事都一股脑倒出来,他在这里勾引过路路人,并且以女色将他们困住。   “怎么是男人呢?难道应该是女的么?”苏蘅坐在一旁听着发问。   那蛟已经被檀烨切断了两截指节,颤着声解释是因为女子们很难上当,上了年纪的女子早就嫁人生子,早就有些见识,而且见到有男人送上门来,第一反应不是艳遇而是惊慌失措。而未婚少女,她们就算沉迷,但是她们的爹娘兄弟姐妹却不和她一样。最多得手那么一两回,接下来的面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麻烦。   女人的警惕心和羞耻心,比男人高出许多,费心费力。还不如男人来的省心省力。   男人天生的放荡,骨子里头的习惯,或许会因为出身读了书,有所压制,但是骨子的东西都在哪里,就看自己压不压得住。可这世上能管住自己真正知晓廉耻的也没有几个。他也就对男人下手,果然对男人下手比对女人要顺利很多。   女人见到相貌俊美的男人,心里还会犯嘀咕,心动都不一定,最多多看两眼,要是那男人还主动勾搭,躲闪不说,还有可能直接叫嚷的许多人都知道。   但是男人见到一个貌美女子对他有意,哪怕是无缘无故主动上门自荐枕席,也不会觉得里头有猫腻,只会欣喜若狂。   对于男人来说,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   所以他几乎从未失手。   “男人天生的习性,改不掉抹不去,你在这人世间,难道一点都没看过么?”   蛟的话才说完,下刻惨叫又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檀烨这次下手要比方才要狠的多,方才他下手干净利落,斩下来,这条蛟瞬间都不明白痛。可是这次,他将剑尖轻轻的压在了血迹斑斑的肌肤上,手腕徐徐使劲,剑尖缓缓的往肌理里头刺去。   其中的痛楚比起干净利落的手法远远要大了十倍不止,受刑的人甚至还能感觉到锋利的剑尖如何刺破肌肤,往着皮肉里一寸一寸的前行,感受到自己的肌体如何被破开。   他惨叫到后面,嗓音嘶哑,最后变成了野兽一样的嘶鸣。   那边躺着的陈琨,之前见到这大美人的长尾巴,吓得直接晕过去,然后见到面前极其血腥的一幕,一声不吭又扭头晕过去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到令人赞叹。   “你们是谁,他是谁!”   这个时候有男人衣衫不整的跑出来。见到苏蘅和檀烨,满脸恐慌的问。   蛟的精元被檀烨封住,根本无法使用灵力,顿时靠着他灵力支撑的□□自然而然的无法支撑形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男人们先是沉迷在和美女的床笫之欢里,结果瞬间美娇娘变壮汉,那惊吓能把他们吓得下半辈子都不能人道。眼前的壮汉比自己都还要壮实,想要骗骗自己看错了都不行。   原以为是艳遇,没想到和男人搞了那么久,顿时那些男人都感觉自己被骗了,抓起之前还是心肝宝贝叫着的人,提起拳头就是一番好打,结果几拳下去,人突然都没影子了。懵了好会才后知后觉的跑出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都来了?”檀烨手腕极稳,他没有抬眼看那些从阁楼里跑出来的男人。   “既然来了,那么极好,都过来看看,你们这些时日和你们鬼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声音极其压抑,泛着一股冷冽。钻到耳朵里,听得人浑身上下都一激灵。   “你是什么东西……”   其中有个男人见到檀烨生的好看,顿时不服气的喊出声。   原本站立在那里的人抬眼起来,眸中的冷光生生的把那人还没说完的话给逼回去。   “过来。”   少年声音里泛着森森的冷,他身上散逸出的强势重重的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上。   那些男人一改之前的叫嚣,不由自主听他的话过去。每走一步,双股战战,几乎都快要站不住了。   檀烨手掌压在剑柄上,缓缓的向下施力。剑身里充斥着寒烈的灵力,破开肌理,戳穿筋骨。   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惨白了。   “看到了么,和你们鬼混的,就是这个东西。”檀烨轻笑,笑声满是讥讽。   “是个男人,不仅仅是男人,而且……”   他说着,一掌击打在剑下任的身上,在场人只觉得一股腥味扑鼻,捂住鼻子,定睛一看,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下面已经没有了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像蛇又像鱼的尾巴。   这下可有人真的吓破了胆子。   “就是这个东西,自古以来色字头上一把刀,当真以为天底下又那么好的事,会落到你的头上?”   他手上动作不停,当着这些人的面,将蛟的十指沿着骨节一节节的截了下来。   檀烨心思细腻仔细,这是他在朝云宗多年养出来的习惯。现在他将这份习惯用在了身下的这条蛟的身上,一节节一块块,精细而认真的进行分解,如同庖丁解牛,只是他的难度还要更大些,他还要保证,手下的这个东西,不会因为受伤过重,而提前死掉。   这个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生而为人,已经是十分难得。为什么你们会困顿于那种事上?”   檀烨这话像是问那些被困在这里的人,却又不像是对他们说的。   “肮脏至极。”   言语间,几块血肉模糊的肉块已经从蛟的身上削掉,长尾因为剧痛不停在地上拍打。他不过渐渐的,那像蛇一样扭动的尾巴也渐渐的伸直。   那些人吐的吐,吓晕的吓晕了。有些醒着的,恨不得自己立刻也晕过去算了。   苏蘅伸手掏出块点心,在一旁翘着腿看檀烨处理那条蛟。   她瞧着那条蛟的尾巴已经完全僵直了,也不像刚才那样卷曲起来,知道是不行了。   苏蘅不怎么熟悉水族,但是蛇还是知道不少的,蛇被猫扒着玩儿,到了后面蛇不行了,尾巴也是这样的。   那些男的,基本上都被吓破了胆子,晕过去的晕过去,没晕过去的,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檀烨身上已经粘了鲜血,衣袍下摆那里,全都是一层血。   “要把这个尸首带回去吗?”她问。   “既然答应了人,现在人已经找到了,不过还是得带个证物回去。”   檀烨专注而认真,一直到她说话,这才抬头看她。   苏蘅见到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檀烨的眼神如同一汪死水,没有半点动静。   “你……”   苏蘅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蛟,蛟已经被他削的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是什么了,他下手仔细,就算是削,也很细致,只是因为流血太多,所以地上积了一滩血洼。   “你没事吧?”   那没有丝毫动静的眸子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笑了起来,言语轻柔,透着一股和往昔毫无二致的温柔无害。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   他笑得眼睛稍眯,双眼里都盛满了笑意。如同剔透的琉璃,明明是最好看的景致,却看的人心底发寒。   “你说的也对,是该带个信物回去。”   他说着手掌下的剑抵住了蛟血肉模糊的脖颈。   “这样还是不好。”他稍稍沉吟,突然一剑刺在某个地方,原本奄奄一息的蛟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维持的半条人型轰然崩塌。完完全全变成了她之前见过的长虫模样。   似蛇非蛇,似鱼非鱼。   头上两只角直的,没有分叉,脚蹼间也有薄膜。   “看着像龙。”她掉头对檀烨道。   檀烨面上在笑,笑意不达眼底,“不是,蛟是蛟,龙是龙,他不是。”   说话的时候,让她躲到一边,免得弄脏了身上的衣裙,而后手起剑落,直接把那个狰狞恐怖的头给斩了下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蛟头被斩落,四周的一切景象开始摇动晃荡,最后消散,幻境消散之后,众人发现自己处身深山老林。   “是蜃镜。”檀烨说着,弯腰抓住蛟的那只狰狞的头颅,头颅才斩下来,提在手里脖颈下鲜血如同泉水涌出。灌浇在其下的土地上,和吸饱了雨水的土壤一混,那股血腥越发令人作呕。   “蜃是水怪,也是水龙,最擅长织造幻境来迷惑人心。”他说着脸上温润的笑不变。   那些男人从蜃镜里出来,原先身上覆盖的面色红润的假象瞬间消失,除了地上躺着还没有清醒过来的陈琨之外,其他人全都是脸颊凹陷,一副得了大病,命不久矣的模样。   “色是刮骨钢刀,诸君好自为之。”   苏蘅静静的看着他,这个时候他也恰好回头过来,和她对双目光。   “走吧。”   苏蘅没有立即动,檀烨看出她有些踟蹰,犹豫着不肯上前。心底里因为方才的杀戮发泄而平静下来的戾气在此刻又汹涌起伏。   嘲弄,鄙夷,疏远。这一切明明都是他早已经经历过,且习以为常的东西,但在此刻却让他如同溺水的人一半,他整个人被摁在了水里,他拼命的想要挣扎浮出水面,赢得一线生机。但是却有一只无形的手,重重的压在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都往下压,把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求生全数摁入那深不见底的渊水里。   很黑,很冷,不管他如何祈求挣扎,都不会有人来拉他。仍由他完全在无休止的窒息中完全死去。   那股窒息压在他的心头,恶狠狠的扼住喉咙。   戾气暗暗起伏,可他脸上依然是半点都看不出来的温润模样。   她依然不肯过来,他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和剧烈的起伏,指尖轻轻颤抖。他拼命的压制,但他要压制不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   “过来,阿蘅。”   她听着乖乖的,他笑的格外温软,原本深黑的眼瞳在此刻是如同初生婴儿般的黑白分明。   她摇摇头,檀烨面上的笑容更大,下刻就见到她盯着他手里那颗头颅满脸嫌弃,“你能不能把那颗头给弄得干净一点?血流的到处都是,我都没办法下脚了!”   檀烨那张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怔忪,他低头一看,果然血淋漓了一地,她向来最爱靓丽,不允许自己一根头发丝不美,自然是不乐意走在一团血糊糊上的。   压在身上的重负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发自真心的笑,“是我考虑不周。”   这个时候原本晕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陈琨悠悠转醒,见到檀烨手里的那颗头,啊了一声又要晕过去,结果被苏蘅抓住衣襟一把提起来,“晕什么晕,你多大年纪了,晕来晕去,怎么不尿个裤子应景呢?”   原本要晕过去的陈琨一下子就被她给摇醒了,他哆哆嗦嗦的,“姐姐,我才十七岁,还未元服,算不得男人。”   他声音又压下来,“尿裤子就算了,尿了裤子,没得换,到时候裤子干了,身上还有味儿。”   他看着面前挑眉的美人,又看到那边提着头的檀烨,那人满脸的和气,如果忽略他手上的那颗头的话,看上去只是个无害的书生。   “姐姐,你借我躲一躲。”   檀烨甩了甩手里的头颅,好让里头的血快些流干净,免得走一路淌一路,他抬眼看到躲在后面的陈琨,“陈公子,你爹娘拜托我救你回去,现在你和这些人和我走吧。”   陈琨哪里敢,他瞧着这位手提头颅面不改色的气势,哆哆嗦嗦的。   可是苏蘅却没有那个兴致陪着陈琨玩小孩的游戏,一条藤蔓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探出,直接卷上了他的脚踝,陈琨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就被甩了出去,直接落到了檀烨的面前,和他手里的那颗头面对面。   那头上的细长的瞳孔正好和他对着。   陈琨一口气没上来,对上檀烨似笑非笑的脸,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多谢仙人相救!”   那模样看上去可怜又滑稽,看的苏蘅拍掌大笑。 第34章   苏蘅看到陈琨那对着檀烨可怜巴巴又滑稽的脸,拍掌大笑。   她笑得畅快,半点脸面都没有给陈琨留的。活了这么多年,她唯一学到并且贯彻执行到如今的好习惯就是随心所欲,想笑就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活的时间很长,要是憋着能憋好长一段时间,岂不是要把她自己给憋坏了?   她生的原本就清媚,大笑起来,那股清媚里顿时生出点别的不可言说的韵味。她拍掌两下,又看了趴在地上不动的陈琨,陈琨是俊秀的少年模样,此刻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她,比方才还要滑稽了不少,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这样逗她开心还是如何。   陈琨望着苏蘅傻笑。一开始惊吓到恨不得再晕过去几个来回,到现在看着苏蘅傻笑。   苏蘅见惯了男人对着她这模样,之前她在檀烨身边都是隐藏了自己的身形,除非必要都不会把自己显露出来。时日一长,她都不太记得那些男人见着自己魂不守舍的模样了。   乍一看到,尤其还是个样貌干净的少年对着她发呆,很让她有些新鲜感。   男人年纪小点,说不定还有几分干净,就连眼神里都是清澈的,不像有了点年纪的男人,盯着人眼睛里全是浑浊的欲念和渴望,看得她恼火之余,恨不得把那些狗男人的眼珠子都给活活掏出来。   她看过去,起了逗弄的心思,“看什么?好看嘛?”   陈琨跟着她的话捣蒜一样的点头,“好看。”   他说完对上苏蘅傻笑,面前的姑娘溪水一般清澈,又和火一般的热烈。让人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他话才说出来,天青的袍裾就到了跟前,袍裾下摆上全沾了血,满是血腥和杀戮中的肃杀。   这份肃杀浓烈到了极致,如反刀剑直接催逼到了眼前,就连眼睛都莫名的感受到一股被刀割般的疼痛。   “看来是真的完全清醒了。”袍裾沾血的人提着那颗狰狞恐怖的头,站在他面前。   陈琨下刻又对上了那颗血淋淋的头,那头之前遭受了一番折磨才被斩首,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和鱼不知道闭眼的,还是真的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睁着,细长的瞳孔瞧着和蜥蜴差不多。   再加上那颗头上凹凸不平的肌理,顿时真的脑子里头就想到了大爬蛇,陈琨浑身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   “看样子是清醒的差不多了。”檀烨依然神色温和,十分欣慰的颔首。   “既然清醒的差不多了,那么就起来吧,快些离开这里。”   陈琨趴在地上看着檀烨,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但是经历过了刚才那么一出,他是真的不敢把面前这位看做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眼前少年那张出众的脸上笑意盈盈,却生生的把他看出了一身的冷汗。陈琨马上起来,然后那边的少女看到他又噗嗤笑出声。   陈琨低头一看,见到自己身上全都是泥土血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不由得往檀烨的身后钻了钻,免得再让她看了笑话。   大雨才停了没有多久,而那些男人们没有蜃镜的支持,除去陈琨之外,全都露出了虚弱的真实面目。   这种事对于凡人男子来说原本就是消耗精血的。哪怕是青壮年,做多了,也要头重脚轻,要是再过渡,管你多年轻力壮,全都要一命呜呼。   那些男人全都是眼圈青黑脸颊凹陷,除了陈琨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之外,脸上全都透着一股黑色的死气。   这模样走三步路就要气喘,更别说跟着他们走官道回县城里了。看着都觉得半路上走着就能一头栽倒死了。   “你怎么没事?”苏蘅看了看那些不成人形的男人,再看看脸色只是有点苍白,受了点惊吓的陈琨。   “你不和他们一样寻欢作乐么?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这个嘛?”   苏蘅好奇问。   陈琨一脚高一脚低的跟着檀烨身后走着,听到苏蘅问,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又不是那些糙汉,见到女子就满脑子不堪入目。而且我也觉得太奇怪,那些女子都不像是好人。但是我随从都和她们搅和在一起,我想走都没办法脱身,只能日日靠醉酒蒙混过关。只要我喝醉了那些妖怪也就暂时放过我了。”   他说着又回身过来对檀烨和苏蘅道谢,“多谢仙君和仙子,要不是您二位,我现在都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动了真情,眼泪都掉下来。   十七岁的少年突然遭遇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只能靠着自己去周旋。想起遭遇到的,抹了两把泪。   “谢就不必了。”苏蘅对陈琨的眼泪没有什么感觉,“反正救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为的也不是你一个。”   照着檀烨的话说,便是救了那些人,也避免了后面再有人陷入这种困境里。   苏蘅想起檀烨说的那些话,仔细一回想,可真像是菩萨。不过他做的却是怒目金刚。   檀烨放出传言符让知县派人过来。   那些男人他分了几瓶丹药给他们,那些丹药是之前他受伤的时候,掌门以及梅洛给他的。修士服用尚且可以滋养元气,更何况是凡人。那些男人服用之后,脸上的死气都散了不少,甚至还有了些许红润的面色。   不过饶是如此,也全都是如丧考妣。   毕竟这么多天以为的神仙艳遇,结果到头来竟然是和男人在一块胡搞。把自己恶心的半死,有几个回想起来,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心,扶着树木吐的一塌糊涂。他们这些人就算是下半辈子都对这个事儿膈应了,没法人道。   檀烨睨着痛哭流涕的少年,和那些几乎已经不成人样,浑身浊气死气交织的男人相比,陈琨已经完全是出淤泥而不染,从始至终对那些肮脏事儿没有半点兴趣,还想着办法脱身。   “已经没事了。”他难得说了一句安抚的话。   人马的声响远远的传来,檀烨在幻境消散之后,放出了传令符,让知县派人过来。知县得知独子下落,不敢有半点耽误,马不停蹄的过来。   檀烨把陈琨交给前来接应的人,自己提着蛟头和苏蘅御剑回了知县府。   做事有始有终是他一向的惯例,不管是什么,都不例外。   知县在府里着急等待,见着那颗头颅,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对檀烨越发恭敬起来。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仙君身边多出一个漂亮姑娘,知县也很知趣的不问。   他令人把那颗头抬下去,然后令人准备热水美食给檀烨和苏蘅享用。   檀烨衣物全都是血,必须要好好清洗整理一番,他没入水里,任凭热水没过自己的躯体。   热气蒸腾氤氲,飘摇直上。   冷不防这个时候苏蘅闯了进来。   她凭空出现在他帷帐之外,“你换好了没有?”   “你怎么来了?”檀烨抓起放在一旁的衣物,他此刻不着寸缕,他不喜凡人用的那些香药乱七八糟的东西,热水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加,只要一进来,从上面一看就能看到底。   苏蘅来来去去的自在惯了,两人在朝云宗也好,下山了也罢,都是在一起,她大大咧咧习惯了。   她拨开帷帐,见到帷帐内水雾弥漫,和浴桶里的檀烨眼对眼看了一会,她立刻退后一步,原本拨开的帷帐顿时落下来,把面前挡住。   苏蘅不看重所谓的男女之别,男人和女人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活的太长,很多世俗束缚在她这里就根本算不上。不过檀烨在乎,她也就随他去了。   难道神界对这个看的很重?   还是转世为人之后,有这么多的讲究了?   她一下直接出了屋门,坐在院子里,一手撑着脸。过了一会,原本紧闭的窗户开了,她看过去,见着檀烨披发站在后面,“进来吧。”   苏蘅少见到他如此装扮,她哦了一声进去。   屋子里头透着一股浓郁的水汽,水汽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馨香。那馨香很浅淡,若有若无。   他此刻算得上是衣衫不整,当初下山的时候没想过还会遇见这种情形,所以所有的必用品一个没带,跟别说换洗衣物了。   他原来的那一身被污血给浸透了,没办法清洗,自然也不能再穿,知县府内的人给他送来一套崭新的内外衣裳。   不过到底没有量体裁衣,只是估摸了下体量,就送来了一套差不多的。   他身量修长,中衣套在他的身上,没有显得空荡。修长的脖颈从衣襟里袒露出来。玉白的肌肤和中衣上的暗纹相得益彰,生出几分逼人的清贵。   檀烨长发披散,发尾还往下滴水。   “是不是哪里不习惯?”檀烨伸手在桌上茶杯上触了下,茶是之前下人送过来的。茶盏是温热的,不凉不热,是正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檀烨把茶盏推到她面前。   她在人前显露出了身形,而且不顾他的反对,不再愿意继续藏起来。知县夫妇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是听陈琨说了她是同他一起救了他的人,也将她当做座上宾。   不过她不喜欢那些应酬,更不喜欢凡人里的人情世故。脾气上来,跑到他这里躲一躲也有可能。   “别提了,那个知县夫人拐弯抹角打听我来历,烦死了。”她端了檀烨送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茶水很不错,一口饮下去,满口都是草木芬芳。   “这也没办法。凡人都是如此,你出现的突然,而且陈公子又那么关注你,于情于理都会对你打听一二。”   陈琨回来之后,先是抱着爹娘哭了一场,然后就是扭扭捏捏的表示想要留救命恩人多住几日。   报恩那是自然的,尤其是仙人的救命之恩那必须得报,但是看着自家儿子那扭捏的模样,知县夫妇知道自己儿子不仅仅想要谢的是仙君,而且还有那个仙子。   谢的方式还不一般。   救命恩人要好好酬谢,但是儿媳就得好生探查来历。苏蘅被请了去,和知县夫人那么打哑谜似的转来转去的说话,恨不得把她十八代祖宗都给问清楚。   问的她心烦意燥,干脆跑了。   她又不打算真的和那小子有什么,跑了就跑了。   “喂,我可是被她抓住审问了好久呢,你还说理所当然。”苏蘅不满的皱眉。   檀烨把几样点心送来,她见到了,一手拿了块过来,塞到嘴里。   送给檀烨的点心,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到男子一般不爱吃太甜的喜好,他这儿的点心味道正好,她那儿的就甜的要掉牙。   “那你向她表明,你对陈公子无意就好了。”   他言语氤氲着完全察觉不到的诱哄,她行事我行我素,除非自己愿意,要不然谁的话也不听。   她拿着手里的点心,嚼了几下,抬头看向檀烨。檀烨还是刚才的模样,长发披散,穿着中单,连外衫都没有披,一身秀骨在单薄奢华的中单下,越发的引人遐思。   “我才不在意他呢,一个毛头小子,见色起意罢了,算的了什么。”   她说着,抓过茶盏,一口气咕噜噜的喝了几口茶,把嘴里的点心吞下去。   檀烨闻言笑了,她瞅着他,“你现在好多了?”   檀烨看过来,“什么意思?”   “你之前看着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苏蘅说着手里比划了两下,其实她发现他在蜃镜里看到那一幕就已经不对劲了,只是他压制着。   冷静到极致的疯狂,比纯粹的疯癫更叫人胆战心惊。   “我没事。”   檀烨垂眼下来,他手压在桌面上,手指缓缓收紧。   “你是不是……”她张了张唇,还是没说出来。   她荤素不忌,见得多看得多,什么话都能说,可是说人家是不是对男女那个事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痛苦?   两人还是要相处下去的,她知道男人在这上面多少都有些自尊,一旦提出来他不行,管你什么人都要翻脸。她快要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停了。   檀烨抬眼看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捧着自己手边的典型碟子,扭头过去装作没听到。   “那事……很恶心。”他缓缓开口道,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颀长的脖颈袒露在衣襟之外,长发滴落的水珠沁入雪白的布料,氤氲出一片暗色。   整个人干净到不可思议。   他蹙眉闭上眼,“你不觉得么?一个人的部分进入另外一人的躯体,赤身裸体和禽兽畜生毫无区别。”   檀烨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恶心。   他眉头蹙起,端过茶盏,低头下来打算喝一口,来缓一缓压在心头的那股欲吐的他恶心。   她坐在一旁,嘴翕张两下,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对待。   苏蘅老早觉察到他对女人并没有什么太多意思,和平常男人完全不同,不过毕竟是自小修道的,或许是没开窍也说不定,而且不喜欢女子不代表别的没戏啊。   但现在看来,不管男女都没戏,难道她还能找个不男不女的给他来渡劫么?   恐怕不男不女的,还看不上檀烨这么干净的人啊!   苏蘅脑瓜子里嗡嗡的,她只是想要折腾个人,顺便拿点好处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茶水并没有压下檀烨的那股欲吐的劲头,只是稍稍缓解一些。   他只要回想起那一幕,便不由自主的犯恶心。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檀烨突然问“你如何看的?”   苏蘅反应过来,此刻檀烨一眼看来,他手肘压在桌面上,面上平静,看不出他此刻到底真实心情如何。   能如何?   苏蘅也不似平常少女,提到这个就扭捏羞涩,她看过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就那回事呗,”她皱着眉头,“不过这事儿我倒是觉得男人喜欢的多,这事么,如果真的做了,男人不管如何都是舒服的,女人到底是受罪还是其他的,看男人体贴不体贴。”   这些对于面前的人来说可能都是些新鲜事,他怔怔的看她,好些时候没有回神。   “你也别看那个幻境里,叫的那么大声,其实也就是搞事的是个男人,知道男人最喜欢看女人各种大声,实际上那个做法,除非好那口,要不然死去活来也不一定。”   魅放得开也很放得开,她对这事儿看得多,听得多,早就没有什么凡人遮遮掩掩的那一套,“我其实觉得,能让另外一个真正快活的男人很不错的。”   她直接对上檀烨错愕的双眼,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自个跟前,“都说千金易得难得有情郎,可我觉得这种男人恐怕比那个有情郎都还要难找。遇上一个那简直走大运了。”   檀烨活到现在,这番话他从来没有听过,他唇齿轻动了几下,可是那边的人依然侃侃道,“更何况,这个原本就是繁衍生息的法子,管你是人还是什么,不管男女雄雌,到了年岁自然而然的就开始思春,这天生带的,也没办法,难道还能自己造出个孩子来?”   她说的有板有眼,让人无法反驳,她摊开手,“所以这事儿就是天性,骨子里头自带,叫人憋着不许动,不管男女这也太歹毒了吧。会遭天打雷劈的。”   檀烨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苏蘅塞了一个点心在嘴里,“所以没什么,管天管地,还能管的了人家生孩子找乐子?”   檀烨哽了下,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唇齿微启,“倘若可以,我倒是宁愿不出现在这世上。”   苏蘅看过去,她也不在意,活的太长就是这点不好,见过的太多,对于别人的喜怒哀乐自有自己的看法。没办法去同情。   “这世上没谁能真正如意的,要不然找个乐子呗?”她想了一下,把手里的点心碟子送到他手边,“吃块点心,想想点心这么好吃,是不是就有点活下去的动力了?”   檀烨对于这些东西很少碰,“我已经很久没碰这个了。”   “尝尝呗,我觉得你这个人特别有眼光,选东西特别眼神好。”   这话她是真心实意的,檀烨早已经辟谷,对吃吃喝喝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他每次送来的全都合她的胃口。   檀烨看着她手里的点心,苏蘅下巴一仰,“你连酒都喝了,点心还怕什么。”   檀烨拿了一块,点心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因为做好了就立刻送过来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一丝热气。   他在她殷切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甜的。”   她也不强人所难,“那就算了,不过我意思你明白就好。”   “人喃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不管那个事也也好,吃喝也罢,都是乐子嘛。”   “乐子?”檀烨似乎也有些不可思议。   “我对那事是没得什么抵触的,要是合适的话,我也可以找人试试看。”   她说的是真的,只不过她的眼睛完完全全长在头顶上。   能合她意的,恐怕这会还没生出来,至于什么时候出来,都说不好。   “放心,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她对檀烨爽朗一笑,摸过点心的爪子在他的肩膀上拍拍。   “……”檀烨沉默的看她,眉头蹙起。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表情都赏心悦目。   檀烨长得过于好看,甚至有些叫其他人自觉形秽,她不在此列。一想到她遇上这么一个主儿,顿时悲从心来不可断绝。   男的女的都不行啊,这是从根上就不行了。   “我喜欢能看能用的,少一样都不行,能用不能看,伤眼。能看不能用,我要这个干嘛,摆在堂口当菩萨拜吗?可是我要拜菩萨干嘛,拜我自己不就成了?” 第35章   檀烨彻底陷入沉默里,眉眼低垂着,眼睫在眼眸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从头到尾都没客气,有什么说什么。   “你也想?”过了稍会,他轻声问。   他声线透着些许的脉脉,这柔情是天生的,和脸上的凌厉完全不同。   “当然想了。”她答的干净利索,她爪子往碟子里一掏,抓来点心放嘴里。也不知道厨房里认定女孩子就是喜欢吃甜味还是别的,她那边的甜的都让她掉牙了。   “我和你说,绝大多数都这样,当然也有一部分天生对这个没意思,也是有可能的。”   “别人我不知道,也没有那个兴致知道。但是如果我看上个人,长得好看,却只能看看不能用,我干脆把他摆到堂口,让他去做个现成的活菩萨,反正修佛的不是正好有色戒么,光是这一条能做到的人就不多,这是天生的好苗子,我也不打扰他修行,不但不打扰,反而还会成全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给他送到堂口去。让他受世人膜拜。”   苏蘅嘴里塞着点心,两颊和填满了嘴的松鼠一样鼓鼓的,但是说的话叫人目瞪口呆。   “这么说起来,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是说,不如拜自己这尊菩萨么?”   檀烨开口。   “意思都差不多嘛!”她就着茶水一口口的把嘴里的点心吞下去,这次的点心是桃子馅儿的,外面裹着的面皮里可能加了牛乳,混在一起风味独特,不过一口茶下去,口感也就更妙了。   “反正就是,我不会只要嘴上谈,必须是个能用的才行。这世上大多数男女都这样,没几个男人受得了看着心爱姑娘能看不能碰,也没有多少女子能真正守活寡的。”   “和读了多少书,是不是正人君子没关系,天性罢了。”   她没有半点羞怯,也从来不知道羞怯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是他起的话头,自然也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别说她不会,就算会,说这个羞羞涩涩,除了男人起坏心调戏女人还能增添几分所谓的意趣之外,什么用都没有了。   不管男女说起这个,既然都开头了,那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遮遮掩掩的说起来也不痛快。   只不过可能看来他是吓呆了?真的是,这个不过是她的真心话,也是好多女人的真心话,只不过世上男人总是把女人想的太过羞涩,又或者太过纯洁,真的以为女人们都是可以敲着木鱼阿弥陀佛的。   “我可是和你说的真心话。”她说着皱着眉头,“你不会吓着了吧?要是你这样,下回我可不和你说这些了,把你吓坏就不好了。”   她故意这么说的,只要檀烨还要在她面前有半点男子气概,就不能说是。   “并没有。只是……”檀烨坐在那里,仔细斟酌个比较好的字词,“只是我孤陋寡闻了。”   他对人敞开心扉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在这种私密到令人难以启齿的东西上。但是她问了,他也就说了。他像个孩子一样的向她诉说自己的委屈,以及自己的不解。   此事如此肮脏,为何世间万事万物却对此乐此不疲?   他不明白,但这个一直都被他压在心底,除了他一人之外,无人知晓。蜃镜里头的那一幕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抓住她来解惑。   而她给出的答案也出乎他意料。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里。   “这个事,每个人都不一样。”她之前不是顺毛撸还是逆毛捋,把人给弄得风中凌乱,到了这会差不多了,她又给块糖吃。   “有那方面的想法正常,忍不住做了的也正常。当然觉得此事肮脏的,那也是可以的。”   反正只要别出去祸害人,那都随便了。   这句话被她默默的吞下去。   瞧着檀烨这模样,估计是自己默默一个人,做不出祸害别人的事。   不过她宁可他去祸害人啊,只要他对别人有想法,她就一定会敲锣打鼓的去促成,然后再让他被甩。   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情伤比看着心爱的姑娘投在别的男人怀中。   如果这个姑娘他还与之温存过,甚至还有娶她为妻的念头那就更妙了。到时候看着心爱姑娘琵琶别抱,并且嫁给别人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柔情蜜意,到时候不死也得疯。   男人疯起来,尤其是因为脑袋上带翠色的疯,那简直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蘅郁闷的撑起下巴,这个可是她这么多年游戏人间得出来的经验,对付个情窦未开的小子绰绰有余,奈何面前的这个是真神转世,简直规矩的不能再规矩,连那点子事他都觉得恶心。   这样子简直没法想了,她简直就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使的地方。   “原来这样么?”檀烨出声,他头也向她侧过去,乌黑的眼瞳里透着温润干净的光亮,看着如同纯净无邪的孩童。   “当然!”   檀烨似有所感,点了点头。   苏蘅坐在那里看了小会,檀烨看过来,“你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了,你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很好看么?”她懒得在他面前在这种事上装模作样,不想也懒得。   檀烨凝视她,眉挑了下。   “你这样子可比平日整整齐齐的模样好看多了。”   檀烨自然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听到她这话略有怔忪,而后很快回神过来。   “这又有什么好看的。”   他嘴里这么说,也没有回去继续整理衣着。长发末梢的水滴不断的滴下来,落在中衣上,他没有半点用灵力烘干的意向。   “我问你一件事。”苏蘅突然坐起来,原本懒懒散散没有半点坐相,也有了几分严肃姿态。   “什么?”   檀烨有些意外。   “就是,平日里你和我,你没有觉得不舒服吧?”   她想起檀烨在门外吐得那个样子,不免心里犯嘀咕。   “没有。”檀烨道。   “真哒!”她喜出望外,一下跳起来。   她这高兴在外人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丢开手里的点心盘子,“我还以为你每次都憋着吐呢,我们住在一起,虽然平日里进水不犯河水,你是个正人君子,但有时候你受伤啊什么的,难免会碰到哪里,要是你觉得不舒服的话,那也不好。”   “没有。”檀烨答的很快。   他答的太快,两人都有些呆愣。   “那就好。”她点点头。   既然只是反感那个事,而不是讨厌和人有任何的触碰,那么还有一线希望。   要是他真的不能容忍和旁人有一丝一毫的触碰,那么她干脆就停了念想,自己也就趁着他受伤的时候多弄几次血,然后找机会跑了算了。   至于那个鬼玩意儿,给她找了这么难搞的人,又没许诺好处,她怎么可能会兢兢业业。   她说着,看到他还在向下滴水的长发,伸手碰了碰。   她碰了不够,还抬眼看看檀烨的反应。   “这衣服你穿着也挺好看的,果然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   檀烨起身去拿来布巾,他把陈琨救了回来,陈知县对他感恩戴德,但凡是送过来的全都是最好的。柔软的布巾包裹在长发上,他手指轻轻一握,就将长发上的水分给排出去。   他坐在镜台前,铜镜里映照出他的脸颊,他对自己样貌的好坏没有任何感触。皮相不管生的如何,不外乎两只眼睛一只鼻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区别。但这会镜子里他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生出点别样的诡异触动。   突然镜面里头一下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她出现在镜面里,一近一远和他相互映衬着。   “你现在好些了没?”她问道。   檀烨笑出来,“好多了。”   他手掌重重的捏了几下布巾,将长发里那点能滴下来的水拧干。   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把自己藏起来的秘密说出来,没有得到纾解,反而给自己引来了更大的恐惧。   不过他也庆幸,自己幸好说了。   要不然有些事,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垂眼下来,持起木梳梳发,他长得再好看,也是男子体格,长发自然没有女子那么柔顺。   “我这个习性是不是很不好?”   他突然问。   她在后面愣了下,“什么?”   镜子里的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见状顿时恍然大悟。   果然男人对这个比较在乎么?   “这个也不是,我之前说过了,个人都不同的。只要管好自己,别对别人指手画脚就行了。”   话说完,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似乎檀烨之前还真的对人指手画脚了来着。   她正要开口补几句好挽救一下,突然听他说,“我怎么改?”   “啊?”她一愣。   “我这样,到底还是不对。是吗?”檀烨从镜子里看她,“虽然你没有说明,但我也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才好啊,都一样又有什么意思,你原本就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到了年岁上,不管愿意不愿都得和牲畜发情似的。”   她嘴上说着,心里暗喜。算盘打的欢快。   飞快的琢磨了一通,发现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这东西最好是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的就改过来,非得故意去改,依照檀烨的性情,到时候别适得其反。   “是吗?”檀烨声线微微沉下去,他面上的神情一点点变淡,最后眼里毫无一点感情,平静的令人心里犯怵。   “可是如果我想呢。”   “你怎么啦?   这会儿苏蘅终于品出不对了,哪有人换主意换的这么快的,尤其还是在这种自己最私密,最见不得人的喜好上面。   她走到他身后,挑起他的一缕长发拿在手里,“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吧?”   他脸色瞬间冷下来,神情也变得格外生硬,“不是。”   苏蘅毫不意外,哦了一声。   “那就没什么呀,反正这个只是自己的喜好。没什么的。”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沉如水的面庞又笑出声,“如果你真的想的话,找个人慢慢陪你练,你也别急着求成,这种事太亲密,你若是真的不行,再怎么样也成不了的。”   “练?”   苏蘅感觉此刻是个机会,“找个你不排斥的人,又或者有点意思的姑娘。人都这样,喜欢上一个人,自然而然就想要亲近。”   “当然,不要勉强。越是勉强越是不成。你也会受不了的。”   檀烨听着,长发落在他的脸颊边,他动了动,镜面里的光影也跟着他的动作浮动,巧合间两人的光影有瞬间的重合。   他唔了一声,眉头轻蹙,手掌按在胸口。   苏蘅喂了一声,扶住他的肩膀,“你哪里不舒服?受伤了?”   她仔细的回想了下,“不对呀,明明你刚才都好好的,就算你要瞒着人,刚才也该露出来了。”   檀烨的自尊心十分高,不管如何被人对待他都不愿意在人前露出半点颓势,受伤了也会藏起来,哪怕是他的师长,都觉察不到他到底如何了。   两人相处久了,他受伤几次还是她出手救的。在她面前没有隐藏的必要。   檀烨被她扶住,她整个人就抵在他背后,搀扶间触碰难以避免。幽幽茶花香极其亲密的盈盈袅袅过来,让人措手不及又不能拒之门外。   他想要靠得更近,但这个念头里有掺杂着无尽的恐惧。   恐惧和渴望交互缠绕交织,如同一把刀加在他的躯体上,来回切割,争夺他躯体和理智。   他捂住胸口重重闷哼了一声。   苏蘅没想到檀烨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你的那些丹药还有吗?”苏蘅实在是没想道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受伤的,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占据上风,没有任何可能受伤。难道还是被下了黑手?   “没事。”檀烨摇摇头,他侧头过去,就看到她正贴着他。   他自小和人保持距离,不管是谁,他都会谨慎而疏远的远离。   她救过他几次,但是每次都是他陷入昏迷中,等到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   融融的体温透过几层布料传来,这感觉难以言喻,他只来得及张开嘴喘了几声。   “我没事。”   苏蘅小心的低头看他,他眉头紧皱,像是拼命忍耐什么。他双眼里蓄满了水光,唇齿微张,吐出细微的喘息。   这样子要说没事好像没事,不仅没事还挺诱人的,但要说完全没事,他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这样过。   他脸上并没有受伤之人该有的苍白,脸颊上泛着潮红。   左右看看也不像生病,也不像完全没事。   苏蘅把手掌贴在他的心口上,被胸腔下急剧跳动的心脏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受内伤了还是怎么的?”   她嘴翕张两下,目瞪口呆,他的心跳跳的很快,而且瞧着也挺难受的?   檀烨想要向她靠近,却心底深处却同时淌出最真实的恐惧。   “仙君。”这个时候屋子外面传来陈琨的声音。“仙君您在吗?”   “什么事?”檀烨试图挣扎着起来,但是发现自己浑身无力,靠在身后的肩膀上。   “我想问问,仙君有没有见到苏姑娘。”   少年的话语里听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娘说,苏姑娘突然不见了。”   檀烨看向苏蘅,苏蘅听到陈琨来了,立刻就要出身叫他进来。   檀烨瞧着不对劲,这像是生病又不像的。檀烨又不让她仔细看,既然如此干脆弄个凡人的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她才要出声,檀烨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我没有看到她,或许她自己跑出去玩了,也说不定。放心,她到时候还会回来的。”   陈琨在外面迟疑了好会,“仙君,苏姑娘和你是一起的吗?”   原先这小子叫的是仙子,现在不多时就变成了苏姑娘。倒是变得快。   “是,但也不是。”檀烨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陈琨摸摸头,“既然这样,我想问仙君一件事,就是苏姑娘她喜欢什么呀,我正想谢她的救命之恩,但又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   檀烨面上牵出一抹笑,笑意虚浮在面上,不达眼底。   “这个我也不知,更何况你自己去揣摩也是好的。毕竟自己揣摩出来的,才能更显现你的诚心,不是吗?”   陈琨碰了个软钉子,还想再问的时候,檀烨又开口,“我正在沐浴,待会还想休息一会,如果没事的话,还请回去吧。”   逐客令下的分明,连叫人装傻都不行,陈琨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干嘛要他走啊。”苏蘅很不理解,“你不是病了吗?”   “我没病。”他说着捂着心口,“而且也不是他请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大夫就能解决的。”   说罢,他撑着身子站起来。   苏蘅看他比刚才好了些,“知道凡人大夫看不了修士的毛病,可我那也不是关心你么?看看也没关系的。”   檀烨抚着心口,“多谢。”   “不谢,反正你平日里对我也挺好的。一报还一报。扯平啦。”苏蘅对他飞快的眨了下眼睛。   她抬抬手,将他半湿半干的长发给烘干了。   “你也累了一日啦,好好休息吧。”   “你不是常人。”檀烨突然开口。   苏蘅点头说句知道,然后檀烨继续说,“所以你也不要和他有什么关系。”   苏蘅看着檀烨入睡,这一日一夜的下来,也颇为耗费心神。   过了几日,知县大张旗鼓,把那颗蛟头摆放到了县衙门口。并且将这条蛟的罪名以春秋笔法给写出来,这里头不能写的太详细,只说这恶蛟害人性命。更详细的东西勾抹掉,不叫人知道。   那东西摆出来,县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   让百姓们围观了一日之后,一把火把蛟头烧的干净。   傍晚知县又摆宴,宴请檀烨和苏蘅。   檀烨和苏蘅坐在上座,知县放下身段,亲自给两人敬酒。   苏蘅吃吃喝喝好不快活,檀烨对于席面上的吃食并没有兴趣。陈琨在一旁,一样样的记着。   第二日一大早,苏蘅出来遛弯,就见到陈琨在外面等着。   她对陈琨没意思,更厌烦知县夫人那一副问东问西的姿态,干脆都不怎么和他直接见面的。   “你怎么来了?”她见到陈琨满脸意外。   “我是来给姑娘道谢的。”陈琨长得唇红齿白,双眸纯净,再加上他自小富贵,父母又管的严格,没有沾染上乱七八糟的毛病,双眼清澈见底。   苏蘅更加奇怪了,“可是昨夜里你不是谢过了么?”   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敬酒,又是行大礼的,就差没跪下来给她磕头了。   “这可是大恩,就那点场面功夫,恐怕也还不起这份人情。”   他说着提起手里的点心盒,“这些都是外面最新出的点心,姑娘看看合不合胃口。”   一说到点心她的眼睛就亮了,点心这个东西,她吃到现在发现,不是越富贵的人家就做的越好,有时候外面买的味道更好。   她不客气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果肉的馨香铺面,她拿了一个出来,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恰到好处的甜味。   “这个比你家做的好吃。”   陈琨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不过你只给我送的话,说不过去,毕竟你救命恩人不止一个。”她咬着手里的点心提醒。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陈琨的意思,凡人男子的花期短,也就十几来岁的时候最干净好看,到了年纪大了,就满身的污浊。几年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很长,对她来说眨眨眼的功夫,为了这几眼的时光去花心思,她不愿意。   “这个我当然知道,说起这个,我还有事寻那位仙君。”   她一口一个,“找他?”   她眼珠子一转,陈琨是有备而来,特意准备了许多点心,点心都是他让人买的上好的。   “你在这儿?”   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陈琨吓了一跳。   苏蘅回头一看,见到他站在那里。   他一身白衣,立在不远处,风拂来,吹起他的衣角,白衣似雪,颇有冯虚御风之感。   “你来的正好,要吃吗?”她拿着手里的点心晃了两下。   檀烨冷淡的暼过,没有搭理她,看向和她坐在一起的陈琨,“你想见我?”   陈琨出了一身的冷汗,那话他才说了没多久,这位仙君就已经出现,并且知道了。   这算是仙人的本事吗?   “正是。”他站起来,“我去请爹娘来,仙君稍等!”   他立刻让站在外面的人去请父母过来。   少年去忙了,苏蘅见到檀烨转身眼神冰冷的注视她,她满肚子莫名其妙,抓起点心重重咬了一口。   “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的有些阴阳怪气。   她一口气塞了好几个点心,腾不出舌头和他说话,过了一会知县夫妻被请了来。   陈琨当着父母的面,慎重的撩起下摆对檀烨跪下,“我想请仙君收我为徒。”   檀烨眼眸垂下来,看着地上跪着的陈琨,“拜我为师?”   陈琨很是坚定的点头。   檀烨垂头,他一身白衣,面上神色淡淡,纯质到了极致。遽然那张面容上多了几分似笑非笑。   “拜我门下,必须断情绝爱,绝不能踏足男女情爱,更不能有嫁娶之事,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 第36章   檀烨言语平和,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含笑的话音。   檀烨人长得极好,是刀锋般锋利的美,可是他展现出来的柔和,又将那份催刮的美给柔和了许多,乍眼看去,只觉得长得一张温和的好样貌。   可这温和表面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无人知晓,也鲜少人看过。   苏蘅坐没坐样站没站相,懒散习惯了,给她一根枝条她都能一下趴在上面。   她手边还有几块没有吃完的糕点,听到檀烨这么说,咦了一声。   她怎么没记得朝云宗里有这个规矩,修士们娶妻不娶妻的没什么限制,那个梅洛不就是还有个闯祸的宝贝亲生女儿么?   陈琨抬头满脸惊讶的望着檀烨,只见着眼前的那张和煦的脸上笑容越发柔和,“如何?你可想好了吗?”   陈琨对修士没什么了解,一听他这么说,顿时陷入暂时的迷惑里。   “这不行!”   还没等陈琨说话,陈知县和陈夫人都齐齐发声。   “爹,之前儿子不是和你说过……”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陈知县扬手给了一个爆栗子,“你还敢说!”   拜师是大事,尤其师父和父亲的含义差不了太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要好好教导徒弟,徒弟也必须得侍奉父亲一样的侍奉师父。必须得和父母商量,陈琨有这个打算之后,就和父母商量了。   陈知县和陈夫人商量了夏侯,也答应了。反正仙人难得,世上又有那么多的魑魅魍魉,不管学成什么样,多少都可以学到本事,不求有多厉害,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又可以保护自己,免得又陷入上次那个境地。   但是要断情绝爱,还得一身不得嫁娶,那可就不行了。就算他们夫妻有几个儿子也不能这样,更何况是独苗。   “你想要不孝么?!”陈知县下手劲头不小,陈琨被敲过栗子的额头上顿时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陈琨嘴唇动了两下,瞧着想要说话,又被亲爹给一头摁了回去。   陈知县收拾了陈琨,回头对檀烨道,“仙君见笑,教导无方,让犬子竟然在仙君的面前大放厥词,还请仙君不要计较,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   “百行以孝为先,”檀烨点头,眼里满是感叹,“你还是先尽孝为好。至于修行。如果你真的是这个料,那么终究有一日自然有你的缘法。”   “更何况你母亲额有伏羲骨,照理应该是福气浓厚,儿孙成行。别轻易断了你自己的缘分。”   他这么说了,陈知县松口气,见着儿子还是不肯放弃,直接一把提起,叫家仆给送回房里去。   回头对檀烨又是好一番的千恩万谢,说了好多自家儿子年纪小不懂事,仙君不要放在心上。   檀烨满脸的柔和,看上去端的脾气十分好。   他也说自己自然是知道少年人对于飞天遁地的渴望。   三言两语就将陈琨给定了性,不过就是少年人的顽皮罢了。   “在下在这叨扰的也够久了。”檀烨冷不防的突然辞行,“既然现在令公子已经平安无事的返回家中,而且作恶的恶蛟也已经伏诛。我再在此地留着,也没有了多大的意义。既然如此,山高水长,便山水有相逢好了。”   “这……”陈知县还有些犹豫,他不愿意儿子真的去打一辈子光棍的去做修士,但神仙难得,一生里难以遇上。甚至一生都见不到一次,就这么走了,陈知县难免有些遗憾。   “不如这样,仙君再住两日,让本官好生招待了仙君和仙子。”   “我还有点心没吃到呢。”她见状立刻道。   她对陈琨没意思,但是对陈琨送来的点心很感兴趣。尤其这府里还有些独创的点心。   檀烨定定的看了她小会,没从她面上眼中看到别的不同的神情,他颔首,“好。不过也只有两日了,毕竟我同门还在客栈内静养。”   陈知县赶紧说自己知道,并且这些日子早就派了人过去守着客栈,不让其他人去叨扰。   苏蘅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打了个哈欠,说了一句累了,呲溜一下到檀烨那里。   陈夫人给她安排了全新的院子,但她住不习惯,陈夫人太过周到了,丫头们给她把整个屋子还有床上往死里熏香,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她识感过于敏锐,屋子里头的香味,可能常人闻着只觉得沁人心脾,到了她这里,就浓得让她头痛。   陈夫人生怕她勾了自家儿子的魂,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抓住时机,把她的老底都给套出来。让她烦不胜烦。干脆陈夫人给她准备的那个屋子她也不住了,要休息她直接上檀烨那里去。   她稍稍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檀烨没有回来。她坐了一会,推门出去了。   她在知县府的上方掠过,过一个院子的时候,低头正好瞧见陈琨推开窗,趴在窗口那边,可怜兮兮的望着外面。   陈琨样貌不差,透着一股自小富养爹娘善待的温良,和檀烨的压抑锋利完全不同。她想起自己还吃过陈琨的几盒点心,一下从空中落下来,直喇喇的直接到他面前。   “你被关起来了呀?”她指尖勾弹两下,外面守着的家仆顿时全部昏睡过去。   “苏姑娘!”陈琨看到她,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她是从天而降,陈琨扒着窗口,仰着头看天上,“从天上飞下来的?”   他仰着头去看天上的模样有几分傻的可爱,她哈哈一笑,随手一弹,顿时一片树叶弹到他额头上。   他哎哟了一声,抱住额头。   “明知故问,你爹把你关起来了?”   “苏姑娘。”陈琨见到她,泪水就掉下来了,“不止我爹,还有我娘,我爹娘说我是迷心窍了,好端端的没事去修道,把我关在这儿好好反思。可我反思什么呀,明明之前我还和我爹说了,我爹还很赞同,说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结果眨眼的功夫就翻脸不认人了。还都说是我的错!”   少年人脾气冲,尤其这种被家里精细善待出来的,都受不得这上面的委屈,明明自己都已经告知过爹娘,也得到了爹娘的首肯,这才去拜师的,结果爹娘回头翻脸不认人倒打一耙。这委屈劲头可太大了,陈琨觉得当初自己身陷妖窝都没有现在这么委屈。   苏蘅一哂,没将陈琨的这个委屈劲头放在心上。   “你想在这里呆着吗?”她问。   “怎么可能想要在这呆着?”陈琨满脸委屈巴巴,这个自幼富贵的少年人面白乌发,双眼湿漉漉的,像是可怜巴巴等着人放出来的小狗。   “那我带你出去玩?”她随口一句。   陈琨呆愣着看她,苏蘅被看的不高兴,“怎么不想啊?”   陈琨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但是我怎么出去?”   苏蘅啧了一声,她一把扣住陈琨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往窗外一拉,陈琨啊了一下就被她提在手里。   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已经在天上,脚下空落落的,晃荡得让他腿都在抖。   “怎么样,好玩吧?”苏蘅一手抓住他的后衣领,免得他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陈琨在度过最初的惊吓之后,哇的满脸惊喜,他看着偌大的一个府邸在瞬间化作他脚下的一个小小的地方,低头就能看到全貌。   陈琨哇哇哇了好几声,“原来仙人就是这样走路的啊!”   他见过檀烨带着苏蘅御剑消失在原地,他当时眼巴巴的留在原地等着,现在轮到他自己了,害怕是害怕,可是害怕过后,是满满的喜悦。   “喂,我要飞的更高了,你要是害怕就早点说,我找个地方把你放下去。”   苏蘅打算自己找个好玩的地方,靠着两条腿走实在是太麻烦了,要是这家伙能扛得住,她就带着走,要是不能,她就找个地方把人放了,自己去开心。   “当然不会!”陈琨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急急忙忙的向她表明自己的决心。   苏蘅大笑,一掌拍在他的背上,陈琨只觉得耳边有微风拂过,等到回身过来,一大团的云往他扑过来,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挡,结果整个人都钻到了云团里。   漫步云端的滋味很奇怪难以言道。   陈琨想要用手去抓云,自然是抓了个两手空。   “你知道什么地方最好玩?”她拉过还在孜孜不倦还要带点云回去给爹娘看的陈琨。   陈琨这个当然知道,不过说有点儿远。   远倒是不怕的,就是怕不够好玩。陈琨指了方向,她提着人就去了,原本路上要走半个来月的路,到了她这儿眨眨眼的功夫就到。   陈琨指的地方是襄阳,襄阳是他前段时日游学的时候去过,觉得最是热闹。苏蘅一问,他就立刻推荐了。   苏蘅找个没人的地方落下,催促着陈琨带她到处逛逛。   襄阳千年重镇,到了现在还是由北下南的关口,位置极其重要,因此这儿的城墙修的高大厚实。街头上人头攒动。   苏蘅走在大街上,很是喜欢这里的人气。虽然说凡人身上有浊气,但是他们身上也有阳气,人多的地方,吵闹是吵闹,但是阳气足,生机旺盛,浑身都有些舒畅。   陈琨来过襄阳,在这儿游学过一段时日,自然责无旁贷的给她推荐襄阳内的好玩的地方。   他带她去古隆中,一路上给她说古隆中的往事。   当初陈琨在襄阳呆了好长一段时日,里头有些地方碍于脚程不能去,但在苏蘅这儿根本就没有任何限制。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任何行程上的障碍。所谓高山险阻到了她这里,根本就不是事。   香水河和湍急的瀑布河流,一日不到就让她全都给走了个遍。   一日走下来,她带着陈琨回到了襄阳城里。   比起风景,她其实还是对吃的更感兴趣。   襄阳城最有名的就是面,牛骨汤加上切好的薄薄的肉片,撒上葱花和芫荽,香气喷鼻。   陈琨特意领着她去了襄阳城里最有名的面馆,面馆生意做的大了,店内还有个戏台子,上面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或许是人多,生意太好,老板也不把面送到客人面前来,进店的所有客人手里都拿着个木牌,上面刻个数,到时候叫到了,就拿着这个木牌去拿就是。   木牌用了很多年,上面油污都已经浸入到木头的纹理里了。   陈琨怕她不喜欢,自己一手把两个木牌都攥着,又选了一个可以眺望的好位置,让她坐下来。等一切安排好之后,又巴巴的去把面端过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她面前。   可能是陈琨另外加钱过了,两碗面上的肉远远比其他桌的要多上许多。   骨汤都是加了大料熬了两个多时辰,火候到了,散发着浓厚的香味。切得薄薄的肉盖在上面,撒发着一股辣香。   她爱甜味,平日里吃点心吃锅子什么的,这个倒是碰的不多。她兴致勃勃的尝鲜。   一碗面都是新鲜做的,面条下锅煮的七八层熟捞出过冷水,放滚热的汤头里,浇上各种浇头,葱花撒上。   她嗅觉敏锐,芫荽的味道在她闻像是臭虫,她是草木变的,除非是专门吃这个的猪笼草,要不然还真的没花花草草喜欢虫子的。陈琨怕她不习惯,让店家不加那个。   所以比别人面前的少了点儿味,但她最喜欢了。   肉很得她的欢心,面条也很有嚼劲,汤头的滋味已经浸透到面条里头了,滋味混着肉片在舌面上滚过。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边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老掉牙的戏份,她对那些戏腔没啥兴趣,一心一意全都扑在自己面前的这碗面上,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一口气喝了。   这个和檀烨曾经带她吃的红油抄手又是另外的滋味。   她长吐出一口气,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畅快,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陈琨提着筷子把面条拨来拨去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怎么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倒掉了,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哦。”   陈琨闻言扒了几口,他偷偷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蘅不耐烦直接让他说,陈琨犹豫了下,“苏姑娘,如果要和仙君一样,是不是真的要和仙君说的那样啊?”   “一辈子不谈情说爱,不娶老婆?”她调笑两句。   陈琨俊秀的脸上顿时就红了,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好色,就是……就是……”   他看着苏蘅,好半天后半句也没有说出来。   “如果是这样呢?”苏蘅问,“你自小锦衣玉食长大,而修行这个事适合富贵闲人,但也不适合富贵闲人。心智,天赋,毅力,缺一不可。若是少了一个,就算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而且还浪费时日。”   “凡人也就最多百年,如果仔细去算,百年都没有,而修行一旦进去了,想要出来,时间也浪费了。”   “所以说,仙君说的是真的?”   苏蘅斜睨他,有些嫌弃他怎么来来回回老是想要打听这个。   她摇头说那倒不是,“这个也不是定死的,看门派也看你的身份。例如有些修士就是有妻儿。”   “那仙君怎么……”   “估计也是为了看看你的决心,毕竟娇生惯养的小郎君,万一吃不了修仙的苦头,又吵又闹的,也会觉得吃力不讨好。”   她撑着头,看着那边戏台上卖油郎和花魁抱在一起互述衷肠,偏生两个都是男子,也就是花魁的那个年纪较小,长得颇为阴柔些,脸上抹的雪白,看着很古怪。   “所以他也是为你好,而且你家里就你一个独苗,你去修仙了,你家就后继无人啦。”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让陈琨目瞪口呆的好半会都没能说话。   苏蘅说完,掐着一段发尾等着他辩解说自己不是。是真心的,如何如何。   人她见多了,这个年岁的少年脾气大,心比天高,容不得人反驳,哪怕自己不占理也要争出个高下。   结果陈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之前去过很多地方。爹和我说,读书是要读的,但是不能在家读,在家里坐着,使奴唤婢,就算读书读出来也是个傻子,所以我经常出去游学。”   “修仙可和你游学不一样,修仙这个东西,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没小命的哟。”她丢开手里掐着的发尾,故意沉下脸。   说着她就开始说仙门弟子的各种丧命,其实她也闹不清楚檀烨怎么和陈琨说修仙一辈子不能娶妻也不能碰情爱什么的,明明修仙还有各种法子,例如合欢道,那些修仙世家也没有断情绝爱,只是不乱搞而已。   她想了下,也只有他是为了人好,觉得对方不合适,趁早断了他的念想,这样想来顿时就合理许多了。   “你也看到了,修仙可不只是自己吐纳吸收天地日月灵气延年益寿,如果有事是要挺身而出。”   陈琨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让他把面条给吃了。这里的面条好吃,不应该浪费掉。   陈琨沉默着吃完,陪她看了一会儿台上的戏。   她对这些咿咿呀呀没太大兴趣,过了会,陈琨领着她去古战场看了下   襄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打仗那简直千百年来家常便饭一样。古战场哪怕到了现在马上要入夏的时候,还是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冰冷的阴气。   听本地人说这里入夜之后,偶尔还能看到盏盏鬼火,还有鬼哭。   苏蘅没听到也就罢了,一听到顿时精神百倍。拉着陈琨就要留下来等入夜看鬼火。   陈琨的脸都白了,这地方就算是他带着好几个人也不敢留下,现在就他们两个人,那夜里可谓是真的多姿多彩了。   他才想说不行,可是苏蘅看过来,瞧见苏蘅的双眼,原本要说出的话一下子全都吞到肚子里去了。夜幕降临,古战场的周围随着夜幕沉寂下来,这片地方死了太多的人,一年年的加起来,都不知道多少了,阴气森森,白日的时候还好,到了夜里,就没有人经过了。真正的安静的连一丝风都能听到。   陈琨坐在她身旁,规规矩矩乖乖巧巧,一双手放在膝盖上,和一只鹌鹑一般。   “如果你下定决心修仙,那么这些只是最基本的。”   她坏心道。   陈琨嘴张了张,满脸无措的望着她,夜晚的月光下,少年规规矩矩的拘谨,双眸湿漉漉的,和初生小狗没有任何区别。   “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既然把人给带了出来,自然是不会让人有事的。要不然脸上无光。   夜幕彻底落下,草丛里渐渐多了些许窸窣的声响,和这一代常见的虫蟊活动不一样,似乎是有人在草木从中行走。   冷冷鬼火如同萤火从灌木旷野里腾起,漂浮在周围。鬼火不惧水不惧风。飘飘忽忽,如同有意识一样上下飘荡着。风声呜咽,听着像是有人在哭。   陈琨忍不住往她身边靠的更近了些。   “可惜现在还不到七月十五,那时候才热闹,所有的亡魂都会出来,回人世间看看。而且还都是自己生前的地方,而且还是没命时候的样子哟。”   少年的眼睛里越发水汪汪的,眨眨眼似乎那眼里的水光还能掉下来。   “苏姑娘……”   他双手在膝盖上抓住那块布料,手指不断的揉搓着。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的她伸爪子在他的脸上捏了下,和掐小孩似的。   “苏姑娘,这些都是徘徊在这里的老鬼么?”   她等着陈琨给她嚎啕大哭,结果陈琨来了这么一句,她点头。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解脱么?”   这心肠是真的慈悲,连她都不免感叹一句大善人,“这个恐怕要问他,我不知道。而且人死之后三魂六魄会随着飘散,到最后只剩下命魂,也没有什么意识,混混沌沌,等到哪日命魂耗尽,也就完完全全消散在天地间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   “有人去接引吧,不过这个事吃力不讨好。没谁愿意。”   她拍拍他的头。   正说着,陈琨抬头看天,“苏姑娘你看!”   一道光芒闪过天空,她眉头一皱,而后平底无端起风。几道剑影落地化作一个白衣少年。   泠泠月光照在那张刀锋一般深刻的面庞。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道。   四周飘荡的鬼火察觉到有人出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之前苏蘅以草木气息包裹在陈琨周身,天然形成一个结界,所以那些鬼火察觉不到,也无法靠近。但檀烨却没有在自己周身设下结界。   那些鬼火察觉到有生人闯入,立即一窝蜂的涌来。   檀烨周身无风自动,那些原本涌上来的鬼火仓皇逃走。   檀烨站在那里,看着她,“过来。”   他嗓音很沉,带着极致的压抑,听得苏蘅蹙眉。 第37章   檀烨是在两个时辰之后,发现她不见的。   首先先发现的,是陈琨不见了。   陈知县原先的确答应了陈琨去修仙的请求,他没想过让儿子修仙真能修成一个仙人,但好歹也能延年益寿,只是这修仙不能娶妻,那还是算了。他生怕儿子执拗脾气上来,干脆将其关起来,等关到脑子清醒了,也差不多就可以放出来了。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送饭的家仆发现好久没有人来接应,推门一看,才知道人不见了。   陈知县请了檀烨去谈经,仙人过两日就会离开,他也不可能长留这位仙人在此,既然如此,不如抓紧时日,好好向仙人请教请教。   得知儿子竟然跑了之后,陈知县吃惊之余大为不解,明明他一句叫人团团看守住,自己儿子的本事有多少,他这个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明明就是看守的和铁桶一般,怎么可能丢了?   阖府上下找了一个时辰没找到,檀烨不欲掺和到陈知县的家事理,自己回房休息。   但很快他发觉了不对,苏蘅不在。   她不爱在知县府里乱走,也不爱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嫌弃那里香味太重,闻着鼻子痛。平日里休息,和在朝云宗里一样,和他共处一室。除此之外,她哪里都不爱动,哪里也不爱去。   但是他没有见到她的人。   檀烨立即将知县府内外全都寻遍了,都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两人一同消失,是巧合,还是他们两人一起走了,檀烨根本就不敢想。苏蘅走的干净利落,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那些守着陈琨的家仆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他拿了陈琨贴身的东西,遵循他的气息,一路寻了过来。   果然,这两人在一处。   这几个时辰内挤压的所有情绪,在此刻全都死死的被按捺住,压抑在他的眉梢眼角里,透出他的嗓音。   泠泠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乌黑的眼瞳在冷色月光里越发冰冷。   “过来。”   她站在那里没动,终于檀烨失却了所有的耐心。   “仙君……”   陈琨被檀烨浑身散发出的冰冷给压的瑟瑟发抖,他开口才想解释,那冰冷的仙君一眼扫来,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刹那间,陈琨浑身冰冷,似乎浑身上下的血在此刻都全然冻住了。   “你怎么找来了?”苏蘅皱起眉头,她上下打量檀烨。   此刻的檀烨莫名其妙让她觉得很奇怪,那平静到可怕的表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汹涌流动。   檀烨手掌向她伸来,修长五指伸展开,在月色下展示出一片纯净的玉白。   “来。”   苏蘅没动,她不喜欢受人使唤,不管做任何事,必须要她自己有兴致才成。这件事也是,如果不是她自己也觉得好玩儿,任凭那个玩意儿在她脑子里嘴皮子都磨掉,她动都不会动。   檀烨终于失却了所有了耐心,他疾步上前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手掌的劲头大的吓人,饶是她这种根本就不是人的魅,也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的力气,还有隐隐约约的疼痛。   她都觉得痛了,可见这力气是真的大,放在修为稍微低一些的人身上,恐怕现在只会觉得自己手骨都会断掉。   苏蘅就从来没有受过这份委屈,她立刻瞪了檀烨一眼,檀烨不动如山,依然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他侧首看向陈琨,“你父亲在到处找你。”   陈琨的嘴终于动了动,“爹。”   “难为你终于想起来了,”檀烨温和的时候,接人待物令人春风拂面,哪怕不让人对他有好感,也绝对让人觉得他懂进退,品行温良。但是此刻,他言语如同利刀,短短几句就能直中要害。   “你父亲已经找了许久,派了许多人出去,你母亲也着急到一日都水米未进。”   檀烨唇角牵出一抹笑,在月色里浮出浓厚的讥讽。   “关他什么事?”苏蘅在一旁听的莫名其妙。   檀烨遽然回首过来,定定的盯住她,双眸将她死死锁住,他怒极而笑,“关他何事?他私自出逃,弄得他父母不得安宁,与他无关?你到底是远离人世太久,还是太过肆意妄为,以至于你还能轻而易举的说出和他毫无关系这话?!”   他蓬勃的怒火从他的话语里透出,苏蘅望着他皱紧了眉,檀烨平日里藏在温和表面之下的那份锋利此刻完全袒露而出,眉眼如刀剑凌厉,月色笼罩,更是生了一层霜。被他厉色注视的时候,如同刀剑加身,不敢出声。   苏蘅嘴唇动了下。   檀烨没有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他回头看向陈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父母为了你如何慌乱,立刻与我回去!”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陈琨哪里还会在这里留着。满脸愧疚过来,“不管苏姑娘的事,是我……”   檀烨怒极而笑,笑容绽放在那张脸上,让看着的人心惊胆战,他面上浅笑,周身气压之沉重,压在人身上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和陈琨继续掰扯,一把拉起他,直接往回御剑去。   如同和来的时候一样,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回到了知县府。   陈知县夫妻看到儿子,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下来,但接着还是先把儿子打一顿再说。   这种家务事外人不适合在场,檀烨拉着苏蘅先回去。   檀烨手掌紧紧的扣在她的手腕上,从襄阳到这里一路上檀烨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等把陈琨交于陈家人之后,檀烨反身带她离开,他手上的劲道极大,她都被拉的脚下踉跄了两下。   “你干什么呀!”她气的跺脚,反手就把自己的手往回撤,他察觉到她的意图,不但不放开,反而力气还更大了。   檀烨对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有求必应,这模样她从未见过,就算当初把她当做别有用心的时候,也没有如此。   这个时候,陈琨在前堂受罚,下人们为了自己冒冒失失跑出去看到了主子的丑,能躲的全都躲起来,不敢露头。这一路走过来,庑廊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檀烨一把推开远门,硬拉着她进去。   他拉着她进去,反手挥袖,原本敞开的院门轰然合紧。   “为何?”   他猛地回身过来,他施加在她手腕上的力气还在,她被拉的向前来,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什么?”她定了定神,听到他的话,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生性淡泊,哪怕是在知县府内被当做座上宾招待,屋子内也只是点了盏灯,灯火幽幽,照在他的身上,他脸颊侧过来,脸颊的一侧投下了昏暗不明的影子。   檀烨的大半张脸都隐入阴影里。   他眉骨那儿有些高,光落下来,双眼也没入昏暗里。   他不说话,但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手紧握在她的手腕上。   “……”他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你为何要带他离开。”   过了稍许,他终于开口,苏蘅满脸的不可置信,闹了这么久,气势汹汹的把她拉过来,结果竟然是为了这么一句。   “这有什么为什么?”她只觉得好笑,“我想做就做了,看着他在那儿可怜的很,就把他带出来了。”   “可怜?”檀烨突然笑了,笑声和脸上一样,冰冷刺骨,“我从未见你可怜过什么人,如今倒是可怜起他来了,这世上可怜之人千千万万,他到底是有什么悲惨的地方让你给看上了?”   他罕见的言语尖利,完全不饶人。   “你知道你做什么么?”   今夜的檀烨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她想了一通也没明白他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带了个人跑出去玩了,她又没打算把陈琨拐的无踪无影,而且也保护着人,绝对不会让人出去了就回不来。   她没把人丢了也没有把人杀了,他到的时候,人还好端端的,这是要干什么?   苏蘅看着他满脸的冰冷,突然笑出声,她唯我独尊习惯了,被人质问是她最讨厌的。   “我喜欢他呀,带他出去玩玩有什么了不得的。”她扬起脖颈,放肆的盯着檀烨,“他趴在窗台上,特别可爱,眼睛里水汪汪的,看着就让人想要喜欢他。怎么,这个你也要管?”   这个时候檀烨松开了手,雪白的手腕上浮现出淡淡的指痕。   苏蘅不但不退,反而向前进了一步,“看来,有些话是要说清楚了。”   檀烨沉默着看她,烛火摇曳,那点火光跟着摇曳的烛火摇动,那双之前陷入昏暗里的眼睛完全袒露出来。   他那双眼睛和他的人一样沉默着。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人管束,我不是人。活得长了,很多东西早就不在乎了。行事肆无忌惮才是我真面目。”   她被他今天的喜怒无常给弄得心烦。不过就是带个人出去走走,没出人命也没闯祸,活该她看他脸色咯?   苏蘅缓缓逼近,灯光下她那张貌美动人的面庞上似笑非笑,妩媚被浅橘灯光氤氲出另外一种风情,洋溢在眉梢眼角。粗鲁的直接撞入人的眼里。   她抬手,手指触碰上他的脸颊。   檀烨的体质有些怪,常人包括修士,身上都是暖的,但是檀烨的身上却是冰凉的。檀烨被她触碰的时候,触火般向后躲闪,却被她一把拦住。   “怎么,之前拉着我手不放,到了现在才来装正经,是不是晚了?”   她说着,手掌已经完全贴上了他的脸颊,掌下的肌肤冰凉,没有多少热气,他被她制止了后退避开的道路,没有继续往后退。   他们不是没有肢体碰触过,但这次却完全不同,覆在脸颊上的手掌透着一股暖意,流转在肌肤上。那股暖意透过了肌肤,往肌理里钻,让他不得安宁。   但那股暖意却是他想要的,他从来没有过,自己也无法温暖自己,他没有得到过,看着别人有,他也想要。   那暖意在肌理里流转,将他心里暴涨的戾气缓缓压下去。   然而下刻她开口,“我想你恐怕是弄错了什么。”   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摩挲,柔情蜜意,可是殷红的嘴里却是吐出刀子一般的话语,“我从来不受人管束,也从来不受人指摘,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乐意,而不是我对你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东西,我既然可以来,那么我可以走。”   檀烨面上平静,躯体细微的颤抖。   她似是完全没有任何察觉,依然道,“这些话之前我没有和你说过,既然如此,有些话还是说开了的好。我来来去去没有任何束缚,也不会听什么人的话,我留在你身边,不代表我就会时时刻刻守着你,又或者一直呆下去。”   她原本就没这个打算,只是等事情差不多办完,那么她也会挥挥手了。只是这些话她一直没有说过,毕竟真话不好听,为了和气着想,还是不说的好。反正聪明人闻弦雅意,有些话不说,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现在看来,就算难听,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她扬起脸来,“我和你一块,不是我要听你的,也不是你能掌控我的来去动向。”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冰冷清润的肌肤在掌中滑过,她感叹他一个男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美色。   落到了他的脖颈上,脖颈是要害,除非必要,也是避免误会,她能不碰就不碰。   指尖只是在脖颈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的触碰了下之后,她就挪开了。   檀烨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很满意,要是两头吵起来,那才不好收场。现在看起来,可能他只是怕她妖女本性发作,把陈琨给吃了杀了。   “放心吧。”她提了下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茶水已经凉了,勉强尝了一口,只觉得舌面发涩,赶紧丢开。   “我这么多年并不主动害人。”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这歹话说完了,还是要把自己的作风说一说,毕竟两人相处的不久,相互不了解,狠话说完了,还是得说说自己并不完全为非作歹。   “所以你也放心,除非真的招惹到我的头上,否则我一般不会出手。”   说完之后,她等了一会,并没有等到檀烨说话。   他依然站在那边昏暗和寂静里,浑身上下似乎和周边的一切化作了一体。   檀烨整个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周身的夜色里,连呼吸都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说一句表态吧?冤枉我的事,你还没说话呢?”   “我冤枉你什么了?”终于原本缄默的人开口。   感情她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没用?!   “我说我带他走,不是我要吃人,也不是我要杀人,你能不能别有下次了?”她腾的一下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檀烨缓慢的眨眼,似乎终于明了她的意思,轻笑一声,笑声出口,竟然是说不出的悲怆。   他眼神落到她的脸上,白净的面庞在灯光下能折出光晕。   “你说的是这个?”   “不然呢?”她蹙眉。   突然间,他向她这里动了几步,步伐间隐隐挟着压迫,她敏锐的向后退。   “你怕什么。”檀烨开口,他的眼眸黑到了极点,反而生出无尽的冷光,他唇角牵出个笑,缓缓向她迫近,“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   他垂下眸子,紧紧的锁住她,让她无法逃开分毫。   到了这里她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没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今夜的檀烨很不对,若不是他的体质还有一些细微处,根本就假冒不来,她都快要觉得是不是他被什么人给假扮了长相了。   她被逼的再向后退了一步。   这感觉让她很不好,她向来就不是什么会露怯后退的人,干脆直接上前,两手抱上他的脖颈。   她轻佻又狎昵,故意掐着嗓子,“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小子的性命,那你是为了我咯?”   当那双手臂抱上来的时候,檀烨浑身上下轻颤了下。而后他死死的盯着她。   沉默而来小会,苏蘅依然是那副纯净又妩媚的模样看着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做什么。   “你想多了。”他低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了小会,“放开!”   苏蘅干净利落,不带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松开。她坐回桌子边,“那就好,要是你真的对我有意思,那我可要吓死了,还有下次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别弄得刚才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怎么着了来着。”   方才的檀烨太过陌生,好像完全换了一个陌生人似的。刚才那一声叱喝,倒是让她找回一点他的正经影子了。   “还有话要说吗?”苏蘅问   “痴心妄想。”他站那里,没有拉开和她的距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躲闪不及。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   苏蘅也不生气,持着茶杯吃吃的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嘛!”   檀烨走到桌面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这茶冷了,不好喝。”她见状提醒一句。   檀烨像是没听见,将那杯冷茶给喝了。   她已经说了,听不听那都是檀烨的事,她不会管。   此刻夜色已深,她折腾了一日,又和他吵架。   她说了一声去睡了,起身躺在了床上。   檀烨坐在远处许久未动。他过了好会,终于抬头起来,看向她。苏蘅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能吃能睡,不知道是白日里到处玩耍,还是刚才和檀烨吵架花费了心力,躺在那儿没多久,一头睡了过去。   檀烨坐在桌边,外面的夜色越发的深了,深夜的凉意如同流水从门缝里流淌进来,将他周身全数包裹住。   他眼眸动了下,转向床榻上的人。   终于他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向床榻,她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别,在朝云宗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强烈要求,她恐怕连遮挡一下都不在意。   在得知她不见的时候,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太适应她的存在了,似乎她在他的身边,就如呼吸那般理所当然。   但她却不会和他想象的那样,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他尝过寂寞的滋味,寂寞在这么多年早已经入骨,如与他一同伴生一般。他早已经习惯了,甚至还学着如何和寂寞相处,享受寂寞里的滋味。   这世上的道理都是物极则反,或许他寂寞的够了,当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猜不透她的用意,却对他毫无所求,却比任何人,乃至于他自己,都更为重视他的性命。似乎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没有过的东西,不知道之前,他是没有任何感触,或许看到别人有过,他羡慕过,想要过,却知道自己不会拥有。但的的确确最后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他被莫大的恐惧和失去掌控的无力感逼到了悬崖边上。   方才她说,她的来去并不能为他左右。他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完完全全的摁入了冰冷的水里。绝望和窒息同时涌来,将他完全吞没。   她不为自己掌控,且也不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心口处再次传来密集的疼痛,他捂住胸口感受到心口的痛楚,他闭上眼,细细的感受着。这疼痛对他来说,从曾经的折磨到如今的享受,似乎只是一日的长短而已。   这痛苦似乎在提醒他,他还活着的事实。他感受着心口处传过的每一丝痛楚。   他坐下来。   檀烨动作很轻,怕惊醒她。   檀烨手掌压在床褥上,床褥铺的很软,因为他不爱用熏香之类的东西,所以床榻上所用的被褥都只是晒过,并没有粘上别的熏香味道,没想到这样竟然出奇的对她的胃口。   “你并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了解我。”   檀烨看着她,她睡着了的模样和孩子一样,之前的针锋相对和妩媚嘲讽全部消失,袒露出来的是完全的纯白。   他靠在床边仔细看着,明明是之前每日都见到的,但却不觉得厌烦。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   他感受到心口那里刀剐一样的疼痛。那疼痛绵长而尖锐,沉甸甸的压在心脏上,心脏的每次跳动都会带起那阵痛楚。他手掌压在心口,仔细体味那细长的痛楚。   他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在他刻意表露出来温文无害之下,又是什么。   “没关系。”檀烨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曾经想,既然之前都没有人为我着想过半点,也没有人真正在意我,那么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他说着面上的笑意淡了,“可是你出现了,”   他对她的出现,先是不解,再是试探,而后是愤怒。   那种对于世事无常的愤怒。他已经被鄙视,被抛弃的够久,久到他自己都完全绝望,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来了。   檀烨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只留下全然的是漠然。   “我这些年全都是在别人的鄙夷和冷眼里,你来是为了什么?”他很是疑惑的看她,“你又为什么现在才来?”   “为什么在你来了之后,又说不会留下来?”   床榻上的人睡的安稳,对于他的质问毫无任何反应。   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畅快绵长。   稍许他脸上的冷漠褪去,面上重新有了笑容。   “我可以和你一起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38章   他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檀烨自己也不知道。他所有表露在人前的一切,都是外人希望他是什么样子,又或者说,他知道这样的话,他可以在周遭人的注视和鄙夷下活下来。   活下来,仔细想起来,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为着活着。   到了后面,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又是什么人,真实的性情是什么。他想起来只有满心的茫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正邪黑白,他完全不知。   他那张俊充斥着冷厉美意的面容,洋溢笑意,“你不是说想要看我得道?”   他笑容洋溢在眉眼面上,和那冷厉的美融合为一体,生出别样的韵味。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我这一生都不能得道了。”   这话从唇齿里说出的时候,竟然有别样的快意。   得道,不是他这样的人。甚至他连问道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这一生注定漫长,最后终止。而她对他的期盼终究落空。但一想到她在自己身上所期盼的一切全数落空,有一股报复的快感在躯体里迅速传开。   他想此,面上的笑容越发暖煦。   “我陪你。”   他轻声道。   苏蘅这一觉睡的意外舒畅,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见到檀烨坐在桌边,手臂支着头,眼睛闭着小睡。   也不知道他人在那里多久了。   她对男女之别没什么想法,对占了檀烨的床榻更加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愧疚,她又没有四肢摊开把床榻全都占的干干净净,还是留了地方。檀烨上来也是可以的。   他支颐坐着,雪白的衣袖落下,露出一段手臂。   檀烨衣着整齐的时候,从外面看起瞧着有几分文弱。她见过其下的庐山真面目,肌肉分明紧实,壁垒沟壑间全都是男子的阳刚和力量,手臂的肌肤下肌肉隐隐约约,露出些许欲说还休的风情。   她看了周身的位置,她睡觉的时候不规矩,被褥一定会被她弄的乱糟糟的,但看了一圈下来,发现乱的都是她夜里睡觉不老实给弄出来的。   可见昨夜又是和平日里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她掀开被子下来,起床的动静把坐着的檀烨吵醒了。   他放下支着额头的手,看了眼外面已经大亮的天光。   “天亮了?”   声音平静,一如往日,没有任何继续和她生气的意思。   “不气了?”   她低头找鞋子,把自己的脚塞进去。既然出现在人前,她也不好和过去一样,光着脚走来走去。把檀烨以前给她买的那双红鞋子又翻了出来,拍拍灰又套在脚上。   “我气什么?”   檀烨的面上浮现出些许疑惑。   苏蘅就喜欢他轻易不会和人计较的做派,她顺便把脚踢进鞋子里,踩着后脚跟,就到他跟前,手掌往他肩膀上豪迈拍了拍,“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檀烨低头看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纤细修长,如同白茅根一样的细嫩。   “你说什么?”他蹙眉问。   苏蘅就笑了,“我说我就喜欢你这个正经样子,这世上男人嘴巴上说是男子汉大丈夫气量高,其实一个两个心眼子比针眼还小,说了一句不爱听的话,结果能记上半辈子,恨不得日日都甩脸色给人看。”   她说着,手掌在他的肩膀上又拍了两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正人君子,话过过耳就算了。要是你要和我发脾气,那该多没意思。”   檀烨侧首看着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转眼看她,“我和你没有什么需得记住的仇怨。况且昨夜你说过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说罢,不等她开口,他看到她的脚。虽然没有和以前那样,一双脚直喇喇的完全袒露在人前,但也穿的别别扭扭,脚后跟把后面那截给踩住了。   他弯腰下来,手指扶住她的脚踝。冰冷的触感从脚踝上传来,苏蘅没躲,不但没躲,反而还笑嘻嘻的问,“你在做什么呀?”   “脚后抬一抬。”   她闻言照做,檀烨的手指轻巧的勾起被她踩住的那块带着一拉,将她的脚后跟完完全全的套住。   “这样就行了。既然都已经着常人的装扮,那么就穿好了。”   他直起身来,苏蘅看了一眼,被他整理过后,穿的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鞋子,她脸色古怪的看了下自己的脚。   这个时候檀烨已经站起身来,稍稍把自己整理了一番。   “走吧,和我去辞行。”   他原本打算将作恶的恶蛟杀了之后就离开,拖到现在不管如何都应该走了。   “可是我糕点还没吃够呢。”   她掰着指头,“听那个小子说,这里还有好几个点心铺子,还有他们家的厨子会百八十样点心。”   这几天她吃到的不过是一个角角,还有好多她都没有碰过。现在就离开的话,好像怎么算都是她没占着便宜。   “你若是想,待会我带你去买。”他看向她,眼神温和。   “反正之后的时日都还很长,足够你把那些东西都一一品尝完。不着急。”   他话语里似乎含着什么深意,可真的仔细去揣摩,这里头又什么都没有,似乎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疑。   “走吧。”   她不乐意就这么离开了,毕竟这府里美酒美食的,还是颇有可取之处。但檀烨也说了,到时候会带她再去另外买一份,到时候用灵力存着,不管放多久,口感都和刚买的没有任何区别。   她这才愿意。   “虽然说是做客,但这里到底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   檀烨见到她眼底的些许不乐意,出口解释,她似乎有一段时间并不在人间里,对于人间的规矩就算知道也不放在心上,我行我素,旁人如何想,她不关心,但这些人情世故,他必须要说给她听。   “与寄人篱下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况且做客,做几日还好,若是做上一个来月,恐怕一个来月都还没到,就要遭人白眼了。你平素里最是心高气傲,恐怕也不想被那些凡人鄙夷吧?”   苏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哈了一声,“给我脸色看?就凭他们?别说他们不敢,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个胆子,我会让他们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她舔了舔尖牙靠近他,“说到寄人篱下,其实真正说起来,朝云宗也不算是你的去处,你在那里,和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苏蘅言语间,眼波越发的流转。言语里带上了诱哄。   “反正你的那个宗门从上到下,都是一些伪君子,尤其是你那个师父,还有你那些个同门。也没有任何好怀念的,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到外面去,天大地大,任由你来去,不是更好?”   她那张娇艳脸蛋已经逼到了他的跟前,红唇张张合合,吐露出蛊惑人心的话语。   “要不然就这么走了吧。不要再回去了。”   在朝云宗里,她才没有那么多机会给檀烨安排什么可以让他死心塌地,并且可以伤透心的人。   他对那些同门多是保持距离,除此之外,他与谁都没有任何交情。   檀烨蹙眉,他双目紧紧的盯着她,她见状反而扬起脸来,“如何?”   “那么我在这之后,又有什么归处吗?”檀烨问。   这个问题可有些把她问住了,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归处不归处的,天大地大没有人可以约束她,也没有什么规矩可以束缚她。   “只要你想,这天地之间任何地方都是你的归处。”   留在那个地方,檀烨每日里做的事都是一样的,再这么下去,除非上面的神族用了什么手段,给他安排一段虐心虐身的姻缘,要不然再过一百年,他还是现在这个模样。   不过那些神族要是真的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找她来救场。   树挪死人挪活,在朝云宗待着,待上一百年恐怕也不见得他有什么改变。倒不如让他去别处,反正朝云宗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去处。   檀烨深深的看她,他身体向她迫近。   “离开那里不好么?”她反问,“朝云宗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说是朝云宗的那些人给了你栖身之地,但是现如今看起来,那个掌门不过是将你当做一颗棋子,为了他一些打算可以毫不犹豫的把你推出去顶罪,你的那个师尊就更别说了,巴不得你赶紧出什么事,死在外面,这样他就可以抱着他那点可笑的见不得人的尊严,继续在人前过下去,而不是做一个十几年就被弟子压下去的可怜虫。”   蛊惑人心是她天生就会的本事,只是很多时候她自己不用而已。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就算是所谓的恩情,这么多年下来,你在他们手里受的委屈,早就和当初他们对你的所谓的恩情,已经相互抵消,彼此之间再也不亏欠谁的了。”   她说话间,直接迎向迫过来的檀烨。两人的鼻息有瞬间的相融,那瞬间的气息相融让檀烨有发自魂灵的颤抖。   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你不懂,我要的归处,而不是流离。”   檀烨眼睫又浓又长,在光晕里轻颤,“我离开之后,你能给我想要的么?”   “你想要什么?”   苏蘅有几分好奇。   檀烨突然一笑,“算了。”   话还没说完,人就要走。人做到这个地步也太没意思了。   她追上去,“你想要什么,你说呀,说不定我真的能办到呢?”   苏蘅欢快的围着他打了个转,和蝴蝶似的。   “不必,就算说了,也不见得你会给。”   而且比起人给,他希望是自己亲自拿过来。   而不是被人施舍,被施舍来的东西,从来都不会长久。   陈知县听说檀烨前来辞行,已经早早的在等着了。苏蘅一到前厅,就看到陈琨也在那儿。   陈琨到底也没挨太重的打,他是家里的独子,万一打死打伤,哪怕府里还有仙人坐镇,陈知县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亲自抡起荆条狠命的隔着衣裳打两下就撒开手了。   所以陈琨还能站在那儿,和苏蘅笑笑。   陈知县有些舍不得让檀烨离开,这位仙君行事八面玲珑,不管什么样的人和他打交道都会让人觉得如面春风,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事,都让人觉得十分舒适。没有丰厚的经历,练就不成这样的手段。陈知县越发认定这个看上去少年模样的仙君其实已经有百岁以上的年纪了。   陈知县对檀烨周到到有些不太像话了。听到檀烨要离开,各种婉言相留,见到檀烨去意已决,又令人准备好各种金银细软,好带让仙人在路上享用。   饶是如此,陈知县还十分卑微的表示,这些凡间俗物沾染了浊气,还请仙君不要嫌弃云云。   苏蘅在一旁看着,檀烨在师门内受尽委屈,但在这些凡人面前也没有任何耻高气扬的模样,他依然还是那个温和的模样。言语中温言细语,不见半点高高在上的姿态。   陈知县自愿送上的那些金银细软檀烨自然不收,但他说如果能将那些东西用于民生,恐怕比直接给他更有福报。   仙人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只有遵循的道理。陈知县连连道是,“正好县里需要修路建桥,只是以前一直诸多事务,没办法提上议程,仙君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这话说的苏蘅想笑,她一手挡住嘴,只露出个弯弯的眉眼在外。   正巧檀烨向她看过来,她立刻对他做了个‘真有意思’的口型。   她早说了,这人世间可比朝云宗里有趣多了。可惜他就是不肯真的脱离宗门。   一番话说完,檀烨和苏蘅离开。   还没走出门外,就听到后面一声等等,回头一看见到陈琨急急忙忙赶过来。   陈琨一路小跑过来,眼睛看着苏蘅。   檀烨脸上温文依旧,冷光笼罩在他眼眸上,“还有事?”   陈琨对苏蘅一点头,“昨日之事,给苏姑娘添麻烦了。”   然后回头过来看檀烨,“仙君这次离开之后,还会再来吗?”   “这我也无法回答,倘若有缘分的话,山水自会相逢。”   檀烨面上笑着,脸上的笑影虚浮在面上,没有到达眼底。   既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不会再来了。陈琨立刻正色道,“仙君可知道超度魂魄之法?”   他唯恐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就是襄阳古战场的那些还没有完全离开的魂魄。”   檀烨望着他,缓慢的眨眼,似乎在斟酌言辞,“陈公子的意思,是想我去超度接引那些魂魄?”   陈琨摇头,连连说不是,“我已经麻烦仙君够多了,怎么还能再麻烦仙君一次?我想仙君能不能把超度引领的法子告诉我,我亲自过去。”   苏蘅听了对他越发的刮目相看,她原本和檀烨一样,以为他是要来麻烦事的,没想到竟然是打算自己亲自上阵。   檀烨眉眼里也露出些许意外,“你要自己去?”   “是的,我想过了,这事托付给其他人的话,我不知道何人能够胜任,而且恐怕就算有,也不一定愿意,既然如此我自己去好了。”   “那些魂魄盘旋在古战场上徘徊不去,这么多年下来,命魂残留的意识早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些生前有的那么一点执念。只要执念还在,那么就难以接引。”   “这……”   檀烨笑叹了口气,“接引鬼魂这种事,如果他们自己不愿,那么便只能强行打散,从此之后消散于天地。”   眼前少年的错愕很好的取悦了他。   他笑着摇摇头,“所以只要他们没有祸害人,那么现在的局面对于他们来说再适合不过。”   白衣仙君面上笑容越发温和,“我知道你年少心善,但是你要想清楚,你的一时好心,他们到底要不要,你去帮他们,是不是真的帮到他们。”   陈琨嘴张了好几次,没能说话。最后低头下来。   檀烨慈悲的看他,也犹如看一个手下败将。   他优雅的将陈琨处理了之后,带着苏蘅离开。   “少年得意,不知人间悲苦。”   出来之后他首先要兑现自己的承诺,给苏蘅买上一大堆的点心。   苏蘅吃过陈琨的面,而且那双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纯净到极点,又透着一股和善。   “只是年纪小而已,等年纪大了些就好。”她左右看看,心不在焉的给陈琨说了几句好话。   “而且心还挺好的不是?”   檀烨嘴角牵出个笑。   他衣袂带风,内里白衣,外面罩衫藕色衣缘将白衬托的越发干净,剔透无暇。   檀烨买了好些新出的点心,收拾过后,他上下打量苏蘅两眼,“阿蘅再这样,恐怕不妥当,我们要回客栈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没有掩饰自己的身形,完全以真面目示人。现如今解决完了事,要回到陵茂等人的面前,自然是不能再和之前那样。   她满是不乐意,“我就说你呆在那里有什么好,还不如四处快活呢!”   檀烨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她。   她抬袖一转,衣袂翩飞间,身形完全消失。   带着茶花香气的暖风再次回到他的周身,细致的裹着他,他眉目低下,轻轻的,像是感叹又像是失而复得。   那份独属于他的满足感复归,充斥在躯体里。   “你别生气,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好吃的东西。”   他笑起来,眼里盛起两汪星光。   等到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他离开已经有几日,当初陵茂那几个人扛不住伏天阵的神压,导致魂魄受损,魂魄受损,要么就带去灵气特别充裕的地方进行修补,要么就陷入昏睡中。至于多久,看自己造化。   檀烨临走之前,结好了结界,他回来的时候,才撤掉结界,就听到门内噗通一声。   他推门,就见到陵茂趴在地上,听到门口的声响,陵茂艰难的向门口看去。   陵茂十分虚弱,脸色苍白,嘴唇皲裂。   檀烨站在门口看着,当陵茂吃力的抬头,和他视线对上,那张无害的脸上涌出无尽的吃惊,“我外出有事,原本以为师兄要几日才能醒过来,师兄还好么?” 第39章   檀烨满脸关切,站在门口看着地上趴着的陵茂,一动不动。陵茂显然已经受了一段时间的折磨,此刻神魂虚弱,躯体也跟着衰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檀烨望着地上的人,眼中关切不减,但却没有任何过去的意思。   “师兄且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去看看别的师弟如何。”   说完,檀烨把门一关,直接去看其他客房内的弟子怎么样。   他转身走的时候,听到耳边有阵轻笑。   他嘴唇牵了下,到底还是没有露出笑。   其他弟子还都在昏睡里,没有苏醒的迹象。等他看了一圈姗姗来迟,陵茂已经在地上趴了许久了。   檀烨也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瞧着陵茂艰难的趴在那里,难以动弹。檀烨将其他几个弟子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现如今这样,恐怕暂时还不能动身。”   他说着又满脸关切的问起陵茂,“师兄,可要告知宗门?”   陵茂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躺在那里,他趴在那里已经许久,之前是有结界阻拦,外面的人想要听到里面的动静根本不可能,但结界撤去之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弄出动静了。   陵茂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檀烨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他说话,檀烨又问了一句,“师兄?”   “你那师兄快死啦。”苏蘅柔风似的流到陵茂身边,看笑话似的看了两眼。   檀烨面上的温和不减半分。   “师兄是太累了吗?既然如此,那么我先离开了,师兄好好休息,等到师兄好些了,我再来。”   他说完转头就要离开。   “救我……”这个时候地上的陵茂发出微弱的一声。   檀烨回头,满脸诧异,“师兄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已经耗费了陵茂不少力气,陵茂听到檀烨回应,竭力道,“救我。”   “师兄怎么了?”檀烨过来,看到地上的陵茂,陵茂半边身子挂在床上,还有半边趴在地上。   门口开门对着的是桌椅,第一眼进来是看不到床榻这边的。   陵茂挣扎着伸手,檀烨满脸惊讶的把他搀扶起来,挂在床上的那半边身子在外力下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听得人不禁有些牙疼,不过好歹是两头全都落了地,而不是和一头吊在那里。   陵茂醒过来已经有一日半了,虽然醒了过来,但是神魂虚弱的厉害,身受神魂影响,也虚弱了不少,没人照顾的情形下,动弹不得。哪怕他想要自己起身都做不到,若不是檀烨回来,恐怕他接下来的好几日都会这样了。   檀烨把陵茂扶到床上去,然后给他送来了水。   陵茂此刻嗓子干渴,见到水杯,立刻如同饿鬼扑食扑上来,紧紧抓住檀烨的手,低头想要把杯中的水全数喝干净。   但檀烨却将手腕抬高,四两拨千斤将陵茂给拨开,“师兄已经有段时日没有饮水,倘若一次饮入太多,恐怕对肠胃没有多少益处。”   他声线煦暖,依然是平日里的温和。   陵茂徒劳的伸着手,看着他手里的那只茶杯。檀烨轻轻的把陵茂的双手格挡下来,陵茂好好的时候,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檀烨斯条慢理的用些许水滋润了下陵茂因为缺水而皲裂的嘴唇,他动作细腻温和,但恰恰是这刻的温和,成了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东西。   苏蘅挑了个视角好的地方坐下,看着他如何把陵茂“照顾”的痛不欲生。   人不能没水,不吃饭可能熬过那么几天,有人救还能活,可是不喝水,三天就可以去投胎了。   她是木头变得,也不能例外。瞧着他温和的面对陵茂的急躁,轻而易举的将陵茂所有想要争抢的动作摁下,看着陵茂一点点的被迫受他的指示,把一开始还有的那些急躁鄙夷全都藏起来,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   一直到陵茂再也受不住,檀烨才把水杯完全送到他的嘴边。陵茂迫不及待的捧住,檀烨顺着他的力道将水杯倒下去。水突然猛烈入喉,还未来得及完全下喉滋润五脏,就一口呛在了喉咙口。顿时陵茂咳的死去活来。   檀烨在一旁以刚才的温和姿态,看他咳的满脸通红。   “师兄可还要水?”   他道。   陵茂脸颊胀红,却还依然连连点头。   檀烨递水过去,陵茂迫不及待的的喝下去,自然而然呛的更加厉害了,檀烨坐在一旁看着陵茂的痛苦,似乎手足无措。   过了好久,陵茂几乎将自己的心肝肺都要咳出来。方才的那些折腾太过耗费他的体力和精神,陵茂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檀烨看着陵茂一头倒下,动也不动,唤了一声师兄。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起身,手掌在袍服上抚开。   “原来你并不是完全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啊?”   苏蘅的身形出现,她之前在知县府里完全露出身形,到了这个时候又和之前藏起来还颇为不习惯。   她活动了下手脚,回头看向檀烨,眼神里充满了兴致,上上下下的打量。   苏蘅踩着步子绕着檀烨打转,“你师尊以为你好欺负,你师兄和那些同门也觉得你好欺负。而你呢,受了欺辱也从来不发泄出来。”   她纤细的指尖虚空点在他的心口上。   苏蘅笑的不怀好意,“方才发泄出来之后,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她的眉梢眼角以至于声线里全都是蛊惑,“这就对了,为什么要忍着?你并不是不如他们,你的修为到了此刻,就算是你那个师尊道真,恐怕也不如你。”   “他们的肆意妄为是仗着他们的身份,可是这世上以实力为尊。既然担不住,那么不管落得个什么下场,都是他们自己活该。”   她用尽心思把他从那份温文里勾出来,“压抑自己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开心点?”   她肆无忌惮习惯了,看着檀烨委屈受尽,却依然泰然处之,不可思议之余,只觉得看着碍眼。   可能这就是历劫的劫数。   但是落到她头上,她可能会直接把桌子都给掀了。   “那么之后呢?”檀烨看了眼她隔空虚虚点在他心口的指尖。   “什么之后?”苏蘅蹙眉,“你离开就是了,天大地大哪里不是去处。”   “我没有去处。”檀烨摇摇头,“对你来说,天大地大哪里都可去,而对我来说没有去处。我也不想因为他们而粘上污名。”   檀烨见她还要开口,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好笑,“你是想我得道,还是想让我成魔?”   苏蘅下意识道,“当然得道了。”   当然,如果要是真的成魔了,她也不抵触,毕竟她还没有看过神族堕落成魔的,尤其看檀烨这架势,恐怕在神族的地位不低,若是真的有,这热闹恐怕天上地下独一份。   “可是你想让我做的事,却是入魔的。”   他摇摇头,满心的无奈。   “想我得道,却又撺掇我入魔,到底要做什么呢?”   苏蘅毫不客气的切了一声,“那你刚才为何那么对他?”   “师兄已经很长一段时日没有饮水,内里虚弱,贸然一杯茶给他送下去,极有可能让他伤得更重。循环渐进才是可取之道。”   他缓缓的眨眼,一如既往的柔和,“要不然此刻他恐怕已经完全起不来身了。”   “此刻他神魂受损,魂魄受损,躯体想要安然无恙如同痴人说梦。真的如他所愿,怕不是受不了,早就不行了,到时候又吐又如何的,平白无故的多出许多麻烦。”   檀烨说着,自己走到桌面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他取来的,到了现在已经有些凉了。他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她不喝这种茶水,扒拉住他的袖子,把之前他买的那些点心全都拿出来。   “怎么了?”檀烨低头看她。   “我自己玩去,不妨碍你照顾你的那些同门。”   “我照顾你一个,看着你别被他们害死就已经够累的了,没兴趣看着你去照顾他们。”   她手指勾着油纸包上的线,悠悠晃晃的往外走。   檀烨看着她的背影一笑。   过了两日,昏睡的弟子陆陆续续都醒过来了,但躺了那么多天,多多少少躯体上都有些问题。而且他们也不敢让师门知道,出去一趟,事情没有办好不说,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模样,不敢让宗门知道实情。   因此,谁也不敢提出回去。也回不去。   一时间倒是各方相安无事。   因为救回知县的公子,又没有收知县赠与的那些财物,受了人家如此大恩,想要回报,仙人却不要,这算不上什么好事,所以得知檀烨一行人还没有离开,陈知县干脆又派人来守着,免得有人扰了他们的清净,听说那位仙人的同门都受了伤之后,又令人送来了流水一般的补品。   神魂受损,暂时不能动用灵力,说是修士,其实和凡人也没有区别。但是他们自小修道,被教导五谷杂粮全是浊气,食用那些是引入浊气入体,是大忌。与修行有碍。但是凡人的躯体想要修复,就必须沾这些东西。一时间纠结的很。   檀烨傍晚时候回来,房内窗户大开,此刻已经是暮春了,马上就要立夏,天气也变得湿热起来。   苏蘅没骨头似的软软的趴在床榻上,一旁的攒盒已经被她开了,里头满满一大盘的点心。原本陈琨要过来的,但是被家里亲娘拦着,陈琨得知她还没走,专门令人送了这么一大盒子过来。   临近立夏,这天也变得诡异莫测起来,昨日才下了一天的瓢泼大雨,大到以为天被捅漏了,然后第二日紧接着艳阳高照。落在地上的雨水一蒸,就腾腾的起来,比只出太阳的时候还要多出不少的闷热。   苏蘅喜欢下雨也喜欢晴天,草木么,不就是喜欢下个雨滋润一下,然后再恰到好处的来点阳光,这样的话草木可以长得更快更好。   不过两样要是太多了,她也有些熬不住。泡在蒸腾的水汽里,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劲,连去看陵茂等人此刻的窘态她都没有多少兴致了。懒懒的躺在床上,干什么都没劲。也就是陈琨托人送来的这盒点心才能让她有点兴致。   她趴在床榻上,毫不顾忌的直接把小腿给弯起来。   檀烨一进来就看到那双白到耀眼的纤细小腿妖娆的在晃悠,鲜艳如火的长裙都堆积到膝盖那儿。   脚上没穿鞋,在人前显露出身形的时候,还会照着人世间的规矩老老实实把鞋穿上,现在恢复到过去,两下把鞋给扒了,把一双漂亮秀气的足完全的露在外。   “回来了?”她一口一个酪糕,听到声响回头看檀烨。   檀烨的视线在那双漂亮纤细的小腿上稍作停留,而后手指带起灵力勾扯两下,顿时防止在一旁的外衫直接落到她的身上,正好将那双勾人的足腿给盖住。   “干嘛啦!”她回头一看,见到腿上被盖上的外衫。两下扒下来丢到一边。   她看到自己的小腿,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这又有什么要紧的,看到了就看到了呗,再说了我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什么。”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只要你心里什么都没有,别说一双腿,就算是看全了,你也不会有什么。”   说着,她又感觉到什么,“你该不会是看着想吐了吧?”   毕竟自己眼前这个可是看男欢女爱看的真吐了的绝色,着实不该用看平常男人的方式去看他。   檀烨答非所问,“今日送来的是什么?”   “是酪糕!”她坐起来,也不管刚才她问的东西了,“来尝尝?”   檀烨早就说过自己不爱吃甜,可每次她都会问一句要不要尝。反正吃不吃是檀烨的事,问不问就是她的事了。表面功夫尽到了,都好说。   “你才去照顾你那些师兄师弟们,吃点东西。”   “你的那洗个师兄师弟,今日怎么样了?”她一边问,脸上有些幸灾乐祸。   前日大雨,原本在床上静养的陵茂不知道什么缘由从床上一路滚到了楼下,偏生所有人都没发觉,等到小二出来见到时,人已经在地上躺了好会了。   陵茂身上几处淤青,偏生那些淤青都是在衣裳下面,外人看不到,只有他自己活动肢体的时候,才会感觉到。   这么一来,可是让他吃足了苦头。   檀烨抬眼看她,她得意洋洋的坐在那儿。   “我没有说过师兄如何,你怎么知道的?”   她也不急,靠在那里,“我听外面的麻雀说的。”   苏蘅话语说出来,没等檀烨出来,自己噗嗤笑了。   檀烨摇摇头,嘴角牵出抹笑,“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毕竟是我师兄,弄得太难看了也不好。”   “我心里不舒服,所以拿他出气了下。”苏蘅睨他,“谁叫他不争气呢?我拿捏他和拿捏个蚂蚁似的,你应该谢我没有把事做绝,只是让他疼了好几天。”   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他该不会是趁自己受伤了,又对你呼来唤去的吧?”   檀烨摇头,“没有。他这两天连我的面也不见。”   陵茂上回被檀烨好好的折腾了一番,连喝一口水都要受尽无尽的煎熬不能如愿。对他越发排斥,但凡可以自己动手,坚决不要他来。   “那就对了。”   她这段时间以看陵茂等人的纠结姿态寻开心,这些人暂时用不了灵力,辟谷丹之类的东西当初考虑不周全也没有带出来,又嫌弃五谷杂粮有浊气,不肯吃东西。那个姿态高高在上,她每日里见到饭菜好好的端进去,再好好的端出来。每日还得有人给他们新鲜做,看的她窝火。   这几个人的脾气,以及长在脑袋上的眼睛就已经让人很讨厌了,竟然还这么堂而皇之的浪费食粮!   这可不能忍!   她直接把领头的陵茂给打了,下手好歹还有些分寸,捡着外人难以看到的地方,打完之后丢到楼底下,让他出丑。   整个过程,陵茂都浑浑噩噩,半点都没有察觉。   “他活该。”   “那……也应该做的更隐秘点。”檀烨面上柔和不改,“这样反而更招人怀疑,幸好他自己也觉得丢脸,不肯再提起,如果……”   “如果什么?”苏蘅反问,“他如果打算追究,又能怎么样。我是手下留情,所以才只是关起门来把他打了一顿,要不然那可不是一顿打就能收场的了。”   她斜睨他,“我要是真对你师兄下手,你该不会帮你师兄吧?”   “不会。”他抬头对她笑,“我帮你。”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明明是几次拦着她不许作乱的人,到了最后竟然说会帮她。   她仰首大笑,“你的情我领啦。”   当然她不会当真就是了。好话谁都会说,听着舒服,到时候可不一定。   她话语落下,外面突然打了一个很响的响雷。   两人看向窗外,只见到原本残留着余晖的天空瞬时间阴云密布。   “变天这么快的?”   她马上到窗口查看,此刻已经傍晚,外出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见到天色突变,原本挂着夕阳的天际此刻已经乌云滚滚,浓黑一片。   天地刹那间落入一片晦暗。   快入夏的时节早已经是日长夜短,这个时候虽然阳光瞧着不如白日里头,但还要好会才彻底落下去,现在却已经有了入夜的意思了。   还没等人们议论出个眉目来,滚雷在浓黑的云层中炸开,伴随着闪电。   雷声轰鸣,从云层滚落下来,简直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震耳欲聋。几个胆小的吓得惊叫出声。   云层里有电光闪烁,闪烁出的电光里可以看出有长条形的东西在云层里穿梭。   “瞧起来像绳子。”有人吓得不敢动弹,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伸长脖子看。   “像蛇?”   “胡说八道,蛇怎么会飞上天?”   下面叽叽喳喳的议论被风一吹传到了苏蘅和檀烨的耳朵里。   檀烨看着天上的云层,云层里遽然爆出几声似牛的嘶鸣。脸色顿时沉下来。   原先在云层里穿梭的长条的东西,一个俯冲从云层而下。让地面上的人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头脸似马,头上生角,四爪勾勾,长尾在空中横扫,眼看着就要扫到自己身上来。   下面看热闹的那些人顿时吓得连滚带爬跑,跑不动的瘫坐在原地,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为首的蛟和那日在蜃镜里斩杀的那条完全一样。   檀烨对苏蘅叮嘱一句好好呆着,而后从窗口出一跃而出。   苏蘅这个时候能好好呆着就算了,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来寻仇的,真的放他去了,万一死了怎么办?   “那你要是死了怎么办?”她忍不住抓住窗台冲檀烨的背影大声问。   檀烨回头来,“那边死了。”   她忘记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   她立即跟上,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躲不躲了。她还没躲过呢,躲什么躲!   苏蘅正要出去,发现陵茂几个人也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了,这些天的修养多少让他们可以走动,不至于像刚醒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   “怎么回事?”仰首看见这大变的天色,陵茂的脸色苍白。   “原来是你。”天际的蛟开口说话了,“我儿便是你所杀?”   那颗狰狞的马首在空中晃动,唇上的长须随着空中漂浮。   “是我。”   那蛟身后又有几条蛟的影子在云层里穿梭。   “你是来寻仇的?”檀烨开口。   那蛟不欲和他多说话,长啸一声,直接冲他俯去。   身后那几条蛟也开始兴风作浪,滚滚雷声在云层里炸开。显然是一大家子来寻仇了。并且寻的不是檀烨一个人的仇,而且要把这一代的无辜凡人全都要算进去。   “这就是那个被杀了的蛟的父亲?当初为什么不用更稳妥的办法?甚至带回宗门内交给师尊处理也是好的。他怎么敢擅自做主?”   陵茂感觉到空中的水汽越发浓郁,几乎要凝结成滴。他心知不好,但是现在他们如今伤势未好,就算想逃,也无计可施。   陵茂张嘴,还想再说,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原本面前的平地炸开了一片土,张开的那张嘴上顿时被塞进了不少土,那几个弟子也都是一样,藤蔓从不知名的地方伸出,卷上他们的脚踝,把人拉个立仆,拖拉到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   解决了那几个帮忙帮不上,添乱倒是厉害的。她足尖在空中轻轻一点,跃到了他身边。   檀烨在蛟龙的围攻绞杀下显得有几分余力,为首的蛟显然是这几条蛟的首领,对檀烨出手格外不留情,蛟身足足有一棵百年老树那么大,檀烨的身子在白衣下越发显得清瘦单薄。   苏蘅知道他只是表面看起来有几分少年人的清瘦罢了,但是真的看到这对比,她可是再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檀烨这小身板能抗得过这玩意儿。更何况她还没良心这东西呢。   蛟长尾凌空一扫,檀烨翻身躲避开,长尾带起的罡风扫过他的衣袂,将衣袂带了起来。   他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苏蘅,脸色一变,“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看着你那个小身板被他给绞成几截啊?!”苏蘅手比划了下,她看了眼他的腰,他身量尚可,称得上颀长,可是浑身上下真的是少年人独有的清瘦。这模样和这几条打,连拿他塞牙缝都不够。   她说着那几条蛟龙已经从四面八方全都包围过来。她拉住檀烨闪身消失,躲开那几条蛟龙的扑杀,手掌自袖中一伸一缩,顿时盈盈闪闪的红光从衣袖间滑出,密密麻麻的向那几条蛟龙飞过去。   “这些都是我养的小可爱。”她把檀烨一把拉到身后去,“别看它们只是一团团红线,但是它们是用魂魄骨肉淬炼而成,好用的不得了。”   对付这么体型庞大的东西,如果不能在体型上胜过,要么避其锋芒,要么就是灵活取胜。   红线倾泄而出,向那几条蛟龙飞过去,红线细细的一根,完全分散开来,各自为政,那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红线撞在蛟龙身上,被上面坚硬的鳞片阻挡。   苏蘅啊了一下,在林子里头当草木当久了,对水族太没什么印象了。忘记了还有那么一层鳞片。   可能这次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所以外面的那一层比较结实,红线没有一击穿破。   她看了一下身后的檀烨,檀烨对她点头。   他剑指轻轻划过手中长剑,长剑随着剑指滑过,充斥着他的灵力,檀烨仰首看向那些蛟龙,足尖一点,一跃而出。   “喂!我没要你出去啊!”   苏蘅伸手就要抓,可是他动作出奇的快,一抓之下,抓了个空。   事到如此,再把他抓回来打晕带走,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她扬手,所有的红线又重新归集,她站在远处遥控,既然鳞片坚固,那么就从眼睛鼻孔这些地方钻进去。   难看是难看了点,还有些下三滥,但是她从来不管这些,反正只要好用就行,既然空子在那里,那就是给她钻的。   红线瞬间从蛟身上收回,转而去钻他们的眼睛鼻子嘴这些。   这几条蛟的年纪和本事都要强得多,恐怕是不会和上次那样被檀烨那么解决了。   她往天空看去,见到檀烨已经跃到了为首的那条老蛟的面前,那些红线配合他,立刻就往那条老蛟的眼睛还有嘴攻击去。   眼睛袒露在外,被红线疯狂的扎下来,老蛟不堪其扰,闭上眼,蛟身不停的扭动,那些红线密密麻麻的包围在它的四周,硕大长长的蛇尾剧烈的摇动,有些红线被尾巴的巨大力道扫到,纷纷掉落下来。   但饶是如此,那些红线也没有逃走的迹象。   它们听命于苏蘅一人,既然苏蘅要它们前行,那么它们不管如何,只会继续前行。   老蛟闭上眼,大张的嘴此刻也闭上了。两只尖爪不停的挠动自己的头。一道剑气在此刻直接斩上它的躯体。   剑气凌冽,打在蛟身上,蛟身立刻痛的颤抖。   老蛟摆动了两下长长的躯体,发出一声长啸,红线被老蛟骤然爆发的灵力阻挡在外,长长的啸叫扫荡开来。   老蛟带来的那几条蛟被红线缠住,根本上来不了,有那么两条真的被密密麻麻的红线给钻了空子,从鼻孔里给钻了进去。瞬时蛟身卷起来,痛苦翻腾,老蛟见状长啸一声扑向那边凌空站着的苏蘅。   同时天地之间雷声越发响动,浓厚的雨云层层压在天空。   这几日一直大雨不断,如果让老蛟来这么一场,势必山洪爆发,到时候生灵涂炭再所难免。   檀烨瞳孔紧缩,他持剑挡在前面,老蛟长尾一扫一卷,如同蛇类卷住猎物般紧紧将他层层卷住。   苏蘅眼睁睁的看着那条老蛟把檀烨裹住,飞入了云层里。她刚才自然也看到了那条老蛟向她冲过来,她正欲要召来其他红线来一场,结果檀烨一头撞上去了?!   她当场恨不得跳脚大骂,她真的不需要他拼命来救,为什么要冲上来?   苏蘅看向那几条被缠住的蛟,此刻云层遽然增厚了许多,不仅仅如此,之前似牛非牛的吼叫又从云层里响起,这次是比之前还要大了许多。   云层浓厚到遮天蔽日,她在下哪怕根本就看不清楚。   她整个人像是被摁入了水里,难道是檀烨真的被吞了?   苏蘅下意识五指收紧,那边已经钻入蛟体内的红线立即在蛟身内乱窜,肆无忌惮的啃噬蛟身。蛟身外的鳞片比较棘手,但是从内里开始的话,那么一切就要简单太多了,先从极其嫩的蛟心开始,然后是那些肉。   蛟在红线的内外围攻下发出一阵阵的嚎叫,那叫声逐渐变了调,从不耐到惊恐再逐渐转为绝望。   在空中不停的翻滚挣扎。   她很少起杀心,毕竟这世上好多事好多人都不是她喜欢的,但她也知道也没有什么她不喜欢,就必须消失在这世上的道理。   除非主动招惹她,否则她不会轻易要取性命。可是今日不太一样,她心头窝着一团火,她非得要把那几条给抓过来好好的折磨死才行。   那几条蛟比起老蛟来说,没有那么老道,轻敌之下中了套。那些红线无孔不入,从眼睛鼻子耳朵,但凡能找到的地方,全部钻进去。   痛苦的嚎叫响彻天际,她盯着头顶浓厚的云层,突然想到了檀烨那特殊的体质,一旦檀烨真的被吞了,那么恐怕……   给她留条腿啊!   她辛苦了这么久,除了几次在他受伤的时候得手过之外,她都没有占到过什么大的便宜。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能够!   她这么多年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留着人原本是想着慢慢来,现在倒好,她养的猪被别的蛟给吞了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她养的猪被一口吞了,比这还要严重!   她直接杀向云层,如果真的被一口吞了,那么她都要从那条老蛟的嘴里把人至少给拉出一条腿来!   到了半空大雨瓢泼而下,一团巨大的阴影罩头砸来,她神情一凛,立刻躲开,而后她见到了云层里急速下落的影子。   她当即追上,将那个影子抱住。   檀烨身上白衣已经被破开几道口子,胸口一处伤口正在不停的渗血。将周围的衣物给染的一片殷红。   苏蘅正要欣喜,可是看到他胸口那道伤口迟疑了下来。   想起刚才自己差点要落个什么都没有,比起临到头发现自己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还不如现在赶紧的。   她拉开檀烨的衣襟,檀烨肌肤瓷白润泽,鲜血下越发显得如此,锁骨优雅向两侧展开。胸脯上肌肉沟壑起伏,显露出男子的阳刚。   苏蘅毫不犹豫低头下去,他的血液特别的甘美,她这么多年来,见过的事多,还没见过哪个的血和他一样,而且还有补药的功能。   千载难得,不抓紧就是她亏。   胸前的伤口很深,鲜血溢出,她将那些血送入口中,一点点弄干净。   不过到后面她感觉伤口溢出的血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她疑惑抬头,唇齿在润泽肌肤上划过,和檀烨那双黝黑的眸子正好撞上。 第40章   檀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直接和她两眼对上,她还能看到那双黝黑眼瞳里的震惊。   做坏事的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做到底啊!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趁着他现在不能反抗,继续做下去!   她唇齿又贴在了他的肌肤上,唇齿和肌肤亲密的依偎,她突然感觉到他躯体的轻颤。苏蘅突然想起他的那个毛病。   两人的姿态此刻着实有些暧昧,她思索了小会,伸手把他的脸给扭到一边,“你要吐的话,这样吐。”   别仰面吐,容易呛着不说,还会弄脏他自己身上,当然也会弄脏她,这是最不能忍受的。   她低头继续把流淌出来的血液给弄干净,血液甘甜,没有常见的腥味,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都有点儿分不清那香味是从他肌理里散发出来,还是血里的滋味。   伤口的血已经被止住了,血被她一点点的仔细给弄干净,伤口处干净到发白,一直到这样,她才心满意足的给他拉上衣襟,檀烨面色着实称不上好,他紧紧的盯着她,嘴唇抿紧。   “我是魅妖,既然是妖,总归有妖的习性。”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你该别是真的以为,我在你面前日日餐餐的吃那些点心,真的以为我吃素了吧,反正你血都流出来了,别浪费了呗。我又没害你性命。”   檀烨眼睛紧紧盯着她,到底什么话都没说,他脸色不佳,咳嗽了一声,身形也向后退了小步。   檀烨身上白衣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半,苏蘅不确定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隐秘伤口。   她一手搂住他的腰,带着他落到地面上。   天上的蛟落到地面上化作了人形,檀烨略松了口气,紧绷的躯体也放松下来。   “你是谁!?”角落处创来陵茂惊恐的声音。   陵茂双眼盯着她。   苏蘅没有低头看,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着实不像个良家,她看向陵茂,嫣然一笑,而后抬手,凌空一记力道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那一下的力道是真的大,直接把陵茂的脸都打向了一边。   其他几个和陵茂一起的弟子满脸恐慌的盯着她。这几个人脚那儿给捆了,给栓在了一块,一根绳上串一串。   她当时在对付那几条蛟的时候,也没有放他们去逃命的想法。   要是叫这几条蛟得手了,那么大家都得死,放不放都没有什么必要,只不过放了他们,只不过能让他们死的可以稍微服气一点。不过最后结果都是个死,死的服气不服气,有什么要紧的。   陵茂被凌空一把耳刮子打的让其他弟子安安静静,他们瞧着檀烨脸色苍白,但一把腰被那个红衣女子给搂在手里,从他们这里看过去,似乎檀烨整个人都完全依偎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女子的手直接从他腰身上环过。像是包养美人的大爷,动作里自然而然的就透出一股豪迈。   “能站住了?”她感觉檀烨的身子已经能站住了,便直接撒开手,退了两步。   檀烨骤然被她推开,站在原地略有些怔忪。他们落到地面的时候,原本天际上压着的乌云顿时散开,露出暮春最真实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带着充斥着血腥味的风吹拂到檀烨身上,将檀烨的思绪拉回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几个人。   那些人落地之后全都化成了人形,和当初斩杀的那条蛟的人形着实还有些相似之处。   他提着剑过去。   那几个人除却被红线生生从内到外啃噬的,其他的还没有彻底断气。   他提着剑,走到为首的中年人身边,中年人看他的眼神里有惊愕和恐惧。   檀烨低头看着那人的面庞,面冷如水,突然他一笑,甚至还能从这笑容里看出些许好心情。   那份愉悦从面下发出,完全笼罩在他的脸上。   苏蘅略有些好奇,方才还见着他满脸清冷,现在这喜悦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我不欲杀戮。”檀烨低头,嗓音婉转空灵,“但你们却自寻死路。”   他抬手起来,长剑对准了脖颈下一寸的地方,他剑尖破进,如同对付这条老蛟的儿子一样,一点点的刺穿。不给任何痛快一死的机会。   那个中年人的喉管里迸出犀利的惨叫,然后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那几条,也皆是这个待遇。   檀烨血染白衣,夕阳余光照在他的面庞上,将他的面上映照出一片残忍的圣洁。   苏蘅看了一眼那边的陵茂,她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原本就要死的东西,让她的小可爱吃了两条,其余的,檀烨爱怎么处置,那就怎么处置。随他喜欢好了。   陵茂和其余的弟子脸色苍白的看着檀烨处置那几条蛟,破开脖颈上一处位置,惨叫凄厉,在惨叫里死去。   檀烨的手段让地上的这几个浑身发寒。陵茂几人一直觉得檀烨软弱可欺,似乎不管怎么欺负他,他都不会反抗,默默的一个人将所有全都忍受下来。   他们早以为檀烨就是这样的人,私下也讥笑过他,说外面的人都说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却是个窝囊废。   现在这个窝囊废的手段,让他们毛骨悚然,一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身上也不由自主的觳觫颤抖。   檀烨一一将这几条蛟全都杀了。   “你这次的手法和之前的不一样。”苏蘅出现在他的身后。   “那地方是逆鳞。”檀烨把手里的剑提的远了些,免得剑身上的污血溅上她的衣裙。   “龙之逆鳞?”她听他说起,顿时来了兴趣。   她原身是花花草草藤蔓这些,从有意识开始就是深山老林,水族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也懒得去水族的地界看。   对于水族她好多都认不清楚。要不然也不至于把蛟的尾巴认作带鱼了。   “你怎么知道?”她看着地上的蛟龙彻底的化出原形,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透了。“我听说龙的逆鳞位置一般没谁知道,毕竟那地方可是谁要是触碰了,必死无疑。”   “我在宗门里翻阅典籍的时候翻阅到的。”他示意她不要过来,离的更远一些。死蛟脖颈上的逆鳞被他硬生生破开,鲜血在地上积成了几处血洼。她脚上没有穿鞋,踩在上面难免会把双足给弄脏。   “所以手法要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   檀烨耐心的和她解释完,他看向瘫在地上的陵茂,陵茂几个人身上的藤蔓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去了。   “仙君!”陈知县带着人跑过来,看到地上的那几条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死蛟,吓得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之前天象有变,突然之间电闪雷鸣,就算是变天,之前也会有预兆,而不是这般说变就变。又有人来报说看到天空有长蛇一样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那些妖魔鬼怪,平日里那些仙人斗法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现在还有各种妖怪也来凑热闹。   他赶紧带人过来找仙君和仙子,幸好人还没走,若是走了,那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陈知县看到地上那几条硕大的尸体,脸上发白。   当初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砍下来的头颅,现在是一整条都在他面前。   苏蘅见到知县来了,她满是笑,“来的正好,这里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她下巴向地上那摊努了下,示意陈知县去看那地上的一滩。   “对了尸首扔到林子里头去吧,这次就不要再拿出来吓人了,毕竟凡人的胆子都不大,一次还好,多了的话,会吓着人的。”   陈知县嘴动了几下点头,上回也就算了,这次一来好几条,这些东西留着也不吉利,照着她的话去做比较好。   陵茂闻言才想说什么,檀烨已经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师兄和诸位师弟在这里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也该回去了。”   他打量了下陵茂和几个弟子身上的脏污,“也好换身衣物。”   他握住陵茂的肩头,将他提起来,然后看了一眼其他弟子,“几位师弟可还能走?”   经过刚才那一场,没有人会继续觉得檀烨会是个真正的软柿子。   那些弟子一言不发的起身,檀烨半身血迹到了此刻已经干涸,也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那条蛟的。   “那些蛟的魂魄……”   陵茂说了一句。   蛟,虽然不是真正的龙,但也是龙属。龙算是神兽,神兽的躯体魂魄都是好东西,而且可遇不可求。   “师兄说笑了,都已经身死魂灭,哪里来的魂魄?”   檀烨神色里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放心师兄,已经散了。”   陵茂如今成了这样,显然已经没有那份本事感受到魂魄是否游荡存在。他看着檀烨那双温和不改的眼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檀烨送回客栈内。   檀烨已经将作恶的蛟龙尽数斩杀,接下来的事全都交给了陈知县,陈知县照着苏蘅的吩咐,将那几条蛟尸丢到城郊的树林子里。   这些东西哪怕死了也都是凶神恶煞的样貌,办事的衙役办事完之后,便赶紧走了,生怕在这儿多留一段时间会招惹上什么脏东西,马上走了。   夜色姗姗来迟,林子里头今日诡异的连虫蟊的鸣叫都没有,一个身影闯入林子里。苏蘅毫不犹豫踩断脚下的枝杈。   今日的夜色不错,哪怕傍晚时候经历了一次大战,但真正入夜,明月高悬。漂亮干净的很。   她这一次可算是下了不少本,这几条蛟费了她不少的红线。   既然费了不少,那么自然是要找补回来,   苏蘅从袖子里拿出一团红线,红线团成一团,是最普通不过的模样,其实也是最普通的红线,她指尖轻轻搭在上面,拉出一长道的线来。指尖在上面滑过。   被她指尖滑过的红线一节节的断开,漂浮在空中,飞到那几处狰狞且散发着血腥味的尸首上。   附在尸首上还没有散去的魂魄,顿时从头颅中被引出,全部灌注到那些红线里。   她的这些红线全都是她以魂魄还有血肉滋养的好东西。   虽然是魅妖,但她也盗亦有道,不会学真的妖魔鬼怪,以八字全阴的童男童女的魂魄来淬炼法器。   既然是用来打打杀杀的东西,自然是要用最具有煞气的来滋养。那么这些东西就最适合不过了。   红线漂浮在半空中,将尸首里剩下的残余魂魄源源不断的吸入到其中。   蛟这东西平日里少见。就算是她,这么多年也没有遇见过几次。既然难以遇上,那就更没有放过的道理了。   檀烨站在窗台上有小会时候,外面已经有专人打扫过了,不过蛟血沁入了土地,血腥味道一时半会的去不掉。   屋子里头只有他一个人,她此次直接表露身形于众人跟前,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以前的隐蔽身形。这次她既然已经向众人表露了自己的存在,哪怕不会说来处,她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会让她自己的存在只让他一个人知道了。   他的心思只有他一人清楚,那些藏于心底的,隐秘的,不能见人的心思。   只为他一人看见,只为他一人知晓。   他只想自己才能看到她,完完全全的独占。   或许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旁人给他的都是施舍,这种施舍给他的嗟来之食,他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被迫接受的东西,他如何能真正当做自己的。   不管是什么,在他心里都完全留不下半点痕迹。既然从来没有想过得到,那么哪怕失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是这次他不同,他感觉到自己心里真真切切的想要去完全占据,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人。只是他一人。   这个念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他察觉过,但却是一笑置之,丢在那里在他毫不经意间仍它生根发芽,以至于这个念头越来越强,到了如今连他自己都愿意顺从这个念想了。   他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就这么一次。   外面月色如霜,伸手就可捧得一手月光在掌中,是她喜欢的,但是他不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说过,今夜她不回来了,而且可能这两天她都不会回来。让他自己好好呆着,不愿意好好呆着也没关系。随便他了。   她走的逍遥自在,把他往脑后一丢,兴冲冲的就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檀烨站在窗口处,夜风习习。他知道今夜她去做什么了,他也拦不住她。   他整个人融在月色里,过了许久他缓缓笑了笑,“不过不要紧,我终于知道你想要在我身上要什么了。”   他说着又是一笑,眼眸垂下来,看着自己举起来的手。手掌完全是男人该有的模样,清瘦修长,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原来这才是她最想要的。   这个可比所谓的得道要更为让他惊喜,得道太过虚无缥缈,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如果是他身上的东西,那么就太好了。   他一直都在警惕外人对他有所图谋,但是这刻他却庆幸她对他有所图谋,倘若她什么都不想要,那么他才一筹莫展。   檀烨手腕在月色下缓缓转动,肌肤下淡青色的经脉在月色下也和肌肤一样变得莹白起来。   她人离开了,但屋子里她用的东西还都在,他坐到镜台前,窗户打开,外面的月色毫无顾忌的洒进来,月光照在镜面上,把面前的人也照亮。   他的手点过手背上的青筋,而后放到了自己的脖颈上,用力扯开衣襟,点在胸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上。   他指尖用力,原本快要完全愈合的伤口被他拉开。   伤口被硬生生的撕裂来,伤口处鲜血流出来,却不觉得痛,只是微凉,紧接着便是痛苦。往常伤口也好,疼痛也好都是别人施加给他的,但是这次却是他亲手给他自己的。   指尖粘上伤口的血。   “你原来想要这个。”他端详自己指尖上的血,过了稍会笑出了声,“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他终于也有她真实的,最想要的了。   不再是那虚无缥缈的所谓道,而是他这个人身上,真实的,可以实实在在可以拿出来的东西。   他笑的眼睛上都起了一层朦胧的光。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能真的留住你了?”   这话问出来,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空寂。   多好。   檀烨每逢想到这个,就兴奋的颤抖。   镜子里的眉目深邃而含情,不管如何看都是十足好的样貌,低头垂目间,深情从眼中从嘴角流泄而出。   眸光流沔,摄人心魄。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又笑。   苏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她还是第一回 炼化蛟龙的魂魄和血肉,蛟不是龙,却似龙,有些地方还是和龙有点儿相似,魂魄炼化起来有些棘手。不过三日之后,她把那些血肉和魂魄全部吞噬干净。   三日后,那几条蛟尸除了白森森的尸骨之外,其余的全都被她所用。   苏蘅走出林子,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舒畅的。   作为花草树木,她也是需要肥料的,那些血肉就是最好的养料。   这附近没什么人出入,城内谁都知道官府把妖怪的尸首丢在这里,谁都不敢靠近。倒是方便了她办事。   她回到客栈的时候,大大咧咧上楼,一身衣裳如火娇艳,一路上被人注目。   苏蘅没有半点继续遮掩自己的意思了,还是直接表露在人前才好玩嘛。   她往檀烨的房间去,她一把推开门,里头的两个人听到声响齐齐回头来看她。   屋子里坐着的人,一个是檀烨,另外一个便是她在朝云宗内见过的那个陵阳。   陵阳正在和檀烨说话,冷不防苏蘅在外面一把推开门,陵阳嘴里的话被迫掐了半截,回头看门口,见到个红衣美人站在那里。   苏蘅上上下下打量陵阳,陵阳算是朝云宗里为数不多对檀烨有对师兄的敬意的弟子,当然除了这个之外,她没有见过陵阳对檀烨还有别的帮助。   不过人情冷暖,能做到他这样的,也算不错了。不能强求。   陵阳是个俊秀的少年,他双目克制有力的注视她,而后那双眼睛里的光骤然凌冽起来。   苏蘅看着,心里生出无限的兴趣。   哦,这小家伙是看出她的真身来了吗?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41章   苏蘅见到陵阳对她的打量,从疑惑不解到敌视,不过是用了小会的时间。   这小家伙看出她的真身了?   这可太有意思了。   她行走人间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她遇见过的修士没有八千也有百八十个了,但鲜少有人能看出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不滥杀,也不喜以折磨其他生灵为乐,最喜欢的,可能就是自己自由自在的到处乐呵,所以她身上没有平常妖魔鬼怪常见的恶气。   没有这个,她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女罢了。   当然还美貌无比。   当初是她救了檀烨,檀烨从她的行为举止上推测出来的,但这个小家伙竟然仅仅凭着一双眼就能看出来。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明明她在朝云宗里从来没有听说过陵阳是个修为很高的人,最多是个不上不下,资质可以,但并不凸出的这样一个除了脸和身段之外,其他都平平无奇的弟子罢了。   这样一个小家伙,竟然比那些修士还更早他看出她的本来面目了?   苏蘅见到陵阳的手放在了背后的剑上。她轻轻的哦了一声,抬起袖子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眉目。   “陵阳。”檀烨起身,手压在陵阳的手腕上,他声音微沉,“你做什么?”   压在手腕的那只手看似风淡云轻,可沉沉的点在脉门处,瞬间封死了他所有的动作。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师兄?!”陵阳心中惊诧不已,他的脉门在檀烨的指下,完全被他所制、   檀烨面上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神清澈见底,“你这是要做什么?”   陵阳看向面前的红衣少女,红衣少女瞧着他笑,眼睛上下轱辘两下,就把他浑身上下给打量完了,她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不疾不徐,没有半点慌乱。显然已经早已经料到了他对她出手,会是如此局面。   陵阳转头望着檀烨,“师兄?”   檀烨面上的温和依旧,但却依然按在他的脉门上。   陵阳愕然,檀烨这般态度强硬着实难得一见,“她是……”   “陵阳师弟,她是前三日和我一道杀掉恶蛟的仙子。”檀烨打断他的话。   陵阳嘴半张,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两圈,他又看向苏蘅。那双眼睛几乎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苏蘅双手抱胸,她从来就不怕别人打量,她见到陵阳惊疑不定的对她打量了好半会,到了现在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她冲着陵阳莞尔,而后下刻她直接怼到他的眼前。   “这样看是不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陵阳冷不防她这么靠近过来,吓了一大跳,原本放在剑柄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他连连退后几步,和苏蘅完全拉开距离,眼眸睁大,唇齿微张,一副被天雷轰了的模样。   “怎么了,我很难看嘛?刚刚你不是还看的很开心么,现在怎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苏蘅瞧见他背后的剑,檀烨和陵阳见到她整个人凭空消失,下刻陵阳听到背后剑鞘里传来噌的一声长剑出鞘的声响,他愕然回头,见到原本还站在离他有两丈远的少女瞬移到了他背后,手里提着他的剑。   “有点太轻了。”她手腕转动两下,把他的剑转了一圈,见到陵阳瞪眼的模样,“长得挺好看的,怎么这么不知道打理自己。”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剑,玩耍似的将剑绕着手腕转了两下,直接打向他,“还你。”   长剑贴着陵阳的脸颊略过,钉入了他身后的墙里。   陵阳看着剑身没入墙中一半,另外一半露在外面,满脸复杂,但眼里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敌意。   这就好了,苏蘅拍拍手。心下又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来了个什么有意思的人物,结果还没两下,就没后招了。   这样的人,真的看出她真身是什么?该别是以为她是上门勾搭他那个师兄的吧。   “不知道这样,小家伙愿意不愿意和我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她面上在笑,却言带恶意。   这次陵阳没有和开始那般,要拔剑和她如何了,只是神色复杂的暼了她一眼,而后又一言难尽的看了檀烨一眼。   “你方才行事多有冒失,现在该如何做?”檀烨开口问。   陵阳看向檀烨的那一眼顿时变得更加复杂,复杂的神色里,还掺杂着不可思议。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仙子海涵。”   陵阳站直了身躯,慎重其事的对苏蘅道歉。   “没事,反正你也真正得罪不了我,”苏蘅反手一挥,原本插在墙体里岿然不动的剑立刻挥出到了她的手上,“你应该庆幸他阻止了你,要不然你落到我的手里,虽然不至于死,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到哪里去。”   她提着手里的剑,轻轻掂量了一下,“还是太轻了。”   说着她把剑抛还给陵阳。   陵阳将剑收回剑鞘,对苏蘅又是一礼,这次规矩了许多,“多有得罪,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苏蘅回头看去,手在陵阳的头顶上拍了两下,“下次要是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到时候就别怪我老人家辣手摧花。”   她的手和她方才出手的狠厉完全不同,柔软到了极致,伸手过来的时候,还带着茶花的香味。   敲打在头顶上,没感觉到有多少威胁教训的意思。   陵阳这种自小正经起来的,哪里扛的过她这个老不正经的,连连向后退,结果因为太过慌张,脚下的速度太快,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苏蘅见到拍掌大笑。   檀烨也不去帮忙,他等苏蘅差不多笑够了,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他找你有事?”苏蘅笑够了,接过茶水喝了口。   “嗯,”檀烨看向陵阳。   陵阳从地上爬起来,“掌门说,此事就交给师兄一人。东西……”   陵阳取出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盒子放在桌上。   “那么师兄他们……”   陵阳飞快答道,“现如今陵茂师兄伤势还未完全康复,加上三日之前添上了新伤,这些我会告诉宗门,宗门内也一定会派出人来接应。我也会留下来,师兄且放心。”   檀烨点头,“那便好。”   他看向陵阳,“既然有你在,那么一切我都可以放心了。”   苏蘅左右看了这两个人,显然她来的有些太晚了,以至于话都已经说的差不多,听着这两人的话和打哑谜似的。   陵阳点头,他侧首又看了苏蘅一眼,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还有其他事吗?”檀烨再问。   陵阳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他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望苏蘅和檀烨一眼。   陵阳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低头离开。   “你的这位师弟,对我很不放心。”苏蘅坐在桌边,小口喝茶。“生怕我趁他不备,把你给叼走了似的。”   “你看错了。”   檀烨听到她这话,摇摇头,“我和他只是点头的交情,除此之外从未有过其他任何来往,他能叫我一声师兄,给我几分师兄的薄面,那么就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除了你之外,未必会有人在意我安危。”   他看向她,“我们要出发了。”   苏蘅很是奇怪看他,“去哪?”   “丹熏谷,上回梅谷主来,托长老帮梅姑娘炼制丹药,如今丹药已成了,让我带过去。”   苏蘅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只毫不起眼的盒子,“丹熏谷好歹也是占据一方灵地的世家,怎么连个丹都炼不了。”   她拿起那个盒子左右摇晃两下,果然听到里面咚咚咚有东西乱滚的声响。   檀烨就坐在一旁看她拿起盒子鼓捣,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当初梅夫人怀着梅姑娘的时候,遭遇妖魔偷袭,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梅谷主用尽各种办法,只是拖了三个月,梅夫人产女之后就不治了。梅姑娘身上从胎里就带了妖毒。那时候梅夫人怀孕,很多药对胎儿有害,也承受不住拔毒的灵力,用药上诸多掣肘,虽然孩子生下来了,但是天生就带了妖毒,身体虚弱。”   他嗓音脉脉,缓缓流水一般流过她的耳畔,“所以梅姑娘自小药不离身,梅谷主也不许她离开丹熏谷。她身上妖毒自娘胎里带出来,想要治好,需要长年累月,所需的丹药,有事并不是丹熏谷自己就能炼出来。”   “所以他上回来就是带着女儿到你们那里去看病的?这次丹药炼制好了,就让你送过去?”   苏蘅随手就把手里的盒子丢到了桌上。   “他们使唤你还真是得心应手。”   他不以为意,“原本这就是我分内事,也不算什么。”   “何况我也有东西要送给梅姑娘,原本就是要走这一趟,那么正好一起把事都做了。。”檀烨道。   清质柔软的声线让她顿时支棱起来了。   她原本对丹熏谷没什么兴趣,但听到他有东西要送给那个梅双双,顿时一双耳朵都要竖起来。   “你有东西要送她?”   檀烨颔首,苏蘅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这男人对女人用心思,除了对姐妹还有亲娘,对其他的女人那都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她想起来这家伙还是年年岁岁的给梅双双送。这份毅力,就连她都不得不佩服。   这份心实在是令人感动。她眼睛轱辘一转,“你要去丹熏谷?那我也要去。”   他略有些吃惊,苏蘅看向他,“怎么我不能去吗?还是说你怕别人看出你和妖精在一块?”   她站起来,当着檀烨的面转了一圈,衣裙顿时跟着她的动作翩飞,“你看我身上有什么马脚没?”   檀烨才开口,就被她叫住,“你那个师弟不算,他根本没看出来。”   苏蘅盯着檀烨,檀烨唇齿微启,“既然如此,那就一同前行。”   送药的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檀烨当日就出发。丹熏谷和朝云宗交情颇深,如何去丹熏谷,对檀烨来说,太过熟悉。   只是到了丹熏谷,发现谷内都是一片焦急,就连守门的弟子,也是一副饱受折腾,精神不振的模样。   苏蘅看向弟子眼下的青黑,“请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模样乖巧,那张脸乖巧起来,着实十足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门口的弟子见她满眼关切,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内传来女子的声音,“我来和你们说罢。”   “摇光长老。”弟子见状向后退一步。   门内一个青年女子带着几个人走过来,女子面容美丽,不过浑身上下的气势并不柔和,柔中带刚,看着便知是个人物。   “你们便是朝云宗过来送药的弟子?”摇光问道。   “是。”檀烨行礼。   摇光点点头,她眼神扫过面前两人,“你们进来吧。”   说着,让弟子放行。   丹熏谷内,花草遍地,再加上其所在原本就是灵气充沛的地方,花草开的越发灿烂,满山遍谷全都是姹紫嫣红。   苏蘅倒是喜欢这个地方,她多看了几眼。她看到弟子们匆忙的神情,眼睛轱辘一转。   “我认识你。”摇光开口,她看向檀烨。“你是朝云宗里年轻一辈里最有天赋的那个,我曾经见过你和其他同辈弟子闯秘境,他们都不及你。而且谷主也提过你几次。”   摇光说着,略略叹口气,“按道理,你们大老远的送药过来,而且还是谷主以前的故人,不管如何都应该亲自来,只是着实不巧,双双她丢了。”   啊?   苏蘅看过去。   旁边的檀烨神色一变,“梅姑娘丢了?”   在他身边的苏蘅都听出他话语里的惊愕和着急。   来了来了。   苏蘅有些小激动起来。檀烨大多数时候平静如水,除非是天要塌了,要不然瞧不出他有什么太多情绪。整个人平静的几乎都能让其他人忘记他的存在。   她一直闹不清楚他对梅双双到底怎么想的,要是有意思,当初在禁地可是把小丫头片子给吓得哭都不敢哭,可是要说无意,没一个男人会对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子如此在乎。   难道还真有些猫腻?   檀烨太难琢磨,尤其他从来就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藏在那张温润的表皮之下,除非他表露出来,外人还真很难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   “也就是这两日的事。”这位摇光长老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关心着急,“明明前一日人还在,说要给我做玫瑰饼,然后第二日人就不见了,谷主派弟子四处寻找,谷内都已经被查找遍了,也都没有找到。”   “她自幼身体不好,谷主担心她在外会遇上危险,所以一直不准她外出,谁知道这孩子竟然越大越调皮。”   “梅姑娘是自己跑掉的?”檀烨问。   摇光点头,“弟子们没有发现山谷结界被破坏的痕迹,而且她自己的闺房外,还被谷主设了八卦阵,除了谷主还有几个照顾她的人之外,不管是谁都无法进出,除了她自己之外,无人能进去将她带走。”   摇光把檀烨和苏蘅带到平日里梅洛待客的白林堂。   以前朝云宗送药过来,梅洛都会亲自见送药的人,不管是送药的人还是送来的药,都由他一人管了,其余的人统统都不能插手。   哪怕地位仅次于他的摇光也不行。   现在梅洛领着人出去找人未归,摇光也不会越俎代庖,她代梅洛以接待宾客的礼仪将人送到了白林堂,让弟子送上茶水,便离开了。   梅洛喜欢清净,白林堂内也没有多少弟子,绝大多数弟子都是在堂外,没有命令不会入内。   弟子把茶点和茶水放下之后就出去了。苏蘅确定周围没人,也没有人来偷听墙角,冲檀烨吹了口气。   她是真正的吹气如兰,浑身上下都是草木精气化成的,哪怕吹拂一口气,也带着馨香。   带着茶花香的暖风吹拂在檀烨的脸颊上,暖风轻柔,如同素手在脸上抚过。暖风扫过之处,细细疙瘩生出。   檀烨鼻息不经意间加快了些许。   “怎么了?”   苏蘅见到左右无人,干脆一下就又坐没坐相了,“你说那个梅洛什么时候回来?”   “他要是一直不回来,我们不会一直在这里干等着吧?”   她难得一见的用了‘我们’两个字。这两个字从她唇齿里出来,都含着一股殷切的滋味。   檀烨缓缓的眨了眨眼,“在梅谷主回来之前,恐怕是要这样了。”   苏蘅不耐烦的皱皱眉,“那要等多久?”   檀烨轻声道,“既然来了,那也没有办法了,你好好在这坐着,我就在这里、”   他喜欢这样,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抬头,就都能看到她在自己眼前。   苏蘅眉头都拧起来了,但下刻她又笑了,拧着的眉头也完全散开,“那你要怎么谢我?”   “阿蘅想要什么,都可以。”   檀烨眼睫垂下,浓长的眼睫轻颤。   “那可好,对了,我听说你以前是他带到朝云宗的,那么之前你是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檀烨完全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道一声是。   “那你很早认识那个梅双双了吧?你喜欢她吗?”   她懒得猜了,这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别的男人喜欢不喜欢全都摆在脸上,不管是说的还是做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檀烨却不是一般男人。喜好都不直接表露的,与其猜,还不如直接直截了当的问更好些。   檀烨有些讶异,定定的望着她。   “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就是问一问。”   檀烨嘴唇抿紧,过了稍许之后,他回头,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苏蘅再问,他干脆闭上眼。   苏蘅没得他的回应,自己喝了两口茶。   她看了堂内一圈,梅洛喜好精简,所以堂内一切都很简约。不是她喜欢的姹紫嫣红。看了一圈就觉得没有多少意思。苏蘅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盯着他看。   檀烨闭眼坐在那里,“你看什么?”   “看你啊。这里只有你最好看,我不看你看什么?”   檀烨秀挺的鼻梁在侧脸的另一侧投下阴影,棱角分明的脸上和斑驳的阴影交织融合,褪去了往日的柔和,透出其下刀锋一样的尖锐美意。   檀烨睁开眼,嘴唇微启,“你这样说话,总有一日会闯祸的。”   “闯什么祸?我这么多年随心所欲,能让我觉得好看的,少之又少。”她睨他,“难道你还会做什么?”   檀烨一动不动,复而闭眼。   幸好他们等的时间也不长,她把自己面前的那盏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梅洛就回来了。   梅洛风尘仆仆进来,完全没有了当初在朝云宗轻袍缓带的出尘模样,面色焦急,见到檀烨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檀烨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来了!”   “晚辈奉掌门之命,前来给谷主送药。”   梅双双闯入禁地,弄出十几条人命。事后梅洛给了朝云宗不少好处,算是把这十几条人命给遮掩过去,但朝云宗那边不会派太多的人过来,显得自己谄媚。檀烨和梅洛有旧,只让他一人前来最合适不过,不管哪边的脸面都保全了。   梅洛紧紧抓住檀烨的手腕,身形原本就单薄的少年被他死死拉住,“你来的正好,你帮我找到双儿。” 第42章   哟嚯,这还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苏蘅瞧着檀烨的手被死死的拉住。   “谷主……”   “你现在就去!”   苏蘅心里又接着哟嚯了一声,这是要干啥?檀烨来这里,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大老远的跑过来送东西,结果还被拉着去找人?   该说这梅洛太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是使唤人使唤习惯了?   她脸上似笑非笑,正要寻机刺梅洛几句,结果檀烨竟然点头道好。   苏蘅喝下去的茶此刻恨不得一口全都喷在檀烨头上。   梅洛也没和檀烨客气半分,马上就让檀烨动身。苏蘅和檀烨一块走出待客的白林堂。   “等了两盏茶,见面你话都还没说完。”苏蘅眨眨眼,满脸笑意,明明是明媚美人,却生生的看的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就让你去帮他找女儿,他可真敢提,你还真答应!”   她说着脸上的笑越发的浓厚了。   “我可真是越来越弄不懂你了。”   她人见多了,不过梅洛这种理直气壮的,她还是少见,凡人无理取闹都还知道找个由头来遮挡一下呢。但梅洛连个由头都没有。   但让她更没想到的是,檀烨竟然也答应了。   换到她头上,她不但不可能答应,反而还会送梅洛一顿排头,让他好好的吃一吃,长长记性。   眼下丹熏谷的弟子能调派出去的,都已经派出去了,此刻道上只有他们两人。   檀烨无意和她解释,他神色上也浮出了些许担心,之前只是听丹熏谷的长老提了一下梅双双失踪的消息,只是知道,并没有太多的感触的话,那么见到梅洛满心焦急,他也要立刻去找了。   “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苏蘅:……   她总算是知道这家伙前九世怎么那么容易死了,不仅仅是下来历劫的,必须要给凶险的劫数,还有他这性子,她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   “你该做的,你该做什么呀,给他做牛做马吗?你是朝云宗弟子,给掌门和你那个狗头师尊做事,那的确是天经地义,但是现在这个算什么?”   她嘟嘟囔囔,老大不乐意,“之前他那个宝贝女儿就是你帮着背锅的,现在又让你做这做那,圣人都还有几分脾气呢。”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找到人再说。”   檀烨说着要往前走,结果他一把被拉住袖子。   她出手的突然,袖子上突然被施加的力道,将他生生拉住,他回头就看到她上下打量他。   “你果然还是喜欢她的吧?”苏蘅问。   除了这个之外,她是真的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檀烨这么一个对外人退避三舍独善己身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蹚浑水。   而且这浑水一次比一次麻烦。   平常人蹚一次,足够把祸头子给记上一辈子,一生都躲着走,更别说再去帮一次。   檀烨拧起眉头,整个人陷入诡谲的沉默。   “该走了。”过了几息,他只是留下这么一句,就往前走。   “我知道你不愿意,等到了外面,我会想办法安置好你。”   苏蘅眨眨眼,脑子转的飞快,她眼睛用力的眨了眨,盯着檀烨修长毓秀的背影,头脑里澄的一下豁然开朗,所有的一切在此刻似乎全都舒开节点。   不说那就是了!要不然支支吾吾,不给个正面回答怎么回事。   原来她早前的猜测全都是对的?!   她就说嘛,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不是自己姐妹也不是自己亲娘的女人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绝对是了!   她开开心心立刻几步就跟在他身后,檀烨见她满脸的笑蹙了蹙眉,这次的笑不再是方才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喜怒转变的太快,甚至有些没头没脑。   “我跟着你去。”苏蘅几步就走到了他身边,“找人嘛,我也在行的。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找到你了。”她原本以为檀烨对男女那档子事排斥到那种地步,恐怕这辈子他都和情劫这两个字无缘了,情劫情劫,必须有情才有劫,男女之情最后都要和那档子事扯上关系的,她只听说过男人喜欢个女人,多多少少都会幻想和喜欢的女人做那个。   但要是想起个女人,旖旎未生先吐个半死,恐怕这怎么也没办法喜欢起来。   苏蘅自从知道檀烨的这个毛病之后,头痛了很久。她就没见过檀烨这种的,哪怕檀烨自己想要改掉,她也没敢轻易下手,她没做过这种事,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檀烨更严重了,基本上她可以把他送入空门,直接剃光头,头上烧疤,以另外一种修行看看能不能得道算了。   现在檀烨竟然还真的有喜欢的女子?   哎呀!太好了!!   苏蘅恨不得立刻点上十盘的炮仗,丢到梅洛身上,放他个三天三夜的。   既然是他喜欢的姑娘,那么可真的要宝贝起来。   她没头没脑的高兴,让檀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走吧走吧。”   梅双双已经丢了几天了,要是还不快点,若真的遇上了事,弄不好先什么后什么毁尸灭迹一条龙全都做完了。   也难怪梅洛着急成了那个模样。   苏蘅记得梅双双在修行上并不十分擅长,毕竟梅双双先天就不足。这么一想,她觉得这丫头片子活着的可能更小了。   这次比上回在朝云宗还不好找,朝云宗内因为地生人不熟,还能摸索到些许蛛丝马迹,但是丹熏谷之内是梅双双最为熟悉的地方,离开之后真正的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苏蘅听檀烨打听梅双双,这丫头片子出走之前是真的半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不管是亲爹还是身边照顾她的女弟子,全都没有透露过一个字,以至于无人发觉。   这几天什么都可以发生,丹熏谷内这些年并没有受梅洛掌管,梅洛自从爱妻离世之后,对于谷中事务就不怎么过问,所有事情都是长老们代劳,现在谷内弟子一部分投入去寻找梅双双,其余人各司其职,看起来倒也还如常,并没有因为梅双双就陷入天塌地陷的情形里。   “这可难办了,”苏蘅抓住一段发尾,“在朝云宗里头,还知道她就算乱跑,照着她的本事也跑不出宗门之外,照着在宗门内找就是了。但是这个,她东西南北哪里都可以去找。”   要是梅双双的运气不好,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被妖兽给吃干净啦。   这话她忍了又忍,才在她嘴里转了几个来回没有说出来。   檀烨却像是知道她此刻想说什么,“梅谷主已经点了引魂灯,但是引魂灯并没有任何反应。”   引魂灯是招魂的法器,可以用至亲的血引来其他亲人还在世上的魂魄,梅洛找了两天,在女儿杳无音讯的时候,放血点过引魂灯,引魂灯灯芯不为血引燃,那么梅双双还是有一条命在的,但接下来对梅双双的处境进行占卦,却发现她情形危急,处境一直在转变,极有可能下刻就真的一命呜呼。   苏蘅呀了一声,“那么算出来人是在哪个方向?”   修士们除了上天遁地,还会一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东西,例如算卦,有本事的人还真的能卜算出一些东西。   “西北方向,长水之下。我擅水,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越过去,所以梅谷主才会那么着急让我去。”   苏蘅笑嘻嘻的,她身体也轻轻摇起来,落在身后的长发也跟着她的动作飘荡。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她喜笑颜开,对檀烨笑的格外灿烂。   此刻微风乍起,将她原本就在空中摇来晃去的长发吹起来。苏蘅长发长及膝面,鸦黑浓密,在日光下被照出靛青的光晕。   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发尾向他的方向飘来,檀烨侧目就看到她那发丝随风而来,他突然想要伸手,将那几丝发丝攥在手里。   他看过去,想起了她之前问的,眉头皱了又皱,眼里所有情绪全都沉了下来,心上用上了极其晦涩的情绪。   那情绪涩的太厉害,让他一时都分辨不出来此刻涌上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向来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思,将所有的喜怒全都遮掩起来,他再抬眼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遮掩好,看上去他依然还是那个所有人都熟悉的人。   “那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占卦出了方向,那么就去西北方向去找。”她围着檀烨蹦蹦跳跳。   “你看上去似乎对梅姑娘很在乎,方才不是怪我答应梅谷主太过爽快么?”   檀烨手掌里化出长剑,带着她上去离开丹熏谷,如今人不在丹熏谷,留在丹熏谷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她在乎了,万一檀烨喜欢的这个死了,下一个出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她什么时候看大戏?   “我又和她没仇,我只是讨厌她爹那副把人使唤的理所当然,就连小孩都知道,请人帮忙还要说几句好话,他倒好,直接就拽着你。好像你给他做事天经地义似的。”   他牵唇一笑,眼里终于又了莹润的光,“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她站在他身后,剑身扩展到了可供两个人站下的大小,但还没到她能到他身边站着,她就站在他的身后,御剑速度极快,千里都只在眨眼瞬间,她下意识的抓住了他背上的衣物。   苏蘅的举动来的突然,一声招呼不打,手指就直接抓住了他背上的衣物,隔着几层衣料,他感觉到她手指的柔软和纤细,甚至还能描绘出她的手指此刻的模样。   “你做什么?”他喉头一紧,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一惊,而后接触的地方有细密的电流蹿出,沿着肌肤的表面,直接冲向自己的心脏。   “啊,有点太快了,我怕到时候站不稳。抓你一下。”   苏蘅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不会连这个都受不住吧?”   苏蘅疑惑,“难道你这个时候要吐了?”   “不是。”   苏蘅听到檀烨并不是想吐,那么没有任何负担,继续抓住他。   出了丹熏谷,沿着西北方向去寻找。西北方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西北方多大一个地方,而且只是知道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了一路,都没有什么线索。   苏蘅当着檀烨的面抱怨是不是梅洛年纪大了,修为退步了,以至于占卦的结果有了偏差。   檀烨耐心和她解释,“应该不是结果出问题,或许还要往西北方寻找,梅姑娘虽然修为不高,性子又贪玩,但是她的修为并不是凡人能让她陷入危险的。”   “长水之下,”他轻轻的将这四个字再在唇齿里轻轻念了一遍,微微叹息。   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好,就连叹气也透着一股秀美。   “喂,你也会占卦么?”苏蘅对梅双双说上心也上心,找的时候全都认认真真找了,但要不上心,她也没多少太着急。至少她现在还有心情问檀烨有的没的。   檀烨被她突然来的一句问的有些发愣,他对上她的眼睛,下意识点点头,“这些师门都有教,不过道君说,探寻天道太过冒险,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万事顺其自然便好,还说哪怕知道了结果,想要改变,也是无济于事。”   那算出那个梅姑娘这次是有惊无险,还是铁定丢命的?要是丢命的话就算了。   她已经和檀烨找了一段时间了,等人很令人烦躁,找人更加烦躁。   苏蘅为数不多的那点耐心,在寻找里头耗费的差不多了。   不过那话她还是没说,毕竟是他喜欢的女子,这话要是说出口,少不得檀烨要翻脸不认人,要是跟激进一点,还有可能要动手。   还得相处下去,犯不着为了一两句话,就两个人打的要死要活的。   “那你以后还有本事养家糊口嘛。”   她买了一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正好对她的胃口。   檀烨惊愕看她,她随口说的,现在也满嘴胡诌,“你以后成家了,那么也还有个本事养家的。”   檀烨手掌握成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一声,他眼眸往旁边看去,似乎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我从未想过成家。”   她哦豁了一声,显然不相信。   她伸长了腿,嘴里叼着糖葫芦。   “追到这里了,都还不知道去哪儿,走的也太干净了,下回让丹熏谷养几条灵犬,这东西鼻子贼灵,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找到。”   檀烨听着也沉默下来,苏蘅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丢了手里的竹签,打算再和他去水源处找找。   这一次依然一无所获,檀烨驱使长剑继续往西北方向去,周身的空气逐渐变凉。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立夏,过了立夏之后,就算是冰天雪地的地方,也会迎来短暂的夏日。但是她此刻感觉到了浑身的凉意,她没有去过这么北的地方,北属水,南属火,东属于木,西属金。   旺水之地冻的厉害,哪怕水旺也不生木,至于金,金克木,她到了西边的地儿,莫名其妙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所以她这么多年,从来都不去西北方向。   果然现在来了,哪怕都初夏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地方难道真的克她?   她站在剑身上,往下看的时候,发现云层之下的土地已经寥无人烟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丛林。   “这是哪儿?”她抓着檀烨的衣袖,话语才问出口,突然眼前光线一黑。   她下意识手抓紧他后背的衣物,定神往远处一看,发现远处还是有光亮的,巨大的阴影如同阴云一样直接笼罩在她的头顶。   她想起檀烨御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檀烨灵力菁纯,修为高。御剑术更是精进,有这个时间恐怕他们都已经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传说西北之地有神境,是上古遗留之所,上古留下来的地方,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初神族升天的痕迹,但依然遗留了各种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地方远离凡尘,同样的也鲜少人踏足此地。   她以前才化形的时候,听有一万多岁的老树说,那地方什么人都没有了,但也什么都有。   苏蘅抬头,发现头顶上的并不是飘过来的是乌云,而是一只庞大的鸟,鸟展开双翼,大的惊人,压在他们的头顶上。   檀烨此刻也发现了,他仰首看向头顶,霎时间血色从他的脸上褪去。   “那是什么?”她抓住檀烨后背衣物的手指收紧。   檀烨没有回答她,他抬头死死的盯着天空的那只鸟。   那只大鸟迅速向上腾空,原本被遮挡的光线因为它的腾空升高而重新充斥进来。   大鸟飞到空中,盘旋了两圈,俯冲下来。   苏蘅都能感觉到那只大鸟俯冲下来的时候,带起的罡风,吹刮到她的面上,将她的脸刮的生痛。   她身体反应比脑子快,马上就从剑身上跳开,顺手一把搭在檀烨的肩膀上,打算带着他一块逃离。   檀烨反手将她重重一推,他手上施加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她没有任何防备被他远远的甩而来出去。   空中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她一路滑出去老远才停下来。   而那边那只大鸟已经对檀烨冲下去了。   那样子她熟悉,鸟捕食虫子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   只是那只大鸟捕食的不是虫子,而是檀烨。   她顿时出奇的愤怒,为什么她养着的一口肉,自己平日精心宝贝着,等到受伤的时候才来开荤一下,到了现在,各方都恨不得要把檀烨给一口吞了。   磅礴的水气充斥在周围,檀烨剑气如虹,对上那只鸟而去。   她敏锐的感觉到那剑气里已经俨然有了变化。和他平日里的灵力完全不同。   剑气和灵力交织,经横纬错,如同一张紧密的网在天地之间展开,笼罩在他的周身。那只鸟一头撞在那密网上,当即灵力和剑气发动向那只鸟反扑过去,剑气渡上了灵力,包围绞杀这只撞上来的鸟。   然而那只鸟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收拾的对象,它被那张网四面扑杀,仰首尖利长啸,掀起重重声浪,声浪冲击四面密网。   檀烨被波及到,唇里发出一声闷哼,他五指收紧,那张网将四面猛地缩紧,势必要将猎物完全捕杀。   那只鸟尖利的鸟喙一头重重啄在那张网上,原本是捕食者,到了后面竟然被猎物捕杀,这其中的反差足以使得它拼死一搏。   上古神鸟的凶悍在此刻被完全激发出来。   想要维持这样的灵力运转,已经完全超出了修士的极限。再这么下去,他会灵力枯竭而死。   檀烨喉头一甜,体内的灵力急剧消耗,到达极点的时候,体内的某个东西在灵力极速流逝的瞬间轰然破裂。   鲜血从喉头不断溢出来,鲜血的腥甜激起那只鸟的疯狂,原本因为灵力枯竭将要消失的巨网,在这刻又亮起来,甚至比方才还要更为强大。   尖利的鸟喙被斩断一块,巨翼也被削落大块,巨鸟以半身的代价撕开一条生路仓皇逃走。   这一切都是在瞬息发生的。   苏蘅赶过来的时候,他正巧从半空掉下,她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   她感觉到他此刻浑身上下陌生又熟悉的灵力乱窜,他脸色极其难看,惊恐万分的看向她。   “你放开我!”   “我放开你?”   她满脸奇怪,这个时候若是放开他,恐怕是要在地上砸成一块肉饼吧?   她原本想要冲过来救人,结果到的时候,已经成这样了。要是还放开他,那么她可以就地支锅,把他做个肉饼汤了。   听到一声巨大的鸟叫,回头看到那只巨鸟去而复返,不知道是气急败坏,还是回来找场子,它拖着半身的血又杀回来了。   她正要反击,怀里的檀烨拉住她旋身一翻,顿时两人齐齐往下掉。   耳边风声呼啸,而后是树枝擦过的噗嗤声响,最后咚的一声没入水中。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在这个当口,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清新带着微甜的馨香渡过来,瞬间的窒息感骤然褪去。 第43章   她入水的瞬间,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她正要掐诀避水,柔软的东西在这个当口贴上她的嘴唇,清新木质暖香从唇齿间渡了过来,那股水压在身上的压迫感在那股馨香里骤然褪去,连带着那股窒息感。   苏蘅看着眼前放大的眉眼,猛地眨了眨眼睛。   还没等她反应,檀烨已经扶着她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看到周身的水依然在身边,但是没有那股沉沉压在身上的水压感。   她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檀烨的嘴唇柔软细腻,唇齿的馨香到了此刻还有残留。和她上回舔舐掉他唇上沾染到的血迹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你……”   她话还没完全说出来,原本扶住她肩膀的檀烨脸色突变,沉沉的压了过来。   她两手只来得及抱住他,他们急速下沉,然后到了水底。水依然还在他们周身,但是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苏蘅扶着檀烨在一处水草旁坐下,她仔细查看了下,发现檀烨除了吐血之外,体表并没有伤痕。但看着他嘴角的血迹,也是触目惊心。   她试探性的探查他体内灵力运转如何,灵力才被她输送进去,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反弹回来。   苏蘅惊疑不定的打算再试试的时候,檀烨推在她的身上,明明看起来虚弱的很,但是推在她身上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你走!”檀烨脸色惨白,喘息不止。   他手上的力道出奇的大,也格外的不容拒绝。   “你怎么啦?”苏蘅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她握住他推在她身上的手腕,想要把这双手给拉开。但拉了两下没有拉开。   “你走,你马上离开!”   檀烨喘息着,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又涌上诡异的绯红。   檀烨的力气很大,但她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两人力量对抗,她压根就没吃亏。仍由他的巨大的力道推在身上,也岿然不动。   “你……”她仔细的观察檀烨,脸上顿时有点一言难尽,“你难道该不是□□焚身吧?”   这浑身发烫一反常态,并且疯狂的要推走她的做派,在十分老早且已经完全模糊了的记忆里,似乎是什么□□焚身,抓住自己最后的理智进行救人的行为。   她活了老大一把岁数,哪怕自己没做过,但各种各样的都已经见过,不管是人的还是妖魔还是野兽,她这双眼睛见过太多了。   檀烨一愣,却越发着急,他见推不动她,干脆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然而才走几步就被她握住手臂。   檀烨回眼过去,“放开。”   话语冰冷,苏蘅却不为所动,“你这样子你能去哪儿?别到时候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的死了吧!”   檀烨太容易出事太容易死,若是说以前还心有侥幸,那么到了现在,她是一点都不想冒险,不管他要做什么她都会把他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有自己亲自盯着,她才能安心那么点儿。   “我不用你管。”檀烨浑身出乎意料的滚烫,眼神却冷到了极致,冰冷之中还有不易被人察觉的焦躁,他意图将手从她的掌控中抽离,但她瞬间加大了桎梏的力道。   “我们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关系。”他越发急躁起来,“我如何哪怕生死都不用你管,从此之后,你我陌路。”   苏蘅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我们本来就是陌路啊,你这不是说废话么?”   他们本来陌不相识,这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还请你放开。”   苏蘅摇头,“放了说不定你在哪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就死了呢。傻子才放。”   檀烨感觉到体内汹涌的变化,此刻已经完全压制不住了,他咬牙向她拍出一掌,那一掌并没有什么杀意,不过是虚晃一枪,逼她退后罢了。   她三两下化解,反手扣住他的腕子,“你果然有问题。”   话语才落下,檀烨已经支撑不住身形,整个人向后倒去。苏蘅眼疾手快,她一把抱住他的腰。   她感觉到他躯体的滚烫,“就你这样子,还想让我快走?我要是真听你走了,回头你恐怕连人都没有了!”   她恨的磨牙,活了这么久,自认什么都见过了,但檀烨这种的,她从头到尾还真的没有见过!别人遇险了都是嗷嗷着说救命,到了檀烨这里,偏偏变成了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彻底。   檀烨靠在她的肩头,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嘴里还喃喃着要她走之类的。   “没听到,你说再多我也是没听见。”   她话语刚落下,檀烨脱力完完全全靠在她身上。苏蘅扶着他坐下,她碰了下他的脸颊,滚烫到吓人。   他平日里肌肤带着凉意,冰冰凉凉,和常人完全不同,现在这样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苏蘅在他身上按了几下,抬头一看檀烨满是汗水的脖颈上,浮现了淡淡的纹路。纹路纵横交错,但不是杂乱无序,以一种近乎鱼鳞的排列展现。   檀烨看过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他慌张的去捂她的眼睛。但为时已晚,他身下开始起了变化。   “你别看,你别看!”他抓住她的袖子。   苏蘅见到他身下两腿合拢在一起,一道刺眼的光亮过后,银白且覆盖着鳞片的长尾幻化而出。   这变化来的太快,快到她哪怕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看的目瞪口呆。   那条长尾银白,在水下也依然荧光闪闪,和那日她看到的长蛟有些相似,但也不完全一样。   但是她真正看过去,吸了一口冷气,那段长尾戛然而止,突兀的断掉了一截,像是被什么利器从中生生斩断。   只剩下半截还在那里,看着古怪又惨烈。   “别看,你别看……”   檀烨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他一声接着一声。近乎于哀求,背脊拱起,努力的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可是这四处连着这天地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哪怕只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别看。”   “我求你,你不要看。”   他嗓音嘶哑,带着卑微的恳求,妄图能挽回自己的尊严,哪怕只是一点点。   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在此刻也是不可能了,他的识感比他完全人形的时候要敏锐了许多,哪怕他没有看,他也知道她已经完全看到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视线在那条尾巴上缓缓流过。   苏蘅好半会回头过来,和檀烨对视。檀烨见到她震惊神情,浑身上下冰冷,在此刻,似乎连血都完全凝固。   他像是被扒光了所有的衣裳,被迫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全都暴露在她的眼前。   “别看……”   “你别看……”   不要看,不要看到他如此不堪的真实模样。   他彻底的陷入了绝望里,这绝望像是一只手紧紧的扼在他的脖颈上,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喘息。   他所有的自尊傲气,能在她面前维持的一切,在此刻全都破灭,他似乎回到了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檀烨绝望的望着她,不禁觉得为何他要活着。为什么又要在他有了希望之后,又在他的眼前完全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他的手掌动了动,下刻苏蘅握住他的手,“你也不是人啊?”   檀烨望着苏蘅紧紧握住他的手,浓郁的绝望都凝滞了。   “什么?”檀烨怔怔问。   “我说原来你也不是人啊?”苏蘅问。“你可藏的太深了。”   可不是太深了,两人在一起吃住这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瞧出半点端倪。如果不是他自己露出尾巴,恐怕她还要一直不知道。   她说呢,为什么那玩意儿要找她,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原因在里头。   最初的震惊褪去,她就只有满心的原来如此。   “你是什么呀。”她满是好奇,这尾巴看上去很长,却和蛇极其不同,说鱼她也觉得不像。   檀烨怔怔的看着她,苏蘅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次,檀烨依然没有回答她。   “你知道的,我对水族没有什么了解,最多认识几条鱼。”而且那几条鱼在她眼里长得都一样,什么青鱼草鱼鲫鱼,在她看来都长得一个样。到现在她都没能分出这几种鱼到底有个什么区别。   “水里的东西我也不熟。”她满脸诚恳,“难道是上回看到那几条?”   她说的没有半点阻碍,说就说出来了,檀烨定定的盯住她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平静慵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就如平日和他讨论今日到底该吃什么。   他悲喜交加,压在心头的绝望在她的注视和询问下,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殷切。   “不是。”他终于开口,嗓音依旧嘶哑,却已经没了方才浓郁的绝望。   “我不是蛟。”   “我是龙。”   他艰难的将那个字从唇齿里吐露出来,这个字在他的人生里视作禁忌,从未提过。现如今他当着她的面自表身份,他忍不住战栗,心里升起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啊了一下,道了一声难怪。   “我看着你和那天的蛟有点儿像,但也不全像,我印象里也没有见过长成你这样的鱼。”她比划了两下,可不是,要是鱼长成这样,那可真的是破天了。   她心里啧啧感叹,感叹神界的神君就算是下界历劫,也要高高在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檀烨心头先前充斥的暴烈自毁的念头随着她风淡云轻的话语,慢慢消散。   他这些年在同门眼里,在师长眼里,外表光鲜亮丽,实则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不管是谁都能踩上一脚,在恩人的眼里,他依然是那个最狼狈最无助的样子。   她和他素未相识,甚至连出现都是突如其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他对她来说,一片空白,全然无知。   他在她的面前,只是一个不受同门师长待见的人罢了,除此之外,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在她眼前,他只是他自己而已。   “那你平日里怎么叫人看不出来的?”她左右瞧瞧他的脸,起先的时候,檀烨袒露出来的肌肤有龙鳞的痕迹,到了这个时候除了一条长尾巴之外,其他都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幼时被下了封印,除非人身的灵力被彻底榨干,否则封印不会动摇。”他垂眼下来,轻声解释,“我幼年时候得谷主援手,若不是他,我也不知道我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他救我性命,给我在这世上寻了容身之处,对我来说无异于再造之恩。”   龙和那日看到的蛟一样,被修士们自动划入妖魔的行列,不见到也就罢了,一旦见到了,必定有场恶斗。   而且这些上古神兽们,也从来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前,虽然凡人常常说龙吸水又或者在干涸的池塘里发现龙,但其实那些都是蛟。   龙这东西,反正谁也没有见过。她也只是听过没见过。   她听着哦了一下,“难怪你对他那么毕恭毕敬。”   檀烨等待着,忐忑着,等她继续问。   她就靠在他的身后,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听说龙会掌控雷雨之类的。你也会吗?”   檀烨面上露出些许的意外。   苏蘅知道他惊讶什么,她不打算问他龙尾为何残缺。说起来恐怕都是伤心事,何必提起来。   知道这个对她要做的事没什么好处不说,还白白叫人难受。何必呢。   “会吗?”她又问,说话间往他的头颅旁侧了一些,暖热在耳郭上滑过。他此刻的躯体比人身的时候还要敏感许多,他能感觉到丝丝气流从耳郭上流过的细微触感。檀烨嘴唇张了张,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是,不可能那几条蛟会,你不会。”   檀烨动了动,化出来的长尾沉重,拖拽着这么一条长长的尾巴,让他动作也不利索。   “我问你哦。”她开口,“听说龙都是有两个那个,是真的吗?”   檀烨浑身僵硬,原本恢复了的脸色又再度变了,不过这次却是火烧一般的。跟着脸上火烧一样的烫意而来的,还有劈天盖地的羞恼。   他唇齿微张,不知从何说起。而面前的人,两眼全都因为好奇变得亮晶晶的。   “你……”檀烨嘴唇抿紧,羞恼万分,可面对她又不肯露出弱势,过了好半会从唇齿里挤出一句话,“那几条蛟,难道你没有看过么?”   “那几条又不是,”她回答的理直气壮,“我看了又有什么用,而且再说了,我又不知道那玩意儿长在哪里,难道你觉得我还会特意去翻一翻?”   檀烨被她逼入无比困窘的境地,他脸色上生出无尽的羞恼,却又不好说什么。   这局面和刚才比起来,还真的不知道哪个更窘迫一些。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檀烨压低了嗓音。   他美色锋利如刀,嗓音却是天生的清润,可是沉声下来,自有一份威严,压得人心头一紧。   苏蘅只是被他话语里瞬间爆发出的威仪给稍稍镇了一下,那么瞬间过去,她又满脸无辜,“我好奇嘛,”   她又凑过来,离他更紧了,“大家都不是人,没必要讲究那一套了呀。”   两人原本就靠着贴着,她又主动靠过来,盈盈馨香袅袅。   他嘴唇抿紧一言不发,苏蘅到底是没真的对他上手扒他衣服,翻开鳞片亲自给自己解惑。   檀烨不说话,他盯着她,面庞和眸色里都有一种羞愤的味道。   似乎她是逼良为娼并且打算霸王硬上弓的恶霸。   盈盈目光无声的在斥责她。   都说龙性本淫,龙和人和妖魔鬼怪什么都能搞得起来。而且更加神奇的是,搞了不说还能生孩子,香火旺盛的让别的神兽羡慕不已。但檀烨这纯真的都不像话了。   两人对视一阵,苏蘅不打算追着问了,反正只是心血来潮,又不是非得揪着他非得问出一二三来。   她偃旗息鼓,坐回去等了一会,她也不看他那条残缺的龙尾,只是问,“你受伤了?”   檀烨说有些,“但是并不伤及要害,主要是人身的灵力枯竭,封印被破。要过一会才能恢复人形。”   “那就好。”苏蘅的话语里都带上了几分轻松自在,“我之前可吓到了,我以为你怎么了。”   “我以为有多大的事呢,那么高的地方还要我放手,原来就这个?”   她摇摇头,满是不可思议,“虽然说你也不会真的摔成肉饼,但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檀烨静静的听着,此刻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一直隐藏的秘密,被她知晓。他在她身上没有见到他曾经在旁人身上见过的惊恐厌恶。   他所有的恐惧在她的不在意里渐渐平复下来,最终归于平静,最后连他自己也寻不到那种惧怕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和。   这感觉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得到过,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厌恶,不会被推开,更不会被咒骂。有的只是无尽的包容,他想要做什么想要说什么,不必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生怕出半点纰漏,将自己置于极其难堪的境地。   这感觉太好。   他不由自主的将自己完全靠在她的身上。身后的肩膀柔软且馨香。   “恐怕要过一会才能恢复了。”   “一会就一会呗。”苏蘅丝毫不将这个放在心上,“反正到时候你能恢复能没事就好。”   她这般豪气万分,这么不假思索,似乎天地之下除却一个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任何重要事。   她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但都没有此刻感受到的这般清晰深刻。   这感受太不错了,他想要,想完全占据。 第44章   苏蘅感觉檀烨想要坐起来,她一手制止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你现在还没恢复人形,好好靠着呗。”   “你我男女有别……何况……”   檀烨微侧脸过去,嘴唇抿了抿,“这不合适。”   苏蘅一把将他摁过来,柔软躯体的触感在背后越发的鲜明,男人和女人的躯体真的区别太大了,身后的躯体柔软到了极致,温暖的体温透过几层衣料过来,清晰的感觉到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奇妙又亲密,疏远又热切。   他因为自己的秘密,和比凡人更敏锐的识感,对别人的靠近十分抵触和排斥。   他到这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和人的触碰,并不是他原来以为的那般脏污。   她躯体是软的,她的气息是香的。而且她并不可怜他,也不怜悯他。他在她的眼里,和其他人一样,是完全一样,却又不一样的。   这个让他诧异却又生出了淡到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窃喜。   “这个时候还讲究这个,”苏蘅嗤笑,“你说这么多次,你说不烦,我都听烦了。”   “我和你说,我在这世上不知道多久了,我自己都不记得我过了多少个年头,什么乱七八糟,在你看来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不知道多少个了。男人的身子我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什么样儿我清清楚楚,所以呢,不用害羞。”   她就不明白龙族明明那么喜欢到处留情,怎么就出了个檀烨这样的纯情少年,难道因为年纪还很小,还没长到没皮没脸求偶的年纪?   苏蘅长年累月在陆地,没怎么去过水域,连鱼都吃的不多,就更别说对龙有什么了解,但就她听说过的一些关于龙的传说,在这个事上,不管如何都不至于和现在这般纯洁无瑕。   “可是我不能不在乎。”   “你不用在乎呀。”苏蘅烦躁了,“我实话和你说,刚才我以为你是要兽性大发,想要怎么样呢,你急着推我走的那个实在是太像了,不由得我不多想。但我可没有打算真的丢下你跑,觉得你要是真的忍不住了,我就和你来一次。”   她活得长了,什么都见过,荤素不忌,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也作的出来。   她当时是真的打算,如果檀烨实在不行,她就干脆和他来一场算了。   她说的豪气冲天,没有半分献身的姿态。但是靠在她身上的少年郎却瞬间满脸通红,他拖着银白的龙尾,万分不敢置信的去看她。   苏蘅对上他近乎惊惧到无以言加的双眼,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只说不做假把式,又说又做那才是真汉子。   檀烨唇翕张两下,他的唇此刻和他的脸颊一样鲜红欲滴,他几次张开嘴,却几次都不知要说什么。   “我、你,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蘅有些奇怪,一时半会的也没想明白他嘴里的可能到底是指代的什么,“难道你还觉得我会把你丢这儿不管,任由你□□焚身啊?听说男人和女人不太一样,男人如果真的憋,严重了的话,下半辈子可能会不能人道?”   这下可好,他脸色又变得苍白了。   这脸色变化都在须臾之间,这可太厉害了。   她发现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好奇的凑过去盯着他看。她并不是不知道所谓男女有别,只不过她不把那些当做一回事,她兴致来了就守那套规矩,要是没那个兴致,她就随心所欲,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有什么能够真正的束缚住他的。   “你怎么啦,这脸色一下红一下白的。”她的鼻子几乎快要怼上了檀烨那秀挺的鼻梁。   亲密里夹杂着戏弄,让她肩膀上的少年无所适从。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要把她推开,逃之夭夭的趋势。   他的脸色变了变,侧脸过去,“我不会强迫你做那种事。”   “我什么时候说强迫了,我方才明明说的是我乐意啊。”   老流氓不分男女,女流氓比男老流氓都难对付的多,对付男老流氓还能一脚踹开,骂一句老不死的东西,可是对于女流氓,而且是长得貌美灵动的女流氓,该怎么对付都是个大难题。   檀烨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他对旁人和颜悦色,可若是触及底线,他不会完全委曲求全,必定要讽刺几句,可他除了满心的羞恼之外,没有其他的想法。他   心里翻腾着莫名的情绪,激荡但是和以往不一样,这次一点都不难受,不仅不难受,还有那么一点窃喜的意思。   他最后还是叹口气,“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越是这样,他怕自己会越发贪婪。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在将饴糖含入嘴唇品尝到甜味的刹那,那就是这世上无以伦比的美妙滋味。镌刻入骨子里,这辈子都难以忘掉。   “这又没什么。男女饮食,人之常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对你们龙族来说,就不用太在意了。”   檀烨眉头一皱,“我不是那种人。”   言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认真,合着那眉压眼的眉眼,透出几分严厉。   苏蘅面色古怪了起来,她看了一眼他的那条长长的银白龙尾。龙尾惨烈的被截断了一截,但完好的那部分依然漂亮的不可思议,龙鳞在水下折射出类似五彩的光。   这的确是龙。   “你怎么没个龙样呢?”苏蘅满是摸不着头脑,“你以前没有和你同族相处过么?”   檀烨长久的沉默了下来,眼眸低垂着,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苏蘅这下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檀烨只是和她提过一点点他的过去,而且那点过去含糊不清的,她也不知道他早年是什么样的。   她积极补救,“对了,待会你好了之后,我们去哪里找人啊?”   “我没有和那些同族来往过,我只是和我生父相处过一段时日。”檀烨突然开口。   苏蘅一愣,檀烨继续道,“所以其他龙族是个什么作风,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其他龙如何都好,我并不将男女之事不当回事,也不放在心上。”   “我若真的动念,那必定是我心爱之人。除此之外,我不会和其他龙族一样,将此事只当做取乐。”   这话说完,他合上眼保持缄默。   苏蘅心里叹气,这少年郎果然还是生气了。少年人,尤其是檀烨这种正经又生的好看的少年人,眼神清漾,就算生气也是一派的干净。看得她很喜欢。   男子也就这段少年时光还能看,不管是容貌还是品性。等到大了,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例如这话,一听就知道只有纯洁的少年郎才说的出来,只不过时间一长,到底能不能做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她也不说话了,她一说话就是调侃,免得把人给弄得更生气。   那条银白的龙尾压在那里,一动不动,残缺又美的令人赞叹。过了好会,龙尾动了动似乎有变回去的架势,她立刻等着。   檀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化出真身,变回人身的时候还不怎么熟练。费了些许功夫,才将龙尾给收回去。   真身封印已破,再加上封印恐怕效果大打折扣了。   檀烨看着自己的手,眉心微蹙。   “我问你,梅洛知不知道?”   苏蘅横插了一句。   檀烨点了点头。   “难怪。”   原来梅洛是知道檀烨的真身和秘密,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的让他过来给他自己找女儿。她说呢,一般人可真的开不了这个口。就算是恩人也没这样持恩求报的。   她对着檀烨喜欢的姑娘的爹继续说什么,只是点到为止。   “长水之下,或许就是这里了。”檀烨环顾四周。   “刚才的那个是鲲鹏,以龙为食。梅姑娘她……”   檀烨说着,似乎遇见了什么不太妙的情形。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被养在丹熏谷这个世外桃源,还是被父亲梅洛娇养的过了头,梅双双总是有一种莽气。平常人不会做的事,她会做,并且准确的将自己陷入危险里。   这个苏蘅自然也知道,当初梅双双夜闯禁地,她可是在旁看到的。若不是她当初出手,檀烨可能会被禁地外的法阵拖住,弄个不好那些巡逻弟子和梅双双等他到的时候都已经凉透了。   那时候两人赶到,都不算是及时,至少十几条人命已经交代在那里了。如今在这神秘的水域,就算是苏蘅这个见多识广的,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把人活着带回去。   要是真死了……   那就死了吧。   大不了她再继续找找看檀烨喜欢不喜欢别的。   以前她还觉得檀烨可能纯情,可是知道他真身是龙,那就没得这个顾虑了。   她见到檀烨站在水里,龙天生会御水,此刻他们站在水底,如履平地,哪怕周身衣物也不受流水侵扰。和在陆地上完全毫无差别。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快些吧。”   檀烨看向苏蘅,苏蘅点头,“嗯,再不快点,弄不好她就真的要被鱼给吃了。”   不得不说,檀烨是真的冷静,哪怕心上人命悬一线,却也能保持冷静。   苏蘅在他身边跟了一段时间,也没感觉到他身上有任何焦躁,动作加快了,但并没有着急,更加没有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他站在水流里,仔细分辨水中的细致变化,如果人真的在这水域里,那么必定水中会有变化,哪怕死了,尸体泡在水中,水里也会起变。   到了水里便是龙的天下,苏蘅这个草木变得,就可以袖手旁观,除了打架的时候,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转向看水底里的风景,水底里也是另外一派景象,崎岖不平的山石,山石之上还有附着的水藻在水里飘舞,色彩斑斓的鱼群从别处游来。穿过石洞,游向别处。   她突然看到一条怪鱼,蛇头鱼身偏偏还长着六只脚,和刚刚游过的鱼完全不同。   她抬手一条□□穿过水流,将那条鱼给捆的密不透风,伸缩之间,那鱼就直接到了她的手里。   那鱼突然被她抓住,鱼身使劲左右摇摆,想要逃开,但是六只脚都被捆了个解释,没办法游动,根本逃不掉。在她的掌心里左右摇摆。   她这里的动静引来了檀烨的注意,见到她手里的那条怪异,他脸上神情很古怪,“冉遗?”   苏蘅对鱼几乎一无所知,“那是什么。”   “上古鱼的一种,传说食用了可以不被梦魇困扰。佩戴在身上,可以辟邪。”   苏蘅乐了,“那倒是好东西。”   她顺手就把手里的冉遗给塞到了袖子里,袖里乾坤,不管她往袖子里头塞多少东西,都不会塞满。   有好东西的地方,那么还会有其他好东西。她垂袖四望,准备着看到其他奇奇怪怪的鱼虾也一块捉来,她讨厌水产的那股腥味,但是如果找到一个会做的人,其实做出来也蛮好吃的。   “这边。”檀烨突然出声。   苏蘅嗯了一声,快步跟上。   水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稀奇,只不过水里的东西只能保持在水里,一旦离开水就没得那份摇曳生姿的韵味了,就算用灵力保持,看着也就那样而已。   她走了几步,感觉到水里的一阵波动。   “近了?”   檀烨点头,神情完全沉下来。她想了下,退后半步,让檀烨去英雄救美,除非他又出事,否则她不会轻易出手的了。   越是走近,就越是感觉到水波动的更加厉害。   檀烨足尖一点,腾飞出去。苏蘅就在他身边,到达的时候一阵水浪铺面而来。   一条长蛇摇着尾巴游在水中,双眼覆着红光,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那边梅双双和个年轻男人在一起,她在年轻男人身后,只是露出半张脸,不过半张脸足够让人把她给认出来了。   苏蘅啧啧两声,心里感叹梅双双的运气,这小妮子喜欢到处闯祸,给人添麻烦,但是每次都可以逢凶化吉,至少在危急时刻,都会有人保护她,甚至成了她的替死鬼。   这运气真的好到逆天了。一次这样还算是幸运,第二次还是这样,她都要扒拉一下这丫头片子是不是神界的什么东西投胎。   苏蘅看向檀烨,想要瞧瞧他亲眼看见喜欢的姑娘站在别的男人背后是什么表情。   虽然不忍心,但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谁要他是下来渡劫的?   檀烨的面上一松,似乎终于放下一桩事,他下刻持剑向那条长蛇劈去。   他封印已破,虽然恢复人身,但属于龙的力量游走在他浑身上下的灵脉里,灵力浑厚更胜以前。   流水被灵力裹挟瞬间化为密集的冰凌,铺天盖地的向那条蛇杀去。那蛇对檀烨和苏蘅的到来浑然不觉,全部精神都在眼前的这一男一女来,男的身受重伤,女的不过还是个小丫头,修为浅薄不值一提,它和猫戏老鼠似的和这男的过了几招,已经感觉到这年轻男人伤势更为加重了,现在只需最后一击。   但就在它准备给这对男女来最后一击的时候,冰凌铺天盖地的杀到,打了个猝不及防。   长蛇被这密集且凶悍至极的冰凌给击退几丈之外,也给了梅双双两人片刻的喘息。   梅双双躲在人身后,她突然看到眼前那条凶恶的大蛇不见了,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站在她身前的年轻男人凶神恶煞的吼她,“你出来干什么,别平白无故的拖累我!”   梅双双被他一吼,吓得往后一缩,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往外面看,见到檀烨,梅双双眼前一亮,“烨哥哥!”   “什么叶哥哥?”年轻男子回头瞪她,见着她满脸惊喜,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边持剑的白衣少年。少年在水中行走如在陆地,周围的水流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眉目皎皎,如云中月。   持剑横在身前,浑身上下的肃杀,又将眉目间的丽色全部转化成最真实的杀意。   他先是一愣,而后看到了少年身边的翠色衣裙的少女,少女模样出奇的美丽,说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她对这场死斗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有几分好奇的意思。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实力出众,还是因为无知者无畏。   水浪骤然翻起,向那个少年的方向冲来。   他知道是那条长蛇被激怒往那个少年杀过去了。   他在水下行动并不容易,不是水族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尤其哪怕有避水珠,也觉得水沉沉的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发挥出来的实力不如陆地上的十分之一。   瞬间风起云涌,水浪翻涌,檀烨手中长剑对上那条长蛇,长剑里划拨两下,凛冽的灵力破出剑身直冲那条长蛇。   檀烨没打算要手下留情,有些东西实在没有必要留情,杀了便是。   他出手极稳,杀意从剑身冲出的灵力里淡淡透出。   长蛇动作一顿,觉察到这个少年并不是方才那个,他灵力充沛到令它恐惧。   它顿时化攻为守,两人一时陷入对峙的状态。   苏蘅在一旁看着,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檀烨对这长蛇游刃有余,她没必要出手,坐在一旁嗑瓜子看好戏就行。   檀烨不欲和长蛇过多纠缠,他一手持剑,另外一手飞速结印,压在剑身上,往前一推。霎时灵压加大了几倍不止。   这场对峙马上就要分出胜负,只是在表面上看起来双方似乎不分伯仲。   这个节骨眼上,梅双双冲出去,“烨哥哥,我来帮你!”   说着她飞跃而起,手持利器向那条水蛇的七寸攻去。   这个变数在场所有人都未料到,水蛇回头过来,对着她呲出剧毒。   之前她躲在结界里头,剧毒对她毫无影响,对眼前这个对手也毫无用处,但是现在猎物自己送上门来,那么就不同了。   毒在水中迅速渲染成一片乌黑,张牙舞爪的向她扑来。   毒液弥漫的太快,还没让梅双双有躲避的机会,就已经杀到了面前。檀烨看向梅双双,精力分散,露出丝微的破绽。 第45章   决战有时候不需运筹帷幄,只是看谁犯的错更少,只要露出一个破绽,就极易让原本被死死压制住的对手翻盘。   毒液在水中借着水流的极速,迅速弥漫,梅双双还没有冲到长蛇的七寸前,乌黑的毒液就张扬舞爪带着浓厚的得意,梅双双是娇养出来的姑娘,她是父亲手里的掌上明珠,即使修行,和她喂招的弟子也不敢真的用尽全力,弟子们生怕把这个谷主捧在手心上的千金给弄出好歹,回头不好交代。   每次修行,都让着点儿,只要梅双双高兴就好了,至于真的修行到什么样子,谷主自己都不在乎,他们这些外人能交差就好。   梅双双看着浓黑的毒液往自己扑来,她一腔热切豪情,在乌黑的毒液前凝住,脚步向后退了两步。   “梅姑娘!”檀烨看向梅双双,抽身而出掌中翻转去救人。   原本压在身上极其沉重的灵压骤时消失,长蛇趁着着片刻的喘息,蛇尾一扫,重重扫在檀烨因为救人而露出的破绽上。   檀烨见到水流中拍过来的蛇尾,如果躲避的话,恐怕救人就会来不及了。檀烨槽牙咬紧,打算生生扛下这一击。这条长蛇似乎存世很久,非比寻常,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翠色在水影中一闪而过,从水底蹿出将那条蛇尾重重缠绕住。   藤蔓在水下也能生的极粗壮,恰好以四面正中的角度将蛇尾给困在阵中。   檀烨眉心一展,他下意识向苏蘅那里看去,苏蘅满脸笑盈盈,依然是刚才那副兴致勃勃看好戏的模样。   他在这种至关紧要关乎性命的时刻,心头骤然一松,置身于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安全之中,似乎不管他情形如何危急,只要有她在,那么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却让他有前所未有过的安心。   蛇尾被苏蘅牵制,反过来给檀烨机会。长剑挥下,将那段蛇尾斩下。   蛇尾被凛冽的剑气斩断,蛇血喷涌而出,蛇身因为剧痛,翻卷起来。但此刻还是晚了些,毒液和水流混合汹涌着到了梅双双跟前,原本在结界里的年轻男子见状怒火冲冲,只能自己冲出结界去救人。   大蛇被檀烨斩做两截,原本不断在水域里充斥的毒液,因此停了下来。年轻男子赶过去,但到底还是晚了些,毒液在水流中汹涌着触碰到了她的手掌。   毒液乍一触碰上梅双双的指尖,循着她的肌肤侵入她体内。   冰凌在檀烨长剑下指引下刺穿了那条长蛇的七寸,七寸被刺穿,长蛇的挣扎戛然而止,盘卷起来的蛇身在瞬间瘫软下去。   檀烨解决了长蛇,赶到梅双双面前,梅双双靠在年轻男人的怀里,脸色发黑,大口大口喘气。   檀烨看到她那条发黑的手臂,脸色一凝。年轻男人长得一张张扬招摇的脸,手上的速度也很快,迅速封了梅双双的身上几处大穴,更阻断了手臂上的脉流,避免毒往浑身上下蔓延。   “活该!”年轻男人面容张扬如火,开口也很不客气,他看梅双双的掩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   “谁要你跑出去的!你死了也就死了,能不能不要连累别人?!”   梅双双显然有些怕靠着的这个年轻男人,她整个人几乎都蜷缩成一团,脸上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自己如今这情形给急的,流了两道泪。   梅双双样貌算不上十分美貌,不过脸颊鼓囊囊的,加上十几岁的年纪透出几分天生的稚气,看着还算可爱,脸上挂着两道泪,透出几分可怜。   “烨哥哥……”她带着哭音开口。   “你还有脸叫人。”年轻男子开口,脸上挂着冷笑,“我原以为你只是有点脑子不灵光,没想到你是蠢到家了,自己白白送上门,你以为你是给他帮忙,其实你是拖他后腿,刚才你那一下,他为了救你,差点没被那条妖蛇给钻了空子。要不是还有人帮他,恐怕现在究竟什么样都还不好说。”   年轻男子说话不留情面,有什么说什么,梅双双怔怔看向檀烨,“烨哥哥,是真的吗,刚刚我真的差点要害了你吗?”   檀烨观察了下她的面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梅双双神色黯然,“烨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蘅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她出手的时候只救了檀烨,梅双双她没有顾及。这里水太多了,虽然说水生木,但物极则反,水太多的地方对她来说制约不小。她只会做最有把握的事。   苏蘅突然出现让梅双双愣了下,梅双双换下了火红的衣裙,穿上了翠色的衣裳。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妍丽,多了几分清新和妩媚。   “现在还是快走吧?”她看了一眼梅双双的手,那年轻男人出手及时,将毒滞留在了手臂上,并没有流往全身,“这毒不是开玩笑的,若是停久了,这只手都保不住。”   梅双双倒吸一口凉气,身后的年轻男人冷笑,“保不住正好,这一路你给我添的麻烦不少,现在正好多个教训,让你以后知道什么叫做量力而行。”   苏蘅看了那年轻男人一眼,那男人很年轻,和檀烨差不多的年岁,不过和檀烨不同,檀烨压抑,而他浑身上下都是热切的招摇,如同一团火熊熊燃烧,直接烧到跟前。   梅双双显然很怕他,被他说的一声都不敢吭。   年轻男人抬头直直打量她,目光直接热切,檀烨蹙眉,他脚下步子挪了挪,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年轻男人生的也是一张好容貌,不过那张脸生的张扬,美的外露。透着一股霸道。   “在下朱螭,不知两位道友姓何名何。”   朱螭随手将梅双双往旁边一推,站起来抖抖袖子,对檀烨和苏蘅行礼。   檀烨告知了门派姓名,倒是苏蘅没有半点告知自己来路的意思。   “这位仙子……”朱螭看向她。   “我只是一个路上和人结伴的闲人,知道不知道我的名字,都没关系。”   苏蘅的话让朱螭挑了挑眉,他上下打量苏蘅,“是吗,仙子倒是品行淡然,不管修行还是品性都着实令我佩服。”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向她一拱手,就算是把礼数给周全了。   檀烨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梅双双,梅双双被朱螭方才那么一顿恐吓,到了现在成了一只鹌鹑,想哭又不敢哭,生怕自己招惹来朱螭的不满。   “阿蘅你帮我扶一下她。”   苏蘅奇怪的看他,“你不搀她吗?”   这么火烧火燎的来救人,甚至在死斗里为了救她不惜露出破绽。这份心可太真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去和梅双双好好接触一番,找她?   檀烨不知她这话从何而来,“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可能。”   苏蘅古怪的暼他一眼,想着檀烨那老正经的做派,把梅双双给搀了起来。梅双双此刻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中毒,腿软的不行,朱螭把她推开之后,瘫坐在一旁,没有人搀扶都站不起来。   梅双双软软的靠在苏蘅的肩头,小声啜泣着。   梅双双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美貌,不过瞧着还是我见犹怜。   苏蘅不由自主的又看向檀烨,真的不来吗?这小丫头片子现在可正伤心,是最好的时机。   檀烨察觉到她的注视,看过来,他快走几步到她跟前,“怎么了?”   他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苏蘅差点没一下破功,刚才她从头到尾都在旁观,也就最后那一下她出手了,檀烨是怎么联想到她受伤的?   檀烨看了一眼梅双双,梅双双眼下情况尚可,只是靠着苏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向她靠近些许,压低声量,眉眼里露出些许着急,“难道真的受伤了?”   苏蘅摇头。   檀烨看她面色如常,衣裙上也没有任何血迹不想受伤,这才放心。   “我们先出去。”   从水域里出去的时候,檀烨和朱螭说话,朱螭有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修仙阆风城的少主。阆风城位于昆仑阆风颠,可谓是有头有脸的修仙世家之一。他这次出来,主要还是母亲身体不适,听说这里上古神兽古物特别多,他想要寻能治病的神兽,特意过来一趟,谁知道这里到处都是凶险,而且神兽们也不是没有头脑的憨憨,不慎之下就着了道。   他受伤在身,又有猛兽追击,逃命的时候遇上了梅双双,梅双双救了他,但是她也不认识路,扶着他一脚踏入了水林,两人一同落入水底。在水底过了一段堪称艰难的时日,一直到遇上了檀烨和苏蘅找过来。   苏蘅听着看了一眼挂在她身上的梅双双。   这个地方与世隔绝,外面都已经是沧海桑田,但是这里却似乎还是和上古一样。凶险万分,稍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这丫头竟然还能一路从丹熏谷完好无损的过来,没有被谋财害命,还能救个人,简直堪称奇迹。   “你一个人来的吗?”苏蘅低声问梅双双。   苏蘅嗓音天生的娇憨,听得人不自觉的放松警惕,梅双双轻轻摇了摇头,“有人帮我的。”   “那人呢?”   苏蘅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一个自小被娇养出来的小丫头,独自一人毫发无损的过来,那简直不可能。不说妖魔鬼怪,光是这一路上凡人的那些手段,如果没有人在这一路上保驾护航,就够让她喝一壶的。   梅双双咬住唇不说话,眼里泪光闪闪。苏蘅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妙。   晦气的事还是少说少听为妙,要不然说不定自己的运道都会带着衰起来。   苏蘅也不问了,檀烨那边已经将朱螭的底都磨得摸的差不多,檀烨原本擅长言辞之间的机妙,再加上朱螭有意透露,不多时就知道了。   只是知道朱螭来自阆风城的时候,他稍稍愣了下。   朱螭得知梅双双是丹熏谷谷主的女儿之后,满脸恍然大悟,“难怪如此,不过她现在受伤中毒,恐怕不适合赶路,就算御剑回去,若是路上毒发恐怕也棘手。不如先到城中养伤,等伤势好转之后,再告知谷主。”   “还算你有良心。”梅双双靠着苏蘅开口道。   朱螭不言,一眼看过去。梅双双被他一吓,就往苏蘅那里躲。   “我救了你,是你救命恩人。”   梅双双一面往苏蘅这里躲,一面提醒他。要不是因为她,他现在早就被那些妖兽给吃的渣都不剩下了!   朱螭嗤笑,“是啊,救了我,你救了我,把我救到沉入水林,还给我招惹来那条长虫。我真是该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救命救的次次让我陷入困境,还得反过头来保你性命。”   朱螭长得俊美张扬,一张嘴却是出人意料的不留情面。梅双双还想反驳,可是看到朱螭似笑非笑的脸,顿时不敢说话了。   “那么一切就麻烦道友了。”   檀烨道。   这个丫头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但是同时也给他带了不少的麻烦,一脚踏入水林里,他还得掉头过来保护她,如果没有他的保护,这个丫头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所谓的救命之恩他早就还了。让她到阆风城去祛毒养伤,是他知道丹熏谷谷主梅洛是个什么人。   梅洛早年的时候还算是有为,但是自从丧妻之后,便变得深居简出,丹熏谷所有事务都交给下面的长老,他们和丹熏谷打交道,只和丹熏谷的摇光长老往来,至于这个谷主他没有见过,但他听说过这个谷主爱女如命,如果让梅洛知道,他的那个宝贝女儿竟然和他在一起受伤了,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   他知道这种人的难缠之处,只要认定了人的受伤和他有关系,说上多少,哪怕有人证也没有什么用。既然如此,干脆带回去治好了再送回去。   表面上的礼数尽到了,就算梅洛后面再知道,那也说不了什么。   阆风城在昆仑山的阆风颠之上,昆仑山乃是万古神山,传说天帝在昆仑有园林存在,甚至还有专门看守园林的上神。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传说,千百年来谁也没见过,但是神山却是一定的,昆仑山灵力深厚,不是别处的地方能比的。   当然这里也妖魔环伺,能在昆仑站稳脚跟的仙门,没有一个能让人小觑。   苏蘅站在法器上,低头看着云层下昆仑群山。动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小半修为的朱螭拿出自己的法器,他的法器是一艘装潢精美的大船,船身宽敞,上面有三层的阁楼。舒适惬意。   苏蘅在阁楼呆了一会,就到外面看风景。   她靠在船边上,看着云层下昆仑群山山巅上的皑皑积雪,哇了一声笑出来。   “仙子很喜欢昆仑的风景?”朱螭在一旁笑问。   苏蘅点点头又摇摇头,朱螭挑了挑眉。   苏蘅笑,“我喜欢热闹的地方,这儿我从来没来过,瞧着倒是挺仙气飘飘的,但要是长久待着,那还是有些冷清了点。”   “仙子以前是在何处修行?”朱螭有些意外。   苏蘅看过去,她双臂撑在船边上,冲朱螭嫣然一笑,“你这么厉害,猜猜看。”   朱螭一愣,看着那张清媚的脸,倏忽又笑,“那我可猜不到。”   “无门无派,自由自在。”   她说着又去看下面的山峰,深深吸了口气,昆仑神山哪怕在高空之上,她也能感觉到灵力在周身。   她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她再睁开眼,见到朱螭在一旁,朱螭见她睁眼,“仙子喜欢热闹,那正好,到了阆风城之后,在下愿意为仙子做向导。”   朱螭这番话终于让美人笑了起来,她扬起修长纤细的脖颈大笑,原本就赏心悦目的眉眼一下又生出了许多诱人的蛊惑。   “你想要打听什么直说就是了,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都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从头到尾,对你都不曾在意过,如果不是那丫头片子闯了祸,恐怕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救你的。”   美人嘴一张,开口就和刀子似的。   朱螭也不和平常男人一样发怒,他只是笑笑,“那我可放心了。”   “嗯,到时候那丫头好了之后,我就离开。”美人长得美,说话更是毫不客气,透出一股慵懒的戾气和傲气。   她上下扫视他两眼,“当然,也别想着我可能对你这个人感兴趣。”   朱螭离开之后,她趴在那儿看了好久的风景。她喜欢看林子,但现在看昆仑山,有一种粗犷壮烈无极的美。   她感叹了两声,感觉到身边有人,她一看见到檀烨在那儿。檀烨在阁楼里给梅双双压毒,那条长蛇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东西,哪怕毒被压制在那里,却还是棘手。在正式解毒之前还得再压制一番,要不然情说不定活不到到阆风城的时候。   “梅双双好些了?”她问。   檀烨点头,“之前她受了惊吓,镇痛之后,现在已经睡了。”   他说完,眉头皱了皱,“阿蘅不要和他有太多往来。”   “那个少城主啊?”苏蘅调侃看他,“为什么?”   “他是个流连花丛之人,和他来往,怕他用意不纯。”   苏蘅抵着下巴,“还好吧,他这人瞧着倒不是贪色,他脑子很清楚的。”   男人没有不贪色的,但有脑子没脑子的,她还是分的出来。毕竟这东西她见得多了。   “我见得人多了去,这点眼色我还是有的。”   檀烨闻言,眉头拧的更加厉害。   苏蘅在一旁看着,突然伸手出去,纤纤细指点在他的眉心上。温热从眉心处传来,他动也不动。   “别担心,我看得清楚。”   她笑。   “除了你,我不会真正接近任何人的。”   檀烨微微仰首,仍由她指尖的力道将他的眉心给散开。   他微微睁开眼,望着她。   没错,他身上有她想要的,这便是他留住她最大的本钱。 第46章   法器行驶到阆风颠之上,下面阆风弟子已经收到了来自朱螭的指令,看到云端有船缓缓行驶而来的时候,立刻上前迎接。   朱螭早就和弟子说了,他有贵客,所以弟子们迎接的阵仗也比较大。   檀烨在法船上看到阆风的大致形状后,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里。   苏蘅一手扶着梅双双,看了一眼前来迎接的弟子全都是一些正当年岁的少年。少年们满脸朝气,身背长剑,光是那个气势,就让人不禁多看两眼。   这还真的是一只喜欢招摇的孔雀。来了客人,就要把能拿得出手的给人看。   苏蘅看了一眼前面的朱螭,朱螭察觉到她的注目,回头过来对她一笑,“仙子,道友,请。”   朱螭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阆风的山门修的比朝云宗都还要气派的多,三千道心阶从入口的位置一直上到山门。这气势光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莫名的有些脚痛。   “仙子觉得如何?”朱螭见苏蘅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道心阶问道。   “这路修的挺长,平日里走的时候,你不觉得腿脚受累么?”她看完道。   “这是为了考验前来求道的人所修建的。”朱螭解释,“修仙一途太过漫长也太过艰苦,不管天赋还是毅力,都缺一不可。而前来求道的人什么人都有,所以为了考验他们,也是为了择选出真正的人才,这三千道阶他们必须要不凭借什么外力,一步步的走过去。”   他备受看着这一路直上云霄的台阶,神色傲然,“倘若连这三千台阶上不去,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他们也受不住,既然如此,也不必再论其他的了。”   朝云宗也有这东西,不过都是位于山脚下,前来想要入门的人必须要通过考验,如果没有通过的话,也到不了山门。   苏蘅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梅双双,檀烨在法器上给她压制了一轮毒性,整只左手乌黑,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靠着她站着。   朱螭是真的不太关心她的伤势,只要人不死那么他就不会放在心上。   “我们要走上去?”她问。   檀烨看过去,“如果这样的话,恐怕梅姑娘的伤势,她会受不了。”   苏蘅闻言看了一眼檀烨,檀烨正好站在她和朱螭之间,将她和梅双双与朱螭隔开。   檀烨对梅双双着实不同,檀烨这个人,看似温和,与世无争。实则也并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性子,他独善其身,并不和其他人有任何关系。他自己和外人被他自己划下了一道鸿沟,他在这边,其他人都在鸿沟之外,不管那些人是恶意也好,善意也罢,都被这道鸿沟阻隔在外。   但檀烨对梅双双照料的有些过头了,哪怕他之前对凡人也有慈悲心,但那些也是博爱,也知晓那些凡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对梅双双没得那么多的要求和冷漠。   只是看梅双双这么爱闯祸的性子,苏蘅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让檀烨受尽情劫的时候。要是不能的话,她应该可以找个和梅双双差不多的,让檀烨继续喜欢上?   反正一条龙,怎么可能会只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   檀烨看了一眼那台阶,嘴唇抿紧。   “道友和仙子都是我的贵客,我怎么可能让贵客去走求道人的路?”   他说着抬手,一道光亮从天而降。   贵客自然是不用和那些求道人一样辛辛苦苦的去爬台阶,自然有法器送他们直接到达。   苏蘅扶着梅双双,檀烨就在她身前。这法器叫做升天梯,上去之后,眼前景象迅速向下飞降。   檀烨看着眼前的景物往后而去,越发沉默。   苏蘅见到他的背脊挺的青松一般笔直,一言不发。   不过小半会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阆风城内,不愧是千年修仙世家,各处阁楼廊腰缦回复道行空。   虽然看上去并不装潢豪奢,但处处都显现出低调的奢华。   檀烨环顾四周,那些犬牙交错的亭台楼阁耸立在那里,他抬眼看去,那些亭台楼阁似乎在俯身看他。在光晕下,所有的一切都渡了一层血色。   他手掌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胸腔里的心极速的一下接着一下跳的极快。   前面的朱螭有意领他们领略这里的景色,说着那些阁楼是什么用处,话语在他的耳边倏忽变得很远,从远处幽幽递来,听得一点都不真切,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要花费一定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身形。   “我累了。”苏蘅开口,她依然是很有兴致的样子,但脸上露出些许疲惫,“而且梅姑娘看上去也不行了。”   苏蘅嘴里说着,把肩膀上挂着的半死不活的梅双双给朱螭看。   “姐姐,我没事的。”梅双双想要摆摆手,奈何浑身上下的力气都不能支持她抬手起来。   朱螭倒是把她给忘了,想起这一路檀烨两个人恐怕也不是一帆风顺,受了些波折。   于是朱螭连连说是自己的不是,“是我失策了。没有顾及到诸位。”   立刻令弟子带人回房休息,檀烨道了声且慢,“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梅姑娘的伤,道友不也说接梅姑娘来此,是为了治伤么?”   苏蘅有些意外,檀烨这人除了发怒之外,说话很少这么直白没有任何迂回。   朱螭有瞬间的怔忪,而后他道,“是我疏忽了。”   令人去请阆风医术高明的长老过来为梅双双诊治。   梅双双被安排到上好的厢房里,而后那位长老过来,仔细查看之后,长老让弟子取来刀。   刀打造的很小巧别致,同样的也很锋利,被光线一照,刀锋上折射出寒光。   梅双双在床上躺着,她精神不好,朱螭封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又让她手臂的毒血停留在整条手臂,不让流往全身。血流不通,导致她头脑也晕晕乎乎的,躺到柔软的床榻上,头脑就更加昏沉。   她感觉到周围有人在说话,迷迷蒙蒙睁开眼,就看到阆风长老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刀。   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刀锋上的冷光一下激醒了,她啊的尖叫起来,整个人都往后面躲。   阆风的这位长老医术高超,性情也比较孤僻,见到梅双双尖叫往后躲,眉头都皱起来,“还治不治?”   这位长老在阆风的资历比城主都要老,朱螭请他来,都要赔小心说好话。   朱螭见到梅双双这般,顿时失了耐心,这位长老医术高明,但性情也古怪。若是惹得他不快,说走那就真的走了,而且想要再请他回来,简直难上加难。   “你闹什么!”朱螭出言斥责,“要给你把毒血放了,你躲什么!”   长老看她不说话,手里还捏着那把刀。   “我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朱螭想起她那个爱女如命的父亲,一时间头疼的很。他是一定要把梅双双给治好的,要不然梅洛不分青红皂白,要和他找事,那才是真的麻烦。   梅洛多年没管过丹熏谷事务,但也是丹熏谷谷主,若真的闹起来,就算是阆风也要遭受不少麻烦。   苏蘅看向檀烨,檀烨此刻上前,“梅姑娘,现在是为了保住你的手,而且也只是划开道口子。”   梅双双见到檀烨,就向他靠过去,“烨哥哥,我害怕。”   比起时不时就凶她的朱螭,梅双双还是更亲近檀烨。   檀烨才要开口,梅双双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小声啜泣,“我真的好害怕。”   檀烨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此刻梅双双已经拉着他的手哭了起来。他感受到指掌间的濡湿,强行压下将手抽出的冲动。   苏蘅在一旁默默看着,见着檀烨小声安慰梅双双说不用怕之类,她想起檀烨那个不爱被人触碰的毛病,心里嗤了一声。她看檀烨对梅双双态度忽远忽近,但现在看绝对是有意思。要是没意思,就他那个毛病,没当场吐给人看就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这么温柔小意的安慰?   “烨哥哥,烨哥哥。”梅双双一声接着一声夹杂着啜泣。   檀烨见到她那只手肌肤乌黑,已经到了必须动手的地步,若是再拖延下去,毒液突破他之前设下的灵力入骨的话,就真的无药可医,只有截去这只手。   这是恩人之女,他受人恩德,理应回报。不能真的看着恩人之女在自己面前失去一只手。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安抚她。   “好了没有?”   长老不耐烦的问。   但凡极具才能者,性情上都有些孤僻,他对小姑娘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觉得病人吵吵闹闹的甚是烦人。   檀烨点头,他微俯低身子,对着抓住自己手不放的梅双双劝了几句。   “你把手伸出来!你要是还哭哭啼啼,我干脆把你绑了,只留条手!”朱螭没有檀烨那么好的耐心,直接瞪她。   梅双双被朱螭这一吼,吓得原本的哭声都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她也不敢哭了,含着眼泪,哭声生生吞回肚子里,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臂来。   长老见状,握住她的手臂,让弟子在她手腕处清洗干净,开始放血。   刀身切过肌理,划开血肉,其实一开始是不痛的,只是会觉得凉,但梅双双娇养出来的,就触感格外敏感。放在别人身上只是觉得痛,到了没有尝过苦痛的她身上,可能转眼就要翻十倍。   朱螭生怕她又一嗓子嗷出来惹得长老不快,大步过来,接了檀烨的班,守着她,不准她再和刚才那样翻滚躲避。   朱螭就是天生克她的,朱螭一来,梅双双就安静下来了。   苏蘅看着这一屋子,从梅双双进屋子开始,她就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看一场好戏。   她捏着一只切好的蜜瓜,塞到嘴里。昆仑下是西域,盛产蔬果。一口下去甜似蜜。   她瞧着檀烨被朱螭从梅双双的床榻边给挤开,站在一旁,一副活被抛弃的可怜样。当即很有兴致的在这三个人里头来回看。   小姑娘在朱螭面前,比在檀烨面前要乖顺的多,也不哭了,更别说闹。委屈巴巴的伸着手,让人割开手腕,把乌黑的血放出来。   而且她还半点都没有怨言。   有意思   苏蘅兴奋的指尖又要开出花来了,真有意思,这太有意思了。   檀烨喜欢梅双双,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多是喜欢性情张扬的。对于檀烨这种,恐怕暂时还领会不到他的好,至少要再过十年,真正懂事分清楚利害了,才能恍然大悟。   也好,要是梅双双和檀烨真的互相钟情,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去渡这个情劫。   既然是劫,自然是求不得,都两厢情悦了,还屁个求不得。   她又叉了一块蜜瓜塞到嘴里,西域的蜜瓜甜得发腻。却很得她的欢心。   她瞧着梅双双眼泪汪汪,叫也不敢叫,喊也不敢喊,在朱螭的眼皮子底下仍由自己的腕子被割开。   这么一副乖乖听朱螭话的模样,和之前对着檀烨哭哭闹闹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将来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毒血没有立刻放干净,梅双双修为低微,身体也不强壮,大量失血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苏蘅瞥了梅双双一眼,那张小脸带着泪,正在一个劲的抽气。因为朱螭就在旁边,连抽噎也不敢。   “那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放干净算了。”她说。   “我也想。但是她身体不行,真放干净,回头她又会因为失血过多又出事。放在你们身上修养一段时日就没事的毛病,在她身上说不定就要命。”   长老头也不抬,来了一句。   苏蘅颇为同情的看了梅双双一会,然后抱着蜜瓜打算回去休息。这一路上她也够操劳的了,先是陪着檀烨赶了一路,然后檀烨出事,紧接着又是梅双双。   毒血的味道着实不好闻,血腥味里头还掺杂了毒液的气味。   她临走的时候往屋子里又看了一眼,见到檀烨还在那里守着,心头生出一股恶念:他现在在这里巴巴的守着,不知道等将来求而不得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檀烨眼角余光见到苏蘅眼神古怪的在他和梅双双身上流转了一圈,然后出去了。   她对别人的事从来不上心,生死也是一样。除了对他之外。   但……   但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他自己也不知道。   要说冷酷无情,偏生她对他关注到了极致,若说有情,她亲口发誓,说她绝对不会对他动心动念。   他有让她留下来的东西,可又不可自制的生出了别的贪念。   贪欲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他曾经一无所有,也不期望自己能拥有什么,但她真的出现,他又生出了贪念,他想要求得她的真心。   不多,他只求她有那么一点。   他的无欲无念,看来只不过是偏他自己罢了。   他想要情,他想要他最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他已经尝过了被人完全放在心上的滋味,或许人都是这般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连他自己都是如此。   檀烨想,他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他只要她的一点点情。   檀烨看向梅双双,这一次的放血已经完毕,伤口被愈合完毕,等修养一阵之后,再下次放血。   朱螭放开她,不耐烦的起身,让侍女过来给她整理。   放了血,梅双双虚弱了不少,喝了药之后,昏昏沉沉睡去。   朱螭对她没好脸,说话更是恶言恶语,但还是安排了人手过来守着她,只要梅双双有异常就立刻来报。   檀烨见到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才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他行事君子之风,留下是因为要亲眼看着梅双双疗伤,既然梅双双暂时无事了,那么他也选择相信主人家,不会再停留半刻。   他走在复道上,看远处的楼阁。楼阁如旧,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的颤起来。   檀烨反手压住袖中颤抖不止的手,但是这不但没有压制住手掌的颤意,连着另外一只手也开始颤起来了。   他极其控制呼吸,此刻周围除了他没有别人,他加快脚步往自己厢房里走去。   苏蘅吃了点东西,抱着被子休息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外面天才擦黑。   侍女送来晚膳之后就离开了,她吃完之后,觉得浑身上下的劲儿没地方发,化作清风到阆风里头溜达了一圈。   原本以为阆风好歹也是修仙世家,会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结果入夜之后,城中进入宵禁,但凡弟子除去手令之外,不能随意外出。   这简直和朝云宗都没什么区别。这些家伙呆在屋子里头不觉得闷得慌么?   再好的景色没有人,在她看来就没什么乐趣,大风吹过,简直和闹鬼似的。   她转悠了一圈,直接去找檀烨了。   原本紧闭的窗户被吹开,她一阵风卷起来,落地化作人形。   檀烨其实也算是很无趣的人了,循规滔距的,入夜之后就哪里不去,要么修炼要么看书。后面她花了点力气,在夜里他才不只会只做这两样。   “喂,你在做……”   她环顾四周话被她自己掐断了,她见到檀烨躺在床上,呼吸急促。   苏蘅转头看了下外面的天色,现在天的确已经黑了,但是檀烨的习惯不会让他这么早就躺床上。   她探头往他床上看去,檀烨的的确确躺在床上。   而且还双眼紧闭,面露痛苦,像是陷入了梦魇。   她鼻子动了动,闻到点不同寻常但又熟悉的味道。   苏蘅过去,垂头仔细分辨,发现他的脖颈上有几道抓痕,抓痕很深,已经出血。   檀烨已经破开真身封印,他此刻的人形远比以前还要强悍的多,除了他自己,估摸没谁能给他挠出几道来。   她没想到随便来了一次,竟然有这个收获,上回喝血还是好久之前。既然来了,她也就不客气。   苏蘅俯身下来,手掌压在他的头边,垂首下去,她认真的舔舐他脖颈的血液。   龙血是个非常滋补的东西,入口清甜,没有一般血那种腥味。滋味堪称上陈。   伤口被舔舐过,伤口的滋味和完好无损的肌理不一样的,湿软的舌面在上刮过,原本就气息不稳的人此刻在下面嗓子里挤出几声惊喘。   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还有他自己特有的清润。   只有一个已经很诱人了,两个都在一起,就成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尤物。   她不是个君子,她是个小人,随心所欲,且不把那些世间规矩放在眼里。她会不趁人之危吗?   她刚才做的事就是趁人之危啊。   所以继续!   这事已经做了几次了,难道她还会突然良心发现停下来么?   自然是不会啊。   她低头下去。少年人抽气了两声,原本平躺着的人突然翻转起来,她一时没料到,被他抱住。   也不该说是抱住,他双臂的姿势古怪,并不是想要抱住她,反而倒像是想要抱住他自己。   结果她贴的那么近,把她自己一块抱进去了。 第47章   他双臂将她抱的死死的。檀烨手环上来的时候,她正忙着做坏事,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当饺子一样的包了。她当时离他很近,哪怕没有贴着,也差不多了,他双臂上来,她还没来得及嗷一下,直接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两条手在旁边划拉两下,直接整个人都被他抱住了。   檀烨梦魇中似乎是想要抱住自己,没料到还有个人在占他便宜,稀里糊涂的连她一块抱住了。但是到了这刻,他也没有醒来的意思,他侧身想要抱住自己,结果把苏蘅给抱了个结实。   睡梦里有柔软馨香的温暖贴着他,他在睡梦里可以尽情的放纵自己,而不是和清醒的时候,必须时时警惕压抑,他放肆自己沉入那片温暖的柔软里。   “啊,喂!”她感觉到檀烨把头都埋到了她脖颈里,整个妖差点都没跳起来。人身上都有几处隐秘的敏感处,她是只魅妖却也没有例外,他呼吸一阵接着一阵扫在她的脖颈上,细细密密的酥麻从他呼吸扫过的地方窜起来,生出了一片疙瘩。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脖子竟然是不能碰的地方。   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扫过脖颈的气流流动。   她咬牙忍了下之后,就不打算忍了。这感觉实在是太过奇怪,酥麻带来了奇异的舒适,可是又有被人制约住的古怪。   苏蘅抬手就要把他推开,现在身上挂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条龙,哪怕还是个人样,要是不老实躺着,就给她滚一边去。   她才动手,就听到轻微的哽咽,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是两人就这么贴着,所以她听的清楚。   原本要推开的手顿住,她饶有兴致听着那哭声。   他天生一把轻灵的嗓子,说话的时候清润有礼,即使疏远但听在耳朵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悦耳。现在这嗓子哭起来,在梦魇里压低了,充斥着无助,激发起她本性里的暴虐。   她没见过神族,当初她答应那个狗玩意儿,也是有些好奇的样子。   现在檀烨在哭,她还没见过神哭呢,哪怕这神渡劫来了,但也是一条龙。   她感觉到濡湿感在脖颈处蔓延,顺着脖颈往衣领里流淌。   安慰人这事儿太过麻烦,她鲜少做过,也懒得去做,尤其这人还睡着,难道她还能一路把他晃醒?   她垂眼去看他,手指亲昵又轻佻的点在了他的背上。   “你梦见了什么?”她轻声问。   她没有食梦貘的本事,所以不知道檀烨到底做的什么梦。但能让他哭出来,想必应该是曾经经历过的往事,而且绝对不美好。   她若是知道他梦见什么,一定回头给他再现。   不是她心狠,这历劫不就是遭罪么?   只有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她才能快准狠的捅刀子。   这可是助他修行,为他好来着。   他往她这里带了过来,两人以一种诡异又极其亲密的姿势躺在床榻上。   苏蘅不挣扎,不仅不挣扎,反而露出一股诡异的顺从。   她这样让他安心的如同一个孩童,压在她的颈窝里,尽情的低泣。将那些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全在梦境里,在她有意的温柔放纵下,全都借着梦魇发泄了出来。   那些委屈痛苦在饮声低泣里,在温柔馨香的温暖里,逐渐消散。   檀烨闻到了一股茶花香,似乎从花蕊里盈盈绽放出来,带着一股熟悉。   这馨香温暖且美好,让他完全不想睁开眼。他还没有醒来,还在梦里。   既然还在梦里,那么他就还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身前柔软馨香,勾着人心甘情愿的在这片温软中沉沦下去。梦里没有现实的一切牵扯和束缚,他将自己埋在这片柔软里。   “喂,天都亮了。”带笑的女子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那声音对他来说无异于雷击,檀烨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片青丝正贴在他的脸颊边。   现在已经是辰时,外面天光从东天里透出来,照亮了整个大地。也照在这把青丝上,青丝乌黑靓丽,被天光照得露出几圈靛青的光晕。   檀烨的脑子在停滞几息,终于运转起来,他搭在魅妖背后的手开始抖起来。   “你……”他嘴唇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苏蘅没挣开他,就着他的怀抱睡了一个多时辰。   檀烨身上气息干净,脆弱的时候,能激发人心中的保护欲和暴虐欲,没有朱螭那样的咄咄逼人,满脸的可怜可爱。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听到檀烨呼吸的变化,知道他醒过来了,所以出声提醒。   苏蘅时机掐得正好,她等着看檀烨的好戏,当然她准备好了,要是他敢当着她的面吐出来,她就让他下半辈子都人道不了。   这男人可谓是真的是冰清玉洁,除了他心里喜欢的姑娘之外,别的人都不能近身,要不然就是会犯恶心。   她以前除非他受伤,要不然很少主动触碰他。两人还要相处,免得闹得过不下去。   但是见到他对于梅双双那股特殊样儿,她行为作风倒是换了,时不时给他这里按一下,那里捏一下,唯恐这个纯情的少年不被她的举动占到便宜。   她是魅妖,有妖的恶趣味。   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兴趣。他对某个姑娘特殊了,她就有了‘你情妹妹碰的,我碰不得?’的诡异想法。   活像男人问小尼姑‘和尚碰得,我碰不得?’。   妖脑袋里想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反正顺着心意去做就是了。   她察觉到檀烨的躯体一动不动,嗤笑了一声,“不关我事,昨天夜里是你自己抱过来的!”   檀烨越发没有动静了,他的身躯纹丝不动,保持着刚刚醒来的姿势。   两人以一种暧昧又亲密的姿态拥抱着。   身体接触的滋味很奇妙,他第一次清醒的感觉到两人躯体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哪怕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她躯体的曼妙柔转。   檀烨在睡梦里感觉到的那片柔软馨香在此刻已经有了具体的景象,起伏波浪,纤细婉转。   他手臂依然搭在她的背上,一时半会的还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因为真身的缘故,人形的时候也是浑身冰凉,她是草木却浑身温热,原本冰凉的手掌一夜被她的体温给捂热了。   那股暖热平息了他的梦魇,也让他生出无限的眷念,到了此刻明明都已经醒过来了,他都还不想撒手。   “怎么了?”她被抱在他的怀里,她动了动,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太得劲。   她以前看那些小情人小夫妻夜里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还以为多舒服,结果她自己被檀烨抱了一晚上,只觉得有手臂隔着不好睡觉。   檀烨睁开眼和她对视,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两个人离的太近,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受到纤毫不差。   檀烨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不是其他男人的汗臭,也不是朱螭那种熏香,而是从他肌理里自然而然散发而出,染在他衣襟上的。   闻着像是木质的琥珀香,具体她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只是觉得挺好闻的。   她伸手直接捏住檀烨的下巴,将他的脸给扭到外面那一边,“如果要吐的话,这样好一些,不会吐到我身上。”   “不管我事,昨夜里是你自己抱住我的。不是我占你的便宜。”   她开口说起鬼话一套一套的。   “我……”檀烨开口,他的脸都被她扭到一旁去。感觉到她指尖细腻的触碰,他没想问她怎么来的。   他早已经习惯和她共处一室,她不在他才不习惯。   “喂,还要抱到什么时候?对了你什么时候吐啊,我这么捏着你,我手很累啊。”   檀烨终于回神过来松开她,她感觉到他手臂抬起来,顺势就从他的怀抱里滚开。   怀抱空空的,羞敛惭愧之余,心底里涌上几分空落。   “你怎么会……”檀烨见她坐起来,她毫不见外的坐在床边,打理自己的一头长发。他的话还没说完,又顿了下来。   不管她怎么到这里,都是他主动抱住她的。   苏蘅早就准备好了话对他,结果等了小会也没等到他说下去,她把手里的木梳丢回镜台前。   “昨晚上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她问。   “我怎么了?”檀烨面上有了古怪的变化,但还是反过来问她。   “没什么。”她摇摇头,“反正看样子像是做噩梦了。”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鱼来,蛇头鱼身六足,正是她那日从水林下捉的冉遗鱼。   “这鱼你说过,吃了可以不会做噩梦,要不然我把这个炖了给你试试?”   不知道龙是不是都和檀烨似的,浑身上下带着香,她这晚上除了被胳膊给硌得不舒服,其他的都还好。   昨晚上哭的一把辛酸泪的,她又没办法得知他梦的到底是什么,干脆拿来做人情算了。之后她喝他多少血,那也是理所应当。   檀烨看到她手里的冉遗鱼用灵力球包裹着,内里是水林里带来的水,冉遗鱼就在里头仓皇的游来游去。   “炖了?”他看向她。   她点头,“反正我也用不着,鱼炖了给你吃,骨头你配在身上,不是说可以辟邪么?”   她说着又觉察出不对,“我们两个都不是人,配这个做什么,还是吃了吧。”   那灵球里头的冉遗鱼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摇头摆尾的在里头扑腾,可惜再如何折腾,也没能逃出生天。   她说了句稍等,然后化作清风出去,等了小半个时辰,她再回来的时候,之前还在灵球里撞来撞去的冉遗,已经成了她手里的鱼汤。   她找的是阆风城的厨子,厨子把冉遗细致的宰杀剐鳞,剁的小小的一块,还用的是清泉炖煮。她只会吃不会做,阆风城的厨子却出乎意料的好。   只不过她口味偏重,不喜欢清淡的,也不喜欢吃鱼,觉得鱼再怎么做,也讨不了她的欢心。那冉遗她主要是看着金贵,她不爱吃鱼,佩戴在身上也没用,她自己就是妖魔鬼怪,辟邪辟邪,辟她自己吗?   留着没什么意思,干脆给檀烨了。   檀烨端着碗,汤熬煮的很好,汤色乳白,鱼肉混在里面,没有加任何的葱姜这种修行人忌讳的荤腥东西,但没有任何的腥味。   她看他小会没动,“龙不吃这个?”   檀烨摇头,他低头缓缓喝了。鱼肉混着鱼汤入喉,带着点点的咸味,泛起回甘的甜。   “味道很好。”   檀烨笑道。   他昨夜梦见了一片曾经的痛苦,那痛苦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被他自己亲手埋了起来,一朝挖出来,浑身上下扒筋抽骨的痛。   然而痛苦过后,却又有抚慰。他有意将痛苦全部忘记,只留下这刻的甜味。   “说起来,你今天没吐啊。”   她看着檀烨斯条慢理的把鱼汤都喝完,“你不是除了那个梅双双之外,碰到其他的女人都觉得恶心么?”   檀烨听到这话,被嘴里还没有完全吞下的最后一口鱼汤给呛了下。   他在蜃镜里的反应竟然被她一直记到了现在,“我只是对那种事很不喜欢,”   他顿了下,继续解释,“我不爱被人触碰,不是我被人触碰,我就会反感到那个地步。”   但她说起梅双双。   “你很在意梅姑娘?”他问。   檀烨姣如明月的眼看过去,话语里有了别的不同寻常的试探。   “你知道梅谷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被梅谷主救了之后,在丹熏谷住了一段时日,那时候梅姑娘还小,丹熏谷也没有其他孩子陪她玩,所以我和她做了一段时间的玩伴。后面到了朝云宗,每年我都会在她生辰的时候捎生辰礼过去。”   其实当时他重伤在身,梅洛需要他的龙血灌溉龙血草又还要照顾命悬一线的妻子,他也没和梅双双说上几句话。他对梅双双的印象,只是一个漫山遍野跑个没停的小姑娘。   他记住梅洛的恩情,顺带将这份恩情顺延到了梅双双的身上,每年生辰的礼物,是他对梅洛的感恩,也是他给自己找的一份虚无缥缈的关系,似乎自己活在这个世上,还是和人有关系,而不是一个孤魂野鬼。   他现在拿着这个来试探她。   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尝过滋味之后,便欲罢不能,他不再满足于她的陪伴,他想要真情实意,他想要她爱他。   这份欲念在之前就已经植埋在心底,此刻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他想要的,他亲自来试探。   “哟?”苏蘅听着,撑着脸,她对这些往年旧事没太多的兴致,反正檀烨对个姑娘动了情那是好事,要是不动,她才要头痛。只要他对个姑娘动情,那么证明还是个正常男人,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就不愁没有机会在情上把他折磨个半死。   “是吗,那倒是挺不错的。知根知底挺好的。”她答的随和,似乎万事不上心。   她这份随和落到他眼里,迎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似的,将那点希翼给浇灭了。   “不过,你的眼神还真的不好。”她有意试探他对那个梅双双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故意挑梅双双的刺,“那个丫头片子长得不算貌美惊人,而且那么喜欢闯祸,小心到时候又把你牵扯进去。”   檀烨坐在那里,光影从他的眉眼和秀挺的鼻子里一点点的生出来。   他眼睛向她转来,眼里有了生狠掠夺的意味。双眼勾住她,瞬间苏蘅心跳莫名快了两下。   “那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檀烨一反常态,言语如刀。   她想了下,只当是他气自己说梅双双,扭头过去,只当没听到。   反正也是试探,试探出结果了,她反而还要高兴,生气干什么?   她一下歪在那里,如云的长发鸦鸦的落到了她的身后身前。她仰首看他,无形中透出一股挑衅。   修长纤细的脖颈扬起,外面的天光照进来,脸庞肌肤剔透,她整个人周身都像是生出了一层浅光。   他见到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在乌黑浓密的长发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   心头一阵接着又一阵强烈的悸动,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理智和防线。   既然如此,不如他去夺过来?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在□□之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感受到那股来自心底的焦渴和叫嚣。   檀烨不动声色的向她缓缓靠近,嘴唇微动,“没想到你既然对此感兴趣。”   “我可真是同情你哦,看上谁不好,看上那个丫头片子。”她说话毒起来,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的,“那个丫头还没开窍。不过就算开窍了,依着这个年纪小丫头的喜好,恐怕是喜欢性烈如火的。而不是你这种。”   檀烨嘴角微弯,显露出几分诡异的喜悦,“是吗?”   现在的檀烨不对劲,她察觉到这个,不由得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他。   她从不怀疑他会被夺舍,妖魔鬼怪不管力量还是其他根本没办法和神族相提并论。但他现在这样子非常的不对劲,和以往像是换了个人。   檀烨看到她惊疑不定的眼神,心底涌出无尽的快意。   自从真身封印解除之后,他感觉到有什么在他的身躯里恢复过来。和他的苦苦压抑不同,那苏醒的东西是无比张扬的,不亚于朱螭。   充满掠夺和强势,那是龙的本性。   “你到底怎么了?”   苏蘅也不管继续试探了,要是檀烨真的人出问题,一切都免谈,不管她想要做什么,都是建立在他人没事的基础上。   她凑过来,主动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对男女之别从来没看重过,直接对着他的脸来回的看。   檀烨垂目就可以看到她红艳的红唇,在光线下散发着润泽的光。   躁动在骨子里叫嚣着,逼着他低头下去。   有时候,他厌恶的,恰巧是他的本性。   他迎着她的鼻息低头下去。 第48章   她如花艳丽,也如枝头的花穗般诱人。   檀烨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整个人都生的如同上天精心雕琢过的精品,在其他男人身上显得粗犷的喉结,到了他的身上,隐入骨肉里,只是稍稍凸出一点。因此他的异样难以被人察觉。   想要真正亲近她的念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这份念头从心底生出来之后,就犹如镌刻到了骨子里,如同心魔一般,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达成。   檀烨看到的是她微张的红唇,还有鲜妍的眉目。   他头又压低了少许,清甜的气息近在迟尺,他只要再低下些许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檀烨脑子混混沌沌,清明和理智在此刻完全被上涌的这股始料未及的贪恋所占据。平日里越是理智清明的人,一旦真的冲动起来,就毁天灭地。将之前压制的冲动和欲念百倍千倍的全部补上。   可是她愿意吗?   这个年头突兀的出现在脑海里,檀烨呼吸猛地顿了下来。   他向后退了两步,离她远了些。   她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   心底的某个地方并不在意,甚至对此嗤之以鼻,不愿意也无妨,只要他得到满足就是了。   但他却生生把那个地方冒出的这个念头给死死的按住,不让它喝刚才一样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行动。   他的修养他的傲骨告诉他,他不能。   檀烨向后退的脚步让苏蘅一笑,这人突然变得极其奇怪,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但是一会又急急退开。   蜀地里唱变脸的都没有他变得快。   苏蘅嘴角挑起抹笑来,“怎么了?”   须臾之间攻守之势顿时就调换,原先那股莫名的心悸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一贯的强势和漫不经心。   她慢慢向他走进,“不是要找我的麻烦么,怎么,突然之间就打退堂鼓了?”   刚才的檀烨气势汹汹,没想到平日里发脾气也要讲究分寸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   为了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她简直都要乐笑了。那个丫头说实话长得在她看来只能说眼睛鼻子嘴巴都呆在该呆的地方。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值得称道的地方。难道她当时想的还真的成真了?   檀烨这种,不知道是在神界看多了神女,还是转世之后换了个脑子,喜欢看那种清汤寡水的了?   她知道少年人的审美也就那回事,年少心动不用什么貌美惊人,有时候只要一张脸长得还过得去,稍微会收拾一些,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莫名其妙情根深种了。   感情这个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道理可讲,有时候动情就是动情了,而且像檀烨这种看上去老正经的,说不定前面九世都是孤寡的万年单身动情,说不定到时候惊天地动鬼神。   苏蘅脑子里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一路檀烨表现出来的,不也都是对那个小妮子格外不同,哪怕知道这小妮子心极有可能不在他身上,也无所畏惧。这模样看的她都感觉以后绝对有好戏看。   不过他因为那小妮子对她真的动气撒火,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不继续冲我发难了?”苏蘅向前走了几步,檀烨眉头紧锁着,随着她的逼近,竟然向后退了几步。她见状不但不停,反而还向前逼近了几步。势必要将两人的距离给拉近,再拉近。   “你怕什么?”苏蘅睨他,脚下步子走的轻快,脚踝上的银铃铛叮叮当当随着她的脚步响。   “你刚才不是很得意么?”   檀烨唇齿张开,却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和她斗,也和自己斗。他拼命的将涌上来将她完全掌控的念头给压下去。   他背猛地一下贴上了墙,这下是真的彻底无路可走了。   苏蘅双手撑在他身边,她身姿修长,并不是娇小玲珑那一类,草木颀长而娇美,化作人形也是一样。   她得意的看他,“现在才想着躲,是不是太晚了点?”   檀烨见到她就早自己跟前,现在这一切算是他自己自作自受,“你干什么?”   他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让那股冲动再出来,将这一切搅和的天翻地覆。   那片跟着封印解除出来的汹涌占有欲,疯狂的冲撞叫嚣,如同另外一个自己,不甘心再被压制,他为了压制几乎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现在额头都是一层冷汗。   “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在灵识里冲撞的力道给死死按压下来,他已经无力去应对她了。   苏蘅嗤笑,“哦,只许你咄咄逼人,不准人反过来对你?你这人未免也霸道过头,也自以为是的太厉害。”   她手掌撑在他身边,突然她猛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她的躯体直接就压到了他的身上。   相触的瞬间,隔着层层衣物,她所有和他不同的地方被他感受得纤毫。   他苦苦支撑被她来了这么一下,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被她重重的推了一把,甚至他还能感受到自己从悬崖上掉下去,厉风呼呼刮过耳边的声响。   “你知道女人是什么样的么?”她对他如今的处境一无所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她贴着过来,察觉到他的抗拒,越发兴奋。   她就是喜欢逗这款的,越是正经,她就越是喜欢下手。满脸的不愿意,她就更加有兴致了。   檀烨咬紧牙关不说话,但是双眼死死的看着她,眼里的光凛冽悲愤,似乎被她给气得不得了。   这模样很得她意。   “我告诉你,梅双双这种小丫头片子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你要做什么?”檀烨喉咙发紧,他后背整个都贴在墙壁上。他年轻的身躯被她贴着,她虽然是魅妖,但完全和他躯体冰冷不同,她身躯是温软滚烫的。   她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哪怕隔着几层衣物,他也能感觉到她的山峦柔软起伏,纤细婉转。   那感觉太鲜明,哪怕他想要恪守君子操守,不去注意都做不到。   她轻笑,笑意里透出几分张扬的恶意,“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教你怎么对付梅双双那种小丫头片子。”   苏蘅呼出的热气喷涌在他的脸上。那来自她身体的暖意,在他肌肤上流转渗入,引起他发自魂灵的颤抖。   “你的那一套君子之风,她那种小丫头是看不懂也看不明白,至少等她十年之后,至少在朱螭那种男人身上吃了大亏,否则的话就凭她现在的那个脑子,她是没办法知道你的好。”   指尖轻轻的点在了他的脖颈上,在冰凉的肌肤上略微按下去,轻佻狎昵到肆无忌惮。   “我教你,她这种小丫头片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苏蘅说完,手掌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头颅狠狠的往她自己这边压过来。   两人不是没有唇齿相依的时候,不管是初见面他有伤在身还是之前坠入水林里,他给她渡的那口气。   可现在才是真正的和男女有关。   他对此一无所知到令她发笑,在她轻易的破开了他的唇,打算直驱而入,他才慌慌张张的反应过来,想要抵抗。   可是这个时候,显然已经失去了第一层先机。   檀烨很干净,干净到剔透纯粹,即使在如此纠缠里,她也依然感觉到他的干净清冽,他手掌推在她的肩膀上。力气很大,她报复性的咬住他下唇,牙齿可没有半点留情,那种地方痛起来,和别处不一样。   严防死守在瞬间破开,她当即撬开最后一道防守,和他纠缠在一起。   感觉到他的慌乱和无措,还有在这上面完全的白纸一张。   她抗住他所有的抵抗,完全和他纠缠住。他越是躲避就越是无路可逃,反而和她纠缠在一起。   湿滑的触碰很是奇妙,他的呼吸杂乱无章起来,她柔软到了极致,两人如同相互缠绕的藤蔓,纠缠到底,至死方休。   她霸道的引导他,其实与其说引导,倒不如说是只顾着她自己高兴的调戏。他在一片兵荒马乱里头只能靠着她的些许来琢磨出一些东西来。然而那东西根本就足以让他排上用场。   他只能在这片混乱里,仍由自己完全陷入她的戏弄中。   柔软到了极致的东西微微一挑他的,他浑身上下都被湿软给染透了。   他自幼就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的,不仅没有什么好的反而肮脏至极。光是想一想就令他忍不住的恶心。   可是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他方才又想做什么呢?   檀烨所有的理智都在湿软的纠缠里沉沦下去,彻底化作一片沼泽。   他的手掌推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推开的那股力道温柔了下来,手掌顺着肩头缓缓移动,她狠狠的吮了一口,带起他的一口凉气。   原本的压抑松动,手掌在肩头上往她的背后伸过去。想要抱住她的腰肢。   他仍由她胡作非为,但已经有了其他的动作。他想要做什么呢?   他想要反过来,他想要将所有事对她做一遍。   这个心念一动,刹那他曾经看过的两具皮肉的纠缠,还有蜃镜里床榻上那蠕动乱颤的躯体,他炽热的欲念被泼了一桶冷水。   那些蠕动的躯体换成了他的脸,他去做这些事,恶心感瞬间击穿了心智。   檀烨猛地一把推开了苏蘅,他脸色极其难看,一手捂着胸口,握住旁边的架子,口吐起来。   苏蘅抬手擦了一下唇角,看着那边吐得死去活来日月无光的檀烨冷笑了一声。   檀烨一手扶在架子上,手掌握紧,手背上青筋凸出,背上衣物随着下面的躯体紧绷。   之前喝的那些个什么冉遗鱼汤现在都要全都吐出来了。   苏蘅袖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出手的样子。   等过了好会,檀烨自己撑着架子起来,呕吐着实非常损耗元气,有毛病的不必说了,没毛病的都要被折腾的半死。   他两眼绯红,眼尾红的几乎滴血。倒是因此生出别样的美色来。   “我告诉你梅双双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家家自小受尽宠爱,别人喜欢她,对她好,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你温文尔雅,把她当个人,她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好压榨,她自己是生不出什么爱慕之意的。”   “相反你看看朱螭,从头到尾对她呼来喝去,她不但不反抗,反而还甘之如饴。现在日子还浅,看不出来,可是等时日一长,你等着看她如何变成朱螭腿边的一条狗。”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檀烨抚着胸口,喘息了一句。   他对梅双双并没有感觉,而且也觉察的出来,梅双双对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只是恩人之女,到底还是要维护一下。   这话听到她的耳朵里就成了他真的倾心梅双双的铁证。   苏蘅漫不经心的笑着,“真话都难听,但是不得不听。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看多了,她这种性子,我都不必和她去相处了解她的为人,都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有人天生就是贱骨头,非得寻个人把她从里到外给狠狠碾一遍。”   她仰起头,看着檀烨笑,“她喜欢的男人,就是我刚才那种,霸道肆无忌惮,而不是你这种老温吞。”   “强迫她,就和我刚才做的那样,让她知道你的霸道和决心。”   她说着,双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拉过来,“刚才教你的,你学会了没有”   刚才教他的?檀烨想起了刚才两人唇齿之间的纠缠,湿热滑腻,在唇舌叩动间生出别样的情韵。到了现在余韵在唇齿之间,还在。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了和刚才一样的情念,那股恶心呕吐欲,就立刻生起来,让他不得安身。   苏蘅看着他的脸色冷笑,“看起来是没学会了。”   她松手,檀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以后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苏蘅看他,刚刚吐成那个样子,现在两眼发红,带着一股极致的脆弱。   她冷笑的更加厉害了,“心疼了?放心。我嘴上说两句算不上什么,我没有言灵的本事,所以我说出来的,不会变成是咒她。你与其在我这里费这个心思,倒还不如去管着她。”   “不过她会不会听你的管,哪怕你是为了她好,她是念你的情,还是觉得你烦的很,那就不知道了。”   她说完,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悠然转身离开。   檀烨看着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化作一团风卷到了窗外。   他手放在心口上,感觉到那里的起伏潮落。   失落于她的转身不认人,根本就不把所谓的肌肤之亲放在眼里,她之前说的豪迈,他也只是一听,现在是真的知道,她在这种事上看的很开。庆幸的是她对梅双双有若有若无的敌意。   梅双双修为低微,容貌身段也样样不如她,若说性情,这孩子时不时容易鲁莽闯祸,也没有办法和她的冷静处事不惊相提并论。对于这么一个样样都不如她的人,以她的脾气,别说敌意,就连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气力。   难道是真为了他么?   这只是他的猜测,但还是让他有点高兴。   梅双双的毒伤还是没有治好,不过毒血放了好些,至少看上去是好多了。   阆风城好歹是这么多年的世家,朱螭下令要治好她,那么下面的人也把各种养身的灵丹给喂了进去。   放了两次毒血之后,梅双双中毒的那只手勉勉强强恢复了原先的肤色,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而不是关在屋子里头。   梅双双喝了药,出了屋子在外面走,见到苏蘅,“姐姐?”   靠在亭子那边看风景的苏蘅回头过来,见到是梅双双,“是你啊。”   安排住宿的人,可能看她们都是姑娘,所以就将她们的住处都安排的很近,遇见了也不奇怪。   梅双双快步跑过来,对着苏蘅笑了几声,“姐姐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随便看看风景。”她懒懒的靠在柱子上,见到梅双双也没有半点站起来的架势。   “对了,姐姐,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名字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梅双双到她面前,小心的觑她。   面前的人,浑身上下,从头到尾都透着慵懒两个字,看一眼都觉得骨头酥了半边。   苏蘅说这倒不必,“原本就是萍水相逢,缘分恐怕不过是这么几面,知道名字还是不知道没什么的。”   她说的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梅双双。   梅双双的那只手还有一层浅褐色覆盖着,还没完全恢复,“有事吗?”   “我出来走走,正好见到姐姐在这,我知道那天来救我的除了烨哥哥还有姐姐,我是过来谢谢你的。”   “多亏了姐姐,要不然我这条小命,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苏蘅哦了一声,依然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又觉得有些好笑,她的那条命什么时候变成她救的了?   不管是檀烨还是朱螭,都是实实在在救梅双双的,和她攀不上什么关系。   “不用谢。举手之劳。”   梅双双敢说,她也就敢认。   梅双双在一旁坐着,她在房间里闷的久了,就想出来到处走走。在丹熏谷的时候,被爹爹关在丹熏谷里闷的不行,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继续被关着,她不乐意。阆风城和丹熏谷是完全不同的景致,而且瞧着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   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尤其那个臭脸的家伙还那么凶,万一她不小心撞见他,恐怕到时候少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但要是有人陪着她,那么到时候就算是闯祸,也有人陪着她同甘共苦,而且要是这个人还是个有点身份的,那么到时候她就更加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些是梅双双这么几年琢磨出来的可以逃避挨骂的诀窍,绝不外传。   “你还有事找我?”苏蘅等了小会,见到梅双双几次觑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开口发问。   “姐姐,要不然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梅双双眨着眼问,她面上所有的亮点都在她的那双眼睛里,睁大眼的时候格外无辜。   她不敢一个人在这里晃荡,要是拉一个人进来,那就好办多了! 第49章   苏蘅靠在亭子的椅背上,不得不说,这边的风景特别好,云海翻腾,周旁还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昆仑山寒冷,但是修仙宝地,有灵气环绕,四季如春,这里不管什么花卉,都能寻到地方长出来,不用和凡人那般费上那么多的力气。   苏蘅看着梅双双两只眼珠子骨碌一转,时不时小心的暼她,她就知道这丫头片子恐怕是要打着什么主意。   梅双双是个什么性子,她当初在朝云宗的时候就已经摸的八九不离十了。   苏蘅撑着头,视线从梅双双的身上直接掠过去,看向种在不远处山梅花。   梅双双这么多年来,闯祸无数,都已经有了经验。不管出门还是什么,不能她自个一个人去,一个人不光容易出事,连个同甘共苦的人都没有。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事,全都她一个人挨骂。   梅双双偷偷去看靠在椅背上的女子,苏蘅今日穿了一身碧绿的衣裳,两边长发很随意的在头顶上用发簪别了个发髻,随意到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她在装扮上根本一点都不上心。饶是如此,她也依然眉黑如黛,美的融入了这山水画卷里,化作了一丛景色。   脚踝从裙裳里袒露而出,脚踝上的银链子越发衬托的她足纤细秀美。   “你看什么?”苏蘅依然保持着支着下巴的动作,看也没看她。   苏蘅突然出声,吓了梅双双一跳,梅双双嘿嘿一笑,“姐姐,你可长得真好看。”   她说着去看苏蘅的脚踝,那根银链子手艺精湛,细细的一根,上面还挂着小巧精致的葫芦模样的铃铛,脚踝动动,就会发出悦耳的铃铛声。   “姐姐你这个是在哪里做的?我也想要一个。”   苏蘅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终于舍得看向梅双双,“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我陪你去什么地方?”   “是呀。”梅双双头点到一半,又转口说,“也不全是,姐姐不觉得在这里坐着难受吗?”   梅双双是个坐不住的人,她被梅洛关在丹熏谷里养大,对外界向往无限,恨不得逮住机会就往外面跑。这几天为了治伤,她被那个凶巴巴关在屋子里头,除了在床上躺着,哪里都去不成,好不容易她才能出来一趟,自然不愿意又回去躺着。   她故意把话说得像是为人着想一般,免得听起来都是她在胡闹。   “姐姐在这里坐着,不觉得无聊吗?”   苏蘅依然坐在那里没动,她脚踝动了动,脚踝上叮叮当当轻灵的铃铛声响不断。   “你怎么不去找檀烨?”苏蘅懒懒的,她换了个姿势继续在栏杆上趴着,瞧着下面的云海。   “他那么心疼你,你只要和他说,他基本上什么都答应你。”   她这话说的梅双双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梅双双看向别处,“我知道烨哥哥对我好,但我总不能老是麻烦他。”   她知道檀烨对她好,而且她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和爹爹那个凶巴巴那样,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会给她处理好后续,就算她陷入危险,他哪怕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一定会救她。只是她总觉得烨哥哥太爱管她了,这里不能做,那里不可以,而且她总觉得,烨哥哥要是真的发火起来,比爹爹还要可怕。   这些话自然都是不能和眼前的人说,她摆出满脸的笑容,“姐姐你叫什么呀。虽然姐姐刚才说了没必要知道名字,但是不知道名字我怎么称呼姐姐,而且像姐姐这样的美人,要是我不知道名字,多不像话呀。”   苏蘅笑了下,“你想知道?好啊。”   说着她手一扬,亭子旁边的树叶被她的真气扰动,脱离树枝,在亭子内的石桌上聚集成她的名字。   梅双双凑上去看了,连连点头,“这‘苏蘅’字虽然是树叶弄成的,但是也能看出字骨遒劲有力,好字好字,”   然后又道,“这名字和姐姐这样的美人甚是相配,好名好名。”苏蘅被她这话给逗笑了,她终于把视线从眼前的那一片的花草树木以及云海挪开,看向梅双双。   “那你的名字,是不是从‘成双入对’来的?”   梅双双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是‘好事成双’的双。”   苏蘅瞧着梅双双这般,笑了起来,梅双双见到她笑了,也跟着笑,不过还是没有忘记她的初衷,“苏姐姐,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别处走走吧,毕竟老是在这里待着多闷啊。”   “好啊。”苏蘅点了点头。   梅双双喜出望外,她立刻来拉苏蘅的手,梅双双才触碰到那洁白纤细的手掌,感觉就像捏着一团软云似的,下面的秀骨在肌理下都软软的。   苏蘅瞧着梅双双满眼盯着她,她起身往亭子外走去。   她们来阆风城是客,但朱螭似乎也在忙,除了梅双双放毒血之外,没有多少时间看到他。自然领着他们逛阆风城也无从谈起。   阆风城位于昆仑阆风颠上,再加上传承千年,自然有自己独特的风景。   苏蘅在夜里无事的时候化作清风,把这一片给游荡了一圈。她带着梅双双随意去了几个地方。   梅双双还没见过峰顶覆雪的样子,看的惊叹不已。   看了好会,梅双双会过眼,看向在旁边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苏蘅。   “听说昆仑是几万年的神山,这里神迹很多,上古遗留的遗迹很多,要是得到什么灵丹妙药就好了。”   苏蘅看傻子一样看着梅双双,“上古遗迹昆仑肯定是有的,听说这里还有天帝的悬圃,还有专门的上神看守。但是怎么进去,怎么拿到手,以及怎么确定能吃下去,而不是一口吞下直接把命给送了。”   梅双双听着,脸颊都鼓起来,苏蘅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想过,但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你这么想要提升修为?”苏蘅上下一扫打量过她,“修行这种事,根本就强求不来,天赋是上上最重要的,你现在天赋还看不出来,但年纪还小,很多事不能强求。”   她的手压在梅双双的肩膀上,手指收紧,查探到梅双双的骨骼都还没有长全。   十几岁的小姑娘,连字都还没有认全,嘴上倒是很会说。但嘴上会说掩盖不了她修为浅薄,基底不稳的事实。   这个底子实在是太差,就算把可以快速提升修为的东西给了她,躯体经脉也承受不住太多的灵力会爆体而亡。   梅双双咬唇,苏蘅笑望着她,“我听檀烨说过,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怎么脑子里头想着这些急功近利的念头?”   “我爹爹老是说我修行不够用心,可是我也不想的。不管我怎么修行,修为就是上不来。虽然谷里的人我都能应付,但感觉还是不够。可是不管我怎么刻苦修行,就是没有用。”   “还有爹爹,爹爹的旧伤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转,虽然我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事,但我知道一定好痛。我看过爹爹吃了不少药,但就是没有什么用处。听说上古的东西不但可以提升修为,而且还可以令肌骨焕然一新。所以我想试试。”   梅双双声音也沉了下来,透着一股黯然。   苏蘅哦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问问少城主?”   她好心好意的给梅双双指明一条路,“昆仑的确是万年神山,存世也不知道多少年了。这里灵气清浓,的的确确比其他的洞天福地要好上许多灵物也有不少。”   她看着梅双双骤然亮起来的眼睛,话语一转,“但是,这里的妖魔却比别处要多出十几倍不止,依照你现在的修为,恐怕东西还没到手,就已经被吞下肚子了。”   梅双双嘴动了两下,心里不服气想要反驳,可是看到苏蘅那双含笑的眼睛,顿时那些不服气想要反驳的话也顿时说不出来了。   “那、那要怎么办?我来都来了,要是空着手回去,我爹爹会罚我的。”梅双双想起梅洛沉下来来训斥人的样子,忍不住浑身都打了个颤。   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   “那好,这样的话,那你就真的可以多去问问少城主,毕竟阆风在这里已经这么多年了,就算不把昆仑山给摸透了,但也知道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有灵物,甚至阆风城自己恐怕也有不少好东西,你若是和他打好关系,那么之后做事,也方便了不少。”   梅双双听得很是意动,但又有些犹豫,“可是他那么凶。”   朱螭对梅双双从来不假以颜色,凶得她恨不得抱头鼠窜。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可以那么轻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更何况,那少城主应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若是好好下力气和他打好关系,应该还是可以的。”   苏蘅随手从路边的树上折下一段枝条拿在手里,她说完那些话,扬起手来,手里翠绿的枝条就这么挡在她脸前,露出婉约的眉目。   梅双双仔细琢磨了一下苏蘅的话,过了小会满脸恍然大悟,“苏姐姐说的对呀!”   她的的确确可以去讨好那个凶巴巴,反正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把关系搞好,看在两个都是朋友的份上,再怎么也要给她一些好处吧。   梅双双想明白了这个,顿时对苏蘅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嘿嘿的笑着,搓着手,“到时候我治好了爹爹的病,我自己也提高修为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谢谢姐姐。”   苏蘅手一动,枝丫更加将半张脸挡的更加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梅双双被她这么一点拨,只觉得开了窍似的,终于找到了前路的好办法。   她欢欢快快的往前跑,往前走了一段路,苏蘅感觉到前面有结界,脚下一顿。梅双双却像是毫无所觉,直接通过去了。   结界无形,施展在这一片天地,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苏蘅能感觉到两边的气流完全不相通的。   她轻轻捏紧了手里的树枝,扬手一挥,手里的树枝立即飞出穿入结界内。   苏蘅的眉目沉下来,“哎呀,不能过去了。”   过了稍会苏蘅笑道,“你自己去玩吧。”   结界内的梅双双在前面蹦蹦跳跳,没有察觉到苏蘅没有进来,等到她发现自己说了好几句话都没有人搭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回头过去,发现身后空空一个人都没有。   “苏姐姐?”   她才要回去找,这个时候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她跟前飞过,这蝴蝶和平常蝴蝶完全不同,飞过的地方有光光点点的五彩光亮洒下。   这蝴蝶她还没看过,顿时梅双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只蝴蝶吸引。跟着蝴蝶跑过去,她想要把这只蝴蝶抓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当初觉得凶巴巴臭屁的很,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要那么凶她。但是现在她觉得到了阆风城也不错,东西好吃,而且还有好些外面看不到的东西。   她正想着,脚上踩到的地上突然软陷下去一块,梅双双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掉了下去,人在土里过了一遍,然后掉头单脚被吊了起来。   梅双双头顶朝下被吊着,眼前一花只听到耳边风呼呼作响,就有人到她的面前,“你是谁,怎么坏了夫人的清净!”   梅双双晕头转向的,吊挂着悬在空中。   苏蘅被请出来的时候,她正在自顾自的吃葡萄,昆仑恰巧就在西域,西域盛产各种瓜果,西域昼夜温差大,产出的瓜果极甜,她以前吃过的,在这里都算不上什么了。正在乐滋滋的享受的时候,有侍女敲门,说是有事请她。   这可奇怪了,她到这里几天,除了檀烨来寻她之外,朱螭只是在她眼前晃过几次,现在有事请她?   有什么事?住在人家里,既然说有事请她,那么还是去一趟的好。   她出去之后,见到檀烨也在。   檀烨看到她,视线定在她的身上,等到她要开口的时候,他又转开了视线。   苏蘅见状不由得在心里嗤笑。自从她亲自以身作则教他梅双双这种稚嫩的丫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不知道是她用力过猛,还是檀烨自己太过纯情,那一次过后,他就没怎么主动和她说话了。   她心里冷嗤,难道还记挂着头一次和他唇舌纠缠的,不是他喜欢的姑娘,而是她这个魅妖么?   说起来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还摆出那么衣服贞洁烈男的模样,她只觉得檀烨装的很。   侍女把他们两个朝着东边的路引去,侍女把他们引到东堂里,苏蘅看到了站在那里站着的朱螭。   她满脸奇怪问,“少城主可是有事?”   朱螭对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然后一看剐向站在那里的梅双双。   梅双双身上还带点儿泥土树叶,被朱螭这么一瞪,满脸委屈。   朱螭是被母亲曼夫人身边的侍女找上,才知道梅双双竟然跑到他母亲的地方去了。   朱螭和母亲曼夫人的关系颇为微妙,曼夫人对这个儿子并不太关心,甚至和丈夫都不怎么亲近,自己在阆风城里划出了一块地,作为她自己的居所,设有结界,平常除非事先禀告,否则一律不准轻易进去。就算是朱螭也是一样。   朱螭没有把自己在外面的遭遇告诉曼夫人,他原本到那地方是想要亲自杀个什么灵兽妖兽回来,好让父亲看一看他已经真正的长大成人,不是以前的臭小子,结果没想到起了那么多的变数。   沦落到被一个咋咋呼呼的丫头救了,已经是丢人。他恨不得这个丢人的事根本没人知道。所以就算他照着道义,把救命恩人给请回来,也没有告诉父母,父亲还在外面还好说,母亲这里却已经瞒不下去了。   梅双双落到曼夫人手里,没等到曼夫人亲自出面,梅双双就把自己的来历全都抖落了出来,如何在上古大荒和朱螭相遇如何救了他,又如何一同被救。干干净净的连让朱螭撒谎的余地都没有。   既然全都知道了,那么曼夫人也出来见见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   朱螭苦笑,“惊扰二位了。”   苏蘅无所谓的摇摇头,“这倒是算不上什么惊扰。”   她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檀烨,檀烨从刚才进来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现在更好了,眼睛就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块地,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她。   装什么装!   苏蘅眼睛暼向另外一边。   突然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只见着一个蓝衣女子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过来。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不过修仙的人一张皮相根本看不出实际年纪,女子眉目婉约动人眉眼里含着股水莲花般的轻愁。行动处弱柳扶风,是一个美人。   苏蘅自持貌美靓丽,很少有人能真的入她眼,但眼前这个她也赞叹其美貌。   曼夫人手里拿着白孔雀的扇子,眸光装过在场人身上,“多谢仙君和仙子出手相救。”   言语平静温和,透着一股脉脉的温质。   檀烨头低垂着,从曼夫人进来开始,他就一直低垂着头,没有抬眼看那位主母一眼。   “只是举手之劳,不敢言谢。”他答完,眼眸完全垂了下来。   两人声音都是走的天生柔情的路子,一来一往,令人听着悦耳的很。   曼夫人躬身对檀烨礼了礼,檀烨避开身子,将礼数做到了极致。曼夫人也不勉强个后生受她的礼,她看向苏蘅,“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苏蘅听这夫人嗓音好听,和檀烨一样,珠玉一样的音质,赏心悦目,最好不过了。   “娘,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你父亲现在在外面,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既然他不在,那么你就应该约束好你自己,要不然出了事,给人添麻烦。”   朱螭垂着头,他瞪了那边的梅双双一眼。要不是她冒冒失失闯到母亲那里,恐怕这事没人知道,到时候梅双双毒完全解了,把人送走,这事就算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了。现在一捅出来全都知道。   “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么就好好招待。”曼夫人说着,看向檀烨和苏蘅,还有一旁被朱螭吓得瑟瑟发抖的梅双双。   “教子无方,让诸位见笑了。”   曼夫人说完,再次让朱螭好好招待人,并且说等城主回来,再让几位好好见一见。   这一场倒是没什么,只是一个做母亲的来见见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而已。   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完,也差不多散了。   朱螭躬身送走曼夫人,回头看梅双双,嘴唇动了动,露出几个音量极低的音节,“回头我再收拾你。”   “可是……”梅双双还想说苏蘅当时也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闯进去了。一看到朱螭的眼神,吃了一吓顿时不敢做声了。   苏蘅在一旁看好戏,那边的檀烨没看这两个的你来我往,他转身离开。   檀烨这段时间没有见她,她也没有去找他。现在见面了,他还是掉头就走。   苏蘅慢腾腾的看完了朱螭怎么把梅双双给吓了一通,她跑出来说几句自己原先也去的,但是梅双双跑的太快一下没了踪迹,把自己半路走了的事给遮掩了过去。   回去之后她立刻跑去找檀烨。苏蘅熟门熟路的抹到檀烨房门外。她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檀烨坐在桌旁,他在这儿已经坐了一段时间,听到声响抬眼起来。   “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苏蘅开口自带讥讽。   她左右扫视了一眼,一段时间没来,檀烨这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过。   檀烨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眼下去,沉默不出声。   “你孤家寡人的在这里,但是梅双双那边可不是这样。朱螭把她给带走了,他们两个现在应该你侬我侬的在一块吧?”   就朱螭现如今对梅双双,你侬我侬恐怕不会,只怕会是鸡飞狗跳,但是她故意扎他的心,就这么说了。   “他们两个在一起?”原本安静的檀烨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他们两个在一起,要是……”   要是传出去,恐怕对梅双双的名声不妥。   他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苏蘅似笑非笑的看他,说了一半的话语被他吞了下去。   “你果然喜欢她。”苏蘅毫不意外的啧了一声。   她一下坐到了桌子上,双手抱胸打量他。   “难受了,着急了?没关系,”她话语里满是恶意,“以后还多得是呢。”   故意要给他找难受似的,她的手指轻轻落到了他的脸颊上,檀烨没有躲避开,他抬头,一反刚才在前堂垂眸谁也不搭理的模样。同样的也没有躲闪,苏蘅原本以为他会躲开,会勃然大怒,会如何的。   毕竟正经人的反应其实都差不多,大同小异,同的都是各种怒火中烧。   她料想估摸也差不多,但是檀烨却没有躲开。   手指下的肌肤润滑而冰凉。   “他们两个现在就在一起,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无碍的。而你,连碰个女人都不行。”   她俯身过去,摩挲着指下的肌肤。   苏蘅有些奇怪,他怎么没有躲开,照着上回他吐的那个熊样,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男人比他更加贞洁了。   “说真的,你到底是对着所有女人都是这样,还是对着梅双双你就不会了?”   苏蘅的手掌整个都贴在他的脸颊上。   檀烨直直的看她,她那张脸上满是调侃和戏弄,脸颊上贴着的手掌生出无限暖意,透过肌肤暖着他冰冷的心。   檀烨感觉自己死去一般的躯体在她温暖下,重新活过来了。死一样的感觉对他来说是解脱,是暂时的宁静,但他却更向她的暖意。   他盯着她,不放过她那张脸上的任何丝毫表情。暖意融入肌理,让他忍不住想要喟叹。   放在膝上紧握的手掌也因为这份暖热而松开。里面封住的血腥也随着松开的拳头露了出来。   苏蘅动了动鼻子,嗅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她低头看他的手,快准狠的直接把他的手掌给抻开,见到了里头已经快要凝固的血迹和伤痕。   龙血的清甜环绕,她咕噜吞了口口水。   这,她的确没有想到,要笑纳吗? 第50章   檀烨的掌心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上的血已经快要凝固。   龙血的清甜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盈盈袅袅钻到她的鼻子里,勾起她无限的贪欲。   她低头下来毫不犹豫的贴上了他的掌心,柔软的唇贴上他掌心的瞬间,她听到檀烨被她惊出一声惊喘,她嗤笑一声,丝毫没有顾及他的感受,自顾自的将伤口流出来的血卷入口中。   龙血的滋味果真是相当不错,气味清甜入口回甘,比她吃过的所有东西更要香甜。檀烨给她带的那些甜柑,都没有他血液滋味好。   她认定了他会挣扎,所以俯首下来的同时,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死死握紧,确保他无法挣脱。但除了舌头舔舐上手心那瞬间,檀烨那声惊喘还有瑟缩之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挣扎。   檀烨的掌心微微颤抖着,却始终保持着展开的姿势,将伤口完全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享受之余,听到耳边他的轻轻抽气,故意加大了力道,快要凝结的鲜血被舔舐干净之余,她还故意往正在愈合里的伤口里挤。   伤口被她重新撕开,鲜血重新淌出来。让她品尝到龙血的甘甜。   檀烨压抑不住的抽气,伤口被撕开的痛楚奇异的转变成了快感,在濡湿的舌头舔舐下,他获得了另外一种快乐,这快乐不停的提醒他,他这幅躯体是活着的,她也在自己身边。这让他兴奋异常,在其中获得生的愉悦。   他顺从她的意愿,将整只手掌舒展开方便她。   龙的自愈能力很强,她几次撕裂伤口,吸食鲜血。但不一会伤口便愈合,如此反复几次,一直到她看到掌心发白,不知道是她攥住他的力道太大,还是失血过多。   她到现在才想起点到为止,虽然现在才想起来,似乎有些晚了。   她松开手,檀烨坐在凳子上,保持着刚才舒展手掌的姿态,他面颊上呈现出诡异的绯红,而不是一开始苍白。   苏蘅舔了舔唇角,她突然想起檀烨那个毛病来,等着檀烨给她哇的一声吐出来,又或者是摇摇欲坠的仓皇而逃暴跳如雷。   这男人正经的很,被她这么摆弄,左右不过就是这么几种反应。   但是等了好会,等到她看到他手掌被她撕裂的更大的伤口都已经渐渐愈合,檀烨还是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他静静的坐着,唇齿微启,眼中清波斜横,泛着亮光。甚至还可以听到他动人的微喘。   苏蘅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似乎事态有些脱离了她的意料。   “怎么了?”她调笑也似的看他,俯身过去,抬起了他的下巴,“你是见到那两个人在一块卿卿我我,你心里难受,以至于傻了?”   苏蘅笑的越发恶劣,“还是说,你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你表现出来的这么矢志不渝。”   她笑容加大,生出了浓厚的讥讽,“你刚才是不是很喜欢?”   手指从下巴上轻轻压在了他的唇上,手中稍稍用力,指尖便在他的唇上不轻不重的压着。   她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不屑,“说什么这种事上,你和其他的龙族不同,结果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一样的。”   她手在说话的间隙破开他的唇齿,在他柔软的舌头上一搅,飞快退出来,点在了他的心口上。   “嘴上说只爱一人,心里装着一人。”指尖从心口处滑到了脖颈上,“可是也照样可以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   “你不是喜欢那个丫头片子么,却不拒绝我的亲近。”   她缓缓贴近他,鼻尖贴上他的脸颊,亲昵又戏弄。   “这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也不例外,还是说,你是自以为的一往深情,结果被我随便弄了两下,就喜欢上了?”   她言语温柔如水,可是这片水里却生出了尖锐的刀,刀刀刺中要害。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啊。”   檀烨原本殷红的脸,刹那间全都褪的一干二净,横斜的水光凛冽起来,充斥着压抑和悲愤。   苏蘅一看到他这样就乐了,“怎么?被我说中了?”   “也难怪那个丫头宁可被当狗一样的呼来唤去,也不愿意在你身边,比起朱螭,你还至少把她当人看。”   檀烨牙关咬紧,眼睛里的怒色翻涌,看的苏蘅得意洋洋。   而后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反向施力,她不但不挣扎,反而顺着他的力道直接撞在他的身上。   她方才那些话,一半是嘲讽,一半是故意刺他的。   相处这么一段时日,檀烨到底在男女之事上清白不清白,她心里有数。只不过是她想叫他难受罢了。   见他真的被激怒,她才不走寻常路,满脸惊慌的大喊大叫干什么,当然加把劲继续占他的便宜了!要是把檀烨给气出个好歹,那就是她本事更上一层楼。   柔软的身子直接撞在他的躯体上,两相碰撞,感触格外的鲜明,鲜明到纤毫毕现。柔软高耸的山峰与阳刚略微起伏的胸膛相撞。   那和女子完全不同的触感让她稍稍惊了下。   这和拥抱时的柔和完全不同,是完全强硬的刚强,要将她完完全全吞掉似的。   这足够让她觉得稀奇又越发耻高气扬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她仰首巧笑,“说到你痛处上,让你觉得不好受了?”   檀烨脸上紧绷,双目死死的盯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脸上盯出个窟窿来。   檀烨发怒比安静的时候要更为貌美诱人,原先被他那温和表态气质所柔和了的锋利在怒气里完全展露出来,如刀如剑,戳入躯体。   “明明就是条龙,偏偏就是要学人的那副温文尔雅的作态。活活把自己憋死,那也是你活该。”   她说着挺了挺胸,那感触越发的鲜明,彼此不同的躯体紧紧的贴在一起,山峦和平地,柔软和刚硬,感知的一干二净,阴与阳,男与女,在这片接触里,撕开了所有的遮掩,完全袒露出来。   檀烨喉咙里吸入了丝丝冷气,他那锋利的眉眼往上扬,锋芒毕露。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的?”   他声线完全沉下来,沉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苏蘅一愣,檀烨依然抓住她的手,步步逼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这一切是你自己猜测。与我无关。”   “我对她从来没有除却道义之外的关切,我问心无愧。”   他有自己无法言道的心思,想要借着梅双双来试探一下她的心,但除此之外,他对梅双双没有任何逾越之处,一丝一毫也没有。   苏蘅脸上笑容又瞬间的凝滞,而后凝结的笑重新扩大,“你当我是傻子?”   “道义?”她夸张的把方才檀烨说的话重复一遍,“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对哪个小丫头片子关心到那个地步,如果说把她找回来,是为了她爹当初对你的恩情,那么见她出事,不顾自身安危,冒着丧命的危险也要去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道热肠了?”   “我在你宗门里可没看到你对谁这么上心过,梅洛对你有恩,你之前也说过,你的那个师尊也对你有恩,我可没有见到你对他有那么好的心。”   苏蘅脑子里头运转飞快,把这些时日以来,他所作所为边边角角全都一股脑的全都挖出来,“你的道义呢,去哪里了?”   “我既然答应了梅谷主把人找到,那么一定是带一个活人回去,难道我要眼看着恩人之女惨死?”   “所以宁可把你自己搭进去也无所谓?”苏蘅觉得都没吵下去的必要了,“你都可以为她去死了,只要她活着,你自己的性命都可不要。你还说这个不是爱?恐怕这世上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她爹娘……”   苏蘅话语一顿,“不,弄不好,她爹娘都说不定没有这份决心呢。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么什么才算是爱?!”   檀烨嘴翕张两下,“因为我受过梅谷主的恩……”   “所以为了他女儿而死心甘情愿哦。你这个报恩的心,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让我大开眼界!”   苏蘅冷笑,她手腕动了下,就要把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掌控里抽出来,然而动作了好会,锁在手腕上的手掌依然强硬,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怎么你到现在你还有话要说?”苏蘅干脆放了力道,整个人完全都挂在他的身上,她狎昵的一口咬上他的脖子,一口咬上不够,她还轻吮了下。脖颈这种致命敏感的地方被她这么玩弄,激起了浪潮,莹润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檀烨喘息了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么对你?”她抬头在他耳边问,可随即苏蘅自己又飞快否认了,“不对,你那毛病碰不得女人的。”   “所以说,你还是怕我对付她?”苏蘅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了寻到了真相,“这个你倒是放心,我要是真的想把她怎么样,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会不会因为你死的心甘情愿?”   檀烨沉默着,倏然问她。   他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逼近了问,“为什么不问我呢?”   苏蘅眉头拧起,“你说什么?”   她没等他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一遍,她又笑了,“那可不行,我不喜欢只能看不能用的。”   苏蘅压近他的耳畔,“这个你不是早知道吗?”   “这种把戏以后就别和我玩了,我看过的听过的,甚至玩过的,远远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男人的那些把戏,我都已经烂熟于心了。”   她感觉到手腕上被施加的力道的减轻,她轻轻一动,轻松的就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里抽出来。   檀烨失神落魄的看她,她见状笑了,“这样子干嘛。”   手掌在他胸口上轻轻一推,那力道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同样的对檀烨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就是那样的力道,推上他的胸口,整个人似乎完全都卸掉了力道似的,向后退了两三步。   苏蘅的笑戛然而止,檀烨头颅低垂,她嘴唇动了下,“你手是怎么回事?”   他既然已经恢复真身,平常人根本就伤不到他,除了他自己之外。   “你可别告诉我,你看到他们两个如胶似漆,你自己痛不过。”   “和梅姑娘没关系,和少城主更没有关系。”檀烨闭上眼,那一句话似乎已经抽干净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是和我自己有关。”   苏蘅还想再问,可是檀烨却已经不想说了,他满脸的疲态完全不加掩饰,完完全全袒露在她的面前。   她见状不再问了。   苏蘅转身欲离开,檀烨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习惯这种事,真的很可怕,他曾经习惯了形影相吊,但凡有人靠近他总会生出最敏锐的警惕。   可他如今也习惯了她的陪伴,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他只要一回头,她就会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等他。   从来没有过的,一旦真正尝过了,他就放不开了,这几日她没有来寻他过,长夜漫漫孤身一人,明明都是他早就习惯了的,却再难视作平常了。尤其此刻,他很怕自己一个人。   他怕自己一个人待着,回想起那些带血的往事。只有她在这里,他才能获得平静,才不会和那段记忆争斗,让自己觉得自己似乎还陷在那段可怕的回忆里。   他抓住她的袖子,嘴唇都在发抖,“你留下来好吗?”   “……”苏蘅低头看到自己袖子上抓了一只手。   手背上筋骨凸起,连着指骨都在皮下显现出极致的用力。   她看向他,“你要我留下来?”   方才一顿吵的鸡飞狗跳,她吵的上头了,不管不顾的恨不得把檀烨所有的底细都给扒光。吵到这个程度,不说伤筋动骨,也基本上没脸没皮了,原本以为两个人至少要不相往来一段时间,没想到她人都还没走,檀烨就示弱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反身坐下,“那么我留下干什么呢?”   她调笑也似的看他。   檀烨垂眼下去,可是手上却抓的更加紧,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   她坐了下来,檀烨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他在宗门里的洞府也是空空落落的,到了客居阆风,没想到也还是一样的。   檀烨见她坐下来,依然没有放松,苏蘅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她看了他一眼,时间一长,那只抓在她衣袖上的手缓缓松开。   外面夜色沉下,她不耐烦干坐着,跑到他床上睡去了。   睡梦里,她感觉有人坐在她的旁边。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日之后,檀烨依然和之前一样,苏蘅没看出什么变化,好像两人那日的一场争吵从头到尾没有发生过。   梅双双把她的话全都记在心里了,不管朱螭那张脸如何难看,都要凑上去讨好,用力之猛,让苏蘅看了都不得不佩服梅双双是一条好汉。朱螭自小锦衣玉食的宠爱着,虽然看起来待人和颜悦色,事实上眼高于顶,自傲自负。对梅双双没多少好脸的时候。   可就是这样,梅双双也坚决奉承到底,哪怕朱螭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离不弃。   这份本事让她颇为刮目相看。   不过在此之外,她发现檀烨有些不对劲,檀烨的不对劲从她发现他给那位曼夫人送药茶开始的。   那位曼夫人平素里并不见人,只是躲在自己那一方天地里,平素主母做的都不做,连儿子朱螭也是不闻不问,似乎这个儿子完全和她没有关系一般。   这么逍遥自在的人结果还会生病,檀烨也不知道从那里得知曼夫人身体不适,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这位夫人不爱喝药,病得再厉害,除非是城主亲自回来给她医治,要不然宁可拖着,放任病情越来越重。   檀烨取来了药茶,交给服侍曼夫人的侍女,药茶没有药的苦味,反而带着茶叶的清香。为此曼夫人还特意派人向他致谢。   这份用心好像也没有人得过?   苏蘅陷入了迷茫,难道是檀烨真身封印解除,导致龙之本性完全释放了么?但瞧着也不太像。   她还没想个明白,阆风城城主朱浪就回城了。   朱浪回城不多久,朱螭吸取了曼夫人那里的教训,亲自领着檀烨几个去拜见父亲。   朱螭满脸抱歉的和檀烨还有苏蘅连连说自己的不好,“我之前办事不周到,所以到了现在还得麻烦两位去见见家父。”   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和檀烨苏蘅说完,掉过头来对梅双双恶声恶气,“待会见到我爹,你要老老实实,要是有半点不规矩不老实,你给我小心点!”   梅双双被朱螭说的反而不敢支声,她满脸委屈嘟着嘴上下看朱螭。   檀烨开口,“无妨,在这里拜访主人是理所应当的。”   朱浪是在另外一个地方见的檀烨等人,曼夫人看上去青春靓丽,但朱浪瞧着却有一点年纪了。   这对夫妻,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弄得看起来像才二十岁的小姑娘一般,另外一个毫不在意自己看起来多少岁。   朱浪见到檀烨上下打量一番,道了一声少年英雄,不过看苏蘅的眼神就悠长了许多。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檀烨的那种爽快要长的多得多。   坐在朱浪身边的曼夫人脸色极其难看了起来。   “谷主,不说我一声少年英雄么?”苏蘅笑问,“不过我年岁可不是我这张脸看起来的这么年轻,恐怕比在座诸位的曾祖母都还要大了。”   朱螭正尴尬着,自己父亲好色的毛病他当然知道,这毛病这么多年都没有改掉,哪怕惹得母亲曼夫人闹了这么多年,甚至分居,也没有看到他有改的意思。只不过没想到竟然回来对着自己的贵客犯了。   朱螭听到这话,立刻提醒父亲,“爹,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这位仙子,恐怕我和那位仙君都难了。”   朱浪也不愧是人精,他面不改色,没有年轻儿子的半点尴尬,一抹脸顿时换上了满脸的敬佩,“我之前知道是仙子和这位英雄救了犬子,方才想着仙子不是凡人,没想到内里竟然还有这等故事,失敬失敬。”   说完亲自请她入座,姿态比方才对檀烨都还要恭敬。   这么一句话和姿态就算是把刚才的那个小变故全都给抹去了,皆大欢喜。   苏蘅也不抓着不放,只要朱浪不是真的对她动手动脚,嘴里不干不净,她就不会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朱浪旁边坐着的曼夫人,曼夫人脸色不好看,咬着嘴唇,一口酒水闷了下去。   苏蘅回头,看到檀烨恰巧在看曼夫人,他神色依然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自从到了这阆风,檀烨就变得奇怪。苏蘅捏着酒杯,以前觉得他不可能做的事,在这阆风里他基本上开了她的眼界。   侍女们摆上酒水和菜肴。菜肴做的很好,她被桌上的香味给吸去了注意力。   经过朱螭的提醒,朱浪收敛了许多,说话什么也都是正常范围之内,把三个人全都谢了一遍,连梅双双都没有漏掉,这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做派,令人赞叹至极。   不过时间稍稍一长,话题也从感谢救命之恩到了下面人奉承城主上。   “其现在少年英雄辈出,实在令人赞叹,不过城主当年也是英雄。十几年前,有妖龙侵犯阆风,是我们城主亲自迎战,最终斩杀妖龙。当时那真的是杀得天地无光,那妖龙天性狡猾,极其难缠,但是最后还是被我们城主斩杀,当时一段龙身落到后山的那个湖里,血腥味连着半个月都没有散去。”   下面人提起的这段往事,阆风城里的人都知道,自然是说给这三个客人听得。   朱浪听了哈哈一笑,一挥手,“都是当年勇了,不提也罢。现在年轻人人才辈出,这点事情也根本不算什么了。”   说着,眼睛忍不住去看苏蘅,美人坐在桌旁喝酒吃菜,半点神情都没有给,朱浪碰了个钉子。   “爹。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朱螭悄悄传言给朱浪,朱浪咳嗽了一声。   苏蘅抬头,见到对面坐着的檀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碗筷好好在那里放着,没有半点动过的样子。   朝云宗严禁弟子喝酒,他出来之后破戒过一次,但也就那么一次。   现在感觉倒像是把面前的酒当水喝。   “对了,那个地方后来也被称作龙尾湖,当时城主一剑砍断了那条妖龙的尾巴,龙尾落入湖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龙的血肉特别滋养,那个湖里水产丰盛,连带着四周草木都比别处的要多的多,风景特别好,仙子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   苏蘅指了指自己,“我去?”   说话的那个人见她不搭理城主,反而对他这话有了反应,顿时感觉到受宠若惊。   “那里风景宜人,仙子一定喜欢去。”   说完,她听到主人席上传来砰的一下声响。只见着曼夫人脸色难看,酒杯被纤细的手用力的按在桌子上。   “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曼夫人说罢也不管朱浪脸色如何,起身离开。   朱浪对曼夫人的离去毫不在意,相反她走了之后,他反而更加放的开了。   朱浪还想去找苏蘅搭话,奈何苏蘅对他说话除了场面上应付几句,其他的爱答不理,朱浪去看檀烨,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檀烨,“这位后生看起来颇为眼熟啊。”   檀烨的样貌在朱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但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   “城主说笑了,这是晚辈第一次到阆风。”檀烨回道。   朱浪点头,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吃吃喝喝一番,在深夜之前,这场宴会就散了。   苏蘅直接翻进了檀烨厢房的窗户,她现在翻窗户已经翻的越来越顺手了。到了屋子里果不其然一股浓厚的酒味直冲面门。   她见到檀烨靠在床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上回喝酒只是那么点,现在出息了,什么都往肚子里都倒。”   “既然已经破戒,那还不如破的彻底一点。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苏蘅回想了下,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有说过这句话没有了。   她走到他跟前,端详了下他的脸色,虽然酒他喝了很多,但他人看起来没什么难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恢复了龙身。   “你这段日子很奇怪,对那个曼夫人献殷勤,而且献殷勤得很低调。”她手里抓着一束发尾,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什么时候变喜好的?”   檀烨闭上眼,宴席上的酒水入口的时候如同清水,但是后劲很大,那些酒水对龙来说无关痛痒,只是他喝的太多,到了现在只觉得身上发热。   “她是我母亲。”   短短几个字落到她的耳边无异于炸雷。   苏蘅难得的张大嘴,她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她突然想起宴席上朱浪的那一句眼熟,她捧起他的脸左右看。在他的眉眼里她细细碎碎的找到了点曼夫人的影子。   “怎么可能?”   檀烨望着她,突然笑起来,他肩膀抖着,先是压抑的轻笑,而后发生大笑起来,她提前下了结界,倒也不用担心他的笑声会传出去被人听见。   他笑着笑着,笑声里生出了无尽的悲哀。   “怎么可能?倘若我能选择,我根本就不想有这样的父母。对了,方才他们提起来的,那条被斩杀的白龙,也是我。”   苏蘅听到所谓的龙尾湖,只是注意听了下,没有联想到檀烨身上。只是觉得真巧,没料到还巧合到一块去了。   檀烨笑的眼里出了泪,“阿蘅以为我天生残缺吗?我那条龙尾是被我母亲的夫君亲手斩断的。”   他笑到最后脸上所有的表情骤然淡去,化作了一片虚无。   “如果可以,我宁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世间。”   苏蘅长久的沉默了下来,檀烨眼里带着水光看她,“我都说给你听。”   掩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说出来,很艰难,也很容易。   “朱浪这个人很好色,我母亲嫁进来,因为她貌美年轻,所以朱浪为了她收心了那么两三年,可惜好景不长,又或者该说是本性难移,两三年一过,朱浪就故态复萌。她那时候年轻,气不过,但朱浪在外面沾花惹草,回来对她便是发誓赌咒,来回几次,折腾了好几年,最后一次朱浪在外骗的女子到阆风大闹之后,她一气之下出走了。”   “她不打算回娘家,因为回娘家,朱浪知道怎么去找她,所以她选择了在外面游荡,外面的世界和在娘家,还有昆仑都不一样。她一路往东,在渤海遇见了我的生父。”   “蛟和龙是不一样的,蛟未完全化龙,多居于山川河水甚至水洼,但龙居住在海里。两人在海边相遇,我父亲对她一见钟情,或许是为了报复朱浪的多情不专,她和我父亲在一起,没多时就有了我。我父亲对她一直隐瞒他的真实身份,毕竟人不一定都会接受他是龙。我出生的时候,直接一条龙形落地才化作婴儿。把她吓到了。”   “我父亲百般道歉,但我母亲到底是受到了惊吓,认为我父亲骗了她。后面朱浪找了过来。她没有忘记朱浪,她和我父亲在一起,原本只是为了报复朱浪而已,世间男子多喜新厌旧,可女子却是对旧夫却是念念不忘,她没有忘记他。她认为自己被骗,抛下我和父亲,回到朱浪身边。我父亲哪里肯放手,当即追了过去,后面就再无音讯。”   他头靠在床柱子上,神色褪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我那时候年岁小,只知道父亲出去找娘亲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等啊等,没有等到父亲,于是干脆自己去找,幸好腾云驾雾是龙天生的本领,我翻山越岭,飞过万里,靠着血缘的感应,找到了阆风,阆风结界对于我来说,如同虚设,我寻到了她,那是一个黑夜,她和朱浪正在……”   那些记忆突然浮现出脑海,纠缠的两具白花花的躯体,亲生母亲的姿态顿时让他呕吐起来。   “你……”   苏蘅正要扶他,檀烨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用。   檀烨强行压下那股恶心感,“我以为她被欺负,要去救她。”   维护母亲是孩子天生的本能,他就那么一头扎了下去,带着要将亲生母亲救出来的信念。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但我想着把她救出来,和朱浪大战了七天七夜,阆风所有人都出来,在我对付冲上来的其他人的时候,朱浪斩断了我的半截龙尾。龙尾被斩断的一开始,其实是不痛的,而后从伤口那里就是和火烧一样的痛。那痛烧遍我全身,我想去找母亲,坠下的时候我看到她,她看我如同看一个怪物,我向她飞过去,她要左右赶紧把我这条妖龙杀掉。”   这世上还有什么绝望,是让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想要他的命。   “我逃出去了,我想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她面前,太绝望了。我的龙血洒了一路,最后我一头倒在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龙血的味道很大,很快就引来四周的妖魔,我那时候想娘亲知道我要死了吗?”   “但是我后面没有死成,是梅谷主出现救了我的命,梅夫人伤势很重,需要龙血草来疗伤,他也是循着龙血找过来的,需要我的龙血来浇灌龙血草,但他的的确确将我救了回去,给我疗伤,后面送我到宗门,给我在这世上寻了一片安身之地。”   “我生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生母想要我死。但素未谋面的人却救了我的命。”   檀烨看她,“我不喜欢梅姑娘,梅姑娘同样对我也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此番我只是将她完好无损的带回去,不负梅谷主的所托罢了。”   恩人之女,除了这个,梅双双在他这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关系了。他将她完完整整带回去,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至于其他,再也没有。   “我没有答应过她什么,也不会答应她什么。”   将所有的秘密一股脑全部都在她面前剖开,不遗留半点。   “我喜欢你。” 第51章   “我喜欢你。”这话伴随着自己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一道说出来,檀烨的心跳的更快了。   他将自己最不堪的往事剖开在她面前,又将自己隐藏的心意一同道了出来。   他不想再这么试探下去了,只要一日不真正说出来,她便一日不会真正正视他,并且还将梅双双也一道拉扯进来。   檀烨不知道她为何认为他会爱上梅双双,他从头至尾对梅双双都没有任何殷勤的地方,最近两次也不过是看在了当初梅洛对他的恩情上。   因为当初的那份恩情太重,他无以回报,自然以保全梅双双来报答梅洛,可是除此之外,他对梅双双从未假以颜色。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她会觉得自己对梅双双有那种想法。   他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所以不如直接明说。   “……”   苏蘅站在他面前,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里。   她在他身边这么些日子,自认自己把他的作风心思给看的差不多了,结果到头来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苏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手,双手洁白细腻,指尖戳了戳掌心,只觉得掌心处一片柔软,她再摸摸自己的发鬓,青丝如云浓密,脸颊肌肤光洁如玉。她这样的样貌有人喜欢不奇怪,宴会上朱浪眼睛时不时往她脸上瞄。其他男人也是抓紧各种机会和她搭话,哪怕她最多回那么一两句,他们也兴奋的恨不得手足舞蹈。   但这些都是红尘里的平常男人,哪怕修仙,有些许道行,可是一颗心还是在红尘里。见到美色两条腿就走不动路。   可是别人这样,檀烨不该是这样。她就不是什么清纯的路子,而且她性子桀骜不驯,连装都懒得装,这种有过惨烈经历,又深陷尔虞我诈的男人,那些话本子里头不是最喜欢梅双双这种看着天真无邪,而且越纯越好,纯到蠢的么?   而且男人对这种纯洁女孩,越蠢越爱。   她长相上或许和清纯套的上一点点关系,但不走这个路子,而且她张牙舞爪的,从来没做过也不会做清纯样儿。完全不是檀烨这种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你……认错人了吧?”苏蘅迟疑了好会,终于从沉默里出来,她看檀烨的神情可谓是一言难尽。   “难道是喝酒喝多了,导致人都认错了?”她伸手随便比了个数,“这是几?”   自己预料了所有情况,但唯独没有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样。   檀烨咬住嘴唇,“我和你说了那么多,甚至将我最不堪的曾经都表露在你面前,你觉得我会认错人?”   当然不会,一条龙要是被那几杯酒灌的连人都认错了,那真是没资格做龙了。   苏蘅嗓子里嗯了一声,“我也觉得你喝再多酒,也没什么问题。”   她脸上多了几分似笑非笑,“但是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对我有什么心思么?”   檀烨早有准备,“我当时说的是,喜欢上姑娘的恐怕并非凡人,而我正好不是凡人。”   他仰首起来,她聆听了他的过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怜悯,更没有半点鄙夷。她待他如同常人,这让他欣喜若狂。   檀烨不需旁人的怜悯,那些怜悯对他来说是最不需要也是最廉价的东西。他只想在她看来,他只是一个常人就好。   而她正好满足了他。   苏蘅笑出声,她知道檀烨性情机敏,没想到当初说的一口绝情话,竟然能随便被他一下就给变成了情话。   “可是我不喜欢你。”她很认真的捏着下巴,思索了下,“没错,不喜欢。”   她说的没有一丝半点的犹豫。檀烨面上的笑意凝住,眼神里的光亮在她开口的这刹那也褪去。   他牵强的扯动了下唇角,“没关系。”   “我没喜欢过人。”苏蘅依然还是刚才的平静,神情里没有拒绝人的歉意,“这么多年,我一直一个人,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都是走马观花似的,我在一个地方不会待久,最长的也不过呆了十几年,所以对一切都没什么感情。”   “我实在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   这话她说的十分诚恳。她不将凡人的这些情情爱爱当回事,当檀烨亲口和她说喜欢,她多少还是有点高兴,毕竟他的身份特殊,不管是他如今是白龙,还是背后的神族身份。这两个不管哪个都是眼光很高。   他喜欢她,是对她魅力的认可。   “其实我倒也挺好奇的,人是怎么喜欢上另外一个人。是看脸么?可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如果看脸你就能喜欢上我,那么当初你也不会对我冷言冷语的。”   檀烨黯淡的眼里又因为她这话重新生出了浅浅的光晕。   她只是千百年来没有触碰过感情,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檀烨摇摇头,“我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哪里说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她并不完美,不仅不完美,毛病一大堆,若真是照着世间要求女子的那一套德行,她一个都沾不上边。   可是他就是爱上了,他喜欢她在身边,他喜欢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她。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檀烨开口问。   她摇摇头。   开玩笑,她干嘛没事给自己找个事做?   檀烨面上又生出暖煦的笑意,“那就好。”   他想要她爱他,哪怕她如今对他并没有那个意思,没关系,他可以等,可以磨。他们这一声太漫长,有足够多的时间。   他能接受她眼下不爱他,但他不能接受她有另外喜欢的人。幸好她没有。   苏蘅听了,哪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俯身下来,手掌轻抚上他的脸颊,她的作风很像狗男人,哪怕心里不爱,但是只要皮相足够好,她也会上手。   “那你得把你那个毛病给改了,只要心不要身的在我这里行不通。就算喜欢,我也要把身子弄到手再说。”   她说完觉得果然自己是男人做派,心这玩意儿要了用处不大,而且也很不一定,心今天在你身上,明天说不定在阿猫阿狗身上。太过虚无缥缈,但是要到了身,那才是真真切切的拿到了最实实在在的好处。就算最后心不在了,也能拍着胸脯豪气万千的说没什么要紧她也经过手。   檀烨冰凉的脸颊上生出了绯色,他眼神躲闪,有些不知所措。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过?”苏蘅有些不可思议,压了过去,“连自渎都没有过吗?”   檀烨雪白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从未。”   “这就麻烦了……”   苏蘅拉长了调子。   他有些慌乱,“我可以改的。”   幼年时候留下的阴影长年累月成了块心疾,传达到了躯体上。想要改的话,谈何容易。   她凑近他,檀烨浓且长的睫毛不安的低垂,他抬眼看她,和她含笑的双眼对上。   “是吗?可是我听说挺难改的,你是龙,又到了这个年纪,龙本来就好色,男人在这个年岁更是急色的很。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女人真正有兴趣过。规规矩矩的比庙里的和尚都还要无趣。”   她故意添油加醋,檀烨是个真正的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故意把他君子之行说成没滋没味的和尚。   情窦才开的人看着她,轻轻的咬住了唇,一派的受尽委屈模样。她哈哈大笑,正欲离开,不料一双有力的臂膀从两边圈过来,将她完完全全抱住。   “想要干什么?”她抬眼娇笑,正要调侃他几句,没料到他头颅低下来。   他喝了酒,身上带着润泽的湿润和水汽,手臂从两边环绕而上。   檀烨将几日前她教给他的一切,全都完完整整的还给了她。他在此所有的一切亲身经历全都是她,他叩开她的防守,颤抖着向她表明自己的决心。。   那一次真的是刻骨铭心的经历,里头所有的细节他全都铭记在心上,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拘谨,生怕她会不悦,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敢真正放开,可渐渐探得她毫无推开他的意思之后,他完全沉湎在她的温暖里。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的拥住她。另一只手掌指尖压在柔软的青丝上,青丝上的凉意穿透了肌肤,落到他的心上。   她的呼吸被他搅的有些乱,后路却被他彻底封死,呼吸轻轻重重的交织在一起,时而春风细雨,时而重重纠缠。   他在此上没有任何经验,只有她教他的那一次,他将那点少得可怜的经验发挥到了极致,又掺进去少年人的多变,毫无半点套路可言,只是跟随者变化,将自己和她完完全全的缠绕成一体。   苏蘅被他的力道抱得整个人都和他紧紧的缠绕在一起,鼻息灼热,全数喷涌在彼此的脸颊上。   檀烨攻势甚猛,凭着一腔孤勇,搅和了个天翻地覆,纠缠里后脑按着的手掌落到了脖颈上。手指轻柔的在她的后脖颈上揉弄,却死死的控住脖颈,不让她有半分逃离的机会。   呼吸还有体温在热切的纠缠中交织在一起,穿透了衣物融融的直接透到躯体上。   檀烨在她的唇上留下柔软的触碰,作为对这个吻的结束。   檀烨握住她的手,低头下来,额头轻轻点着她的,“我可以改过来。”   苏蘅轻眨了下眼,她还没说话,檀烨又将她拥入怀里。与人彻底拥抱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两具完全不同的个体,紧紧贴合,感觉到彼此的不同和起伏走向。   亲密又神秘,在心底深处激起另外一层煦暖,暖洋洋的腾在周身。   只是那渴望对他来说,一旦升起来,就莫名的恶心。他将头颅完全埋进她的脖颈里,脖颈那里温暖无限,靠在那里,可以感觉到融融的暖意。他将头埋在那里,似乎这些年的寒冷都被她脖颈里的暖意驱散了。   “你帮帮我,好吗?”   他拥紧了她,小心的发问。   怎么帮?   她的手比她的脑子先动,落到了他的下背上。少年白龙的躯体在宽大的衣袍下略有些单薄,看着有几分文弱的姿态,实际触碰才能实实切切的感觉到其下的奥义。   苏蘅之前以为檀烨倾心梅双双的时候,下手从不留情,要亲就亲,打着教习的名号,从来不管他在这上面白纸一张,她对他的脸还有这个人感兴趣,尤其一想到他还是神族,顿时就兴奋到浑身发抖。   倾心别人?没关系,只要让她先尝着鲜就好。之后他再如何,那也是她用过的了。让别的女人用她用过的,管那个女人是谁,在她跟前都落了下风。   但是现在檀烨明明确确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倒是有些难下手了。   她侧头触碰了下他的耳垂,千年的妖女对此格外精通,她侧脸过去,轻轻柔软的碰他的耳垂,便引起少年乱了呼吸。   “是这种么?”她问。   檀烨没有立即回答,他越是如此,她越是步步相逼,山茶花瓣一般的唇牵起来,然后露出獠牙略微用力碾下去。他紧紧咬住唇,脸颊贴在她的侧脸上,又辗转着在泛着凉意的发鬓上摩挲。   呼吸轻轻重重,没有任何章法,全数落到她的耳后。   “是不是?”她轻声问,等到的是他的呼吸声,她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又给予他疼痛。   这一下是带了点力气,引起些微的痛。   檀烨呼吸猛地重了一声,即使这样,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是。”他多年来接受的教导和幼年经历过的一切让他羞于启齿,但是她对于他的缄默没了什么太多的耐心。   他的头颅贴在她的发鬓旁,坦陈出来。   苏蘅嗯了一声,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那好,你得听我的。”   这是他所愿,他闭上眼嗯了一声。   “那个龙尾湖……”苏蘅拉长了声音,“你还想不想留着?”   她听檀烨话里的意思,当初朱浪能斩下他的龙尾,不是因为朱浪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当时有人做了替死鬼牵制住他。所以才能叫朱浪得手。   算算当时的年纪,檀烨只是一条幼龙,一群人也不要脸。还有脸面将那地方以龙尾命名。   “算了,”他听出她的意思,将自己往她的乌发里埋的更深一些,“那些人那些事,我不再想想起。”   苏蘅听后只是笑了笑。   两日之后,苏蘅找人带她去了龙尾湖,龙尾湖在阆风又叫落龙湖,怎么听都是嘲笑讥讽对手。   美人在哪里都吃得开,她随口一提,立刻就有人给她带路,一路上殷殷切切,提醒她要小心脚下路,别被绊了之类的。   苏蘅对这些关心早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心情好的时候回那么一两句当做奖励,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都算是她给好脸色看了。今日她的心情不好,所以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了龙尾湖,她仰首还能察觉到点滴龙血的气味。   龙身上的都是宝贝,和龙粘上关系的也是一样,凡人们趋之若鹜的龙涎香,只要粘上一点,只要沾到的衣物不被损毁,那么可以留香二三十年不散。   龙血也是如此。   她看了看四周,湖水旁边的植被郁郁葱葱,长得十分繁茂。也是,有龙血的滋润,怎么会长的不好。   苏蘅手指收紧。   龙尾的湖周修了一圈的木道,木道架在水面上,湖里各种鱼虾,人站在上面低头就可以看到下面乱窜的水族。   这些小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吃着龙肉长大的,她能感觉到这些水族和别处的完全不一样。   脚下的木板传来阵阵振动,她看过去,见到曼夫人和几个侍女走过来。   曼夫人没有想到她也在,蹙了蹙眉,看上去很不高兴,但饶是如此还是没有掉头就走,她走过来,昂首挺胸,步出了正室的风范。   苏蘅见状,心里感叹安排投胎的仙官怎么那么不挑,挑了这么一个人。   曼夫人显然还记得那日朱浪在宴席上对她的殷勤,她走过来下巴微抬,“仙子怎么在这。”   苏蘅上下打量曼夫人,她听说过曼夫人因为朱浪好色,闹了不知道几次,甚至夫妻分居,但朱浪对此毫不在意,曼夫人闹就随便她去。自己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到头来除了曼夫人把自己给气的半死之外,朱浪的日子依然过的很是滋润。   “出来看看风景,之前在宴会上听城主说这儿风景不错,再加上又有龙尾落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苏蘅语调听起来有几分漫不经心,但她仔细观察着曼夫人的反应。   她故意提起龙尾,就是想要瞧瞧曼夫人对那个孩子的态度。   曼夫人漂亮的眉头皱起,怒色从那张美丽的面皮下一点点生出来。   “仙子在阆风做客,应当知道做客的规矩,有些人是你不应该攀上的。”   曼夫人话语里俨然有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   苏蘅失笑,她是来试探曼夫人对檀烨的态度,曼夫人却以为自己想要和朱浪搅合在一起?   苏蘅抬眼看她,曼夫人保持着自己样貌青春靓丽,可是只是外面的一张皮依然还是年轻人的样子,那双眼睛满是怨怼和被背叛被冷落的幽怨。   再好看的面皮配上那双眼睛都落了下成。   “除了这话,夫人没有别的话和我说了?”苏蘅又问。   曼夫人蹙眉,“我不知道仙子真正年岁是多少,但是我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别人的东西碰不得。”   苏蘅突然间觉得乏味了,“你那条老狗恐怕已经被不少女人碰过了,排着队恐怕都要绕阆风三四圈不止了。”   打人不打脸,她这话对着要害毫不留情。   “就算他跪在我脚边求我看他一眼,我都嫌麻烦。还嫌他身上味道脏。”   说着她想起什么,面上露出几丝嫌恶,手指擦过了鼻子。   “男人老了之后,身上就容易有味儿,夫人自己当做宝就好,不要以为外人个个都觊觎一个老家伙,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少年郎。少年滋味干净甘甜,夫人尝过吗?”   苏蘅这荤素不禁的话,惹得曼夫人满脸通红。   “还有,夫人不要再辛苦维持面容靓丽了,因为这张脸他早已经看腻了,再保持如初,他看着也和看个木头没有任何区别,难道夫人没有发觉城主没有维持自己年轻样貌么?是因为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夫人就算维持的再好,也无济于事了。”   她上下扫了曼夫人几眼,“对了,夫人若是觉得我无礼,可以直接把我那话全都告诉城主,只是城主信不信,以及会如何做,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么多年,是否有人真正的在心里有过你呢。”   她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手掌张开,细细碎碎的草籽从她的掌心里洒下。   檀烨的生母从头到尾都没想起过这个孩子,瞧她护食的样子,心里恐怕也没有孩子的父亲。既然如此,动手也就动手了吧。   夜半时分,阆风城内除却巡逻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沉入梦境。   就连巡逻的弟子打算再走个几圈自己也去寻地方好好睡觉的时候,后山地动山摇,轰隆一声巨响炸开。   原本陷入沉睡的人全都被这一声巨响给炸醒起来。   后山龙尾湖得位置翻山倒海,气浪翻滚。所有人都难以接近,一直到天光都亮了,气浪褪去,人才得以靠近。   原本的湖泊已经荡然无存,被滑下的山体给填平。   外面乱糟糟的,作为客人,在这个时候除非主人过来,否则还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比较好。   苏蘅伸手从手边的果盘里拿了几块切好的蜜瓜咬了一口,惬意的闭上眼,西域的果物真是太得天独厚了,入口感觉吞了口糖似的。   “是你做的?”   她正在美美的吃瓜,突然听到檀烨的声音。   苏蘅睁开眼,见到檀烨站在不远处。   “是啊,看着不顺眼,顺手就给清理了。”   半截龙尾,她都没有得到过的好处,凭什么让别人捡着这便宜?   她话语说完,整个人落到檀烨的怀里。   檀烨紧紧抱住她,力气大到惊人。他的头沉沉的压在她的肩头,贴在她的脸颊上。   苏蘅感觉到有水流流过她的后颈到衣领里。   檀烨用尽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抱住她。   他知道,他离不开她了。 第52章   檀烨将自己埋在她的发丛里,他在她这里实在是体会到太多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他学会了将人记挂在心上,也尝到了被人善待的滋味。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的很好,就像是苦习惯了的人,在早已经对这世间绝望,却偏偏尝到了一口甜。   那口甜也一路停在了他的心上。从此以后再也忘不掉。   他再也离不开她了。   她已经镌刻入他的骨子里,再也忘不掉了。   苏蘅被他抱得紧紧实实,她下巴也一块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她不知道龙是不是都和檀烨这样,身上带着一股木质的暖香,和他拥抱过后,那股木质暖香也带到了她的身上,如同凡人们钟爱的龙涎香一样,沾香以后,就难以去掉,时不时就可以嗅到那悠然的浅浅清香。   “我教你一件事。”   苏蘅放任檀烨贴在她的身上,紧紧将她抱住。他此刻像个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孩子,全身心的依赖她,甚至不想和她有片刻的分离。   苏蘅在他背上拍拍,“只要自己不死,那么就不要让对手在自己身上占得一分一毫的便宜。”   “烧了砸了,也不能让他们踩着你的头,舔着你的血,还要拿你来给他构造威名。”她贴着他的耳郭,“绝对不能,明白吗?”   “这是与生俱来的傲气,也是活在这世上的本钱,用你的血肉和痛苦来给他们赏景取乐,饲喂鱼虾,那么就狠狠的把他们所有的自以为是全给踩的稀烂。”   苏蘅从来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除非她死绝了,要不然她绝不允许自己沦落到檀烨这般境地,她如果遇见这种事,恐怕早已经六亲不认,杀个片甲不留。   她对自己如此,对已经暂时划分为自己所有的檀烨也是如此。   若是她不知道那也就罢了,既然她知道了,那些个罪魁祸首也没有半点后悔赎罪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么就干脆炸了。   檀烨现在暂时归她所有,她对檀烨做什么,那都是天经地义,但是别人对他做什么,那先要她点头。   檀烨将头颅完全压在她的肩上,袒露出整段脖颈,甚至脖颈下的逆鳞位置也在她的面前展露无遗,他动了动头,轻轻的蹭了蹭她修长纤细的脖子。   那地方脆弱又柔软,贴在上面可以听到肌肤下血脉里流通的声响。   他轻轻的蹭着,将自己的要害一股脑的全都在她面前完全袒露出来。和个撒娇的孩子一样。   这份亲密和依赖让苏蘅有些不太适应,她太多年独来独往,这几千年的时间,爱她的男人不计其数,想她表明爱意的男人那更是她自己也记不清楚,爱的要死要活的,也是不少。但她从来都看戏一样的,觉得这些男人很好玩。   现如今却有些手慌。   “我并不是为了你。”苏蘅觉得话还是要说清楚,“我只是看不惯那对公母罢了。一个沽名钓誉,一个抛夫弃子的怨妇。我看着心烦,不想要他们那么得意。”   檀烨嗯了一声,声音里舒展开前所未有的安心,“我从未说过你这般是为了我。”   苏蘅槽牙差点被她给咬碎,她微微别过头,垂下眼就见到檀烨睁着那双明亮的眼软软的看她。   天生犀利的眉目在此刻完全柔软了下来,和平日里被他自带的温和柔化不同,此刻他的眼波里流转着万千脉脉水光,透着无声的依赖。将他原本就炽热的美色全部发挥了出来。   她皱着眉头,但到底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把他推开。   檀烨身上的木质暖香,以前还只是若有若无,真身封印破开之后,他身上的馨香日渐浓厚。靠在她身上,也感觉不差,当做熏衣服也是不错。   他的手掌环过来,与她彻底的头颈相交。   外面熙熙攘攘,大有沸反盈天之势,但在她这里,却是宁馨的。他手掌上轻轻用力,将她整个都靠向自己。   这样真好,他想。   他不要离开她了。   “你的尾巴还长得出来吗?”   苏蘅对他身上的香味比较喜欢,衣袖等地方蹭了蹭,好让自己身上多沾点这馨香的味道。   檀烨那张柔和到春波流转的脸上终于在她说出这话后,有了些许惊讶,他有些茫然无措,从她的肩头上起来,嘴唇微颤,“我不知道。”   龙尾断了之后,他捡回一条命,梅洛为了让他从此以后彻底融入修士里,给他真身加上了封印,封印不破,他永远都是人形。此后的日子对他来说也不好过,他只当之前的经历都是一场梦,他也不是龙,只是这个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人,自然也没有想过龙尾是否再能长回来。   回想那条龙尾异常惨烈的模样,他脸煞白,“吓到你了?”   “吓到我?”苏蘅嗤笑。   “我是觉得你龙身很好看,如果能长回来的话,更好了。”   她想起那条银光流转的半条龙身,鳞片在水下散发着莹莹光泽,只是唯独龙尾那里惨烈的少了半截。完美之中多了缺憾。   “我……我不知道。”他见她眼里脸上着实没有半点厌恶的意思,悬起来的心放下来。   “可能……不会了。”   缺失了的东西再长回来,他听说过,但从未亲眼见过,而且他当年的伤口已经愈合,不管如何,恐怕都不会再长出来了。   苏蘅道了一声可惜,“早知道,我就干脆把人也一块弄了。”   她心里不快活,必定也要让别人不快活。   檀烨闭上眼,“不要。我……只当没有过她这个母亲。”   “不是因为你。”苏蘅再三强调。   檀烨笑着嗯了一声。   苏蘅觉得这个事必须得说明白,“这个事我做出来从头到尾和你没关系。池子里的鱼虾得了你血肉的滋养,都已经要化成精魅了。这便宜我占不到,别人也不能占到。”   檀烨闭上的眼睫随着她这话动了下,他坐起身,定定看她,唇角牵出一抹笑。   “你会的。”   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出来怪叫她奇怪,但檀烨并没有继续解释,他眼神漉漉,又将她抱入怀中。   外面已经是反了天了。   后山龙尾湖莫名其妙的就被滑下来的山体给彻底填了。探查的人一进去,就发现偌大的一个湖被填成了平地。   这里头的原因鸡飞狗跳了好一会根本就没查出个眉目来。   朱浪坐在内堂里,听着下面人的禀报,脸色阴沉的几乎滴水。曼夫人坐在一旁,也不做声。   “该不是那孽畜回来了吧?”朱浪突然开口。   曼夫人扭头过去,“谁知道呢。”   当年的那条幼龙,年纪幼小,但是极其难缠,如果不是尽了全阆风之力,他又趁着那条幼龙幼小经验不多,恐怕鹿死谁手很难说。   更何况当年龙尾被斩断,但是龙尸一直都没有找到。   找不着尸首,那么就不能把话说死。   这么多年了,一直风平浪静,平静的让朱浪都已经把这段往事彻底的抛到脑后,心安理得的将这段往事当做自己的功劳。可是现在那个湖全一下全平了。   不是别处,偏偏是龙尾湖,这很难不让他多想。   他看了一眼曼夫人,“你没有藏着他?”   那条幼龙的来历,他猜得到。当初曼夫人和渤海君的那段往事,他都知道。   “我怎么可能?”曼夫人回身瞪他,“如果我要藏起他,能藏到哪里,你会感觉不到?”   “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怎么样吗?”她激动起来,“我只当过我从来没有遇到他,也没有后面的一切,我跟你回来,这么多年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甚至你和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带回来,我都没有话说,反观你……”   朱浪听到她翻旧账,站起身来,“你说够了没有,我只是问你有没有藏起过那条龙,你说没有就是了,不必再给我说上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他对曼夫人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一张脸生的再怎么好看,也就新鲜个两三年,两三年时间一过,也就没有任何新鲜感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放松,男人被戴过一次绿帽之后,就格外警觉,对曼夫人看守的格外牢固,这女人他可以不要,但是绝对不能被别的男人占有。   宁可被他杀了埋了,也不能让其他的男人占了便宜。   他将人抢回来,处理了她留下的烂摊子,就把她丢在了那里,下定决心,让她下半辈子永远只能守活寡,但凡她要闹,就另外给个地方,把人关起来,好好的让她一个人闹个够,对外只管说她又发脾气了,要和他分居。反正她以前也经常这么闹。   “你要是再给我翻旧账,那么你给我好好的选个地方待着。”   曼夫人不做声了,低垂着头。   朱浪手指敲着桌,一下比一下烦躁。   这个手笔,很难不让他想到是不是当年那条幼龙回来了。如果真的是的话,一同算账,恐怕难以招架。   朱浪暼了一眼曼夫人,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条幼龙或许会放过生母,但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城主!”外面有弟子惊慌失措跑进来。   “怎么了?”朱浪心底浮出不好的预感。   “城外的妖魔冲进来了!”   龙尾湖的剧动超乎阆风所有人的想象,地面之上的地动山摇平静了下来,但是更大的还在后面,山体滑下,同时也动摇了护山大阵的结界,原本环伺的妖魔趁着结界破开,钻了进来。   “果然是那孽畜。”   朱浪狠狠剐了曼夫人一眼,拂袖而去。   曼夫人看着朱浪离开,一个人伏在桌子上大哭,她虽然到了这个年岁,但是心智却还和年轻小姑娘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哭着,想起了那个俊美至极的男人,还有那个拖着还未完全收回去的龙尾,摇摇摆摆走路叫她娘亲的孩子。   如果当年她选的是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那个人他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结界破出个口,妖魔从那个口子里钻进去,弟子们如临大敌。朱螭出来的时候,见到妖魔立刻迎战,梅双双这段日子一直都在朱螭这儿做不要钱的婢女,给他打杂跑腿,偶尔倒茶捶背,任打任骂绝不还口还手。   现在她见到朱螭冲了出去,生怕这个金主还没把她要的东西给她就没了命。   她贸贸然跑出去,顿时成为妖魔们的焦点,朱螭见状,反身过来救她,混战中又被妖魔伤到。   这一切和苏蘅没有任何关系,檀烨将她拥入怀里,轻轻的蹭着她的脸颊和乌发。外面的一切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都没有任何出去的意思。   本来就是客人,主人家都没有出声,他们贸贸然出去,弄个不好要给人添麻烦。   仍由外面兵荒马乱,血雨腥风,他们这里依然是一片平静。   檀烨已经多年没有享受到此刻的宁静,肌肤的质感和发丝的微凉让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或许并不是当初如他预料的那样,完完全全一片暗黑无光。   他希望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外面的厮杀到了夜里才完全安静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有人过来请苏蘅和檀烨上大堂里去。   这次见到朱浪,就没有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不但没有,反而看着有点气急败坏。   苏蘅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当初下手,自然是要下死手,填平龙尾湖,引发了后面结界的破裂,她并不在意。反正阆风里不是吹自己城主修为一等一,既然一等一,那么一定是有办法了。   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他们自己吹嘘的那么厉害就是了。   朱浪看了一圈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朱浪身上有隐约的血腥味,“想必两位也应当知道我阆风昨日里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发现城中有异变,只是不敢轻易出来,给城主添麻烦。”檀烨说的坦坦荡荡。   他那张脸要是无辜起来是真的无害,似乎就是全天下最清白的人,半点坏心思都没有。   苏蘅看着他兰花一样的容貌,感觉檀烨和以往已经有了变化,要是以前,他绝对不会说那些话。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朱浪也没有怀疑客人不来帮忙就有什么嫌疑。   朱浪听下面人禀告,说那位仙子曾经去过龙尾湖,但也只是一提,没人放在心上。   朱浪在椅子上一动,行动间牵拉到伤口,疼的朱浪吸了口冷气。   “城主可还好?”檀烨问道。   朱浪点了点头,“还好。”   只是他的脸色表明他的话和他如今的情况并不相符。   曼夫人看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眼,她看到苏蘅的时候,眼含嫌恶,没有女人在看到可能和自己抢丈夫的女人会有半点友好。但看到檀烨,她眼神停顿了下。   这个少年眉目里隐约有那么一点点当年渤海君的样子,但看上去又不完全像,他曾经给她送过药茶,除此之外两人再无别的接触。   她看着那张脸,陷入短暂的迷思。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也是这个年纪。不过她不知道龙在这个年岁到底是和人一样长成这么大的少年,还是和个孩子一样?   不管如何,总好过她现在这样,给别的女人养孩子。   朱螭不是她的孩子,她当年选择了朱浪,满心欢喜的以为朱浪失去过她一次,失而复得之后他会更加珍惜,结果他的反应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他处理了那对父子之后,对她就彻底冷下来,骂她残花败柳,当着外面那些女人的面狠狠的羞辱她。   这些年她一直在后悔,可是再后悔时光也无法回溯。   那个少年察觉到她的注视,眼眸动了下,转了过来,看向她的时候,眼眸里的情绪有瞬间的深刻和复杂。   那瞬间的变化让曼夫人有片刻的怔忪,她反应过来想要仔细看的时候,那少年已经别开了脸,也不再看她。   曼夫人心底里生出不可言说的失落,她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扶手,回想当年的生活。渤海君对她很好,真的很好很好,哪怕她不说,他也会从细致处得知她的喜恶。   可是再后悔,她也回不去了。她只能和朱浪绑在一起,一直到死。   朱浪看向曼夫人,曼夫人知道朱浪要她出面,“梅姑娘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城主商议一下,觉得梅姑娘对螭儿有救命之恩,还请让他和仙君与仙子同行,送梅姑娘回丹熏谷。”   话表面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是朱浪担心被寻仇,倘若是真的仇人寻上门来,曼夫人可能会被放过,但是他们父子恐怕是要血债血偿。   朱浪天生多疑,这个念头一旦生了出来,就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他让朱螭离开阆风,前往丹熏谷。如果不是,就当出门一次,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正好找了个地方逃过一劫。   那条幼龙的本事他到现在还记得,多年之后回来,恐怕难以招架。   苏蘅哪里不明白这话下的意思,她抬眼看向朱浪。朱浪在对战妖魔里受了伤,能在昆仑神山里留下来的,不管是人还是妖魔都不是好相与的。妖魔从结界的破口里进来,把他也伤了。   “这自然最好了。”苏蘅笑了,她看向朱浪,“不过梅姑娘身上的毒还未完全解开,而且我也听说少城主也受了伤,恐怕还得过一段时日。”   她笑靥很美,看的朱浪一愣。   原本心情坏到了极点的朱浪又生出点心思来。   檀烨在一旁冷眼看着,暴怒从心下翻涌咆哮,浓烈的杀意充斥在头脑里。   他当年被斩下龙尾的时候,只是伤心和不解,迷惑于为什么母亲要他死。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但现在他想要朱浪死。 第53章   檀烨对朱浪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太多感觉,哪怕他当年被这个男人偷袭斩断龙尾,他也未曾起过杀心,他对其他人也是一样,道真也好,陵茂也罢,还有那些许许多多曾经欺凌过他伤害过他的,他绝大多数都是近乎冷漠的宽容。   这些人对于他来说,生命短暂,和蝼蚁无异,一辈子再难有所长进。   就连生母,在最初几年失望到了极致之后,他便只当自己没有过这个母亲,也没有任何的报复之心。   可是现在杀意翻山倒海在心里喷涌。   他双目死死盯着朱浪,朱浪眼里只有眼前的那张美人面,美人巧笑倩兮,一身翠绿衣裙,站在那儿俏生生的勾他的眼睛。朱浪从来没在苏蘅这里得过什么好脸,苏蘅对老男人没有兴趣,就算他有意搭话,她也是爱答不理。这次难得对他笑笑,朱浪心底有了点别的心思。   朱浪只顾看苏蘅,檀烨那边完全没有注意。   “好,就如仙子所说,犬子身上的伤也需要修养一段时日,等犬子和梅姑娘伤势痊愈了,再和仙子上路。”   原本急着火烧火燎,被苏蘅这么一说,朱浪当即就改了主意。   他眼睛勾勾的全在苏蘅身上,完全不顾及曼夫人还坐在旁边看着。   曼夫人看见,眼周红了一圈,手掌死死抓住扶手。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她知道朱浪好色,但没想到这次竟然连在人前都不顾了,连样子都不愿意做了。曼夫人鼻头酸酸的想哭。   苏蘅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她见到曼夫人,心里啧了一声,这个女人恐怕只长年纪,脑子没长多少,为这老狗有什么好哭的?   照着老公狗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应该天天咒他马上风最好半死不活落到她手里么。哭什么哭?再苦这老公狗也是不会搭理心疼她的。   朱浪又东扯西扯的说了一些废话,他此刻脑子里头只有苏蘅的那张笑脸,全然忘记之前苏蘅对他是如何冷漠。心里只想着自己或许也有机会得手了。   他借故请人离开,然后立刻叫曼夫人滚回去,不要再在这儿耽搁他的事。   坐在椅子上等的焦心,算了算差不多人已经回去了,朱浪立即召来人去请苏蘅到东边的仙岛上一聚。   朱浪这个年纪,在情爱上早就没有了少年郎的一片赤子之心。有的只是畜生一般的欲念。只是他嘴上还是要骗人说是自己喜欢这些女人,让这些女人觉得自己待她们和别人不同。其实可能刚开始的确不同,到了后面弄到手那么三四天,基本上也就腻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这次他觉得自己遇上的这个,完全不同,清媚动人又带着少女才有的天真,这直中他的心房。之前她对他爱答不理,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她稍稍对他有些好脸色,便迫不及待的要抓住机会。   朱浪一面派人去请,一面自己回去整理着装。   他对镜整理自己的仪容,曼夫人花了许多灵力和丹药在维持自己的青春貌美上,他对此不屑一顾,在朱浪看来,男人到了一定年纪靠的不是自己这张脸了,他对样貌老去从不在意,靠的是身份地位,以及阅历。至于一张脸,爱如何就如何吧。   可现在他对自己那张脸盘子有了说不清楚的关心,只是这么久不用心维护,就算用灵力来,也要那么五六日才能恢复年轻样貌,现在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换了好几身衣裳,在等身的铜镜面前搔首弄姿了好会,觉得差不多了,去东湖小岛上等着。   只是人在那里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来。去传话的人说仙子已经知道了,他等在小岛上人好一会都没有看到美人的影子。   再去问,传话的人只是说仙子说知道了,至于说来不来,也没听到提起过。   朱浪知道之后,憋着口气再等了两个时辰。等人是一个十分耗费耐心的事,且十分难熬,等个一刻,就已经让人坐立不安了。   结果两个时辰过后,依然见不到佳人的影子。   他还想再叫人去请,可是又怕苏蘅不耐烦了,直接断绝来往。   越是貌美的女人,就越是脾气不好。男人们的爱意对她来说,唾手可得,根本就费不了什么力气,他要是逼得狠了,直接以后都没有可能了。   朱浪在湖心小岛上等到了金乌西落,脖子倒提着似的,伸出的老长,也没有等到佳人的影子。   眼瞧着天都全黑了,朱浪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朱浪走在回天星阁的路上,心情坏到了极点,心里那条幼龙可能前来复仇和美人来来回回转,连片刻的安宁都得不到。   长廊上突然起了一阵风,朱浪的脚步顿时停下来。   阆风上有结界笼罩,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结界之内永远都是风平浪静,偶有微风,那也是内里灵力驱动造出来的一番景致,而不是方才那股风里带着的刚强。   风扫在他周身,以朱浪为中心的几丈地风云搅动,罡风阵阵,庭院里的树被罡风吹的左右摇摆,像是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风力,终于在下一刻,在风中伶仃摇曳的树木终于发出了咔的一声,从中折断。   下刻他身后跟着的那些随从还有弟子,被巨大的风力裹挟着震出几丈开外。   跟着朱浪的人道行修为都不算低,顷刻之间被扫了出去,可见来者不善。   “哪里来的宵小!”朱浪爆出一声厉喝。   风从四面八方旋转,朱浪才向前踏出一步,风力绞杀而至,朱浪生生的被逼退。   庭院里的树被迅速撕裂,木屑还有绿叶被卷在风里,昭示着之前的惨烈。   “宵小?”珠玉冰冷的嗓音在烈风中响起来,罡风激烈,冰冷清质的声音却无比的清晰。   那声音夹带着冷彻心骨的笑,“这难道不应该是说你自己的么?”   随着话语落下的是逼近他面门前的罡风,风力劲烈,朱浪咬牙伸手去挡,手掌上灵力汇聚成结界去抵挡。结界从掌心上被生起,手推出去,和外面逼近的风相撞。结界上立刻发出被刺打的刺耳声响。   朱浪借着结界上的痕迹,才发现这罡风里刮着细小的冰针,冰针细如牛毛,在风里无序的舞动,但就是在这无序里,千万不止的冰针在飞速旋流里却有了极强杀伤力,这每根冰针似乎都渡上了一层灵力,重重的撞自他周身的结界上。   “你在人前吹嘘的一切,当真有你自己嘴上说的那么光彩么?”   这话重重的敲击在朱浪的头顶上,如同耳边炸开了一颗响雷。   他心神一凛,“你是那个孽种?!”   风中出现了一抹人影,雪浪一样的白衣随着周身涌动的烈风飞扬起来,不知是他年纪大了还是使用了障眼法,他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只是看到一个大概的模糊轮廓。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分出来,那个模糊的人影身材修长清瘦,在烈风中泛着流水一般的美。   “孽种?”清质冰冷的嗓音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冷笑。透着毫不在意,以及另外一种冷彻肌骨的杀意。   “你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贪念太重。”   他抬起手来,袖中纤指张开,卷风之中刹那响起了闪电之声。   龙掌控风云变幻,雷电变化更是在他们的完全掌握之中。这是与生俱来的本事,随着他们的心意而变化。   瞬息之间,笼罩在朱浪周身的云漆黑一片,同样漆黑的天空上也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朱浪听到周身和头顶上传来的阵阵雷鸣,顿时脸色发白,这样的招数他曾经在渤海君的手里领教过,极其难缠也难以对付,当初的幼龙年纪太过幼小,还未来得及从渤海君那里学,所以他才能赢得喘息之机。   纤指微曲,持在身前。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向下一收,带起了唇边的笑意。   长指一动,瞬息间结印完成。   雷电从天,从四面夹杂在风里,混着细细密密的冰针向朱浪包抄了过去。   他刚才对朱浪的招数不过是猫戏老鼠一般的随意,并不是一上来就要朱浪的性命,而是先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以逃掉。   他没有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会这般恶劣,这世上最大的绝望,并不是一开始就明白无路可走。而是自以为有生机,结果最后发现不过是虚妄。   得了希望最后亲手摧毁,这才是真正的绝路。   这恶劣的作弄手段却让他心情很好。他站在那里衣袂翩飞,却依然好整以暇的欣赏那边朱浪的勃然变色。   无极雷电杀下,朱浪大叫一声,将所有的灵力逼出体外凝成结界,无极雷电撞在结界上,朱浪就被雷电之力生生的震出几口鲜红的血。   朱浪被逼到绝路上,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都发挥出来,然而在天地之间的自然威力面前过于渺小。口里全都是血的味道,腥甜味从腹腔内里一路延伸出来,在咽喉处凝散不去。五脏六腑感觉都被震移了位。   “你……的确很不错了。”脉脉缓流的声线里有了欣赏的味道。   他没想给朱浪留下任何活路,尤其是朱浪之前觉得他自己还有机会,只有让他彻底的面对现实,才能增加他死前的绝望。   这种手段似乎是他天生具有的本事,信手掂来,毫不费力。   他慈悲怜悯的看着艰难喘息的朱浪,天雷是劫难也是天罚,虽然龙族驱动的天雷可能不比神族发难时候的那般具有极强的神威,但也完全不可小觑。他如此,等于是给朱浪行了天雷劫。   修士们提起天雷劫几乎都是不寒而栗,这一道劫难在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是会降下,能撑过去的,如不管是肉身还是修为都会飞升到另外一种境界。   可一旦失败,境界极速减退倒是小事,丧命完全不罕见。当然比丧命更加可怕的是成了废人,下半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他的声音骤然有些苦恼,手臂抬起来,贴着额头,完全的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朱浪吐了几口鲜血,内府火烧一样的灼热,他不觉得痛,只是觉得内里如同有熊熊烈火在烤五脏六腑,朱浪知道这个是要比痛更加严重的表现。   他化出自己常用的刀来,一手支撑着地面,大口吐血看着前方那团模糊不清的人影。   如果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条活路,想到这里,他腾跃起来,将真气布满全身,来抵御打到身上的雷电之力。   白影的少年见状放下贴在额头上的手,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他赞许的点点头,“不过到底是有点勇气,”   很快他的话语一转,“可惜也只是匹夫之勇,到止为止。”   他说罢,扬手劈向朱浪。围绕在朱浪瘦身的雷电刹那消失。朱浪心下咯噔一下,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后退的退路了,直接向那团白影冲过去。   这孽种他当年就应该斩草除根,白影箭矢一般冲来,他睁大了眼想要看到那张脸,但是哪怕他眼睛睁大,却依然看不清楚面前人的长相。   他耳畔传来隐约的龙啸,紧接着身前的护体真气被破,修长清瘦的手握在朱浪的手腕上。   “这么多年了,的确有长进,但是这点长进,实在是太不够了。”   说完,那只漂亮的手握紧掌下的手腕向内掰扯,听到手腕处清脆的咔了一声,深深白骨从皮肉里破出。   朱浪此刻只有大口的喘气。   他感觉到此刻这条白龙看他的眼神依然是慈悲的。他察觉不出任何仇恨,就是因为如此,他才骨子里觉得冷。   下刻他觉得自己身下一凉。   朱浪怔怔的低头看,见到自己身下最要紧的位置,正在往外不停的涌血。   朱浪只来得及嘴里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叫,就被重重的丢掷到了地上。   “还不够。血流的太多,就算是修士也会死的。”   白龙叹了口气,下刻冰针引导着雷电落到他伤口上。   伤口迅速被雷火烧的焦黑,原本血流不止的地方在火灼之下,停止了流血。   这个过程里,朱浪想要一头晕过去,几根冰针刺入朱浪的几处穴道,原本要晕过去的人被他这么一来,顿时又清醒了,真真切切的完全将着一切都感受齐全。   “爹!”闻讯而来的朱螭赶过来便是看到朱浪焦黑的身下。   同样身为男人,朱螭看到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而后裆下一凉。   朱浪眼里含泪,他看着落在不远处那团血肉,挣扎着想要去抓。   白龙少年开口,“你还想要?”   他抬手,轻轻弹指,那团血肉上立刻燃起一团蓝色的冷火。   火焰很快就将那团血肉给烧成了灰烬。   “你……”朱螭看的目瞪口呆。   要不然怎么说只有男人才知道如何折磨男人,只不过知道男人最真切的痛处在哪里,惺惺相惜,不会真的照着痛处往死里下手。但是眼前的这个却大为不同。   朱螭向前走了几步,立刻被雷电织就的网逼退。   “你到底是谁?”   那团隐藏在白光里的少年站在原地,他保持着低头观赏此刻朱浪惨状的姿态,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曼夫人赶过来看到这个场景,捂嘴惊叫。随后跌坐在地,她两只眼泪流不止,向朱浪的位置爬了几下,想要爬到他的身边。朱螭见状赶紧去拦,“娘,那里过不去!”   曼夫人甩开朱螭的手,继续向前,一直到被雷电织就的网给挡了回来,她才缩回来。   曼夫人看向那个站在朱浪面前的白色人影,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她喃喃发问,“是你吗?”   那团白影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曼夫人啜泣,“你要怪,就全都怪我好了,”   她陷入一种奇异的自我奉献里,急着将自己推出去,把朱浪给拯救回来,“是我当初做了坏事,以至于这个结果。你不要对他做什么,冲我来就是了!”   这话说的极其大声,以至于后面赶来的人全都听见了。   曼夫人早年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新来的年轻弟子们对城主夫妇的往事一无所知,但人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听到这话顿时弟子们也面面相觑。   曼夫人睁大了双眼,去看那边的少年。她看不清楚少年到底长着什么样子,但照着模糊的人影来看,倒是符合她白日里对那个孩子的想象。   “你放了他,”她站起身来,往那道雷火网而去。   “娘!”朱螭见状连忙去拉。他不知道自己母亲和那个白衣少年到底有什么渊源,但是那个白衣少年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刚才那话有任何的松动。   曼夫人满脸嫌弃的甩开他,她满眼希望的看向前方,落到那少年身上。   这么多年没见到母亲,应该会很想她吧?   他会听话的。   曼夫人带着这坚定的信念,再次向他走去。然而这次靠近,一股突兀的力道被施加在她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又飞了出去。   朱螭在后面扶住她。   曼夫人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望着眼前的那个少年。从开始到现在,那个少年一直都背对着她,没有回身过来看她一眼。   不是她想象里的那个思念了母亲好久的样子。预料里头儿子对母亲百般退让以及母子无声相认,一样都没有发生。而且看起来,他也不想认母。   曼夫人懊恼的咬住唇。感觉自己的脸面在此刻全都被掀了。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朱浪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被烧成灰烬,嘴里一声长啸。   他抬头起来瞬身消失在了原地。   他消失之后,原本那张雷火织就的网也随即消失,朱螭赶紧上前,现场也陷入到一片混乱里。   苏蘅感觉到外面出了什么事,但她没有半点出去看看热闹的意思,开了窗户,看天上的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在昆仑神山上的缘故,月亮看着总是觉得清清冷冷的。   她随手摘了两颗马奶葡萄塞到嘴里,葡萄没有籽,随口咀嚼两下,咕噜一下就吞下了肚子。   一双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随即而来的是属于男人的重量。   檀烨将自己的重量稍稍放在她的身上,她柔软暖和,他迷恋不已,拥她入怀之后,半点也不想松开,同样的,他也不允许旁人觊觎一分一毫。   或许是他得到的太少,终于有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他不允许任何人来和他抢。   “在吃葡萄?”他看到了旁边漆盘里的葡萄。   苏蘅嗯了一声,芊芊素手拈来一颗含在嘴里,回身过来,直接印在他的唇上,舌头向前一推,将含着的那颗葡萄送到他唇里。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古怪的很,她从头到尾没有接受过他的心意,但从来不拒绝他的亲近,甚至还会主动去亲近他。   什么都不是,却又十足的亲密。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她唇瓣离开他,手指点在他的下巴上,“怎么了?”   檀烨不答,他只是笑,眼里春波纵生,他品尝了她喂到嘴里来的那颗葡萄,“甜的。”   苏蘅见他不答,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他难得心情好,她也不会追问到底。   她扶住他的肩膀,左右看看。那张脸她挑不出什么纰漏来,想起她这一路也挺好笑的,猜他的心思猜了那么久,从梅双双到曼夫人,全都被她给过了一遍,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自己。   既然这样,那么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她来的话,那么足够可以任她行动。   她稍微动了下,檀烨就主动靠近过来,他轻轻的蹭着她的脸颊,放纵自己以最亲密的姿势和她相拥。   他轻轻的蹭过她的脸,又去蹭她的脖颈,真正的头颈相交。脖颈处敏感,又是要害,肌肤相触的时候,肌理的感受就格外分明。   她张嘴咬住他脖颈下的位置,檀烨颀长的脖颈扬起,嘴唇张着,无声的喘息。   苏蘅感觉到他的躯体下意识的僵硬,但是片刻之后僵硬的身体柔软了下来。   她舔了舔,放开他。听到他还没来得及消弭的呜咽。   “我听说龙的逆鳞就在脖子上,而且那地方碰不得,一旦碰到,龙就会发怒杀人。”   檀烨眼神漉漉,无声的望着她,他持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锁骨下。   “在这里。”   她敏锐的感触到檀烨指引她触碰的肌肤和别的地方不同。   龙之逆鳞,触者杀之。听说那里的鳞片是倒长着的,和别处都不一样。那是龙的要害。她听说过,但没有亲眼见过,现在檀烨亲自指引着她去认知去触碰。   “你不怕我知道了,到时候回头来对你不利?”   她手指蜷缩,避开了锁骨下的那个地方。   檀烨眼里泛着脉脉的光,如同春色让人心动。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闭上眼小心的摩挲,掌心细腻的肌理和脸颊厮磨。   “那你要杀我吗?”   檀烨将嘴唇轻压在她的掌心,拿着一双清波横斜的眼睛勾她。   他满脸的无害,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苏蘅看他,俯身到他的耳边,咬了下他的耳垂,“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第54章   苏蘅俯身到他耳边,“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檀烨双眼里水漉漉的,沁过了万千春光。他脸颊贴在她掌心肌肤上,清凉的肌肤在暖热的掌心上摩挲,他像个依恋主人的小猫小狗,又像个撒娇的孩子。他轻轻动了动脖颈,嘴唇贴在她的掌心里,舔了舔那里的肌肤。   苏蘅感觉掌心里被湿软的东西舔舐过,从掌心里激出些许酥麻。   她猛地长吸一口气,而后直接把他拉过来,“你到底是真的不能碰女人,还是你装的?”   檀烨睁着那双水光漉漉的眼睛,有些茫然无措,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和她解释,“不是,我……”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难,这么多年他除了她之外,也从未亲近过别的女子。一时半会的还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里头若是细想,有些难以启齿。   “你怎么?”苏蘅靠近,“要是说不清楚,我就当你之前都是在逗我。”   “不,”他抬头起来,略有些难以启齿,“我和你这般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   他没有说下去,连带着脸颊都侧了过去,不看她。   苏蘅看到他这样,不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还越发步步紧逼,“如果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你自己也都说了,要让我帮你,可你连你自己的事都说不清楚,难不成要我亲自来试试你?”   她言语里带上了几分调侃。   檀烨看向她,“如果我有那种想法的话,会犯恶心。”   “那种是哪种?”她反而越发的咄咄逼人了。   苏蘅非得要他说个明白,“我听不懂似是而非的话,既然说了,既然就说清楚。”   她手指沿着他的脸颊逡巡,指尖轻轻点在柔软的肌肤上,游走过一段之后,突然稍微加大力气压了下来。   “你明明知道。”   到底是自小被规规矩矩教出来的人,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你说呀,”   苏蘅贴着他的耳郭笑着逼问。   “说出来,”两条手臂抱上了他的脖子,手掌伏在他的后脑勺上。   “告诉我,你心里想什么?”   檀烨咬住嘴唇,无措的看她。   苏蘅浅笑,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顺着他脸颊的线条划过他的眉他的眼。   “告诉我。”   檀烨看着她含笑的眉眼,以及感受到从脸颊旁滑过的指尖。   她重新抱住他的脖颈。馨香和温暖在此刻将他紧紧环绕。   “要你。”   苏蘅放声大笑。   檀烨有些羞恼,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扣到自己近前。   苏蘅反手抱住他的头,手掌在他乌黑的长发上轻轻抚摸,手掌贴在他泛着凉意的长发上。   “好啊。”   檀烨的呼吸重重的停顿了下来。   她一动,一改方才两人之间还有些空隙的姿态,完全和他亲密的拥抱在一起。   “我教你。”   檀烨抬头起来,苏蘅的指尖沿着他的下颌来回的游走。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活的,就必定有自己的打算和欲望。”她压在他的耳边低语。   这些东西是他从未听过的,和自幼接受的那一套礼义廉耻完全不同,□□到毫无遮掩,挑去了所有的遮羞布,将下面最本质的全数露在人前。   “你得学着接受它。”苏蘅说着轻轻啄了下他的耳朵,他敏感的不像话,吸了口气,像是负气一般双手抱住她。   紧紧相拥的躯体,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它是你自己的想法,没必要去排斥。”她的手又放在了他背后的长发上。   长发乌黑浓密贴在掌心上,透着一股凉意。   檀烨将自己埋入她的脖颈里,“嗯。”   “嘴上嗯,谁知道到时候你真的做起来,会不会掉头出去吐。上回我可还记着。”   她上次戏弄他,结果檀烨当着她的面把喝下肚子里头的鱼汤都给吐了出来,当时他那一下彻底坐实了她关于檀烨喜欢梅双双这事的猜测。   檀烨不说话了,放任自己彻底沉沦在她身上。   “夜色不早了,你陪我睡觉吧。”   她话才说完,感觉到檀烨浑身又重新僵硬起来。   他从她肩膀上起来,脸颊绯红,“我、我还不行。”   他现在真的还不行,他想要占有她,将她完完全全占据,甚至他不允许别的男人对她有任何觊觎的举动。   他对朱浪无感,哪怕隔着仇恨,他在察觉到朱浪的用心之前也毫无杀意,但他知道朱浪想要对她做什么之后,他就起了杀心。杀心之强,就连他自己也难以压制。   可是真正去拥有她,现在他还不行。   他只要意动,就会想到当年他看到的那一幕,身体就跟着恶心,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他在她面前露出的是那么不堪的模样,那么他宁可没有触碰过他。   “阿蘅,不要……”   檀烨抓住苏蘅已经放在他腰带上的手,言语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我不做什么,现在大晚上的,你要熬到明天早上?”   苏蘅干脆抽回手,自顾自的宽衣,她将外面的罩衣还有外裙干净利落的剥下来,丢到一旁。   她外面翠色的罩衣和外裙除掉,露出里头的中衣,她随处乱动,原本整整齐齐的中衣也给弄得一塌糊涂,修长纤细的脖颈,还有半边低凹的锁骨也半隐半现。   “睡吧。”她一头躺下。   她不是头一回在他面前遮掩,在宗门里的时候她经常如此,只是两个人之间隔着竹帘,影影绰绰,他不会去看。到了这里她偶尔翻到他房里来,也是合衣倒头就睡。   他僵在那里没动。她也没有强迫他的意思。   她几乎是碰到枕头整个人就睡了,檀烨坐在她身边看她,外面此刻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他不敢在她面前解开衣物,侧身躺在她身边。   他手掌压在自己的头下,双目专注的看着她。   只要她在自己眼前,他就觉得无限的安慰。或许上天终于肯给他一些怜悯和抚慰,在他经历了早年这么多劫难之后,给他一份希望。   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可是第二日阆风里却是诡异的平静,只是有一些城主受伤的消息在外。   檀烨和苏蘅一同去看望,毕竟他们住在这里还是客人,主人竟然生病了,那么就应该去探望,可惜到了门外就被挡了回去。   朱螭连着几宿都没有合眼,如今眼下挂着两块青黑。   “多谢两位好意,只是家父现在不便见客。”朱螭忙了两宿,对着檀烨和苏蘅客气道。   伤在男人的那个地方,等于这个人都废了,虽然朱浪已经有朱螭这么个儿子,那东西在男人看来就是男人最根本的象征,若是没了,那么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已经封了在场弟子们的嘴,对外只说是被妖魔重伤。哪里还敢见人。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   苏蘅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抽泣,只见着曼夫人从里头走出来,见到苏蘅和檀烨,她的眼神看苏蘅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嫌恶,现在朱浪连那个都没有了,就算还想和以前一样流连花丛也是有心无力,眼前的女子对她也早没了威胁。   “夫君说请二位进去。”   曼夫人的话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轻松,她看着这男人在外潇洒了这么多年,突然一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伤心牵挂之余,心下也有古怪的放松。成了那个模样,再也没有办法去找别的女人,除了自己之外,也没有女人愿意要他这个废人了。   原本她心里是怪那个儿子的,怪他竟然不听她这个娘亲的话,好好把朱浪给放了。可是睡了一晚上,起来就觉得这不是个坏事。   至少他已经没办法再去沾花惹草了。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了。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不嫌弃他呢?   原本的担忧苦恼,一下又变成了欢欢喜喜,甚至觉得那个儿子做了好事。只是这欢喜不能透出脸,只好强装出一副担心伤感。   “娘?”朱螭有些意外。   但曼夫人已经侧身请人进去。   屋子里头很厚重的药味,苏蘅识感敏锐,一进去就被那股药味熏的难受。   朱浪的伤势要说有什么,也伤及不到性命。伤势被雷火给烤焦了,血都没有流多少,只是那块地方从此之后彻底废了,等到焦黑的皮肉脱掉重新长好,也没什么大用了。   “城主可是有事?”檀烨到屏风前站住。   他此刻心情不错,屏风挡着门口,里头的朱浪声音虚弱,“明日我让犬子和两位一起送梅姑娘回丹熏谷。”   苏蘅眉梢微挑,“城主不是说,要再等几日,好歹让少城主的伤势好了再说?怎么才一日就改了主意?”   她没兴趣管朱浪这个老男人,但热闹这东西,不看白不看,尤其掀人伤疤这个事,她最喜欢了。   朱浪听到她的声音,她嗓音娇娇的,透着一股泉水瓣的甜。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才好。这样的美人,从此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得到了。   “爹!”从外面进来的朱螭听到朱浪的这句话,大惊失色。   “我走了您……”   “住口!”   朱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屏风后就爆出一声厉喝,那叱喝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虚弱。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朱浪吼完这一句,喘了几下,“仙子,哪怕他身上带着伤那也不打紧,不伤筋动骨,也不妨碍他做事。另外我和丹熏谷谷主也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叙旧了,现在我身体不好,也有一封信要让他交给丹熏谷谷主。”   苏蘅听了只想笑,修士传信哪里需要凡人一样那么麻烦,只是找个理由罢了。   她也不点破,只是点头,“那便好。”   说着她看向朱螭,“那么少城主早些准备行装。”   离开门口,听到门内突然传来碗落在地上砸的稀碎的声音,还有朱浪的怒骂,“都是因为你!”   朱螭面色尴尬,好在面前两人对他的家务事从来没有半点兴趣,在门口就告别了。   离开之后,苏蘅也没有打算立刻回去。她随意的在阆风里头转悠,而后挑了个没人的地方,“你那个母亲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你爹当年看上她什么了?”   檀烨看着远处嶙峋耸立的山峰,“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爹很喜欢她。或许这世上情这个字,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   他似有所感,“这并不是自己能掌控住的,这个不是比试,非得分出个最好的才会喜欢上。爱上之后,便是身不由己,也是义无反顾。”   苏蘅看着他,“我不懂。”   檀烨浓长的眼睫轻颤了下,在眼下投下一片影子。   “无妨。”   他笑道。   如今这般已经是很不错了,他不敢一时太过贪心,他们的时日很长很长,至少他已经知道,她对他和别人完全不同。   “你这么多年,没去找过你父亲么?”   苏蘅好奇问。   檀烨摇摇头,“我找不到他,而且也感应不到他,似乎他从这世上突然消失了。但我也感觉到他没有死。”   血脉之间的链接最深刻,他没有感觉到血脉的断裂。   曾经疑惑过,但他从未见过父亲在眼前,也寻不到他。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想来找我。”檀烨茫然的眨了眨眼,“我这一生想来,都是被抛弃,到了最后连我自己也觉得也理所当然。”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被母亲抛弃,父亲一去不回,哪怕没死也没有来找他。而师门里的人,开始的时候对他和颜悦色,到了后面,对他百般忌惮。   先是不明白,后面以为是他的错,到了后面渐渐也习以为常。对着别人嫌恶的目光,他将自己变的麻木,对着那些目光,他也已经毫无感觉。   被抛弃,被自弃。倘若不这样,他都不知道如何在这世上活下去。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檀烨轻声道。   苏蘅看过去,她嘴唇动了动,满是疑惑的看他,“我可记得,你之前还对我各种防备,把我当贼防来着。”   她说完又摇摇头,“算了算了,这也正常,要是你见着我就一见如故,一见钟情,我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有问题了。”   檀烨这样的人,被别人折磨,被自己折磨。早已经没有了所谓对外人的信任。一见钟情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檀烨眼眸动了动,他轻声开口,“你怪我吗?”   “有什么好怪的?”苏蘅满脸奇怪的看他,“那时候你我萍水相逢,这不是应当的么?”   而且她那时候的的确确有自己的算盘。   “不过……”她靠过来,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救了你,你还好凶的对我动手来着。”   檀烨一愣,他手掌握成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一声。   “那时候……我们还不熟。”   他又回身过来,“现在绝对不会了。”   他笑的眉眼里都蕴藉了脉脉的温柔。他和当初也不一样了,当初的他心是死的,对所有人都是事不关己的包容和冷漠。他包容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同样的也将那些人对他做过的一切警告自己,不可再对人有半点希望。   这世上的人全都是忘恩负义,没有人会爱他,也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他。   只有她一个人坚决的闯了进来,把他原本的认知全都打碎。   或许他真的已经苦尽甘来,而他们的生命也如此漫长,足够让他得偿所愿。   朱浪痛苦的在床上翻滚,那地方挨了干净利落的一刀,孽种下手极其快,他甚至还没有感受到痛,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后面那天雷地火才叫酷刑。   那地方痛的和火在不停的烧,一想到他现在成了无根之人,更加痛不欲生。可是真要他自尽,他也舍不得。仇人找上门来,他把儿子打发出去避难,然后把怒火撒在了曼夫人身上。   可惜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动不得,对曼夫人只能骂,而且还不能让别人听见,毕竟被戴绿帽子,这是所有男人的痛处,只要被戴上了,被人知道,哪怕嘴上同情,私底下也绝对是嘲笑,他捂了这么多年,不肯让人知道,现在也还是一样。   曼夫人被他骂的哭哭啼啼,到了夜里竟然敢发脾气跑回去不来照顾他。   朱浪闹腾了许久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里,感觉到床边有人,他睁开眼,看见和那天夜里一样的那团白影,还没等他张口,那团白影抬手起来,手指抵上了他的喉咙。   冰冷尖锐的触感让朱浪一抖。   那团白影站在他面前,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朱浪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声的警告让他冷汗如雨,当那团白光终于消失之后,朱浪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   第二日一早,几人碰头。   朱螭看着天星阁满是不解,他几乎是天一亮就被轰起来,他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着就直接被赶出来。   “为什么要回去啊。”梅双双很是不解,“我还没完全好呢。”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外面的,昆仑山和丹熏谷可太不一样了,昆仑山可是好地方!她在朱螭身边这段时日,可算是知道原来昆仑神山多么的名不虚传,好多都是外面没有的好东西!   现在她都还没从阆风和朱螭的手里给弄到那些传闻里的好东西就要走了,梅双双可不干了。   “你那么多话干什么?嫌不说话会憋死你么!”朱螭心情不好,立刻吼了她一句。   梅双双对上他就和老鼠对上了猫,瞬间就老老实实安安静静。   梅双双立即安静下来,一众人出了阆风大门。昆仑地势复杂,学凡人靠着一双腿是不成的。朱螭将那艘法船给放了出来。   大船在天空上飞,梅双双走到檀烨那里,“烨哥哥。”   她伸手想要抓他的袖子,檀烨恰好在此刻转身,完全避开了她的手。梅双双看着自己落空了的手有些发愣。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莫名的和檀烨拉开了一段距离,明明她记得他转了个身而已,怎么一下拉开这么多?   “有事吗?”檀烨开口问。   檀烨对她一贯如此,客套又疏远,除了这两样之外,没见到他对她任何特别之处。   “我想说,能不慢一些回去?”梅双双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回丹熏谷了,急切问,她在阆风里忙活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得到。不愿意这么早就又被关起来。   檀烨听着,心里一动,欣然应许,“好啊。”   梅双双原本以为檀烨不会答应,还打算去找苏蘅再说说。她欢欢喜喜的去了。朱螭原本对此很不赞同,但想起父亲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在丹熏谷里呆上一段时间,心中只觉得憋屈,自己有家不能呆,偏偏要去别处寄人篱下。想到此,他也同意了。   出了昆仑神山的区域,朱螭便收了法器,一行人落地到城镇里去。   他们此刻还没有完全出西域的范围,西域和中原完全不同,这里的本地人绝大多数都长得高鼻深目,梅双双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阆风城,没有出来过,看的目瞪口呆。苏蘅和朱螭一样毫无所动。   这里是东西往来的关口,许多货物都在合理入关前往中原,或者从这里到更西的地方。   苏蘅被里头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货物吸引,溜到里头看热闹。   这片地方什么都有,吃喝玩乐,样样齐全。还有许多中原里见不到的东西。   胡姬们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高耸眉骨还有低凹的眼睛,衣裙清凉,露出腰腹,腰腹抖动着,如同一条蛇舞动。酒肆里的客人见状大喊大叫,让胡姬们扭得再妖娆些。个个眼里恨不得生出火来,把胡姬身上原本清凉的衣着烧的一点不剩。   苏蘅在中原还没见过这样的舞蹈,多看了几眼,她往身边看去,瞧见朱螭看着胡姬妖艳的动作毫无所动,梅双双睁大眼满脸兴奋的看着。檀烨则低头下来,对面前妖冶的胡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似乎桌子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般。   苏蘅看过去,视线才触碰到他,檀烨眉头微蹙,迎着她的注视回看了过去。   苏蘅看得出来,檀烨对那些妖娆的胡姬一点兴趣都没有,到底是假装不在乎,还是真的不在乎,她看得出来。在檀烨看来,那几个胡姬和他面前的木头桌子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隔空对视,倒是那边的胡姬被晾在了一边。   从里头看了好久出来,梅双双拉着苏蘅又去看别的,闹到了傍晚,天都黑了才会到暂住的客栈。   檀烨提着他刚从外面买的点心,西域的东西和中原都不一样,羊肉馕是这儿的特产,这里的羊肉自小放养草原或者戈壁滩,吃着草药长大,肉质鲜美几乎毫无膻味。檀烨记得苏蘅惯爱这些点心,特意买来给她。   他走在路上,步伐轻快,走到苏蘅的房门前,他轻轻叩门,听到里面的人让他进去,才推门而入。   然而一进去,他就愣住了。房屋内的灯火很亮,苏蘅坐在镜台前,小拇指从今日买的胭脂里挖了一小块,加水搅匀,细致的涂抹在嘴唇上。   灯火下的人眉目鲜妍,原本是清媚的样貌,因为嘴唇上的艳红平白生出了惊心动魄的瑰丽。   苏蘅扶着妆台站起来,看向他。   “你过来。”   檀烨似乎感觉到什么,他走动一步,背后原本敞开的门无风自动关上。   屋子内烛火通明,将一切照的透亮,她位于灯火中,美艳如火。她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檀烨下意识后退,她比他还要抢先一步抱住了他。   她扬起脸来,原本就精致的眉眼在仔细描画过后,于灯火之下美的惊心动魄,媚眼如丝,丝丝绕绕的将他完全捆住,叫人心甘情愿的溺死在她的眼里。   “阿蘅……这样不行。”他感觉到了她的意图,慌乱着拒绝。   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心结的地步,他不想看到她失望嫌恶的模样。   如果做不好,那么他宁可不做。   灯火里的美人笑起来,她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小心的嘘了一声,“你不是要我帮你么?我帮你。”   她凑近了,鼻尖在他的脖颈处徜徉,“这不就是开始了么?”   “首先,你得熟悉我。”她扬起脸来,“熟悉我的一切。”   “来。过来。”她言语里满是鼓励,“我教你如何熟悉女人,怎么亲近女人。”   “第一个就是,你要感受我。”   檀烨嘴唇微翕,他手掌抬起来,美人仰着脸指引他,“你不要想着把我如何,仔仔细细的用你自己来感受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将手掌压在她的后腰,摩挲着向前,他照着她说的,感受到婀娜柔软的起伏。   檀烨低头看着她抹的鲜红的唇。她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那里,轻笑一声,头再抬起,眼波幽幽,他垂头下来,压上了那抹艳红。   胭脂里混了蜜蜡,掺和了鲜花的花汁,又添了蜂蜜。散发着甜香。   他照着她的话,轻轻的触碰,蜂蜜和花汁水混在一处酝酿出新的诱惑,这和以往几次都不一样,触碰里带着一股无措,渐渐的他开始急躁,一口想全吞进去。   苏蘅察觉到他的急躁,在他后背上拍了下当做对错的指示。他随即停下来,化作春风细雨。   “我是什么样的?”   她的唇齿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询问。   檀烨搂住她的肩背,他唇角牵出些笑,将那些胭脂一点点的细心采撷。   “是甜的。” 第55章   她唇上擦的胭脂混着花香,带着蜂蜜的甜味。   “吃过女人的胭脂么?”苏蘅问。   檀烨的面上泛着一股羞涩的红,他呼吸变的灼热,原本和她贴近的清凉肌肤也滚烫起来。   他呼吸颤着,眼眸微阖。   他们唇齿相依,她唇上的香味馥郁,随着她的气息渡到他的口内。   即使没有真正的品尝到,他也依然能品尝出她唇上的那股花香。   “是甜的么?”她笑问,将他方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次。   檀烨呼吸轻轻重重,显然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章法。他眼眸低垂着,浓长的眼睫扫动,他又再次低头下来,轻轻攫取住了她的唇。   那里的胭脂已经被他吃掉了大半,但她的唇依然鲜红欲滴,泛着一层可人的水亮。   他舔舐上去,还能从上尝到甜味。就和开始品尝到的滋味一样。   花香和蜂蜜的甜味在她的唇上撒发着诱人的气息,他心甘情愿的一步步的向名为她的池水里沉沦下去。   苏蘅的手在他的背脊上,来指导他的对错。   檀烨慢慢的将她唇上剩余的艳红轻轻的舔舐干净,没有什么接触能比现在感触更清晰鲜明。   檀烨将最后一抹胭脂清理干净,又反过来,重新将她的唇整个覆住。   依然香甜如旧,比最开始还多出了一些她自己本身的茶花清香。   他放任自己沉湎其中,所有的一切在此刻亲密依偎中,全部迅速后退,从他的感知里退却。   苏蘅在他背脊上拍了下,他轻轻吮了下,茫然不解的睁开眼。   苏蘅把手已经从他的背上挪开,她轻轻的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我这里是甜的?”   檀烨眸光深深浅浅,叫人看的并不明白。他嗯了一声,嗓音低沉嘶哑。   “那这里呢?”她的唇点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手指纤细,指尖覆盖着粉中泛红,点在脸颊上,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还没等檀烨回答,她的手指又蜿蜒到了脖颈上,“这里呢?”   檀烨有些失措,他呼吸都比方才要重了许多。   “我……”   他嘴里才冒出个音节,苏蘅就嘘了一声,手指压在了他的唇上。   “嘴上说了不算。”   她仰脸在他的耳边轻笑。   仍由他束手无策,惶然无措,有些事习惯了或许还好,可更深一层,要他再做,也是难为他这个正人君子。   可是她最喜欢的就是刁难人,尤其他这种真正的君子,不逼到悬崖边上,绝不放手。   这也是她的乐趣,哪里容易这么放过呢?   她扬手,原本在妆台上的胭脂盒霎时就到了她的手中,胭脂盒做的很精巧,螺钿的工艺,闪闪发亮的外层,下面是徐徐如生的花鸟。她单手开了盒子,指头在里头狠狠的挖出了一道痕迹,她松开胭脂盒,胭脂盒掉在他的脚面上,重重的弹了下,滚落在地上。   指甲里的胭脂被她在自己的脸上涂了一道,那道胭脂的痕迹随着指尖的移动化开一道殷红的红线,从她脸颊一路蜿蜒过了下颌,在脖颈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檀烨望着她,“阿蘅。”   “眼睛看了不算,”她依然沾着残余胭脂的手轻轻的触碰他的眼睛,在他眼尾抹过一抹淡红,又轻轻点在他的嘴上,“说了也不算。”   檀烨双手到了她的肩头上,他像是被逼到了悬崖的亡命之徒,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只有一跃而下。   他张了张唇,苏蘅等了小会,都没有等到他的动静,“我不要你真的动心动情,我只要你记住,那是什么滋味的就行了,是什么样的,”   她保持着和他的距离,不远不近。   檀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放开,胸腹起伏,和自己争斗。她就站在那里,眼神平和。檀烨咬住嘴唇,很是无助。他看向她脸颊上到脖颈的那道蜿蜒延绵的红线,那道胭脂印已经浅淡了,但格外醒目。   明明已经唇齿依偎过,可落到别的地方,意义又不一样。苏蘅不免有些好笑,可她就是喜欢他这模样。   “你不用想太多,想太多也没用。你只要好好去感受就好。”   檀烨握紧她肩头的手骤然收紧,又放松下来,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俯首了下来,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脸颊和嘴唇是完全不同的,他触碰着,缓缓的抽气。   “然后呢?”苏蘅继续道。   檀烨闭着的眼睫细细的颤着,湿软滑过胭脂红,这次又是不一样的滋味。有些事开头艰难,可是过了那一关之后,接下来的也就好多了。   羞涩窘迫将他逼的无路可走,可是背上的手轻轻的在他的背上拍着,无声的安慰鼓励。那股几乎能将他逼到无路可走的窘迫终于逐渐散去。   他沿着那道胭脂红的一路下去停留在了脖颈上。   苏蘅脖颈都扬起来,放在他背上的手收紧,她没有贪恋此刻的快意,察觉到他到了终点,她立刻拍了两下他的背,示意他到止为止。   檀烨起身,苏蘅看他,“是甜的么?”   檀烨嘴唇殷红,已经和她的完全一样了,上面残留些许还未完全入口的胭脂。   苏蘅手指落到上面摁了下。   檀烨眼神迷离,“是的。”   她是甜的。   苏蘅笑了,她靠近过去,“那就好,好好记住。”   “咱们现在慢慢来,先熟悉熟悉,记住了彼此的味道再说。”   她说着脸蛋向前一送,正好落到了他的颈窝里,比起檀烨这个男人,她才像是个真正的风月老手,轻易的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挑动他的喜怒哀乐。   她动了动鼻子,吐息之间的气流滑过他的脖颈。他握住她肩头的手更紧了,“羊肉馕要冷了。”   他慌不择路,再这么下去必定会动念,若是忍不住发作起来,恐怕到时候再想要收场就难了。   苏蘅闻言,鼻尖动了动,终于是在一片木质暖香里,闻到了羊肉的香味。   她马上松开檀烨,心情颇好的在他的唇边落了个吻,然后开开心心去吃东西。   当地人做生意实在,羊肉在这里也不是什么非常难得的东西,肉馅加的很足,她一口下雨,肉汁外溢,完全渗入到裹在外面的面皮里。   檀烨坐在一旁,看她吃东西,她把整块馕都掰开了,一手拿半个。左右各一口,脸颊都鼓囊囊的,像是……林子里往嘴里塞榛子的松鼠。   方才的妩媚妖娆在此刻完全不见了,她就是个高兴吃东西的姑娘。   苏蘅吃了两口,看到檀烨突然想起他还没吃,把手里的咬了几口的馕转了下,换个她没有咬过的地方递给他。   檀烨对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羊肉馕有些惊讶,一时半会的没动。   苏蘅把手抬了一下,示意他吃。   “我……”   “吃啊。”   檀烨对上她有些不耐的眉眼,俯身过去咬了一口。   他买来的时候,担心路上冷了,油会凝固发腻,所以以灵力保持在炉火里的状态。西域这地方,白天火热晚上冰凉,冷暖大到惊人,白日热如火炉,到了夜里冰冷刺骨。此刻夜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寒意透过门窗,钻入室内。   檀烨自小不喜寒冷,对寒冷也十分敏感,但此刻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羊肉到了现在还是滚热的,入了他的口暖了他的心。   檀烨抬眼看苏蘅,她喂了他吃了几口之后,自己又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吃个没停。   檀烨在一旁看着,她吃了几口回头上下打量他一回,“你下回记得给你自己也买个。”   檀烨刚想说不用,凡人的饮食对他来说没太多的用处,就算不吃也没有什么。但听她说,“你买了,也好歹陪着我一块啊,我一个人吃孤孤零零不舒服。”   檀烨心头被什么打中,一点都不痛,浮上来的诡异的满足和喜悦。他低头再抬起来的,漫漫春波已经将夜里的寒气给驱散了。   “好。”他曼声道,“下回我陪你。”   她点头,“这才对嘛。”   檀烨在一旁看着,一颗心在胸腔里无限膨胀。他浑身上下如同泡在温水里。   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吃东西的模样,心底里突然冒出个年头,他不回朝云宗了,就这样和她一直生活下去。宗门里的日子对他来说原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怀念,不如彻底离开。和她一起过闲云野鹤隐姓埋名的生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抑制不住的在他心里越来越大。   苏蘅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檀烨,檀烨眼眸深邃,含笑看她,眼里的神情明明暗暗,看不清楚他此刻眼里的情绪到底如何。   她歪着头看他,檀烨含笑看过去,“以后我还是这样给你买,可好?”   提到吃的,她眼神一亮,檀烨算是她这么久以来,心思最细腻,办事最周到的人了。哪怕她根本没有半点吩咐,没有表露出任何迹象,他也能循着她的心思,将她照顾的很好。   这样的人简直千载难遇,若不是他是历劫的神族,她都想自己私吞了。   想起来还怪可惜的。   她吃完了两块羊肉馕,檀烨已经给她打来了热水,他取来了净手的皂荚水,把她的双手温柔的按在温热的皂荚水里。皂荚水要事先在灶台上煮开,然后放到一旁放凉了才能用,因为耗时耗力,所以客栈里头不另外出钱还有提前打招呼,是不会给客人准备的。   檀烨给她弄来,想来已经早准备好了。   檀烨把她的手放在水里泡着,给她将手掌上的油污清洗干净。他做事就是这样温润细无声,不动声色间,沁入人的心底。   苏蘅仍由他动作,“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檀烨抬头对她脉脉一笑,“因为我喜欢你。”   回答简短,却足够回应一切的疑问。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啊?”   她好奇的问,活在这个世间上太长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所有人应该有的情绪,她都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她习惯了不对任何人或者物注入情绪,凡人太容易死,她曾经对一个长相极其好的贵公子有兴趣,那公子也难得没有男人乱七八糟的臭习惯,对她也算痴迷,然而她眨眨眼的功夫,原本风华正茂的贵公子就成了个中年男人,她再眨眨眼,变成个老头。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眨眼,他直接寿终正寝被埋了。   她得了个大教训,从此之后,对所有人或者物,都不会注入感情。久而久之,她也不知道原先对她来说很熟悉的那些情感到底是什么了。   檀烨略有些惊讶,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她双眼认真看他,要他给个答案。   “喜欢一个人便是,我想要看到你,”他低声解释,手指和她一道泡入水中,轻柔的揉搓她手掌上的肌肤,“我想要无时无刻的见到你,看到你笑的时候,我便无尽的喜悦。若是你不在眼前,我便心慌难止,害怕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没说的还有,他想要她开心,想要她满意,同样的,他不允许别的男人对她有半点觊觎的念头,也不想她爱上别人。如果真的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檀烨敏锐的感觉到什么在他身体里苏醒,充满了戾气,或许那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现在被他压制着,不让那部分本性见到天日。   如果一旦失去了控制,到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做出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苏蘅听了之后,满脸的茫然,还是没能想明白。   她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就犯困了。檀烨照顾她照顾的非常周到,连头脸也被他一一清理好了。   她躺在床上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留下来陪她睡。   檀烨还有犹豫,但她不耐烦的直接把人给扯了过来,檀烨后背直挺挺的砸在床褥上。   她喜欢享受,所以一切都要最好的,床上的褥子也铺的厚厚软软的,檀烨后背砸上去,只觉得如同躺在一片云上。   “这样不好。”他打算和她讲道理。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苏蘅满不在乎,“你自己都还说要和我做那事的,现在才和我讲这些东西?”   檀烨咳嗽一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她说的算是有些过分,亲是亲过了,摸是没有的,檀烨就算激烈亲吻她,手还是老老实实,不往不该去的地方去。   但他保持沉默,把她扣的帽子一并戴了。   “过来。”她道。   檀烨依言,她又要他过来点,等两人都要靠上的时候,她道,“你抱抱我。”   她很久没有被人抱过了,忘记了那个滋味,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多多回顾。   “这……”   “你现在需要对我多多熟悉,”她大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要不然到时候你不是又要吐起来?”   檀烨的手臂圈了过来,将她拢在怀里,这次和方才又不一样。   她靠在他的胸口,又打了个哈欠,很快睡过去了。檀烨垂眼看她,她在他的怀里睡成了一团,所有的妩媚狡黠在她睡着的时候,全数褪去,只露出最纯白的她。   他感觉到胸腔里那颗满溢出来的心,低头下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不管她此刻对他感情如何,但是此刻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她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满足。   他俯身过来,和她贴在一起,放任自己完全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意里。   天蒙蒙亮,檀烨起身,他一出去就碰见了正好出来的朱螭。   檀烨对朱螭并没有什么仇恨,哪怕朱螭有个那样的爹,他对他也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报复信。   檀烨很自然的和朱螭道好,朱螭自然认得那屋子到底是谁住的,他看了看那扇已经被关上的门,又回过头又盯着檀烨。   在朱螭看来,檀烨是这天底下最正经的正经人了,现在看到他从姑娘房里出来,而且还是这么大清早的出来,显然在里头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而且也不是为了和那个姑娘商量什么正经事。   朱螭见识过的多了去,但还是目瞪口呆,似乎看到个良家转眼浓妆艳抹冲着他张开血盆大口的笑。   “你……”   朱螭才刚开口,檀烨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   朱螭不由得跟着他一道噤声,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响动。   檀烨放轻了步子,但是速度却比平日还要快。   他稍稍扶住朱螭,轻声道,“和我来,不要打扰了她休息。”   朱螭喉头如同堵了一块石头,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但脚下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了。   到了外面,檀烨放开了他的手臂,却依然没有半点要和他解释的意思。他自然而然的走向了后厨,让厨子准备早膳。   等到外面的天光再亮一些,厨下已经把点的菜肴全都摆上。   朱螭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全都是一些口味香辣且重的,和檀烨自己本身的爱好,完全不符。   “没想到,才来了西域没有多少时间,阁下就换了口味?这变化之快,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朱螭心中堵着口气,说话也夹枪带棒,檀烨听见只是一笑,“入乡随俗罢了,”   他眨眨眼,又添了一句,“况且还有人喜欢。”   朱螭感觉自己一拳头砸进了棉花里,然后反手被人给甩了个过肩摔。   他正要说话,苏蘅已经出来了,事先檀烨已经告诉她饭菜准备好,到时候她过来就好。   苏蘅昨夜睡的很好,她体热,有时候睡着睡着就被自己给热起来,檀烨在旁边恰好中和一下,睡得很舒服。   她下来,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一圈,“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檀烨提起一旁的奶壶,给她倒了一杯酪浆。西域人多食用牛羊奶肉,奶也是这里的一绝,鲜奶挤出来,在灶火上煮上一段时间,加上蜂蜜,别有风味。   朱螭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他长相出众,步入少年以来就受女子不少追捧。出门一趟倒是遇上一个不把他当回事的。男人对送上门的女人,除非原先就喜欢,要不然,就算长得和天仙似的也不放在心上。   得到的太容易,也不会放在眼里。   倒是对他没什么兴致,甚至从头到尾都不在她眼里的,他倒是起了点争强好斗的征服心,想要看看她到底是真的完全对他没兴趣,还是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   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从头到尾都不被美人放在眼里,这对朱螭来说还是头一回,而且还输给了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任何长处的檀烨。   檀烨长着一张好脸,实力也是上佳,但他就是有些莫名的不甘。   这种不甘让他看到梅双双的时候格外暴躁,就连她坐下来都被他挑了好多刺。   这次檀烨默不作声,没有任何出手维护的意思,任凭梅双双被他一通脾气给弄的眼泪汪汪的。   梅双双也是有脾气的,两个就吵闹起来。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大早上的发脾气可不好,”苏蘅不耐烦大清早鸡飞狗跳的,说了一句。   梅双双鼓起脸,“听到没有,下次别来招惹我!”   朱螭闻言冷笑一声,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么一段时间,他对梅双双的性子算是了解透顶,这妮子还有事求他,到时候肯定还会死皮赖脸的缠上来。   梅双双听到他那一声冷笑,她直接往苏蘅身边一坐,“我才不要和你坐一起。”   “我要和苏姐姐在一块。”   朱螭闻言脸色稍变,对他,苏蘅可谓是连名字都不屑告诉,结果告诉这个丫头。   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有些事不在意的时候还好,一在意起来,简直能把他自己给憋死。   他看着苏蘅,“仙子之前来阆风的时候,我询问仙子姓名,仙子未曾告诉我一个字,现如今却告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何故厚此薄彼。”   苏蘅喝了一口牛乳,这里的牛羊肉还有酪浆之类的,喝到嘴里简直惊为天人。   她抬眼还没说话,身边的梅双双就道,“其实一开始苏姐姐也不告诉我,是我磨来的。你自己没那个耐心,能怪谁啊。”   她故意气他,说完还对朱螭做了个鬼脸。   朱螭冷笑抬手起来,“你要是还说,我灭了你,信不信?”   梅双双见状,吃了一吓,往檀烨的方向躲,檀烨默不作声的躲开,拉开和她的距离。   “我记得朱公子曾经在水林下长达数日之久?果然公子的能耐非同寻常。”檀烨看向朱螭。   “是吗?我未曾觉得。”   朱螭不欲多言,檀烨也不继续和他说话,只是将面前当地特产美食,还有苏蘅喜欢的,统统都送到她的面前。   柔情款款让朱螭看到牙酸。 第56章   檀烨对朱螭如何反应毫不在意,此刻在外,他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如何。   苏蘅当着朱螭古怪的注视,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照顾,她把杯子里的酪浆都给喝完了,抬头看全见朱螭古怪眼神,她手里的筷子敲了敲碗,“你不吃吗?”   朱螭这才低头下去。   梅双双感觉现场气氛的古怪,她看了看檀烨那边,他仔细的把烤羊肉撕成方便她夹起来的大小,当地人吃这些习惯用手,这和中原人的习惯不一样。   梅双双左右看了一圈,檀烨那边忙着照顾苏蘅,朱螭这边闷头吃自己的,就好像她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似的。她左右晃晃,往朱螭那里靠近了些。   朱螭暼了她一眼,梅双双冲他讨好的笑,连忙低头下来。   快要吃完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仙君,仙子,你们在这!”   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苏蘅一抹嘴,看到一个清秀少年跑到他们面前,满眼里都是兴。   “你是……”她看着眼前少年眼熟,但脑子一时半会转弯不过来,叫不出他的名字。   “陈公子怎么来了?”檀烨一眼看出这少年就是陈琨。   陈琨对着两个人傻傻的笑,檀烨给苏蘅倒了一杯水,让她好好顺一顺。   “是啊,你怎么一下到这里来了?”苏蘅也很好奇,他们和陈琨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是对凡人来说,还不足够从中原到西域的。这一段路顺风顺水少说也要走好几个月。   “我想要拜师修行,正好我家找到了几个仙君,我就拜托他们把我送到这里来了。听说昆仑这里有很多仙门,我想要来试试。”   “我看到仙子和仙君斩杀恶蛟,平定一方,我也想要做你们二位这样的人。”   少年说起这个,眼里光亮闪闪。苏蘅看了一眼檀烨,檀烨正要开口,朱螭道,“你来的不巧,这个时候你想要上昆仑山的话,恐怕不行,弄个不好,一条小命都要交代在那儿。”   陈琨有些意外,他回身过来对朱螭很恭敬的一礼,“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昆仑妖魔环伺,最近妖魔躁动,攻击了仙门。你现在这个时候去,恐怕是送入虎口,有去无回。”   陈琨没什么修为,就是个普通人,从三三两两经过家门口的那些修士手里学到的也全都是一些吐纳之类,强身健体或许可以,防身那就纯粹开玩笑了,连个强悍点的匪盗都能把他扛走,就更别说是妖魔,那么个小身板,恐怕妖魔直接一口吞了。   檀烨对此也表示认可,“朱公子说的没错,还是别去了。好好回家,读书考个功名。”   陈琨出来这么一趟,结果还没到昆仑山,就被轮流劝退,他茫然无措的看向苏蘅。   苏蘅看到陈琨手脚无措的小模样,难得给他出了个主意,“你现在上山呢,肯定是不行了,而且昆仑山不是那么好上的,昆仑山里有很很多妖魔不说,你上去了恐怕也容易一口气没喘上来,把小命给丢了。要不然你到丹熏谷或者朝云宗里去试试。我们正好要到那里去,而且那些仙门相对昆仑来说要安全一些。”   苏蘅把檀烨给她倒的水咕咚喝下去。   她吃过这小子的点心还有面,正好一块儿把这人情给还了。   陈琨听后,稍作迟疑,立即点头,“好。”   苏蘅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你不怕自己听了我的话,错失良机?”   陈琨摸摸后脑勺,“你们二位救过我的性命,而且也是修行的人,肯定不会害我,仙子说那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说完冲檀烨和苏蘅一笑。   “不管是仙君还是仙子,都是大好人,我爹说了出门在外一靠钱,二靠贵人,两位就是我的大贵人,要是我连贵人的话都不听,那就是我命数将尽了。”   “那好,和我们一起上路吧。”苏蘅一锤定音。   梅双双也在一旁拍手笑,“好啊好啊,多个人也好热闹的。”   “只是宗门内选拔弟子要求十分严格,千人之中可能才会选出几人,甚至千人之中都有可能一人不会选中。我也不知道你这次前去会不会能入门。”   陈琨摆摆手,“这没关系,我临走之前,听仙君的同门说起过仙门是如何选拔弟子的。如果我真的选不上,那也没关系。只是说我不适合。到时候我就回家读书考功名。”   “我和我爹爹说一声,让他收你做徒弟就好了呀,这又有什么难的?”   梅双双道。   陈琨听了只是笑,看上去没什么太高兴的样子。   梅双双见状有些不解,朱螭看不下去,一把把她扯过去,压低声音,“你不要丢人现眼了好不好,他摆明是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拜师,你刚刚那话算是什么意思。”   梅双双张了张嘴,就急着解释“我刚才那话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   朱螭重重捏了下她的手腕,示意她闭嘴。   “我们这一路呢,”苏蘅手里提着一支筷子,“并不是直接到丹熏谷去的,这一路可能会游山玩水,反正呢要曲曲绕绕好长一段路,你可要想好了,说不定路上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哦。”   陈琨点点头,“这个最好了,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自小读了那么多些书,要是只闷在家里,那就真的变成死读书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听到要游历,立刻两眼放光。   这么一说,那便是定下来了。   苏蘅看向檀烨,檀烨笑着点了点头。   陈琨不愧是做官人家里出来的,很有眼色。檀烨处事周到,但自带一股疏远。而朱螭行事总有几分自顾自的作风,倒是陈琨和谁都能处的来。   梅双双对陈琨的到来很高兴,时不时和陈琨套近乎,偶尔还要陈琨帮着做一些事。她只觉得自己算是解脱了一般,那个臭脸家伙把她呼来唤去,要她做这做那的,现在她也可以找个帮手了。   苏蘅瞧着梅双双和陈琨在一块,梅双双对男女大防什么的根本不看重,闹起来嘻嘻哈哈。   她回头看向檀烨,“你这段日子好像离她远了些。”   檀烨走在前面,那边梅双双缠着陈琨问东问西,他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一眼,也没有问过一句,“她既然安全,也没有性命之忧,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去管。何况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他说着面上也浮上了些许疑惑看向她。   苏蘅轻笑,“算你聪明。”   “对了,苏姐姐,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身后的梅双双玩闹了一会,想起这个来,对着前面的人问。   朱螭对这个事没什么想法,他出来是为了避祸,照着朱浪的吩咐,自然离开的越早越好,在外面呆的越久越好,免得被仇家给一锅端了。   对他来说去哪儿都是一样的,所以一切都交给苏蘅和檀烨决定。   苏蘅仰起头来,想了想,“渤海去过没有?”   檀烨眉目间一愣,后面几个人也是完全没想到。   “苏姐姐我们是要去渤海吗?”梅双双问。   “这段时间看山看戈壁也看的有些累了,这么一路走过来,估计该看的你们也都看的差不多了。”苏蘅一副完全为了他们着想的样子,“不如去海边走走?”   她这话得到了后面几个人的赞同。都是少年人,还是向往去没有去过的地方。   檀烨俯身过来,“去渤海做什么?”   苏蘅能听到他话语里的不解还有不安。   “我想要去看看你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她想了想又说,“照着凡人的说法,那地方是你老家,我陪你去看看有什么要紧?”   她声音也压得很低,眼里还流露出浓烈的不解,“你不想我陪你去你家乡看看啊?”   檀烨连忙说不是,“我自己也有许多年没有回去了。我……”   他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他离开家乡太久,也早已经将那里的一切埋在心里,现在要他回去,他总有一些说不出的排斥。   “那……”   檀烨看到她脸上露出的失望,他又道,“好。”   “真的?”苏蘅露出欢喜。   檀烨点点头。   苏蘅轻声道,“放心,我知道你有点怕,我陪着你啊。”   檀烨轻声嗯了一声,他点头。   檀烨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笑,“我听说凡人里,女子跟随男子回家乡是有别的含义的。”   苏蘅眨眨眼,檀烨从她的眼神里知道她未必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双手都整个背在背后,拿着那双眼睛看他,“我知道啊。”   她承认的干净利落,然后向后跃了几步,蹦蹦跳跳去找陈琨他们,要他们快点走了。   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住宿的地方,不过好在几个人都不是凡人,朱螭随意将法器拿出来,一行人还能在半空过夜。   巨大的船只漂浮在空中,夜空星河灿烂,船只上什么都有,苏蘅自己提了一壶酒,靠在船舷上看星星。   陈琨有几个问题和朱螭讨教,两人从船舱里出来,便看到苏蘅一边喝酒一边看夜空。   船舱内的灯光脉脉的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夜色之下,灯光美人。   陈琨看的有些入迷,他不由得拉着旁边的朱螭道,“仙子真的很好看。”   对于美人,众人都是倾向欣赏。   朱螭嗯了一声。他   这话落下,冷不防梅双双从后面出来,朱螭把梅双双当侍女,吆来喝去的,方才朱螭让她去拿水,正巧往这边过,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小书呆子你喜欢苏姐姐啊?”   梅双双钻出个脑袋问。   陈琨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问,脸上胀红。他才要说话,梅双双已经很有义气的往胸口一拍,“你不敢说吗?我去帮你说。”   说着,她冲着苏蘅的方向喊,“苏姐姐,小书呆子喜欢你!”   陈琨伸手去拿梅双双,这会都已经来不及了。她那一嗓子已经跟着夜风到苏蘅耳朵里了。   她看过去可就见到梅双双跑过来,“苏姐姐,小书呆子他喜欢你。”   陈琨看到苏蘅看过来,一时间手足无措,他“我”了好几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螭在一旁看着简直惨不忍睹,他捂脸不忍再看。少年心事,有时候自己记得就明白了,不想说,是因为知道对方姑娘对他真的没意,留在心里,刻下一个剪影,日后不管多少年,想起来总是好的。现在被人这么一张嘴嚎出来,这简直就是和赤身裸体被拉倒人前一样。   梅双双特别得意,她看向朱螭,“你也是不是……”   朱螭放下捂着脸的手,看过来,那阴冷的注视看的梅双双,梅双双吃过亏,知道他现在已经真的动怒了,原本要说的话咕噜一下吞到了肚子里。   夜风在大船上拂过,流云伴随着风流过船身。   陈琨站在那里,很是不安的看她。   其实陈琨的的确确喜欢,毕竟救了他的性命,又貌美,喜欢也是正常的事。他知晓她对他没有任何意思,所以这份心思他也就打算就这么放在心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算了,但这冷不防被人吼出来,着实让他难堪。   “谢谢你。”   苏蘅笑道。   “不过你的正缘可不是我。你可要花点力气去找她哦。”   短短两句话就把这个事给轻巧翻过去了,压在陈琨心上的一块石头顿时去掉了。   陈琨摸了摸后脑勺,露出这个年岁少年独有的青春气息,“好啊。”   原本慌慌张张的气氛,转眼间就消失了个干净。多了几分轻松随意。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去别的地方了。”   陈琨点点头   若是她留下来继续和他说话,倒是显得有几分可怜他,现在这样大家各做各事,彼此不干涉,反而最好。   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恰好看到檀烨站在角落里。   他整个人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她一开始就没看到他。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你来的正好,陪我看星星。”她对檀烨伸出手来。   檀烨点头,他一把搂住她的腰,直接跃上了阁楼的屋顶。   “星分星野,天上星辰都有自己的分野,星野不同星宿不同。二十八星宿自此而来。而东西南北又分为七宿。”檀烨手放在她的腰身上,和她说起天上的星宿。   她对于这些东西没得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天空上满是星辰,和自己孤单一人正好相配。至于别的,什么都没有想过。   苏蘅是想不清楚为何能把天上那么多星星,还能凑成个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出来。到底是怎么生成的?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檀烨一说,她捧着脸突然想了出来。   檀烨很细致的和她说现在头顶这片天空的星宿,她听得有点儿头疼,“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难道又是在书上看到的么?”   “梅洛书房这么神奇?”   檀烨摇摇头说不是,“是我自己从小就知道的,”   他一手搂住她,手臂紧紧的在她的腰上,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我自小看到这片天空就觉得很熟悉,日月星辰运转,莫名的烂熟于心,我后面看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发现书籍上记载的远远不及我自己记得多。”   他不再在她面前拿梅洛作为借口。   “我是不是天生就很奇怪?”   他低头问她。   她就乖巧的在他怀中,纤细的腰肢被他扣住,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中。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十分好,道不尽的满足从躯体里生气。   “有什么奇怪的?”她完全放任自己躺到他的怀里,他们两个一个身上冰凉,一个身上火热,诡异的正好互补。   “我天生就是一棵草,啊不对,是好多棵草。你都奇怪,那我岂不是更奇怪。”她说着突然虎了脸,“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我化形之后,可不懂这些的。”   檀烨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她怎么一下就想到那里去了。偏偏这些话还说的很认真。   “我没有……”   “是吗?”她很认真的盯他,“可是我不信。”   檀烨静默下来,他的眼神扫过她的发鬓,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那我要如何做?”   眼神如有实质,扫过他方才看过的地方。   苏蘅被他看的有些头皮发麻,她原本是打算借机占便宜,美少年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而且还要打着正经的旗号去占,占得他无话可说。可现在檀烨似乎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苏蘅压下心里的疑惑,她抬眼起来又是满脸的笑意,“这我可说不好。”   檀烨抱住她腰的手松开,脸上依然光风霁月,正经的随时能给她当场指点迷津。   然而下刻他俯首下来,唇落到她的唇角,轻轻触碰。   “这样够不够?”少倾他起身问。   苏蘅看着他,下刻素手抓住他的衣襟,下刻两人直接出现在厢房内,她噗通一下把他给压在了柔软的褥子上。   “你做什么?”   檀烨握住她的手。   “教你如何亲近女人。” 第57章   苏蘅压住下面的少年,在他耳边道。   她身上的山茶花香味在他的鼻下凝聚不散,越发浓郁。   他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   “不是等以后……”   苏蘅眨眨眼,“是啊,我现在是教你啊。”   她低头笑起来,“你知道女人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么?你小时候还有上回在蜃镜里的都不算。”   檀烨咬住嘴唇,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上下剧烈起伏。   苏蘅故作无辜,她低头下来,鼻尖轻轻怼上他的,“有没有?”   檀烨水光摇荡,扬起轻轻的碧波,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好回答。她放任自己整个都迫压在他的躯体上。   檀烨惊喘了一声。   她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没有。”过了小会檀烨终于道。   他此刻像是被恶霸逼迫的姑娘,屋子里头只点着一盏灯,灯火亮的恰到好处,檀烨抬头就能看到她的脸,她眼里满是狡黠和作弄。馥郁的香气盈盈袅袅从她身上透过了几层布料到他的身上,和他身上原有气息混和在一起,重新酝酿成令人迷醉的芬芳。   他羞窘的厉害,但此刻被她压在这里,前后左右全都被堵住了,几乎没有任何道路可逃,诡异的,他也不想逃。这股亲密里,让他有些醉酒的醺然。   “真的没有?”她像是不相信,追问了一句。   檀烨不再继续回答,他眼里又羞又愤的看她一眼。这个问题他回答出来一句用尽此刻的勇气了,要他再说第二遍,他无论如何都难开这个口。   “我记得你们这种修士,应该会在宗门里学过医术,难道你没学过?”   她满脸疑惑的说着,手却不停的在他的脸颊边到处捣蛋,转瞬就滑到了他的脖颈上。   脖颈那地方也是十分敏感的地方,她这样的触碰,哪怕想要麻痹自己,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都发生过。她指尖上覆盖着粉中带红的甲盖,她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指甲也就那么一点点,戳下去,什么力道都没有,软软的肉直接落到他的肌肤上。温软真实。   “学医术,不必让人熟悉这个。”   他话才说完,苏蘅脑袋就冒了出来,她笑的格外不怀好意。   “这不对啊,就算是凡人的大夫也要学妇人科,女人什么毛病他们要看,不熟悉那是不行的。”   她这说的,好像他不知道这个根本不应该。   “我记得看病需要望闻问切,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医术看的是面色舌脉象,问的也是各种症状,和你说的那些又有什么关系?”   这条白龙正经起来的时候真是正经的不得了,眉梢眼角,恨不得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正经。   她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她哈哈的笑起来,头都靠在了他的胸前,婉转着仰首看他,整个人生出了无尽的妖娆,如同攀爬在支架树木上的紫藤,绚烂且妖冶。   “是吗?那么大夫。”她一手撑在旁边,支起身子看他,“想要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的,想要知道女人该怎么亲近的么?”   她的唇游离的扫过他的耳朵,若即若离的距离,热气在耳朵上游过。让他不禁收紧了手掌。   “按道理应该看过吧。”她很认真的看他,“我记得你们男人,从十二三岁才刚刚开始长的时候,就对这些有兴趣了,难道你没有看过春宫图么?”   她可谓是真的深谙男人的做派,连这个都知道。   檀烨因为她这话僵在那里,师弟那里,的确有这种图册,一派青春年少还没有完全斩断尘根,哪怕自小在宗门长大,随着身体的变化,对于那些事有了不可言说的朦胧好奇和期待。那些图册在那些师弟和师兄之中传阅,这是他们对外不言,却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可是这个秘密和他无关。他动辄得咎,处境艰难。不会因为那么一点念想,就又把自己置于难堪的境地里。   所以对于师兄师弟们那些秘密,他从来便是听而不闻。装作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原本就无欲无求,更没有他们的躁动,自然也谈不上用那些东西,来替他自己来拓展见识。   “从未。”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间挤出来,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切齿。   他在她面前不会撒谎,把自己最真实的给道了出来。   她满脸不可思议,扬起脸仔细回想了下,终于噗嗤笑了,“我觉得也是。”   “那现在正好,我可以教你。”   “你不仅仅要熟悉我,而且还要明白女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你不想到时候连地方都找不到吧?”   檀烨呼吸陡然加重,看着上方的那张脸。手抬起来,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温软细滑,滑过下颌到她的脖颈上。   “你喜欢我么?”苏蘅问。   此刻此时,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更何况他早已经全说了。   他点头,“我喜欢你。”   苏蘅又问,“想要亲近我么?”   檀烨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那你记住,我也是想要亲近你的。”   柔软的话语,缓缓流水一般送到他的耳里,流淌在他的心上。   说实话,檀烨这种男人着实很对她的口味,只是麻烦了一点,尤其他还有那么一个心疾,平常的逗弄男人的手段,到了檀烨这里根本没用,不但没用反而还会惹起他的反感。   麻烦也是挺麻烦的。   不过就是这样,她才更喜欢。   檀烨吸了口气。   “所以你看,你想要亲近我,而我也想要亲近你。”苏蘅眨眼,“我对你有欲念。”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直白到连羞涩都不屑。檀烨从没见识过她这样的,坦荡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的女子,一时间躺在那里,好半会他唇齿微张,缓缓吸气,眼神流荡,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他的手指轻轻的触碰她的脸颊,一路滑过她的脖颈,在上依恋的游走,过了好会才到她的衣襟上。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苏蘅等了一会,见状轻笑,“没事,我教你。”   她说着俯身下来,檀烨抬起下巴接住她的唇。   经历过两三次,他好歹不再像个完全无知的少年那样完全不知所措,他是个很会学的人,即使不会,完全没有半点经验,他也会从仅有的那几次中摸索出诀窍出来。   他的手渐渐的扶住了她的后脑勺。长指在浓密的乌发里轻轻的揉。   苏蘅过了许久才从这场交缠中出来,檀烨似乎在这事上终于尝到了滋味,得了趣,手掌紧紧的压在她的头颅上,在她后脑勺上施力,将她整个人都压下来。   唇齿相依让他沉醉,当察觉到她有离开的意图,手掌整个压在那里,让她逃离不得。   苏蘅花了些力气才挣脱开,两人在昏暗的灯光里对视,接着她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他仓皇无措的全盘接受,那滋味很奇怪,由她施加,在肌肤上生荡起了一场暴风雨。那场暴风雨一场接着一场的炸开,他不习惯这样的感觉,想要挣脱开的时候,听她说,“你要习惯,你想要亲近我,是不是?既然如此,那么就完完全全的正视自己,接受我,也接受你自己。”   “你对我有欲念,想要占有,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她压在他的耳边轻声劝慰。   她嘴里说着,一遍还来来回回的杀人放火,她很有技巧,力道很轻,就是那轻轻的力道,翻出了无尽的滔天巨浪。   他望着她,原本整整齐齐的衣襟,已经被搅和的一团糟,被她卷了几下,随手丢了下面。她细条慢理的对待他,“这些都是我教给你的,你要好好的学。到时候你如果学不好,我可是要不搭理你的。”   他的肌肤没有任何阻隔的在她的衣裳上摩挲,檀烨的头脑几乎彻底陷入昏聩里,除却一个她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动容。   当她触及禁地的时候,檀烨猛地从沉迷中惊喜,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那只打算往里继续探的手给拉出来,猛地一个翻身,直接将她翻在下面,瞬时间两人的位置立刻对调。   “怎么了?不能看看啊。”苏蘅还是兴致勃勃,她嘴里这么说着,还兴致勃勃的去看。   龙的那个传闻,她到现在还记得,现在迫不及待的就想要见见真伪。   她那跃跃欲试的目光让他心火烧的更高,他现在被她亲自推入了火里,浑身上下烧的不得安生。那火烧起来了,就难以平扑灭,就算默念再多清静经也没有半点用。   “你方才不是教我么?”他嗓音里磁性的能滴水下来,“现在还请你这个师傅好好查验一下教授的成果如何。”   他说着低头,当嘴唇贴上去的那瞬间,她笑了起来,“痒痒的。”   娇笑混着毫不在意的话语,将他的心火上扑了一层油。   他将自己埋在她的脖颈内,将方才所学一五一十的全都还给她。   低凹精致的浅地,高耸巍峨的山峰,山顶处傲然挺立的傲梅,山峰峰下是一片平展的平原,平原的尽头是芳草萋萋的鹦鹉洲。   她完全坦承,舒展开肢体。   苏蘅自认从来不是什么畏畏缩缩的人,既然说了,那么做就是。   檀烨一一拂过这美景,他将她抱起来。   他将她抱起来,探索却没有停下。她呼吸在突然间重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臂,“你?”   鹦鹉洲已经在他的探索下。他的所作所为简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   “不是说,教我么?”檀烨轻轻的吻她的额头。   这话可算是拿来堵她了,这些言语上的本事,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完全放开了,也没脸没皮起来。   “好啊。”她说着,就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完完全全探索那她的神秘,那是和他最不相同之处。   阴阳相合而生万物,可是阴阳到底是如何不同?   他到现在细细的探索着。   她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整个都陷入他手臂的皮肉里。   檀烨不管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将自己的精力注入进去,不管如何,一定要得出一个结果。对修行如此,对她也是一样。   她想要缩成一团,却不能,翻山倒海一样的激流在躯体里乱窜,他换了个方向,她整个人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立刻要弹跳起来,却被他反应迅速的按住。   他的呼吸很急,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她的脸颊边。   她想要取笑,但是却做不到,她抑制不住的想要出声,可却不想让他得意,干脆一口咬到了他的手臂上。   腥甜的龙血灌入了她的唇齿里,龙血依然是她最喜欢的,但是她却没那个精神去享用了。   深夜里万籁俱寂,他将她靠在胸前躺在一起。这次他们直接依偎着,连最后的遮挡都没有。   肌肤相触的感觉很美好,甚至超过了她放火的时候,更让他觉得沉迷。   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檀烨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柔软的掌心贴在心口,他唇里发出在满足不过的喟叹。   “我放不开你了。”他轻轻将自己贴在她的脸颊上。   湿热的汗水此刻早已经蒸发掉,她融融的体热毫无隔阂的暖着他。   很快他又笑了,“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放开你。”   是的,如果说一开始他尚且还存着些许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他,那么他痛快放手的念想。那么现在,此夜之后,他将她细细探索,他就不会放开她了。   从来没有人和他如此亲密过,也从未如此温暖过。没有此夜没有感受过的话,那也就罢了。   但现在这样,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死死抓住。   “我是个什么人呢?”檀烨将自己埋入她的发丛,亲昵依恋的在上面蹭着。青丝泛着一股夜里的清凉,他蹭在上面,无限的依赖。   “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是我表露出来的那个样子。”   他不是他这十几年来以为的那样,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属于龙的独占欲在他的心底越来越强烈。   想要完全占据,从人到身,心他也想要。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可以不爱我,你也可以讨厌我,但是你绝对不能离开。”   他曾经想要爱,哪怕只有一点点,给他一点点也好,可是他觉得,现在这般也很不错。   他以为的静好,不过在此之前还没有出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有了之后,他的私心就越来越强烈,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想要快活,我就给你快活。”他闭上眼,脸颊轻轻的在她的脸上蹭着。   他又抱住她,开心的笑了。 第58章   苏蘅这一夜睡得很熟,准确说来是睡死了过去,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睁开眼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发现中单好好的穿在身上,动了动腿,发现也是一片清爽,没有昨夜一片泥泞不堪。哪怕她没有亲眼看到,她也知道是谁收拾的。她侧首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发现连长发都被收拾的一丝不苟,身上中单更是整整齐齐,要不是床褥还凌乱着,恐怕会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是她在做不可描述的梦。   苏蘅掀开被子起来,腿脚稍稍有点软。明明是想要看看龙是不是真的有两个,结果檀烨翻过来把她给弄的□□。   龙性本淫,哪怕没有真刀实枪,在此之前也没有半点经验,也能摸索着寻找她身上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奥秘。从她的抽气还有面上的神情来寻找让她更加快乐的办法,真是孺子可教。   她记得自己在欢愉中徜徉的时候,他一直轻轻吻她的发鬓。   说起来她真的不知道檀烨是怎么憋过去的。他不难受的吗?   这一夜过的还算不错,除了还是没有探明白他那个秘密,其他的过的太不错了。   她定了定神,让体内真气游走,恢复之后,站起身来。她转头就看到檀烨收拾好折叠在旁边的衣裙。衣裙他都已经格外收拾整理过了,上面干干净净,带着一股水灵的清新,整整齐齐的折叠在那,只等着她来穿。   衣裙上一丝褶皱都没有,让她自己来,绝对做不到这样。   真是好生贤惠,不过贤惠里头她总感觉到一丝龟毛。   楼下面传来梅双双说话的声音,她看了一眼外面,法器还在天空上飞,天光透过了窗棂照了进来。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梅双双在喊,“我要吃驴肉火烧!”   朱螭斜睨她,“驴肉火烧?你一日到晚的想吃个没停,小心到时候胖的都认不出来了。”   朱螭说话毫不客气,对准了梅双双的死穴。梅双双看向陈琨,“小书呆子,我们待会去吃!”   陈琨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段日子梅双双有事没事和他说话,让他帮着做什么事。一次两次还好,多了难免有些想要躲避。   “这……”   陈琨正想着以什么借口推辞,檀烨出来,他面上笑容依然是往日的恰到好处,还带着一股亲人的温和,“要不然你就带着梅姑娘去吧。”   陈琨没想到平日里从不爱管人闲事的檀烨这个时候来一句,一时间嘴张开好会不能说话。   朱螭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了然。   昨夜梅双双那一嗓子还是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檀烨这恐怕是给陈琨寻个凑对的了。   “烨哥哥说的对。”梅双双拍手笑,“刚刚他不是说了嘛,马上就要到河间了,这河间最好吃的就是驴肉火烧,平日里来不了也就算了,可这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去吃啊。”   “梅姑娘看上去似乎对这些都很了解。”檀烨笑问。   梅双双一说到这个就高兴了,“那是当然,我在家的时候,可看了好多关于各地人情的书,这个自然是难不倒我啦。”   “难怪梅姑娘对这些如此渊博。在此,我等的确是比不上梅姑娘。”   朱螭听到这话,还见着梅双双喜笑颜开的,冷笑一声。   对这些风土人情有兴致,说起来也头头是道,到了修行上就是一团糟糕。劲头都用不在正道上。只是挤兑人挤兑的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对脑子转不过弯的人来说,还真是听都听不明白。   苏蘅过来的时候檀烨的这话正好传到她的耳朵里。   檀烨离梅双双一丈开外,距离拉开的老远,言辞间透着一股可见的生疏,真是想让人误会都难。   “苏姐姐!”梅双双看到苏蘅,两眼一亮,她跑过去,“小珠子说马上就要到河间了,待会我们一起去吃驴肉火烧。”   “你叫谁小珠子呢?”朱螭脸色顿时黑到了底。梅双双回头,“你名字里不是又一个璃字吗?那东西我在家里见过,可不就是小珠子?”   “你这个蠢货,那个字不是璃。”朱螭咬着槽牙。   他话语里的怒气让梅双双习惯的往后缩,但又想起自己是要回家,这里也不是昆仑,不应该怕他。她又伸出脑袋。结果对上朱螭的似笑非笑,顿时又怂了。   苏蘅看这架势,这两天每天都是这般热热闹闹,鸡飞狗跳。尤其梅双双和朱螭两个她就没有见过什么时候两个人停过嘴。   “就是驴肉火烧,去吃就好了。”她对梅双双道。   她说着也有些意动,“我也没吃过,好想尝尝。”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决定下来。   梅双双看朱螭这回没有反对,反而照着去做,满脸的不高兴,“为什么我说你就说不行,苏姐姐说,你就照做?”   朱螭冷笑睨她,“她和你一样吗?”   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连装一装都懒得。梅双双要找他要个说法,朱螭满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她的那些抱怨,多了一眼看过去,梅双双立即安静下来,跑去找陈琨。   陈琨脾气说好也好,而且一张嘴有时候也会说,倒是安抚了她几句。法器在城外降落,到了城内直接去找吃饭的地方。   驴肉火烧是河间的特色美食,满大街的布幌子上都是写着驴肉火烧四个大字,一时间就看花了眼。   “陈公子,麻烦你看顾着点梅姑娘。”檀烨叮嘱陈琨道。   救命恩人发话,陈琨自然应下,朱螭看着从鼻子里嗤笑一声。檀烨对此毫不在意,他接着宽大的袖子握住身边的手。拉着苏蘅离这三人越来越远。   苏蘅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你想要撮合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你也做媒婆的活了?”   檀烨拉住她的手混迹在人群里,此刻正是清晨,人们纷纷从家里出来做工讨生活。街道上熙熙攘攘。   “并不是我要做媒婆,而是梅姑娘看着喜欢亲近他,”   “她还亲近朱螭呢,你怎么不去帮她?”苏蘅根本不当回事。   檀烨一笑,“朱螭性情急躁,而且事事以自己为先。你也见到了,他对梅姑娘很不客气,短时相处还好,若是□□侣,恐怕是很辛苦。我受梅谷主恩情,顺便帮一帮罢了。”   这话听着可真是大义凛然,只觉得他可真是个好人。   苏蘅嗤之以鼻,“你根本就是想要除掉情敌吧?”   昨夜梅双双那一嗓子他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做法,看上去他处于好心还有报恩,给恩人之女寻一个可靠的良人,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   至于陈琨,若是无意,自己去处理就是了,可是想要处理的好,那么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当真是让人叫苦连天,还说不出来。   苏蘅对他的心机之深手段之高叹为观止。   檀烨只是笑,双眼春波随着脸上的笑意摇荡,“若是这两人真的能成,不也是做了一件好事么?倘若真的无缘,到时候他们两人也各自离开,不管从何人来说,都不会耽误他们。”   苏蘅听着牙酸,不过这话还真的没有半点可辩驳的地方。   檀烨拦住几个本地人,问了当地驴肉火烧最好的地方。带着她去找。   “真正好的地方,一般不显山露水,看着也不显眼。所以一定要问过当地人才能知道。”   “那你怎么不带他们一起去?”苏蘅想起那三个。   檀烨回头过来笑问,“自然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他如此直白,倒让苏蘅无话可说。   昨夜过后,他显然要更加放的开,和以前的老正经完全不同。他握紧了她的手,手掌施力,将她拉的和自己更紧一些,手臂隔着布料摩挲着,“走,我带你去尝尝。”   “师兄?!”   苏蘅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不远处就传来惊讶的一句。她顺着声源去看,见到好久不见的陵阳就站在不远处。   陵阳呆呆愣愣的站着,一双眼睛里满是错愕,他的眼睛盯在檀烨的手上,少倾眼珠子动了动,顺着檀烨的手臂看到了两人在袖下交握的手。   苏蘅察觉他视线的移动,反手握住檀烨的手。檀烨察觉到她手掌上的力道,看她的眼睛笑的弯起来。   见到他们互相交握的手掌,陵阳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十分精彩,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陵阳那一脸的错愕,活像白日见鬼。他嘴唇抖着,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几次都还没吐出一个音节,又不得不吞了下去。   苏蘅调侃道,“你在你那个宗门里头到底是什么样,你看你师弟,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檀烨闻言对陵阳道,“用过早膳了么?”   陵阳眼里看他的眼神越发的惊悚了,檀烨这才想起宗门内弟子们辟谷,除了还在长身体的,其余的全都断了饮食,生怕被五谷的浊气给污了灵识。   “既然遇上了,那么就一起过来吧。”   檀烨说着,握紧了掌心里的手,他看着苏蘅,“这样可好?”   苏蘅见着陵阳那一副下巴都已经掉下来,捡都捡不起来,乐的差点大笑出声。   “好啊。”她嘴里说着话,飞快的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下。   这下那边的陵阳眼珠子瞪的要掉出来了。   陵阳去看檀烨,檀烨并没有他曾经见识过冷漠又或者他以为的勃然大怒,反而是浅浅的羞涩浮现在檀烨面颊上,他一手握住她,一手捂住被她亲过的地方,笑的眼里星辰闪烁。   陵阳神情变得极其一言难尽,他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一幕。   檀烨过了好会才看向陵阳,似乎到现在才注意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一起去吧。”   陵阳一脚高一脚低的跟在两人后面。   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陵阳看着檀烨对身边的苏蘅笑的柔情蜜意,十万个想不明白。   到了之前打听的地方,檀烨点了最有名的几道菜。   在等菜上桌的间隙,檀烨一边用热水烫洗苏蘅面前的碗筷,一边道,“有话师弟就直说吧。”   苏蘅含笑看向陵阳,她这一路都看到陵阳几次欲言又止,憋了这么一路,估计也憋的够辛苦的。   陵阳坐在长条凳上,头低垂着,听到檀烨这话才抬头看他,满脸的一言难尽,他才要说话,可是吐出一个字又飞快的吞了下去。   “师兄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檀烨神色不变,只是简单的道了一声知道。   苏蘅撑着下巴,“小子,我是什么人,他当初见我的第一眼就完全认出来了,你不用担心他是被狐狸精迷了眼。”   陵阳想起当初他第一次遇见这只魅妖,对她大打出手,平日里对同门颇为照顾的檀烨,不但不帮忙,却反手制住了他。   他当时便起了疑心,只是压在心里,没想到短短时日竟然发展成了这种局面。   按道理来说,这绝不可能。但这最不可能的局面却已经出现了。   “师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檀烨将碗筷烫洗好,工工整整的摆放在苏蘅的面前,“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   话语才落下,陵阳的身子坐在凳子上生生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地上。   陵阳歪了两下,勉强稳住了身形。他扶着桌子,喘着粗气,脑子里头一片空白,到现在他是真的什么也想不了了。   “那您怎么办?”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颇为不知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檀烨愣了下,抬头看向陵阳,陵阳道,“您真的……”   “我和你本是同门,不必对我用这种尊称,”檀烨给他倒了一杯茶,市井里的茶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不分用什么泉水泡茶为上佳这种繁文缛节的规矩,随便拿井水烧开了,对着茶叶一冲一闷就好了。茶水没有清冽甘香,只有一股茶叶味,品茶是不行,但是解渴还算不错。   “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清醒,我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加清楚,此时此刻也是一样。我从未和现在这般幸福,不管她是人也好,是别的什么也罢,我只是喜欢她。”   檀烨眼里的光亮像是星辰落入了其中,他看向苏蘅,“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   陵阳哪里见过檀烨这个阵仗,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他有这样。一时间呆若木鸡。   苏蘅笑的花枝乱颤,她暼了一眼陵阳,那小子已经一脸傻相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道真长老怎么办?”半晌陵阳吐出这么一句,这话才说出,下意识就觉得不妙。   此刻小二把菜送上桌,檀烨把驴肉火烧送到苏蘅手里,“师尊恐怕求之不得。”   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恐怕已经是下定决心了。陵阳陷入一片茫然,不知这到底是喜还是灾。   陵阳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檀烨也没有去管他,“你若是想要去告诉师尊,说我坏了道心,无心再在修行上,也是可以的。等我办完事,一定会亲自去向师尊请罪,不管师尊如何责罚,我都一力承担。”   到了这里,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绝了,也没有留下任何的退路。   陵阳望着檀烨,满脸的茫然,面前檀烨给他斟的茶还有准备的饭食一口没动,直愣愣迷瞪瞪的望着檀烨,过了小会起身离开,背影还有些踉跄。   “你这个师弟比起你的那些嫡亲的师兄师弟来说,倒还更像个样子。”   她啃了一口火烧,檀烨的那些师兄师弟是个什么鬼样,她已经见过了,细细算来,唯独陵阳一个还算样,对檀烨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甚至尊敬的已经有些让人奇怪。   檀烨摇摇头,“我倒是宁愿他此刻去和师尊说我坏了道心。这样的话,皆大欢喜了。”   她慢慢咀嚼嘴里的肉,“你想要被宗门除名?”   檀烨对此毫无半点情绪,脸上对此也没有任何惊慌不舍,反而显出几分解脱,“我在宗门里,只会让师尊越发觉得如鲠在喉,倒不如我离开,对大家都好。”   苏蘅看向一旁,“是为了我吗?”   檀烨一笑,“是啊。”   苏蘅切了一声,“你当我十几岁怀春小姑娘呢,我才不信你为了我放弃呢,是你自己觉得不想呆下去了吧?”   檀烨轻轻的眨了几下眼睛,“我以前在宗门,觉得这是我唯一的存身之地,所以哪怕再难过,我也会咬着牙挺下去。”   “那现在呢?”   苏蘅问。   他看了她一眼,原本就好看的眉眼里柔情荡出,“现在我觉得,你是我的归宿。”   “既然宗门已经不是唯一,那么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在宗门里呆下去。”   苏蘅听着,沉默了一会,“好啊。”   反正路是他自己选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让他放弃什么,到时候他怪不得任何人。   檀烨见状,越发高兴起来,他扬袖立即他们周身布下一道结界。外人看只觉得两人坐在原地用餐,被表面假象迷惑。   他搂住她的肩膀,苏蘅顺着他的力道,直接靠入他的怀中。   苏蘅在他的怀里,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你答应了吗?”   苏蘅有些听不明白,她答应什么了?不是檀烨自己说要离开宗门,她顺口就应了,怎么成了答应了?   她突然间隐约明白了什么,檀烨或许以为她是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我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开心过。”   他语调里带着哽咽,“我终于有自己的家。”   他终于有自己的爱人,组成自己的家,不必再和前十几年一样,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他漂泊无依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有一个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   再过一段时间,他和她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和时光都在展望里根本不值一提了。   他不易动情,一旦动情便是一生一世,难以忘怀。   她是他的归宿。 第59章   她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归途。   对于他这样的人,原本早已经自绝于世间,这世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母虽然在世,但是生母有和没有并没有任何区别,他在这世上如同孤魂野鬼,曾经他以为在宗门里终于有他一席之地,最后欢喜有多大,也就有多绝望。宗门里也好,师尊还有那些同门也罢,不是他以为的亲友,这里只是给他提供了容身之地。   除去这片容身之地,他什么都得不到。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他将自己所有的渴求都埋在心底,逼着自己彻底的无欲无求,无求则刚,他对旁人毫无任何期望,他们做再多,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陌生人罢了。   可谁知道他的心竟然会真的因为某个人而重新生出希翼呢?   寻到归途,他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动,鲜活得让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好好感受胸膛下的跳动。   一下紧接着一下,脉动的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满足的喟叹。   他想要的不多,只是想要那么一个人而已。他也很贪心,他要她的全部。   檀烨将所有的希翼都压在眼底,眼睛亮澄澄的,干净明澈,比孩童还要干净。他坐在桌边照顾她吃早膳。   驴肉火烧事先切开了送上来,里头的驴肉事先用店家独家配方的大料给煮过,加在面皮中,汤汁将面皮内层都给沁透了。   “你怎么不吃?”她咕咚都差不多把面前的给吃完了,看到檀烨面前的碗筷还干干净净的,皱了皱眉。   她伸手过去把几块切好的火烧放他面前。   “你可别告诉我,你吃不惯这个,我倒是听说龙喜欢吃妖怪,还喜欢吃小孩。妖怪我可懒得起抓,抓个妖怪要费好大的劲,而且和人无冤无仇的,我也不好意思。小孩那就更不行了,吃小孩多寒碜啊。小孩闹他自个的,吃他干嘛?”   苏蘅苦口婆心的劝,她此刻心里有了打算,陪着檀烨做一场美梦,陪着他谈情说爱,风花雪月,他陷的越深,到最后一击的时候,那就格外狠。   她和他相处这么一段时日,算是慢慢的把他的性子给摸清楚了。   他性子并不是表露出来的那么好,但对于亲近的人,却有十足的耐心和包容。曼夫人对他那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   苏蘅在心底想了好会觉得到时候檀烨的反应估摸也和对曼夫人差不多,伤心肯定是伤心,绝望或许也会有,但只会折磨他自己,她应该是不会被怎么样。   她自己琢磨了下,搓了搓手,觉得这般也不错。   亲情檀烨自己都不在乎了,友情那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对外人不管如何,他都是淡淡的。这个根本指望不了,思来想去,情劫是最好的了。   至于他渡劫之后,会不会找她算账……   渡劫之后,要么看开了,要么失败了。看开了自然不会来找她。   若是失败了……   十世都失败,恐怕正忙着如何补救,更顾不上找她了。   返回神界,他顾着他自己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她?   “我其实吃不惯凡人的东西。”   他的确是吃不习惯,后面在朝云宗也是很早辟谷。   “那可就少了一大乐趣,”   苏蘅看着火烧里滴落出来的汤水,果然真正好吃的地方,还是得找本地人问问才知道,外面那些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地方,还真不一定比这儿好。   “我觉得应该是你没有吃过好的,凡人的东西好吃起来,可真的很好吃。这驴肉我尝着味道很好,来都来了,要是不试试,岂不是有点可惜?”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向他耳边吹气,“我看凡人的医书上说,这驴肉啊,可以补气养血,滋阴补肾,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壮阳。”   “你们男人不是都爱这个么?别告诉我,因为你是龙,有两个,所以根本就用不上?还是怕自己吃了,一不小心壮阳了,你承受不住么?”   檀烨吃惊的看着她,看上去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趁着下巴看他脸上,“看来我还真的说对了?”   檀烨被自己一口呛住,“没有这回事!”   他话语间隙咳嗽了几声,勉勉强强算是把自己给稳住了,但是她胳膊支在桌面上,看他的眼里带揶揄的笑,显然并不相信。   “那你怕什么?几块驴肉而已,凡间男人都不怕补呢,你怕什么?”   说起来她都有些遗憾,夜里她想要趁机一探究竟,没想到反而被他上下求索。   有了她这么一句,檀烨拿起筷子。他这一路几乎都是照顾着她的饮食,两人都是可以不饮不食的存在,她喜欢吃吃喝喝,他也就照顾她,只是偶尔被她喂那么一两口。   他低头咬在还滚热的火烧上,被牙齿一咬,面皮里头的肉馅汁水在刹那间激射出来,充斥在唇齿里。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但是接下来习惯了汁水在唇齿里弥漫的感觉。也能品尝到里头的滋味。   他慢慢的将自己面前的东西吃完,对她笑笑。   她把他拉过来,和收拾小孩一样,给他清理唇角还有手上粘上的油脂。和他在西域时候照顾她的差不多。   她没照顾过人,不过很会学,而且学的很不错。   檀烨刚开始身体僵直,但她真的擦到他的唇上,原本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任她动作。   “我听说洛阳的牛肉汤堪称一绝。”檀烨看着她自得其乐的在面前忙忙碌碌,原本要拦住她的手也放了下来。   照顾人对他来说不算稀奇,他照顾过很多人,同门还有那些在他遇见的那些凡人们。但是被人照顾就非常的难得。   很稀奇,他一时半会的说不出那股滋味到底是什么,檀烨垂眼下来,就看到她细白的手指就在自己脸前。   他动了动,苏蘅哎了一声,“别动。”   他下意识的坐定了,她手指的肌肤擦到他的脸上,肌理的感触和体温感觉的清清楚楚。   这是和耳鬓厮磨完全不同的感觉。   胸腔里的心胀起来,充斥着整个躯体,他整个人也都像是浸泡在温水里。   有结界做遮挡,不管做什么都不怕被人看到。   他在她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的时候,长浓的眼睫垂下来,顺势别过脸去。她见状手指直接揩上去,长长的眼睫擦过了手指。被扫过的时候,手指那里腾起轻痒。   “你真好看。”她看着檀烨的那张脸,真心实意道。   檀烨琉璃一样的眼眸睁着,被她这话弄得坐在那里好半会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会白玉一样的脸上浮出晚霞一般的颜色。   “脸红什么,我说真的。”她还是头次认认真真照顾人,之前没有太多经验,她以前救了他,把人往那里一丢,翘着二郎腿,等着人醒过来就好。   认真还是敷衍,很轻易的就能被觉察出来,檀烨感觉到她的认真,也着着实实的感觉到被人珍视的感觉。   没有得过的东西,在得到的时候,就格外的惊喜。   他坐在那里让她收拾完了。   看到她收回手,檀烨遗憾的叹出一口气,若是这么一直下去也不错。   “好啦,再这么坐下去,都要到中午了,他们那里也应该吃的差不多了。”   檀烨说不会,“照着梅姑娘的习惯,吃了火烧之后势必还要吃其他的,她年纪小,以前又被父亲圈在丹熏谷不准外出,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自然如同猛虎下山,怎么畅快怎么来。”   苏蘅一眼看过来,檀烨眼神变的极其无辜,“梅姑娘年纪小,没有经历过事,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想要知道并不费什么力气。”   “这么说起来,你怎么不喜欢她呀?”苏蘅说到这里,就满脸的疑惑,“按道理,你们男人难道不都是喜欢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城府的女孩子么?”   这个疑问在她心底压了很长时间了。   “难道因为她不够好看么?”   檀烨眼眸疑惑的眨了几下,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这么长时间。   “长得好看……可能也就那样吧。”他手掌放在她的手上,握住她的手掌,细细摩挲。   “其实人的样貌就算再好,也不过两个眼睛一张嘴,长得好看,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会因为相貌而对人有些兴趣,可是时日一长,样貌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再看原本就算惊艳的样貌也平淡无奇,毫无所动。我幼时经历坎坷,对皮相也并不在意。”   苏蘅想了想,想起初见的时候,他还真的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对她的美貌不屑一顾,她也在他面前表露出纯洁天真的无辜劲儿,奈何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她曾经以为是自己是装出来的纯和蠢,不及天生的那么浑然天真。   “至于天真……”檀烨拳头握紧,压在唇上咳嗽了一声,“我并不吃这一套,同门之中不少年幼的小师妹,和梅姑娘也差不多。这种姑娘心智不够,还是算了吧。”   她纠起眉头,“这么说起来,那些话本子都是骗人的了?”   擦,那些话本子上面写了一通什么心机深沉的男人,最喜欢梅双双这种看起来天真可爱,当然还得有一张好看的脸。   她自己想想或许有那么几分道理,结果什么都不是?   “或许有人喜欢,但我不是。”檀烨看她,“我喜欢你这样的。”   “可是天下地上,你这样的,也唯独你一人而已。”   檀烨说起情话,如同缓缓溪水,环绕心间。   她嘻嘻笑了,一口啄在他的唇上,“这话我可喜欢听。”   “所以以后不要再把我和梅姑娘给捆在一起了,她的性子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一个完全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已。”   檀烨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手掌,“我这一生只喜欢你一个,也只和你一人亲近。”   她听了缓缓眨眼,这一句已经耗费了他浑身的力气。   “所以也不要再将我和别的女子说在一起,哪怕那个女子现在也不过是个孩子,但是我听到依然会心痛。”   苏蘅疑惑的看他,但还是点点头,“好啊,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也不说了。”   “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仅有的那些情分也只是梅谷主的恩情罢了。除了那些恩情之外,我和她是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对她十年里毫无兴致,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蘅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檀烨眼眸动了动,他俯首过去,嘴唇落到了她嘴唇上。她的嘴唇和山茶花一般的细嫩柔软。他含住她的嘴唇,轻咬慢吮。   苏蘅吃了一惊,整个人下意识的向后退,檀烨原本握在他手掌上的手,迅速松开,又扣住了她的手肘,将她拉的更近,封死了她的退路。   他吻的很轻,也很长。清浅之间,反而让人更能体会里头的旖旎柔情。   檀烨在她的唇上轻吮了下,许久之后才离开。   他清瘦修长的手指扶住她的头,轻轻揉搓她的长发,微微喘息道,“你现在可明白了?”   苏蘅舔了舔自己的唇,似是在细细品尝,“是甜的。”   她答非所问,檀烨一愣,就在这稍息的瞬间,她又一头压上去,和他的唇碰在了一起,只是这次是她主动。   梅双双特别喜欢缠着陈琨,让陈琨和她说一些外面的事。她被闷得太久,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全都在外面。   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说,别提有多开心了。   陈琨陪着她在街上走着,陈琨看到不远处的檀烨和苏蘅,“仙子,仙君!”   苏蘅和檀烨没有和他们一块,所以三个人就这么诡异的走在大街上。   陈琨喜笑颜开,对梅双双摆摆手,示意自己过去,丢下梅双双一个和朱螭对着。   “你们去哪里了?”   他跑到这两人面前的时候,就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准确来说,是檀烨有些不对劲。这个在他看来,看似温和实则生人勿进的仙君现在双眸水润,原本凌厉的眉眼里生出了万千柔情,眼里都像是有水纹摇动。   “我们不忍心打扰你们,所以特意寻了另外一个地方。”檀烨笑起来,眉眼都柔软了,真正生出了温柔的味道。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陈琨,还有那边的朱螭,朱螭正一手擒住梅双双的肩膀。   檀烨一笑善解人意道,“看来我们还是来的太早了些。”   怎么会来的太早了?他还嫌弃这两个来的太晚了。   “梅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檀烨突然开口。   他直直的看着他,眼神柔和,神情之中也能看出些许感叹,“她因为年岁说话行事有欠妥当,还请多多包容。”   他说的太过真诚,倒是弄得陈琨措手不及了。   陈琨对着檀烨,连连摆了摆手,“没有,”   自小在人情场上摸爬滚打的功夫在这个时候出来了,哪怕违心,陈琨说出来也丝毫不带着任何违和。   苏蘅在旁边看的不忍直视,檀烨的那张脸,太占便宜了。说凌厉,不笑的时候如同刀锋一样。但是真正柔软起来,那真的是完全的温软无害。好像凭着那张脸,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纯粹的好人。叫人觉得哪怕对他大声说一句话都是罪过。   苏蘅认真的盯着他的脸,想要知道他是如何在凌厉和无辜之间转换自如的,明明那张脸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便好。”檀烨看上去越发的真诚了,“梅姑娘人不错,你好好待她。”   陈琨被他塞了这么一个大的包袱,一时间也不好说不是,毕竟之前说的那么好听,要是把自己说的话全都推翻了,倒是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话不明说才是最好,摊开了说,要么准备动刀子,要么就是亲密无间,其他的,话说一半,另外一半留下给人慢慢品咂就好。   苏蘅趁着陈琨回身,捏了下檀烨的掌心,“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眼吧?”   把梅双双和陈琨拉成一对,亏得檀烨想得出来!   “我对他,如同你对梅姑娘。”檀烨只是道了一句。   知道他们绝无可能,也见识过她对陈琨的特别,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也如鲠在喉。   非得亲手拔除了,才能顺心如意。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借着宽大的袍袖捏住她的掌心。   袍袖宽大,正好掩住了他手上的动作。再加上周围人多,不靠近了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手上在做什么。   “可是他们,一个是修仙世家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官宦人家的郎君。两个人几乎几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能在一起么?”   檀烨依然背着手,眼里春波柔荡,“没关系,陈公子不是想要修仙么,我可以教给他一些最基本的吐纳以及修行办法,好让他通过丹熏谷的入门考验,到时候日日夜夜对着,如何不可能?”   檀烨诡辩起来,简直没人是他的对手。   他的嫉妒心起来了,就很难消减下去,反而随着时间越演越烈,非得他自己亲自动手不可。   苏蘅不说话了,她侧着头看他。   “怎么了?”檀烨看着那边三个人搅和在一起恨不得山崩地裂的架势。   “你是嫉妒了?”   檀烨一愣,而后坦然承认。   “你嫉妒的模样也挺好看的。”   檀烨握紧她的手,“是吗?”   可他一点不想要有人占据她的注意。   “可是我觉得,还是朱螭和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她说着让檀烨去看他们三个,“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三个人一起。”檀烨回答的没有任何犹豫。   苏蘅呲牙,“我都没享受过的,你竟然给她都弄上了?”   “左拥右抱,齐人之福,我也要!”   她才说完,檀烨旋身过来,雪白的衣袍刹那间如风雪一般散开。眨眼间他们已经到了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巷子口瞬息间被加上了一道结界。   他手掌隔着她长发压在她的脖颈上,但是那力道却出奇的温柔,没有任何逼迫。   “可是我不想你除我之外再有别人,我会嫉妒。”   他的手掌轻柔的压在她的脖颈上。   “所以不要,好吗?” 第60章   苏蘅满心惊讶,她被檀烨抱了个结实,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   “我说着玩的。”她有些郁闷,“我又不是什么不挑剔的人。我可挑了,长得不好的不要,性情有半点不好的也不要,要是人还有什么不良习惯的,那更加不会要。”   苏蘅一桩桩细数,发现自己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伺候的人,要求男人长得好,性格好,还得对她唯首是瞻,不能发脾气,还真……是个孤寡的命理。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这么多年下来也只有一个你,说着玩的话,不要放到心里去。”   这话说完,她诡异的发现檀烨不但没有被她安慰,腰上的两条手臂反而越来越紧。他的力道逐渐增大。   她在他的背上拍了好几下,“怎么了,我不是和你解释了吗?”   她都已经解释完了,难道他不应该恍然大悟,并且喜笑颜开么?怎么一副比刚才还要严重的模样?   檀烨被她放在背上的手一拍,顿时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   他微微放松了些许力道,听到她舒适的呼气,“阿蘅喜欢脾气好的人?”   “当然了。除非那些被话本子给骗昏了头,喜欢霸道不讲理的,其他的女人都喜欢性格温柔的。”   她在他的背上又拍了两下,“你不就是吗?”   檀烨的心随着她的话彻底的沉了下来。   他的本性他自己如今已经有逐步的了解。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温柔。   不仅不是,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心底逐渐浓厚的霸道和占有欲。这才是披着温柔表皮的他,最真实的模样。   “我不是不挑的人,反而我还最挑剔了,我在这世上这么多年,男人老的少的,我见过不少了。但是呢,像你这样的,我还真的没见过,到现在为止呢,我还真的只有一个。”   她难得说真心话,檀烨的确是她这么多年以来,遇见的样貌性情都合她心意的。这世上长得好看的人不多,男人就更少,长得好看还没有被宠坏的就更少。檀烨这样的打着灯笼满地找都找不到半个。   “所以,不要担心了。”她手掌放在他的脊椎上,从上往下,一路慢慢的顺下来,她的力气很轻,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她在他背脊上滑过的轻微力道。   檀烨和受到安抚的孩子一样,逐渐的平静下来。   过了小会,他才从她的肩膀上挪开,额头轻轻点着她的,“我知道了。”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了,他真正的性子并不是她喜欢的那样,但是他可以将她喜欢的一面表露给她。   “放心啦,不要害怕。”   苏蘅轻轻拍着他的肩。   她抱着檀烨,鼻子埋入他的衣襟里,这个男人身上有无尽的暖香,她忍不住埋在他身上深深的吸了一口,“你好香啊。”   檀烨身上的暖香是若有若无,平常外人察觉不到什么,只是觉得他周身的气息令人舒适,只有靠近了,才能察觉到他的妙处。   檀烨笑了,一改方才的低沉阴郁,“喜欢?”   她两只胳膊紧紧抱住他,“当然喜欢了。可惜我不知道我能享受你多久。”   檀烨很好,很好很好,不过她早已经明白了他的来处,也明白了他来这世上是为了什么。所以即使明白他的难得,她也对他隔了一层,不会真正的付出他想要的心。这一世他注定是来受难的,不可能真正的把龙漫长的一生给过完,不管历劫成功还是失败,他最终是有他自己另外一个归属,从此之后和她不再相见。   既然如此,现在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要你想,要多久有多久。”他扶住她的背,贴着她的耳朵道。言语间的热气随着他说出的话语吹拂到她的耳朵里。   气流刮过耳郭,激起一层细细的激流,让她浑身都颤抖了下。   他从她的肩膀上挪开,拉开和她的距离,他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但她的体温和身上散发出来的草木芬芳吸引他不断靠近。   唇齿若即若离,缠绕不绝。   “只要你说一句,我就是你的。”   苏蘅抬头,正好见着他眼眸低垂着,眼眸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扫过她的嘴唇。   神色迷离婉转动人,说起来也奇怪,檀烨长相根本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女相,眉眼也好,轮廓也好,都是属于男人的锋利和分明,可是偏偏却比女人更加蛊惑诱人。   天上的神族,都是这样的吗?   她不自觉得抚摸上了他的脸颊,掌心细细的研磨他的脸颊。檀烨稍稍扬起脸来,婉转蹭着她的手掌,将唇送到她的掌心里。在那里厮磨。   或者说,龙都是这样的会诱人的?   檀烨抬眼看她,眼里光华流转,那眼里生出了钩子紧紧的勾住她。想要一路把她拖拽下去。   “你这样子,比狐狸精还厉害。”   她开口就事一句,满心的服气。   苏蘅曾经见过狐狸精怎么勾引人,母狐狸们的手段要比公狐狸高明的多,公狐狸对女子有时候懒得费心思,霸王硬上弓的多些,所以被女孩子父兄请人打死剥皮。母狐狸则是把那些男人们迷得要死要活,恨不得把心肝都给掏出来。   但是檀烨却比她见识过的那些狐狸精要更为诱人,他眼波流转,原本就白皙的脸颊被白日的光照的琉璃一般剔透。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躁动的心,还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檀烨一愣,他望着她,过了稍会一笑。   “我只对你这样。”他将她的手持在自己的手掌,将她的手舒展开,他清瘦手指点点自己的胸口,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圆圈的形状,慢慢的踱放到她的掌心上。   “这里的一颗心,也给你了。所以,你方才看到的,只有你一人见到,其余的人绝无可能看到半点。”   独占的滋味,其实说起来真的很奇妙,天上地下,唯独一个他。而且为她一人独占。   哪怕她不可能占着他永永远远,可是至少他在的这段时日,都是她一个人的。   这股滋味真是说不出来的好。   叼着了别人都觊觎的东西,这世间独一份的,是她的。   苏蘅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你也是我看过的最漂亮的一条龙。”   这话没骗他,她见过的真龙,只有他一条,而且他银白龙鳞流光溢彩的,她从来没见过,当然就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龙了!   真情实意,还是假模假式,都听得出来。真的假不了,而假的,不管如何装,都有纰漏。   檀烨听出她话语里发自真心的感叹。反手抱住她的腰。   此刻结界外传来凡人疑惑的声音,檀烨和苏蘅看过去,见到有凡人想要进巷子,但是发现不管怎么样也走不进来,被挡在结界外。   檀烨见状撤去结界,原本在外面满脸奇怪的凡人没了结界的阻挡,一头栽倒进来,差点没摔个狗啃。   凡人摸着脑袋想不清楚刚才是怎么了,但掉头就见到一双模样长得极其精致的少年男女出来,又咦了一声。   檀烨顶着被人注视,心跳的极快。他握紧了她的手。   梅双双一行人在这段时间没有走的太远,梅双双提着几个纸包,在人群里看到檀烨和苏蘅,跑了过来。   “烨哥哥,苏姐姐”她提起手里的纸包给他们看,“我们在这儿买到了奶皮耶!”   奶皮这东西他们在西域见过,不过不多,大多数发酵之后的酪浆之类,奶皮是草原上的东西,梅双双看见点心铺子里头有,瞧着没吃过的新鲜,赶紧带了来。   “你们刚刚到哪里去了啊,我们找你好半会都没找到你们在哪儿。”   说着她把手里的纸包塞到檀烨的手里。   檀烨的反应奇快,他避开和梅双双的接触,稳稳当当托住纸包。   梅双双奇怪的咦了一声,她看着檀烨满脸的疑惑,看着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檀烨含笑点头,“多谢。”   朱螭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猛地往后一带,梅双双茫然不解的看着朱螭。   “你看不懂人的眼色吗?”朱螭低声问。   檀烨这一路已经避嫌避的所有人都知道,倒是梅双双自己,还没心没肺上去。自己找的不快,看的他都想要说一声活该。   “什么眼色?”梅双双很疑惑的问。   朱螭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他把她扯到一边站好了。   梅双双去看陈琨,陈琨恰到好处的给她一带糖炒栗子,栗子老大一颗,炒之前已经被刀破了一道口子,下锅在砂子里炒,体格都膨胀起来,那道口子也被撑开。一个栗子好大个,塞到嘴里,能抵得上好会都不说话。   一行人出来,说是送梅双双回丹熏谷,其实一路上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白日里游山玩水,入夜之后,回朱螭的法船上入睡。人间的客栈不如朱螭的法器来的舒适,客栈里人多气息也杂,不如法器上清净。   一路东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终于有一日,陈琨站在船舷边,看到云层下的大海,当即兴奋的招呼其他人过来看。   几个人立刻全都围了过来,大海和陆地上的那些湖泊和海面根本完全不同。   苏蘅双手撑住船舷,整个人都往下看,云层之下是浩瀚的蓝,无边无垠,和她看到的大江大河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抓住了船舷,整个人往下面俯。身子几乎都探了出去,檀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心点!”   苏蘅对他笑的牙不见眼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大的海啦,以前我见过的大江大河和海看起来都不一样。”   她压低了声音,“难道你不觉得很亲切吗?”   照着檀烨所说,龙居大海,江河里的都是蛟。应该这里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檀烨双手扶住她,他看着下面的海,海面平阔。他脸上浮出茫然。   那边响起其他三个人因为看到大海而兴奋的声响。就连朱螭这个平常将架子摆的足足的人,都不由得和陈琨一样,伸出头看下面的海面。   “我们是不是走过头了?”苏蘅扬声问那边的朱螭。   朱螭啊了一声道了一声不会,“法器行驶了多少,我都心里有数,这里只是刚到海面上,现在是没有往前走的。”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苏蘅才说,梅双双立即点头,“好啊好啊,这里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我们多呆几天!”   朱螭早有此意,一下就把此事定了下来。   法器在高空上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回到了陆地上,靠着海的地方和内陆不太一样,风土人情不同,就连空气里都冒着一股海水的咸味。   檀烨两脚落地,便有些异样,朱螭察觉到他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你没事吧?”   自从他们到了渤海附近,檀烨便和往常不同。   朱螭看向苏蘅,下巴轻轻向檀烨的方向抬了抬。   檀烨摇头,“只是这段时日一直舟车劳顿,所以有些不适,多谢关心。”   这一路五个人都是吃吃喝喝过来的,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走哪条道,除了暂定的目的地是渤海之外,没有任何目的性,吃喝玩乐一路过来,能有什么劳顿?   朱螭这话到底没说出口。   这时候那边的梅双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到处去逛逛,今日的天气不错,头顶上日光并没有热辣辣的地步,加上吹来的风,算得上怡人。   檀烨对朱螭笑笑,“既然来了,那么一起去看看吧。”   他们停留的地方是辽东,辽东所在的地方,和外邦临的也不算太远,所以这里和当初西域一样,可以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梅双双老早跑到前面去了,陈琨看着她,免得她一不小心被人拐走了又或者如何。朱螭懒得给看人,做了甩手掌柜。   朱螭对这边和西域迥然不同的风土人情也颇感兴趣,五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分分散散的散开。   苏蘅左右看看,她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你想回去看看?”她低声问。   檀烨摇摇头。   她盯着他,檀烨嘴唇抿起,苏蘅也懒得继续问下去,“在哪里,我陪你去。”   她早前提议来渤海,也有让檀烨回来看看的意思。檀烨当时没有反对,不过看起来幼年的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阴影。   檀烨张了张嘴,苏蘅在一旁等着,她恰到好处的说,“不想去?不想去就算了。”   檀烨闭了闭眼,“来,我把方向告诉你。”   辽东人来人往,外邦到中原的商贾不少,多年下来,当地的模样和当年已经大为不同。   找到地方还颇为费了一番功夫,地方在一处山里。找到的时候,因为已经有些年头,路上长了老高的草,想要翻都难,还是她寻机会到当地的土地庙问了,土地是当地的地头蛇,不管所辖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半点变化都清清楚楚。   费了些功夫寻到了地方,拂开有半人高的草,看到了里头的院门。   苏蘅能看得出来,当年渤海君对这里用了不少的心。   楼院三进,雕栏画栋,以灵力覆盖加持,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外面没有人管的野草长得老高,这里却还是一样的光鲜亮丽,似乎没有被时光侵蚀。   这里地方难以被人寻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找到这里过。   檀烨抬头看着眼前的楼阁,气息不稳,连着面上都开始颤起来。   “……”苏蘅在旁边看着,伸手出来。   檀烨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苏蘅没有半点动的意思,过了许久檀烨推开门。   看到门内时,他站住不动了。   苏蘅等了一会,“怎么了?”   檀烨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还和我离开时候一模一样。”   苏蘅往里头看,发现这里头有些乱,不过并不是因为常年没人住,物品无人打理的乱,而是被人推倒在地的狼藉。   “这都是你弄得?”   檀烨没有说话,他抬腿迈门进去。   “看来,你父亲当初对能带回曼夫人是十拿九稳的,”她抬头打量四周,“至少他觉得自己短时间能把她带回来。”   “他走之前说,娘生气了,他去把她接回来。”檀烨陷入回忆,神情里一片空洞的茫然。   “然后我在这里等了一日又一日,我开始两三天,还会入睡,后面我不敢入睡,太安静了,除了你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活物存在,一呼一吸,都清晰的感觉得到。”   “我从天明睁眼到天黑,然后再到天明。生怕我自己错过他们回来。”   他一个人呆着太害怕,所以会将东西扫落在地,弄出点声音来,这样的话还能有点热闹。   可惜他等了那么就,却依然没有等到他们回来。   他开始颤抖,连带着气息都开始急促不平,苏蘅察觉到他的不对,看着他胸腹起伏的厉害。   “你看看,你回来了,但是你不是以前了,你也不是一个人了。”她捧起他的脸,她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起伏,还有不稳的真气。   檀烨迷茫的看她,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龙血的味道刺激了她,她手掌抚在他的发鬓上,“别怕。”   她把他伤口上冒出的血舔入口中。这次她没有将他的伤口撕裂的更开,血珠被吮干净之后,伤口很快的痊愈了。   “别怕,我陪你回来了。”她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我在这里。”   檀烨抬眼看她,她俯首过来在他的唇上轻轻触碰。   “我带你去我父亲那里。”   苏蘅愣了下,檀烨见状解释,“是到他原来居住的厢房,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寻到过她,也不知道他现在生死如何。”   他没说的是,自己有可能被父亲抛弃了。年幼的时候,不肯相信,现在不管接受是否,结果都在那里。   到了正卧前,苏蘅左右看看,满脸感叹,“你父亲当年还挺用心的啊。”   亭台楼阁一一具备,而且还以灵力维持,这么多年没有人住,依然一尘不染,水榭里的水依然是活的。想来当初檀烨父亲是花了大力气的。   檀烨笑了笑,他在门前跪下拜身下来。   苏蘅看着他,诡异感充斥了全身。   檀烨看向她,苏蘅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自己。   这是要拉着她来给亲爹过目么?她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跪过什么,这次要她下跪,她过不去这关。   檀烨摇摇头,他站起身。现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就让她行大礼的确不妥当。   到时候真正定下来的时候,再过来也不迟。   檀烨回到幼时的居所,这里四处都充斥着亲生父亲的灵力,檀烨在庭院里和苏蘅一起坐着。听他说小时候的那些事。   他说着将头放在她的腿上,这样的亲密让苏蘅觉得颇有些稀奇。   檀烨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   他所有的不安都在她的安抚里渐渐退去。   苏蘅的手戳上了他的眉眼,他骨架纤秀,哪怕明明不是瘦弱的体格,穿上衣裳却是飘逸出尘。   她摸了摸他的长发,又忍不住摸了两下。   檀烨靠着她小憩,心平静下来,入睡便是很简单的事。他完全放松,冷不防意识突然被另外一股力量拉了下去。   那股力量和他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儿……”   苏蘅抱着他的头,她调整了下姿势,好让他躺的更好一些。   渐渐她发现他不对劲,他眉头紧锁,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   苏蘅心里一紧,她凑近过去查看,手指探过他的脉搏,又压在他的眉心,细细查探他的魂魄有没有事。   正当她要探查他的识海,指尖在他的眉心处顿住。   她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他醒着的时候也就罢了,为什么闭上眼了她还这样?   她闲着没事么? 第61章   苏蘅皱着眉头,盯着躺在膝盖上的人,要是说逢场作戏。她做到这个地步未免也太用心了。   她坐在那里,眉头都拧了起来。仔细算来,她在阆风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对檀烨做的,都是平常她根本不会做的。   难道这么多年没事做了,突然来个有意思的,一不小心就加大力气了?   她还没想明白,就见到膝盖上的檀烨呼吸急促,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她吃了一惊,手指迟疑的动了下,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真的要去谈他识海是否安好。   识海极其排外,除非他特别信赖,否则进去就被识海排斥绞杀。那都是元神,她要是元神受损,那么直接嗝屁了。   檀烨说喜欢她,但她不拿自己去冒险。   她手掌把他的头抱起来,打算放到一边,自己溜到一边去。   结果才把抚上他的后脑勺,檀烨痛苦的皱起眉头。原本都抬起来的手,一下又都给放回去了。   “你怎么了?”苏蘅问。   檀烨依旧躺在她的腿上没有回应她的话。   苏蘅试探性的抓住他的腰,用力的摇了两下。檀烨眉猛地睁开眼,盯着她大口喘气。   苏蘅被他那惊恐的眼神看的心里咯噔一下,眨眨眼,“你做噩梦了?”   檀烨没有立即答话,过了好会,他坐起来捂住额头。   苏蘅坐在一旁,把各种猜测都在心底过了一遍。包括不限于他发现她的目的了,等等。   苏蘅稍稍有些心虚,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子,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她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是真心的,而且她这么卖力的救人,难道他还想吃白食?檀烨浑身上下,也就他这么一个人还能让人入眼了,至于别的她完全不稀罕。   檀烨的眼神有一段时间的空洞,“我好像见到我父亲了。”   苏蘅嘴张了张,“你爹?不是说你爹已经失踪好多年了,你也没有感应到他么?”   “刚才我感觉到他来找我了。”   血缘这东西要说奇妙十分奇妙,尤其和龙族这种太古鸿蒙时候就存在的神兽,血缘更是极其强大的纽带。他曾经凭借血缘的练习不远万里千里的从辽东寻到了昆仑阆风。这么多年他想要过寻找父亲,但是他没有感应到对方的一丝一毫。   梦境里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量拖拽住,那力量并不强大,甚至还有很虚弱,不停的叫他。   檀烨把这一切都和苏蘅一说。   苏蘅脸上的神情都变了。   “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趁着你意识松动,来迷惑你的吧?”苏蘅伸出手指头,“这个事儿我可见过,有蜃妖趁着你神识不稳的时候,化作你亲友迷惑你。”   檀烨坐在原地,神色疲惫。   苏蘅在一旁看着,“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檀烨舒出一口长气,“不了。”   “那我给你寻杯水去。”   她站起来就往后面去。这屋子都是照着凡人的来的,地方也都一样。   苏蘅到屋子里,寻到了水壶,里头的水和外面的屋子一样,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和新的一样。   苏蘅提起壶梁,向杯子里注水,她想到檀烨刚才那番话,“这样的话,有些不妙啊。”   她以为檀烨的父亲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找过来,如果不是还好,不是的话,经历过一场失望,对她的依赖也就更大,可要是真的,那就真的不妙。   如果檀烨真的要去找,她也不可能真的拦着不准他去找爹。   她还能戳他面前问她和他爹他选哪个?   她早就过了问这个的年纪了。   如今她是他情感的唯一依靠,对她的依赖与日俱增,再来一个亲爹,恐怕这个局面就不将存在了。   苏蘅把手里的水壶随意的一丢,水壶被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心里很不舒服,像是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找到了别的去处,随时可能从她手里逃开。   她拿着水杯到了外面,檀烨已经到了水池旁边,水池里的碗莲还开着,下面的鲤鱼欢快的甩着尾巴在莲池里畅快的游动。   “你有什么打算吗?”她把手里的瓷杯递过去,看着檀烨小口小口的喝水,“要去找吗?”   檀烨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眼里浮出一阵迷茫,“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我幼时曾经想过,他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接我和她回家。但是……”   但是失望的次数一多,他也就明白自己所想所求的不可能实现,他这么多年一次次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再找他了,他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个人。除了自己之外,再无别人。   “既然这样,那么不如再等等看?”苏蘅道,她压制住嘴角的笑,免得自己笑的太明显,东西到了她的手里就是她的,别人来分不管是谁她都不乐意,哪怕是他爹。   “先确定一下,是不是他。如果真的是,那么再做决定。”   苏蘅的话八面不动,檀烨点点头。   檀烨故地重游,他和她在庭院里呆了小会。随后他便携她离开。   “不在这儿住一晚么?”苏蘅问他。   檀烨摇摇头,“不了,这附近没什么人烟。何况我离开这里这么久,早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他重新将这里封印上,回归到他来之前的状态。   这个是会已经过了半日,朱螭他们一顿饭吃完并且都睡了一个午觉起来了。   “你们两个……”朱螭看着檀烨,神色有些好笑,他眼角余光暼见梅双双正缠着陈琨。   “出门在外,还需多多注意,毕竟你们也还没有成亲。”   这话不知道是对檀烨说,还是提醒苏蘅。   “苏姐姐,”梅双双让陈琨去给她买其他吃的,她跑过来,“你和烨哥哥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们好久。”   “哪里有好久。”朱螭毫不客气的掀她的短,“你吃吃喝喝玩闹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午时才发现他们不在。就在他们回来之前,你还在吃东西,从头到尾我和你还有他,都没有去找过,哪里来的找了好久。”   梅双双猝不及防的被朱螭这么一番抢白,面露尴尬,她看向苏蘅,握住苏蘅的手,“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关心烨哥哥还有苏姐姐的。”   她对苏蘅嘿嘿一笑,“苏姐姐也感觉到的,对吧?”   苏蘅点头,“这是当然了。”   梅双双和她笑,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唢呐锣鼓的声音,梅双双趴到窗户往外面看,看到外面是迎亲的队伍,“咦咦咦,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成亲啊。”   成亲都是大早上,挑个吉利的时辰,浩浩荡荡去迎亲,怎么这个时候才动身?   “那是两人都是都二婚。”苏蘅见状道,“要是娶的或者双方都是初婚,那么就是照着规矩大清早迎亲,然后中午大宴宾客。若是二婚,那就放在午时之后,到了夜里再请客吃饭。”   一屋子人都是没有婚嫁过的,对婚嫁这里头的门道也没听人谈起过。   梅双双长长的哦了一声,满脸的焕然大悟。   她靠在门前,瞧着那一路的迎亲队伍。“这新娘子长什么样啊。”   她说着嘿嘿一笑,“做新娘子是不是很高兴很漂亮啊。”   这个时候陈琨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堆梅双双让买的各色小食。   “小书呆子你说平常新娘子是不是很好看?”   陈琨才从外面回来,冷不防的就被梅双双问了这么一句。他不明就里,梅双双见状又问了一句。   “这婚嫁是人生大事,不管男女都是大事,那肯定要好好整理仪容的。”   梅双双听陈琨说完,“那就是好看咯?”   “应该吧?”陈琨说完,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他对这些婚嫁也不懂的,最多也只是吃过几次喜酒,新娘子拜堂之后就送到后面去了,出来应酬的全都是新郎官。至于新娘子外人见不到。   梅双双颇为向往的吸口气,“也不知道我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先找得到愿意娶你的男人再说吧。”朱螭对着梅双双没什么好话,到了这个时候也是。   梅双双被气的不行,她掉过头去看苏蘅,“苏姐姐,你觉得我找不到吗?”   苏蘅对这些吵嘴没有什么兴致,随便两三句打发了过去,她靠着窗户看外面,锣鼓喧天的。   “我以后也要这么大的排场。”梅双双摊开手。   “是该有的,这人生大事,除却生死之外,便是嫁娶了,代表着成家立业,不再是爹娘面前的小孩子,日后就是自己做爹娘了。”   陈琨说起这个,脸上也是一片严肃,“这说起来,还真的要当成一件大事来办。”   檀烨眸光轻动,看向苏蘅。苏蘅靠在窗台,看上去对这些都淡淡,没有太多反应。   “大丈夫活在世上,是靠着自己的功绩,又不是靠着一个女人。”朱螭对此嗤之以鼻,“若是没有功绩,就算娶上几个,不也是没用。”   “到时候恐怕没谁愿意嫁你了。”梅双双一句。   朱螭冷笑,“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只要你有拿得出手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有姑娘愿意。”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没什么非卿不可要死要活,差不多就可以了,谁都一样。”   “我看是人不一样吧。”苏蘅调侃道。   她说着,看向檀烨,檀烨触碰到她的视线,苏蘅依然坐在窗口,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不变,她脸上带笑,“我听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然难求,但还是有的。”   “你这话骗自己的吧?”朱螭一张嘴从头到尾就吐不出象牙来,但诡异的直击重点,“我看你也不像是信这话的人。”   苏蘅心猛地跳了下,暗道这小子倒是真的有点本事。   她还真的不相信情情爱爱的那一套。这世上一切不过是由无到有,最后鼎盛衰亡。包括人的感情,爱的时候可能是真的爱,可是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爱也和长到极点盛极而衰一样,逐渐凋零,到了后面,平平淡淡还算是不错的了,就怕最后还反目成仇。   “可是我想要。我想试试。”苏蘅头靠在窗台上,完全展露出慵懒的姿态。   她眼角余光看向檀烨,檀烨正看着她,一时半会的,她看不出檀烨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苏蘅莫名的有些烦躁,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她就是玩弄他感情,还想他失身失心,最后满怀期望落得一场空。   不过谁要他喜欢她呢。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松。是啊,谁要檀烨喜欢她,和她有个屁的关系。   她看向檀烨,对他笑的畅快肆意。檀烨眼神移向别处,很快又看向她。   一行人白日里分成两拨,各玩各的,到了晚上梅双双困的半死,入夜没多久就去睡大觉了。   朱螭不乐意这么早就入睡,自己出去找乐子。   陈琨自小家教严格,虽然曾经游学在外,但花花世界的很多东西还没有见过,朱螭一把提起他去见世面去了。说是让他感觉一下自己的道心是不是真的很稳固。   五个人一下就都有了各自的去处,檀烨站在门前,想要进来,可是苏蘅却因为朱螭白天里的那句话心头光火,那把火烧到了晚上还没有完,直接啪的一下把门窗全都给封了,不准檀烨进来。   檀烨站在门口好会,有些无措。   最后他只能离开。   苏蘅躺在床上,睁着眼瞪着头顶的帐子。辽东常年寒冷,春夏加在一起也就那么长,所以客栈里头准备的一切都很实在,被子压在身上沉甸甸的。她不耐烦被这么重的被子压着,一脚直接踹开。   两手枕在脑后,好会都没有睡意。   她突然笑了起来。   反正他是留不住的,这一世完了之后,他回他的神界,她继续留在人间过她的日子,两人河水不犯进水,千年就这么一次,她就算真的玩弄了他又怎么样?   想明白了,她心头一松,苏蘅再次闭眼打算入睡。   外面突然起了呼喝之声,听着像是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扇过。   她推开窗户,就见到外面腾起一只巨大的鸟,鸟身乌黑,几乎和四周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是两只眼睛幽绿,在夜色里如同两盏青灯。他   那只鸟的下方,一片人声嘈杂里头夹杂着棍棒的风声。她扶着窗口,一跃而出,直接奔着那只大鸟去。   在窗口的时候,风恰巧从那只大鸟的身上刮过,带来了人血的味道。   魑魅魍魉何其多,她从来没有管闲事的喜好。只是正好心情不爽,而这只玩意儿恰好惹了事。人血的味道很浓,可见是真的犯了人命。那么就正大光明的杀了,也好让她出出气。   她出来腾到半空,忽然听到背后也有声音,她回头一看就见到檀烨就在她的身后。   苏蘅见到他,“你也来了?”   口吻随意,她这模样和白日里莫名生他闷气简直有天壤之别。   檀烨想要问她一些事,但现在面前犯了人命的妖魔在前,他一时也顾不上私情。苏蘅直接就上了,那只鸟得了手正打算跑,没料到苏蘅和檀烨从前后包抄过来。   他们两人已经共同作战几次,到了如今已经有了无言的默契。   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对付这种东西自然也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可说,前后夹击之下,那只怪鸟逐渐有了颓势。   檀烨抬起手里长剑,正欲给这只怪鸟最后一击的时候,突然听到这鸟怀里露出婴孩的哭闹。   苏蘅对此听而不闻,她手掌里红光闪烁,打算驱使红线把这只怪鸟给吞了,用它的血肉还有魂魄来滋养她的小可爱,说起来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喂它们了。   “阿蘅,等一下!”檀烨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打断她的结印。   “你要干什么?”苏蘅回头看他,眼里满是不满,“现在就差最后一击了!”   “它手里有孩子!”   苏蘅看到那团乌漆嘛黑里有那么一个红艳碎花的襁褓,襁褓里隐约可见婴孩的脸。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见过这些妖魔鬼怪的手段,幻化出一个孩子威胁人算不上什么了,她鼻子动了动,嘴上这么说,可是闻到夜风里那股实实在在的婴孩身上独有的奶味,手里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滞。   那只怪鸟趁着这片刻的功夫拍着翅膀腾空飞去,察觉到了若是被这两人追上,恐怕命都不保,两只巨大的翅膀在夜空扇动,引起一阵飓风,檀烨想要追上,浓厚的土混在风里向他扑过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只怪鸟就消失在天空里。   檀烨望着怪鸟消失的方向皱眉。苏蘅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回身过去打算回去,结果下面已经集聚了一群人。   半夜有妖怪,而且还有神仙出来斩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凡人们激动了。   那些原本出来帮忙杀妖怪的,变成了看神仙。   下面熙熙攘攘的人头,还有冒出来的火把,还真是一片热闹。   人群之外响起凄厉的痛哭。想必那里就是苦主家里了。   她落到哭声的来源处,看到周围红红火火的喜庆装扮,显然这就是白日里办喜事的那家。   现在这家里乱成一片,一个女子神若癫狂,被左右托住,才没有完全瘫坐在地上。   周围人都看到她从天上落下来的,神情好奇又不太敢上前。那个女子见到她,原本癫狂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清明,挣脱左右的搀扶,扑到她的面前。   “求神仙救救我孩子!”   她抓住苏蘅的裙摆,痛哭哀求。   苏蘅低头看着面前那张脸,或许是以为她的触碰引起了神仙的不快,那女子赶紧放开,然后对着她砰砰砰的磕头,额头砸在地上,没两下的功夫就破皮流血。   檀烨落到她身边,看到地上磕头的女人,“你先起来,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那个做母亲的急的没办法把话给说明白,还是换了个人才把事情说清楚。   这家人结婚,新娘子入洞房,新郎应酬客人完之后回来,正要睡觉,结果新娘一挥手,新郎一双眼睛没了。众人听到惨叫跑出来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那边孩子不见了,听看守孩子的人说是见到孩子的亲奶奶过来,说外面人多,她要自个抱着才放心,结果一出去,和另外一个奶奶撞见了,这下才卷起孩子化出原形跑了。   众人七嘴八舌,总算是把事情的大致经过给说明白了,苏蘅去看了看新郎,她自己就是妖,对于其他的妖的手段多少也见识过。   她入内被浓厚的血腥气逼的满脸不耐烦,然后看到了两个满脸鲜血的新人。眼睛都被人挖走了。   “罗刹鸟。”她看了一眼,手掌在自己的鼻尖扇了扇,“外面风大还不觉得,这里的味道太浓了。”   “不过罗刹鸟怎么做起了姑获鸟的行当?”   苏蘅眼动了动。   “我听说罗刹鸟喜食人眼,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   檀烨进来道。   “罗刹鸟乃是死人的怨气所化,不找到尸首,主动去找的话,恐怕非得掘地三尺。你我两个没有那么多的力气。”   苏蘅凝眉,“而且我没听说过罗刹鸟对小孩有兴趣,倒是姑获鸟喜欢抢人孩子。姑获鸟喜欢夺人孩子,但不知道如何照顾。但夏获鸟喜欢收养婴儿。”   她咦了一声,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   她捂住额头,看向檀烨,“你还不如直接让我把那只鸟给断了一只翅膀好些,这样它就算想飞也飞不到哪里去。”   檀烨看出妖兽身上的孩子,而且那只妖兽明显以婴孩作为盾牌,他不能不先收手。   “先问问附近有没有难产而死的产妇。”檀烨道。   和罗刹鸟有些相似,姑获鸟也是难产而死的产妇怨灵所生。   问了一圈下来,倒是小登科的新郎上个妻子就是难产而死的。不过去了坟头上,发现并没有任何不妥当,罗刹鸟不管去了哪里,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尸身所在地。   不在那里,显然并不是这位做的乱。   所有人寻了一晚上,到了天光乍起,还是一无所获。   “如果真的是姑获鸟,那孩子应该还能撑几天。”   这话苏蘅说的有些犹豫,一个离开亲娘的还在吃奶的娃娃,能撑几天不好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东西再引出来。”   苏蘅蹲身下来,四周全是坟包。   既然是死人怨念所化,找的地方也全都是这种坟地,跑到死人扎堆的地方,难免有些心情不爽。   苏蘅听到檀烨这话,她似笑非笑的看过去,“要不然这样,你我办一场婚事,像模像样点的,把那东西引出来,怎么样?”   她没耐心了,现如今加紧机会把檀烨彻彻底底享用了,才是正经。   孩子要救,檀烨的人她也要。 第62章   孩子要救,但是檀烨的人她也要。   她这个人的性子和男人差不多,对心的要求不高,想要人。人到手了,那么实实在在的好处到手,至于心这东西,人心易变,一天一个样,还尤其男人,谁要这玩意儿。太难了,不如要他的人来得实在。   “阿蘅。”檀烨双眸圆睁,“怎么突然……”   “世事难料嘛。”苏蘅看向他,“原本我也没想过这么做的,但是现如今人命关天。得把那只罗刹鸟给引出来。”   “可是世上办法千万种……”   檀烨的话被苏蘅不耐烦的打断,“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办法也是一样,就算有,等你想出来,那孩子怕都去投胎了。”   檀烨沉默下来,稍会之后他开口,“可就算如此,也不一定真的能将那东西引出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找的坟地已经差不多找完了,山里头可能还有,但是要找到什么时候?昨天你我是真的出手伤到了它,为了补亏损的怨气它也肯定要继续出来作乱。”   “这世上很多事就是赌,你赌一下可能会赢,在这种事关人命的事上,等面面俱到,脑个不好就真的出人命了。那鸟可不会带孩子。”   苏蘅言语之间步步相逼,照着她原本的计划,她是要一点点的将他幼年时候的印记给消除,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和她厮混。她也是这么做的,但这一段时间她越发暴躁,她对檀烨倾注的,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有些多。   她是要赚的,而不是真的去拯救什么。既然如此干脆也懒得花那么多的心思了。   “难道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说你怕粘上我就甩不开了?”苏蘅含笑望他。   此刻四周都是坟头,道路边的槐树茂密到诡异,无风树叶也沙沙作响。   檀烨立刻道不是,他解释,“这种人生大事,当做诱饵。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只是做戏罢了,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难道一个孩子的性命,还比不得我们两个的所谓名声重要?”   檀烨伫立在原地,他挺如青竹的身姿在风中如旧,他乌黑到了极致的眼眸定定的望着她,清越的嗓音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道,“好。”   这个办法立刻说给了朱螭等人,梅双双吃了一惊,“你们要成亲了?”   她眨眼满脸的惊讶无措,“这可不行吧?不是说成亲要告知两家父母,还得互相喜欢吗?”   梅双双去看陈琨,朱螭一巴掌把她的脑袋给拍了回来,“你话本子看多了,把脑子给看坏了吧,嫁娶只要合适,和喜欢不喜欢有个什么关系!”   朱螭那一巴掌要说没留情还真的没留情,对着梅双双简直不像是对姑娘,差点没把她拍的趔趄,朱螭见她身形不稳也没有扶她的打算。   “他们说了,是假装成亲,看能不能把那偷了孩子的妖兽给引出来!”朱螭说着低头注视她,“倒是你急成这个模样,难不成你还对他有意思不成?”   梅双双嘴张了张,脑袋摇的飞快,“当然不是了!我只是问问!”   “烨哥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啊?”   她嘴里说着看向檀烨,檀烨从刚才开始一直坐在那里,清风朗月的眉眼透着一股缄默。   “方才朱公子也说了,”檀烨对方才这两人的争吵没有半点在意,“我和她装作成亲,引那只鸟出来。”   “那只鸟之前被我削了一块肉下来,又吃了我几招。”苏蘅看向梅双双,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元气大伤。”   “但是它元气大伤了,难道不是应该躲起来么,怎么可能还会出来搞事呢?”梅双双神情里满是不解,她咬住嘴唇,“而且还是一样的办法,它真的会上当吗?”   陈琨没有说话,他看向苏蘅,满脸的求教。   “我听说那些妖兽老狡猾了,不一定会上当,那到时候,烨哥哥和苏姐姐怎么办?真的成亲么?”   “好啊。”   梅双双的话落下,苏蘅来了这么一句。   苏蘅看向檀烨,“我嫁给你,你要不要?”   她随口一句,看不出真心也瞧不出实意,只是她随口说的一句,若是当真,谁就是真的傻子似的。   檀烨眼眸勾住她,才要开口,外面喧闹了起来。原来是苦主家里来人,请神仙去帮忙。   孩子丢了,是被妖怪给掳走的,那么只有找神仙了。   孩子母亲跪在地上哭求,若是不应,等于是逼着人去死。   苏蘅把人扶起来,柔声道,“我们已经想办法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孩子父亲在一旁急的火烧眉毛,听到她这么说,连声道,“只要神仙出手救了,不管救没救的回来,对我们上下三代人都是恩人。”   “能救回来,那是神仙的大恩大德,若是他运道不好,神仙已经尽力。也是他和我们这做爹娘的没什么缘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还是个吃奶孩子。坐视不管是不可能的,檀烨点点头。   苏蘅把自己的办法说了,“只是不知道诸位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一个厅堂。”   孩子父亲听了,拍拍胸,“这个没事,地方还有东西,我们都给去准备。”   “正好后天就是良辰吉日,可以把阵仗给摆起来。”   这时候又有人出主意,“正好我家那儿有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起来。苏蘅看着,知道这事是差不多了,她看向檀烨,“你看,多少人都乐得让你我成亲呢。”   “你就算不乐意,那也不成了。”   “我何时说过我不愿意?”檀烨侧头过去,两人挨的很近,旁人又在忙着出谋划策,这两人的话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   “那就好。”   既然他自己也愿意,那就算不上是她骗人。   这两人被人包围起来,梅双双三个被挤到了外面。梅双双几次想要挤进去,奈何人多,而且里头不乏高头大汉,辽东这块地儿特别有灵性,不管是人还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长得老大。   梅双双见过辽东天上飞的鸟,足足比狗还大,这里的人不管男女,个子都老高的,轻轻松松就把她给挤在外面。   她哎呀一声,被人给挤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倒是陈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陈琨等她站稳,立刻收手,保持着正人君子的做派。   “他们去做诱饵,你着急什么?”朱螭一手拍在梅双双的肩膀上,朱螭从头到尾就没把她当做女子扛活,手上的劲道只是收了点,不至于一掌拍下去,把人给拍在地上坐着。   “我当然着急了,这简直就是乱来。”梅双双仰起头理直气壮,“这救人啊,怎么变成成亲了?”   朱螭好笑的很,“这就是为了救人啊,还有,他们成亲不成亲关你什么事?你操的哪门子的心,就算他们真的成亲了,你要做的,就是出份子钱,喝个喜酒就完事了。”   朱螭说着,神情突然微妙起来,“你该不是喜欢他吧?”   这妮子从阆风开始就一直黏在他的身边,打不走骂不走的,檀烨那时候也在阆风,但从来没见这妮子有过丝毫关注。好像这天上地下的除了他之外,她就没有别的在意的人了。   “当然不是!”梅双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撇清自己,“我对烨哥哥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   这模样恨不得离檀烨十万八千里,并且越远越好,朱螭上下扫了好几眼。   “那你怎么?”   朱螭也好奇,既然不喜欢,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为了烨哥哥好,烨哥哥自小照顾我,我为他着想不是应该的么?这都说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这么乱来的。”   “你既然不喜欢他,那么这就和你无关,其实说起来,就算你喜欢他,那也和你没关,你操的到底是哪门子心?”   梅双双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   她是真的不喜欢檀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连自己对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喜欢都分不出来?就算是天生痴傻的,也知道对人喜欢还是讨厌。   就是她听说檀烨对她自小就是很照顾,哪怕去了朝云宗这么多年,每年都托人给她送礼物,虽然她自己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檀烨到底给她送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对她很照顾,她很受用,也很喜欢,   但是看着他和别的人真正扯上关系,她就想要拉住,不想他和其他女子扯上什么关系。她不喜欢他,一点都不,但她喜欢他无微不至的照料,而且也不希望别的人能有和她一样的东西。   她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念头在心头盘旋,但这话她知道是不能说出来的,一说出来那就要被人指摘。   “还有苏姐姐的名声,这可重要多了。”   “好啦。他们是救人不是为别的,而且修仙之人,原本就不在尘世里,你说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必要计较。”   正说着,檀烨苏蘅已经和人敲定了地方日子。众人一下散开去做事,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虽然不能跟着神仙打妖怪,但是能做多少是多少,尽自己的力。   梅双双几步走到檀烨面前,“烨哥哥,你真的打算……”   檀烨点头,神情坚定。   梅双双还是有话想说,“可是……”   “人命大过一切,明日就开始准备。”   “这么快?”陈琨吃了一惊,随后他点头,“也应该的,人命要紧,早一点引出来,孩子也能早点得救。”   “可要是不出来怎么办?妖兽都好狡诈的,万一不出来呢?”梅双双问。   檀烨看向苏蘅。   “别说晦气话!”朱螭在一旁狠狠的扯了她一下,梅双双被扯得差点站不稳。   “你们放心去做,我在一旁协助你们。”朱螭摆正了脸色。   檀烨对朱螭点头,“多谢。”   朱螭笑道,“微末小事,不值一提。”   “我总得做点什么,要不然站这儿不就是成看戏的?”   陈琨听他这么一说,“那我能做什么?”   朱螭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在人群里看就行,记得别出头。”   陈琨这一路上被檀烨教了一些最基本的入门,不过这些东西在妖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和凡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朱螭看他垂头丧气的,“先别丧气,你也有事做,”   他指了指梅双双,“你看好她,别让她坏事。”   梅双双不忿,朱螭看过去,立刻叫她偃旗息鼓。   五个人各司其职,一下全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不多时就有人把新娘子的凤冠霞帔给送了过来,这东西新嫁娘都有一套,基本上成亲那天穿一日就收着了除非再嫁,要不然这辈子都不会再穿了。   她这一要,都没有任何困难,直接就借来了一套。连首饰都给一同带来了。   倒像是她真的要成亲一样。   不过她还真的打算趁机生米煮熟饭来着,这世上能让她觉得有趣的事太少,细水长流对她来说太过焦躁,那么就直接动手好了。   过了那么两日,就照着原定说好的开始办起来,苏蘅穿上那套送来的凤冠霞帔,为了能迷惑住妖兽,还像模像样的请了人过来梳妆。   忙活了好半日,踩着匆忙选定的良辰吉日入花轿。   走了几炷香的时间,花轿落地,外面的喜婆把轿门打开请她出来,苏蘅才出去,就见到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手掌白皙修长,手背上青筋浅浅凸起,完完全全是男人的手。   苏蘅抬头,透过面前红盖头去看他,檀烨一身大红的喜服,原本就瓷白的肤色被身上那套火红的喜服衬的越发白皙。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牵着你。”   “哎哟,这都还没拜堂呢,小两口可真恩爱。”   旁边的喜婆笑道。   檀烨眼睫眨动了好几下,墨色的眼瞳里渐渐有了别的意味,他握紧了她的手,直接往里头走去,借用的是原本就要办喜事的家里。要不然突然冒出一桩喜事出来,怕妖怪会怀疑。   檀烨牵着她往内里走,周围的宾客面上全都是和善笑容。   瞬间他有了自己真的是在和她拜堂成亲的错觉。   如果真的是……   不,其实现在不算就是么?   这个念头一旦从头脑里生出来,便深深扎在他的心里出不去了。   她有多难挽留,他不是不知道,她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可他心里总是不安。她近在眼前却有时候又远在天边。   并没有实实在在完全拥有她的感觉。   苏蘅感觉到檀烨握住她的手突然间加大了力道。   “有情况吗?”苏蘅问。   檀烨别过头,轻轻摇了摇头。   他牵着她拜堂,两人都在自己的脸上做了手脚,气息给隐藏了起来。   拜堂花不了多少时候,随即她就被丫鬟领着送到新房内。当苏蘅一脚踏入新房内,丫鬟们让她坐一会,照着成亲时候的惯例,给她吃点东西找补一下。平常新嫁娘天不亮的就要起来梳妆打扮,只有拜堂到新房里,才有那么点儿时间来吃点东西。   她吃了之后,假意要上茅房。   茅房这地方,除了新娘子之外,外人不好进去。   她才进去,一股禽类羽毛独有的臭烘烘扑面而来,随后她浑身上下被定住。   一个粗使婆子一样的人站在她的面前,苏蘅满脸惊慌,她瞪着眼看着面前的婆子,满脸的恐惧。   这恐惧似乎让面前的人很受用,她看着面前的婆子咧开嘴对她笑。   就是这一笑的功夫,面前的那个婆子变成了和新娘子一模一样的模样,从脸到身上穿着的衣裳就连首饰都一模一样。   面前的赝品代替她走了出去,留苏蘅一个人在茅房里。   苏蘅等赝品走出去之后,脸上的惊慌失措刹那变成了浅笑。   这计谋看起来不高明,不过计谋高明不高明和有没有任何关系,好用就行。   檀烨在外应付宾客,当天地阳气逐渐浓厚,他借故回新房。   回到新房看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檀烨扬起的嘴角沉了下去。   “要喝水么?”他问。   床上的人没动,檀烨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送到坐着的人面前。   原先一动不动的人抬手掀开头上的盖头,抬眼看着他笑。   新郎官看她的眼神在她抬手的片刻霎时冰冷下来。   她正要夺取面前这男人的双眼,然后再吃掉后面藏着的女人的眼睛,面前男人的形容刹那间完全起了变化,变成了那日夜里击杀它的那个年轻男人的样貌。   女人的脸上悚然变化,原先那张脸立即如同吹胀了的球,整个鼓胀起来。   正在此时一道翠影从外面落地,苏蘅见到檀烨冰剑一剑刺入那只怪鸟的翅膀。   冰剑通体冰蓝,灌注了檀烨的灵力,一剑下去势如破竹,乌黑的血从翅膀上的伤口里涌出来。   “干得不错。”   苏蘅笑着夸奖一句,她向后退了两步,正好留出一条道来,那只怪鸟怪叫一声,拍打着翅膀冲出了屋子。   外面早已经让陈琨清场,无关人等全都躲起来了。   这是一早就定好的,孩子还在这只妖兽的手上,不能立刻打死,还得循着去找。   这边是歹毒之处,明明知道是他们设下的圈套,但是为了这么留出来的一条活路,哪怕知道是陷阱,也得照着他们的意思去走。   朱螭已经等在了外面,见到那只怪鸟冲出来,立即跟上,见到檀烨和苏蘅出来。一挥手臂,“来,跟上!”   三人在后紧追不舍,此刻天地阳气越发鼎盛,罗刹鸟是阴煞所化,被逐渐浓厚起来的阳气压的抬不起头。它上回被一个魅妖狠狠的伤了,不然也不至于冒着巨大的危险来觅食补充元气。   阳光鼎盛,罗刹鸟鸣叫一声,张开翅膀往下俯冲。   那是一片林子,苏蘅等人故意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见到罗刹鸟俯冲而下,马上跟上。   罗刹鸟站在地上,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树叶,浓厚的草木味道在林子里弥漫开。   苏蘅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边的惬意。   她就喜欢这种草木茂密的地方。   罗刹鸟站在地上,青灯一般的两只硕大的眼瞳在白日里显得更加的诡异。翅膀伤处的黑血不断的趵趵往外冒,将足下的那片地染成一片乌黑。   黑血落到地上,腾起一阵黑雾。   “小心!”朱螭向后退了几步。   阴煞所化的东西,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个是好的,血流出来,弄脏了地面,还腾着一股煞气。   “孩子应该就在附近了,罗刹鸟不能离自己的尸身太远。”苏蘅道。   既然老窝已经找到了,那么眼前的这个东西就没有了任何存留的必要,朱螭向面前的罗刹鸟攻过去。   罗刹鸟张开翅膀,两只偌大的羽翼扑腾着,瞬间林子里卷起了一阵风暴,树木被狂风带着从泥土里拔起来,混在狂风里呼啸着向他们砸过去。   以罗刹鸟为中心,四周形成了一股气流漩涡,树木折断之声不绝于耳,将三人逼退在外暂时不得近身。   苏蘅看了一眼朱螭,她本意是要朱螭好好留在原地看管宅子里的人,免得到时候有什么意外。谁知道他竟然也跟了过来,檀烨还好,朱螭在的话,她不好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   狂风呼啸,气旋狂劲,檀烨脚下极其稳当,气旋将他白色的衣袍吹的腾起来,他顶着狂风行到苏蘅前方,抬袖挡住扑面而来的木屑。   他看了一眼苏蘅,确定苏蘅无事之后,看向旋风中心的罗刹鸟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   “之前留你性命,是盼着你早归正道,洗心革面,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么也没什么余地好说的了。”   他扬剑往旋风里透去。   朱螭见状就要去拦,檀烨看上去身材颀长,但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什么身材壮硕,甚至还有些清瘦,这么大的风,连那些上百年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他不觉得身形清瘦的檀烨能落得个什么好。   出乎意料,檀烨直接没入了旋风里,也没有朱螭以为的那样被风给压碎,苏蘅看到周身障物太多,到了里头,朱螭只要别进来,基本上也看不到什么。她立刻和檀烨一道没入风里。   朱螭见状不能丢下这两个,只留自己在外,咬牙往里挤。   檀烨破开风,和面前那些树木泥土障碍于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龙掌风云,若是他真身依然被封印那的确是棘手,但是现在封印已破,这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了。   剑身充斥的灵力破开挡在面前的一切,他身形在狂风中稳到不可思议,剑光伴随着浩荡灵力将罗刹鸟的一只翅膀生生斩断,怪鸟发出一声犀利的怪叫,被斩断的地方煞气浓腾,死人的阴煞,毒起来,也是毒得非常,甚至能将一片地彻底变成阴冷无人的煞地。   檀烨对此并不在意,但他正准备给罗刹鸟最后一击的时候,罗刹鸟的怀里又响起了婴孩的啼哭。   比起那夜,这次婴孩的啼哭明显已经衰弱了许多,简直像是小猫哼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断气。   他手中的杀招一顿,罗刹鸟裹挟着孩子冲了过来,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翠色的身影从旁冲出来,她伸手去捞阴煞里的孩子。   罗刹鸟此刻已经是疯狂到了极点,拉一个垫背,拉两个是铁板钉钉的赚了,也不挑剔,阴煞之气如同实质伸出了触手卷上了女人纤细白皙的手臂。   阴煞霎时吞没了她的手臂,将她和里头的婴孩往里吞。   苏蘅面露冷笑,她一把将孩子捞起来,红线密布在她周身将阴煞切断,她抱住孩子腾跃而起。   檀烨看到她手臂方才被阴煞吞噬的地方已经成了紫黑,和她原本白皙的肌肤映衬着,格外触目惊心。   檀烨的心像是被完全的摁入了冰水里。   原本的冰剑瞬间消失在他的掌心,口中清叱一声,巨大的沧浪之水从他的身后凭空出现。   外面的朱螭目瞪口呆的见到水浪如同一条矫健的巨龙,围绕在檀烨周身。他想要靠近,但是却被寒意逼人的水浪给生生逼了回来。   水浪咆哮着,如同其主人此刻的滔天怒火,扑向失去了罗刹鸟,水浪将罗刹鸟团团包围,檀烨五指张开,没有立刻将其绞杀的意思。   他清泉一样的眼眸里,此刻是无尽的暴虐。   那只鸟被水浪团团围住,拼命的挣扎着,檀烨冷冷的看着,张开的五指随着手腕徐徐一转,只见到纯净的水浪里逐渐结冰。   冰是从外面向内凝结成冰凌,冰凌在罗刹鸟身上逐渐刺入。罗刹鸟尖叫挣扎,奈何出不了牢笼半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渐被冰凌刺穿。   凄厉的尖叫听得朱螭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何必如此,直接干净利落的杀了吧。”朱螭听不下去劝说道。   檀烨嘴角扬起一抹笑看了过去。   朱螭触及他投过来的目光,浑身一冷。   他展开的五指缓缓屈起,冰冷的冰凌刺入了罗刹鸟的喉咙,惨叫戛然而止。   “这样你就听不到了。” 第63章   檀烨面色平静,可是嘴角扬起的笑莫名给人癫狂之感。平静到冷漠的笑容下是熔岩一样的狂啸。朱螭看的呆住,一时半会竟然被檀烨那个笑容活生生镇压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檀烨眼眸轻动,上下扫视了朱螭一眼,见他没有别的话说,回头过去,专心料理这只妖兽。   檀烨并不弑杀,对杀戮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于一条龙来说,性情堪称温和。可是这温和只是没有牵扯到他在意的人身上。他无所谓自己遭遇到什么,哪怕被人羞辱他也依然能冷静以待,可一旦牵扯到他爱的人身上,那么其下龙的本性便汹涌而出。   封了喉咙接受折磨,这比让它放开了喉咙尖叫更加痛苦。   外面包裹着罗刹鸟的沧浪之水环绕而上,如同绳索将罗刹鸟整个困在其中,越是挣扎,外面的水浪将其牢牢的困住。如同戏耍猎物的猎手,猎手越是挣扎就越是压制,可就算猎物放弃挣扎却也逃不开被慢慢折磨死的宿命,此刻猎物的绝望就是让他最愉悦的东西。   水浪汹涌将罗刹鸟包住,水迅速的将罗刹鸟的羽毛给浸透,陆上的东西,除非天生适应水里,要不然不管是什么都怕被水打湿,羽毛被完全浸湿之后,这还不算,檀烨抬手结印,水立刻结冰,结成了细小的冰针,冰针在水里如同飓风旋转,将罗刹鸟的羽毛撕成碎片,又刺入它的肌理里。   如此和千刀万剐没有任何区别,不,或许说还是有些许区别。千刀万剐好歹还是一刀一刀的下手,但是在檀烨的水浪里,却是千万根冰针刺破肌理,以参差不齐的深度扎在躯体上,以各种不同的力道往内扎入,如同万蚁啃咬。   可能这个比在外面还要惨,外面还能满地打滚,但是在水里却动也不能动。   罗刹鸟张大鸟喙无声的惨叫。浑身上下剧烈的挣扎着。羽毛已经彻底被水浪给撕碎,水形成了巨大的阻力,将它整个都重重压住,不管它如何挣扎,都不过是无用罢了。   黑血弥漫到水里,迅速被稀释,外面站着的人正好可以一五一十的将里头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朱螭对罗刹鸟的性命并不在意,但这种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浑身发冷。他感受到躯体深处的战栗,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他看向檀烨,而后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林子里头到处都是树木,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的溪水。   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朝云宗里竟然还有这种秘法?   苏蘅抱着孩子,她还是头一回抱婴孩,难免有些手慌脚乱。婴儿的骨头浑身上下都很软,哪怕隔着厚厚的襁褓,她也感觉到婴孩的软嫩。   她一开始抱孩子的姿势不对,手掌没有托住小孩的头,就这么竖直的抱着,结果她看到小孩的脑袋软绵绵的直接仰天。吓了她一大跳。   这孩子两天没有喝奶,罗刹鸟把孩子掳了来,却和姑获鸟一样,只知道抢小孩,却不知道怎么喂养。原本圆润白胖的脸上都是惨白发黄,这么一仰头,瞧着好像脖子被人掐断了似的。   苏蘅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怀里的孩子给掉下去。   檀烨控制着水浪里的冰针,力求让里头的这只妖兽在彻底死绝之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放下结印的手,径直向那边苏蘅的方向走去。   苏蘅这正手慌脚乱,“你快来看看,这孩子该不是真的没气了吧!”   檀烨闻言,两步并作一步到了她的跟前,他伸手触碰到孩子的体温,还有脖颈下跳动的脉搏,“他没事。”   “那他怎么脑袋这样?”苏蘅说着,也学着怀里孩子的动作,脑袋往后仰。   “应该是这样抱。”   檀烨扶了下孩子的后脑勺,原本婴儿后仰的脑袋被他扶好,看着也比刚才好了许多。她笨拙的调整自己的抱姿,手掌扶住孩子的后脑勺,勉勉强强把孩子抱的舒服些了。   朱螭走过来,看了一眼婴孩的脸色,“这孩子在野外呆了不少时候,赶紧送回去,林子里头阴煞太重,待久了恐怕他也承受不住。”   死人的阴煞就算是身强体壮的成人也抵挡不了多久,换上稍微体弱些的,弄不好从此之后缠绵病榻,运气更不好一些的,直接一命呜呼。更别说这种出生没几个月的婴孩了。   她嗯了一声。扬手在孩子周身布下一道结界来挡风,而后直接腾空而起。   “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那边城中丢孩子的人家里正焦灼着,陈琨守着梅双双。梅双双坐在马凳上,两手撑着腮,仇大苦深的瞪着陈琨。   “我说小书呆子,你老是盯着我干嘛?”梅双双不满问,她已经被盯了一天了,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被陈琨眼珠不错的盯着,盯的浑身发毛。梅双双中途想要把他引开,谁知道他警惕心出奇的高,不管她用什么招数,他就是形影不离。   “仙子和仙君在离开之前说了,要看住你,免得你半路出差错。”陈琨道。   “我怎么会半路出差错呢。小书呆子你想多了,”说着,梅双双看向陈琨。   陈琨摇摇头,“这个你自己说了可不算,朱公子也说了,你容易出事。”   梅双双听陈琨说朱螭提到了自己,顿时好奇心不由得上来了,“他提到我了,他说什么了?”   那个臭黑脸平日里头对她就没有多少好脸色,没想到竟然还会提到她?   “是不是他关心我啦?”   陈琨闻言,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下还是继续道,“朱公子说,你这人平常惯常喜欢惹祸,要是放你出去,你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不好说,弄个不好,还要把其他人也牵扯进去。”   朱螭的原话其实更难听,直接说梅双双就是天降灾星,哪怕她就算是想要救人,也能把那人给救的水深火热,简直灾星下凡。   这原话陈琨是不敢给梅双双听的,免得她脾气上来,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就越是要去做。   “这么小看我。太不爽了。”梅双双小声嘀咕着。   “也不是小看你,依我看,也是为了梅姑娘你的安慰,”陈琨轻声道,“毕竟这事关人命,斑点都马虎不得的。”   突然外边的人爆出欢呼,“来了,来了!回来了!”   陈琨伸长脖子往外看去,见到一个人影从天上飘落下来。他浑身一松,起身就往外面走。   苏蘅把怀里的孩子交给早已经等在一边的孩子家人,“赶紧去给奶吃。”   路上她已经把孩子身上沾染到的阴煞给拔了出来,但到底是饿了两天,到现在虚弱的厉害。   孩子家人对她千恩万谢,然后抱着孩子到屋子里头喂奶。   “仙子回来了!”陈琨满脸笑到她面前,可是他看到她发紫的手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了,“仙子的手怎么了?”   苏蘅摇摇头,“没事,过一会就好。”   她看了看天,孩子现在带了回来,大部分事就算是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檀烨那边把后续给处理好。   檀烨那边进行的很快,他把半死不活的罗刹鸟给捆了,另外将凝成罗刹鸟的尸首寻出来。罗刹鸟是死人的阴煞所化,不管飞到了哪里,最后的还是会回到尸身所在地。檀烨和朱螭在原地寻到了尸骨,把这两个一同交给了后面赶来的人们。   凡人对这些东西充斥着强烈的恐惧和好奇心。那东西已经被檀烨折磨的不成模样,羽毛被拔掉,又受了那么多刀,只是从外形上勉强能分出这个是什么东西。   众人见状发出阵阵惊呼。   等到看完了热闹,挑在了午时,请檀烨和朱螭把罗刹鸟给彻底杀了,罗刹鸟被檀烨折磨到那个地步,杀了它反而还是助它解脱,那具尸骨则在午时白的耀眼的日头下一把火给烧了。   烧剩下的灰拿去埋在庙里,意思是请菩萨来镇压住,免得烧成灰了还能爬起来。   苦主家里对着檀烨一行人千恩万谢,苏蘅对主人家的那些感激涕零没有太多的兴趣。   她只是问了一句,“孩子没事了吧?”   苦主听到她问,越发的感激了,“没有什么大碍,吃了奶之后精神也就差不多恢复了。”   这么个祸事,别说小孩子,大人都吃不消。回来之后他们以为孩子会上吐下泻,发高烧。毕竟小孩子被惊吓之后,基本上都是这样,但是孩子回来之后,只是吃奶,吃奶之后睡了,家里人几次探了也没见的发高烧,等到醒来又和平常一样。   就算是孩子再命硬,也没有命硬到这个地步的。自然是这位仙子给孩子安了魂,免得孩子再遭罪。   说完,家里几个人就要把苏蘅当菩萨拜,苏蘅很少和凡人打交道,最多只是下山吃吃喝喝,吃喝完了继续回去,她瞧着几个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她磕头,把她当恩人,也是把她当菩萨。   她就瞧着几个人咚咚咚的把头给磕了。没有阻拦,也没有那么一番客气话。   檀烨只是确定孩子没事之后,对周身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了。他的眼睛盯着她的手臂。翠色的衣裙宽大,袖子垂下来,把她的手臂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指尖,指尖在垂下的袖子若隐若现,只露出点滴的紫色。   从她离开开始,他的心就被紧紧的攥住,是他拼命压制着。所以他看起来还能如常。   “今晚上外面会有庙会。”凡人受了大恩,对神仙们无以为报,凡人们讲究的那些报恩的方式神仙也看不上,只能结结实实的给神仙磕头,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仙子若是得空的话,不如去看看?”领头的当家人给苏蘅道。   苏蘅看起来十□□的模样,妩媚又清澈,这家人无以为报,只好看着她的年纪给她介绍一些,可能十□□姑娘喜欢的东西。   苏蘅动了动,“有庙会?”   那边的梅双双也跟着眼睛一亮。   “是啊,正好就是今日,原本几位都在外面,家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所以一时半会的没说,现在正好想起来,要是几位仙人不嫌弃,今晚上可以看看。”   梅双双抢先道,“不嫌弃不嫌弃,”   她转向苏蘅,“苏姐姐,我们今晚上一起去玩。”   “这就不必了。”檀烨抢先道,他垂眸看了一眼苏蘅的手臂,他对梅双双道,“梅姑娘,在下有一桩事想要请你帮忙。”   苏蘅手臂上的伤势,他几次想要查看,但是苏蘅就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不让他触碰。他心思细腻敏锐,察觉到她的排斥之后,便请梅双双代劳。   梅双双得知苏蘅竟然受伤了大吃了一惊,随后她到苏蘅房里给她瞧瞧伤势。不过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她给绕了出来。   “苏姐姐不让我看。”梅双双摊开两只手,显得也很是无奈。   她看向檀烨,檀烨听了她的话之后,眉头锁的更紧。梅双双看着檀烨,“烨哥哥好像很担心苏姐姐?”   檀烨闻言看过来,梅双双触及他投来的视线,像是被火燎了,“苏姐姐那么厉害,就算受伤了,应该也……”   “她的性子,梅姑娘怕是不知道。就算有什么事,她也不喜欢叫人知道。”   檀烨顿了顿,不再想对梅双双解释什么。   “烨哥哥是喜欢苏姐姐吗?”梅双双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间问了这么一句。   白衣少年站在她的面前,眸色晦暗,连带着面上的神情也是明明灭灭,让她根本看不清楚,也没办法得知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不,我只是随口问一句,如果烨哥哥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是。”   梅双双僵立在那里,她看向檀烨的眼神里全是震惊。   “你是什么时候……”   当一个人对她太好,而且不求回报,也不求她知道,完全包容她的脾气,救她于水火,将她的烂摊子也一并收拾了。哪怕她明明不喜欢他,对他也完全没有男女之情,但在心底最深处,就将这份好默认为理所当然,且生出了盲目的自信和霸道,觉得这份好就该她一个人独占。   这份自信霸道来的毫无根由,当她就是这么相信着,所以当檀烨对着她亲口承认他心里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女子的时候,错愕油然而生。紧随着错愕而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梅双双的话到底是没能继续说下去,她张了张嘴,眼睛也无措的睁开,望着他。   “我的确喜欢她。”檀烨说起这个事,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躲闪和顾左右而言他。他坦荡的一如他身上白衣,没有隐瞒,也不屑于隐瞒。   “原来都看出来了吗?”檀烨原本绷紧了的声线里露出了点轻松。“那便少了许多事了。”   梅双双对上他的眼睛,小半会也不知如何应对他,过了小会,她尴尬的扯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啊。”   话语前后不搭,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梅姑娘年岁还小,”檀烨依然还是方才的做派,他和她拉开一段距离,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看事还会困在自己设下的圈子里出不来。”   梅双双莫名的有了些狼狈,好像她那些不能和外人说,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的霸道心思,被他完全看破了似的。   “另外,我见你和朱公子平常诸多往来。阆风并不是梅姑娘看到的那么简单,如果真的要和朱公子在一起,少不得要有许多思量。”   梅双双扯开嘴唇,尴尬又狼狈的笑,恨不得找个地儿赶紧跑了,免得继续呆在这儿。   “烨哥哥你误会了,我才没有和他有什么呢,他那个人对人就没有脸色好的时候,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她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苏姐姐不给我看,我帮不了你了,今晚上还有庙会,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胡乱的对檀烨一笑,挥挥手走开了。   檀烨目送她离开,见到梅双双背影都看不到了,他走到苏蘅的房门面前,屈指请在门上叩了几下。   门内并没有任何声响,檀烨等了等,最后还是推门而入。   苏蘅坐在窗台上,听到门口的动静,回眼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让梅姑娘给看伤?”   苏蘅嗤笑,“给她看又有什么用?她胆子小,要是看到了,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不是挺麻烦的么?”   说完她看向檀烨,“而且就算看了,她也做不了什么。除了把她吓得半死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的作用了。你难道想要看到她把胆都给吓破了?”   檀烨满脸怔忪,显然没有想到。   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真的再周到,其实也就那样,尤其是和自己真正心爱的人对上的时候,那点周到根本不算什么。   “是我……”   “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喜欢被人看。”她靠在窗台上,一条腿放下,一条腿屈起大大咧咧的架在那里,“除了你之外。”   她眼含调笑,春波荡荡,看的檀烨心都为之一窒。   他袖里的手指动了动,走到她跟前,“让我看看你的手。”   说罢他也不顾她到底是愿意还是抗拒,将她手臂上的袖子就往上卷,乌紫的手臂在顷刻间出现在他跟前,檀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当时知晓她的伤势不轻,但是没想到会这样。   “你怎么不说!”   檀烨话语伸手去碰,又怕碰到她痛,手收了回来。   “看着吓人罢了,过几日它自己就会好了。我这么多年了,又不是没有遇上过,过个几天它自然就会复原了。”   檀烨置若罔闻,他将她整个人都掰过来,带着她坐到床上,他掀起袍服下摆在她身边坐下。   她见状又要调笑他,檀烨一言不发,掌心轻轻的放在她的手臂上,为她注入灵力,灵力如同小溪注入她那条胳膊,将胳膊残余的阴煞还有毒一路清除出去,又将压在经脉里的淤血逐渐疏通。   渐渐的手臂上的颜色又变成了瓷白。   “你方才说,你从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形?”   苏蘅看他点了点头。“是啊,也遇到过,几天不管它,它自己就会恢复如初了,所以我才说不用费这个力气。”   “那之后都不会了。”   檀烨看到苏蘅颇为奇怪的看着他,“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你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像这样,因为我会在你身边。”   苏蘅眼睛动了下,她抬眼看向他,“在我身边,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我身边?”   她话语温和却不失犀利,檀烨张了张口,还没等他想明白如何回应她,她的两条胳膊就已经圈上了他的脖颈。   “是我的情郎,还是我的……”她拉长了调子,像是在想词,又像是在捉弄他,“夫婿?”   她的体温一如既往的滚热,哪怕衣袖滚落了下来,她也毫不在意,就这么贴在他的脖颈上,又觉得这样不够,她干脆整个人都坐了上来,直接坐在他的腿上,以一种暧昧又亲密的姿态和他完全贴近。   苏蘅唇轻轻滑过他的下颌,又来到了他的脖颈上。戏耍似的左右蹭着。他扬起头来,是迷醉一般的焦渴。   她扶住他肩膀往内扑娄一下,轻易的直接将他整个人都扑到了里面。   檀烨手掌扶在她的后背上,给她借力,免得刚才突然拿一下让她整个人都没了可凭的力道。   “你要做什么?”檀烨预料到什么,却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将要教你的事做完。”她抬头,眉梢眼角里全是可见的狡黠。   “你的症结,”她俯身到他耳边,“我会给你一一疏通了。”   檀烨扣住她的手,苏蘅吃吃的在他耳边笑,“白天的时候,我和你成亲,我头上顶着盖头外面看不真切,但是我看到你一身喜服,却很好看。”   她说着手指滑了下来。檀烨的身段极好,或许在别的男人看来他实在是过于清瘦,但在她看来却是恰到好处,他并不瘦弱,手下的躯体上隔着衣物她也能感觉到起伏的,属于男人的躯体,紧致又阳刚。   “你知道你在我看来,你这个人像什么么?”她的手指开始游弋,她压在他的耳边,“像是瘦金,劲瘦却不失其肉,风姿绰约。”   她压在他的耳边,“其实你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也很美?”   檀烨看她,她面上上了浓妆,到了现在她也还没把脸上的妆容洗掉,黛眉红唇,笑起来勾人心魄。   “是。”   他坦然承认,手掌不自觉的贴上了她的脸颊。   檀烨看着她凤冠霞帔的模样,倒想着就这么真正的拜堂了多好。   “若是真的就好了。”   苏蘅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认真的看着他,“你怎么觉得是假的呢?”   檀烨盯住她,气息突然提了起来,“什么意思?”   “我的确上了花轿,你也确确实实牵着我拜堂。”   对的,他们的的确确是在众人的注目下拜堂了。   他记得他和她拜了天地高堂,还有对拜。   “高堂是假的,但是天地却是真的,”她的指头戳在了他的心上,“难道不是吗?”   檀烨望着她,眼里像是起了两团雾气,“我想是真的,真的可以吗?”   苏蘅点点头,“那是当然了,既然你想要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她话语落下,下面的檀烨突然抱住她的腰身,突然间眼前天地旋转,她直接被他给扣到了下面。他埋首在她的脖颈出,深深浅浅的呼吸着,气息撩动到了散落下来的碎发,碎发扫在脖颈上,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他一手撑在她的头边,低头看她。苏蘅抱起他的脖子,“当然。”   她看了一眼外面,“现在就是我们的小登科了。”   檀烨的呼吸徒然加重起来,他重新俯身下来,埋首在她的脖颈里。   “你当初看到他们做那事,你觉得他们是两情相悦么?”   檀烨迟疑了下摇摇头。   “那不就对了!”苏蘅扶住他的头,指尖轻轻在他的发丝上摩挲。“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檀烨将她的话在嘴里轻轻的咀嚼了下,眼神豁然明亮起来。   “对,我是爱你的,你也是爱我的。”她仰首看他,指尖抵着他的胸口。   檀烨双臂将她紧紧抱住,他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着,“你爱我?”   苏蘅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她也不知道爱不爱他,但是这话很顺利的从她的口里说了出来,她从来没有像对他这样,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也没有和他这样,下定了除非她自己点头,要不然谁也别想动他的决心。   “嗯。”她下刻便毫不犹豫的应下来了。   檀烨嘴唇贴在她的耳边,露出了一抹缱绻的笑意,“好,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   原本被帘勾挂起来的纱帐,自己落了下来。   有些事,难的时候是真的难,可是跨越过去之后,也不是什么阻碍。只是他对这种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她,可真正来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激动。   苏蘅这次算是真的探明了他到底是几个。   她和他打商量,“别一次都来,会出事的。”   她很认真的和檀烨商量,檀烨俯首在她的颈窝里低低笑出声,而后一口含入她的耳垂。   她曾经教过他,他真的是个非常聪慧的学生,她这个师傅才教过那么一两次,他就已经学了下来,拂过凹地掠过雪峰,雪峰峰顶处傲梅挺立。他将那傲梅攫取入唇。   她的手掌从他的背慢慢的到了肩膀,她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她在云雾里穿梭,雨雾擦过她的肌肤,将她整个人都温柔的包裹。   苏蘅像是和他相拥着沉入了温水里。   她在里头忘乎所以,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然而突然的一下,她似乎被从中一下吹刮到狂风里。   檀烨压在她的耳边,浑身僵硬,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眼睛光顾着瞪他了。   “疼……”他嗓子里挤出了这么一个音节。   苏蘅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她的话,还是全部都给她来了。她恨不得把他身上给瞪出窟窿来,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敲打着她发丝,她散下来的碎发被他吹动,细细扫在肌肤上。   他温柔小意,轻轻浅浅的试探。他靠在她的脖颈上,汲取那里的温暖。唇齿擦过上面的汗水,他整个人陷入了更深重的痛苦里。浑身上下几乎要被烤灼殆尽,只有她才是拯救他的救赎。   他摩挲过她的手臂,和她的手掌叠在一起,苏蘅反手过来扣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紧的扣住。 第64章   檀烨呼吸和她相撞,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急。   她完全的向他敞开胸怀,让他像初生的婴孩一样,投入到她的怀里肆意的索取。   肌肤贴在一起摩挲,肌理紧紧相贴,滚烫到吓人。   开始在强悍忍耐力下的春风细雨张弛有度,逐渐变成了狂浪不止。   苏蘅大口的吸气,她如同将要溺死的人,水浪汹涌将她冲上了浪头,又裹挟着将她重重的拖了下来,沉入深不可见底的深渊里。   在一片窒息和浪潮里,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凭依的东西。   她胳膊捞了两下,只能捞到他这个人。   “你真的爱我吗?”檀烨低头认真的问她。他此刻的模样很是我见犹怜,他的发髻早散了,散了下来,乱乱的堆在肩头耳畔,凌乱里生出一股脆弱,和水漉漉的双眼搭配着,格外的引人垂怜。   苏蘅闭了闭眼,她张开口,“当然了……”   她听到自己此刻的声音充满了汁水,只要随意一捏,里头的汁水就能泊泊掉出来。   她双臂抬起,抱住他的脖子,她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下,“我爱你。”   她此刻的确爱他,爱他的容貌,爱他的躯体,她将他完全接纳进来,紧紧的拥住他,在他的唇上轻轻的触碰着。   “我爱你。”她轻声道。   话语落下,她突然觉得身上一重,紧接着而来的是木头裂开的声响,像是承受不住了过于沉重的东西,终于要塌了。   她抱住人,挣扎一看,就见到一条光华流转的龙尾一路延伸出去,到了外面。   “别,别看。”檀烨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很丑。”   她别过头,把他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她起身坐起来,伸手就触碰到了他的那条龙尾上,龙尾上镶嵌着银白龙鳞,龙鳞在昏暗的烛火下折出奇异的彩色光芒。   她手触碰到那条龙尾,檀烨的喉咙里迫出了一声急喘。   龙鳞在她的掌心里泛着一股凉意,看上去好像和蛇有点儿相似,但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龙尾比蛇可好看多了,尾体上泛着他身上原本就有的一股馨香味道,随着她手掌在龙尾上游弋而越发浓厚起来。   “难看?”她笑着反问,她看过手下那流光溢彩的龙鳞,龙鳞的手感一时半会不好用言语形容,触碰上去冰凉,有种玉质感。   她撩开帐子看向露在外面的那段龙尾,檀烨见她真的往末尾那段看过去,开始慌了起来,他立即伸手去拦住她,“别看!”   她被他抱住,两人没有任何隔阂的贴在一起,体温在这亲密里毫无阻碍的传来。   “为什么?”她被抱住满脸的不解,颇为壮观的雪浪也随着她加重的呼吸越发波澜壮阔。   “难看。”檀烨圈住她的手又圈紧了,他想起那条被斩断了一截的龙尾,整个人像是被狠狠的摁入冰水里,所有的炽热在这刻全数冷了下来,剩下来的只有慌张。   檀烨的脸几乎都全部埋在了她的发丛里,只是露出一双晦涩的眼睛,“你之前在水林里看过,没有必要再看了。”   “那你露出来干什么?”苏蘅不乐意了,“你这个时候露出来,难道不就是给我看的么?”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而且半点道理都不打算和他讲。檀烨被她这话说得个哑口无言,“我不是有意为之。”   他情难自已,一时间忘记控制自己,把真身露了出来。   “那就是给我看的。”   苏蘅说着她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低头看着那条龙尾,她睁大眼像是在看什么美妙的东西。   她手掌覆盖在尾体上,掌心摩挲鳞片,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檀烨从来没有如此被人触碰过,她手掌在龙尾上来回的逡巡,像是得到了新鲜事物的孩子,惊叹这条龙尾的美丽之余,手上也不闲着,对着尾巴左右摆弄,这份热切劲比摆弄他的时候更加炙热。   她的手掌贴在鳞片上,一寸寸的滑过去,檀烨此刻收回龙尾也难,被她那么掌控着,完全身不由己。檀烨从未被人这么触碰龙尾,龙尾极其敏感,她手掌覆在上面,他感觉到她手掌在鳞片下缓缓滑过的温热。   檀烨扬起头来,修长的脖颈因为尾巴上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刺激仰起来,展现濒死一般的姿态。   他嘴唇翕张着,无助的将自己交于她的手中,苏蘅见状,手里的力道更加温和了几分。   原本躺在那里的龙尾随着她抚慰动了动,这一下就带到了外面的那段。   苏蘅拍了拍手下的龙尾,示意他把外面的那段腾挪到她面前来。   檀烨从被抚慰的无边畅快里清醒过来,明白她的要求后,脸色顷刻间惨白。他嘴唇都颤起来。   “怎么了?”苏蘅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檀烨的动静,满脸不解的抬头,檀烨长臂一伸把她拉过去。   “不要好不好?”他双臂搂着她,在她的耳边恳求道。   他神色凄美迷离,眼睛里浮上了一层水雾。他轻轻的啄了她的耳垂,又重新开始探索,想要让她把注意力从他的龙尾上移开。   可是檀烨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憋着一口气不让他如愿。   “别想着转移话题,我要看。”   她毫不留情,“你人我都看过了,但是尾巴还没瞧的很清楚,我要看。”   话语才落下,他抱着她狠狠的贴近,苏蘅啊的叫了一声,她狠狠的抓住他的肩膀,“我就要看,都小登科了,还有什么看不得的?”   她如此要求,不给他留下半点回旋余地,檀烨沉默下来,但外面有银白的光影绕动,她撇过头去,就看到外面那段长长的龙尾。   龙尾残缺的尾巴尖还在细细微微的发抖,苏蘅伸手将那段尾巴尖抱住。   柔软的怀抱让那段龙尾抖了下,她手指摩挲着他龙尾上的那些陈年伤口,伤口早已经完全愈合,只是留下一道惨烈的疤痕,疤痕袒露在外,没有鳞片的覆盖。   她伸手出去,手指落到那片惨烈的疤痕上。旧年伤痕早已经愈合,但因为没有鳞片的护佑,比别的地方还要更为敏感一些。   她的手指上去,就听到檀烨似乎倒吸了口气。   “疼?”她看向檀烨,手指上的力道又放轻了许多。   檀烨摇摇头,“不疼。”   “是吗?”   檀烨点点头,“一点都不疼。”   这伤口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愈合了,只是被触碰的时候,他还是从骨子里的不适应。   她闻言,手掌轻轻的贴在上面,檀烨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但逼迫自己忽视那地方的触感,她手掌逐渐摩挲。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靠近尾尖的地方,比尾体还更要敏锐些许,有半点风吹草动,东辉感受到纤微毕现。   她很耐心的对他,檀烨身形向前一俯,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手下的褥子,他大口的喘息,抓紧了手下的被褥。   她俯身亲在了龙尾的那道陈年伤口地方。那地方变得滚烫,龙尾一伸一卷,将她轻易的卷了起来。   她看着圈在她身上的那条银白尾巴,嘴里咦了一声,没想到这尾巴竟然还能这么用。   檀烨把她摁入自己的怀里,“你方才做什么?”   “怕你疼了,给你吹吹。”她说着动了动,没想到他的双臂紧紧的桎梏住她,完全不能半点她能活动的空隙,左右不能动,她干脆直接躺那里了,仰起头来,双眼亮的清澈透底。檀烨看上去,只见到那双眼睛里除却他的影子之外,完全没有其他。   龙尾一圈圈的收紧,突然龙尾一处猛地一击,她倒吸了口凉气。   檀烨垂头下来,用龙尾紧紧裹住她,沉入狂浪的浪潮里。   龙尾紧紧在她身上,偏偏还缩紧。鳞片亲昵的贴着她,将她整个人都完全掌控其中。   她抓紧了他的手臂,就连指甲也深深的陷入了他的手臂里。她被卷住呼啸着送上了天际。   檀烨将她抱住缠住,完完全全掌控住她整个人,给予她快乐,他望着她的脸获到了诡异的满足。   一层结界完全覆盖在厢房外,平常人靠近不了,不会过来打扰。   今晚上庙会,梅双双开始知道的时候,兴奋的手足舞蹈,但是现在她倒是没有什么兴致了。   想来想去,还是白日里听了一场檀烨的剖白,这人的心思说来也怪,明明自己也知道自己想的那些根本不能告于人听,完全就是太过霸道。这天底下哪里有不是爹娘,却一直无怨无悔,也毫无所求的。尤其还是个男人,除非这男人喜欢她,要不然不可能。   她不喜欢檀烨,却心安理得的享受檀烨对她的好。心下曾经好奇过他对她这么好,是不是喜欢她,只是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闪过那么一小会就丢开了,她一门心思全用在别人身上,至于他怎么想,梅双双一点都没想过。   一直到朱螭点明檀烨另外心有所属,她才反应过来。   不喜欢人家,但就是贪恋他对她的好,为此还生出了私心,不想他属于任何人。结果真的听檀烨的坦白,她尴尬的恨不得掉头就跑。   那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到她想要一头钻到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话说回来,她心里想什么,应该还没有人看出来吧?   梅双双东一下西一下的想着。   墙外的人声越发的高了,她在里头听着都能想象到外面的人脸上的笑。   外面热热闹闹,就只有她一个冷冷清清,她老大不习惯,也不高兴。干脆一跃而起去了陈琨那里,陈琨没有大晚上还出门的习惯,自己点了灯看书。才看几页,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陈琨开门见到梅双双在门外一愣,梅双双看见他,“我们出去玩吧!”   陈琨满是惊讶,“现在?”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而后脸上露出惊讶,他看了看两人,“这不妥当吧这……”   梅双双不耐烦听他那番话,直接提起他的衣襟就走,“走走走,外面多热闹,在这儿多没意思啊,还是到外面走走才好。”   陈琨被她提着,他不好对她动粗的,尤其梅双双还是有些修为,只剩下他被提走的份。   他被梅双双这么提着走了,不管他乐意还是不乐意,都得去陪着逛庙会。   果然还是得多和仙君学些本事。陈琨的脑子里胡乱想着。   朱螭看着陈琨被梅双双拉走,他看着陈琨那满脸不情愿的模样,笑了几声。   梅双双伺候了朱螭那么长一段时间,对于朱螭的声气那可是相当的熟悉了,她马上就僵住,朱螭扬扬手,示意她尽管去,然后对陈琨做了一个多多保重的口型。   然后幸灾乐祸的看着陈琨被梅双双带到外面去。   入夜之后没有因为夜色的到来而沉寂,反而还越发的热闹。苏蘅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水出了又被她的体温给蒸腾掉。而后新一轮的热又逼出一身的汗水来。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头脑里一片空白,从云端处落下。檀烨抱住她,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她下意识动了动脚,感觉到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人形,檀烨抱住她沉沉入睡。   这次入睡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安好,一路无梦。他才入睡,就感觉到自己浑身坠入了冰窟里,他对寒冷有近乎骨子里的抵触,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周围一片漆黑,但却是入骨的寒意。   “我儿……”   上次出现过的声音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你是谁?”檀烨握紧手掌。   他停顿了下,“你到底在哪里?”   ‘我儿’这两个字,他太久没有听到了,哪怕在他的记忆里他也完全找不到能这么叫他的人了。   母亲早已经和他形同陌路,就连他自己也对母子相认完全不抱希望。母亲满心只有朱浪,没有他这个儿子,不管他认或者不认,都是事实,不为他的渴望而左右。   “你……”檀烨迟疑起来,四周依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看不到。   “你是谁?”   他问出来之后,那个声音也沉默了下来。檀烨猛地睁开眼睛,他翻身坐起来,不停的大口喘气。他环顾周身,此刻已经是凌晨,外面的喧嚣到了此刻已经完全沉寂了下来,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檀烨看向身边,苏蘅睡的很熟,他重新躺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只有她在怀里的时候,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宁静。   苏蘅是天微微亮的时候醒的,外面的天黑浓到了极致之后,就渐渐的开始泛白,天际翻出蟹壳青。   她睁开眼动了动,就听到背后的人开口,“醒了?”   苏蘅咦了一声,她回头看檀烨,见到檀烨睁着眼,精神奕奕,完全没有卖力卖了大半夜的模样。   她嘴张合了两下,心情复杂。龙斗士这么精力充沛的么?她还故意折腾了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不睡,精神好的让她都有些瞠目结舌。   苏蘅想起龙生九子的传闻,心里顿时就呸呸呸了好几下。   她忘记龙在这种事上到底是如何的天赋异禀了。   “你一宿没睡?”苏蘅问。   她可真是太佩服檀烨了,这么闹腾,又被她卷着尾巴玩了好会。还能撑着一个晚上不睡,那也是个人才了。   檀烨摇摇头,“睡了,但是……”   他想到梦境里的那个声音皱了皱眉头,苏蘅见到,“怎么了?”   他从旁边圈住她,下巴也搁置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身上都已经清理干净,很是干爽,如此贴着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舒适。   她抬手在他的长发上摸了摸,像是安抚孩子似的,“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什么。”   檀烨抱住她好会,“我好像找到我父亲了。”   苏蘅的手顿时停在他的长发上,“我听你说,你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了,而且他也许久没有出现了。”   “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檀烨的眼睛里也浮出了迷惑,“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我以为他和她一样,把我抛弃了。”   曼夫人生了他,却不将他当做儿子,伤心欲绝之后,不管人前人后,他也不将她称为母亲。   这个父亲也是一样。他觉得自己除却苏蘅之外,在这世上就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他来找你了。”苏蘅的心里生出古怪感,“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出现过,怎么来找你了?”   她看向屋子,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他什么时候找你了?”   她就不记得檀烨有什么异常的时候。   檀烨轻轻的眨了眨眼,“在我梦里,循着血脉找过来的。当初我就是这么循着血脉间的联系找到阆风去的。”   “那也应该现身啊。既然知道你在哪里了,难道不应该到你面前么?”   这么久没见的儿子,不管如何都应该亲自出来相见的。   檀烨闭上眼,“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苏蘅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身上拍着,“来了也不要紧,来了我和你一块见他。要是他不来……还有我呢。”   檀烨笑了,他将自己再次往她的身上埋的更深了些,嗯了一声。 第65章   他重新抱上她,到了现在,他滚烫的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恢复到了平常的冰冷。   “你抱着挺凉快的。”苏蘅将自己贴在他身上,他是上天费了心思雕琢的,和平常凡夫俗子生的不—样,眉眼鼻梁嘴唇,造物的时候,像是被造物者精心的—笔—划小心的刻画,完全展现出瑰丽的姿态。也就唇那儿稍显出了些许不足,线条不是很精细,但是到了他这张脸上,这点不足却和整张脸出奇的和谐。   不过他下颌还有脖颈以及身上,倒是真的让她挑不出什么瑕疵来。她轻触他脖颈的喉结,他喉结并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显露的太过张扬,只是在喉咙间稍稍有些凸起。精致秀丽,薄薄肌肉贴在秀骨上,天成的秀骨秀丽婉转,呈现出另外—种美。   那种完全不同于女子阴柔的阳刚,透过肌理毫无保留的滚滚而来。   檀烨低头看她,两眼隔着两汪迷雾,俯首下来鼻息相贴,厮磨好会之后放开,他贴在她耳边问,“那么喜欢么?”   声音柔转,是他原本清质的声线里蕴含了另外—种辗转反侧。   她动了动,浑身上下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抱住他,额头与他相贴,眼眸含笑,她手指动了动,亲昵的在他乌黑的长发上蹭着。   檀烨含笑看她,他的目光很仔细的扫过了她的眉眼,她小巧秀挺的鼻梁,还有那张水红的唇。   他蹭着她的脸颊,“那现在是你的了。”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这么多年,突然拥有了自己的归宿,着实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奇妙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这是你的。”   然后他带着贴在脸颊上的那只手滑到了脖颈上,在上面稍作停留,而后又下滑到了心口那里。   心跳从下面透过皮骨传递到她的手上,—下接着—下,极其强健有力,他看着她,“这也是你的。”   苏蘅见状要笑,檀烨松开压在她手掌上的手,唇落到她的脸颊上,“这也是我的。”   “还有这里。”他的唇在苏蘅脖颈上滑过。唇齿依偎肌肤,给了她莫大的快意。   “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脖颈这地方真是奇妙,在凡人身上是诸多重要经脉的所在,但在男女里头,唇齿触碰那里,被触碰的地方会瞬间激起千万条细细的激流,在浑身蹿动,沉迷在此刻的迷情里。   她仰首,将颀长的脖颈完全展露出来,檀烨善于察言观色,这是他天生与来的本事,用在了她的身上,更是细心,他渐渐的摸清楚她在耳鬓厮磨里的喜好。   更何况她还完全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他细细的厮磨,带起了她的—阵又一阵的春潮,她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笑,“原来这么有意思!”   她抱住他,撒欢似的翻身直接把檀烨给结结实实摁在了下面,两个人的位置一下就翻了个转。   她和刚才他做的那样,唇齿贴在他的脖颈上。   檀烨握住她,开始陷入她所造就的幻梦里。   “你这样的,我这么多年才遇到了—个,哪个女人要是不知死活的和我抢,我—定会让她后悔生在这世上。”她咬着他的耳朵,言语柔转,可听在耳里莫名的有了几分嗜血的意味。不过很快她就又歪了歪头。   “不过我觉得,你和我有过之后,再看这世上别的女子,恐怕是都看不上眼了。就算真的有傻子,不管是只敢想不敢动的,还是敢想敢动,你绝对都不可能对她们又—丝半点的兴趣。”   檀烨一手抱住她的后脑勺,含笑看她,“是。”   “这世上,我要你,也只要你。”   苏蘅抱住他,整个人都扑娄他身上,“我也是呀。”   反正她这个人,不是她喜欢的,就坚决没兴趣,现在她有兴趣的是檀烨,那么这么说也没错。   她缠着他闹腾了—会,“你父亲来找你了,那么你要去见他吗?”   苏蘅早已经忘记了有父母是个什么感觉了,但嘴上还是问了这么—句,她的手指点在檀烨的喉咙上,沿着喉咙上那点细细的凸起来回滑动。   她看似不经意,“毕竟这么多年了,他难得来找你了。”   苏蘅看的出来,檀烨对情感的渴望,远远超过他自己的预期。檀烨不知道,但是她却看的清清楚楚。   她不太想檀烨去寻父,多出一个人多个变数,到时候她一脚把他踹了,有个父亲在,她的威力恐怕也有限。   当然她也不喜他竟然心里在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就是了,哪怕这人是他亲生父亲。   这份心思当然霸道,而且霸道到了完全不讲道理的程度,可她本来就是这种人,她意识到这个念头,不但不愧疚,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   “我不知道。”檀烨的脸上露出迷茫,“他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哪怕在我将近丧命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出手。现在他又寻我,我不知道要不要去见他。”   苏蘅敏锐的捕捉到他话语下的彷徨,“你恨他?”   檀烨朦胧双眼看她,眼底都是茫然,“我不知道,当初我受重伤将死的时候,想过她,也想过父亲,这么多年了,我也只是告诉我自己他们都已经死了。现在……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要不要见他……”他神情此刻变得无比纠结,恨了多年的人,哪怕是血脉亲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心结。   苏蘅看着,手掌放在了他的心口上,“既然如此,那也别着急,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檀烨点点头。   他看向她,“—切了结之后,我会向师尊请辞,离开宗门,和你在一起。”   檀烨早已经有这个想法,之前不觉得,而且觉得朝云宗是他在世上的容身之地,可如今,他对回到宗门已经毫无兴趣。甚至只要想想他还要回到以前的生活,只觉得生不如死。   宗门对他已经是鸡肋,还不如鸡肋,鸡肋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已经是完全都不想要了。   苏蘅望着他久久不说话,檀烨在她的沉默里不安了起来。   “我……说错了什么吗?”   苏蘅趴在他的胸口摇摇头,她眼眸乌黑,泛着极致的纯净“你想好了吗?—旦真的踏出这—步,那么以后你想要反悔,也反悔不了了。虽然你师尊对你不好,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个掌门对你还是怀着厚望,说不定还想将他的位置传给你。”   她认真的看他,“你可要想好,你在宗门里,可能日子会难过,但不会—直难过,只要你坚持熬下去,凭借你的本事,你总有熬出头的—天。到时候那些曾经欺凌过你的人会反过来讨好你。但是你和我在一起,那么这些可能就不会有了,就算你将来想要后悔,也回不去了。”   但对她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檀烨原本紧绷的躯体随着她的话重新放松下来,他面上重新带上笑,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我是什么?”   这话檀烨问的有些没头没脑,苏蘅不解的眨眨眼,檀烨笑问,“我是人么?”   “你不是。”苏蘅眉眼舒展开,“可是你之前不—直在那里呆着的么?”   “如阿蘅所说,我不是人,我是一条龙,和他们天生就族类不同,他们畏惧我,甚至想要杀掉我那都情有可原。我以为那是我在世上仅存的容身之地。”   檀烨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眉眼完全舒展开,“可是后来证实我想错了,宗门是我这十几年来的容身之处,但我的归宿却是你。”   “我曾经怨恨过,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我知道离开宗门只是顺应天道所为罢了。”   “我本来就不属于那里,”他望着她,眼眸里流转着脉脉的流水,“我这么做,只是回到我该有的归宿去。”   她眨眼看着他眼里脉脉的水光,“你眼睛真好看。”   檀烨愣了愣,他随即笑起来,手掌抚上她的后脑,掌心和她脑后的发丝摩挲。“那让你看上—辈子。”   他手掌用力,压着她的头下来,他的唇准确的落到了她的嘴上。   昨天庙会,闹腾了大晚上。辽东民风彪悍,女人男人在性情上差别不大,到了晚上也不怕,—行人在外面疯玩到人都散完了才回来。因此天都完全放亮,却还没有人起来,全都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苏蘅也躺在床上,不过她不是为了睡觉,她恢复的快,不管体力消耗了多少,躺一会就很快恢复了过来,她主要是忙着品尝檀烨的美色。   她以往看男人被美色迷得要死要活,有些连自己的—条小命都能不要了。她看到了只是笑,笑那些男人不要命,可到自己身上了,她才觉得有时候男色也真要命的。   檀烨在上方,柔转细致里夹带着谁也止不住的霸道,那真是刺激的厉害,她脚趾蹬着褥子,他穿过她的膝下,把她的膝弯给捞起来。   盈盈荡荡里,俯身下来,将她完全的覆住,让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自己的气息,从此之后戳上了他的印记,不管如何都消减不去。   到了天完全放亮,日上三竿,人才起来。   檀烨对此还颇为不舍,满脸正经的劝说她,“小登科还有新婚夫妻三日不必去拜见公婆的规矩。不必这么早就起来。”   这话说的苏蘅往袖子里塞的手都顿了好会,她回身过来,“你没有诓我吧,有这个规矩吗?”   檀烨道当然没有,他衣衫不整的靠在床头,看着她穿衣。   以前他对这种事发自内心的排斥,这股排斥和厌恶还传达到了躯体上,只要看到那种情形,或者自己有了这种念头,就会抑制不住的恶心想吐。   可是这关迈过去之后,他比谁都要沉迷。   苏蘅面露狐疑,檀烨对上她的那张脸越发无辜,他那张脸的便宜到现在就展现出来了,无害且无辜,这么看着她,时间一长,她就有点怀疑是不是她想错他了。   明明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挺吓人的,怎么现在就这个纯良的模样了?   “我不信。”她说着—条胳膊从袖子里彻底的穿过去,把衣裳穿上。   檀烨见到她没有上当,不由得颇为遗憾。   她回身过来“你也快点,要不然他们都起来了,看到我们从—个屋子里头出来就不好啦。”   檀烨抬眼看她,“看到了也没关系。”   他话语里多了几分莫名的霸蛮,“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的确不如何,最多是看谁是大嘴巴,到处往外面说了,檀烨都已经打算离开宗门,根本就不怕这些。   “不如何。”苏蘅—手拉起了自己的腰带,她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下,“就这么看你,突然觉得也挺不错的。”   说着,眼神在他袒露出来的锁骨还有胸肌上转悠了—圈。   那上面布满了细细碎碎的牙印子,后背还有抓挠的痕迹。全都是她这—晚上外加天刚亮时候的杰作。   看着自己把他弄成这样,格外的开心。   她预想里檀烨会拉拉衣襟,毕竟他以前可是正经到让她都觉得无解的人。   檀烨望着她,嘴角扬起,笑容看上去莫名有些古怪。   “是吗,那再看看好了。”他说罢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原本身上盖着被子,好歹还能遮挡下,他这么坐起来,原本挡住的全都露出来。   穿着衣服的时候不觉得,可是真的光光了,才知道他是真的宽肩窄腰,上面贴着恰到好处的肌肉,属于阳刚的肌肉线条在光线下蜿蜒蔓延。   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都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有些事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不愿意去做,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做到最好。   苏蘅的手腕被他压着,随着他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从脖颈滑落而下,到了肩膀,停留在锁骨处,又落到了他线条稍稍起伏的胸口。   男人和女人的躯体还是不同,—阴一阳,—柔—刚,入手的是满满的紧实。和她的柔软完全不同。他松开她的手腕,整只手掌覆在她的手掌上。五指稍稍用力就将她的手也带动起来,整个的都包拢在掌心里。   感觉到茱萸贴在掌心上,她嘴张了张,“你在做什么?”   檀烨面上依然是清浅的笑,就连眼里都是温柔干净的光,他保持着方才的姿态,俯身过来,眼神纯质却莫名有了勾魂的意味。   “自然是……勾引你。”   这可不得了。   苏蘅眼神有些闪烁,她怀疑的看他,恨不得左右都给他招呼到了,檀烨面上浮着笑,那笑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摄魂起来。   “只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好好的—条白龙,之前都是再正经不过的正人君子,现在只不过是过了—晚上,就变成这样了?   檀烨见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迟迟不动,略有些疑惑和慌张,“怎么了,不合你意么?”   苏蘅露出很是玩味的笑,“自然不是。只是好奇,你也会这样。”   檀烨眨了眨眼,眼里清亮的清辉抖动,“只是对你会这样。”   他望着她,“这只是你的,你—个人的。”   苏蘅的心在此刻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她俯在他的脸颊边,“好。”   她说完在他的唇边落下—个吻,正巧她要离开的时候,檀烨双臂环了上来,将她拥住,他回吻了过去。   “新婚燕尔,不必早起。”他将她抱住。   苏蘅听到昨夜她为了拐他就范的话,被他当了真,又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感触颇为奇异,她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他的身上。   檀烨的确精神充足,哪怕折腾了那么久,也睡得不多,到现在还精神奕奕,可他并不是想要将他如何,他就这么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这么简单的依偎靠着,便让他心满意足。   “看不出来,你还是这样一个人。”   苏蘅打趣他,她的手和他交握在一起,是食指交缠的缠绵,檀烨闭上眼轻轻蹭了下她的长发,他格外喜欢这种耳鬓厮磨,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靠着也是极好。   “只给你—人看而已,我也不知道我原来还会这样。”檀烨被肌理的触感所迷,温软而细腻,透着无穷无尽的温暖。   苏蘅忍不住笑起来,完完全全的躺在他的身上,“龙性本淫,果然如此。”   她伸手去碰他的脸,檀烨脸颊轻转,亲密而依赖的蹭过她的掌心,而后嘴唇贴在了她细嫩的掌心上。   他盯住她的眼神摄魂,随即她感觉到掌心里传来濡湿的柔软感。   她被他的举动刺激,惊呼一声。   龙性本淫,看他之前那么正经,她还以为不愧是神界神君下凡,哪怕变成了处处留种的种族,也依然出淤泥而不染,关于龙族的那些习性一点都没沾到,现在看来,是她小看他了。   她说呢,本能这东西,除非天生不行,否则男人这东西还真的不好说。   檀烨的水里流荡着水光,他风情楚楚,又十足的我见犹怜。   “我这颗心,这—人,眼下这幅模样,全都是你的,也全是为了能取悦于你。”   苏蘅听着她抱住他的脖颈问,“那……这条龙呢?”   她对上檀烨错愕的眼睛,笑的双眼的稍稍眯起来,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回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脖颈,“这个人是我的,那么这条龙是不是也是我的?”   檀烨朦胧双眼望着她,苏蘅低头,鼻尖怼上他的,“这个人还有这条龙,我都要。”   “我这个人,要么都不要,要么全都要。”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继续向前又压进了—步,“所以,龙也该是我的。” 第66章   “好,”檀烨的眼波漫漫,春水也似的沁染开来,声线柔软到让人心生涟漪。   “这个人是你的,这条龙也是你的。”檀烨手掌贴在她的背上,手掌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就拉到自己的跟前来。   他的人是她的,他这条龙也是她的。   同样的作为交换,她也是他的。从头到尾都是他的。   他迎着她的嘴唇而上。将她整个纳入怀里。   “是你的,只要你想,只要你要,我就是你的。”   同样的,你也是我的。   这话被他吞没在唇瓣里,化作无声的缠绵和交缠。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完全牺牲自己,只为奉献他人的性子,从来就不是。骨子里天生就是龙族与生俱来的偏执和霸道。   檀烨当年不明白父亲渤海君为何要执着的追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母亲都已经不要他们父子了,他为何还要不顾一切的要她回来。现在父亲的心情,他似乎体会到了一些。   一想到她如果也和生母一样,他做的恐怕不比父亲好上多少,只会更加激进。   檀烨感觉到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拥她入怀之后,那颗心脏跳动的越发鲜明。只有和她在一起之后,活着的感觉才如此明显。   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等到两人都收拾的差不多,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不过好在其他三个人起的比他们还晚,吃喝玩乐也是一桩耗费体力的活。   梅双双到了院子里就见到檀烨和苏蘅站在过廊上站着,檀烨伸手去轻轻捏住苏蘅的手心,眼神缠绵缱绻,眼波曼曼,他除了牵着苏蘅的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亲密举动,可是那双眼睛清波柔荡,情意几乎快要从他那一双柔波里满满溢出。   春风化雨的温柔之下,是浓厚到化不开的深情。   就算她在一旁看着,也能感受到檀烨的满腔爱意。   梅双双见到他们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尴尬,看到他们的手的时候,更是没来由的想逃,更甚者心里有了一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被旁人夺走的诡异感。   就算她不喜欢这个人,她不会要,但是她也舍不得他对她的那份好。   梅双双下意识的就想掉头就走,她人才回头过去,就看到朱螭从对面走了过来。   朱螭昨夜遇见了几个对他有意的姑娘,你来我往了一番,那几个姑娘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但也搭讪说了不少话,没有实质上的东西,他也沾了一身的脂粉香。   朱螭扯着身上的衣裳,指尖泄出些许灵力,把衣裳上的那股脂粉香给去掉。他抬头就见到梅双双慌慌张张走过来。   “你做什么,有老虎追你吗?”他满脸奇怪,抬头看向走廊的那边,见到檀烨满脸的柔情蜜意,脸上多出了许多玩味。   “你又不喜欢他,躲什么?”   梅双双不敢说出真情,但她回头面对檀烨,就会想到他昨日当着她的面,毫无保留对她说自己如何喜欢苏蘅。那情意发自真心,完全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就是因为如此,才让她越发的难堪。   显得她之前太过自以为是,以为她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一样。   梅双双一旦想到这个,就恨不得立刻逃得远远的,再也看不到檀烨。   她不说话,扯着她自己的袖子。要是被人看出来她之前心里的那些想法,那可就真的丢脸了。   “他们那么好,我不忍心打扰他们。”   朱螭狐疑的觑她,这话别人说他信,但是梅双双说,他就要打个对折了。   “是嘛?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知情知趣了。”   梅双双被朱螭觑的心里发慌,可是面上的功夫还是做的十足,“怎么不是了,当初在阆风的时候,我也是为了能让烨哥哥和苏姐姐好好相处,特意留出机会给他们的!”   朱螭听了嗤笑,梅双双被朱螭笑的整个人都慌的不行。   但朱螭也没有任何深挖的意思,他对此事根本毫无兴趣。   苏蘅看到那边的两个人,她摇了摇被檀烨牵住的手,笑着指了指梅双双那边。檀烨早知道梅双双过来了,只是他装作不知道。   果然这位梅姑娘自己也识趣,掉头走了。   “你们起来了?”苏蘅拉着檀烨过去,她反手一把握住檀烨的手,脚步轻快的往他们走过去。   朱螭在女人方面,看的很开。有意最好,无意算了,天下事太多,他的事也不少,随便提一个出来,都比儿女情长重要的多。见到名花有主,他也就算了,反正对他而言,没什么非谁不可。   朱螭嗯了一声,“昨日庙会,玩的太尽兴了,所以回来的也晚了。倒是你们明明昨夜也没出去,怎么也跟着日上三竿才起身?难道对付那只罗刹鸟力气耗尽了?”   朱螭说着突然回忆起了檀烨对付罗刹鸟的手段,浑身上下遽然一寒。   那时候的檀烨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之前的温润有礼只是他表露于人前的假象,那个下手毫不留情且狠辣的,才是他的真实模样。   而且他下手的风格和当初父亲朱浪遭袭的时候,颇有些相似。   朱螭将所有疑问都压在心底,不表露在脸上。只是和没事人一样和檀烨说笑。没有把握的猜测在得到验证之前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如果不是,不仅将人得罪了不说,还把自己的脸给打了。   “不用担心,区区一只罗刹鸟根本无足挂齿,只是昨夜我也忙了一宿,所以起晚了,让你见笑。”   檀烨脸上笑意温浅,苏蘅听到他还真的这么毫无顾忌的直接把两人厮混一晚上,给大大方方说出来,虽然也没有直接明说,但也真够让她吃了一惊。   她有些意外的看向檀烨,然后眼底生出了无尽的兴趣,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原本最正经不过的男人,在那种事上开了头之后,前后差别,啊不对,应该说是在男女情爱上的转变竟然有大到惊人。   朱螭愣了下,像是听明白檀烨话语下的缱绻,又像是没有听明白。   这个时候陈琨赶来了,他昨夜苦哈哈的被梅双双拉着做长随,帮着提东西,带着大街小巷的乱走,还要时刻注意这个姑娘可别走丢了或者被拐子给拐了。这可是个苦心的差事,尤其还要盯着人,就算是父母盯孩子,都十分耗费心力,更别说他这种没有半点关系的了。   好不容易等散场回来,关起门来睡了个昏天暗地,一直到天都完全亮了,太阳照到床上才起来。   “你来了?”苏蘅看向陈琨,见到陈琨眼下的青黑,“昨晚上没睡好?”   陈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梅双双,梅双双精神抖擞,看起来比他可要精神多了。   “回来晚了,还不习惯。”   苏蘅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掩口笑了,“你受累了。”   她眼波流转,“多睡会也挺好的。”   檀烨嘴唇边浅浅含笑,眼神专注凝视前方,但是手上却又捏了她一下。   苏蘅立刻就去看他,檀烨的力道拿捏的很好,不痛但也让她忽视不得,原本她还看着陈琨,被他那么一弄,又回头看他了。   “日后我多传授你一些基本的吐纳和修行心法。”檀烨道。   陈琨听了喜出望外,“仙君,我真的有修行的天赋么?”   修仙这东西,绝大多数是看天资,天资不行,再如何努力也是白费,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陈琨满是希望的望着檀烨,檀烨并没有注意过陈琨有多少天赋,凡人修仙,很多时候只是笑话一场,说白了,向天偷取寿元罢了,但终究还是有灯尽油枯的一日。等到了再入轮回,天道就会清算偷取的寿元,接下来的几世,日子恐怕不一定好过了。   能修成的,千万人之中不足一两个,檀烨也没管陈琨是否适合,有时候修不成,回他的红尘去,感受富贵荣华,子孙满堂,也是一件好事。   他说那话,只是不想陈琨盯着苏蘅看而已。   “我先教你,能学会最好。到时候能不能通过考验,看你自己的本事。”   能得他这么一句话,陈琨也是很高兴了。毕竟谁又能和他一样这么运道好,受难了有仙人救,现在还教他修行。   苏蘅摇了摇他的手,她冲他俏皮又狡黠的眨眼,显然对他那些话的用意全然了然于心。   檀烨的脸上有些热,可看到她眼里那明亮的笑,那热意又转换为炽热的喜悦。   五个人在一起说了一会话,后面被救孩子的父母还有其他亲人也来了。   对救命恩人的感谢淳朴,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些人报恩,但是还是对着他们磕头。   另外孩子一晚上也没发烧也没怎么,喂了奶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睁开眼知道对人笑,看着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苏蘅对人给她磕头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她倒是对孩子有那么点儿兴趣,那天抱着闻着都是奶味儿,和她吃的那些点心有点像,但也有点不像。   孩子父母把孩子带来了,听到她想看,立刻抱了来。   孩子在襁褓里,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她,才看到她就笑了,在襁褓里伸手出来要抱。   苏蘅做了这么多年的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欢迎。她抱过一次孩子,不过那次婴孩都被她抱得脑袋直接往后垂,吓得她不行。原本是不想碰的,毕竟是个麻烦。但是看到那孩子乌仁仁的眼珠,干净到清澈见底,她还是试了下。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手臂托着婴孩的后脑,檀烨见她手臂还是有些僵硬,在一旁帮她。   两人站在一起,一同去看怀里的婴孩。   苏蘅还是头一遭这么认真的看孩子,上回看的时候,生死攸关,她忙着把孩子带回来,也没怎么多看,小孩她不是没见过,尤其男孩最是讨厌。但是现在臂弯里的孩子睁着眼看她笑。   这东西软的厉害,好像她稍微用点劲,就会被她给捏死。   但是周围一圈人却很喜欢,围着她逗孩子。   她很不适应这个感觉,慌慌张张的,像是怀里抱着一团火。檀烨见状轻声道了一句“给我吧。”   苏蘅立刻把孩子递给他,看着檀烨抱着孩子和孩子的父母说了几句。   无非是一些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这些话说出来就是叫人开心的,但是就算是这些场面话檀烨也能说的十分漂亮。   她在旁边看着,感觉檀烨不管是在红尘还是在清修的道场里都能活的很好,只不过他生来是要历练,所以格外悲惨。   她瞧着檀烨低头看怀中的孩子,面上满是笑容。嘴里说的是漂亮的场面话,但是眼睛却很柔和的望着怀里的孩子。   好会之后,檀烨把孩子还给孩子的父母。他看到苏蘅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他,“怎么?”   “你很喜欢那小东西?”苏蘅手指卷住了一缕头发问。   她满是不解的看他,檀烨颔首欣然承认,“喜欢。”   小小软软的东西,干净的厉害,他当然喜欢。而且心里也生出了盼望,自己也想要一个孩子。   这个念头从心间生出来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前来道谢的人不仅仅是磕头了,又让孩子认干爹干娘,这个也算是本地的习俗,为了让孩子平安长大,请本地找个年岁长久的大树甚至石头来认干亲,能找到活神仙,又救了孩子的命,那简直缘分得不能在缘分了。   檀烨欣然答应,苏蘅对这个没什么太多的感觉,随口应了。   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就多了一个干女儿。   “很可爱的孩子,是不是?”   檀烨问了苏蘅一句,苏蘅皱起眉头,她眉头皱的太厉害,以至于整张脸差点都要皱起来了。   “太小了。”她比划了两下,“看上去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那股脆弱感还是让她有些悚然,她浑身抖了两下,摇摇头,“真是奇怪,你还喜欢。”   她碰不都不会碰,万一她力气大点弄死就糟糕了。   陈琨在旁边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梅双双一把抓住他的手,整个就往后躲。   陈琨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带着往后躲。   “你们去哪?”苏蘅回头就看到三人退开了好远。   朱螭笑,“看你们二人柔情蜜意,不忍心打扰,所以我们自己躲开一些。”   这明显不过的调笑,让在场其他两人颇有些不自在,陈琨自知自己是比不上仙君,他的容貌出身或许在尘世里出众,但是在仙君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向后退一步,正好和梅双双退在一起。   两人眼睛诡异的对上,梅双双尴尬笑了两声,“我突然觉得有点热。”   “是吗,那我给你让开点地方。”陈琨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两人隔得老远,朱螭乐得看笑话。   这时候孩子父母说要办酒席。   给孩子认干亲,这事说小并不小,而且还是救命恩人,不管如何都要把排场给摆起来。   “那有什么吃的吗?”苏蘅听到酒席这两个字,就想到了当初在陈知县家吃到的那些精致点心。   “那肯定有,咱们这儿别的没有,肉倒是挺齐全的。”   孩子爹给她说了几个,“例如这血灌肠,包酥肉,那都是我家的拿手绝活,绝对不差。”   吃多了点心也是会腻的,听到这几个菜名,苏蘅眼睛眨了又眨。   “好啊好啊。”   苏蘅对软趴趴的孩子恨不得躲的远远的,对认干亲也不怎么很热衷。但是听到那些吃的她立刻点头。   檀烨有些好笑的看她,她转头看过去,神情里颇有些虎视眈眈,“怎么,不肯啊?”   她那张脸天生就不是什么凶相,清媚可人,就算故意做出凶恶之态,也一眼看出是故意的,透着一股纯质的可爱。   “自然不是,我也想尝尝。”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孩子父母是有备而来,就算认干亲不成,救回孩子,也值得让他们好好的摆开宴席请恩人。   辽东这地方,地处关外,灵气格外浓厚,猛兽猛禽十分常见,这里的人也豪迈,很多人过来帮忙,男人女人一起上,开灶点火上锅。   等到忙的差不多了,一桌桌已经准备完毕。孩子父母请当时去救孩子的苏蘅三人坐上席。   檀烨对那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他看着那孩子,手里捏着拨浪鼓,捏着木柄的手微微动了动,叮叮咚咚,听的孩子咧开嘴笑。   檀烨听了也笑,笑的眼下卧蚕也盛了柔光。   苏蘅坐在一旁看他,她眼角的余光暼了一眼朱螭,朱螭对他们这边毫无兴趣。看也不看他们这里一眼,他对放在手边的烧刀子更感兴趣。   “你喜欢她?”苏蘅靠过去轻声问。   檀烨笑着,他看到她的脸,“我很喜欢孩子。”   苏蘅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那将来我们也有一个?”   惊喜来的时候,是格外的毫无准备。   檀烨唇齿张开,轻轻缓缓地吸气。   但还没等他对此有所反应,她又有了苦恼,“不过……能生出个什么来?”   只有给了巨大的希望之后,破灭之后才有巨大的绝望。她可谓是深谙此道了。 第67章   檀烨眸光略略有些闪烁,他抱着孩子,和她一样,在这个小家伙之前,他也没有任何和婴孩接触的经验,但不过是被指点了两下,上手抱的十分像模像样,比她怀里揣着随时可能炸开的火星不一样。   苏蘅得意于自己的计谋和手段,正打算等檀烨开口,她再说几句展望。   都是这样的,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希望,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不堪,都没有任何的失望。只会觉得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但给予了希望之后,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尝过了甜头,才知道从高处落下,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苏蘅正等着,但檀烨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流转了一圈,径直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要不要待会查查?”   檀烨轻声问。   他神情满是诚恳,苏蘅一下脸都绿了。   她刚刚说话的似乎好像忘记了,龙这东西,好像和谁都能搞出种来。而且从无虚发。   檀烨的父母就是相识没多久之后,就有了他。这速度比好多夫妻都要快得多。曼夫人和朱浪这么久,只和檀烨父亲有一个孩子,朱浪也没有问题,那就是檀烨的父亲太厉害了。   她的脸瞬间就绿到了底,这么多年她看得上的人屈指可数,至于真正起了意思勾到手的也只有檀烨一个。   空白日子过久了,哪怕她把人连骨带肉的吞下肚子,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男人女人搅和在一起,是可能立刻闹出人命来的。   而且龙的旺盛精力在这上面尤甚。   还没见出个结果呢,难道她还先把自己彻底搭进去了?   “不舒服?”檀烨见到苏蘅两眼发直,脸色发青。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苏蘅满脑子就是她闹不好现在肚子里头可能揣个龙崽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十分平坦。   脑子里头想到那些龙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神兽乱搞,结果还个个都搞出命来的传闻。原本升起来的侥幸被领头倒了一碰水似的。   龙和花花草草也能搞出龙命吗?   啊,不对,花花草草也能和神兽那样肚子里揣孩子吗?   苏蘅难得一会脑子都嗡嗡作响。   没听过啊,应该不会吧,就那么两次而已……   虽然每次折腾的也挺久的……   檀烨见她不答话,眉头皱的更紧,向她靠的更近。   “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苏蘅摇摇头,她闭上眼,用灵力向肚子里头探去。一小圈下来,她欣喜发现,什么都没有!   原本因为檀烨那话而起的惊悚,到了她探明结果之后,完全明朗了起来。   青黑的脸色一下又恢复了,她嘻嘻哈哈的抬头,变脸之快让檀烨都有些惊讶。   “我没事。”苏蘅说着就去看他抱着的孩子。   檀烨的手抱的极其稳当,所以孩子在他的怀里都没有半点害怕或者不舒服的模样,两只黑溜溜的眼睛还能滴溜溜的对着人看。   “你刚才说的话,哪有那么快的。”苏蘅到了这话满血复活。   看来花花草草和龙是真的有些隔阂,说不定真的生不出呢?   苏蘅越想越可能,毕竟龙和任何东西都能搞出命来,但是没听过龙能把路边的花花草草给搞的结果。   苏蘅自觉已经想明白了,浑身上下舒畅无比,刚刚受的惊吓全都没了。   檀烨静静的看她,苏蘅看向他,“你这么抱着孩子,方不方便吃东西?要不然还回去吧?”   她又看了一眼檀烨怀里的孩子,但凡是孩子那就必定有吵闹的时候,苏蘅也见过这看着乖乖的小东西哭起来是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按道理来说,这种婴孩都怕生,可是到了檀烨的手里就不哭不闹了,乖巧的厉害。   “不用。”檀烨对凡人的那些饭食没任何兴致,只是她喜欢,所以他会陪着用一些。其实他哪怕完全不吃,也没有任何影响。   突然檀烨怀里的孩子看着苏蘅笑了两声。   “这孩子很喜欢你。”檀烨对她笑道。   他笑容漫漫,如水一样清朗。苏蘅眼睛盯着他那张秀色可餐的脸,“那是当然了,毕竟我也救了她,当然会喜欢我。”   檀烨笑着摇摇头,“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的这些,她年纪太小,也根本没有人教她。她是觉得你很亲和,想要亲近你。”   苏蘅正提着筷子想要加一块酥肉,冷不防的就听到檀烨来了这么一句,她手一抖,筷子上的肉差点没掉下来。   檀烨见她满脸错愕,“你不是说想要孩子么,孩子喜欢亲近你,难道不是好事?”   她说那话就是知道自己肚子里头没孩子,檀烨能不能和她搞出孩子来都难说。   这话是不能说的,她只是眨眨眼,她往檀烨怀里看去,对孩子伸出手指。   这会的孩子,只有那么点点大,也没有受过什么教导,喜怒哀乐全部都摆在面上,不动什么大人们的那些规矩。   她伸出手来,那孩子抓住,乌黑清澈的眼睛望着苏蘅笑。   苏蘅之前没仔细看,软软小小的手,抓住她伸来的手指,她看着婴孩那双透亮到惊人的眼睛。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没有立刻把手撤开,反而勾住孩子的手轻轻摆了几下。那孩子看着她笑的更开心了。   “你笑什么呀?”   她问出来才觉得自己简直在冒傻气,这样一个小孩子又不知道说话,回答什么。   “孩子想笑就笑了。”檀烨道。   苏蘅过了好半会嗯了一声,她想了下,另一只手轻轻的点了点孩子的眉心,一点翠绿没入到她的眉心里。   “既然都认干亲了,这点就算是我的见面礼,木气是可以帮助身体生发的。”   这些东西是凡人就算再富贵也求不到的。   这一顿饭下来她都没吃什么。   梅双双兴奋的和苏蘅谈论酸菜饺子什么的,苏蘅想了好半会都不知道酸菜饺子是个什么味道,过会才想起她基本上就没吃什么。   她随口夸了两句这家的酸菜饺子好吃,回头就送了许多来,这才补上。   在这里留了几天之后,五人往渤海去。临走的时候,那孩子的父母又过来相送。   “这一家人倒是懂得知恩图报。”朱螭见状不由得感叹。   “这有什么呀?”梅双双满脸不解,“我们救了他的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朱螭听着梅双双的话,冷笑连连,“这世上的事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多得是恩将仇报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理所当然!”   他话语不客气,她听着就往陈琨那边躲,梅双双看向陈琨,“我只是问一句。”   陈琨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也只好随便她躲在自己身边。   苏蘅对着这三个人的吵吵闹闹完全不关心,这三个人基本上每天都是这样,梅双双没事有意无意的激怒朱螭,朱螭教训她,梅双双又跑到陈琨那里,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早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五人在海岸边落下,渤海广阔,海岸在辽东一带绵延。苏蘅特意挑了一个离檀烨幼时故居比较近的地方让朱螭落下法器。   今日的天气看着还不错,日头朗照,海边的风景和别处不太一样,到了这里梅双双当即就跑了,陈琨见状也治好跟了上去,免得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梅双双出什么事。虽然檀烨没有吩咐过他,但是陈琨自己将这个事包揽了下来。   朱螭也到别处去看看了。   檀烨看着渔民们的渔船,苏蘅好奇的看了两三眼之后,脱了鞋,踩在沙滩上。   “阿蘅还是把鞋子穿上吧。”檀烨瞧见她两只纤细白嫩的脚在海滩上各种乱踩。砂子把脚上弄得脏兮兮的。   “为什么?”苏蘅满脸的不满,“我觉得这也挺舒服的。”   说着,她又用力在海滩上踩了两下,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很舒服的。”她回头满脸纯真的和他道。   这也不算骗他,细细的砂子充斥在脚趾里头,的确是挺舒服的。   檀烨笑了,“这不是那些孩子才会做的事?”   “你也没有多大的岁数啊。”苏蘅嗤笑,“你多少了?反正我比你大多了。”   檀烨默然,这个倒是。他的年岁还是比不得她。   苏蘅也不管他,直接撒开了脚丫子跑,檀烨迟疑了下,也脱下了脚上的鞋袜,如她所说,真的踩上去的时候是完全不同触感,冰凉的砂子充斥入脚趾的缝隙,是清凉和被摩挲抚慰的感觉。   苏蘅回头过来,她故意让他追逐她,自己在前面跑,快活的又跳又笑。   在几个来回之后,檀烨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苏蘅放声大笑,海浪拍打上岸,冲过檀烨的脚踝。   水浪褪去,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阴沉沉起来。   “就要下雨了?”苏蘅抬头看天,她颇有些疑惑,“刚才不是好好的么?”   檀烨将她抱起来,“要下雨了。而且恐怕还会是场大雨。海面上风云变幻,说变就变。”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岸边更上处走去。   才到附近的渔村里,天空上滚滚的乌云顿时就一鼓作气化作银色的雨滴倾斜而下。   檀烨借了个地方,让苏蘅好好坐下,他小心把她的脚掌擦拭干净,就连脚趾内都没有放过。   苏蘅不习惯有人这么照顾她的,开始的时候还想自己来,结果檀烨按住了她,示意他来就好。   苏蘅诡异的感觉檀烨做这一切的时候,似乎还挺高兴的?   他才给她把鞋子穿上,雨幕里传来猫叫。   两人一同往声源处去看,就见到雨幕里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猫在泥水里挣扎翻滚,四周不见母猫,不知道是不是被母猫抛弃了还是如何。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地上很快积起了深深浅浅的水洼。小猫乱叫着在溺水里爬着翻滚,雨水里小小的一只,毛发被彻底打湿,也不知道眼睛有没有睁开,突然一下,整只猫翻进了水洼里。   檀烨隔着雨幕看到,把那只落水的小猫给提了回来。   那只小猫很小,毛发都没有长满。   檀烨手掌托着那只小猫,眼神晦涩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母猫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苏蘅在小猫身上轻轻挥了挥,毛发都干燥了。只是那层在泥潭里打滚沾上的灰尘泥土,还是得另外清理掉。   “不会回来了。”檀烨低头道,掌心里那只小猫不停的嗅来嗅去,似乎在找什么,“它自己在这里,显然它母亲已经不要它了。”   苏蘅沉默的望着他,“你又想起当年的事了?”   檀烨摇摇头,“都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好想的了。”   他挨着她坐下来,掌心里的小猫在脱离了危险之后,还是四处乱爬,不过在一无所获之后,老老实实趴在了他的掌心上睡了。   “要不然,我们养它吧?”苏蘅道。   她暼了一眼在檀烨膝头睡了的小猫,这只猫是只小狸花,长着一张可怜巴巴的猫脸,像是受了最大的委屈。   檀烨低头看了一眼那只猫,“养它?”   苏蘅点点头,“是啊,反正母猫也寻不着了,除非另外给它寻个娘,要不然这么小,肯定会长不大。可是我听说母猫除非是自己亲姐妹,要不然不会养别的小猫。”   檀烨看了一眼膝头上的猫,幼猫身上还带着已经完全干掉的灰尘泥土。眼睛闭着。“好啊。”檀烨道,他突然想起什么,“这样的话,你我就是它的爹娘了。”   苏蘅啊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凭空多出了一猫儿子。   “那你照顾。”   她乘机把所有事都推到檀烨的头上,檀烨都应承了下来。   她本身不会照料人,仅有的几次都是对檀烨,这只小猫看起来,一个看不好说不定就真的没了,她对于软趴趴的东西,孩子也好,小猫也罢,都不怎么敢真的靠近,只是看着他们的那模样,觉得可爱。   檀烨看了看天,“我尽快将梅姑娘送回丹熏谷,这一路上也耽搁了太多时间,等把她一送回去,我就回到宗门向师尊和掌门道明退出宗门。”   “直接和我跑了不就行了?”苏蘅早听过他的打算,但再听一次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麻烦的很,直接和她跑了就行,那么多麻烦事。   “那还是会授柄于人。我和你一走了之固然轻松,但到时候就成了叛徒。”檀烨笑着和她解释,“我也知道你担心我,照着师尊师兄他们的习性,我明白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但是留着我在宗门他们也会寝食难安,他们固然会为难我,但是更多的是想要我赶紧离开。”   苏蘅指头戳了戳睡着的小猫,她看向檀烨,“那就照着你自己原来的打算做吧。”   原本闭上眼的小猫见到她,眼睛微微睁开,又闭上眼睡了。   “这心还真大,看起来应该还是挺好养活的。也不怕人。”   “以后,我就是你娘了,”苏蘅手指轻轻的搓了下小猫的头,又看了一眼檀烨,“他是你爹。”   可惜小猫依然睡得天昏地暗,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   “没心没肺的。”   她坐了回去,外面的雨下的很急,变天也只是眨眼的事,上一刻还是万里无云,下刻就已经是大雨倾盆了。   檀烨看着天幕落下的雨滴,雨滴落在屋顶上都能听到啪啪作响,像是小石头砸在上面似的。这场雨来的太快,半点征兆都没有。   “你能不能让这雨停了?”苏蘅撑着脸问。   “那不行,虽然说龙可以行风布雨,但这是别人的地方。我也不能贸然插手。”   苏蘅听了也不勉强,她只是觉得雨下起来没完没了有些心烦。   “说不定这一代管雨的还是你亲戚呢。”   檀烨听后一笑,“就算是,他也不见得会认我,我的亲人也只有你而已。”   苏蘅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你爹呢?”   檀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当年没有等到他,现在我也不想去问他当年为何抛下我不管。”   那些早远的怨恨,在他的心里已经淡了。   他也靠在了她的头上,两人依偎着看外面的雨幕。这场雨下的气壮山河,过了好会才减弱,不过一天也快要过去了。   梅双双看到檀烨带回了一只小猫格外惊喜,就想要抱过去,檀烨不留痕迹的避让开梅双双,他把小猫交给苏蘅。   小猫胆子小,适应了檀烨和苏蘅,但对其他人还是格外惧怕的状态,这样年幼的小猫,若是惊吓过度是真的可以夭折的。   梅双双还想去看,被檀烨拦住,“我有话想要当面和梅姑娘说。”   不等梅双双开口他道,“我想我们应该快些回丹熏谷了,我当初来的时候,谷主很是担心梅姑娘,现在梅姑娘还是早早的回去比较好。”   梅双双对檀烨这话有些始料未及,她张了张嘴,“怎么这么早……”   她原本以为还要好会才回去。   “不早了,梅姑娘已经离家很长一段时日,虽然梅谷主已经得知梅姑娘的消息,将心比心,梅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檀烨神色温和,但听的出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再无回旋余地。   “梅姑娘早点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就启程。”   夜里梅双双坐在法船的船边,陈琨出来散心看到了她,他掉头想走,结果被梅双双看到了。   “小书呆子!”   陈琨被她叫住,不得已回身过来,他看到她脸上,“梅姑娘你不是马上就要回家了么,怎么还不高兴?”   “我这一回去恐怕会被爹给狠狠骂一顿,然后又在丹熏谷里不能出来,原本我想着给爹带能把他病治好的灵药,现在我什么也没带回去,一定会被骂的。”   她捂住脸,看向陈琨,“要不然你带我走吧?”   陈琨吓了一跳,他蹭蹭两下就离她好远,她伸手抓住他袖子,“等我找到能治我爹的灵药,我和我爹说将你收做弟子。”   “你带我走嘛。”梅双双拉住他的袖子,言语里有了恳求的意思。   陈琨面露为难,他吐出口气,“梅姑娘,我想的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要不然就算收做弟子也不长久,而且……我对姑娘是清清白白,并无任何非分之想。姑娘……莫要为难我了。”   他有些吃不消梅双双的性情,太没有界限,说好听些是大大咧咧不被那些世俗规矩束缚,不好听些便是言语行动之间太过没有分寸。   他苦恼的很,又想要保全姑娘家的脸面,不知道如何周全的拒绝,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我回去了。”   陈琨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第二日起来,所有人发现梅双双不见了。 第68章   众人是大清早都来全吃早膳之后,才发现梅双双不见的。梅双双最喜爱的就是吃东西,对吃东西的爱好不亚于苏蘅,每逢饭点她比谁都要勤快。此刻却没见到人影。   其他人等了她一下,苏蘅见等了一会还是不见梅双双的影子,自己去找,房内空空如也,早已经人去楼空。   “看来是怕回丹熏谷之后被亲爹骂,所以跑了。”苏蘅对梅双双的来去并不在意,她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而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檀烨。   檀烨被她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的心里突兀的猛地跳了两下。   “怎么样,你要亲自去找么?”她含笑问。   当初到阆风之前,她瞧着檀烨对梅双双的照顾,不说无微不至,也可以说是周到了。后面他说明了缘由,是因为梅双双是恩人之女,不过她还是不太喜欢看着划做自己所有的人,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哪怕是所谓的恩人之女她都不乐意。   檀烨被苏蘅看的额头直冒汗,“这次又是梅姑娘自己一声不吭的逃了。”   他顶着苏蘅的注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的确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一声不吭的跑,怒气搞出无数的麻烦。   朱螭双手抱胸,在他的法器上,竟然说跑就跑了,他冷笑连连,“先别急着找,找回来了她不受教训也没用。”   “这下面是海,她就算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法器在海面上,朱螭自小在昆仑长大,广阔大海看得少,所以停留在海面之上,也方便他欣赏美景。   “这个还请放心,我知道她平日里习惯了上蹿下跳,从来都不安分,所以我在她身上下了寻石,只要她没有把寻石给丢了,那也能找到她。”   朱螭看梅双双从丹熏谷这么一路跑过来,知道她并不是什么会乖乖待着的人,他懒得在她身上太花心思,放个法宝完事。   “不过眼下,还是别立刻去找。找到人不算是什么难事,但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在场的各位又不是她亲爹。没得那么多闲心思给她收拾残局。让她吃些苦头也是不错。”   “我觉得这也可行。”苏蘅点头。   檀烨颔首。   苏蘅凑过去,“怎么,这次你不救她了?”   下面的这片海是水族的领地,凡人们出海打渔都还的看下面龙族的脸色,若是一个心情不好,海浪滔天。   “还是让她长个教训。”檀烨没有任何犹豫,“当初禁地还有这一路上的事,都没有给她长半点记性。”   他说起来言语之中也罕见的露出了不耐。   “如果立刻去找,说不定她觉得有恃无恐,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会有人给她善后。就算将她找回来,只要她还想逃,那么这一路上可谓是道不尽的麻烦了。”   “说的也是,当初她到朝云宗,才到一个晚上,就掀了个天翻地覆,弄出十几条人命。”   苏蘅状似无意道。朱螭听得眉头都扬起来,陈琨惊讶的嘴都张大了。   这桩事梅洛用了不少好处来和朝云宗私了,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朝云宗得了好处,默默的处理完了,也没有对外张扬,所以除去当事人之外,无人知道。   陈琨“这”了好几声,完了脸色发白,他原本还想提醒几个人,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梅双双是否平安无事,可听了一下她的‘功绩’,陈琨还是默默的选择了沉默。   “我听说最近海上出现了蓬莱仙岛。”朱螭话题一转,不再在梅双双身上打转,他极其有兴致的看向苏蘅,“虽然也是听说,不知道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的确有其事,不过看看还是不错的。”   苏蘅一听就来了兴趣,她都还没见过呢。   “这仙岛什么时候出现啊?”   朱螭摇头,“这可不知,我也是之前听凡人们说的,说出海打渔的人在原本空档无物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仙岛,渔民想要靠近,但是不管如何费力就是靠近不了。”   这些都是他事先打听来的,他将法器停在海面以上,就是为了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檀烨见朱螭似乎有意邀她一块前往,他默默的握紧了她的手。   她像是没有觉察到他的用意,手指轻轻一弹,原本他掌心里握住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滑了出来。   朱螭哪里看不到他们两人的动静,他幸灾乐祸,又有些好笑,“请。”   话语落下,檀烨的袖子里噗通落出一只奶猫出来,奶猫顺着檀烨的袖子落下来,喵喵的叫了两声。   苏蘅咦了一声,低头去看,见到那只被两人捡回来的狸花小猫在地上趴着。   小猫已经被檀烨精心的清理过,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没有那日在泥水里翻滚挣扎的模样。   苏蘅两步过去,一手捏住小猫的后颈皮,小猫原本还喵喵叫,被她捏住后颈皮提起来,顿时就安静了乖乖巧巧的任由她摆布。   “它吃了东西没有?”苏蘅问。   当时她是把猫给檀烨照顾,至于后续如何,一直到现在她才问。   “喂了些羊乳,不过不多。”檀烨看着小猫已经完全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心下稍安,“不过我一个人的话到底还是有些分身乏术,不如我们一起来照顾它。”   苏蘅感觉到手掌下的那股软绵绵到完全没有骨头的触感,她脊椎处悚然生出了一股恐惧感。   她抬手就要给他,檀烨急切道,“它还没有名字,不给它取个名字吗?”   他见她皱眉,抿唇道,“不是说我们都是它的爹娘么?”   檀烨站在那里,执着的望着她,苏蘅看了看手里的小猫,她一掌托在小猫的身子上,小猫在她的掌心里四处拱了拱,嗅了嗅她的味道。   “烧酒吧。”苏蘅随意道了一句,她把小猫放到檀烨的掌心里,“好好照顾他。”   说完,她对朱螭笑了笑,“现在这个时辰会不会已经出来了?”   她掉过身去,看了一眼陈琨,“一起去吧,这可难看到的,弄不好一辈子只有一回哦。”   陈琨忍不住去觑檀烨,檀烨掌心里捧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小猫还没完全断奶,在檀烨的掌心上来回左右的蹭着找奶喝。   檀烨眼里光亮在她转身的时候骤然暗淡下来,陈琨在一旁看着都有些不太忍心。   他看向苏蘅,苏蘅已经离开了。陈琨只好上前去,“我过去看着,没事的。”   檀烨牵着嘴角,勉强的露出一个笑。   陈琨见状在檀烨肩膀上拍了拍,转身跟了出去,留一男一女单独待着不好。   当陈琨离开之后,四周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檀烨捧着掌心里的猫,如同想要借助孩子来挽留离去夫君的痴心人,伫立在原地。   还是掌心里的奶猫,在他掌心里乱拱,他这才回神过来。   朱螭的法器上几乎什么都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檀烨拿出了羊乳来喂猫,奶猫闻到羊乳的味道,哪怕眼睛还没有全部睁开,凑到勺子上开始喝奶。   檀烨看着喝羊乳的奶猫,“为什么?”   檀烨透亮的眼眸里全然是失落,整个眉目都暗淡下来。   “她生气了。”   奶猫听不懂他说的话,埋头喝奶,檀烨看向门外,此刻屋内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   奶猫过了小会喝饱了,这个时候的小东西很好满足,喝完了之后由着檀烨给它收拾,收拾好之后,躺在那里睡得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这只奶猫重新放入袖子里,起身出去。外面苏蘅正在看海面上是不是又蓬莱仙岛出现。   洞天福地一般隐藏的极其深,凡人就算发现也难,一辈子能遇上那么一两回,回去都能给儿孙们吹几十年。   苏蘅也没怎么见过,她见过的,还是妖魔鬼怪还有各种修士,身边倒是有一个历劫的,但也不知道檀烨现在那副面目,是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还没出现啊。”   朱螭看她有些不耐烦,在旁劝说,“这事完全就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是缘分,可遇不可求。缘分在,皆大欢喜。若是没有,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朱螭衣袂被风拂起来,他样貌不及檀烨那么出尘空灵,但也十分不错,从后面看两人站在一起,倒也有几分般配的意思。   檀烨站在不远处,心脏像是被攥住似的,整个人几乎都喘不过气。   “可是什么都没有。”苏蘅说完皱了皱眉,感觉到自己和朱螭不是一个路子,海面上其实看久了,那不过那么一回事。   她看了一眼朱螭,见着朱螭低头看下面。   白云海面她看了几次就没太多的兴趣了。   苏蘅耐着性子又等了等,海面之上朦朦胧胧的有了些许山川的影子,她原本百无聊赖,结果看到那朦胧的影子,一下眼睛圆了。   陈琨也张大了嘴,哇的一声看着前方。   海面之上的景象虚无缥缈,却格外的引人入胜。倒是真的像是在仙境里一样。   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海市蜃楼,只是远处的地方影像被投放到了海面之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海面上的影响越来越真实,和海市蜃楼完全不同。凡人或许看不出来区别,但是他们却能看得出来。   “还真的有啊。”陈琨差点没摔下去。   朱螭立即让法器靠近,法器靠近了,山体的巍峨直接逼面而来。   朱螭在靠近的时候,突然脸色有点奇怪,苏蘅在一旁看到,“出事了?”   “那个丫头好像也在这里。”   朱螭懒得在梅双双身上下太多心思,也知道她爱到处乱走,在好好送到丹熏谷之前,他还是要保证梅双双活着,她爹梅洛是个麻烦东西。一旦梅双双出事,他也不保证梅洛会不会疯狗一样的咬上他。   给她身上放的法器,自然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之前他没有感受到梅双双的下落,但是知道人还活着,既然还活着,那么就等等,过了那么两三天再去找不迟。照着他对这麻烦鬼的了解,她就是准备溜走,到她以为的好玩的地方去玩。   没想到。   苏蘅眉梢一扬,“那还真巧。”   “的确是巧了,要不然过几天再找也找不到。”朱螭咬牙切齿,“也好,现在把人找回来免得以后还费劲。”   这东西是偶尔出现,有时候运气好,一日可以见上几回,若是运气不好,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出现也是常有的事。   苏蘅自然听明白了朱螭的言下之意,她也有些惊讶,“看来,她的确不是凡物啊。”   朱螭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辛亏碰巧了,要不然日后就麻烦。”   苏蘅闻言看了一眼身后,她看到檀烨眼睛在她身上,前面的朱螭道了一声麻烦,已经驱使法器过去,巨大的船只已经靠近了。   待到靠近,朱螭翻身而下。   苏蘅望着檀烨,“你不也跟着去吗?我可记得你以前可在乎她了。”   檀烨嘴张了张,“可是我真正只在乎你。”   “我最重要的,也是你。”   他眼里泛了水光,楚楚可怜又脆弱至极,瞧着只需她伸手一推,他整个人就会坠入深渊。   苏蘅唇角扬起来,“我知道啊。”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肆无忌惮的折腾。   “好了,下去看看,毕竟要是真出事了麻烦。”   她看向陈琨,让陈琨呆在原地不动,陈琨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学了点入门的皮毛东西,一旦真的动手,一百个他也不够人打的。   她翻身下来,檀烨紧随其后。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才要动,抓住她的那只手又紧紧的抓住了。   苏蘅看过去,檀烨护着她落地。   “以前是我不对。”檀烨轻声道。苏蘅看他,“那么,你不对在哪里?”   “不该利用无关之人来试探你。”他握紧了她的手,“我做错了。”   苏蘅笑出来,她拉起他的手,“走吧,其实我觉得,她父亲对你的恩情,其实已经两清了。你没有必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上。给他做牛做马。”   檀烨一愣,他躯体修长,手臂也是一样。   苏蘅来了并不急着循着朱螭留下来的痕迹找人,“我记得你当初说,梅洛找到你的时候,他需要龙血来浇灌龙血草?”   “那么他真的拿你的血了吗?”   檀烨迟疑了下,对着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不就结了,我在陆地上行走了这么多年,除了那些还没成龙的蛟,真正的龙族除了你之外,我是没有看见第二条,那么当年除了你之外,他是再也没办法寻到第二条龙了。他救了你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仁义,而是因为除了你之外,再也无人可以帮他。仔细算起来互利互惠罢了。”   她嗤笑,“只不过他这个人没有把你利用完之后就丢了,还给你找了个地方,不过他要是真的仁心,为什么不亲自收你为徒?又或者把你留在丹熏谷。我记得丹熏谷比起朝云宗起来,也是个大派,收个弟子而已,对于他来说多大的事。他何必舍近求远,把你送到朝云宗去?”   “该别是嫌弃你是龙族,终究不是人,所以还是早早的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为净?”   苏蘅话语句句如刀。   檀烨几次嘴唇张开,但每次还是不能打断她,最后他陷入沉默里。   她说的这些他未必没有想过,只是没有真正的坐实罢了。毕竟这世上父母对他都这样,外人……他着实不能要求太多。   “所以你和他的恩情,早就已经互相还清了。”她回头冲檀烨笑。   苏蘅抚上他的脸,“傻孩子,这世上总有会真正对你好的人,你看你等了这么多年,我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檀烨乌黑的眼眸看着她,眼底已经泛起了一层水色。   他分得清楚真情假意,当然也知道她说的这些不是无的放矢。   苏蘅手掌捧住他的脸,滑过他的眼睛,他的睫毛生的很长,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的时候,檀烨不自觉的眨了眨眼。   “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欠了他们父女什么。”   她幽幽的叹气,“说实话,你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他对你的恩,其实是他对你的补偿,若不是你,他恐怕只能看到他的妻子没救惨死。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对他马首是瞻。”   苏蘅双手抱住他,压在他的耳朵旁,“我看着会心疼的。”   心疼倒是不会,只会觉得气闷。另外觉得这对父女那副耻高气扬看的她很不爽。   她可以对着檀烨颐指气使,可是别人,她只想要捏死他们。   “她死了又怎么样,就算死了也是她自作孽。”   檀烨轻轻的眨着眼睛,她的话钻到他的心里,暗藏在心底深处那个自己又升了出来。   “你以前不会在乎这些。”   苏蘅以前的确不在乎他对梅双双如何,她永远置身事外,如同看一场大戏,她是外面的看客,和她无关。   “但是我现在在乎了。”她拉长了调子,“而且很在乎很在乎,见到她想起之前她觉得有你在就万事大吉的模样,就觉得她碍眼的很。”   苏蘅捕捉到檀烨眼眸瞬间的变化,但当她正要仔细看的似乎,檀烨已经和平日里完全没有区别。就好像刚才是她的错觉。   檀烨低头,他慎重其事的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我知道了。”   他抬眼,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又盛起了两汪清辉。   “还有,以后不准对她好了,一丝一毫也不准。”苏蘅在他的腰眼里狠狠的掐了一把。   “我以前是没有在意过你对那个丫头片子到底是如何,但是现在不行了。她爱找死就让她去,只是留一口气送她回去就行。”   檀烨听着忍不住一笑,“好啊。”   他回答的太过爽快,让苏蘅都忍不住有些惊愕。 第69章   “还有你那些师门,你的师弟除却那个叫陵阳的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东西。”苏蘅乘胜追击,“可惜就是那个陵阳,也是保全其身更多一些。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谁还会真正对你好?”   檀烨手臂从她的肩头上滑落到了她的腰上。   此地仙灵浓厚,将她身上原本若隐若现的山茶花香激发的越发浓郁。   秀挺的鼻梁在她秀发上滑过,鼻尖没入发丛里。蓬勃而逐渐浓烈的馨香从她的发间肌理里散发出来。   “我知道。这时间除你之外,无人对我真心。”   “那你只要我的真心么?”苏蘅笑问,她双手抱住他的腰,“若是有人向你说她给你的真心呢?”   “那你要不要?”   檀烨低声笑了起来,原本清润的嗓音在此刻莫名的有些沙哑,“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信。”   “世上真心这东西,我只要一个就够了,别的不管真还是假,我都不会要了。”   他对真心这东西,从头至尾都没有过半点期待,唯独只有一个她,这就行了。   “至于旁人对我如何,那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只要你就够了。   “真是绝情。”苏蘅嘀咕一声,随后她把自己往他身上埋的更深了些,“不过我就喜欢。”   檀烨但凡答应她的事,那么一定做到。例如现在檀烨拉着她在草地上走。他看上去兴致不错,看看花看看草,一派的悠闲,虽然是沿着朱螭留下来的痕迹前进,但不慌不忙,没有半点急躁的意思,神情恬静,好像就是和苏蘅一块来踏青的。   这边地方少见的仙灵浓厚,福天洞地能称道的是里头浓厚的灵力,可以帮助修士修行提升修为,可是这里却比那些福天洞地还要好的躲,仙灵充斥在周身,只觉得浑身舒适。   他看到漫山遍野的花草里,开了一片的茶花,茶花红瓣金蕊,格外鲜妍靓丽。他摘了一朵,簪到了她的发髻里。   两人不缓不慢的周到了朱螭留下的痕迹尽头,停住了脚步,朱螭留下的标记到此截断,对面依然是和刚才的风景一样,一派的和煦,但是两人停在那里不再向前进了。   檀烨指尖轻弹,指尖泄出一道灵力,没入面前那面看不见的水墙里。随即原本毫无异样的地方立刻荡起了一圈圈波纹,和没入石头的水面一样。   苏蘅也在之前瞧出了异样,“都是以水铸成的。”   她是木灵,天生对能生木的水灵格外敏锐,这里有好几处这样的地方,朱螭留下来的痕迹到此截断,恐怕是着了道一头扎进去了。   檀烨微微颔首,他抬手结印,纤指扬起带着水蓝的浓厚灵力击打在那面已经泛起了水纹的透明墙体上。   控水是龙族与生俱来的本事,在檀烨面前玩弄这一套,无异于班门弄斧。   水蓝的灵力没入水墙里将水流猛地抽出,水流哗啦一下完全灌注到不远处的草地上,把花花草草全给淋了满头。   “这水墙进去之后,人会被周身的水流给制约住,就算有十分的本事,能发挥出三四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你呢?”苏蘅想起她入水的时候浑身上下的不舒畅,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你该不是为了我吧?”   她在水多的地方就不属实,花花草草这些东西,说起来还真的挺娇气的,水多了不行,土太湿太燥了也不行。很容易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现在觉得好多了么?”檀烨在她掌心上捏了两下,肌肤相触,很是缠绵。   “嗯,好多了。”她说着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下,啄了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开,“你这么善解人意,我都要爱死你了。”   苏蘅直白的话语让檀烨面颊上生出滚烫的热意,那股热意向上熏着,令他头脑也有了酒后的微醺。   “那就再爱一些。”檀烨眼里清波横斜,他握紧了她的手。   这男人自从开荤之后,就似乎触动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原本被他自己死死压抑住的风情全都在她面前倾泄而出,撩拨得她受不了。   男人风情起来,是真的名副其实的尤物。   “好。”她将嘴唇向上送了些,檀烨毫不犹豫的抓住机会,低头攫取。   轻轻扫过,而后气势汹汹冲破牙关,湿软的交融在一起。他双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和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地面上隆隆的震动了起来。   檀烨松开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当他们分开之后,原本隆隆的地面平静而来下来。   这地动来的诡异,去的也诡异。   檀烨看她,“看来是有人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而且看见这一切的人,恐怕还是个光棍。”   苏蘅在一旁做了补充。   这下原本平静的地面又动起来了,而还山崩地裂一样。   苏蘅吐吐舌头,“哎哟,脾气这么大,难道我还真说对了?”   檀烨抱起她,整个人跃到半空。   苏蘅一条胳膊都勾到了他的脖颈上,看着下面地动山摇的,她扬唇笑的花枝乱颤,“哎呀,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几千年的仙君……别生气啊,反正生气,你也千年万年没有媳妇儿。”   她这话可谓是对准了人的心扎,顿时摇的更厉害了。地缝直接被巨大的力道给撕开一道口子,口子里迸出强大的吸力,檀烨看向苏蘅,苏蘅的长发被吸的掠过去,两人对视着点头,而后彼此抓紧了手,被那股力道吸了下去。   天旋地转好一会之后,两人直接掉在地上。   檀烨之前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掉下来的时候,抢先一步将她护住,她摔在了他的身上,而不是地上。   “你们真是随意胡来的很啊。”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苏蘅起来就见到一个红衣少年站在高台上,红衣少年身上穿着火红的衣裳,满脸稚嫩,“你们这些小辈真是好生的猖狂!”   “你是这里的主人?”苏蘅问。   “我们是来找人的,我们昨天夜里丢了一个姑娘,好像她就在这里,所以我们就来找一找。”   她说的满脸诚恳,那少年听了越发生气了,“找人?你说的可是那个死丫头?”   “就是那个死丫头!”苏蘅满脸真诚,“仙君,你见过她?”   “还有我们还有一个同伴下来找了,我们是跟在后面的,”苏蘅望着那个少年,“仙君见过他吗?”   “哦?你是说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少年的怒气一下出奇的旺盛了,“我这仙岛在海面上千百年来随着海水漂浮,只有机缘巧合的时候,才会在海面上现身。平日里都是风平浪静,这两日好家伙,竟然给我来了一个死丫头!”   “还有你们!”   苏蘅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的指头就指向了苏蘅和檀烨,“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简直不成体统!”   明明长了张少年的脸,但是却比老古董都还要老古板。   “我们不知道这里是有主的,”苏蘅眨巴眼两下,“要不然你罚我们?”   看样子朱螭也被这少年给收拾了,只是收拾成什么样,暂时还不知道。   “我们甘愿受罚。”说着她把手伸出来,檀烨此刻道,“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只是他们两人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让仙君如此大发雷霆?”   苏蘅檀烨认错认得干净利落,那少年原本坏到了极点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不过他想到苏蘅那话,“不对,你还说我没有媳妇!”   “那话是因为我不知道原来站在面前是您这样的仙君啊,您这样的仙君姿容上陈,就算没有,那也不是您的事,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仙君这样的,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配得上你的,对吧。”   檀烨听得她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就没有见到她这么巧舌如簧的时候。   偏生那个少年听了之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手指撩起自己发鬓旁垂下的发髫,仔细的想了想,“你说的也没错。”“对吧,所以仙君也的的确确没必要和我生气呀。”   “你刚才不是说那个死丫头和你们是一伙的。”   少年又想起什么来,连连冷笑,“那为何不能和你们生气呢?”   苏蘅看到那少年瞬间气的这个样子,突然好奇到底梅双双做了什么,她知道这个丫头片子本事没有,却极其喜欢闯祸。这少年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而且也挺好哄的,到底是干了什么让他气到现在?   “不知梅姑娘她如何冒犯了仙君?”檀烨有些头痛。   “冒犯?”那少年冷笑,他将事情前因后果大致说而来一通,他是这岛上的地仙,这仙岛千百年来在海上沉浮,偶尔会现身。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海面上绝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就算有也不过是凡人的渔船,就算看到他们也只是远远的膜拜,不会真的有那个胆子上岛。   他一如往日的在岛上寻了个地方安睡,没想到竟然有个人胆大包天的上了岛,上了岛也罢,如果是无意闯进来的,到时候给了吃喝招待一番,挥袖送走就是。偏生那个人见到他在沉睡不但不回避,反而捏住了他的鼻子!   少年说起来的时候,声音里都慢慢的悲愤。这都多少年了,他都没有遭受过这等的奇耻大辱!   那股窒息的感觉,不得顺畅呼吸的感觉到了现在还沉沉的压在他的胸口。尤其那个死丫头看到他终于睁眼了,满脸稀奇,“你醒啦!我刚才看你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然后依然捏住他鼻子的手一动,指头塞进来了!   那种被堵住的感觉难以言喻,且无法忘记。   苏蘅听得瞠目结舌,她去看檀烨,见到檀烨也是满脸惊愕,显然也是完全的意想不到。   “那死丫头如此羞辱我,我留她活到现在已经是法外开恩,还想如何!”   少年指着下面的两个人,“刚才倒是来了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要我交人。”   他冷笑两声,“如何可能。”   苏蘅冲檀烨耸了耸肩,她是没见过梅双双这种人的,现在这结局也算得上是梅双双自作自受“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两个就仍由仙君发落了。”   苏蘅一句话让少年哽了好半天,只能干瞪眼。   少年满脸的难以置信,“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要来救她么?”   他还因为这一男一女少说要折腾许久,说不定还要打架,例如那个死丫头,被他收拾了嘴里还咋咋乎乎叫什么不过是看他死没死用不着这么小气云云。那个来救人的小子,也是满脸的不可一世。他还以为这两人也是一样。   “但是那死丫头不是的的确确做错事了吗?”苏蘅满脸无辜的回望过去,“做错了事就要罚,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啊,我又有什么好阻拦的?”   这话听的少年颇为舒畅,他指头夹着头发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没错,这不是凡人应该都知道的道理么?”   “是呀,所以她也活该受个教训,让她好好长个记性,要不然要是以后还冒犯你,那还得了?”   少年脸色一变,“这就算了,她日后怕是没有再冒犯我的机会了。”   “仙君打算把她杀了做花肥?”   苏蘅嘴上问着,心里没有任何要出手救人的打算,盘算着怎么把檀烨给拐走,反正梅双双死了也是她自个活该,才不会给梅洛迁怒的机会。   “若是做花肥的话,仙君记得把她给碾的碎些,要不然这么大一块,恐怕不够沤肥。”   少年不可思议的眨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她给杀了?”   看来到底还是个稍稍正统一些的仙,不像那些妖魔鬼怪还有有些凡人心胸狭窄。   “仙君这么宽宏大量的么?”苏蘅反应奇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她马上换上了另外一张面庞,眼睛里星光闪闪的。   “仙君打算如何处置她?”檀烨问。   檀烨到现在才问了一句。   他对梅双双所作所为到了此刻几乎已经耐心全无,自小被人宠坏了的姑娘,分不清什么叫做天高地厚,也分不清什么叫做死活。   有个恰当的人来教教她,也未尝不可,当然是她还有这个命的前提下。   檀烨感觉到自己这个念头,微微一愣。   他之前也对梅双双的行径觉得不耐,可是还没有像方才那般。   檀烨只是一笑,或许只是他在她的指点下彻底想明白罢了。他虽然受人所托,但事并不是他一手造成。既然如此,他也爱莫能助了。   至于梅洛那边……   檀烨感觉到心中一片漠然,毫无多少情绪。如同阿蘅所说,当初他和梅洛,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早在当年就已经一笔勾销。现在他要他办的,能办成那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不觉得有任何对不住梅洛。   “我……”少年才开口说了一个字,见到檀烨满脸的冷漠。   那话配着他那满脸的冷漠到不像是在关心,反而只是简单的询问。   少年又回头过来“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救人的?”   苏蘅说自然是,“不过她到底做错事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应该承受结果。所以就让仙君随意处置了。”   少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么通情达理的人,那张娃娃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神情。   那些凡人全都是哪怕知道道理,还妄想着可以求饶,这两个倒是与众不同。   他一下就没了气性,若是这两人和之前那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一样,他势必要好好算账,但两人如此,他憋着的那口怒气倒是散了个干净。   “看你们两人,也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怎么就有那么一个喜欢手痒的同伴?”   苏蘅笑,“这世上千奇百怪,我们也不想的。”   “就这么放了那个死丫头和臭小子,那是不可以的,我在这里驻守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过那么不知所谓的人。不过你们陪我练一练。若是我满意了,说不定酌情放过她们。”   说罢向站在前面的苏蘅攻去。苏蘅早在刚才就有所预料,她双手架起就要接招,结果眼前白影闪过,直接和少年战到了一块。   苏蘅并不是什么武痴,她见檀烨已经把麻烦给端了过去,干脆站在一旁观战。   两人出手都是相当有分寸,不为生死,只是为了切磋。   互相拆招了几十下之后,少年落到地上,满脸痛快,“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浑身舒畅了!”   他说完又看向檀烨,虽然他一开始的目标不是这个人,但也算是畅快了。   “只是我见着你有些眼熟……”其实从一开始他感觉自己在哪儿看过这条小白龙,那张脸的轮廓隐约他见过。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檀烨不说话,站在那里任由他看,他只是把泛着寒意的长剑收起来。   “我怎么可能和仙君见过。”   少年想想也是,他浑身畅快了,颜面也在这两人的面前得到了保全,自然也乐得放人,他抬手,左边一处墙壁动了起来,只见到梅双双被关在里头,一张脸肿胀的,尤其鼻子青青紫紫,格外肿大。   “她既然少人教,那么我就亲自教教她。”少年袖手道。   梅双双头发散乱,不过不是被人做了什么,而是被教训的时候疯狂逃窜被树枝之类的给刮的。被抓住之后,少年让那些藤蔓疯狂往她的七窍里钻。虽然没真的要把她串成串,但是吊起来左右晃荡半个时辰,然后鼻子还被堵住,只能拼命张大嘴喘气。这么一晚上下来,鼻青脸肿,若不是那身衣裳,还真认不出是谁。   她看着外面的檀烨还有苏蘅哇哇的哭。   随后另外一扇门开了里头是摔的七荤八素,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死活。   苏蘅听着梅双双的哭声只觉得聒噪,也亏得这个少年还有仙的仁慈,只是想教训她给苦头吃,才留了一条命。   梅双双之前被倒提起来,左摇右荡,脸上直接肿的水亮。那边的朱螭比起梅双双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位少年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年的神仙,打架起来格外喜欢照着人的脸抽,而且男女都一样。   苏蘅走到檀烨身边,握住他的手,檀烨对梅双双眼下的这幅境地无动于衷。   檀烨在哭声中闭了闭眼,回头和她道,“早知道的话,不该这么早循着痕迹找过来的。”   他没有遮掩自己这话的意思,那边的梅双双的哭声被哽的一个倒噎。 第70章   梅双双的哭声一下就被哽的没声了,像是有人从中生生掐断了一样。   她睁着那双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檀烨,檀烨只是淡淡的暼了她一眼,没有任何上前询问更别提嘘寒问暖。   “今日我看在这两个诚心的份上,放过你一马,你若是下次还敢对人动手动脚,目无尊长,到时候别人就不是我这般心慈手软,你有什么下场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少年长了一张娃娃脸,从方才开始也是一脸的孩子气,可是这会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浑身上下迸出气势,沉沉的压在梅双双的身上。梅双双被他倒提着脚,血往下直冲脑门的那个感觉,现在她回想起来都还全是难受,恨不得把一年前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还不仅仅是倒吊起来,还被提着晃荡,从这一头咻的一下晃到另外一头,摇来晃去一晚不停歇,血都冲到脑子里去了不说,肚子里都被这样晃的难受想吐,然后就挂了一头一脸,外加身上衣裳全都是。不仅仅如此,还呛了个要死。   所有一切加在一块,足够让人生不如死了。   梅双双被吊了一晚上,整个头都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样貌,脸皮都肿的水亮。尤其两个鼻孔肿的不成样子,她拿两根手指戳了这少年的鼻孔,还笑嘻嘻的不肯放,然后她就被人戳了一夜晚的鼻孔,那些戳她鼻孔的藤蔓都有绳子那么粗长,将鼻孔死死堵住,真的是将鼻孔给堵的死死的,连半点缝隙都没留。   梅双双一夜晚只能靠着张大嘴呼吸,气流刮过喉咙,到了现在嗓子里干的厉害,几乎都快要冒烟了,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和哑巴一样哇哇嗷嗷的叫。   苏蘅看着梅双双望着苏蘅眼里含泪,过了小会她看向朱螭那边,朱螭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照着脸抽了,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朱螭原本俊朗的一张脸此刻鼻青脸肿,和梅双双也是不分伯仲了。   她此刻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只不过没直接当着梅双双的面笑出来,她扭头过去,肩膀抖了两下,她整个人往檀烨身后一躲,笑的肚子都痛。   檀烨对梅双双失望伤心的注视毫无所动,甚至过来询问一句好不好都没有。   梅双双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失望里,她眼角余光看到另外一边躺着的朱螭,满腔的委屈在此刻似乎全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泄的人。   臭黑脸虽然平日对她呼来唤去,但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来找她了。   梅双双爬起来,往朱螭那边去,抱起朱螭想要叫他名字,但是一夜晚的折腾,脸都肿成了那样,舌头也肿大塞在口里,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呜哩哇啦。   她把朱螭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朱螭哭泣。   朱螭浑浑噩噩醒来,看到面前那张脸,原本半睁的眼睛猛地睁大,眼里又了些骇然的意味。   少年在一旁袖手看这两人的笑话,他这人恩怨分明,除非真正惹毛了他,要不然他不会轻易和人计较,不过真的一计较,说不定就是连本带利的算了。   “你也别嫌弃她,现在你们两个人的模样都是差不多的,可谓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说着他扬手,直接在两人面前立了一面薄薄的水镜,水镜里立刻将两人此刻的容貌真实展现出来。   只听得两声啊啊的尖叫,梅双双和朱螭全都捂住脸饱受惊吓的跌坐在地上。   “今日给你们两人一个教训,一个是外人不是你爹娘,你竟然敢动手,那么就好好等着被收拾。另外一个有那个口气和傲气,那么也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你们两个若是承担不住你们的所作所为,那么有什么结果都是自作自受。”   少年模样的仙人说完哼了一声,背身过去,他看向檀烨和苏蘅两个。相比较对那两人的厌恶,他对这一对还是颇有些好感,至少该懂的礼数全都懂,除了一开始两人在外面卿卿我我,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地方是有主的,他也就大人大量原谅他们。   “多谢仙君手下留情,给他们留了一条性命。”檀烨抱拳对少年一礼。   “你还算是个样子。”少年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他两下,“不对呀,我怎么看你,越看越眼熟?”   “但我又想不起到底在那儿见过你了。”   苏蘅看了一眼檀烨,檀烨对这话毫无反应。他站在那里承受打量,在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丝毫反应。   “罢了罢了。”少年摆摆手,“我活的时间太长了,估摸以前在哪儿见过,结果过了太长时日我也想不起来了。”   他说着手指隔空对着地上两人一指,“这两人,我允许你们带走了。记住了,若是还有下次……”   少年那张娃娃脸皱了起来,“罢了,也没下次,下次再出现不知道多少年后,就算是几百年也是有可能的,到那时候说不定你们早就死的连骨头都没了。我只有一句话,做事之前长点脑子,不是任何人都和本仙一样,到时候你们两个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   两人挣扎了两下勉强站起来,梅双双拿自己撑起了朱螭,朱螭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梅双双身上,梅双双腿都还是软的,被他那重量一压,差点没整个都扑在地上,她咬紧牙关,撑着躯体背着朱螭出去。   她看了一眼朱螭,眼里有了脉脉的味道。   苏蘅看在眼里嗤笑了下,她肩膀轻轻撞了下檀烨,“我说他们两个到时候会搅和在一块的吧?”   檀烨没看梅双双两人,只是再次对少年道谢。   他们一行人驰出仙岛,梅双双坐在法器上,抱着朱螭呜呜的哭,含糊不清的说着自己的委屈。   突然下面传来一阵美妙的歌声,他们往下一看,见到几条鲛人浮出了水面。鲛人人首鱼身,浑身肌肤都是冰蓝,眼眸也是异色,没有传奇话本子里头的香艳,反而有种诡异。   那些鲛人跟随在法器下,众人警惕起来,因为这些鲛人要做什么,结果鲛人们只是跟着,而且并不是跟踪的姿态,而是展现出一股顺从的姿态。   像是跟随在上位者身后的随从,完全的谦卑。   鲛人们舒展歌喉,有曲无词的歌声随着海面上的风吹拂而来。   朱螭撑着身体看到下面那些鲛人,肿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听说鲛人落泪成珠,极其难得。”   他说着身子往下倾斜,似乎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檀烨一手拦住他,“鲛人平常深居简出,既然看到了那就看到了,不必再去打扰他们。”   朱螭一双眼睛肿成了缝,他努力睁着,也只能勉强撑开两条缝。   他有些玩味的看向那些鲛人,“他们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现在怎么跑出来了?”   “是啊,不过这也难说。”檀烨看向朱螭,“毕竟漂浮不定的仙岛都能让你们二人遇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话说得的滴水不漏,也寻不出什么错处。朱螭看了他小会,“虽然我们相识没有多久,但是我也将你当做朋友看。还请你不要辜负了我这一份心。若真的……那么我也不会留情。”   檀烨微笑颔首,“多谢。”   他面上依然温润如旧,并没有因为朱螭这话而如何。   朱螭盯着他的双眼,檀烨双目黝黑,泛着一层温泽的光,没有丝毫怯弱心虚。朱螭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陈琨早早的在船上等着,见到他们回来。马上兴奋的上去,“回来了?”   他看到朱螭还有梅双双,要不是他们的身形还有身上穿着的衣衫没有变,要不然都认不出来。   接下来又是好一番鸡飞狗跳。两人这个样子,见人都不能够就更别说回家见爹娘了。   苏蘅被檀烨牵着手到了梅双双的房门外,自从被救回来之后,梅双双罕见的老实了下来,没有和之前那么上蹿下跳。   “你带我来干什么?”苏蘅冲檀烨做了个口型。“我有话和她说,但是现在她不愿意出来,我自己来的话,太不合适,”他压低了声音,“我也怕你多想。”   此刻天已经略略有些黑了,白日里梅双双一直呆在里头没有出来过。   苏蘅嗤笑,“算你识相。”   “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直都记得,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么我就一定会做到底。”   他说完在门上叩了两声,“梅姑娘,我和阿蘅进来了。”   梅双双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冷不防檀烨进来。她看到檀烨的时候一惊,再看到苏蘅脸上多了几分复杂。   “梅姑娘可好些了?”檀烨进来拉着苏蘅坐下。   苏蘅看着梅双双那一脸的复杂,顿时就想笑,梅双双那点小心思她看的出来,这个年岁的小丫头片子,就算再怎么会藏,在她面前也和表露在脸上没区别。   “没……”   檀烨点头,满脸赞同,“我看也是。”   这话已经没有半点宽宥,虽然也是实话实说,但让苏蘅差点没噗的一声笑出来,上回这么忍不住还是在仙岛上看着梅双双还有朱螭的时候。   “我有话和梅姑娘说,可能会比较刺耳,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就算不爱听,也要听下去。”   此刻屋子内已经点了灯,灯光落入到他那张温润的脸上,折出了冷光。   檀烨这段时间已经受够了梅双双肆意妄为不顾后果的做派,或许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倘若是苏蘅,哪怕豁出性命他都会保她平安,哪怕这么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但不爱,他只是本着将事情做完就好,当自己的底线和耐性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挑战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想再这么忍下去了。   他以前并不是这个作风,就算不耐烦,明面上也会将各方脸面给圆过去,但现在他不耐烦这么做了。   或许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那里尝过了被包容被爱着的滋味,行事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瞻前顾后。毕竟有人站在身后是不一样的。   “梅姑娘这次为何要擅自离开?”   梅双双舌头还大着,檀烨有心让她吸取教训,而且仙人打出来的伤势也不是那么好治的。他没有给梅双双治伤的丹药,任由她自己慢慢复原。   梅双双面对他的注视有些莫名的畏惧,面前坐着的人神情是温和的,但是那双眼睛却令她不寒而栗。   “没关系慢慢说,虽然现在你不方便说话,但是只要耐着性子,总能说的。”   脉脉语调之下是无情和冷漠。   梅双双张了张嘴,这一动又牵到了脸上的其他伤处,嘶了一声。   “那我说了,是不是为了逃避回丹熏谷?”   梅双双不敢看他,眼神都飘忽到了另外一边,她此刻不敢看苏蘅,心里知道苏蘅也不会救她。   “如果梅姑娘不否认的话,那么我就默认是了。梅姑娘你觉得你还是个跟在父母身后吃奶的娃娃么?”   檀烨面上温润,言语尖锐如刺,苏蘅都有些吃惊,她习惯了他的做派,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开口半点情面都不讲的时候。   “梅姑娘这一路闯了多少祸,自己究竟有没有算过?”   梅双双满脸震惊的看他,可和他双目对上,她不由自主的生出心虚不敢看他。   “而且还害了多少人命,梅姑娘可还记得?”   比起前面一句,后面这句更加锐利,梅双双当即就被这话给弄得惨白了脸。   “当初朝云宗那丧命的十几个弟子,梅姑娘可都还记得?”   檀烨一边道,一边提起桌面上的茶壶,牵袖给自己还有苏蘅倒了一杯茶。   檀烨把茶杯轻轻放到苏蘅面前,将她照顾得细致周到,他再三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再来看梅双双。   梅双双脸颊惨白着,他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茶,一口茶水缓缓吞下,将里头属于草木的芬芳还有滋味全数吞咽下去之后,他手指将茶杯不轻不重的敲在了桌面上,“看来是不记得了。”“那十几个弟子,是和我一同长大的同门,我和他们虽然并不关系十分密切,但我是见过他们的。”   “还有此次梅姑娘出行,也可是有人为了梅姑娘而死?”   梅双双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里全都是诧异和惊愕。   “我很好奇,姑娘到底是有什么底气,觉得自己可以在外面所向披靡,是拿那些因姑娘之过而死的人命么?”   这话嗓音沉了下来,沉甸甸的压在梅双双的身上。   檀烨不开口罢了,开口就是点在了要害上。梅双双脸上惨无血色,她几次抬头开口想说什么,檀烨抬手阻止她,“倘若姑娘是想要说你不是故意的,诸如此类话语。那么我劝姑娘不必再说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无人在意。但这些人因你而死,却已成事实。”   梅双双的后路被他毫不留情的截断,她原先没法替自己辩解,但是此刻不能为她自己辩解了。   “诸多人命,不是你想忘就能忘。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这次不是一个仙人,而是妖魔又或者是别的,照着你的任性妄为,你现在到底还能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梅双双鼓胀的脸看向他,肿成两条缝的眼睛里满是慌张。   她开始不服气的,她自己也不想的,但他要说的话已经把他要为自己辩驳的话全都堵死,甚至后路都给截断了。   “还有我当初见梅谷主的时候,梅谷主为了寻你,着急上火。我实在不懂,送你回去,你为何要逃,或许你真的以为外面风景独好,不管是谁都会对你笑脸以待?我实话实说,梅姑娘怕是没见过那些凡人手段。而且姑娘也不是什么老老实实,一旦闯祸,无人给你收拾,哪怕丧命恐怕梅谷主会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给你报仇了。”   檀烨话语如刀,“梅姑娘,一旦离开旁人相助,你什么也不是。你这条命你自己也保不住。”   “不要再凭着你自以为是的想法,去做一些让人哭笑不得又匪夷所思的事。这次我想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教训。”   这话太过于凌厉,凌厉到了刀刀入肉的地步。   檀烨说完起身就走,完全不理会接下来梅双双的反应,苏蘅见状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梅双双流了两道泪。   “不打一棍子再给个甜头么?”苏蘅到了外面问,“这样的话,效果不是更好?”   “不必,她这人看似活泼,实则外热内冷,只要她觉得我或者其他人还有可能给她收拾残局,那么她就一定会借机生事。方才那话就很好了。”   檀烨手掌翻转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面前来,“不过,你为什么要为她说话?”   两人言语间已经到了苏蘅的房门外,檀烨推门而入,下刻门从内啪的一下关上,他将她抵在房门上,湿润的气息都染上了灼热的温度,涌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的唇若有若无的在她唇瓣左右游离,肌肤上的热意腾转。   “我给她说话?”苏蘅将自己那番话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出她哪一句到底是为梅双双说话了。   檀烨的手掌从两边扶了过来,抚上了她的发鬓,他轻轻缓缓地喘息,指尖游走在她浓密的发丝里,轻轻揉搓发根。   “我什么时候给她说话了?”苏蘅被他用躯体紧紧的抵在门板上,他身上那股木质暖香被他自己灼热的体温所暖热,盈盈袅袅袭过来,将她整个人都浸染其中。   “你说为何不给她一点甜头,难道阿蘅是嫌我对她太狠了?”   檀烨话语里包含不解,苏蘅仔细看他,发现他这话竟然还是认真的。   他就压在她的耳畔,亲密到无以言加,他的手指抚过了长发,从脸颊上落下来,一寸一寸的琢磨。掌控住了离她心脏最近的要地。他掌控着那块要害,柔云却又将他包裹,心跳咚咚咚的在掌心里奏响,混着生命力的体温,酝酿成了最纯真的美酒。   他将她拉的和自己更紧了些,拼命的和她靠近,他渴望她的爱,他渴望她的一切。如同沙漠里迷失了方向的旅人渴望绿洲。唯有她才能让他有活着的真实感。   他想要完完全全的和她厮磨,当她的体热将他暖热的时候,那是他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   檀烨看她,眼角全是流转的水波,急切的向她贴近,“阿蘅,阿蘅……”   他摩挲她的脸颊她的脖颈,苏蘅仰首发出一声喟叹,她的手掌放在他微微有些汗湿的背上缓缓挪动安抚,肌理亲密的厮磨,檀烨喉咙里一声呜咽。   “傻子,我只是怕她不被你收拾的彻底服气。”她在他耳边解释,她好笑道,“平常人不都是这样么,打一棍子再给个枣,这样才更听话,更臣服。”   可惜听檀烨的意思,那个根本就不是常人,只要让她发觉还有人可以给她收拾残局,那么就可劲的造。   “不要提她。”檀烨将这个话题打断,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她整个人都被他架空,将所有都交于他来承受。   他不爱她嘴里在这个时候提起别人。   苏蘅哭笑不得,她揉着他的脸,滑过他的耳垂,又在肩背上游走了一圈。她的触碰里带着诡异而浓烈的安抚意味,不管他有多少不安,都能被她抚平。   此时此刻,他只想完全的独占,不想要她的思绪在除了自己之外,还被其他人占据。   “好,”苏蘅很爽快的满足了他,她的唇触碰在他的下巴上,“都是你。”   她言语粹蜜,“我爱你,只爱你。”   檀烨低头看她,他低头下去,和她唇齿依偎。   他气息炙热全都涌在她面上。   许久之后她道,“把你尾巴露出来,我想看你的尾巴了。”   说着她的手在他的尾骨处一顿乱来,哪怕隔着衣衫,他浑身紧绷僵硬,轻微却滔天的刺激几乎没将他刺激的晕过去,眼尾处也翻起了迷乱的赤红。 第71章   檀烨呼吸都一阵颤抖,尾骨上的手一阵乱摸,一点都不老实。   “你在做什么?”他被刺激的浑身僵硬如铁,眼角迷乱的赤红鲜妍欲滴,他唇齿微启开,深深浅浅的吐息着。   “尾巴,龙尾巴。”苏蘅满脸期待的看他,被他搂住的膝弯还得意的摇了摇,“给我看!”   “为什么?”   “想看你尾巴又有什么为什么?”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腿又晃荡了两下,晃荡了还不够,在尾骨上探索的手又往别处作乱去了,尾骨近着尾椎,都是敏感的地方,被她别有心机的一挑弄,屋子内银光一闪,他衣摆下银光流转,一条闪闪发光的银白色龙尾出来了,绵延着盘了几圈。   她压低了声音哇了一下,然后兴奋的对他道,“尾巴就这么大了,要是你整个都露出来,那得多大?这屋子都装不下吧?”   龙尾完全展现出来几乎要把屋子都给沾满了,要是真身完全展现出来,恐怕屋顶都要被掀开了。   话才说完原本盘踞在不远处的龙尾一动,将她整个盘了两圈。   龙身上带着他身上一样的香味,因为化作真身,那股香味其实还更加浓厚了,将她整个人都浸在其中,   龙尾将她一层层圈紧,像是蛰伏已久的猎手终于抓住了自己的猎物,一圈圈的将她锁住。   苏蘅感觉到龙尾上施加的力道,檀烨极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在用力的冲动,将她结结实实的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的手搭在龙尾上。手指轻轻搔动了下鳞片。   龙鳞光洁如玉,在烛火下折射出浅淡润泽的光晕。   她手指沿着龙鳞来回的逡巡,真身的识感比人身的时候还要更加敏锐,稍稍有个风吹草动便能察觉的更加清楚。檀烨感觉到她手指在鳞片上来回的嬉戏,指尖勾画着画了个圆圈,又拨拉出一段旖旎的波浪。   她手上乱来,眼睛却还是无辜至极的看着他,他压在她的肩头上被她的动作弄得喘息着。   原本清润的声线吸饱了水分,喘息间勾魂夺魄。   指尖滑过了鳞片的边缘,她突然赶到指尖上滑过一道凉意,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阵轻微的痛。   她下意识的嘶了一声,抬手看发现原本雪白细腻的指腹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苏蘅已经多年没有被伤过,也没有见过血了,她看到那颗血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檀烨握住她的手,看到上面的血,原本潮红的脸刷的一下惨白,只留着眼角的那抹赤红在一片惨白里越发的鲜艳。   “是我?”檀烨看着她的手指,略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自责。   他眉头微蹙,下刻就打算把龙尾收回去。但苏蘅下刻就制止了他,“别,我还想看。”   “有什么好看?”檀烨不解问,“你都受伤了。”   他自己都不爱见到这已经残缺了的躯体,恨不得把它藏的深深的,永生永世都没有人看到才好。   “很好看啊,你不觉得你的这条龙尾,不像是月色流水么?”她丝毫不在意被割开的手指,她太多年没受过伤,被龙鳞伤了那么一小下,还给了她颇为新奇的感觉。原来她的这幅躯体受了伤还是会痛,有种真正或者的质感。   檀烨朦胧着双眸,此刻外面的月色已经真正的升腾了起来,法器飞在空中,比地上离月亮更近,霜雪一样的月光透过了窗棂,直接照入到室内,将他的脸照的泠泠如水。   “不觉得。”檀烨低头回她,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看,尤其残缺了的东西,不管其他地方如何十全十美,缺了的还是在那里,显得格外的丑陋不堪。檀烨想要低头下来给她处理伤势,但是苏蘅却抢先一步,自己把伤口处冒出的血液给吮干净,紧接着她抬头印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齿间还带着浅淡的血腥味,就是这点极其浅淡的血腥味,将他心底里隐藏极深的占有欲给激发了出来,他扣住她的头,和她纠缠在一起,将她唇齿间的味道全都夺取。   他松开了她,又去舔舐她的伤口。她以前对他的伤口有兴趣,他开始觉得是因为他的血,可是现在他亲自做和她一样的事,在伤口上刮过,似乎品尝到了奇异的滋味。   苏蘅笑吟吟的看他,“好喝吗?”   檀烨没说话,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她,赤红的眼尾也将眼里带红了一片。   龙尾翻转两下,她只来得及短促的叫了声,就躺了下来,身后是软软的褥子。她是舍不得这么早就和檀烨直奔主题做正事的。她两下起来,伸手就去摸那条银亮的尾巴,尾巴遍体清凉,可谓是夏日里的消暑良品,她一双手掌整个都贴上去,缓缓摩挲。   龙鳞紧紧闭合着,免得和刚才那样不小心伤到了她。   她沿着龙尾一下摸过去,檀烨躺在那里,仍由她施为,清瘦的纤指抓紧了身下的褥子,只是嘴唇张开,深浅吐息,偶尔嗓子里迫出几点细微的声响。   苏蘅从来就不是什么为人着想的性子,她性情恶劣,最爱看人难堪。之前看檀烨把梅双双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样,到了这里更是一样。   她手掌贴着尾体缓缓前进,极其精准的拿捏着力道。她是草木所化,但也明白尾巴这东西贴近尾椎,敏感的很,除却自己,一般不喜有人触碰。   龙这东西,上能上九天,下能潜九渊。是极其威风的神兽,就算是传说中的凤凰,遇上了真龙也要甘拜下风。   但是现在龙尾巴却在她的手里,她来来回回的杀人放火,以轻轻重重的力道在龙尾上摁捏,那地方原本就敏感,被她这么一来就越发的火烧火燎,清凉的龙尾逐渐变得滚烫,如同有火在烧。   龙尾难耐的抬起来,在此刻也忘记了那残缺的半截,似乎是向她表示,最好还是点到为止。可是她会听才有鬼了,她这人的性子一贯就是这样,随着自己的心情来。   她示意那段残缺了的尾巴过来。   檀烨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何况她这样也不是第一回 了,龙尾扬起来在半空中一旋,送到她的面前,她往那段龙尾上一扑,直直躺在上面,滚烫的尾体将镶嵌在其上的龙鳞都热的发烫。   她手指在那条惨烈的伤疤上来回的逡巡,檀烨感受到手指在那里的动作,他只是一味的承受,咬住嘴唇,激荡的激流在躯体里蹿走。   当嘴唇的触感在那道疤痕上传开的时候,檀烨猛地睁开眼,她俯身亲吻那处伤疤,龙尾把她卷了起来,直接摁到了他手下。   他翻身而上,盯着她,“你做什么?”   “你不是看见了吗?”苏蘅被龙尾给困住也不慌张,她依然笑吟吟的,“我看着喜欢,忍不住亲了下。”   她说着又看他,“我看着你也喜欢,想要亲亲你。”   檀烨下刻重重压了下来,龙尾重重缠在她的身上,一圈圈的收紧,鳞片紧紧的贴在她的肌肤上。   她的笑声突然被一声惊叫给打断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他眼里充斥着漫漫水光,春水之下是炙热的占有欲,他此刻将她完全占据。赤红迷情的眼尾和春水两厢映衬,只是需得仔细看,才能看出这层层潋滟之下的疯狂。   龙尾将她缠得死死的,激烈的摇荡和颠沛,能将一切都摧毁的干干净净。   她难耐的蜷缩脚趾,不巧直接踩在了后面那半截尾巴上,檀烨喉咙里溢出几声沉闷的低哼。   一下就变的又莫测起来了。   檀烨高高低低的风韵有种难言的魅惑,长发此刻全数散开,碎发落在他的脸边,轻轻重重的敲打他的脸颊。   狂风暴雨终摧折,尤其这龙尾和人身还真是不同。   苏蘅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此刻只剩下一同沉沦,维持清醒太难,她也不想,她抱住他的肩膀。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一点点的被他从自己的躯体里拉出来。被激流卷着,裹挟着,逐渐冲上天际。   苏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似乎又好像从来没有清醒过来,龙尾到了现在也还没有收回去,她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的睁大眼,都感觉到眼前似乎蒙着一层轻雾,拨开不了。   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将所有的光亮全都挡在外面,只有掌心的温度贴在她的双眼上。   “睡吧。”檀烨在她耳边道。   他的嗓音里有神奇的抚慰力量,她疲惫不堪的精神完全放松了下来,不管不顾的一下睡着了。   睡到了后半夜她才醒过来,檀烨侧身在她身边,眼眸闭着。有些人就是姿容天生的出色,不管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就和现在这样,哪怕只是睡个觉,也睡的漂亮。   她看了一眼门口,发现门口处依然有结界的盈盈光辉。   苏蘅松下一口气,那个动静怎么都不可能小,要是没结界挡着,恐怕闹得一船的人都知道。   她见过不少禽兽还有男女在野外胡天胡地的乱来,她也不挑地方,不过不爱被人看到。   苏蘅眼睛动了动,檀烨在睡梦里似有所感,他翻身过来,一手将她结结实实的揽住。   她低头看了一眼,原来那条龙尾到了现在已经变了回去。   苏蘅颇有些遗憾,她还挺喜欢他那条尾巴,虽然有残缺,但是那个残缺在她看来无伤大雅,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捏了下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之前疯的太过,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由,檀烨没有被她捏醒。   她看檀烨没醒,干脆也靠着他的怀抱睡了。   她躺在他怀里,听到他呼系骤然变的急促,这急促的呼吸持续了许久,她被他的异动给惊醒,恰好檀烨在这个时候醒来,和她两眼对上。   苏蘅眨眨眼,脑子一转,“你是不是又梦见什么了?”   “他又来了。”   “你爹?”   檀烨点点头,他手背压在额头上,这段时间他频繁的梦见了那个声音,他看不见另外一个人的身形和样貌,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只是听到他在不停的呼唤自己。   “阿蘅,等宗门的事了结之后,你和我去见他一次。”   将此事探个究竟也好,不管如何,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蘅哦了一声,“好啊。”   她答应的爽快,檀烨因为方才梦境而起了不安的心,又平复了下来。   “幸好有你,”他翻身抱住她,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会怎么样,又会怎么办呢?”   好问题,她也很好奇来着。   苏蘅拍拍他的背,“别多想,我就在这里。”   檀烨轻声嗯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睛。   梅双双和朱螭,因为脸肿成了个猪头,好好养了一段时间。正统的仙人下手,狠辣却又手下留情,这种放在稍微心胸狭窄的人身上弄个不好就要把小命搭出去的事,在他们身上只是被抽肿了头。   不过那个仙人也没那么轻松放过他们,肿了的脸根本没办法靠着灵力还有丹药复原,只能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消肿,每日早上一照镜子,就能看到自己那张肿成了猪头的脸,两只眼睛还肿成了一条缝,这还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   梅双双比朱螭还要更惨一些,她是真正的鼻子肿了,尤其两只鼻孔,肿大的根本没法看。   一时间船上少了两个人出来晃荡,清净了不少时间,一直到了两人的脑袋都复原的差不多了,才往丹熏谷去。   梅双双不知道是不是被檀烨那一顿呵斥给镇住了,还是被自己一颗肿大的脑袋给吓得,反正这段时间还真是老老实实,也没有闹着要离开了。   这么一路顺风顺水的到了丹熏谷。   檀烨事先告知了丹熏谷,才到丹熏谷门前,梅洛就已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梅双双站在那里,承受梅洛的怒火。   苏蘅在一旁看着,她有些想要打哈欠,她还以为梅洛会杀了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呢,结果搞了半天,梅双双要承受的不过就是亲爹的一顿骂。   她瞧着梅洛也只是训斥她,既没有动手又没有如何,这能算得上什么?   苏蘅见着梅洛当着众人的面把梅双双狠狠训斥了一通,然后让梅双双好好回去思过。   梅双双头低着往门内去了。摇光长老在一旁看着,笑着请檀烨几个入内休息。   “这一路麻烦几位少侠了,我已经令人准备好了一切,还请到里面好好休息。”   檀烨说不用了,他不想和梅双双扯上关系,既然人已经送了回来,那么这桩事就算是功成身退,他要急着回朝云宗,将退出宗门的事办妥。   朱螭在后面看出他的用意,也要一并告退。   走在前面的梅双双听到朱螭的话,当时就急了,她看向朱螭,“怎么要走?”   见到朱螭眉头皱起来,她慌张又看向檀烨,“留下来几天好不好?”   摇光说那可不行,“你送双双回来,相比这一路一定受了不少的辛苦,我们这些长辈也只有请你们住几日好好休息休息来表达一下谢意了。”   那这谢意还真不值钱的。   苏蘅在一旁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都还比不上辽东那对年轻父母,年轻父母连带着他们全家那才是真正的知恩图报,现在这个算个什么东西。   摇光的视线扫过苏蘅,她笑吟吟看向苏蘅,“这里还有一个姑娘,你们两个男人或许不讲究,但是一个姑娘在这儿,还是要人家好好的休息.”   说着摇光上前几步,想要拉起苏蘅的手,檀烨比她更快一步站到了苏蘅的面前,“那就麻烦长老了。”   摇光立刻让弟子领着他们去休息。   “我特意准备好了最好的地方,临着温泉,姑娘可以泡一会,我还会让弟子送些小点心过来。”   摇光闻言软语的对苏蘅道。   苏蘅听着扬了扬眉,虽然还是显得诚意不够,不过多少还是有点点实际的。   摇光已经打定主意让他们留下来,她看向檀烨,檀烨见苏蘅有意,点了点头。   让弟子送了檀烨几人之后,摇光回身过来对梅洛道,“谷主,既然人已经回来了,那么你也可以放心了。”   梅洛点了点头,“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梅洛在梅双双毫无消息的日子里,寝食难安,谷中所有事务都是摇光一手操持。   “多年好友了,说这个干什么。”   摇光说着和梅洛往门内走,“我看双儿这脾气,贪玩的很。要不这样,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也好有人照顾她,不管怎么样谷主都能轻松不少。”   “寻个夫君?”梅洛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   “双儿还小。”   梅洛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摇光依然笑的风淡云轻,“那也可以看着,我看着朝云宗的那个就不错,他对你也很恭敬,我看着双儿回来了还胖了一圈,可见他对她照顾的还算不错。”   梅洛听着眉头都皱起来,他对于檀烨的底细是知道的,就是知道所以才更不能。檀烨是龙,虽然说龙是神兽,但也是异族,根本就不是人。当初他将檀烨送往朝云宗而不是留在丹熏谷内,也是因为不想自己宗门内还有这么一个异类。   否则这么好的天资,他为何不留下,便宜朝云宗?   他当年都不想檀烨做丹熏谷的弟子,现在檀烨长成人了,他也不会看得上他做自己的女婿。   “不行,他配不上双儿。”   摇光吃了一惊,梅洛看她满脸诧异的模样,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檀烨身世的内情。   他手掌握拳压在唇上咳嗽了一声,“双儿还小,再看看也不迟。”   摇光点头,她认得檀烨,这个少年也算是少年英雄了,年纪不大但是天资聪颖极其出众,“我看他对双儿那么上心,所以也就提了一句。”   “说起来另外一个后生看着似乎也对双儿颇为关注。”   摇光的口吻也有些戏谑,“这下可难选了。”   这下梅洛想起另外一个年轻人,他知道这年轻人的来历,他脸上露出些许自得,“我的女儿,自然是能惹得一众年轻俊彦折腰。”   摇光笑着,眼底已经有了隐约的讥讽。 第72章   苏蘅被弟子领到休息的房门面前,比起急着骂女儿的梅洛,显然那位摇光长老办事更为周到。   屋子临山徬水,推开屋子的后门就能看到水雾缭绕的温泉。   她坐下来,不多时就有弟子送来干净的衣物另外还有一些精致的吃食。苏蘅看了一眼,那些吃食都很精致,不像是弟子们吃的大锅饭,倒像是专门为了贵客准备的。   她左右看了看,慢悠悠的饶了一圈,然后坐下来就着新鲜泡好的茶吃点心。   木质暖香混在风里,她头也不抬,指尖拨弄着盘子里的糕点,糕点做成了花朵的形状,不过应该不是从山下直接买的,山下凡人们的手里材料有限,糕点上仿照真花做的花花绿绿,凡人们暂时可没有这么多的东西可用,就算是做出来,也只是勉勉强强弄个形而已。   雪白衣袖绕过来,丹熏谷中并没有四季区别,从头到尾只有春季,庭中花开不败,那只手臂绕到她的肩膀上的时候,风涌过来,卷起花瓣就往他的袖子里钻。   风花满袖,怀中佳人。檀烨在她的背后笑了,“如此倒也不错,需得好好谢谢那位长老了。”   “仙君,你爬墙,可爬的越来越熟稔了。”她靠在他的身上。   “我一时不见你,担心你在这过的不习惯。”檀烨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苏蘅整个人都往后仰,完全的靠在他的身体上,“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你了。”   当初正经到看她脚一眼,都觉得是过错的人,到了现在情话轻而易举的说出口。   “我们多久没见面?”她头都完全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懒洋洋的抬起手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有没有?”   檀烨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算起来,我们也算是好几日都没有见面了。”   男人的嘴还是跑马起来,那真是让人没办法预料到他们会说出什么来。   苏蘅放声大笑,她回头在他的脸上奖赏似的重重啄了下,“我喜欢。”   檀烨垂眼,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对了,陈琨那边呢?”她问。   “已经住下了,过几日他就会参与丹熏谷中的试炼,如果过了,就会在丹熏谷安顿下来。”檀烨停顿了下,“如果是朝云宗,未免不适合。其实选不上也更好。”   “就做个普通人,也是很好的。”他抱着她开始规划日后的日子,“我办妥了宗门里的事,我们就去见见父亲,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对我不管不顾,但他既然来找我,那么我去看看,不管如何都有个决断。”   苏蘅听着嗯了一声,她伸手接了一片落下来的树叶,“看看也好,毕竟也是父亲。但是你娘,那就算了。”   “见过他之后,我们寻一个地方隐居去吧。你喜欢昆仑,那么我们就在昆仑寻个地方,如果你喜欢渤海,那么我就在渤海挑一个合适的地方。”   “就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他以前从未想过,于他来说,简直是做梦一样的日子。可就是做梦,现在也终有一日要成真了。   苏蘅听着面上带笑,檀烨的这个想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她也曾经心动过,要不要把这条龙完完全全的占为己有,反正仔细算算,龙也是能活很久很久,陪她也是正好。她也没有必要照着那个连脸都没见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家伙的话去做。   别说她没收什么好处,就算她收了什么好处,那也能随时反悔。   这个念头一出来,在她心里越滚越大,几乎一发不可收拾。正当她打算就这么去做,又想起了檀烨之前曾经轮回九世,而九世对于他来说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她不知道第十世如果历劫失败了,他会不会又投入轮回,继续开展下一世,不管有过多少恩怨情仇,重新开始那么就是一片干净。   这下可真是罩头淋了一盆凉水,不管之前多少的雄心壮志,都被这盆冷水给浇醒了。   她这人就是难为一个情字弄的昏头转向,但性情也是难说乖戾。她不想他这辈子失败了,然后下辈子继续,下辈子她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或许脸还是一样的,但是他会把她彻彻底底的忘记。   而且弄不好那个时候,她在不在都还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还是照着她原来设定的路走下去好了。   至少他回到神界,还能被她气得个半死,要是能气的直跳那就更好了。   恨比爱更深刻,可以刻入到骨子里。   她眼眸都垂下来,浓密的睫毛将晦涩的眸色全都盖住。   “好啊。”她答应的很爽快,“对了,小猫呢?”   她想起檀烨收养的那只猫儿来,檀烨养了之后就真的自己养着,没有丝毫给它寻一个养母又或者给它找个人家的意思。   檀烨微微抬手,从他的袖子里就露出一颗毛绒绒的猫头。   猫头瞧着比当初在泥水里滚的模样要好很多了,蓝色的眼睛溜溜的望着她。看着有那么些小机灵的模样。   这些日子,檀烨用羊乳来喂它,又仔细给它清理毛发。如今已经很有些圆滚滚美貌了。   “你还真的是能养孩子啊。”   她看着那只已经胖乎乎的小猫,看向檀烨的眼神里也有了佩服。   苏蘅对这些幼崽敬而远之。小小肉肉的一只,浑身上下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伸根手指出去都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压死。看看就觉得太容易死了。所以她从来不怎么近身,上回抱个孩子她都手慌脚乱,别说这么一只奶猫。   檀烨听到她的感叹,浅浅一笑,“其实这个并不难。”   苏蘅不信,檀烨看她充满了怀疑的眼神,“真的。”   他将掌中的小家伙往她面前送了送。   她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这只奶猫,檀烨一般都是自己照顾,没有拿出来麻烦她。最后把照顾好了的小猫送到她面前。   “来看看你娘。”   苏蘅就笑了,“你还当真了,”   她话说到一半,又极其认真的去看他,“那你这个爹,做的可真称职,这男的一般来说能把自己照顾好不错了,鲜有还能把除自己之外的活物给照顾好的。”   檀烨面上的笑容更盛,“这并不难,用心便可。而且现在也算是我为将来做准备。”   “照顾孩子的事,可以都交给我。”   他对于孩子的喜爱,从来都不加掩饰。连这么远的事,都已经想好并且安排妥当了。   苏蘅舒展开手掌,檀烨掌心的那只猫嗅了嗅她的掌心,没有多少犹豫,也没有其他猫的警惕心和小心,直接伸出了头,然后整个猫身都匍匐爬过来。   “不怕吗?”   她有些惊讶,除却初见之外,她可没有照顾过这小东西的。   “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认得,自然也不会怕生。”   苏蘅低头在自己的手臂衣袖上嗅了两下,果然在衣袖上嗅到了一股木质暖香。   檀烨笑了出来,笑容间有春水拂开的暖煦,他抬手在她的脖颈点了点,手指在上面停留稍会又滑落到她的锁骨上,“还有这里。”   暖煦之下是独占的霸道,他俯身下来,“你忘记这里了。”   她笑,抬头一口咬住他的喉咙,牙齿稍稍用点力气,咬破了他的肌肤,丝丝点点的血从伤口里流淌出来,她喝了点,抵着那处伤口,“是吗,听起来,你倒是挺得意的。”   檀烨喜欢她这浑身上下都是他气息的模样,似乎完完全全在她身上打下了他的标识。   这心思怎么也藏不住,他索性也就不藏了。   “是,我很得意。”檀烨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字道,明明脸上是温煦,可是话语却压在人心头上,沉的厉害。   苏蘅看向掌心里的猫,被檀烨精心照顾了那么一段时间,看起来很有圆润润的模样,身上胎软软的,上手就觉得暖烘烘很舒适。“你这个爹做娘也很适合,要不然哪天干脆连孩子也都生了吧?”   檀烨笑,“这……我恐怕是不行。”   “不过听说海里有些生灵是雄性抚育孩子,甚至胎儿都是雄性生出。我或许可以问问他们?”   她切了一声,掌心的小猫着实很讨喜,没有淘气的意思,乖乖的在她的手掌心里,可能她身上有浓厚的檀烨的气息,小猫一时半会的也没能分辨出来。   它喵喵叫着,叫声很奶。就和孩子似的,不过没孩子哭声那么讨人嫌,听着软糯糯的猫叫,她伸手在猫头上戳了戳。   檀烨看着她低头侍弄掌心里的猫,低头下来压在她的脖颈里。   她脖颈里暖热,贴近肌肤的时候,还能听到肌肤里血流飞速蹿过的声响。温软的肌肤上飘着淡淡的她自己本身独有的茶花香。   盈盈绕绕在肌肤上不散。   “说实话。我感觉这里的长老比那个谷主都还要会来事。”她手指轻轻的在奶猫身上揉着,奶猫真的把她当娘,对她的揉搓没有半点反抗,反而还喵喵叫着撒娇。   “我在宗门里和丹熏谷办事,绝大多数都是那位摇光长老出面。”   苏蘅哦豁了两声,“那难怪了,”   她又笑了,“这可真奇怪,正经的谷主做甩手掌柜,下面的长老却是办事办的风生水起。如果不是谷主手段了得,那么就是他已经被架空了。”   檀烨静静听着,“我的确没怎么见过梅谷主出来主持大局,或许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这么一句话之后,檀烨对梅洛再没有提起一句,似乎就这么一句已经是道尽了他对这个人的了解。   他看着她掌心里的那只猫,和她一道轻轻的抚摸它的头。   “它还没名字。”他道,“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你还没有取吗?”苏蘅有些意外。   檀烨摇摇头,“我打算让你取,这样意义能更大一些。”   她来取名字,意义会更大些?   苏蘅随口就来,“遇见它的时候,它在泥水里头打滚,那么就叫泥巴好了。”   简单随意到令人发指。   “要不要再想一下?”檀烨劝道,“毕竟这也不是平常的猫。”   “没有什么好想的啊,凡人里头孩子还叫阿猫阿狗的呢,有什么好讲究的,随便起个名字好养活。”   她这一番道理说的振振有词,还完全挑不出她的错来,最后檀烨也算是认了这个名字。   看来以后孩子的大名还是他来,檀烨想道。   休整了两三日之后,陈琨还是参与了弟子入门试炼,不过很悲催,试炼一共设了三道关卡,结果第一道关卡都还没有过,就直接被刷了出来。   苏蘅看到陈琨垂头丧气的出来,“还好,完好无损的出来了。”   这些修仙门派筛选弟子,并不会特别注意参选之人的安危。能活下来就活下来,若是死了,那也是运气不好。   陈琨看到苏蘅,低声道了一声仙子,然后再看向檀烨,脑袋垂的更加厉害了,几乎快要到胸前。   檀烨曾经教过他一些很基本的入门法则,陈琨也自认自己比许多人更有基础,结果试炼走一遭,直接给摁的认清现实了。   “没什么,没有进去也不是坏事。”   檀烨笑了笑,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其实做一个普通人,拥有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做一个普通人,前程似锦,娇妻爱子。这样的日子也是好的。   “更何况你的命造不差,没必要偏要往修仙的路子上走。”   陈琨听了他的话嗯了声,不过还是有些丧气。   檀烨看向一旁,见到梅双双站在那里,“梅姑娘有事?”   梅双双才过来,原以为自己隐藏的够隐蔽,没想到一下就被发现了。   她从藏身的树干后面现身,“我有事对小书呆子说。”   她说完就看向陈琨,“那天你说错了,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梅双双对陈琨还真有些意思,若是没有,她就算再怎么作风豪迈,也不会夜里时不时的去找他,要他陪着做这做那。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只不过她还是要把自己在陈琨这里丢掉的颜面给找回来。   他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他呢。   说完之后梅双双不等陈琨反应,掉头就跑,结果一下跑得太急,脚踩到个浅坑里,她啊的尖叫,差点没一头砸在地上。   一股强风将她托起来,她抬头看见到是檀烨手上结印,那股风托着她起来之后,随着结印的撤去而散的无影无踪。   梅洛在远处看到,眼中似有考量。摇光的那些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梅双双的心不在修行上,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女儿,除了自己之外,不允许别人道她的坏话。   既然在修行上不上心,那么寻个如意郎君也行,至少有人照顾她。免得她和这样到处闯祸。   他看着檀烨用风将梅双双托起来,没有和梅双双有半分的肢体接触,帮人之余,全然的君子之风。   梅双双站起来,瞧着陈琨满脸的不在乎。全然没有预料之中的难堪,倒是她自己险些摔了个大马趴。若是平常她一定不会摔的,只不过她太想要离开,所以一不小心。   她咬了咬嘴唇,掉头离开了。   陈琨看着梅双双的背影,挠了挠头,“她在气什么啊?”   苏蘅闻言一笑,“找回场子罢了,别放在心上。”   那边的梅洛等女儿离开,他叫来弟子,“让他到我这里一趟。”   梅洛将檀烨叫到了自己的风华堂,他在风华堂呆了一会,就见到檀烨过来。   “谷主寻我不知有何事?”   梅洛闻言上下打量檀烨,若论外貌,鲜少有人能和面前的檀烨相比,他把檀烨送到朝云宗后,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不过匆匆一眼。这次他看檀烨,总觉得檀烨和过去有些不一样。   他伸手示意檀烨在自己面前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刚才梅洛在等待的时候泡的,已经过了二道水。是正好可以入口的时候。   “我让你来,是有话和你说。”   梅洛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双儿和你是没有可能的。”   选婿这件事梅洛想了半日,还是觉得要人品出身样貌都要好才行。梅洛一片慈父之心,只觉得要这世上最完美的夫婿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那么檀烨就不行了,檀烨是龙族,光是凭借这一点,就足够他对檀烨全面否定。   出身是檀烨身上唯一的黑点。   檀烨抬头看向梅洛,满脸错愕。   梅洛见状,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我知道你自小钟情于双儿,但是……”   梅洛斟酌着如何用温和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毕竟除了他的出身,檀烨并没有别的让人指摘的地方。   “梅谷主想来是误会了。”檀烨眉头拧起,还不等梅洛的话说完,他也不顾什么规矩,直接开口打断他,“我从头到尾从来没有对梅姑娘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梅洛的斟酌瞬间就变成了浓厚的错愕,甚至错愕挂在脸上都难以收起来。   “你……”   “我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檀烨谈起这个面上带笑,眼睛里盛满了两汪清澈的光,“我想要和她一起隐居,再也不管这纷纷扰扰。”   梅洛的眼睛被檀烨这话睁大,心底深处用处一股古怪的气恼:他竟然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梅洛先前只觉得檀烨和自己女儿很不相配,但是这会却变成了对方不识货的愤怒。   他的女儿那么好,檀烨竟然不喜欢?!   “我这一生只爱她,也只和她一人亲近。”   檀烨说起来的时候,面上浮出了对未来充满了希翼的笑。   梅洛被他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搞了半日竟然是他自己弄错了,梅洛坐在那里,恨不得立即拂袖就走。   尴尬之余,梅洛又生出愤怒,他女儿那么好,为何不喜欢他的双儿? 第73章   梅洛有些恼怒,他那么好的女儿不喜欢,檀烨掉头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表错情这个事,还真是在脸上没办法挂住。   “既然你对双儿无意,为何要每年给她送生辰礼,还有这一路上……”   话说到了后面梅洛都有些说不出来了,越说就越难堪。   “我对梅姑娘每年送生辰礼,是因为曾经谷主对我有恩,我感怀于心,谷主不需要我做什么,所以我便送梅姑娘贺礼,但我送给梅姑娘的那些贺礼,都是一些平常的小玩意儿,绝对没有任何能让人误会的东西。”   檀烨满脸坦荡,双目直视梅洛,“至于路上,受人所托,尽量把事给办稳妥,现如今梅姑娘平安无事的返回丹熏谷,我的使命便也结束了。”   梅洛“你”了几声,嗓子眼里却说不出话来。刚开始的时候他嫌弃檀烨是龙族,就算他面容再好,性情温良堪为良配,但也和自家女儿根本配不上。没想到短短几句话之间峰回路转,变成了他自作多情。   这里头的反差简直一言难尽,梅洛气息都不稳了,抓起放在手边的茶杯,直接仰头灌了下去。   这茶原本是他预备着给檀烨平复心境用的,毕竟将心比心,任凭谁被心爱姑娘的父亲拒绝,心里都不会好受。谁知这茶水檀烨没有用上,倒是他用上了。这里头滋味简直张着嘴也说不出来。   “那人是谁?”过了好半会,梅洛才问出这么一句,问出来之后又觉得多此一举,既然檀烨已经完全对自己女儿无意,那么话题到此为止就最好,但他已经问出来了。   梅洛强憋着一口气,正要说如果不想说就不用回答了。结果檀烨答了,“便是和我来的那个人,谷主应当也见过。”   梅洛一愣,他模模糊糊的想不太清楚和檀烨一同来的那个年轻女子。瞧着和檀烨差不多的年岁,他当时急着找人,没顾着看,后来双儿回来了,倒是暼过一眼,似乎样貌长得还算美貌?   梅洛看檀烨的神色有些异样。他以为檀烨的性情人品都是上佳,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也被皮相美色所惑。   他还真是看错他了。   梅洛坐在那里,“我记得你走到这一步,一点都不容易。”   他喝了好几口茶,泡好的茶檀烨没有用上,倒是被他自己给喝完了。   “不要因为一时为美色所惑,断送了你自己的前程。”   梅洛面上平静,提起茶壶,想要往自己的茶杯内继续注入茶水,但茶壶提起来的时候,内中已经空了。   之前准备好用来泡茶的泉水已经空了,他也不想叫弟子过来送水。毕竟已经有够难堪,只是靠着他自己撑着,已经不想再要人过来看见了。   “谷主知道我在宗门内到底日子如何?”   檀烨不答反问。   梅洛一愣,“我听说你师尊对你颇为严厉,不过也很好想,严师出高徒。”   檀烨笑了一声,心下一片平静。   “这一切我都不要了。”   梅洛吃惊的看他,檀烨迎着梅洛吃惊的眼神看过去,他面上平淡,心中平静。   “我已经决定好了,回去之后便脱离宗门,和她到渤海,又或者是别的地方寻地方隐居,”檀烨说着站起身,对梅洛一礼,“若是谷主没有别的事,那么容晚辈告辞了。”   梅洛要说没事还真的没事了,毕竟叫人过来是为了说梅双双,可是他已经表明从未钟情过梅双双,甚至心里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梅洛还能用什么借口留他下来,梅洛眼睁睁的看檀烨离开。   梅洛的心情微妙的厉害,他坐在那里好会,想了下,还是不能放任檀烨这么下去。   他起身去找那个女子,找她费了些周折,她没有呆在客房里,弟子们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后面才在后山上寻到她。   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让几个弟子给她摘树枝上结果的果子。她说话毫不客气,但是那些弟子们竟然也真的听她的话。甚至还有弟子提来了小鱼,说是给她拿去喂猫用。   苏蘅不是个愿意好好呆着的性子,檀烨都管不住她,就更别提丹熏谷的人了。她瞧着那几个弟子给她爬树打果子,果子还没到手,就听到弟子们慌张的声响。   “谷主!”   她一回头就看到梅洛伫立在不远处。   她察觉到有人来,不过感觉到来人并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也就丢到了一旁并没有在意。   “我有事想要和姑娘谈一谈。”梅洛看向了那些弟子。   弟子们不敢真正的在这儿待着碍事,谷主为人正派,弟子们对他的人品还是深信不疑,弟子离开之后,苏蘅抱着怀里的猫,奶猫已经开始学着吃肉了,在她的怀里闻着之前弟子们上贡的鱼的气味,奶声奶气的叫。   “谷主找我什么事?”苏蘅满脸稀奇,她和这位谷主只见过三面,还有一面是在朝云宗,那时候她隐身梅洛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想了一下,还真的没想到自己究竟有什么可能让他亲自寻过来。   她和梅双双要说没关系还真的没什么关系,这丫头太能闯祸,而且天生貌似有吸取别人气运的本事,只要她身边有人,不管遇到多么艰难危急的境况,死的一定是别人,而不是她。   所以苏蘅不敢太过托大,基本上离梅双双远远的,生怕自己也成了倒霉鬼。   “我想和你谈谈檀烨。”   梅洛也没有心思和她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苏蘅有些意外,“檀烨?檀烨怎么了?关于他,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吗?”   她直白到毫不客气的话让梅洛的面色颇不好看,梅洛呼出口气,“他对我说,他此次回去之后,打算脱离宗门,和你一同隐居。”   “这个他和我说过。”   梅洛见她毫不在意的点头,“你就这么答应他,你可知道他这一路走的多难。”   “多难?”她含笑看他,“他幼时被斩断龙尾,要死不活的被你别有心机的救回去,转头塞到了朝云宗,任由他在朝云宗受尽折磨,也不闻不问,现在怎么做起好人来了?”   她这人乐意的时候,乐得和人周旋。可是脾气上来,话语如刀,把人捅个对穿。   “他连这个都和你说了?!”梅洛大惊。   他原本以为檀烨会碍于他自己的出身,不敢将自己的真正身份告知与人,他也打算拿这个劝退,没想到檀烨竟然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都告知了她。   “你既然知道,那么就应该他这一路走的有多不容易。你就忍心看他这些年的辛苦毁于一旦?”   苏蘅低头逗猫,奶猫已经完全习惯了她自己的气息,歪着头蹭她的手。   “被师尊打压,被师兄嫉妒,被同门污蔑诋毁。说是宗门里最有天赋的人,过的却比平常弟子都还要不如,这如果说就是你嘴里的所谓的多年不易,那还真的该天打雷劈。”   少女唇边带笑,她长得天生的笑模样,不过此刻瞧着总有一些嘲讽露在笑容里。   “你也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不过也没关系,原本你们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哦,对了。”   苏蘅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和梅洛掰扯清楚,“当年他血流过多,你救了他,但是你也有自己的算盘,拿着他的血去浇灌龙血草,龙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一旦你错过了他,再想要找另外一条龙几乎不可能,尤其还要那条龙脾气好,愿意让你取血,那更不可能。”   “所以,你们几乎是扯平了,也不存在什么他欠你,又或者你是他恩人的说法。以后也别再以恩人自居,指使他做这做那,”   她上下扫视了他一圈,眼里含笑,眉眼弯弯的,格外清丽,可是这清丽可没有半分软糯,反而透着一股锋利,“他是自小没受过什么善待,所以见着稍微像样一点的就迫不及待的当成了宝,但其他人可不傻,你想要占便宜,也要看看其他人是不是傻子。”   “这也是他的意思吗?”梅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是,但却是我的意思。”苏蘅说着颇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你是不是问了他和有关你女儿的,要不然你这么多年都对他不管不问的,仍由他在朝云宗自生自灭,这么一下突然就如此关心起他的前程来了?”   梅洛被她那一番话说的难以张口,这个女子他只是见过两回,修为高深不高深他没有领教过不好说,但是嘴上的本事却无人能出其右。说的让人毫无半点招架之力。   “你想要劝我离开他?与其劝我,倒还不如劝他不要爱我,要不然就算我离开了,他心里也全是我,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他就会想要和我卿卿我我双宿双栖。你拦不住的。”   “对了,你与其花心思在他身上,不如分出神来管管你的女儿。”   杀人下死手,打蛇打七寸。苏蘅是从来都不知道手下留情这四个字怎么写。   “我看她这一路出来,一路闯祸,每次都拿旁人的命往里面填,只要她知道还有人给她收拾残局必定会放开了折腾,我们这几人全都被她连累过,檀烨更是差点被她连累到受重伤。”   “他不欠你的,这次替你找人,你还欠了他的人情。”   “但是你那个女儿,如果你还不着手管教的话,就靠着她那个脾气,你在的时候,尚且不能约束她,如果她背着你,又或者哪日你不在了,她的处境会如何。很难说,毕竟你把她当宝,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可是在外人看来,你当成眼珠子的人,不过就是个麻烦丫头。”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抚怀中的猫,猫被她摸的很舒服,脑袋都主动蹭她的手掌。   “你会护着她,但是她自己能护住她自己么?生死对于修士来说,也是非常难以琢磨的事。”   “所以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如今看起来,你女儿的事可迫在眉睫多了。”   苏蘅仔细观赏着梅洛的脸色,梅洛脸色来回变了好几回,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最后愤愤拂袖而去。   苏蘅在后面看着嗤笑一声,“自己家都火烧眉毛了,竟然还有那个心思管别人的事。”   这丹熏谷明面上梅洛是谷主,但是梅洛自己这么多年来只养孩子,谷中事务早已经多年没有过问过,摇光才是丹熏谷真正的掌舵人。   她也懂人情,方才那么不客气,甚至连面子都不给,就是因为她已经探明了到底是如何情况。   她已经知道梅洛不过是徒有其表徒有其名,那么她也不必客气。   苏蘅一手捞起猫,就往她自己暂时居住的客房去。   檀烨已经在那里了,他不爱出行,除非必要,就会呆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回来了?”他听到动静,抬眼看。果然见到她抱着猫从外面进来。   “之前那个老小子是不是找过你了?”   檀烨稍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那个老小子是谁,他才要劝她嘴上留情,一看到她挑眉的模样,话语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是。”   “我就知道,他过来找我了,说你为了我要放弃之前的一切,问我忍心不忍心。”   苏蘅说着就骂了一句混账老小子,“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自己女儿将来在别人手里能不能讨不讨得了好都不知道,还来多管闲事。”   “他和你说了什么?”   檀烨据实已告,这些东西也没什么隐瞒她的必要,苏蘅听后,气的团团转,“那个老小子,就是瞧你看不上他女儿,所以披着为你好的皮来给你添堵的。我说他怎么十几年对你不闻不问,一下就突然慈爱长辈上身,为你着想了。”   檀烨也有些头痛,“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我私情有了兴致,以往就算我去信,也不见得他会回。”   “现在他看你瞧不上他的女儿,来坏你的事,他好找回场子!”   夺人钱财抢人男人,这也和杀人父母差不多了。苏蘅脑子里头转过了千万个报复梅洛的法子。   她的心眼就那么一点点大,不招惹她就罢了,若是招惹了她,她少不了要比划着如何把他给吊起来剥一层皮。   对老小子直接下手没意思,还是要从他亲近的人下手,那才是真动到了要害。   她转了几圈,把手里的猫一放,她突然笑了起来,“这老小子简直自作自受。”   苏蘅正憋着坏水,回头就见到檀烨正望着她,“看我做什么?”   檀烨方才见她双眼亮亮的,浑身上下都是生机勃勃,“自然是因为你好看。”   他轻轻的眨眼,“这些日子,我每日都觉得你更甚昨日。”   这是真的,他每日睁开眼,见到她就在自己身旁时,那种幸福感,完完全全充斥在他的心胸里。   苏蘅手指点在他的唇上,檀烨轻轻含住她的指尖,在她的指尖上一咬。   湿软包裹在她的指尖上,他侧首过去往她的手指上。   “我不高兴。”她望着他道,“你去给我出气。”   她脾气上来是不管不顾的,只管让他给她出气就行。   檀烨道了一声好,他起身来。   “我去找他。”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起去吧。”   檀烨领着她去堵梅洛,梅洛才在他们这里吃了两回瘪,看到他们一起来,原本就青白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青黑。   “你来做什么?”   看到了苏蘅,梅洛已经预感到了檀烨过来的目的。   梅洛身边的摇光见状,视线在三人之中流转了一圈,落到了檀烨和苏蘅交握的手上。   “我是前来和谷主说几句话。”   “我现在牵住的这个人是我此生最爱,也是唯爱。此生除她之外,再无旁人可入我眼入我心。宗门对我来说的确有恩情,我会向宗门阐明。”   “但我对这些并无任何舍不得,更加不会后悔。”   “并且,彼之蜜糖我之□□。子安知鱼之乐。”   摇光心下猜到了什么,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梅洛的脸色已经黑透了底。   这可真是不留情面,摇光感叹。   梅洛脸色青青紫紫全都来了一遍,想来檀烨也已经知道他对那个丫头到底说了什么。   他当初寻那个丫头,若是细究起来,也并不是为了檀烨。   说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不过是骗他自己骗别人的借口罢了,骗得了一时,但随后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他只是愤懑罢了,愤懑于自己的判断失误,又怨檀烨对于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视而不见。故而出手。   只是面上装的堂皇。他预计檀烨已经知晓了他的用意。   年少就能名扬出去的人,能是什么平庸之辈!   梅洛心下生出难堪,埋怨檀烨竟然还真的做出在那个丫头片子面前落他颜面的事来。   “是吗,那我知道了。”梅洛生硬的丢下一句话,“还望如你所说,不要后悔才好。”   “我也没什么可以后悔的,谷主应当知道,那里原本也不是我呆的地方。”   梅洛面上一僵,他看向摇光,“我身体不适,这些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全都教给你处置。”   摇光面上难为情,推三阻四了一番,最后梅洛扬手离开。   摇光看着梅洛离开的背影,知道梅洛这会气性大了,少说一段时间不会出来了。   她看向檀烨,“他这人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尤其是为了双儿的事,还请别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这种事没有一个人能忍受,檀烨带着苏蘅找上门,亲自话里藏针的说明白,也算是梅洛自己自作自受。   回去的路上檀烨感觉到苏蘅上下打量他,他侧首去看,她的目光探究又认真。   “看我做什么?”   “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苏蘅道,“以前你恐怕不会和那个老小子这么说话。”   “毕竟恩人嘛,”她仰首故意把调子都拉的长长的,“对恩人可不是要恭恭敬敬,言听必从,而且对着恩人之女也要周全。”   她翻起旧账是真的不留情,檀烨连忙制止她,“那都是以前了,你不是说了我和他其实也算是两清。以前是我看不清楚。”   他生怕她穷追不舍,“你要怎么奖赏我?”   她看向他,眼眸微眯,“你说你要什么?”   檀烨不答反问,“那……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能答应?”   “只要你有本事来拿啊。”   檀烨沉默下来,苏蘅等了小会都没有见到他有动静,正要靠近再问。突然他一把拉起她,只见到眼前那些场景迅速的向后退,风在耳里呼啸。   两息的功夫,场景迅速的坠下,她只听到落水的噗通声响,而后下刻带着烫意的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这是她客房后面的那处温泉……   泉水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将她包裹其中。   还没等她有反应,水里起了变化,水流的涌动都诡异了起来。   她察觉到这变化,睁开眼看。发现水下盘踞着一条气势磅礴的龙尾。银白的龙鳞在水下游动,带起激流。   她见识过这条龙尾,自然是认得是谁。   檀烨还是和之前几次一样上半身是人,泉水已经将他头发全都打湿,黏在他的脸上,他笑起来,神情里生出无穷无尽的妖冶,“我要在这里,你愿意吗?” 第74章   苏蘅有片刻的怔忪,两人此刻全数泡在温泉里,泉水将身上的衣物全都打湿,他们穿的并不是什么名贵法宝,被水一泡,吸饱了水,紧紧的贴在身上,展现出其下肌理的颜色。   苏蘅抬头看他,檀烨的长发被温泉水彻底的浸透,碎发贴在他的脸颊上,那股清明就被贴在脸颊上的这几缕乱发给打的无影无踪,容色上透出一股诡异的妖冶和蛊惑。   明明上刻还是最正经不过的人,下刻就成了惑人心智的妖物,用眉眼,用潋滟的烟波,将面前的猎物重重纠缠着,卷入名为他的漩涡里。   她有些不解的看他,“你和以前真的好不一样了。”   这次这句话是发自真心,不是之前要和他翻旧账。   檀烨闻言,面上的笑更浓郁了些,日光下,他的笑容像是开到了极点的虞美人,冶丽诡谲,“哦?”   他俯身下来,不动声色间,拉近两人的距离,他轻轻的抚她的腰,满脸的虚心求教,“那到底是哪里不同?”   苏蘅仔细的观察他的眉眼,他眉眼线条干净磊落,眉低低的压着眼,波光流沔间,颇有些亦正亦邪的味道。   而这在以前,于他的脸上是完全看不到的,好像他整个人似乎生来就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尤其苏蘅还知道他的来历,就更加这么认为。   可是现在这份纤尘不染被他自己亲手打破,粘上了世俗红尘,也染上了爱恨嗔痴。他像是被她从独他一人的孤峰上一把拉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檀烨是她的得意作品,是她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仔细的打量他,从他眼波里每一次细微的流转,再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影。   “以前你看起来和雪峰似的,不对。”她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话,“看起来你很干净,”   干净剔透,纯净的和雪峰上挂着的冰似的。只不过外面披了一层温润懂进退的表皮。   “那现在呢,我不是了吗?”檀烨问着,悄然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比体温还高的泉水将他冰凉的躯体给暖热。   他垂眼笑着,“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苏蘅很认真的想了下,“我说不出来,不过不管现在还是以前,不都是你么,我也不可能给你一斧头下去把你给劈成两截,分作什么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这个有什么意思么?”   她回答的认真,檀烨听后低声笑了,“那好。”   “我如今的这个样子,我也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了。”   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眉眼,“我来要我的奖赏了。”   “我想阿蘅必定是愿意的。”   若是没有经历过,他依然可以保持着他的君子之风,无欲无求。可是经历过了爱,和她如此亲密之后,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他流连忘返,并且沉醉其中,什么无欲无求,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不但不是别人以为的无欲无求,反而欲壑难填。   苏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她要是就这么容易让他得逞,那么也太便宜了他,她手掌向前推,要将他推开,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股劲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拍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檀烨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苏蘅见到那么轻易的就把他给击退,奇怪的咦了一声。檀烨的修为如何她当日知道,她还以为两人还要你来我往的过几招。   平静的水面下水流涌动,她下刻感觉到自己被缠住,下刻她被再次拖入水里。她陷入汹涌的水流中,口鼻间冒出一连串的气泡。   摇光做事滴水不漏,给她安排的温泉并不是从别处引过来的温泉水,而是就在这里天然形成的,所以温泉并不浅,反而有几分深。   泉水清澈见底,在岸上因为温泉水雾弥漫看不到水底,但在水中,却能清晰的看到对面的人。   魅妖不是人,就算几日几夜都在水底都可以完全不需吐息,她长发在水流里散开来,随着水流的动向起伏漂移,对面的人也是一样,日光从水面上落下直接落到水里,照在他们身上。   银白的龙尾在日照和水光下,绽放出难以言喻的诡异光彩,镶嵌在尾体上的每一块龙鳞都美的难以置信。   她被缠的恰到好处,也就方才被拖入水的瞬间,感觉到腰身上被施加的力道,到了现在被施加的那股力道已经变成了恰到好处,松松紧紧的圈着她,但是她想要逃离也是不成的。   她作势想要走,原本松松垮垮绕着她的龙尾刹那间猛地收紧。将她完全拉向他。   苏蘅面容上温柔浅浅,甚至带着点儿娇羞,龙尾带着她奔向他,当他伸手过来,苏蘅手掌上立即燃起一团冰蓝的冷火。   檀烨长发飘散,他看着她打过来的冷火,一动不动,主动迎接上去,要将她手掌上的这团火迎入躯体。   她不过是逗他,打打闹闹好几下,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都不躲。她要拍到他身上的手掌瞬间收回,他趁着这个间隙整个人过来,嘴唇压在她的唇上。1   肆意碾压厮磨,温热的泉水在开启瞬间涌入了进来,席卷在唇齿间。她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上下牙齿一咬,龙血咸甜的滋味瞬间灌入口中。   檀烨没有因为她的举动松开她,他没有丝毫推开她的意思,他越发用力的纠缠住了她,鲜血在纠缠中在唇齿里延绵,龙血清甜,没有丝毫腥味,入腹之后有奇异的暖流在躯体里游走。   温水在周身游走,苏蘅反手抱住了檀烨。她放任自己和他在这片温水里沉沦下去。   她不知道在这片水域里浮沉,越是往下,光线照入的就越少,幽暗的水底里将外界的一切全都隔绝在外,在一片滚烫里,若是能睁开眼,或许能看到一连串的气泡蹿出。   只是她没那个心思看,而檀烨根本就不会去看。   她完完全全在他眼前舒展开,龙尾迫不及待的将她缠绕了几圈。   她被冲撞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檀烨的长发完全散开在水里。   苏蘅伸手去抓,奈何冲撞带起来的弄得一切都颠簸起来,所有的一切在眼前都变成了虚幻的幻影。   水将所有的一切都给笼罩的极其不真实。   龙可真好啊……   永远不知疲倦,乐此不疲,而且还能轮流转换。入水之后反而还更加如鱼得水,自在了许多。   她这花花草草,根茎都要被他给弄折了。   她迷迷糊糊想着,她现在被缠住的龙尾牵拉着把魂魄送上天际,檀烨没有缠住她的脚,所以脚上还是自由的。   脚在水里晃晃荡荡,水流在脚底板上极速的滑过,搭着节奏。她感觉像是踩在了不定的浮云上,这刻还能站在云头上,却十分的虚浮不定,下刻她就似乎就能从云头上跌落下来。   抖抖落落,水里充斥着那股他身上独有的琥珀气息。   檀烨觉得此刻还不尽兴,抱着她浮出了水面,她趴在了岸边的地上。   温泉池旁边也是被收拾过的,她牵拉着泥土里的花草,滚烫的热气从身后袭了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檀烨覆上她的背,他将她整个人都纳入自己的怀抱。手掌轻轻握住她的上臂,掌心缱绻,肌理触碰摩挲而过的滋味,和此刻融合在一起。   “阿蘅,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   龙尾欢快兴奋的在水里拍打摇动,水流被龙尾打的从池面飞溅。   她啊了一声,紧接着语不成句,她被他这么覆着,把能揪着的花花草草全都给翻了一个遍。   被她揪出来的花草可怜到根都被揪断了。被温泉水一泡,成了一片泥泞。   龙尾暴烈而温驯,龙鳞一改之前的闭合,兴奋的翕张,但还是甚是乖巧的蹭着她的脚踝。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檀烨做出苦等她许久的模样。   苏蘅脑子还没完全迷糊,她挂在那云的半捎路上,上不上下不下的怪难受,脚上蹬了一下那段银光闪闪的尾巴,“我……”   她想说她根本没有,然后下刻龙尾重重倾了过来,狂风呼啸刮过她的耳边,她手指都扣入了泥水里。   “我听到了。”龙尾在水里拍打,檀烨在她的耳边道。“你愿意,我也愿意的。”   话音进入她此刻混沌不堪的脑子,她想要骂他,明明就是他自己胡诌的,怎么就变成是她乐意了?   他抱住她,将自己的气息再次将她整个人都染上,此刻她整个人,甚至发丝上都是他的气息,这让他极其满足。   她趴在水里懒洋洋的,温泉是个好东西,龙也是个好东西。   龙尾在水里游动两下,扫过她的脚。苏蘅睁开眼,瞧见水面上纹丝不动。   “好些了吗?”檀烨问。   她看了一眼他胸口,肌肤瓷白,被水泡过之后就越发显得晶莹剔透。他看着清隽,但真实的模样却是宽肩窄腰。   泡在水里有个好处,就是没有必要专门善后,被这条龙带着在水里游一圈,就清清爽爽了。   “根本就没事。”她在水里泡一会,没了多少难受,就是眯着眼想睡觉。   她感觉到那段龙尾的靠近,她噌的一下出脚,把那段意图偷偷靠近她的龙尾给踩到脚下面。   龙尾老大一圈,和檀烨本人的纤细很不相称,她用力踩了几下,檀烨闷哼了几声,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也不知道是被她给弄的,还是被泉水给泡的。   “我说,你该不会是一开始就起了这个心思吧?”   她脚下狠狠踩着,手掌拍了拍水面。她好奇的端详了下,檀烨脸上的红晕更重了,他左右就是不敢看她,“自然是没有。”   这就是完全说假话了,若是真的,也不至于直接奔到这里来,显然已经预谋已久。   “是吗?”苏蘅才不信,“可是我看你脸上,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说着,脚下更用力了。   水下有水往上托浮的力道,根本就找不到着力的地方,一下下去,缠绵悱恻倒是有了。   檀烨眼角赤红,颀长的脖颈扬起来,喉咙里忍耐不住的闷哼。   苏蘅见状一下停住,檀烨察觉到她撤走了脚,颇有些遗憾。   她是要他难受,不是要他快活。   “我不信。”   檀烨对着她满脸的似笑非笑,不由得看向别处。真正得过意趣的人,怎么可能还回到之前那种苦修无欲无求的日子。   他像是好奇的孩子,不管什么都想去试一试,毕竟对此乐此不疲。   为了这个,不管什么他都愿意去做。   “你开心么?”檀烨问。   问到这个苏蘅拿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过去,“你自己不知道看的吗?”   她抚上他的脸,“我教你一件事,这种事得你自己去看去听,”   她说着,又道,“女人有时候是不会和你说真话的。”   檀烨眸色轻动,“那我一定不错。”   苏蘅抬眼哼笑,“可别太自信。”   “你方才说去看去听去感受。”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依然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但是神情里却让她颇有些牙痒痒。   “我照着你的去做了,我知道你很喜欢。”   的确很喜欢,苏蘅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若是感受不好,她早就把檀烨一脚踢开,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神君。   “我知道你喜欢,你也喜欢我。”   说着,水下的龙尾又有了动静,盘旋而上,直接托住她,不让她漂浮在水里。   檀烨双臂抱住她,“我知道你喜欢我。”   苏蘅感觉到脚趾下的龙鳞,他小心的将龙鳞收起来,免得刮伤了她。   他心满意足的将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龙尾托卷住她,以一种依赖又缠绵的姿态将她占住。   “我当然是爱你的。”   苏蘅话语里将这份感情又加深了一层。   她在他怀里回身过去,手指触碰过他的脸颊,檀烨侧脸吻住她划过脸颊边的手指。眼里光彩熠熠,“我知道了。”   她看向他的额头,“我上回看那个蛟,它头上有角。应该不一样吧?”   苏蘅满眼里都是不怀好意,“露出来给我看看。”   她这口吻简直和逼良为娼没任何区别。   檀烨抬手,手掌拂过额头,原本光洁的额头顿时出现了一对龙角,那对龙角和蛟的确完全不同。   她伸手去碰,听到檀烨的呼吸都急促了。她坏心眼的又捏了两下,龙角的触感很奇妙,果然下刻就察觉到他的呼吸更乱了。   “不许动哦。”   她说着嗷的一下,一口就咬住了龙角,刹那间的滋味波浪滔天一般全数向檀烨涌来,檀烨再也抑制不住,他翻身和她一道再次潜入水中。   檀烨休整了几日,向梅洛辞行返回宗门。   梅洛那日被他当着其他人的面,狠狠驳回了面子,到了几天之后,脸上还依然不好看。   听到檀烨的辞行,梅洛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话我来说有些突兀,但是我还是说给你听,你……”   梅洛话语还没说完,想起了那日檀烨的话,他知道檀烨的真正身份,一条龙混迹于人间,如同真的想要完全融入人世,那自然是要夹起尾巴做龙,可是檀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只想和那个心爱的姑娘双宿双栖,至于其他一概不要。   梅洛的脸色青黑交加,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摇光,心里颇为尴尬。他还真的和摇光谈过一点檀烨。心里把他以做女婿的体量来衡量檀烨。现在就有多尴尬。   “我知道谷主的一番好心,但我意已决。”   在一旁从开始就一直不出声的朱螭见状,“你既然要走了,那么我也和你一块走。”   苏蘅颇有些奇异的看向朱螭,“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的梅双双急了,“怎么好好的你也要走?”   梅双双这段时间没少缠着朱螭,自从那日她发现是他救了她之后,一份女儿心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她错付了心,没有发现真正对她好的人,那么再来一次,她不会再错过了。   “双儿。”梅洛低声提醒。   他自然知道女儿这段时间对朱螭的关注,但他仔细观察过,朱螭这个人看上去样貌家世修为都好,但是性情上却过于随心所欲,只顾着他自己高兴。更重要的是,他没见到朱螭对梅双双有任何的在意。   梅双双也不管旁边的梅洛,着急的开口,“你为什么要走,你明明可以留下来,有什么住不习惯的,你和我说呀。”   摇光看了一眼梅双双,是她让手下弟子安排客人们的衣食住行,这话可真的有些刺人了。   “双儿!”   梅洛难得加重了语气。   梅双双看了一眼梅洛,她知晓朱螭的脾气,说走就真的走了,“那我和你一起去!”   梅洛被梅双双这话气了个倒昂,在场所有人的眼神在梅双双还有朱螭身上转悠了一圈,有些控制不住的,眼里流露出意味深长。   朱螭只是淡淡的暼了一眼梅双双,也没表态。   梅洛见状更气,“你给我坐好!”   到了这里,梅洛强撑着把场面话给圆过去,就起身离开了。   檀烨带着她离开,苏蘅看了看身后的朱螭,“你和他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这个份上,他为什么跟过来?难道他知道什么了?”   檀烨在阆风干的那些事,她哪怕没问也猜的到。   “随便他吧。”檀烨对朱螭并不在意,“他做不了什么。”   苏蘅看了朱螭一眼,朱螭的修为在他们两人之下,就算拼尽了全力,也难以撼动他们。   实力差距之下,的确也做不了什么。   檀烨只想将宗门的事赶紧了解,也不用慢吞吞的走,直接御剑回去。只是后面跟了个人,要不然苏蘅还会要檀烨完全变出真身,让她好好过一会御龙的瘾。   檀烨察觉到她心情有些不好,回头过来,在她面上吻了吻。   苏蘅冷不防被他吻了这么一下,有些奇怪的看过去,只听檀烨笑,“我想你了。”   说罢,他往身后一看,见到看他们看到牙酸的朱螭,满脸感叹,“情之所至,这个等你也有心爱之人就知道了。”   朱螭无言以对。 第75章   朱螭看着面前这一对,酸倒了牙。   他以前见檀烨是一派的正人君子之风,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心怀鬼胎,内外不一,就他不会。他怀疑檀烨的时候,也是谨慎小心,生怕自己看错。现在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檀烨判断的是对还是错。   朱螭这一路看着檀烨和苏蘅两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似乎他这个人就是不存在一般。   “我该多谢你还记得我么?”朱螭僵硬着脸道。   之前五个人都在的时候,这两个人好歹还收敛一二,现在竟然连面上的功夫都懒得了。   檀烨只是一笑,笑容清浅,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而后他回头过去,原本清浅的笑容霎时浓郁起来,握住苏蘅的手,轻轻重重的捏着,眼里浓烈而清澈,似乎完全将朱螭给无视到彻底。   浓郁的清波柔荡,檀烨满眼满心的全是她一人,“风有些大。”   苏蘅感觉到他但捏着自己掌心的力道,也看向他,“所以呢?”   她笑的像只小狐狸,“风这么大,接下来呢。”   “要不我替你遮一遮,你抓紧我。要不然风灌进来就不好了。”   檀烨说着带着她的手掌,使了巧劲将她带起,苏蘅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落到了他的怀里。   檀烨白衣如雪,被风吹拂而起如同雪浪一般,也将他这个人的面容衬托的如霜如雪,干净晶莹,也格外诱人。   他如愿以偿的拥她入怀,心满意足的看她,随即头也低下来,额头抵着她的。轻轻的磨动。   即使不是水乳交融那般亲密,但是眼下这份耳鬓厮磨,也让他从心底发出满足的喟叹。   此刻他想无限的延长,他生出无限的不足。这一刻,哪怕足足有一个时辰,一日都不够,他要很长很长,不仅仅是他这一生,他要永生永世,海枯石烂。   这个想法从心底生出,便和藤蔓一样,疯狂的在心中生出。他双臂将她结结实实的抱在身前,头轻轻的靠在她头颅旁边,脸颊不由自主的摩挲她的发鬓。她的发丛里萦绕着馥郁的山茶花馨香,她身上染上了他的气息。   这种气味一旦被他带上了,那么只要人还活着,想要祛除简直痴人说梦,哪怕过上二三十年,也依然还在。   他敏锐的察觉到两人气息恰到好处的融合,这让他欢欣的很。   就这样海沽石烂地老天荒。   一生一世对他来说太不足够了。   站在后面的朱螭终于受不住发出一声咳嗽。   苏蘅动了下,“别这样,还有人呢。”   朱螭道,“我真谢谢你,还知道有人在。”   他才说完,就听到檀烨开口,“我知道。”   檀烨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他双手依然抱在她身上,也无所谓朱螭看或者不看。他无所谓,大大方方毫无任何遮掩的将自己所有全都表现出来。   苏蘅对此根本无所谓,她脸皮厚的比老城墙都还要厚,谁还能和她比?只不过嘴上说一句,表示自己已经看到了朱螭,没有完全忽略他。   檀烨这么表态之后,她也没有再说了,装模作样一次就够了,多了她嫌累。也不是每个人对她都和檀烨一样。   她低头瞧着他的手,檀烨的脸长得好,手指也一样。只是手指却没有那张脸生的年轻,是实实在在一双男人的手,双手清瘦手指细长,如同竹节一样。   苏蘅捏着他的手指夸,“你这手长得真好看,别的男人脸长得好看不算什么,可要是连长得好,声音好听,手也好看,那真是难。”   她说着在他怀里回身过去,上上下下的扫视了三两回,“你就是。”   檀烨低头下来毫无顾忌的贴着她笑。   明明初次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亲密举动,但里头充斥的缠绵,却涌动翻上来。   苏蘅睨他,“我可都是说真的!”   这是真的,她几乎不夸人什么,也几乎没有人能入她的眼。   “我知道。”檀烨双臂将她拥的更紧了些,“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男子能担得上你方才那话。”   朱螭看着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他反正不知道是不是上头了都会让人变个模样,明明之前的正人君子,现如今缠缠绵绵,看的他牙都倒了好几个。   檀烨看过来,他双臂依然依依不舍的抱着怀里的人,人多的时候他勉强还能压抑住自己,现在他不想压抑自己。   檀烨含笑对朱螭点点头。   朱螭沉默以对,当对方完全不要脸的时候,他就已经毫无办法了。   两人如胶似漆在一起,没有让人觉得任何不适,反而如画。   朱螭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掉头过去不再看。   檀烨回头过来,他的袖口钻出来一个猫头,喵喵喵的叫。   “泥巴!”她看到从檀烨袖口里钻出来的那只奶猫,有些惊喜,年岁小的猫除了打闹吃奶之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睡觉,她看过几次都是在呼呼大睡,现在倒是出来了。   檀烨指尖早已经在她的身前撑开了一道结界,结界强劲,将刮来的罡风全数挡在外。   她张开手,泥巴就爬了上去。   “看起来比之前长了些。”她像是和丈夫讨论孩子个头的妻子,一只手托着奶猫,另外一只手比划了两下,“我记得它之前只有这么大,现在长得这么大了。”   她满脸的惊叹,“原来你这么会养孩子!”   她对幼崽这种东西,从来只是敬而远之,也就檀烨抱着的时候,会多看两眼,其余的就别提了,至于照顾更是不可能。她知道檀烨在这上面比她强,不过没想到,他竟然能照顾的这么好。   这个夸奖让檀烨很是受用,他抬手在她托住猫的那只手外托住,免得她不小心让猫掉了下去。   “这个对我来说很简单,并不算什么。”   他眼里的光都是带着笑的,“我会的东西很多,不仅仅于此,就算有些一时半会的还不会,但我学起来也是很快。”   这是真的,他的领悟本事还真的出乎意料的强,苏蘅看过去,檀烨低头下来,唇齿恰好落到了她的唇边。   他眼眸含笑,正是恰好。只是稍稍压近,力道更重了些。   唇齿的触感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苏蘅扬起脸来承受他的亲近。檀烨压的更近,清凉的鼻息扫在她的面颊上,柔软的唇齿依偎。   “等我料理完宗门的事之后,隐居的地方你来选。”他抬头。   苏蘅只是道了一声好。   到了山门之外,檀烨把苏蘅留在外面,并且将怀里的猫交给她,叮嘱她要好好照顾。   泥巴早已经熟悉了苏蘅的气息,到了她的怀里左右蹭个不停。   檀烨知道她的性子,“你不要隐身和我进去。冒险的事,以前做过几次,现在就不要做了。”   苏蘅不忿的动了动鼻子,“我和你说要是你一个半时辰没有出来,那么我就真的冲进去了。”   她对道真师徒的节操完全信不过,或者说道真门下在她看来就没有节操这东西。   檀烨被糟践这么多年,也没见到有谁出来主持正义,如果说主持正义太难,那么跟着一块落井下石,那就真的只能说道真门下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自己欺负他,那是帮他渡劫,别人欺负,那就是自己的人被动了。   檀烨捏了下她的掌心,让她多些耐心,“这种事我估计一时半会的恐怕是没办法彻底了解,所以多些耐心。”   他见她依然皱眉,满脸不高兴,“我会出来的,我若是不束手就擒,他们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苏蘅咧了咧嘴,“你说真的,你不会给他们欺负到?”   檀烨有些哭笑不得,“是。”   苏蘅想说自己才不信,不过这话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和泥巴在这儿等我出来。”   他留下一句话,而后突然手压在她的发顶上,苏蘅啊了一声,檀烨手掌用力,揉了两把她的发顶,然后转身离开。   “你们在说什么?”朱螭已经等了一些时候,“说了那么久,倒像是在诀别一样。”   “并没有。”檀烨整理了下身上的袍服,他听不得这些晦气话,“只是情深,难以分别罢了。”   又来了!   朱螭的脸色可谓是难看,他并不在意男女之情,心里甚至还觉得这种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但看檀烨如此乐在其中,朱螭牙酸了又倒,倒了再酸,如此来回几次,连他自己都受不住。   朱螭败下阵来,檀烨走在前面。   山门的弟子看到他,面上露出几分的诡异。   檀烨对此早已经熟悉,以往是视而不见,但现在却是看着顺眼的多,檀烨说阆风少主有事求见掌门。   而后有人领着朱螭离开,而他直接回了道真那里。   道真这儿是他走了十几年,一草一木过于熟悉。这会引路的弟子都和以往不同,一个个全都带着再鲜明不过的小心谨慎。   檀烨到了门口,对前面引路的弟子道了一声辛苦。   里头道真正等着他。   檀烨进去,见到道真,并不下跪叩拜,只是微微弯了弯腰,也不唤师尊。   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再认道真为师,道真所作所为也不配为师。道真这样的人如何能做他的师父。   心下生出了巨大的狂傲,甚至于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道真对檀烨的倨傲并不说什么,换了往常,他早已经暴跳如雷。他坐在椅子上,看向檀烨,出去这么一趟,整个人如同改头换面似的,和以前完完全全不同了。   虽然样貌还是以前的那张样貌,可是通体却完全不同,双眼里是发自骨子里的傲气。   道真放在扶手上的手收紧。在这股傲气面前,他此刻真正的感受到,他在檀烨的面前什么都不是,而他也从未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但凡天生奇才都有比旁人更深的傲气,道真折辱檀烨,一是处于嫉恨,二是将他的傲骨踩在脚下,有说不出的痛快。当时有多痛快,此刻便有多慌张。   道真此刻感觉到檀烨对他的轻视,那轻视到了极点,便是连他整个人都完全不放在眼里,如同一缕尘埃根本没有谈论的必要。   他想要发怒,可是抬眼和檀烨的双眸对上,那怒火刹那间诡异的熄灭了下去。   “你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檀烨见到道真的手放在扶手上,想要撑起来,“就这么坐着吧。”   道真脸皮上抽搐了两下,躯体却诡异的照着檀烨的话去做。靠在了椅子上。   “我是来和你说,我日后不会再做你的弟子。”   “你说什么?!”   道真看到现在的檀烨,知道他和过去已经完全不同,自己未必还会被他放在眼里,可是当真的亲耳听他说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诧异。   “怎么,很奇怪么?”檀烨神色里浮出些许疑惑,“我想你这个人应该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你羞辱我,视我为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不就是因为你心里知道,你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根本无法和我相比。绝望之下才会连为人师表最重要的东西都不要了么?”   轻轻三言两语之间,就将道真面上仅存的那层皮给扒的干干净净。   “你……”道真手掌抓紧扶手,整个人都做出要暴起的姿态。   檀烨淡淡一眼扫过来,“我如何?”他以往对这个人多少还有些尊重,就是因为有这份尊重,所以才放任他为所欲为。但现在那点尊重荡然无存,连带着他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好脸。   现在这般,才是痛快。以前他那样算是什么?如果说这个就是魔道的话,那么入魔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你现在连尊师重道都不知道了?”   檀烨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仰首笑起来,清风朗月入怀,世人不可窥探。   “尊师重道?”他含笑把这四个字道了一遍。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口吻,却如同几记响亮的巴掌重重的打在脸上。道真只觉得左右脸颊火辣辣的厉害,似乎脸上的那层皮都被生生的剥了下来。   “我倒是愿意尊师重道,可是你承的住吗?”   檀烨反问。   道真的脸上抽搐了几下,他坐在那里,迎着檀烨的注视,他想要重重的呵斥檀烨,骂他目无尊长,但触碰到他目光的瞬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在此刻被一句话轻飘飘的打散了。   冷汗从毛孔里争先恐后的钻出来,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刷。   “你并不配为我的师长,并不是你实力不济,而是你原本就心术不正。我认你,你还认吗?”   道真脸上露出一股扭曲的笑,“你打算把我如何?”   他听陵茂说了檀烨如何大战几条蛟龙,那些蛟龙都是修为有上千年的,结果被他毫不留情说杀就杀,并且只是凭借他一人之力。   他听说之后,忍不住的后怕。原来檀烨并不是他以为天性懦弱,他的实力早在他之上,而他的性情也不是所谓的温和。   道真这段日子百般思索,也不知道要如何来应对他,唯一能凭借的便是他还是檀烨的师父,只要还有这一层身份在,不管如何,檀烨始终都是要尊重他的。可是现在这层也不存在了。   看来他的决策是对的。   道真眼角余光看向一旁的香炉,博山炉是传闻里仙山,仙山之下腾出氤氲的白雾。白雾从山体缝隙里而上,倒是真的有那么几分仙境的感觉了。   “劳烦你和掌门说一句,你已经将我赶出师门了。”   他看着道真,“就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我想你应该可以办到。”   “你一直志大才疏,能做的事不多,但是这桩我觉得你应该能做。若是这个也不能,那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这毫不客气的话,让道真心绪起伏。檀烨看见道真的视线往博山炉的方向看了看。   他脚步虚浮的向后踉跄了几步,面上也带上了恍惚。   道真等的就是这刻,他冷笑站起来,“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你吗?”   他意识到这个一直被他欺凌的人究竟强大到如何地步之后,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弟子给除掉了。   得知檀烨回来,他就令人把准备许久的魂香准备上。   道真周身气浪翻涌,一下将原本紧闭的门窗全部震开。   外面守候的弟子一拥而入。   “难怪。”檀烨看了看四周,“方才进来的时候,见到你们神色不对,原来是这样。”   道真冷笑,“你性情乖戾,还想叛出师门。现在就清理门户。”   檀烨看了道真一眼,原本踉跄的脚步瞬间站定,道真脸刷的一下白了,“你没事?!”   他知道檀烨修为强悍,若是正面,绝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胜算,所以才下了如此主意,他看檀烨步履略带踉跄,还以为自己的魂香起了作用。   “你说的那个东西吗?我见你和我说话的时候,都不忘看上几眼,想着应该是有猫腻。”   檀烨神色冷淡,“诈你罢了。”   “没想到你实力不济,竟然脑子也这么不清楚。”   他说话太过直白,也太过不客气,让道真无话可说。   道真看了四周一眼,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   他挥手让那些弟子扑过来。   “你还说你不会被这死老头欺负!”   苏蘅的身影完全从半空里浮现出来。   对于她的出现,众人皆是一愣,弟子领头的陵茂看向她,“你就是那个陪着他的妖女!”   说着,陵茂像是发现了檀烨致命的弱点一般,“抓住她!”   只要抓住了这个妖女,不惧檀烨不会束手就擒。 第76章   檀烨看到苏蘅,“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山门外等我么!”   他知道她没有什么耐心,但没想到她竟然一点没听他的话。   “我怕你又对他们客客气气。”苏蘅根本就没把陵茂等人放在眼里,“我怕你真的被他们给欺负了,所以我就跟过来了。”   说着,苏蘅环顾了一圈,嘴角挑着抹笑,“现在看来,你对他们客气不客气,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反正他们都要你的命。”   话语间那些弟子已经上来了。檀烨立刻抬剑,强悍的剑气在那些弟子身前炸开,那些弟子算是道真门下修为不错的人,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人飞了出去。   檀烨下刻持剑站在她的身前,冷冷的注视面前那些同门。   “你真的要为了我和他们动手啊。”苏蘅满脸的稀奇,她做作的跺了下脚,满脸娇羞的捂脸。   “人家真的是好高兴哟!”   她故意拿捏着长长的调子,娇娇软软的声音落入人耳,莫名的就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之余,又酥了骨头。   檀烨看见周围人面上的异样,心里猜到了什么,肃了面容,“阿蘅!”   “怎么啦,还生气了?”苏蘅看他。   檀烨的脸色十分不好,他暼了她一眼,回头去看已经有了惧色的弟子,“我和你们曾经是同门,对于你们我从来问心无愧。今日我来,只是让道真将我除掉门籍而已。你们别逼我。”   他浑身上下锋芒毕露,一反往日的内敛低调。   前排冲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被檀烨掀翻了砸在门板或者墙上,到了现在还躺在地上,除了还知道有气没死之外,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伤得如何。   檀烨目光扫过站在面前的那些人的脸,他眸光锋利如刀,落在人脸上的似乎,有真正的被刀剑切割在肌肤上的实感,一时间那些原本想要冲上来的弟子心生恐惧,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畜生,你还想要活着踏出山门吗?”   道真见状大声呵斥,并且让左右弟子上。   弟子被道真那么一催逼,再加上他们心里也有鬼,道真门下在道真的挑唆和放纵下,没有几个人对檀烨有过善意,现如今个个都怕檀烨和他们算总账。   听到道真这么一喝,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豁出去就要上前。   “师尊让这些替死鬼上来,为何自己不动?”他看了那些弟子一眼,出言讥讽。   若说当初还有那么滴滴点点的客气,那么到了现在,那么些许的客气也荡然无存。他觉得自己往昔的那些隐忍真是有些可笑。   虽然他对这些人只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怜悯他们无论如何都脱离不掉身为凡人的束缚,就算修仙,最多不过是向天偷取寿元,可是更进一步简直痴心妄想,而且向天偷取的寿元会在下一世还回去,这一世了结之后,不管过的如何长寿风光,除非德行极佳,不然下一世几乎都是过的极其悲惨。   他知道,所以可怜他们,对他们的嫉妒也好,排挤欺凌也罢,怀着一份看透了的怜悯。   可惜现在看来,于他来演,这些人只是一群卑劣到了极点的小人,连蝼蚁都不如。   他所有的怜悯褪去,将本性里的孤傲展露无疑。如霜如雪,催逼的人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苏蘅在后面看他,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陵茂的身上,陵茂被檀烨浑身上下迸发出的气势镇在那里,察觉到苏蘅看过来。掌心里又起了一层冷汗,湿滑的几乎连剑都要握不住。   “看来当初我没有让你领教到我的本事。”苏蘅开口,她看了一眼身前的檀烨,“其实你们还要多谢他,如果不是他挡到我的面前来,你们这些人恐怕早已经身首分离,连个全尸都捞不到了。”   “妖女,竟然敢放肆!”   道真自然不相信那么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有什么本事,不过看檀烨对她那么看中,若是抓住她,不愁檀烨不束手就擒,但可恨檀烨将她护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无从下手。   那个丫头望着他,突然很不屑的一笑,下刻她就从檀烨身后跃了出来。   “阿蘅!”   檀烨看到她竟然从他身后出来,满脸惊讶。   她知道所有人,哪怕把道真和那些弟子打包捆在一起,也不是檀烨的对手。但是这样的话也太没意思了。她过来一半是为了檀烨,另外一半也是为了寻乐子来的。   要是动静小了,那还算是什么乐子,唯有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把整个朝云宗都翻了个底朝天,那才有意思。   她原本就没有半点要成全檀烨,好好的和宗门断绝关系,从此之后和他隐居做对快活鸳鸯的想法。   陵茂见状,立刻跃身向她扑过来。   她看向陵茂那张迫不及待的脸,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森森的笑,那笑浮在那张娇媚动人的脸上,邪魅诡异。陵茂手上掐诀,下刻他看到那个少女抬手,几道红光就从她的手里飞出。   陵茂抬手在身前凝结结界。   下刻苏蘅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她抬手重重的打在了他的面前那道结界上。   明明看起来娇弱的少女,拳头敲击在结界上的时候,结界晃动的厉害,随即碎裂消弭的无影无踪。   陵茂倒吸一口冷气,他正要一剑劈过去,那只纤细秀美的手已经一把掐在了他的脖颈上。巨大的冲力带着他往后跃去。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苏蘅一手提起来。   草木所化的精灵都身形纤细修长,或许因为她身形窈窕,腰肢纤细不堪一握,一张脸生的又十几岁美貌少女的模样,这里的人除却檀烨之外,竟然还真的把她当做小姑娘家家。   她手里提着人,站在那里,环顾了周围一圈。为了能从这些人脸上看见更多更好的表情,她手里缓缓加重了力道。   脖颈是要害之一,就算是修士,脖颈被制住,也惊险万分。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她手里掐着陵茂,指尖缓缓用力,从她的袖口处滑落出几道红光,将陵茂意图反抗的双手给捆绑了起来。   陵茂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喉咙被她掐住,想要挣扎又挣扎不开,只是眨几下眼的功夫,就涕泪横流极其难看。   “这就是当初带着人欺负你的那个?”   苏蘅很不可置信的看向檀烨,“原来就这德行?”   檀烨对陵茂被苏蘅掐在手里,并不阻拦,他对着苏蘅满脸的奇怪,只是叹息“当时,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罢了。”   道真的脸上一阵扭曲,从头到尾,檀烨对他们都没有任何的愤怒,有的只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可怜。   他看向苏蘅,祭出飞剑,要将这妖女拿下。   苏蘅一把甩开陵茂,陵茂被她卸掉了护体灵力,此刻血肉之躯,除了比凡人更加强健一点以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被她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苏蘅和道真战在一起,苏蘅对战道真并不困难,道真几招之下也发现了这个事实。   “别看我长得年轻,可是我年岁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还要大的多。”   道真闻言,脸色都变了。   道真手下连出狠招,苏蘅手上也跟着他一道狠起来。有弟子趁乱出去,不一会儿外面钟声大作。   檀烨听着外面的钟声并不慌张。他将道真等人视作朝生暮死,也领教到了他们卑劣起来到底能到什么地步,现在道真不管做出任何事来,他都不会奇怪了。   这是向宗门内道明重大变故的,一般用于邪魔入侵。现在用在了他的头上。   “阿蘅过来。”檀烨向她伸出手。   苏蘅是故意放走了道真,这些人除非是真的完全到了死路上,否则还是会挣扎。   “你还不如早早和我一块跑了呢。”   苏蘅丢下四处溃逃的弟子跑到他面前来,檀烨笑笑,给她整理了一下发鬓。   才把碎发给她归顺到她耳后,掌门就已经带着弟子刚过来,看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满脸吃惊。又见到给苏蘅整理头发的檀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檀烨看到了掌门,掌门的身边站着道真,“他现在是想要脱离宗门,欺师灭祖了!”   檀烨看向道真,他神情冷淡,道真的口吻越发急躁起来,“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掌门还犹豫什么!赶紧杀了他!”   檀烨整了下衣袖,对道真的狂躁视而不见,“我想退出宗门。此次前来,也是专门为了此事。”   他光风霁月,光明磊落。倒是显得道真太过诡异。   掌门闻言眉头皱起,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道真。道真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只是碍于这是道真的徒弟,所以他不好出手,只要道真没有把檀烨给杀掉,那么他就袖手旁观。   在他看来檀烨十分懂事,师徒两人,哪怕道真步步紧逼,但只要在他的约束下,也依然能够相安无事。没想到,他原本以为的相安无事竟然会被打破的这么快,而且打破这种局面的人不是道真,而是檀烨自己。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檀烨面对掌门的诘问,叹了口气,“掌门来了也好,我原本是想要道真做出决定,然后再代为传达。我想道真驱逐我出师门,再也不是宗门里的人。”   他说起来的时候颇有些感叹,原本是想要坦坦荡荡,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道真搞成了现在这样。   檀烨声音朗朗,只不过没有了往日的克制。他这话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   苏蘅看着那些人各异的表情,从檀烨身后探出头来,“还没听明白吗,就是说,他现在是我男人。要和你们断绝关系,和我逍遥快活去。”   “阿蘅。”檀烨回首过去,略带嗔怪,但眉眼却是笑的。   “难道不是吗?”苏蘅满脸奇怪,“明明我们什么都做过了,你是我男人,我是你女人。难道你还要我半路去找别的男人不成。”   “既然这样,那我还真的去找了,反正你们讲究的那一套对我根本就没有约束,再找一个也没问题。”   檀烨上刻还在为她那句他的女人,她的男人欢喜,下刻就被她要另外找个新欢而摁入深渊。   他眉眼顷刻间凛冽,透着锋利的凌厉。但话语却还是温存的,“别闹。”   如此反而更透出一股令人恐惧的东西。他眉眼弯弯,看不出丝毫异样。   苏蘅敏锐的察觉到他那张温柔面皮下的变化,“你……”   她话语还没说完,檀烨已经低头道,“过一会就好了。”   话语越发的温柔,“乖,听话。”   苏蘅直白到根本就没有半点遮拦的话语让掌门面色一黑,“你又是什么人。”   檀烨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很轻,却完全不容拒绝。   檀烨闻声回首,“她是谁,方才掌门已经听见了,弟子那就再介绍一次,这是内子。”   他面容含笑,可是那份笑没有把面容里散发出来的凛冽软化掉,反而显露出另外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   “檀烨,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掌门爆喝。   “我这么多年来,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檀烨有些失却了耐心,他来之前有些预感到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但是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丝毫不肯让他如愿。   “掌门,我无心于宗门。这么多年,我忍耐的也足够了。我一直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世上,但是现在我寻到我想要的了。掌门若是成全,我万分感激。若是掌门不愿,那么我也只是遗憾,并不会照着掌门说的去做。”   掌门的脸色随着檀烨的话也变得精彩起来,“看来你是被那个女子给迷昏头了!”   他看向方才那个少女,奈何檀烨将那个少女藏的严实,只露出一段碧绿的裙角。   “掌门也不用着急,我想再过一段时日,应当还会有一个不世之材。”   掌门被檀烨这话戳中心底最隐秘的地方,平日里檀烨不声不响,他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弟子也最是放心,可是到头来,说话最戳人心的也是他。   “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了。”掌门缓缓压下心里的怒气。   道真在一旁道,“掌门,都到这个程度了,为何还不将他杀了!”   “你真的怀揣着什么心思,你当我真的不知?”掌门看他。   道真被掌门看的向后退了两步。   掌门向左右发令,“把他拿下关到思过塔,另外那个女子给我轰出去!”   苏蘅冷笑,“就怕你把我轰走了,他也还是忘不掉我。”   檀烨看见靠过来的长老,眉心微微一蹙,“掌门既然舍得用几位长老,在下真是没有想到。”   掌门眉头狠狠一跳,自称在下而不是弟子,显然已经不将自己当做门人了。   他惜才,情这个字,最是害人。他没有涉足过情字,但他看过听过太多人被这一个情字给害的人不人鬼不鬼。   他不知为何世上还有情这么一个害人的东西,若是能选,他宁可让檀烨终身不知情为何物。   要不然也别像现在这样,为了情,把自己终身的前途修为全都搭进去。   “掌门这是要将我关起来?”檀烨护住苏蘅,看向前面的众人。   “你此刻头脑不清,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到你清醒过来,你就知道你方才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可笑。”   苏蘅忍不住在他的腰窝上狠狠的拧了一把,“我就说,你当初直接一口气和我跑了就行了,非得跑过来,和这些万年光棍道别,你看你看,现在他们看到你有老婆,都急赤白脸的要来棒打鸳鸯了。”   “什么万年光棍!”   这话扎心的很,饶是上了年纪听着也老脸保不住。   “我说的没错啊,你们难道不就是个个老光棍,难道私下你们还偎红倚翠么?”   好家伙,一句话说的一群人完全说不出辩驳的词来。   掌门抹脸,直接和其他长老一拥而上。   檀烨对苏蘅道了一句好好呆着,起身迎战。   掌门和几个长老和檀烨交手,完全抓不到他任何破绽,心立刻就凉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檀烨那异乎寻常的天赋,但他们也没和他交手,对他的天赋感受的并不深刻,现在他们一同上,竟然都没能从他的手里捞得半分便宜。   而檀烨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根本不见有任何的力不从心。   掌门和几个长老心里都冷下来,这样的檀烨并不会被他们所制。哪怕早早猜测到了他的实力在他们之上,但真正见识的时候却还是一阵一阵的发寒。   道真在一旁看到掌门和几个掌门联手对付檀烨,都根本没办法将檀烨降服,心里沉下来。事到如此,如果不能趁机将檀烨除掉,恐怕他以后就难以活命。看他对陵茂被那个妖女折磨毫无反应,已经明白师徒一场,又或者那些同门情谊根本不值一提。   倘若檀烨记挂这些情谊,那么他正好可以利用自己师尊的身份将他除掉。可是檀烨并不在乎这个,那么就只能抓住时机了。   他下意识扫到苏蘅那里,苏蘅正抬头看和掌门还有几个长老动手的檀烨,她察觉到有人看她,回头过来看向他。   美貌少女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上,露出妩媚的神情。她漂亮的眼眸弯弯,冲他笑的极其甜美。   道真下刻心里警惕大作,他拍起前后左右的弟子,“去将那个妖女拿下!”   那些弟子并不是道真门下,自然没有见识过苏蘅掐住陵茂脖颈的凶残模样。之前掌门就有令要将此女逐出山门,道真一声令下,也有人听令。   那几个弟子上前要拿下苏蘅,苏蘅冷笑,正要抬手,见到那边的道真已经一跃而起直接刺向檀烨的后心。   苏蘅瞬间将涌来的那些弟子击飞出去,随即而上,她五指张开,掌心里红光闪烁,她原本想要看在檀烨的面子上,不在这里大开杀戒,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杀个把人为好。   道真这一击势在必得,用上了他全数的修为,他眼角余光看到身后追来一人,知道那些弟子没有把那个女子缠住,更加快了几分,眼看着快要来不及了,他用力将掌中命剑向檀烨掷了过去,掌中一道厉光刺向檀烨,下刻他的脖颈被一道藤蔓紧紧拽住,藤蔓牵拉之间,将他狠狠的摔出去,一道红光没入他的躯体。   苏蘅暂时顾不上处置道真,她追着那道剑光,只见到另外一个身影比她更快,直接挡在了那道剑光前。   剑光刺穿他的躯体,陵阳身形顿在半空里。 第77章   檀烨回首看到身躯已经被刺个对穿的陵阳,面上露出吃惊。   檀烨手中加重,掌门和几个长老刹时全都被他震开。   檀烨抱住已经浑身鲜血的陵阳落到地上。   “师弟……你何必?”檀烨望着陵阳,陵阳身上被扎出了一个窟窿,鲜血趵趵。   檀烨手掌盖在他的伤口上,想要替他止血,陵阳摇摇头,他看着檀烨,“没事,没事就好。”   “你为什么救我?”檀烨问。   陵阳对檀烨笑,笑着笑着下刻他闭上眼,头重重一垂。   “你这是做什么!”掌门看到这情形,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可是这会道真没有那个空闲来回应掌门了,苏蘅站在原地,她回首过来,嫣然一笑,五指在袖中伸展开,顿时道真浑身抽搐起来,道真长得还算高大,滚在地上哀嚎,体内如同万千蚁虫在啃噬撕咬。   按道理这种雕虫小技不应该会被人得逞,但是他之前一心要取檀烨性命,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这一举上,只要檀烨死了,就算掌门追究,他咬死檀烨是个欺师灭祖,他不过是清扫门户。就算掌门再惜才也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就把他如何。   这么多年他也早明白掌门是个什么性子,若是真的嫉恶如仇,也就不会这么多年对他所作所为明明知道,只要他给檀烨留一条性命,他就睁一只眼闭只眼了。   他竭尽全力,自然要拼死一搏,除却檀烨之外,周围所有人都不在他的眼里。然后被个丫头片子给治了。   他滚在地上,四肢抽搐成一团,原本还算高大的人此刻蜷缩成一团,像是怀胎的婴孩。   苏蘅有意折磨他,手里掌控着道真体内的细小红线。道真惨叫在地上疯狂打滚,一边疯叫一边从地上跃起,又重重的滚在地上。如此不停的反复。   不一会儿他身下的位置很快起了一滩水渍。   略有些修为的人,除去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全都已经辟谷。只是偶尔喝点茶水。喝进去的茶水也不会和凡人一样以便溺的方式排出体外。现在这样,显然已经被彻底的封了修为,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至少眼下是这样。   众多弟子还有长老们看到道真斯文丧尽,如同疯子一样跳蹿不已,看的人心惊胆战。   “如何?滋味好不好?”苏蘅抬手,她手指凌空勾挑,就见着道真在空中翻了个大马趴,重重摔在地上,而后又在地上嘶鸣哀嚎。   那模样是真的惨,涕泪横流,大喊大叫,所有的尊严全都没有了。畜生不如的在地上翻滚嚎叫。   “你住手!”   掌门看向苏蘅。   苏蘅殷红的唇挑起来,“哟,这个时候倒是想要来做好人了?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都束手旁观么,只要人不死,那么就当做看不见。怎么?时隔多年的眼疾,这会儿倒是好的挺快?”   她嘴里说这话,手指勾抹了两下,原本躺在地上的人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弹跳起来,腰身都对折,如同一只弹射起跳的畜生。   “够了,就算是他有罪,也应该是由宗门内处置,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苏蘅说那不是,“他要杀我男人,我要他的命,不是理所当然么?你们难道都是修仙把脑子给修傻了?”   “什么男人,你个丫头毫不知羞!”   苏蘅手掌翻转了两下,原本四肢着地的道真,立刻站直了躯体,众人以为她终于听劝,谁知道道真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搔首弄姿,扭腰摆胯,跳起了凡人里头的踏摇娘,踏摇娘说的女子不堪忍受丈夫拳脚,道真也扭曲着身体,摇来送去。   “他就是我男人啊,还是说你们宗门里教导弟子,说和人家姑娘什么事都做过了,却还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苏蘅把道真的动作控制的极其精妙,道真单腿独立,转了一个圈,衣摆都随着动作飞起来。   “原来你们宗门里竟然是这么教导弟子,而且从上到下都是你们这些人,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你们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胜者为王,不要嘴上吵吵,想要我听话很简单,只要能制服我就行,”   她手掌翻了两下,道真就扭动脖颈。   “最终的一切都是凭本事说话,要不然你们那些大道理,不过就是让人笑话罢了。”   “不必忌讳什么,你们在场所有人加在一块,可能都还没有我一个人的大。所以刚才说那话的人,就该打嘴巴,谁要你出言不逊的?”   她一翻袖,扭动脖子的道真翻起来扑倒在地。   “他落到了我的手里,那就是随我看着心情处置。”   她站在原地,抬眼看那些人,“要不然,过来试试?用不着尊老,我这么多年教训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太多了。”   言语间,道真指尖处红线破皮而出。钻入地里,将一双手都钉入了地里。   “檀烨!”掌门见他们根本就难以撼动苏蘅,而且看苏蘅出手狠辣,再加上那些话,他们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不敢掉以轻心,但也不敢轻易过来。   檀烨将陵阳轻轻放在地上,他看向掌门和掌门身边的长老,“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他突然觉得很累,垂眼看了一眼陵阳。   “希望我救他?”   “他是你的师尊,你……”   掌门的话,被檀烨投过来的眼神给镇住,檀烨站在远处,“他待我像有半点像师尊么?”   “既然没有,我为何要帮他,他现如今有如此下场,不是因为他自作自受么,如果我救他,那么陵阳的性命又算怎么一回事?”   檀烨笑了笑,笑容浮在面上不达眼底。   他下刻到苏蘅的手边,苏蘅看他已经收起了长剑,“这最后一下你来还是我来?”   檀烨看了一眼在地上乱滚的道真,他此刻是真的尊严丧尽,浑身上下脏污不堪,在一众人的面前将他那张虚伪的嘴脸给撕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杀他?”   对上苏蘅蹙紧的眉,“杀了他,一了百了,比起他死,我要他像现在这么活着。”   苏蘅马上了解他的意思,她拍手笑,“这倒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一下杀了更加的好玩。”   “这东西我不拿出来,没人能拿出来。”   入骨的东西,潜入骨肉里,想要拔除谈何容易。   “每月十五还有三十都会发作一整日,当然如果我要是心血来潮,也可以的。到时候只会比现在更好玩。”   她看向地上的人,道真的肢体偶尔抽动两下,但也仅仅于此了。   檀烨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里还带着陵阳的血。   苏蘅见状,看了一眼那边的尸首,她扬手陵阳的尸首被藤蔓包住,沉入地下。   “你要是杀了他,现在就是机会。”   “我为何要杀了他,”檀烨冷笑,“就这么杀了他,他死了也就这么一了百了。”   檀烨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他下刻瞬身出现在道真身旁。   蓝光一闪,他手里的长剑出现在手心里,而后对准道真身上的几个点刺了下去。道真发出惨叫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剩下一双眼睛惶恐的睁着,惊骇欲死的盯着檀烨。   “如此之后,你就好好活着吧。”他毁了道真身上几处极其重要的经脉,捣毁了灵府,道真从此之后就只能这么活着。再也无法和以前一样。   这几剑下去,将檀烨心底所有的那些恩怨全都斩断干净。   掌门才要呵斥,正巧檀烨回身过来,和掌门对上。   檀烨的眼底冰冷,无情无恨,但冰冷刺骨,掌门原本要呵斥出口的话,顿时间被檀烨那一暼给打断。   “我与你们,再无关系了。”   他握住苏蘅的手,“我们走吧。”   苏蘅嗯了一声。   那些包围住他们的弟子纷纷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路。   檀烨带着苏蘅走上去。   走了两三步,四周风云大变,苏蘅面上凝起笑容,颇为惊讶的看向他,“又有人来了。”   话语才落下,天地变色,四处飞沙走石,巨大的法阵从天上压下,繁复的真言流动在那些诡异的花纹里。压在头顶,似乎连周身的空气也凝结起来。   “玄景道君?”   檀烨望着天空道了一句。   苏蘅听他说过些,知道这个道君倒是挺厉害的,她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着蓝白相间道袍的人立于法阵之上,居高临下注视他们。   那个男人看上去要比道真还有掌门那些人要年轻许多,这男人头发都已经白了,但脸看上去还是年轻的。   不仅仅年轻,而且眉目婉秀,是个看上去长得好看的。   檀烨看着头顶上突然出现的变故蹙眉,玄景道君已经闭关十年,这十年他从来没有听过他有任何出关的消息。   “魅妖?”那个道君看到檀烨身边的苏蘅,皱了皱眉。   苏蘅不觉得有任何恐惧,脸上更是露出些许笑意来,“终于是有人看出来了。”   能看出她真身的人不多,檀烨算一个,眼前的这个玄景也算一个。至于其他人,不管名头叫的有多响亮,看不出她真身的多少实力还是有些不济。   “之前有人到我门前,说你叛出师门,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檀烨仰首,他看了一眼苏蘅,“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已经无心于宗门。如今也木已成舟。”   “至于道真,只能说我和他早无师徒情分,如今陵阳师弟因为救我被他所杀,我不杀他,但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   玄景抬眸看了一眼那边的道真,道真挣扎着,“道、道君。”   “给我住口。”   玄景一句话将道真所有话都挡了回去,“我虽然才出关,又听闻你为了个女子要叛出师门,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本性良善,又忍耐习惯了,除非被逼到了绝路上,否则你绝对不会出此下策。”   “道君,我心已决。也并不是什么逼到了绝路上。”檀烨仰首答道,他闭了闭眼,“事到如今,我只恨我没有早些做出决定。”   是他太过天真,竟然对道真的良心还存着那么一丝半点的期望,就是他这一丝半点的希翼,竟然害死了他的一个师弟。   他眼睫颤抖了下,连带着声音都变调。   檀烨跪下来,对半空的玄景磕头。   道真对不起他,掌门冷眼旁观,连带着那一众的同门也是讥笑看戏的多,但是玄景从未对不起他。   当年他本应在玄景门下,阴差阳错却到了道真手里。   这一叩首,算是他谢过了当年玄景的恩情。   “你是真的想要退出师门,还是被这魅妖所惑?”   玄景在上冷声问。   “是我自己下的决定,和她毫无关系。”   如果没有阿蘅,他或许还是会在师门里苦熬下去,而道真还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只是会在哪个时候对他下手,他忍无可忍之下还是会做和现在一样的事。   “是吗,你如何能确定。”   玄景说罢,对苏蘅抬手,“魅妖善于诱惑人心,哪怕你心里只有一份念想,若是被她察觉,便会变成了百倍千倍。”   苏蘅哟嚯了一声,她很佩服的看着天上这个好看的道君,“的确,魅妖和你说的一样。哪怕只要你有一分的心思,也能给你勾到了百倍千倍。不过,道君觉得,这个傻乎乎被欺负了十几年,都没有多少心思防抗的人,真的心里会有那些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想法么?”   她仰首去看天上的人,面上带笑,“如果有的话,方才道真陵茂这对师徒可不仅仅现在这样了。”   “道君未免也太小看了他。”   檀烨是她见识过的最难搞的男人,她都险些以为自己亲自出马拿不下他,都打算借着梅双双来借刀杀人了,结果他自己一头撞到了她的网里。   她的的确确使过手段,但是那些对平常男人百试不爽的招数,对檀烨一点用都没有。   这个锅她不背。   玄景在上看对上这只魅妖的眼睛,魅妖完全不躲不闪。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   说罢玄景伸手,魅妖蛊惑人心智,将人心底里那点点阴暗放到无限大。但是若是魅妖远离被蛊惑的人,时日一长,施加的影响也会被减弱,最终逐渐消失。   他手打剑指,千万道剑影从周边生起,化作密织的天罗地网,向她压了过去。   强大的剑气已经凝结成实质,向她催逼了过来,意图将她完全俘获。   苏蘅察觉到这位道君还真的没有任何手下留情,她抬手打算迎战,这么多年遇上一个能叫她有兴趣的对手,着实很难。   剑气逼人,很难对付,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她才抬手,见到檀烨骤变的面色,原本抬起来的手放了下去。   苏蘅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跟过来,担心他优柔寡断,担心他被暗算,同样的,也有让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断的干干净净的用意,一丝念想和希望都没有留下,最后是她,也只能是她。   她放手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剑气逼近。   如果数到十,檀烨没有出手的话,她就把檀烨和这个道君一块捆住宰了。   至于什么历劫,死劫也是劫。   然而下刻檀烨就已经出手,他手掌飞速结印,浓厚水灵从四面八方飞速涌来,在她四周瞬间筑造成厚厚的水墙,墙体和剑意碰撞,毫不相让。   玄景婉秀的眉目里凛冽更甚,他看向檀烨,“你是下定决心要维护她了?哪怕知道她是魅妖?”   “我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魅。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什么人。”   玄景脸面上涌出极其古怪的神情,“你……”   他怜惜檀烨的才能,也惋惜檀烨这些年的遭遇,所以他也想有一个让檀烨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打算将那个魅妖解决掉,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情爱这个东西过于虚无缥缈。他不想这个上好的材质最终毁于情情爱爱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上。   玄景结印越发快速,檀烨见状知晓玄景起了杀心。   他整个人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情感在此刻全都沉寂下来。   “我对道君自小非常敬佩崇敬,今日道君非得杀我妻子,那么我也只有和道君恩断义绝一条路可走了。”   清质的嗓音里全然是冰冷,面貌上是压制的疯狂。   玄景瞬间觉得倘若那个魅妖真的死了,那么檀烨绝对会让这里血流漂橹。他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已经疯了,而且成了另外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人。   “道君不是觉得我是可塑之才,为情所困可惜了么?”   檀烨低低笑起来,笑脸上诡魅从生,“既然道君和掌门都这么觉得,那么看来,这最后的情分也是留不得了。”   “那么还请道君和掌门,好好看清楚了。”   话语落下的瞬间他的周身电闪雷鸣,风云涌动。   众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苏蘅被他严密的保护在水墙内,她看到外面的变化,瞬间明白了檀烨想要做什么。   还没等其余人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一声龙吟从雷云里传出,一条白龙游出雷云之外,冷冷的注视惊骇欲死的众人。   竖瞳的龙目盯着下面所有人,他到的位置和玄景比肩,但浑身上下的气势比玄景更甚。   “看清楚了?”龙首微垂问道。   苏蘅趴在水墙边,上上下下的打量檀烨,她离的有些远,隔着水墙看的也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到大致。   她只是见过他的龙尾,还没见过他真身的完全面貌。没想到看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看上去还不错,她要揪龙须! 第78章   盘踞的巨龙浮在云空,所有的人看着这突然而至的变故完全措手不及。   道真在地上躯体扭成了一条蛇,苏蘅用红线像是缝布偶似的,将他指尖给缝入了土地里。十指连心,对那里下手,就算他下得了狠心挣脱,那钻心的疼痛也能让他晕死过去。尤其此刻修为已经全数被废的情形下,想要忽略剧痛都难以做到。   他张张嘴,想要喊一嗓子逆徒,可是张张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你……”玄景愕然的望着面前的那条银色巨龙,龙身巨大,只是在云层里露出了半个龙身,还有一半隐没在浓厚的云层中看不清真实的模样。   “都看清楚了吧。”白龙并没有急着变回人形,依然维持着真身的模样。   众人太过惊讶以至于到了现在都没有发出一言。   “我原本只是想要好聚好散,将话全都说清楚,我也便和我妻子寻一个地方隐居,你们既然非得要咄咄相逼,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头角峥然,巨大的身躯盘踞云上,头颅垂下给所有人巨大的冲击感和压力。   浓厚的威压从天际传来,沉沉的压在所有人的身上,有修为不够的弟子支撑不住躯体,跪在地上,冷汗涔涔浑身发抖。   “原来是你。”   朱螭出来,其实弟子过来报信的时候,他就一起过来了,只不过隐藏起了身形,看着外面兵荒马乱,一直到檀烨完全显露出真身,他才撤掉了身上的隐身术。   白龙对他动也不动,也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朱螭之前见他娴熟的使用冰水术,哪怕在无水的森林里依然运用自如,便起了疑心,到朝云宗来也是想要向掌门求证,是不是宗门内真的可以无水生水。他还没有问出口,就已经被檀烨自己坐实了心里的猜测。   “是你伤了我爹!”   高云上的白龙对他不屑一顾,他在云端上如同神灵,对下面的众生尽是一视同仁。   朱螭见白龙毫不搭理他,怒火高涨,飞身向前,白龙呼气,气流汹涌袭来,生生逼得朱螭落到地面上。   朱螭还想上前,一股飓风刮来,他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死死被钉在原地。   “原来如此。”玄景望着眼前的白龙,“原来你和她还真是一对。”   檀烨并非他以为的什么都不知道,见少了女人情窦初开,被魅妖蛊惑的少年。反而他真身竟然是一条龙。那么和魅妖还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原本应该恭喜你一声的。”玄景看向地上的道真,“但是眼下不能放你离开。”   一条龙在朝云宗里呆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宗门内最有前途天赋的弟子,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要查清楚。   那条白龙漠然不语,足足有窗户大的龙目望着他,内里没有任何言语。   “你现在就算想要走,恐怕我也不能让你轻易如意了。”   白龙听后,忽然俯冲而下,巨大的狂风冲击着下面的人,有些定力不够的,直接被那股狂风给吹得东倒西歪,那些和他有过仇怨的弟子想要过来,趁乱偷袭,结果龙身稍稍一扫,他们都还没有靠近,被那股风扫出去,生死不知。   原本筑在苏蘅周围的水墙骤然消失,下刻苏蘅一下落在龙首上。   这对苏蘅来说还是个相当新奇的体验,她手抓住龙首的鬃毛。狂风呼啸,但是她把自己埋在龙首的鬃毛里,龙身上全都是檀烨人形时候的气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改变。她把自己埋在里头,只觉得很安全。   “抓好。”   她听到檀烨独有的清润声线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下刻就是一声龙啸。   狂风从正面涌来,苏蘅被他之前那么提醒过,手里紧紧抓住了手下的鬃毛。另外还嫌不够,又生出了藤蔓将自己和他紧紧的捆绑在一块。   檀烨向笼罩在天幕的结界冲去。   朝云宗之上有一层结界,是防止外面的妖魔进来,结界强悍,笼罩在整个朝云宗,除了在山门之外,几乎密不透风。所以玄景才那么肯定的说他逃不出去。   若是平常人的确出不去,进了这里,想要再出去难。   龙重重的撞击在结界上,结界被龙巨大的力道撞的整个都抖动。   玄景见状也不由得吃惊,“你在做什么!”   他的质问和惊怒没有被那条白龙顾及,檀烨如今根本就不想再估计他们的想法了,他就是太估计他们,所以才落得十几年昏暗无光。   他已仁至义尽,那么接下来他们也休想再困住他了。   结界剧烈的晃动起来,在白龙第二下冲击下,结界逐渐在日光下显出原本的模样,流光溢彩的让人炫目,然而下刻那片流光溢彩轰然碎裂,结界外的风呼啸着涌进来,吹在所有人的脸上。   白龙长啸一声消失在天际,龙可大可小可升可潜。这种神兽除非它自愿现身,想要主动找到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玄景抬头看到白龙在白云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吐出一口浓厚的浊气,他无法追击到白龙的影子,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如何把结界修补好才是头等大事。   但就这么放任檀烨消失,脸面无存,只能下一道追杀令,至于门中弟子何年何月能碰到檀烨,那么只有天知道了。   苏蘅从龙首上抬起个脑袋,她看到周身环绕的云,这个和坐在法船上完全不同的感觉。她伸手去碰,流云从指缝里溜走。   周身腾于云雾之中。她高兴的抓了一把手下的长鬃。   御龙的感觉也是很不错的,龙鳞危险却又温润无害,温顺的被她驾驭,没有任何发怒的意思,她手掌下又摸了摸那在日光下散发出润泽的龙鳞。   手下的龙感觉到她手掌的动作,仰首起来发出一声龙吟。   她以前听凡人说过龙,说龙叫起来像是老牛,但是她看檀烨人形的时候,嗓音如水,就算成了龙,也是威风凛凛。可比老牛威风多了。   苏蘅整个人都俯下来,手脚并用的将他抱个严严实实。   她左右看着流云,白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喜好,波澜壮阔的龙尾横扫一荡,带着她往更高天去。   其实在高空上完全不觉得热,反而是一股股的凉意,在地上才会被太阳晒的慌,真的到了万里高空,哪怕阳光照在身上,也不觉得热,只是一阵一阵的冷。   高处不胜寒,说的也就是这个,可惜苏蘅对这个完全没有半点感觉,冷热对她的意义不大,她抱住时身下的这条龙,对他发号施令,“高点。”   龙立即随着她的话向更高处游飞而去,地上的一切都成了小盒子般的大小,崇山峻岭在此刻也只是一片起伏的粗鲁翠色。   她随心所欲,白龙完全照着她的话而行。   “听说天有九重天,不知道我们这是几重天了?”   她问她身下的这条龙。   “我们还没到一重天,不过天有三十三重天。”檀烨独有的如同清水漫漫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   苏蘅哦了一声,“这个我听过,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   她活了这么多年,对于天上的事毫无兴趣,所有知道的一切也都是零零碎碎拼凑来的,不过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对天界毫无所知是个罪过,她又不打算升天,就算对天界毫无所知也没什么。   “三十三外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苏蘅听他这若有所思的话语,整个人都往前爬了下,她趴在龙首中间的位置,咬了一口他的龙角,“我在你身边,你还犯相思病?”   龙角那地方不比龙尾愚钝多少,她细细小小的牙齿咬上去,难以言说的酥麻从龙角迅速蹿过,从龙角到龙尾巴生出难以言说的舒适。   “不过也不错。”她吃吃的笑,“想我的话,就多想点,然后呢,我就多爱你一点。”   她话语才说完,身下巨大的龙身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白衣俊朗少年。少年眉目清朗,张手控住她的腰身。   苏蘅要做样子跑开,但是腰上的两只手却铁钳一般,稍稍察觉到她有半点要离开的动作,立刻将她整个人都拉了回来。   “你方才说什么。”檀烨恢复了人形,钳制着她,腰身纤细不堪一握,却又和他有着完全不同的风韵。柔软又柔韧。   苏蘅扭来扭去的,结果把自己扭成了麻花,檀烨也依然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   她脾气上来就不认账了,“我不记得了。”   檀烨见状笑,“没事,我都记住了。”   他握紧了手,“你忘记了也没关系,我都替你记住了。”   所以哪怕她想要赖掉不认,也没有用。   苏蘅一听,干脆整个人都往他身上靠着,“我想上天瞧瞧,你带我去?”   这当然是可以的,檀烨带她上了一重天,云霄万倾,其实真的上去了,云层滚滚,下界反而看的根本不清楚了。   苏蘅以为会有什么好玩的,结果上来一看除了云还是云。   再往上游走到三重天,云海之中终于出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例如冒头的嶙峋山石,但还是有些寂寥,她没了兴趣,让檀烨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檀烨带着她回到了渤海君留下来的那个宅院里,宅院有结界和灵力维持,不管多久,除非有外力摧毁,要不然都还是原样,一点灰尘都不会有。   他们一起把陵阳的尸首给火化了。   檀烨站在熊熊的火光前,“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舍命救我。”   苏蘅不说话,她也想不明白。   “我和他并不熟悉,对他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亲近的意思。而他也没有过任何靠近。”   苏蘅看他,“那他就是个好人了。”   融融的火光将苏蘅的脸照的很亮,檀烨握紧她的手,“我欠他的。”   “如果下回再有这种事,你不要救我,先保全你自己。”   他的性命在他自己看来无关轻重,如果她拿自己去换他的话,那他一定不要。   苏蘅摇摇头,“这不是这么算的,真到那时候,你说的什么我也忘记想不起来了。”   她看向他,眼里也被火光映照的清澈透亮,“情这个字,哪里是能理智的。”   下刻檀烨将头轻轻靠在她的头颅旁。   “我宁可我自己死,也要你活着。”   苏蘅缓慢的眨眼,“那你怎么会觉得,我想的和你不一样呢?我也想你活着,”   她看着那边烧的会高高的火堆,“我那时候想着的就是怎么把道真给拦住,至于其他的还真的顾不上。”   “所以这话就不要和我说了,反正就算说了,我也记不住,到时候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她并不是纯粹的为哄檀烨开心,若真的是哄他开心,用不着这一套,她随便说说无关痛痒听上去漂亮情谊绵绵的话,足够把他哄的晕头转向。   苏蘅当时是真的只是想要救他,她不想要他死,没想过什么历劫失败,她只是纯粹的想要他活着。   那股急切几乎已经到了不顾一切。   至于别的她全都没有想到,只是见他完全没事了,其他想法才陆陆续续回到脑子里。   檀烨听后,双臂抬起来将她抱住,他听得出她的茫然和疑惑,不由自主的激动。   苏蘅也靠在他的身上,“你说,我是不是挺奇怪的?”   “对,挺奇怪的。”檀烨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傻姑娘。”   他手掌整个都按在她的背上,忍不住的用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怀里更用力的贴近,他高兴的浑身都在轻颤,“你真的是个傻姑娘。”   苏蘅不喜欢听这话,正要发脾气,却感觉到檀烨将头整个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但是我喜欢。”   “你喜欢算什么呀。”苏蘅嘟嘟囔囔,但还是没有把他给推开。   他们将陵阳的骨灰埋葬在了山清水秀的地方。檀烨和这个师弟从始至终鲜有交往,他对这个师弟的记忆并不多,唯有的那些印象也不过是这个师弟比其他同门要正派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偏生就是这个对于他来言,没有太多记忆的师弟救了自己。   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死了也没有关系,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再承担,也算是一桩好事。可是现在发现,如果人没了,那么纵然他有千万想法,也根本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陵阳的家乡在哪里,生前又有什么愿望。哪怕到死前,陵阳也没有任何透露。他只能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他葬在这里。   “他走的时候,神情特别安详。”苏蘅回想起来,颇有些不可思议,“他好像只要你好,那么他就算这条命豁出来也无所谓。”   檀烨听着,看着面前的坟冢。   他折腰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一切都料理好之后,檀烨带着苏蘅回到了那个宅院里。宅院里和当初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变化。   苏蘅把泥巴放出来,自从檀烨把泥巴交给她之后,她就莫名其妙的把泥巴给接过来一直都放在她这儿,当然喂养还有其他照顾的都是檀烨来。   泥巴冲她喵喵了两声,然后就开始匍匐在地,开始了对新地盘的探索。   檀烨安排好一切出来,就见到她手里折了一段花枝,正在逗猫。   泥巴开始还匍匐于地,小心谨慎的探索,但是探得并没有任何的威胁之后,就和苏蘅玩在了一块。   檀烨见到苏蘅蹲在小猫的面前,伸手和小猫玩儿。   四周的光亮落到了她的脸上,将她脸上那层细细的绒毛都渡上了浅光。   “阿蘅,我们一起找到父亲之后,我们就在他面前成亲吧。” 第79章   心爱的姑娘站在夕阳的余晖里,西落的日光将她整个都笼罩在其中,眼睫和脸上那层细细绒毛上都渡上了一层极其浅淡的金辉。   整个人散发出温暖而柔软的特质,和泥巴玩在一起,檀烨望着这么一副恬静美好的画面,他心里被奇异的东西给充斥到胀满。   不假思索,那话脱口而出。   泥巴往地上一躺,对着苏蘅把整个肚皮都给袒出来,苏蘅不急着摸肚子,先是摸摸猫头,顺着头颈一路撸到了背上,然后慢慢的再到小猫的肚子上。   “我们不是成了亲么?”苏蘅满脸奇怪,她的手在泥巴的肚子上揉了两下,小猫肚子软乎乎的,和她当时抱过的那个干女儿差不多,她放轻了自己手上的力道。泥巴干脆整个背都贴在地上,四脚朝天,把自己的软肚皮全露出来给她。   “我记得在辽东那次,我们明明已经是拜天地了呀。”她说着话语里都不怀好意来,“而且,都洞房过了。”   苏蘅一手在泥巴肚子上软乎乎的胎毛,另外一手撑着下巴,“怎么,现在打算不认账了。”   檀烨到底是和过去不同了,他只是含笑,眼波里都流转着浅浅盈盈的笑意,走到她的身边,“我只是觉得那次并不纯粹,到底一半是为了救人,不是完全的只为了我和你。与你很不相称。”   那次的婚礼,是他们换上了别人的样貌,想要将那个被掳走的孩子救出来,拜的也是别人,不是他们的父母。   说起来这场只是他的一场梦,只是她动手,将这梦变成了半真半假,而他明明知道她的用意,也毫无反顾的一头扎了进去,任凭自己从此之后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现如今他要把一切都变成实实在在的真实。   他要两个人只是他们自己。   “我原先想不管我父亲的,但现在想想,他既然要我去找他,那么我就顺从他的意思一回去找他,然后请他做个见证,你我从此之后就真正的在一起了。”   他说的话在苏蘅听起来有点儿天真好笑,苏蘅抬眼上下扫视他一圈,“可是到时候就我们两个了。”   她掰起手来,“你师尊已经是那个鬼样子了,你师兄我虽然勉为其难放过他,恐怕是不回来的,宗门里也就那样了。我天生天养,没得父母亲人。”   她说到自己天生天养的时候,檀烨握紧她的手,他的手掌修长清瘦,指节如同竹子一般,赏心悦目又透着属于男人的嶙峋和刚硬。   “如此……也好。”她天生天养,除了他之外,在这世上并没有其他的亲人。这对他来说很满足。   苏蘅没有听出他话下的意思,只以为他不在乎有没有人来参加婚礼。她对这个毫不在意,夫妻这个东西在她看来也就是凡人搞出来的东西,花花草草授粉结果,都是靠着蜜蜂蝴蝶的干活,有时候是别得花柱,有时候是一朵花里的雄蕊,反正没个定数。   飞禽走兽的倒是比花花草草要多些,不过也乱的一塌糊涂。凡人的那种夫妻,她也只是看着好玩的。结为夫妻这种事,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她拍拍屁股不认账也就那么一回事。   “哦,那我没问题了。”她道。   檀烨看过去,“那你愿意么?”   苏蘅眉梢一挑,“我都已经和你洞房过了,吃干抹净的,我要是说不肯,你愿意吃这么个大亏么?”   檀烨听她掰着手指,“我比你大多少来着?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活多少岁数了。”   活的太长,还年年长得一副少女样貌,她早就放弃如何记年纪了,这东西对她来说早已经没了任何意义。就不给自己找事做了。   “但是,”她拉长了调子,那张清媚的脸上想要拿捏出一丝端重,“不管怎么说,我的年纪都比你大多了。这老牛吃嫩草,我是半点都不吃亏的,倒是你这个被吃的,我吃干抹净,嘴一擦不认了,你肯吃这个亏?”   她随意所欲自在惯了,那一份端重被她强硬的挤出来,要像不像的,挂在脸上很不像样。   檀烨先是一愣,而后立即顺着苏蘅递过来的话往上爬,他微微咬住嘴唇,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似乎她对他做了天大的错事。   “我……在你之前冰清玉洁。”檀烨道,眼神里带着点儿内敛的羞涩,“你不能这样。”   说着,干净的双眼往她看了过来。眼神清澈见底。   这种专属于少年人的干净眼神,看的她心喜,越是干净无害的东西就越惹得她喜欢。   “知道,知道。”她很豪迈的点头,手也撩过去。   檀烨垂目看到她撩到自己脸颊上的手,神色越发的无害,“所以你要负责。”   苏蘅大笑,“负责嘛,负责……”   她要负责个啥?   苏蘅这个事上是个无赖,她可没有什么君子作风,“好啊,我负责啊。”   反正她也从来没有打算从头到尾的履行诺言,那就可劲的说了,“好,我负责,我负责你这个人到生生世世。”   这辈子就算了,这辈子都只有半截缘分,檀烨过完这辈子都不知道在哪里,这话说也就说出来了。   她才说完,檀烨握住她的手腕,使了巧劲一拉,苏蘅整个人就是去了平衡,往他的怀里一倒。   “那我可都记住了。”檀烨低头下来,他眉眼里带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是最好看的,但是这时候莫名的有些让人心惊肉跳,“要是你到时候做不了,我饶不了你。”   这话语里的情绪闪过的很快,叫人伸手出去都抓不到。   苏蘅没有当回事,她自有她自己的自信。   “哦,如何饶不了?”她手臂都绕上去,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下,将自己整个的都塞到他的怀里,她手落下来,勾在他的脖颈上。   嘴唇贴了上去,印在他的眼角上。   檀烨笑着承了她的亲吻,他只是笑,并不回答。   他自己不答,苏蘅就去自己摸索,指尖的肌肤很清凉,散发着浅淡的木质暖香。   她靠在他的脖颈边,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身上这自带的味香味,还真是挺好闻的。”   苏蘅都嗅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有腻。   “你身上也是。”   苏蘅听到檀烨的这句话,不由得笑了。她的手顺着他的脖颈下去,开始放肆起来。   她感觉到檀烨原本清凉的肌肤,渐渐的滚烫了起来。他仍由她乱来,没有丝毫阻挡的意思。   苏蘅如蛇一样的游走,他迷乱的将嘴唇印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   “喜欢?”   苏蘅感觉到他整个人不复刚才的清凉,浑身上下滚烫,如同烈火在他的躯体里燃烧。   檀烨面色酡红,迷情的赤红已经在他面上完完全全的散开。   她的手指触碰到的时候,原本的人腿嗖然一下露出一条大尾巴来。   在旁边满脸好奇看他们的泥巴,被这条银白且气势壮阔的尾巴吓的咪了一声,浑身上下炸开了毛,蹿逃的无影无踪。   银白的尾巴卷住了她,翻滚两下就将她结结实实的压制在下。   苏蘅并不在乎个上下,她除非兴致来了,要不然懒得自己用力,随便让檀烨去卖力。她躺在光洁的地上看上面的人。   “你多大了呀。”她明知故问,“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尾巴?”   她说着,两下就把脚上碍事的鞋子给蹬掉了,两脚踩在他的尾巴上。   纤细小巧的足毫不客气的跺在他的尾巴上,沿着尾体左右上下的逡巡,檀烨的躯体猛地紧绷,然后颀长的脖颈垂死一般扬起,原本隐隐发热的尾巴滚烫了起来,左右摇摆。   檀烨垂头下来,吐息不定,他眼里明灭,“原先是管得住,但是见了你就管不住了。”   果然经过人事的男人,和之前那副小纯洁可爱的模样都完全不同。   连装都懒得装了。   苏蘅哎呀两声,“怎么会管不住呢。”   盘踞在地上的龙尾一动,她感觉到脚下的龙鳞滑动,又听到他呼吸急促。   “很喜欢我这样?”   檀烨睁开眼,颇有些难为情,但对上她的眼睛,嗯了一声。   尾巴那地方,敏锐的厉害,被她来来回回的折腾。他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苏蘅脚底在光滑的鳞片上来来去去,清凉的鳞片被尾体都烧的滚烫。   终于是忍不住了,银白的龙尾虚晃了两下卷住了她,翻滚两下,檀烨完全的覆了下来。   苏蘅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开始的时候手下还压着衣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毫无阻隔的和他贴在一起。   苏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滚烫的水里,额头上的汗珠起了一层又一层,檀烨将她搭在肩上的手拉下来,按在了光洁的地上。   龙尾兴奋的摇来摆去,在地面上摩挲沙沙作响。   檀烨突然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了下,她坐在龙尾上。   “我记得你喜欢这样。”   苏蘅模糊听到他这话,她睁开湿润的眼,“我还真的特别喜欢御龙,”   她反手过去在欢快摆着的龙尾上拍了两下,“老实点。”   “不许动。”   原来摆动的龙尾不动了,但也卡在了那里,让她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苏蘅倒吸了口气,她浑身上下轻颤不止。   “还行么?”檀烨也跟着吸了口冷气,但他强撑着来扶她的腰身。   苏蘅瞪他,她自以为恶狠狠的一眼,结果如同无边春波,檀烨被她摇荡的眼波看的压制不住,原本不动的龙尾又开始在地面上游动起来。   洁净的木质地面上一尘不染,但是在上面的人却全都是染上了红尘的情和欲念。原本纤尘不染的白龙,龙尾游动,苏蘅被带的惊喘不止。   她狠狠摁住檀烨的肩膀,“怎么,刚刚说好了的,现在反悔了。”   苏蘅话语间带着不自知的妩媚,间隙里还抽着气。   檀烨强忍着把尾巴停了下来,但忍耐的滋味到底是不好受,他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纯良无害的望着她,他轻轻的拂过她的侧腰,然后又滑过她的手臂,持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持到了唇边,仔细的亲吻,将指尖置于齿间细细的轻偎。他眼里柔情波荡,整副的情长全数要托付出来。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数映照的是她的身影。   慢慢的全是她,也只有她。此刻除了她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入他的眼。   “阿蘅。”   苏蘅受不住了,这男人比起她来,到更像是魅妖,知道怎么勾动她的心魂。   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当初找错了,找到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界里的神君,就是狐狸精转世,不对,狐狸精再怎么勾人都带着一股故作的做作,魅惑是够魅惑了,但是只能骗得过那些被美色迷昏了头的人,但却骗不过她。   现在她也要在溺死在他的注视里了。   “我爱你。”檀烨轻啃着她的指尖表白,他爱她,是真的爱她。而她也回应给了他炙热的情感,心里那块被他小心掩藏起来的空白,随着她那炙热情感的注入,而变得充盈起来。   那感觉太美好,他过往的一切遗憾都在她的爱里一股脑的全被弥补。而他一头扎入在这里头宁可醉死,也不肯回头清醒。   苏蘅嗯了一声,她俯身在他耳边,“我也是。”   龙尾再次忍不住雀跃起来。她一把摁住,“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走是不能走的,要是走了,现在这局面也太难靠他自己去解决了,他眨着纯净到了极致的眼睛,直接往那里一躺,真正的完全任她宰割。   苏蘅伸手在他的脖颈肩膀,乃至胸口转悠了一圈,她稳重的很,不像他火烧火燎的急躁,她像是在作画,她还没如何,倒是把檀烨惹的气息大乱。   他只是初经人事的少年,在这上面远远不足她那么有定力。   檀烨坐起来,轻轻重重的蹭她。   “阿蘅,我难受,我真的难受,你爱我,你爱我一会好不好?”   他嘴里乖巧又可怜之至的求情,龙尾却是在隐约蓄力,像是蛰伏的猎手,只要被他捕捉到任何瞬间的破洞,它就会层层而上,将她彻底困住。   苏蘅看着他的面容,他微张的唇,低头下来重重得吻住他,随后如他所愿。   只是她之前几乎都是让他卖力,到了自己颇有些不得要领,毕竟看的多到实践这个还是需要一些距离。   檀烨头都高高的扬起,饱受折磨。   “难受?”   檀烨听到她问点头,但又摇头,又缠了上来,和她唇齿依偎交缠。   夕阳的光逐渐的沉落下去,换上了夜幕,夜里一轮明月升起,将地上的一切都照的干干净净。   苏蘅直接和檀烨睡在地上,檀烨用自己的衣袍将两人盖住。   泥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个年岁刚刚脱离奶水的小猫都对外界有强烈的好奇,这个宅院这么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时半会的,除非他们去找,要不然是不会回来了。   苏蘅感觉到两人浑身上下都冒着水汽。   那条龙尾在厮磨好久之后,终于依依不舍的收了回去。   不是人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展现了,平常人早恨不得一头晕死过去呼呼大睡,她却还精神奕奕。她抬头一看,发现檀烨也没有任何入睡的意思。   “你不睡?”她在他怀里轻声问,“是在这里睡不习惯还是?”   檀烨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高兴。”   相拥在月光下,这感觉还是第一次,他从后面将她拥住,“不过想到这种日子日后还有千百回。我就更高兴了。”   苏蘅听着都忍不住笑,平常男人最多只是觉得头回很高心,千百回下来早已经波澜不惊了,倒是檀烨与众不同。   檀烨手指里夹着她落下来的长发,长发里带着些许潮湿,他有些怀念丹熏谷的那个温泉。   “我们之后还有长长久久。”苏蘅握住交覆在她身前的手,她回首过去,和檀烨笑。   檀烨感觉到自己的整颗心再度被充满。   “所以朝夕我也不想错过。”   他将自己轻轻压在她的肩上。   “你答应了。”   苏蘅愣了好会才反应过来檀烨说的是成亲的事,在这上面,檀烨比那些凡人女子都还要固执。   像她这种老不死的,对这些东西根本都不在乎了,左右不过是个仪式,什么约束力都没有,要是其中有一方不认,貌似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约束力。   “好,”她满是无奈的叹出口气,“都听你的。”   “不过现在先把你父亲给寻到。”   苏蘅懒洋洋的,听不出有任何上心,檀烨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期待,经历过生母之后,他对血亲这种存在也不抱希望,生母如此,能把他抛弃不管的父亲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几次入梦找他,他就去找那么一次,顺便将自己的爱人告诉生父。   如此,父子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他们之间的见证,除了天地之外,他还想要寻另外一个和他有直接关联的人。   “不过我倒是要叫他公公吗?”   苏蘅很认真的思考,她脚勾上檀烨的。   “还是说叫爹?” 第80章   “可是我弄不好年纪比他还大呢。”苏蘅有些苦恼,她忍不住咬住指尖,“这下可好了。”   她的苦恼引起了檀烨的愉悦,他的胸膛震动起来,“是啊,这该怎么办呢?”   他对那个已经多年未曾谋面的生父没有抱有太多的期望,父子相见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但苏蘅这话却给了他不少的愉悦,她苦恼的就像个如何见公婆的小妻子。   “你有主意没有?”苏蘅还没遇到过这种局面,把人家年华正好的儿子连皮带骨眼睛眨都不眨的骗进了肚子,结果回头一看,人家的爹年纪都还没有她大。叫人家一声爹,别说对方会不会浑身恶寒,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上下不好。   檀烨也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过了好会,他叹口气,“看样子是没办法了,谁要你我都已经这样了,到时候不管如何都还要请他主持婚事,第二日喝改口茶,一声爹怕是少不了的。”   苏蘅听得两眼发黑,“怎么还是这样?”   檀烨在衣裳里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腕子上摩挲着,“除了这个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月光从走廊的两边落了过来,撒在两人的身上,也落到了他的眼里,将他眼里的笑意照的格外清楚。   “谁要你我已经到了这么一步,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了。”   苏蘅嘴一张,结果好半会也没能说出话来,檀烨已经被她连哄带骗的吃的骨头都不剩下,时机未到,连耍赖都找不出正经的由头来。   “你先叫,我后来。”苏蘅和他小小的打着商量,这种事上她也不肯吃亏,虽然说也没什么吃亏可说的。   檀烨点头,“这是自然,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我。不管有什么,我先给你挡着。”   这种事檀烨已经下定了决心,旁人不管是他什么人,态度如何,都无法让他改变主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伸出小拇指,“这样,咱们拉个勾。”   檀烨想笑,但看她满脸认真,久违的孩子气也从心底生出,他笑意荡在眼里,嗯了一声,学着她的模样,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这样还不算,大拇指也贴在一起。这样就算是成了。   融融月光毫无阻隔的直接撒了过来,落到了他们的身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所以想怎么就怎么。完全没有人管他们,也没有任何会被人看见的担忧。   她被月色照的雪亮,苏蘅抬头看了一眼檀烨,檀烨嘴角噙笑望着她,月光泠泠落到他们的身上,将他的眼底都映亮了,很干净透彻的一双眼睛,面上笑着露着发自真心的希翼,似乎承接了千秋明月。   “你这样,真好看。”   苏蘅在这上面很忠于自己,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觉得好看那就是好看。   檀烨笑容随即变得更大,他俯身下来亲吻她的眼睛,“你也是。”   她如同一朵盛开到了极致的山茶,红瓣金蕊,在漉漉水色中清澈动人,撒发着香气。   檀烨吻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睫毛长长翘翘,天生的浓密,和那双荡漾的眼波揉在一块,牵动他的心。   唇落在上面轻轻的,她笑起来。   笑声银铃一样,一阵一阵的。   “怎么了?”檀烨轻声问。   “痒。”她还在笑。   话才说完,两手扶着他的肩膀,学着他的模样,吻上了他的眼睛。檀烨有双好看的眉眼,凌厉起来,足以震慑旁人,可是柔软起来,又是这世上最好,最深情的情郎。   檀烨闭眼,含笑受了。   苏蘅噗嗤笑的更欢,她捂住自己的唇,“痒的。”   原来这不管是亲的人,还是被亲的人,都痒的很。   她脚又勾住了他的。檀烨吸了一口凉气。   年轻男人,血气方刚,不仅仅是容易发怒动脾气,还有经不起撩拨上。   苏蘅感觉到脚下触感的变化,低头一看,银光大盛,一条龙尾从他双腿原本的位置一路蜿蜒绵延出去,直接到了走廊下面。   她哇哦了一声,随即被檀烨压了下来。   “你做什么?”檀烨双眼雾沉沉的,看不清楚里头到底有什么。   “你……还能啊?”苏蘅拿捏着自己的用词,她感觉到鳞片下有熟稔了的东西蹿出来了,当即左右环顾。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弄不明白的,他动意了之后,就会化出半边真身。   “你这是什么习惯啊。”她抱住他的肩膀,承受的同时很不理解的问他,“听你的意思,你爹以前也没这样啊。”   檀烨占据的势头一顿,他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向她透露过这方面的东西,可看她言之灼灼的,“我没说过。”   “你说过你娘在生你之前,不知道你爹是龙的。奇怪了,你爹都没有,怎么你会这样啊?”   她扭来扭去的,正巧一段尾巴落到了她身边,她毫不犹豫,伸手在尾巴上捏了下。   “这怕都是你。”檀烨嗓子里忍不住冒出一声闷哼。   她愣了下,然后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把手边的那截尾巴给拖拽过来,当着他的面对着尾巴捏捏戳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真身,但心念一起,之后便完全的不受控制。   龙尾狠狠的往前挺击,她的话语和笑声戛然而止。   她抽着冷气,原先被她拿捏在手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尾巴,将她卷住。   原先带点温热的水逐渐的热起来,她置身其中觉得热意一层层的翻上去,她浑身上下被烫的厉害,她手下在龙尾上摸了两圈,抬头看向眼前摇摇晃晃的人影,那个人影也倒抽了几口气,索性干脆整个都覆下来,将她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全都抱住。   月上梢头,她醒来的时候,睁开一只眼,看到檀烨靠在她身边,唇边含笑,想来梦里也是好的。   她眼珠提溜往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泥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而且靠着他们的脚,睡的正香。   之前那些妖精打架,没有被小孩子看了去吧?   苏蘅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哐当一声冒出这个来。   应该是没看见,要不然她就算是在那个时候,也会有察觉。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她不在地板上了,而是在松软的床褥上。檀烨端着她平素里最喜欢的早点,“起来了?”   苏蘅身上已经被照顾的妥当,就连衣裳都被穿好了,她嘴里一面应话,一面下来。   “你出去了?”她看到准备的都是她喜欢吃的,随口问了一句。   檀烨嗯了一声,他迟疑了下,“朝云宗现如今将我化作叛徒了。”   说起来的时候,檀烨话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是照实陈述一个事实。   这个也算意料之中。他毫不意外。毕竟事情闹得那么大,朝云宗上方的大阵都被他生生撞破,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蘅问。   檀烨看她,露出一抹笑,“你觉得我该如何?”   她腾出两只手撕油条,油条是才买回来的,从油锅里捞出来还没多久,拿在手里还带着热,“能如何,我估计你现在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了,除了一个玄景道君还能让你侧目,其余的人能活着就是你发善心,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也只是嘴上说说,又不能真的把你如何。”   “我想说……只是苦了你。”   苏蘅捏着油条的手顿住,她抬头一言难尽的看着檀烨,“你是不是在外面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折子戏?”   她此刻丝毫没有半点解风情的意思,檀烨忍俊不禁,“不逗你了,待会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   “这才对嘛。”她把油条撕开了,往绿豆粥泡着,软了之后再吃。   “他们拿你没办法,拿我更没有办法。什么追杀也好,都是他们做给外人看的,我们自己就不用弄那些个东西来吓自己了。”   她说的荡气回肠,檀烨也笑着点头。   一顿饭吃完了,他领着她去海边,渤海的海岸线其实拉的很长,上回他们去的不过是小小的一段而已,檀烨到了海边,海边上没什么人,苏蘅抱着泥巴在岸边看到海边上有小小的黑点,开始的时候只有零星的几点,紧接着那些零星的几个黑点逐渐多起来,海风将歌声吹来。   苏蘅一把抓起檀烨,直接往那几个黑点所在的地方略去,果不其然,和那次在渤海海面上遇到的一样,是一群鲛人罕见的浮出了水面,鲛人真面目和传说中的有些不同,虽然半人半鱼,但是人身的那部分和平常人完全不同,通体蓝色,耳后有鱼鳍一样的东西,手指间还有蹼,真的是想要认错都难。   “又是鲛人啊。”   苏蘅满脸感叹。   鲛人们断断续续的发出歌声,歌声有调无词,他们组成了一个圆圈,将上空的苏蘅还有檀烨圈住。   苏蘅看向檀烨,“这些该不是因为你吧?”   她看了看左右旷阔无垠的海面,“这里不会是你亲生父亲的道场吧?”   苏蘅心里有这个疑问已经很久了,她之前也曾经和住在海边的渔民们交谈过,渔民们在海上讨生活,除了风暴之外,没有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但是檀烨到了渤海之后,频频出现异样。   “我……”檀烨才想说不知道,看见她那双眼,“或许吧。”   苏蘅左右看看,张开双臂,“这么大个地方。看不出来你还挺阔气的。”   檀烨唇角带笑,“这我也不知道,天高海阔,看到了你,其他的一切,我也从未注意过。”   苏蘅一把拉住檀烨,往下面看,对着下面在海面上的鲛人喊,“他是你们这里的人吗?”   檀烨在她的话落下的下刻就接道,“我是你的人。”   对上苏蘅的眼,他满脸无害道,“是你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说,我是你的男人。怎么?这才多久就忘记了?”   这男人正经起来,是天底下最洁身自好的男人,不正经起来,情话也是让她完全想不到。   下面的鲛人没有回应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她的话,他们围绕着两人打转,也不像是对抗敌人,没有丝毫的敌意,像是特意过来恭迎。   “看来这里还真的是你爹的道场。”   檀烨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过,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在昨夜里在梦境里,我也没听他说过。”   苏蘅听着来劲了,“你爹昨夜里说什么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听到那个声音一遍遍叫他,只是这次比往日稍微急躁了些,檀烨一改平日里并不回应的做法,回了一句他会去找他的。   然后那呼唤也没了。   苏蘅听后啧了两声,“这么多年不见了,怎么不多和你说说话?”   檀烨并不在意,多年未见,他对父母也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待。   “无妨,他愿意如何就如何。无所谓了。”   檀烨望着那些鲛人,“到时候我们去辽东?那里我们还有一个干女儿,到时候我们再添一个亲女儿,过去和她一块玩儿。”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苏蘅忍不住有点儿哆嗦,手摸肚子。   她是没见过花花草草成精了还能生小孩的,但架不住龙能和任何东西都能搞出命来。   她探了两下,发现还是什么都没有才放心。   “是吗,那还是先找你爹,然后把婚事给办了,一样一样来,都急不得的。”   苏蘅的话让檀烨似有感叹,他低头下来,额头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是啊,都急不得。”   “但是我一刻都不想等。”   受过苦的人,在尝到了甜味之后,比那些自小顺风顺水什么都有的人更加不想放开,放手已经是不可能了,非得要整个全都掌控住,那样他才能放心。   “知道。”苏蘅眼睛看着下面的鲛人,鲛人们长得奇形怪状,但歌声却是一绝。“我也没见你省什么力气啊。”   她意有所指一暼,檀烨浅笑握住她的手腕。   “那么喜欢不喜欢?”   他问的很随意自然,没有任何少年人的羞涩了。这种事做多了,脸皮也跟着上来。   “若是不喜欢,告诉我哪里不好,下次我改进。”   这话从他那张嘴里说出来,苏蘅这种老不要脸习惯了的,都有些接不太住。   檀烨仔细的观察她此刻的面色,手指摩挲她手腕,缱绻着旖旎,“来。”   苏蘅眼神飘向别处,“说什么呀”   檀烨也不说明,只是看着她笑,有时候直接点明,倒不如这样半含不露的更为挑人心弦。   苏蘅看他,脸皮一扯,也不管那么多了,“眼下么还行。多多努力。”   反正也不是真的清纯少女,没必要端着去羞涩,就算不好意思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回头自己脸一拉什么都没有了。   “多努力?”   苏蘅感觉檀烨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从她肚子上滑过,然后脸上的笑容比之前越发的真诚了,“好。”   她感觉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檀烨略正面色,他握住她的双手,缠绵的看她,“若是阿蘅不满意,那必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会做到让你满意。”   什么事上努力?   苏蘅想问,不过她看着他,这话在嘴里绕了几圈没能说出口。感觉说出来,弄不好他回头就立刻可以努力给她看。   “他们看样子要迎你到海里去?要去看看么?”苏蘅转开话题,指了指下面。   下面的鲛人依然没有散去,盘旋在下。   “不必了。”檀烨笑了笑,他向下扬手。对那些鲛人一句话也没说,说起来也怪,他没有说话,但是那些鲛人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零零散散的游开了。   不过鲛人一走,水面上又起了变化,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水面上浮起,远远的瞧着檀烨,檀烨自小被人议论长大,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目光,都能坦然受之。但苏蘅却不是,她识感敏锐,当即察觉到自己被窥探,她抬手一抹红光从指尖蔓延,只听到一声惨叫,原本窥伺她的人顿时就被从水里拉拽了出来,落到她的面前。   那人落到水面上没有咕咚沉下去,反而诡异的直接在水面上跪着。像是在陆地上一般。慌里慌张的看到了苏蘅,又看到了檀烨。   “饶命啊!”那人叫起来比杀猪声还大,“仙子饶命!”   “你刚刚在这儿看了半天了,好看吗?”苏蘅笑嘻嘻的问,手上网上提拉,被红线捆绑住的人顿时发出了一声嚎叫。   “我只是,只是听说主君又出现了,所以……出来看看。并不是有意冒犯仙子的。”那人原型是条水蛇,被她捆住了七寸不敢动。   “主君?”苏蘅去看檀烨,她指了指檀烨,“你说的是他吗?”   那条水蛇,准确来说是海蛇,连连点头。   苏蘅叉着腰,满脸稀奇,“你们怎么感知到的?”   海蛇说这是当然,“小的都是水族,自然能感受到。小人感受到真龙气息,所以忍不住上来窥探一二,不是小人故意冒犯仙子。”   渤海里的生灵真的是一个赛一个会说话,也极其会看眼色,知道决定他生死的是苏蘅,所有忙不迟的和她解释。   “你见过你们的主君?”   海蛇连忙说没有,“但是真龙气息,小人还是能感觉到的。水族遇龙莫敢不从。小人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感觉到了。”   苏蘅见这条海蛇言语陈恳,抬手也就放过了。   她瞧着海蛇道谢,一头扎到水里,看了檀烨一眼,檀烨神色淡淡,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任何想要问的意思。   “你刚才不问问他关于你爹的事?”   “没什么好问的,不过到时候有地方可以安置他了。”   苏蘅听得差点没被自己给呛住,她看檀烨的神色完全不像是玩笑。   “那我那声爹,叫还是不叫?”   “公爹可以不认了?”   檀烨忍俊不禁,“这个还是要的,”   他拉住她的手,“这个不管如何都要认。”   “我还是和他别见的太多,等我们孩子出生之后,再和他有些来往。”   他将两人的未来已经设想的无比光明。   平静幸福的生活,一两个养在膝下的孩子,檀烨想起自己即将拥有的一切,便觉得由衷的幸福。   还是早些把他那个生父寻到,正式成亲的好。 第81章   苏蘅和檀烨一起寻找他的父亲。   檀烨的生父消失了这么多年,头都没有冒过。想要找他,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檀烨却可以凭借着血脉上的联系,照着大致的方向去寻找。   苏蘅对檀烨的这种本事很是好奇,她绕着檀烨转了三四个圈圈,“那这么说起来,只要是你的血亲,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那都能被你感知到了?”   檀烨说那不是,“那也得气息被我感知到才行,若是封闭起来,我也无可奈何。”   “所以你当年找得到生母,却寻不到生父?”   檀烨领着她走在一段路上,感应断断续续,有时候不太确定方向,在半空上那么傻站着实在是太耗费精力,干脆到地面上。有时候不确定方位的时候,还能休息一二。   檀烨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些,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所以被我找到了,可是我生父……”   但是生父却没有痕迹。   “所以我有时候想,他是不是故意躲起来,将我抛弃了。”檀烨牵着苏蘅的手,走在前面。   在孩子心里,父母总是高高在上,且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他在生母那里挨了致命一击,又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生父的身上。日日月月年年的这么下来,用不了几年,现实就逼着他认清了自己的现状。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檀烨眼眸带笑,回头看苏蘅。   苏蘅一只手被他牵着,另外一只手微曲,袖子里头兜着一只猫,猫头从她的袖口里蹿出来,望着檀烨喵喵叫。   “当然没关系了,因为遇上了我嘛。”苏蘅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由自觉的将胸脯挺了挺,“不过说起来,当初你可真是把我当贼防。开始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撵的远远的,后面又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生怕我做出什么来。”   她一桩桩算起来,发现檀烨从开始就没给过她多少好颜色看过,那张脸看起来温润,但底下全都是防备。   檀烨猝不及防的被她这么一翻旧账,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   “那时候……”他对上苏蘅的眼睛,喉头里有再多话也说不出来,更何况在这种事上的确是他理亏,无话可说。   “那时候什么?”   檀烨眼神看向别处,“那时候都还不熟。”   苏蘅哼哼哼了三声,“是呀,的确不熟。不过现在可熟悉了?”   檀烨握紧她的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已成定局,我们改变不了,但是我们还有将来。我在你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会有人陪伴。有你我已经万事满足。”   “说的好听,那么在我之后呢?”苏蘅问。   女人刨根问底起来,简直能把人逼得上吊。檀烨手掌湿滑,饶是如此,却依然紧紧的握住,丝毫都不肯松开。   “在你之后我没有想过。”   苏蘅没有任何欢喜的意思,袖子里的小猫从袖口爬出来,顺着她的袖子往她怀里爬,她一手抬起来,好让泥巴能爬的更为顺畅一些,“这可不好。这人啊得把事情给想圆了。”   “除了你之外,我就再没有想过,倘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些。”檀烨的话语过于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给她调笑回旋的余地。   这个时候泥巴抓着她的衣袖,一路爬到了她的手臂上,苏蘅一手兜住猫,望着檀烨,“其实我当时觉得你可不好对付了,凶巴巴的。看起来满脸和气,其实肚子里头全是老谋深算。”   “但是最后你还是我的了。”她说到这里又高兴起来。   檀烨见她面上的笑,他猛烈跳动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是啊,最后这个人,这条龙,都是你的了。”   檀烨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他见到挂在她身上的泥巴,把那只晃荡悠悠的猫给接过来。   “感觉我们一直好像往西走。”苏蘅看了下四周道。   方位不同,各处的景致也不一样,往西去,一路上的景色都肃杀了起来,透着一股此方位独有的金戈杀伐的味道。   檀烨嗯了一声,“的确是这个方位。”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龙族居海,除非特殊,要不然都不爱到江河里。水里都这样,就更别说西北了。”   苏蘅感觉到哪里有些奇怪,“这里可都是土,连树木都少,不像是你们龙族会来的地方。”   檀烨看向前方,“但我感受到的的确是在这个方位。”   血脉之间的联系最是牢固,哪怕死了,除非尸首扬成了灰,要不然还是存在。   “那就去找吧。”苏蘅走到他的身边,“不管怎么样,找到他,然后我当着他的面叫他一声公爹。咱们把明面上的全都过了,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我的人了。”   檀烨嘴角的笑不由得变的更大,“是,你说的没错,过了明路,我就名正言顺是你的人了。”   他神色脉脉,语调缠绵。指尖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游走。   明明四周都是粗犷到一言难尽的景色,偏生他处在其中,眉眼里都是遮掩不住的春色。   苏蘅直接扑过去,她歪了歪身子,免得压住他怀里的猫。   檀烨一手扶住她,想着还是快些找到生父为好,不管当年他有什么苦衷,至少这么多年,他已经释怀,了结他年幼时候这一段心病就好。   苏蘅在寻人上,跟着檀烨行动,这次和梅双双那回不同。只能全数靠檀烨。   当他们到昆仑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变了。   “怎么又是这儿?!”她去看檀烨,见到檀烨的面色同样的也不好看。   他的感应断断续续,并不连贯,时强时弱。但却都有,一直把他牵引到了这里来。   白日的昆仑显现出万年神山的无尽威严,大大小小的山峰延绵过去,山顶覆盖的万年不化冰雪,在日光下越发的神圣。   檀烨抿唇,他顺着路一步步的往前走,当走向一个方向的时候,脚步停下来,“感觉不到了。”   苏蘅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当做是告慰,“到了这里,应该也不远了。”   这条路上清冷萧瑟,罡风飒飒,没有任何妖魔鬼怪的影子。   昆仑是神地,灵力清气之充沛,是其他福天洞地根本难以企及。所以昆仑鱼龙混杂,不仅仅是修士,还有各种妖族。   “这条路被人清扫过了。”檀烨看了一眼这条路。   这条路干干净净的,苏蘅闭眼用心去感应,也没有感应到任何的妖类气息,很显然是被人提前打扫过了。   所谓的打扫,是仙门里将四周除却本门之外,都一一除掉。   檀烨察觉到的方向在这边的话,恐怕是有些不妙。   “就在这边?”苏蘅问。   檀烨手掌在袖中握紧放松,如此反复几次,轻轻嗯了一声。   “这就难办了。”   仙门的地方,竟然可以有龙的气息存在,却没有其他妖类。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蘅见状,走在前面,檀烨上前几步,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双眼望着前方,苏蘅轻轻摇了摇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   “一起去吗?”   檀烨点头,“不管如何,我总要亲眼看到他。”   苏蘅领着他过去,走到了半路看到了山门,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阆风。当初他们跟着朱螭来的时候,是乘法器过来的,走的时候,却是从另外一条道上离开。这条路他们在之前没有来过。再加上她在阆风时候,并没有出来,所以一直到看到了上面隐约的山门。她才认出来是阆风。   “又和他有关系?”苏蘅知道檀烨和朱浪的那些恩怨。   她再向前一步,檀烨握紧她的手,将她往后一带。   感觉到一股金戈之气从眼前无形的结界里催逼出来。   “结界被加固过了。”   檀烨言语淡淡。   上回阆风上空结界破开,四周的妖魔鬼怪一拥而上,让阆风里的人吃尽了苦头。   这次结界再次加固,看起来似乎比原来的还要更厉害一些了。   “那也不妨碍什么。”苏蘅笑,“这个结界,如果想要进去,也有办法。”   檀烨感觉到有人靠近,带着她隐藏起身形。见到几个弟子进出。   苏蘅抬手,一抹红光迅速的打在了一个弟子的后脖上。那道非常迅速,从她指尖迸出到没入皮肉,比眨眼更快,在场的几人都毫无察觉。   檀烨看着那几个弟子到了结界内。   “那个结界以血筑成。看来朱浪为了防我,还真是花了不少的力气。”   檀烨的话语里带着些许讥讽。   取门中人的血迹入结界,如果是取过血的人,那么可以进入结界,不是的话,就算强行进入,也会被察觉。   “这种东西我以前在藏经阁里看过,可谓是耗时耗力,还要花费不少的心血。”   “他都被你给阉了,下半辈子都不能人道。虽然没要他的命,但是比杀了他还难受,他还不防着你啊。”   苏蘅没听人听过,但蛛丝马迹被她察觉到,也知道檀烨下手之狠。   他看起来温温柔柔,一副脾气好好的模样,可是真的动怒,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檀烨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比冷面更为吓人。   “现如今在把事情摸清楚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这个结界强硬破除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但是破除之后,如何要找到他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让我的小心肝跟着去了。”   “只要让我的小心肝到他的躯体里,那么他的五识也会被我征用,他所听所视,皆为我所用。”她得意洋洋的给他介绍自己的法宝。   檀烨见识过她的本事,“现在麻烦你。”   “不麻烦啊。”苏蘅手指一收,“反正就是翻翻手的事,”   她话说到一半,生生觉察出不对劲。她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有多辛苦,多难做的,而不是大包大揽。   这简直不是她的作风。   苏蘅有些郁闷,“你觉得我辛苦的话,那么就给我点好处吧。”   檀烨轻轻眨眼,随即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微微仰首,将颀长的脖颈全都袒露出来。温柔的望着她,似乎是要和她耳鬓厮磨。而不是她一口过来把他的脖颈咬的皮破血流。   她没说过,但他从她的举动里早已经得知了她对龙血的偏爱。苏蘅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饮血过了。   苏蘅凑过去,嘴唇靠在他的脖颈上,动了两下没下的去口,以往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口喝血占他的便宜,但是这次动了动唇,贴在肌肤上,獠牙却没咬下去。   “怎么了?”檀烨察觉到她迟迟没有下口,略有些奇怪的问。   她咬的力度猛地加重,檀烨很能忍痛,但发觉并没有自己想象里的那么痛楚。   她咬破了点皮,把里头冒出来的血给吸食干净。   “现在还没到最好的时候。”她压在他的肩头上嘀咕,“到时候再说。”   檀烨略低头,她触到檀烨的视线,立即跳起来,“你看我做什么!”   檀烨眼里注视里有难以言道的欢喜,“方才阿蘅不用力,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少自以为是,我是要把你……”她话说到一半,顶着着檀烨含笑的注视,话语一转,“是啦,的确是喜欢你。”   这话简直说的自暴自弃,破坛子破摔,檀烨听了却喜不自胜,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嘴唇印在她的唇角旁。   他含住她的唇,轻轻含弄,濡湿且深情。眼眸微阖,柔光婉转。   这男人开窍之后倒是比她更知道如何魅惑人心。   他诱惑一般,只是浅尝辄止,但又不肯离开,缱绻缠绵着,似乎是要引她上勾。   她脾气不好,也算不上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立刻就回吻过去,孰不知这样正好如了他的意,他轻笑从唇齿里溢出来,迅速的侵入过去。   苏蘅借着别人的五识来看阆风里的一切。   阆风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只是之前被妖魔毁坏的地方重新修缮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相比较她当初来的时候,门派内的一切都要比之前还要门规森然的多。另外她也从其他弟子的嘴里知道朱螭回来了,回来之前还曾去过了丹熏谷,和丹熏谷谷主有过一场不愉快的争执。   难怪阆风门内比之前还要戒备森严。想来朱浪也已经知道了檀烨的真正身份,知道仇敌就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并且还和他谈笑风生,回头直接把他变成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这足够让他心惊肉跳了。   她几下就把里头的情况大致摸清楚,不过涉及到更深一些的,那就不成了。毕竟那些弟子能知道的,只是一些显露出来的东西。这些弟子都还不知道门主都已经成了个公公。   苏蘅和檀烨道,“看来,还是得进去才行。”   她的办法就是寄在别人元神里,到时候这个人的躯体都被她掌控。苏蘅干脆潜伏在来往的弟子身上,躲在弟子的灵府内,进入结界内,而后瞅准了机会到了曼夫人身边的侍女身上。   她潜入侍女灵府,占据侍女身躯。被她占据身躯的人记忆会被她读取,只要她不故害人性命,一般对人身体无害,离开之后,被占据身体的人会大睡上几天。   侍女是她潜伏许久之后挑选上的,负责照料曼夫人的起居。   朱浪是个混账男人,接受不了曼夫人曾经有过别的男人的事实,所以对她也苛刻。他又喜好在人前装模作样,所以外人看起来他对曼夫人还不错,只是曼夫人自己无理取闹。但其实曼夫人是处于他的掌控下,身边的侍从全都听命于他,曼夫人根本就使唤不动。   这样的话倒是好办了许多。她可懒得到时候还得回头去应付曼夫人。   那女人头脑一直不清醒,和她说话,苏蘅都觉得费劲。   她端着一碗补药往曼夫人住所去,曼夫人的修为算不上很好,年轻的时候耽于情爱,之后又被朱浪软禁到现在,也没得时间给她去提升修为。她那身年轻容貌,全靠各种天灵之物给养着维持。   “夫人。”苏蘅将手里的补药放在桌子上唤了一声。   曼夫人每日里坐在窗台边发呆,在她得到的记忆里,曼夫人原先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是自从朱螭回来之后,她就经常这样,靠坐在窗台看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曼夫人听到声音回头过来,懒懒的看了她一眼。   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朱浪的人,说是照顾起居,但都是盯她的。曼夫人慢慢起身,到桌子面前,端起那碗补药慢慢吃起来。   曼夫人吃的很慢,有些魂不归属。她已经有段时间了,自从知道那个从朝云宗过来的年轻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她时常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她曾经以为那个孩子早死了,当初她亲眼看着他被朱浪斩成了两截,那样重的伤,就算是个成人都有可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孩子。结果多年后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以为会是母子相认,放下过去,抱头痛哭。结果她说的话,那孩子听也不听,理也不理。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竟然是那个孩子。   与她想的那样,看上去是真的好看,她这样挑剔的人也选不出任何他的错处。   但这个孩子是个没良心的孩子,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一朝出现,就是对人动手,她这个娘的话一句都不听。   曼夫人满心烦躁起来,手里的勺子和碗碰撞发出声响。   这么多年的日子没给她带来任何心智上的长进,反而奇怪的让她依然和她的那张面貌一样,停留在十几岁的时候。   她不要这个儿子了,不要了,一点都不要了。   曼夫人想到了朱浪,眼圈红起来,又伤心又窃喜,伤心的是他到现在伤势还未能痊愈,窃喜的是他成了那样,除了自己没有人肯要他了。   也好,成了这样也好。这世上,除了她之外,哪个女人还能像她这样。   苏蘅在一旁看着曼夫人先是阴郁,而后又吃吃笑。这变脸一瞬间让苏蘅看的那叫叹为观止。   她看了好半日,愣是没有看出檀烨和这位曼夫人有任何的相似之处。虽然面貌上略略有些相似,但是那些相似若是不仔细寻找的话,很快就会被忽略掉。   这难道也是檀烨的劫数之一么?   曼夫人斯条慢理的吃完了补药,补药是以昆仑上的灵药,吃完了之后,面上肌肤可见的又剔透了几分。   曼夫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苏蘅知道这个时候是去照顾朱浪的时辰了。   朱浪被檀烨伤到了要害之后,脾气变得极其古怪暴躁起来,没了命根的人,老是疑神疑鬼,不管男女都难近身。以往受朱浪宠爱的几个女子都被朱浪连骂带打的轰了出去,也只有曼夫人才愿意靠近他。   “走了。”曼夫人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她面容保养的十分好,肌肤雪白吹弹可破,身材纤细瘦削,再加上她心性也只有那么点大,所以看起来表里如一,并不是那种保持着青春靓丽的表皮,却拥有着苍老灵魂的存在。   曼夫人没有施脂粉,素面朝天直接去了朱浪的寝室。朱浪这些年一直把她当做不存在,再加上当年她和渤海君的那段往事,更是有意让她受尽屈辱,虽然外面有他莺莺燕燕的传闻,但他却没有真的摆几个妾室在家里,而是养在身边,恶心曼夫人。   朱浪受了伤之后,到了现在都还没好,伤口的时好时坏,连带着他性情也大变,对那些女子一反平日里有求必应的作态,有半点不诚心如意,就动辄打骂,那些原先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子几乎都被打跑了,远远的离开阆风。   现在也就自己不嫌弃他了,对他不离不弃。   曼夫人心想。她是时常去的,不管朱浪的脾气有如何暴躁,说话如何难听。   她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感动,他这么多年视她为无物,可最后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却也只有她一个。不知道朱浪看到现在这个局面,有没有后悔。   到了屋子里,曼夫人示意苏蘅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自己进去,留她在外面等着。   因为朱浪日益古怪的脾气,这一带压根就没有人敢靠近,环顾左右,只有她一人站在门口。   她向后退了一步,就听到里头哐当两声响,是碗落到地上的声音,然后紧接着是手掌扇到脸颊上的声音。   “你来这里装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吗?你是过来看我的笑话的!”   朱浪暴跳如雷的在里头大喊大叫,“那个伤我的孽种就是你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你还有脸来?”   “不是我,我从来没有养过他,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我当时对他说,如果还把我当母亲,就把你放了,可是他没有听我的……”   曼夫人哭泣,她的话才说完就是一阵惨叫。   哗啦啦的撞击还有碎裂声不断。交杂着男人的咒骂还有女人的哭泣辩解声。   苏蘅掖手在门口听着,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朱浪古怪的脾气在弟子里头都已经传遍了,都知道上朱浪面前是苦差事,能躲就躲。曼夫人自己自己送上门。   而且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曼心,你对不起我!你和那个野男人,还有那个野种都对不起我!”只听到里头传出沉闷的撞击声响,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男人愤恨的喘气。   苏蘅心里平静无波,她等了好会,听到里头终于有了动静,过了小会门从里头开了,曼夫人从里头走出来,她身上的伤口被她自己用灵力治愈了,但是嘴角没有擦干净的血,还是昭示了些许什么。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苏蘅,“你怎么还在外面?”   苏蘅垂眼道,“奴婢刚刚来的。”   曼夫人也顾不上问太多,她才在朱浪这里挨了一顿暴打,急着赶回去找地方痛哭一场。   她把门拉开,她动作太大太急,门内也因为她起了风,吹到苏蘅这边。   苏蘅闻到那股风里的味道,皱了皱眉头。   那股风里,有着诡异的香甜滋味,非常浅淡,轻易就会被忽略过去。   她正要仔细分辨那股香甜味道到底是什么,门紧紧关上了。   曼夫人掩面急匆匆离开,苏蘅看了一眼门内,跟着曼夫人身后。   曼夫人回房之后,就关起门来专心致志的大哭了。好歹她还知道自己这模样不能叫人看到。   苏蘅也正好到一边,她站在长廊上,靠着柱子仔细的想,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那味道是不是和檀烨的龙血有点相似?   她之前是逮着机会就会喝龙血,但是这段时间没有了,导致她有点生疏,再加上那味道也不是完全相似,所以她没有立刻想起来。   她心里有点猜测,或许檀烨生父的下落和朱浪有关。现在倒是继续可以往这个上靠。   想到了这个,她心情也好起来。   她回去的时候,曼夫人还没哭完,这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泪水,流个没完没了。   苏蘅知道曼夫人的那些往事,简直惊讶于这女人的脑子,有些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没什么半路回头还能和人和好如初。   她现在是真的觉得,檀烨和曼夫人根本没什么关系,除了面容上那极其浅淡的相似之外,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了。   曼夫人没想到自己的一份痴心和不离不弃不但没有让朱浪感激涕零,反而朱浪还对她动手,一整日都沉迷在自己的伤心里,不可自拔。   曼夫人这样正好省去了苏蘅的麻烦。她从那个侍女灵府里抽身而出,俯身在他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树木上。   她本体是花草精灵,附身在那些花草树木上比在人身上要自在的多。而且气息也更加的隐秘。   她正在看着,突然身后的风起的有些大。   “阿蘅。”   她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苏蘅一愣,“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进来查探情况,等摸的差不多了,你再行动么?”   那个结界着实有些麻烦,他们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她提议她先进来看看,檀烨再来,谁知道,还没两三天的功夫,他就进来了。   “你怎么进来的?”她有些不解。   “我跟着那些弟子的身后。”檀烨顿了下,“龙可大可小,可升可隐。我也只是试一试。”   苏蘅恨不得咬他,“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想要试一试,你在这里我实在放心不下。”那话语顿了顿,“你不在,我着实很想你。”   哪怕面前根本看不到他的人,但是却感受到风徐徐柔软的在花瓣上轻抚而过。   檀烨察觉到自己离不开她,哪怕只是短短的两三日,他也忍不住的担心她。   那感觉太过煎熬,他干脆试一试。   微风拂过,花瓣上都被微风吹的颤抖。   “算了。”苏蘅道。   檀烨嗯了一声,而后苏蘅感觉到周围一片静谧。她等了好会都没有等到檀烨说话。   但她能感受到他投在自己身上的关注。这感觉非常微妙,看不到他的人,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   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来人苦着脸进去,结果自然是痛骂一顿。   苏蘅把曼夫人挨打的事和他简单的提了下,“我不知道要在这里刺探多久,不过在知道确切的消息之前,意气用事最不可取。”   檀烨道了声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担心,怎么能不担心,檀烨来阆风的时候,还曾经亲自给曼夫人送过药茶,就算知道这个母亲根本不行,多少还是在意。   她才想说两句,曼夫人来了。   苏蘅见状都佩服曼夫人这种挨打不止的本事,才挨了打没多久,就又来了。   接下来的和上回没有多少不同。依然是被拳脚相加,苏蘅担心檀烨会暴怒,心里堤防屋子前后左右,心里思量着他要是按捺不住出手救人,她要如何应对。   但到曼夫人挨打挨完哭着跑走,她也没等到檀烨出手。而且周围一片风平浪静。   “你还真的不出手啊。”   檀烨的声音听着没有半点情绪,“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倘若她有半点真正逃离的意思,我都会出手救她,可她是心甘情愿的,不管朱浪如何羞辱她,她都甘之如饴,打也打不走。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们母子一点都不像。”苏蘅嘀咕。   檀烨轻笑。   风声轻轻,他们之间的话语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   那扇门开了又关上,过了许久,到了天都暗下来。到了子时,终于有人过来,手里捧着一只碗,碗里的东西冒着热气,早前她在门外闻到的那股香甜气息被如水的夜风一吹,吹拂到她这里来。   周身的风骤然一急,苏蘅立刻从花草身上抽身,被那股风裹挟,跟在送药的人身后进门。   夜风习习裹挟着些许花香。送药的人忍不住看了种在院子里的那些花草一眼,那些花草都是朱浪以前那些宠爱的女人闹着种植的,自从他受伤之后,也无人打理了,到如今也长出了几分野趣。   晚香玉这种娇滴滴离不开人的品种,竟然没人照顾之后竟然还能活。   他啧啧感叹了两声,没有再管,只顾着把手里的药给送进去。   药在月色下呈现出黑一般的颜色,可是到了屋子里,碗里的黑色就变成了深红。   “宗主。”   弟子把手里的药碗送上,躺在床上的朱浪和过去几乎完全是两个人,他脸颊上的胡须掉光了,声音也有些尖细。   朱浪一手接过药碗,把里头的药一饮而尽。   室内挂着的帷帐抖动了两下。   朱浪有些疑惑的抬头,苏蘅迅速摁住了在自己周围流动的风。   跟着那个送药的人到了外面,苏蘅问,“是你父亲么?”   周身的风几乎陷入了停滞里。   “那就是了。”苏蘅道。   “我当年误会他了。”过了许久,檀烨道。   风袭在那个送药人的身后,苏蘅紧跟而上,现在这个时候朱浪那里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拿药的和取药的都是不同的人,送药的回去之后就睡下了,没有别的举动。   “这药三日饮用一次。”苏蘅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檀烨。   檀烨只是嗯了一声,他没有了方才瞬间的暴躁,沉默的有些让她都觉得不太对劲。   他果然也真的沉得下气,三日之后他们跟着那个取药人找到了传递药的,这些人都是专人负责,显然朱浪并不信任下面的人,专人专事,绝不让另外的人插手。   那个取药的人在三日之后,弯弯绕绕,通过了无数符灵和法阵把关的地方,到了一个幽暗潮湿的地洞前。地洞处已经有人在等着他。   风从地洞口吹出来带着汩汩血腥味,从地洞口出来的那个人身上也沾染上了同样的血腥味道。   风凝滞住一动不动,出来的人把东西交给来人之后,转身进去。   苏蘅察觉到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檀烨也是极其冷静,他从来不是一般人,她原先担心他会因为亲生父亲的处境变得焦躁易怒。可是檀烨没有,这几日他的隐忍让她看了都不禁觉得有些佩服。   地洞里阴暗潮湿,墙壁上镶嵌有铜灯,铜灯上灯光被风一吹左右摇曳。   这里也是别有洞天,各种禁制不比外面的少。凭着他们的实力,进来是可以,但是少不得会有许多麻烦。   那人警惕性很强,到了地方就没有再行动,老神在在的在那里坐着。   他闭上眼给自己倒了杯驱寒的姜茶。这地洞修的很深,就算有修为傍身,也觉得难以忍受。不过到了那边,又觉得烈火烤身难受的很。   他低头啜一口姜茶,到了最后还是这东西最可靠。   辛辣的茶水入喉,然而还没来得及吞下去,一只手掐在了他的脖颈上,那只手生的修长清瘦,指节如竹。瞬间施加在喉咙上的力量让他双脚悬空。 第82章   那只手的主人有着清朗的眉目,只是此刻眉目里没有半点慈悲的味道,手掌紧紧掐在他的脖颈上。   “那血是从哪里来的?”   苏蘅的身形完全出现在檀烨的身后,她看着檀烨,心里感叹到底还是亲生父子,换她会为了求更加稳妥,在三天后的取血动手。   那人被掐住脖颈,少年人面上清冷,可是手上的力道却越发紧了。   苏蘅见到那人手下的手暗中握紧,一道红光闪过,还没完全来得及握紧的手掌整个被红线切下。   “小心别弄坏了衣裳。”苏蘅看了一眼檀烨的那一身白衣。   檀烨就喜欢穿和他真身相近的衣裳,这衣裳他穿的好看,越发显得他眉目如画,如同天上人似的。但也很容易弄脏,虽然她从没见过他那身衣裳沾染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嘴上还是提醒了一下。   手腕口的血霎时间喷溅出来,但血液喷溅到檀烨身上的时候,被一层无形的阻挡隔阂在外。   苏蘅干净利落,那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没觉得痛,后面才察觉到手掌整个都被削掉了奈何脖子被提在别人手里根本叫唤不出来。只能涕泪横流。   苏蘅脚把紧握的手掌踩开,见到掌心里躺着一枚黑石,“传言石?”   她看向那个被提着的人,“看来他是早有准备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这里的的确确是守备森严,那么多的禁制法阵,如果不是朱浪担心派太多人守着反而暴露的更快,她觉得这里恐怕会里三层外三层,直接一个水泄不通。   她在那人惊恐欲死的眼神里,一脚踩上了那只手掌。下刻檀烨握住他脖颈的那只手里冒出了寒气。寒气顷刻间入体,这里原本就阴寒,被檀烨那几道寒气逼入体内,尤其他还颇有技巧,并不是完全一口气将寒气打入,而是缓缓的,一丝一毫,斯条慢理的逼入进去。   人在他的手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眼前这只漂亮的手缓缓的,慢慢压入冰水里。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寒意从肌肤沁入,漫过肌肉,往骨子里探。   “是,是里面的人。”   那人开口。   “开门。”檀烨道。   “这门除了每三日固定开启的时候之外,其余时候,除了宗主,是不能开启的,如果强硬开启,那么宗主会马上知晓。”   “开门。”檀烨将这话再重复了一遍。   苏蘅在一旁抱着手臂悠闲看着,她面上含笑不说话,不过眼睛低下来在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掌上转了一圈。   顿时那人抖了下,檀烨手掌松开,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姿态,断手处已经被冰冻上了,血和皮肉冻在那里。只要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那么下刻等着他的,便是被整个人被冰冻住,紧接着被切割成碎块。   慌慌张张的打开们,玄铁的大门在一片轰隆里拉了上去,炙热从门内扑了出来,里头非常炎热,哪怕站在门口,都能感受到浑身上下都要被那股炙热的火给烤干。   一片火焰里看到正中间有个露台,露台上垂下一道铁锁链,下面挂着一团模糊的影子。   这火三日会下去一次,到时候垂下吊桥可以过去取血,但现在才取血不久,三日期限也没有到,所以火焰炽热,拦在门和那个露台之间。   檀烨靠近两步,火焰像是察觉到有外人的靠近,一下炽涨起来。   “是地火。”檀烨看了一眼那红中带上幽蓝的火焰。   地极之火,和一般的火焰完全不同,别说是凡人,就算是他也要忌惮一二。   苏蘅见状,“想过去?”   还没等檀烨回答,她纤纤细指伸展出去,只见着千万条藤蔓从地底下延绵而出,蜿蜒交织在一起,生生的在火面上织出了一条路,火舌舔上藤蔓,将藤蔓的水分烤干,但紧接着马上就有新的藤蔓生出来。“你……”檀烨见状就要来看她。   苏蘅反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这火不一般,我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快去快回。”   檀烨扬手挥过一层冰晶在那藤蔓上迅速的凝结。   他飞身过去,看到高台上挂着的模糊的影子,之前离得远,相隔的空气都被地火烤到炙热扭曲。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铁链的最下端是个铁钩,铁钩穿过了下面那团影子的琵琶骨。将他生生的掉挂在那里。   被挂着的那个人动了下,抬头起来看他。   “是你?”   那声音和梦境里头听到的,完全一模一样。   檀烨手里长剑挥断悬挂着的铁链,他一手扛起人,直接飞过,其下的熔浆似乎察觉到了囚犯的逃离,汹涌着向他们袭来。   苏蘅手中迅速结印,藤蔓又生出几股,一面挡住袭向檀烨两人的熔浆,一面护着他们赶快过来。   苏蘅看见檀烨落地,转眼去看他扶着的人,当见到还挂在他肩胛上的铁钩,她眉头皱了下。   “眼下来不及处置这个东西,先离开再说。”   苏蘅说完一跃在前,此刻外面的人已经涌了过来,看守人说的话的确也没错,没到时间开启大门,外面的人会立刻感知。他们扛着人出来,已经有人闯入地洞里了。   苏蘅掌中红光闪烁,密布的红线发出吱吱吱的兴奋嘶鸣,听从她的号令扑向那些人。   柔能克刚不仅仅说的是男女之情,用在厮杀里更是行得通。红线柔软到了极点,又细细的一根,在魂魄血肉里炼化出来,在听从主人命令之余,都有自己的风格。刀剑落下它们反而会顺着凌厉的刀势而下,就算被斩成两半,那两半还会和各自为政,完全不会因为被斩断了就成了废物。   冲进来的人把挡在面前的红线以各种方式切断,但越是切断,分裂出来的红线就越多,红线密密麻麻的将他们缠住,在一片嘶鸣里还冒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   不管他们如何乱砍,周身的红线都不见有任何的减少,那些红线瞅准了各种空隙对准他们的七窍往里头钻。   苏蘅指尖上闪烁着红光。看着眼前由一开始的杀气腾腾,到慌手慌脚,再到如今的自顾不暇。   护体灵力被破开,一旦被钻入七窍那么就是沦落成肥料,就算有人可以勉强抵挡住的,奈何眼前一片密密麻麻全都是。   檀烨一剑劈向还往里头冲来的弟子,剑气充斥着强大的灵力,那些弟子被这道灵力冲了出去。   他一手扛住肩上的人,另外一只手抓住苏蘅,不让她出自己的视野,“走!”   两人出手都没有留情面,地道里干干净净,没有人阻拦他们。   到了外面,苏蘅扬手让在里面包餐的小心肝回到她的手上。   檀烨肩上扛着的人开口,言带笑意,“小丫头片子下手倒是厉害。”   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虚弱,不过倒是还能听出几分精神。   苏蘅一笑,“我看上去这么年轻,看来我的确是驻颜有术。”   她话语落下,瞬时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人,朱螭正在最前面,他看到檀烨目眦尽裂,“你竟然还敢再出现!”   “我来救我的父亲,我为何不能出现?”檀烨示意苏蘅到自己身后。   苏蘅撇了撇嘴,她只是往旁边稍微挪了挪,好方便这对对手能够直接对视。   檀烨相比较朱螭的满脸愤怒,他心平气和到高高在上。   朱螭察觉到他的轻蔑,怒火中烧,他正要动手的时候,梅双双从一旁跑了出来,“烨哥哥!”   朱螭自从得知檀烨的真正身份之后,就去了丹熏谷找梅洛理论,为什么梅洛要把檀烨送到朝云宗,后面檀烨能到他们阆风来,究竟是不是梅洛有意为之。   朱螭将所有都归结为梅洛的有意为之,梅洛怎么可能会认下朱螭的这些无端指责,两人在丹熏谷不欢而散,梅双双见朱螭怒气冲冲离开,也随即跟了过来。她听到有变,立刻跟着其他人通过传送阵过来。   “烨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梅双双泪盈于睫,满脸的不可思议。   苏蘅哎呀了两声,她看向檀烨,她可以轻易的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说的嚎啕大哭,但这个显然她来还是不好。   檀烨看也不看她,就当梅双双不存在一般。   “我听他说,是你伤了他爹。”梅双双睁大了那双眼睛,“为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梅双双眼里的泪水更多了,连带着嗓音里都带着哭腔。   檀烨透过她看向站着的朱螭,“你还打不打,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和你周旋其他。”   梅双双的眼泪骤然停住,她曾经在他手里吃过了两回瘪,但到了此刻她觉得自己能唤回什么。   “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了?”   苏蘅插着袖,檀烨从头到尾没有回她一字一句,梅双双就已经把前因后果全都给脑补完了。   梅双双那张脸上瞬间一片空白,“为什么?”   她记得朱螭在丹熏谷里的争吵,将她爹爹当初的善举说的一文不值,还将她一块捎带了进去。   “为什么你要恩将仇报?为什么?我和爹爹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檀烨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看她,梅双双下定决心,抓住袖中的柳刀。   朱螭已经按捺不住,一把将蠢蠢欲动的梅双双丢到一边,和檀烨大打出手。   檀烨将肩膀上的渤海君交给苏蘅,自己迎战朱螭。   苏蘅接过渤海君,看到梅双双被朱螭一手推在地上,朱螭可谓是没有怜香惜玉,她被推倒在地,力道茬了,她尖叫一声,藏在袖中的柳刀刺入她的手臂。   她痛的脸色发白,抱住手臂在地上打滚。   “你是想用这个东西去杀檀烨?”不知什么时候,苏蘅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梅双双疼的脸色发白,她听到苏蘅这么问,嘴唇哆嗦着。袖子里头藏着的那把柳刀是梅洛为了给女儿防身,亲自动手炼化的法器。刺入躯体的时候,蕴含在法器里的灵力也一块驱动注入伤口里。   “我没有。”梅双双抱着手臂,冷汗涔涔的望着她,“我要把他抓回去交给爹爹处置!”   “我爹爹对他恩重如山,他却……”   梅双双的话语在苏蘅讥笑的注视下骤然断了,她想要提起几分底气,“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那个爹爹当初救他,是为了能得到他的龙血浇灌龙血草救你的母亲,并不是大发慈悲,他还算得上不坏,但也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恩重如山,仔细说起来,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们其实互不相欠,自然轮不到你来这里主持正义。”   肩膀上的人动了动,“你父亲拿着他的血去浇灌龙血草?”   即使被关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渤海君的话语里依然蕴含着极沉的赫赫威势,他没有任何狰狞动怒的意思,但气势却压得人完全抬不了头。   梅双双脸色惨白,她心底生出一股由衷的恐惧,她下意识的整个人都往后躲。   “不过显然你父亲不那么认为。”苏蘅想起梅洛所作所为笑了一声,“你也不愧和梅洛是亲生父女,真是一样的自以为是。”   梅双双脸上苍白,她挣扎动起来,似乎想要反驳。手臂上的柳刀因为她的动作又刺入了几分,她啊的惨叫,在地上滚成一团。   那边朱螭中了檀烨一剑,冰剑剑气暴烈,朱螭迅速退开避开锋芒。   檀烨落在地上,伫立在苏蘅和渤海君的面前。他看了两人一眼。   “你来了。”朱浪赶过来,他周身全是护卫他的弟子,曼夫人也被他一道扯了过来。   曼夫人看到苏蘅身边的人,即使过了和么多年,还是一眼认出来,“你,你是。”   渤海君双眼从见到她开始,就一直盯在她的身上,“如何,记不得我了么?”   “还是说,你以为你将我的致命处告诉了朱浪,我便一定死了?”   檀烨面上骤变,他去看曼夫人。   “夫妻一场,你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渤海君肩胛上的铁钩还在,龙身的自愈能力极强,钩子完全没入在肉里。   “朱浪那种货色,当年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将我的致命点告诉他,你可知他是如何对我的?我看你这个模样,这么多年,恐怕也没有得过他的善待吧?”   渤海君话带讥诮,乱发之下的那张脸依然俊美,可见当年的风采。   曼夫人脸色惨白,她面对渤海君的逼问,向后退了一步。   朱浪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重重丢掷在地上。   “这女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你和那个野种半句话。你是不是很不能甘心?”   朱浪撑着一副残躯,得意的看着渤海君,渤海君只是望着跌坐在地上的曼夫人,闭了闭眼。   “你伤了我,我拿你爹的血来补身。”   朱浪看向檀烨,他这次已经做出了万全的准备,绝对不能让这野种跑了。   檀烨看他的眼神里毫无感情,下刻他嘴角挑起一抹桀骜的笑容。檀烨手中剑直冲于天顶。极其强悍的灵力从剑身冲出冲击头顶的结界。   结界是朱浪花费了巨大心血,在浩荡灵力的冲击下,结界上出现裂缝,裂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最后消弭。   隔绝内外的结界骤然消失,外面环伺的妖魔伺机扑进来,顿时场面又是一场混乱。   在弟子保护下的朱浪整个被抛了起来,他摔在地上,檀烨手里剑光一闪,见他一脚被截。   “当年你断我龙尾,今日我加倍奉还。”   曼夫人啊的尖叫起来,她往朱浪这里爬,“你放过他,我是你娘,你要听我的话。”   “你不是我娘!”檀烨喝道。   “你有什么脸来称你是我母亲!”   曼夫人被他一吼,整个人都往后面一缩。   檀烨化作原型,在曼夫人和其他人的恐慌注视里,一把驮起苏蘅还有渤海君往结界的破口处离开。   苏蘅扶着渤海君,她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渤海君看了一眼她,“女娃娃细心。多谢了。”   龙在云层中迅速穿行,带到日光到顶上的时候,檀烨落到了渤海君原先留下来的宅邸里。   檀烨为渤海君治伤,苏蘅在外面守着。朱浪对渤海君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光是把铁钩取下来就要花费不少力气。   苏蘅等在外面,闻着从门缝里透出的龙血味道让她有些心浮气躁。   泥巴在她的脚边跑来跑去,这个时候的小猫已经开始淘气了,泥巴时不时抱着苏蘅的脚踝咬,要她陪自己玩儿。   苏蘅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泥巴面前左右晃荡,泥巴扑来颠去。   从天亮到天黑,再到深夜,她闻着龙血的味道越来越浓,当浓到极致的时候,房门开了。   檀烨站在门口,看到还在庭院里等待的苏蘅。   苏蘅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好了?”   檀烨点头,“那东西留在他躯体里太久,虽然已经取出来,但是还要修养一段时间。”   “没事就好,只要还活着,别的都是小事。”   檀烨望着她,此刻已经是深夜,她的身上还带着夜里的露水。他心绪澎湃,一把抱住她。他将自己深深的埋入她身后的乌发里。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幸好有你,要不然我不知道我要如何。”   苏蘅靠在他暖热的脖颈里,脖颈下是奔流的血脉,她靠在那里都能听到里头血流的声响。   但她诡异的没有任何想要咬破这层皮肉,吸食龙血的想法。   “现在都好啦,都已经好起来了。”她言语欢快道,“接下来就会一直好起来的。”   是啊,会好起来,要是一直都这么下去,似乎也很不错。   这个念头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愣了好会。   紧接着,这个念头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越演越烈。   这强烈的念想让她烦躁,为了缓解这股烦躁,她张嘴要咬他的脖子,用他的龙血来缓解这股烦躁,但嘴唇微微张开,却迟迟下不了口。   “阿蘅?”檀烨感觉到她的举动,他没有躲避,甚至连这个意思都没有,“渴了?”   他轻轻的拉了拉衣襟,将脖颈袒露出来,供她享用。   苏蘅却不能下口,她一口直接重重的吻上他。双手扣紧他的头颅,两人脚步踉跄着交缠在一起。 第83章   她这一举动来的猛烈而意外,两人脚步踉跄拥抱着回到厢房里。   苏蘅用力的咬住他的嘴唇,狠命的辗转折磨,用力之大根本不像是爱人间的耳鬓厮磨,反而像是厮打一样。   两人撞开门,拥抱着倒在柔软的床褥上,她翻身过来把檀烨死死压制住,檀烨的身上有浓郁的龙血气息,她狠命的咬下去,唇齿间顿时腥甜一片。   檀烨的呼吸陡然重了一瞬,然后很快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又散开。苏蘅品尝到了龙血的味道,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当反应过来她吞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之后,她浑身上下都抗拒起来,但下面的檀烨觉察到她欲逃离的企图,手掌迅速扣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指掌间施力,将她压在那里。   檀烨眼眸微阖,一面轻柔的含住她的嘴唇,血液的腥甜在唇齿间弥漫,他不容反抗的将龙血一口口的送入她的口中。   他的力道完全不容拒绝,但指尖却是和施展出来的力道完全相反,轻柔的摩挲发间,缠绵悱恻,浓情柔荡。   他在下面,双肩被她压制住,可他没有半点真正被人为所欲为的意思。   龙血在纠缠中被她吞了下去,唇齿间因为龙血倒是变得越发款款起来。   腥甜涌动,她呼吸都快要停止。下面的檀烨察觉到她呼吸的停顿,轻轻的舔舐,“放轻松。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   他感觉到她的恐惧和紧张,另外一只手掌落到了她的背上,轻缓而有力的拍着。在唇齿之外,无声的安慰她。   湿软和背上的安抚让她紧绷的躯体逐渐的放松,她松开对檀烨的压制,檀烨没有反过来的意思,他依旧保持在下的姿态。   几口龙血下肚,没有多久的功夫就化作暖暖细流游走在身躯里。原本焦躁的情绪逐渐平复。   她头往上抬,想要结束,可这个时候檀烨的手掌却从后脑勺下落到了脖颈上,手掌压在脖颈上,只不过漫不经心的稍稍用力,将她想要离开的意图给压制了下去。   他的手掌压在那里,让她整个人毫无保留的压向自己。他将她完全的接纳入自己的怀抱。   温柔又仔细的亲吻她。   他有意让她沉沦于此,将唇上的伤口撕裂的更大,鲜血涌出,苏蘅感觉到越发浓郁的鲜血甜味,摇了摇头。双手也推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松开。   檀烨意犹未尽,但还是顺从她的意愿将她放开。   苏蘅垂首在他的头颈旁,唇齿里全是他和他鲜血的味道。   “不喜欢?”檀烨手掌压在她的背上,轻声问。   “不是。”   苏蘅皱了皱眉,“我就是不想你伤了自己。”   她将心里最原本的想法说出来,听到这话,她自己都愣住了。   檀烨抬眼起来,撞见了苏蘅慌乱想要躲避的眼神,他按在她脖颈上的手稍稍用力,将她和自己再次拉近。   苏蘅的额头贴在檀烨的额头上,“你不是喜欢我的血么”   苏蘅悚然一惊,很多事她没有说,但檀烨都已经将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   她对上檀烨满是疑问的双眼,“你……你都不疼的吗?”   檀烨笑了,“不疼的。”   “骗子,不疼你之前皱什么眉。”她嘟囔了一句。   檀烨见状,轻轻动了动,额头蹭着她的。   “其实也有一点,但是算不上很疼。这点伤口放在那里就算不管,过一会就会自己痊愈了。”   他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你……为何会关注这个?”   她今日和往日不同。   苏蘅被他这话说的越发的心烦意燥,她想要起来,可是檀烨却不肯放人。他的手掌压在她的脖颈和背上,看上去温柔辗转,却极其强势。   “你鲜少关注我疼不疼。”   他观察入微,所有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有许多时候,不是他不知道,也不是他察觉不出来,只是他没有说出口而已。她身上逐渐发生的一系列变化,他敏锐的捕捉到。那些变化可谓是让他有些欣喜若狂。   “为什么?”他强迫她趴在他躯体上,不准她离开,执拗的向她寻找一个答案。   “为什么?”苏蘅把这话重复了一遍,“什么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自己都变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这么去做了。”   她看到檀烨脸上逐渐露出欣喜的光彩,她不解问,“你高兴什么?”   檀烨只想大笑,他靠她更近,“我当然高兴,因为是你爱我。”   苏蘅一愣,随后觉得喉头发紧,像是被扼住了。她张了张嘴,半晌嘴里什么都发不出来。   檀烨每次都能听到她说爱他,无论那些话充满了多少情感,她永远都只是像在单纯的说一句话而已。   现在他却真正的感觉到了她的感情。   苏蘅望着他的脸,一头扎了下来,下刻她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原本打算把他咬的皮破血流,可是真的一口怼上去,她又不自觉的放松了劲道。   他的呼吸间都带着明显的喜悦。   “高兴什么呀高兴。”她郁闷死了,原本不过就是图身子,没想到到了今日,竟然是把心给赔进去了。   “你爱我,我难道不应该高兴么?”檀烨话语里都带着鲜明的笑意,欢喜都压制不住。   他秀挺的鼻子也蹭了蹭她,带着欢欣,“我今日原本很愤怒,头一回有那么大的杀意。我原本以为父亲这十几年来从未出现是抛弃了我,但他却是被朱浪囚禁在地洞里,我生母从头到尾都是糊里糊涂的,从来也分不清什么好歹。我今日的确是想要将朱浪父子还有阆风的那些人斩杀殆尽。”   他的怒火若是没有或者是被压制住,那也就罢了,可是一旦真的起来,那便是连他自己都掌控不住的杀意滔天。   他没有动手,但是想起来,他自己都忍不住心惊。   “但是有你在,我就还知道我是谁。”他手掌缓缓用力,让两人的额头轻轻的对着。   “我知道你爱我,哪怕不管经受过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倘若是相反的,他就会做出连他自己都吃惊的事。   苏蘅动了动,她对此刻几乎是完全的束手无策,她不过是觊觎他的样貌和躯体,甚至这里头还带着玷污神君的打算。   得手了之后,却在他日复一日的柔情里,把自己也给拉了进去,哪怕檀烨远远比她陷入的更早更深,她也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她感受的太过清晰,哪怕她嘴上可以说谎话,可是她却骗不了她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什么时候对你情有独钟。”   身下的男人嗓音清润,“我只知道不知何日开始,我见不到你在我眼前,也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没来由的惧怕,害怕你有一日会离开。”   想来情之一字,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不管之前如何,他就是想要时时刻刻看着她,否则生不如死。   他对此又有什么办法,何况他也不想解脱出来,完全的放任自己沉湎在其中。   对她的爱意如同水源,无尽的滋养他,让他也知道,原来他也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真的?”苏蘅略略起身。   檀烨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蘅竟然还真的琢磨了起来,“这倒是没有……”   她正说着,冷不防檀烨双手完全抱了过来,她再次整个人都跌在他的身上。   檀烨翻身过来,和她的气息完全融入一体。   “我爱你,我爱你爱到连我自己都胆战心惊的地步。”他认真的看她。   他话语落下,又攫取住了她的呼吸,掌控她的躯体。   她之前早就知道龙精力好的很,但在白日里经过了那么连续几场大战,到了现在依然还能为所欲为。   龙血和暖质木香完美的融合,滚落在她的身上。   苏蘅闭上眼,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全都被他驱逐出了出去。   渤海君的伤势有些严重,就算檀烨把勾在他琵琶骨上的铁钩取了下来,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伤势,还是让他修养了好一段时间,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檀烨事先和苏蘅商量好,带着她一同去见渤海君。   “父亲。”檀烨敲门得到准许之后推开门,领着苏蘅入内。   渤海君已经面貌一新,他的面貌和檀烨相似,只能和曼夫人一样,只是稍微有点相似,但他面貌高山流水似的,清水一样的俊美。   浓郁而又清澈,双目炯炯有神。   这样的人,苏蘅都有些怀疑曼夫人是不是傻了,放着渤海君不要,去要朱浪那个不知道过了几道手的家伙。   渤海君坐在竹椅上看手上的书,他受了十几年的火刑,被地火灼烧,纵使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是火性入体,依然会觉得烈火灼身,只能靠着外物来缓解一二。   “你有事?”渤海君见状放下手中书问。   他看了一眼檀烨面上眼中清水纹荡的笑,那笑里难得带上了几分腼腆和羞涩,渤海君一看就明白了。   他眼睛示意了一下苏蘅,“这女娃娃是你意中人?”   檀烨像个真正少年一样笑,面容上浮出清澈见底的羞涩,“是。”   檀烨接着又道,“她……已经和儿子是夫妻了,只是还未正式成礼,儿子想等父亲好一些,请父亲主持婚礼,让儿子和她正式成亲。”   耳鬓厮磨,肌肤之亲。在绝大多数男人看来,基本上已经将这个女人视作己有。但檀烨却还要加上一层,真正的拜过天地父母,这样她就是真正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哪怕天涯海角,她的身上哪怕骨子里都是刻着他的印记。   渤海君颇有些兴趣的去看苏蘅,他上下打量一下苏蘅,问了下檀烨如何和她相识。檀烨简单的挑着几样说了一下。   渤海君听后笑了,“听起来,你们倒像是天生有缘,而且她也对你极好。”   他抚掌笑道,“好,这是极好的缘分。”   苏蘅看了看檀烨,她还没见过公爹,之前虽然设想过,但她那时候也没见过渤海君,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在那儿想而已。   檀烨回头过来,眼里带着最明显不过的笑,他带着她来前就叮嘱过,他先和渤海君说话,等他一切都说的差不多之后,她再开口,而且开口必定是叫爹。   “那么父亲的意思,便是准许了?”   檀烨问。   渤海君笑,“我这么多年被困在地牢里,没有尽过半分父亲的职责,虽然你不说,但我从女娃娃的口里也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   “她一路能这么不离不弃的走过来,也足见她对你的情意。”   苏蘅听着渤海君满是感叹的话语,有点儿心虚。现在不论,当初她可真的不是为了什么情意,也没有情意。   她看了一眼檀烨,她不相信檀烨会对这些一无所知,出乎意料,檀烨面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羞涩笑容点头,“是的,她陪着我一路走来,当时我对她颇有算计,她能陪我到现在,我也很感激她。”   苏蘅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了看檀烨,檀烨回头过来对她眨了眨眼。   她这下是真的不知道檀烨是在渤海君面前装傻,还是他原来就是个傻子了。   “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尤其这女娃娃一路跟过来不说,还跟着你下地牢,不管到什么境地,都没有将你抛弃不管,光是就这么一点,已经相当难得了。”   渤海君看向苏蘅,示意苏蘅上前,他伤势过重,地火虽然没有伤到他性命,却也伤到了他的根基。   苏蘅往前走了几步,渤海君对她笑了笑,“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管过他,虽然并非出自我本意,但他的的确确在外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我对不住他。”   渤海君看上去年岁最多将近三十,看起来也就比檀烨稍微大那么一些,但眼神已经有了沧桑之意。   “他这十几年是我对不住他,现如今就算想要补偿,一时半会的恐怕也不行。现在你能替我照顾他。这孩子我和他相处不多,这几日才好他重聚,但依我看,他在男女之事上,算是和我一样,是个死心眼,认定了那个人,便这辈子都是那个人,不会再有变动了。”   渤海君说到这里,面上神情颇有些感叹和自嘲,他摇了摇头,“他脾气也是好的,有火只会对外,绝不会对内。为人也是恩怨分明。性情也算是不错,用来做夫婿,也是很好。”   他笑看苏蘅,“女娃娃不知道愿意不愿意?”   她张了张口,回头去看檀烨,只见到檀烨也正紧紧看着她,“好啊。”   她顺口就把话给说出去了,“反正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我要是不认,他恐怕也不会放过我吧?”   渤海君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切了,“我也觉得,毕竟那日我见你们小两口在我房门前,就抱在一起,我想你们应当是难舍难分。”   苏蘅满脸诧异,她下意识去看檀烨,发现檀烨也是满脸窘迫。想来他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以为那时候渤海君已经睡了没有察觉。   檀烨手掌握成拳压在唇上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   “年轻人这样很不错。”渤海君看向檀烨的眼神里颇为欣赏,“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父亲是我一时情难自已。”   渤海君点头,“我当然知道,这种事靠一个人是成不了的。”   苏蘅暗暗瞪他,这话还不如不说,她对渤海君笑,“当时冒犯渤海君了。”   渤海君摇头说没有,“这是好事,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多冒犯几次。”   “他以前的日子太苦,我总希望他以后的日子能有人陪他。他既然心在你身上,那么他就会此生此世都会在你身上。”   “你好好对他。”   苏蘅嗯了一声,檀烨很是高兴,“等父亲身体好了,那么我们就准备起来了。”   渤海君道了一声好,“其实有没有也无所谓,反正你们和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的中肯,檀烨低头笑的腼腆,苏蘅也想要装一装羞涩,奈何她就不知道羞涩是什么样的,装也装不出。   渤海君是个看上去挺豁达的人,他不喜檀烨时刻在自己跟前,时常让檀烨陪着苏蘅出去走走,“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女子不爱老在一个地方待着,待久了哪怕你日日在她跟前,她也会胡思乱想。”   苏蘅也不是个会在同一个地方老实呆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性子,檀烨带着她到四周游玩,她喜欢吃点心还有各种好吃的,他就领着她去品尝当地美食。   渤海附近靠海生活,多是靠捕鱼为生,海里各种各样什么东西都有,水里的东西都和内陆不一样。风味也不同,风景也自然不一样。   檀烨带她游山玩水,一日在外面游玩的时候,檀烨把她安顿在茶棚里,自己去给她买点吃的。苏蘅看着檀烨离去的背影,曾经被她狠命打压下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管他什么历劫,她就好好的占据他。   袖子里的泥巴探出猫头,看到外面好奇,呲溜一下从她的袖口蹿了出去。三两下就跑的无影无踪。   苏蘅起身去找,识海里炸开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到底在做什么!?” 第84章   苏蘅愣了下,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了,都快要忘记了。   苏蘅一面往泥巴消失的地方走去,一边在识海里和那个久违的声音对话。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我还以为在他这一世结束之前,你都不会再出现了。”   她心平气和的,和识海里那道几乎已经气急败坏的声音说话,“竟然你还出现了,真是想不到。”   苏蘅拉长了调子,“我这些日子可无时不在想你是不是把他给丢了呢?”   “你到底对神君做了什么?”   那声音怒气冲冲,且充斥着一股气势汹汹的问罪。   苏蘅将那道声音的怒火排除在外,她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   “你知道我对他做什么了?”她浅笑问。   苏蘅一张脸皮从来都不要,轻飘飘一句话逼的那声音哽了许久,到了最后只能吐出几个“你”字。   “你倒是说说,我对他做了什么呀。”苏蘅叹口气,话语里满满的全都是无奈。“这凡人还说师出有名,你这‘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我的罪名来,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竟然勾引了神君!”   过了好半会,识海里传出咬牙切齿的怒吼。   “哦,那你说说看,我怎么勾引他了?”苏蘅很奇怪,她决定不背这锅,“难道你还觉得,他和这世间的狗男人一样,女人勾勾手指,发发嗲撒撒娇,就能把他斩于马下?”   “这女人勾引男人的手段,不管高超不高超,好听不好听,其实都是那几样。万变不离其宗。”苏蘅对着那股怒火,心平气和的。   “所以他就只会被撒撒娇脱脱衣裳就给迷的昏头转向?”苏蘅嗤笑,“他在你这里就这么点能耐?”   那声音被她给说的哑口无言,她能听见他极其败坏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呼呼出大气的声响。   “而且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并没有勾引他。他这个人对女色并没有任何的欲求。更加不会因色起意。”   “并不是我招惹的他,是他自己来招惹的我,在他主动之前,我可没有任何将他纳入囊中的想法。”苏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记住,不是我勾引的他,而是你的那位神君他自己亲自和我说,他喜欢我,爱我。”   苏蘅察觉到识海里那道喘气都停了。   “他心智非常的顽强坚定,他不想不愿的事,谁也没有办法逼得他真正低头。他要是自己没有先动心动念,那么就算是九尾狐来了,也根本不能让他动心。”   她走了一段路,头往旁边的等人高的草丛里侧了侧,只听到草丛里一阵沙沙响之后,泥巴突然从里面跑出来,玩闹的拿爪子掠了下她的脚面,整只猫都跳起来,和她玩耍。   苏蘅对着它伸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狗尾巴草,逗的泥巴跟着她手里的动作各种翻腾跳跃。   她笑着看玩闹不休的泥巴。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想错了,是他自己要和我在一起,我当初还给他挑了一个任性的小丫头,梅双双那个丫头片子,我想应该也算是你们的计划之内的吧?”   “那丫头看起来满嘴说甜话,撩人的本事虽然说算不上好,但对檀烨这种人来说,只要够用就行,而且这丫头片子足够冷心冷血。除了自己以为的那点东西,檀烨任何她都不会管。如果用她来历劫的话,的确也足够好。是不是?”   识海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苏蘅手里的狗尾巴草打了个转,泥巴也跟着转圈起来,结果脚下一时没有站住,噗通一下掉到了地上。   苏蘅把它提起来,抱住怀里。   “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   在她没了耐心,打算回去的时候,识海里的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苏蘅没有立即回应,她只是装作深思的模样,慢慢的抱着泥巴,泥巴蹭着她喵喵叫,苏蘅把手放在它的头顶上,摸的它张开嘴,满脸的销魂。   “你……难道打算……”   “是呀。”她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干净利落的直接承认。   “你竟然还真的敢?”   苏蘅只觉得神界的人是不是有点傻,“你当初找到我,说要我让他渡劫,那么我们两人可曾结下契约?”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谧,“那你说过事成之后给我什么好处没有?”   依然是没有半点回应。   苏蘅不干了,她抱着怀里的猫,走来走去,“这么说来,你是想要我给你白做工?这不能够吧?我们非亲非故,从来没有我必须听你话的道理。想要我做事,就得给我明明白白的好处,凡人都知道非亲非故,叫人做事,那就得拿钱。”   她斯条慢理的摸着怀里的泥巴,泥巴在她这儿养着,但却是檀烨在喂,檀烨很擅长照顾人,将泥巴喂养的圆滚滚的。   苏蘅指头点在泥巴的头上,稍稍用点力揉搓,泥巴就张开嘴开心的打呼噜。   “你没有许过我任何好处,说实话要不是我,可能他到时候提前结束这辈子了。我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我面前说三道四?”   她优哉游哉的,看似风淡云轻,也完全不将他所谓的神族放在眼里。   “你不怕?”   “你们应该是有什么限制吧?”苏蘅稍稍想了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自己动手不就好了,没必要找上我。”   她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浑身上下都没有一条缝可以钻的。   “那你……想要对神君怎么样。”   那声音终于带上了些许不确定。   或许苏蘅这样的妖,他也是头一回遇见,苏蘅对神族没什么太多的敬畏心,当初答应下来,也不是敬畏,只是觉得有意思,比较好玩。   “他对我说,想要和我永远。”苏蘅说起来,都笑了起来,“你说我想怎么样?”   “其实我觉得,就这么让他这辈子平平顺顺的也不错”苏蘅摸着泥巴的头,泥巴被摸的仰起头呼噜噜,手随即从它头顶上转到它下巴上。苏蘅手里轻轻挠了两下。   “他九世都没有过过好日子吧,不如这一世给他平静生活?”   “你觉得,神君他真的会和你平静度过这一世?”   许久之后,那声音道。   苏蘅心里一动,但这瞬间的情绪却没有表露在脸上。她脸上依旧平静,“自然。”   “神君下界历劫,九世都没有寿终正寝的,此世也是一样。或许你看他此世是龙,一生漫长,但其实并不这样。”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还会主动结束他性命?”   那声音说不是,“只是天道如此,我们也不能阻拦也不能插手,否则也不会找你了。就算你想要给他平平安安,但是到了时机,他还是会脱离此生的肉身束缚,哪怕此生没有历劫圆满,也会返回神界。”   “神君返回神界之后,不管在下界经历过了什么,都会放下。所有一切都只是浮生一梦,不值一提。”   苏蘅沉默了下来,她眼眸低垂着,手上轻轻的抚摸泥巴的脑袋,泥巴亲昵的主动抬头蹭她的手指。   “全都忘记了?”   “倒也不该说是忘记了,凡间经历过的一切,就算返回神界,都还会记得,但也只是记得,不管多圆满也好,在神界不过都是一场梦,无人会放在心上。毕竟比起神界时光相比,凡间的这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那声音里略夹带着叹息,“对于漫长的神生来说,那么几世着实算不上什么。”   “活的太长了,经历的太多,在局中或许当局者迷,可出局之后,没有沉沦此道的。他们在凡间有各种身份,每一世都有他们自己的父母爱人甚至儿女。这一切在凡间都是真的,他们对于这些人的心也都是真的。可是元神归位之后,也全都是几场幻梦,与己无关了。”   泥巴感觉到头上的手指停了下来,它不解的抬头,然后又十分主动的扬起脖子去蹭手。   泥巴满身胎毛,柔软的皮毛蹭在她的手指上,满心满眼的依赖。   “所以完美一生也好,又或者孤苦一生也罢,对于历劫的神君来说,是他眼前的劫,可是回到神界之后,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幻梦几场。”   苏蘅眼眸垂下,她正好看到泥巴主动用力的蹭手。   她没有回话,而那声音说完之后,也回归于一片平静,再也没有声音。   泥巴有些奇怪的喵了几声,爪子扒拉着她的手。这个月份大的小猫都和孩子差不多,浑身上下毛绒绒软的厉害。   她揉搓着它的猫头,泥巴被她一手盖着心满意足的再次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原来……是这样啊。”苏蘅眼里沉霭一片,言语里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抱着泥巴回到了原来的那个茶棚,她不过去了小会,现在檀烨还没有回来,茶棚老板给她新换了茶水,她一手抱着泥巴,一手拿着茶杯,手指倾斜,茶水在茶杯里转动。她一口把茶水喝进去。   茶棚里自然不是什么好茶,没有苦后回甘,就是纯粹的苦涩,一如她现在。   “阿蘅。”   她抬头看向来人,檀烨手里提着一包油纸包脚步轻快的往她走过来。   “你回来了?”她吞下嘴里又苦又涩的茶水问。   檀烨已经快去快回,“那家点心铺子是老字号,梨酥做的最好,每日都有人慕名过去,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许多人。”   他有些羞敛。他去也是规规矩矩的排在后面,他是个规矩的人,既然都守规矩那么他也一块儿。   和糕点一块摆出来的,还有两个烤番薯。   烤番薯算不上什么多好的东西,但是胜在味道很好,尤其烤的蜜浆从皮上流了出来,的确是她最喜欢的。   苏蘅看着檀烨在自己面前忙碌,“你之后可能就只能和我过这种日子了。你真的愿意?”   檀烨颇有些奇异的看她,“你怎么了?”   他皱着眉头,“以前你是不会说这话的。”   檀烨将番薯掰开,他把外面的番薯皮收拾干净,放到她的面前,番薯烤的很好,内外都软了,被掰开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味。   他将面前都收拾妥当,“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不得不说檀烨真是敏锐到可怕,她一句话都没说,他便已经端详出些许蛛丝马迹。   “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檀烨轻声道,他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的形状,“其实我如今都想不明白,当初我那般谨慎,步步为营,生怕自己被人抓住了半点错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生活远比我当年要好上许多。有你,有父亲,只要有你们在,那么不管在哪里都是好的。”   苏蘅很认真的看他,他眉眼嘴角全都是笑,整个人都差不多散发出光来。他此刻说这些话都是真的。   和她在一起,他很满足,就满足这样的生活。但那个声音说的,恐怕也不是骗她。   她早有这种预料,不过自己想的,和从神界的人嘴里真正说出来的还是不同。   “那,你会一直记得我吗?”苏蘅问。   “不是这一世,”她道,坐在他身旁,笑颜浅浅,“我这个人说很贪的确很贪,我要永远。”   她就不是什么好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也不屑于去做什么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这种人别人爱做就做,反正她一点都不想到自己的头上。   “永远吗?”檀烨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腕子就那么一点,握在手里有点仃伶。   檀烨看到她倔强的望着他,只等他一个答案。   “是。”   他们的一生太过漫长,漫长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一生便是永远、   苏蘅不依不饶,“那么有多长?”   檀烨将掰开的番薯递到她面前,“直到我此生结束为止。”   他们的一生太过漫长,一直到生命尽头。便是永远。   苏蘅听着,她突然笑起来,笑到肩膀发颤,最后一头倒在了他的怀里。她笑的泪都出来了。   “可是我不想仅仅是这样啊,这样……该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看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第85章   檀烨在她的话语里觉察出不对劲,“你今日怎么了,和往常不太一样。”   “我这样不好么?”苏蘅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她今日比往常都还要妩媚,但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是个执拗的人,认定了什么,除非她自己改变主意,否则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又丝毫改变。   檀烨手掌抚在她的背上,乌黑的长发在他的掌下。   “你什么样都是好的。”   “那你这生结束了,你还会记得我么?”苏蘅不依不饶的要个答案。   动心对她这种平素冷心冷肺的人来说,要么铁石心肠,要么便是要将那个人整个的都吞进去。她是后者。   她想过他可能会到时候不认得她,下了决心,把原来定下的路走下去。可是她又发觉自己对他是真的有些动了心,她顺从自己所想,既然如此,那么就和他过完这一生也不错,他们的这一生也足够长。   结果竟然是这样。   她以为的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问题有些难答,此生结束之后,到底会魂归何处,他也不知道。   “只要我意识善存,便一定会记得你。”   苏蘅轻轻的眨眼,她道了一声好,“那我可记住了。”   檀烨低头看她,“那你呢。”   苏蘅眼里满是狡黠,“那自然是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了。”   她仰起头来,“这个你放心,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这倒是不必。”檀烨对上苏蘅错愕的双眼,他故作严肃道,“每日都见着的,只要你点头,我就立即在你的眼前,这还用得着你受相思之苦么?”   这人说起情话的时候,满脸的正经,好像他是在说什么天大的事一般。苏蘅抬手就在他身上拍了下,檀烨生生受了她这下,抱住她笑了起来。   那边听到几声啧啧,见到几个凡人伸长脖子往他们这边看,才想起他们现在是在外面,不过那些人倒是理解。   “小夫妻如胶似漆,好事哦。”   “多谢。”檀烨听到‘小夫妻’这三个字,笑的眼眸都微微眯起来。   檀烨准备的那些点心,一块不落的全都进了苏蘅的肚子,檀烨叹气,“以后孩子要是和你一样怎么是好。”   他一边说一边看苏蘅,苏蘅毫不客气,“那也是你养的。”   她下巴扬起来,“难道不是。”   檀烨道了一声是。   东西吃的差不多了,他便带着她去城里采办成婚应该用的东西,现在渤海君还在养伤,但婚事也该筹办起来了。   檀烨在辽东的时候见识过当地人是怎么筹办婚礼,婚嫁是人生大事,最好的便是一生只有一次。所以也极其重视。   最重要的便是要穿戴的衣裳,这个要提前办,要是新人和新人父母用的衣裳上有了瑕疵,那么就是代表兆头不好。   一直到傍晚,檀烨才回去。   渤海君坐在竹椅上,他对苏蘅很是和蔼,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苏蘅去休息。   檀烨和他说起操办的亲事,他说起这个的时候,脸上还带些羞敛,“儿子没经验,所以先问过父亲。”   “我也没经验。”   渤海君的一句话让檀烨愣住。   “你母亲当初并没有嫁给我,和我不过是顺手就成了。”渤海君感叹的笑了笑,“我当时只觉得委屈了她,可是这么多年我也回过神来了。世上女子哪个不想要被夫君光明正大的迎娶?想来从开始,她的心也没在我身上。”   “我……”檀烨张口,“她是爱我的。”   渤海君点头,“你好好把握。”   他望着檀烨,“不过你是不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檀烨点头。   “那又如何?”渤海君嗤笑,“她若不愿,你若是想要放手,那就放手。”   “可是我不能放手。”檀烨打断渤海君的话,他站在那里,原先的温和刹那间消失殆尽。话语里生出了森森寒意,“我也没打算放手。”   “她既然答应了我,那么便是许下了诺言,她不管想不想履行,那都是已经定下了。”   渤海君愕然的望着他,而后大笑,他指着檀烨,“你倒是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很好。”   他抬手压在檀烨的肩膀上,“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她既然不愿,那么就去将她强硬留下来,”   “只是。”他手掌用力,沉沉的压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她真的不愿,那你就让她愿意。我方才那么说,只是因为以为你在朝云宗那样死脑筋的地方长大,学的一身的正人君子做派。”   渤海君手掌压紧,那瞬间加重的力道巨大,檀烨的声音不动分毫。   “我原先不说实话,是担心和你吵起来,既然我们父子如此相似,那么也不必再遮遮掩掩,正人君子这种东西,都是圣人才能做的,而且往往是便宜了别人,苦了自己。可是生在这个世间,你凭什么要成全别人?成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能顺理成章,那最好不过,如果出了岔子,不管如何,都不要让自己吃这份亏。”   渤海君说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这话说的或许有些精妙,但你天生聪颖,不是那些愚蠢之辈,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成全自己比成全别人要好受的多,该自己得的,那么就一定要得到。我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果当年我做的更绝一些,现在的一切都不相同。”   檀烨静静的听着,“成全自己。我记住了。”   成全别人的事,他做的太多了,如今他也想尝尝成全自己的滋味。   他取出一个散发着寒意的冰丹交给渤海君,这是他抽空在海底取得的冰晶,这东西在海底,海底远远比海面上要冰冷很多,取出来的冰晶可以压制缓解渤海君的火毒。   “我曾经让你寄人篱下,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让你没有经历过龙的快意,反而被一群人打压,我怕你会忘记了龙的本性。”   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有点杞人忧天,这东西与生俱来,就算暂时被打压下去,却还是藏在了骨子里。   檀烨离开渤海君的居所,他看向中天,中天一轮明月昭然。他往自己和苏蘅的院子里走去。   他将苏蘅安排在和自己一起住,他们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檀烨一到院子里,便看到她趴在石桌上。院子里头种的晚香玉已经开花了,她随手扯了几株夹在手里玩儿。   晚香玉和昙花都是娇贵得不能再娇贵的东西,被她采摘了来,辣手摧花,直接被扯的到处都是。   当初建造的时候是保持四季花开不败,日夜轮换,保证无论何时都能鲜花盛开。   晚上开放的晚香玉就被她拿来使劲的折腾,整株花都被扯下,然后被她掐掉花瓣丢在地上。   檀烨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花瓣上的脚印,“生气?”   苏蘅看他一眼,她抬脚,把在脚底下已经□□的完全看不出本尊的花瓣上挪开。   “怎么了?”   苏蘅不打算把自己真正烦躁的缘由告诉他,檀烨见她不答,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走到她的身后,双臂从旁边抱过来,“我和父亲提过婚事。”   苏蘅对这些兴致缺缺,她闭眼靠在檀烨身上。   对于这些,苏蘅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檀烨去办,她浑身落个轻松。   “很累?”檀烨轻声问。   苏蘅点头。   檀烨把她打横抱起来,“泥巴呢?”   “睡觉去了,不过等寅时的时候,它自己又会跑出去了。”   檀烨把她抱到床上,给她去了脚上的鞋子,又将她的头脸给整理干净。他照顾人起来一丝不苟,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安心的交给他。   苏蘅躺在那里,见到檀烨给她把被子拉上来。   檀烨的指尖在她的眉心点了下,一股巨大的困意当即袭来。她今日也算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她顺着这股困意闭眼睡去。   檀烨坐在她身边,他不厌其烦的给她整理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指尖“你在担心什么?”   这话自然没有得到她任何的回应,檀烨抚上她的脸,“没事的,就算担心什么也无所谓。”   他们的日子还有很长,不管担心什么。自然而然可以化解。   苏蘅过了一段很悠闲的日子,待到渤海君的身体恢复了些许,檀烨也已经将婚礼办起来了。   渤海君的旧部檀烨不打算请过来,渤海君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些旧部到底会对旧主如何的心态谁也不知道。   檀烨并不看重那些旧部,索性也不请了,最后只有他们一家人。   哪怕只有三个人,倒也办的像模像样。苏蘅大清早的换上了衣裳,脸上擦了浓妆,盖头一盖,和当初救人的时候那样,只不过现在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原本模样。   宅院里静悄悄的,但是红绸高挂,苏蘅头上盖着盖头,但没有人的搀扶,她也依然能够清晰的辨别他到底在哪个方向。   檀烨站在那里,对她伸手,苏蘅把自己的手放他手上。   一个宾客都没有,没有平常喜事那种锣鼓喧天,但却足够的庄重。她哪怕在那里也能感受到檀烨的注视。   檀烨看了一眼放在他手掌心里的手,微微一笑,手指收紧,握紧她的手。   苏蘅感觉到他握住她手指的力道,不松不紧但稍稍有了撤离的趋势,就会被檀烨敏锐的感知,手指被施加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层,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两人都不是表面上温润和风淡云轻,各自都怀揣着自己的念头,只是不经意间才会流露而出。   渤海君在正堂里等他们。渤海君对这场怪异的婚礼并无什么话,他换了衣裳坐在上首长辈的位置,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两人。   司仪是他就地寻来的一个喜鹊精,喜鹊站在门口看到檀烨和苏蘅来了,叽叽喳喳的就开始闹腾,喜鹊喜欢大清早的叫,哪怕一只鸟也能叫的不亦乐乎,塑造出盛夏群鸟闹林的效果。   那喜鹊精在门口看到新人开始就叽叽喳喳,“哎呀新娘子来了!”   “哎呀,新郎官握住新娘子手啦!”   “新人真好看真好看,新郎官真高!好俊俏!新娘子漂亮的!”   “新郎官拉住新娘子,不准她走哩!嘻嘻嘻嘻!!”   左一声右一声,明明只有一只喜鹊在那里,生生的弄出了一大群长舌在嚼舌根的既视感。   渤海君也不约束喜鹊,这种日子原本就是要热闹,越热闹越好,现在他们选择了除了自家人,但真的冷冷清清也不是他想要的,多个热闹也好。   喜鹊像是明白他这种心,一下模仿凡人家里办喜事的那种锣鼓熏天,嘴里咚咚咚噼里啪啦个不休,结果一下太过用力,人形没撑住,露出个喜鹊的鸟头。鸟头上还戴着个帽子,眼珠子呲溜乱转,别说有多滑稽,成为这场婚礼的点缀。   “新郎来啦,新娘子来啦,新人百年好合,夫妻相随!”   喜鹊不愧是喜鹊,哪怕变成了个鸟头,也依然能从那张鸟嘴里吐露出源源不断的吉祥话。   苏蘅看了一眼,见到鸟头人身的喜鹊在哪里叽叽喳喳甚是努力,忍不住噗的笑了。   她就没想要隐瞒,任凭这一声都从红盖头下面出来。   “笑了笑了,新娘子笑了。百事顺心,大吉大利~!”   喜鹊精各种吉祥话信手拈来。   苏蘅忍不住又笑。檀烨听到她的笑声在她的手掌上稍稍捏紧了一些,他的脸上而已是发自心底的笑。   苏蘅透过挡在脸上盖头,反勾住了他的手指摇了摇,门内的渤海君在一旁看着,颔首浅笑。   檀烨带着她入门。   “新娘子进门咯!”这喜鹊精一张嘴真的是精乖精乖的,知道说什么话最讨喜,带着那夸张怪诞的语调出来,在场的人想要不笑都难。   只可惜这儿的人少了点,都笑了也不足以体现出他的本事。   苏蘅顺着手上牵引的力道到了渤海君的面前,渤海君面容清隽,眉目里透着一股隽永,看向他们的眼神是温和的。   “一拜天地。”喜鹊精拉长了调子。   苏蘅抓紧手里的红绸带,跟着檀烨拜身下去,她曾经拜堂过,但这次和上回不同,似乎这真的拜下去,两人就结下了什么天长地久的契约。   腰身才弯下去,一拜都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就听到了头顶上巨大的嘈杂声响。   “结界破了。有人在外面。”   渤海君冷静道。   檀烨示意苏蘅留在屋子内,自己跑出去,苏蘅到门口,抬首看向天空,结界果然已经出现了裂缝。   “看来是有备而来。”   渤海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他神色平静的看向结界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是她。这世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再知道这里。”   苏蘅眸光悚然的看他,渤海君没有半点意外和愤怒,“不奇怪,她当初选择了朱浪。凭借朱浪的本事,能把我怎么样呢,我之所以会被朱浪囚禁十余年,全靠她当时将我隐秘要害处告诉了他。”   他笑了笑,面色全无怒色,越是这样,苏蘅就越是不安。   “这次恐怕朱浪打算斩草除根了?”   苏蘅回头过来,“那你先走。”   她已经开始思考待会怎么杀出一条路来让渤海君先走。这里离海岸不是很远,她可以把人送到海里。   “这倒是不用了。”   渤海君笑,“躲躲藏藏太没意思,我当年被地火灼烧了那么久,这笔账也该好好算算。苟且偷生,不是什么痛快事情。我做不来,也不想做。”   他说罢,示意苏蘅留在室内,大步迈了出去。   苏蘅望着渤海君走到门外,结界维持多年,如今上面已经裂开了或大或小的裂缝。   结界下刻骤然完全碎开,一众人落到了他们的面前,还有屋顶上。   渤海君看着前面的朱螭,“你爹没来?”   朱浪被檀烨活生生斩断了双足,这次可没有龙血给他养伤了,真龙的那一下造成的并不是普通的皮肉伤,浑身上下的肉烂遍了又好,好了又烂,如此反复,如同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朱螭看见渤海君那么风淡云轻的模样,咬牙切齿,“我来,便是为了报仇。”   渤海君听后只是笑笑,朱螭见他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中烧。   苏蘅看到了那边屋顶上的玄景道君,看来檀烨的真身暴露的影响比她原先预料的还要大。   “你既然是妖,还能潜入宗门内多年,宗门许多事都已被你知晓,至于其他的,恐怕你也知道的不少。”   “所以道君是打算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檀烨望着上面的玄景道君,心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既然如此,多说无益,那么就动手吧。”   瞬时间,交战成一片。苏蘅见状,把头上的盖头一掀开,直接加入战局。   一群人打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伤势未愈,不管怎么看这简直就是欺负人,既然他们欺负人了,那么她也不必讲究什么规矩。   红线和藤蔓齐飞。比起可能还讲究些规矩的檀烨和渤海君,她出手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她招数诡谲,可以说是防不胜防,不多时十几个弟子或是满地打滚哀嚎,或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玄景道君和檀烨交手几招之后,发现自己也没有任何把握完全的将檀烨制住,更别说杀他了。   而另外一条老龙,伤势未痊愈,比起檀烨来或许动作有所迟钝,但不是好对付的。朱螭对上他,也没见的能捞到多少便宜。但那边的那个魅妖……   手段狠辣诡异,有许多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她得手。   玄景道君看到倒下的人脖颈上肌肤凸起一道细细的线,在皮肉里扭动。   玄景道君一剑挥过去,在将檀烨逼退的瞬间,雷电万钧从剑身里冲向苏蘅。   檀烨反手一剑截断了那道雷电,雷电顺着来路反噬回去。   玄景堪堪躲开,但是袖子上还是被雷电擦过,破开一道破口。   玄景低头看着自己法衣上的破口,满是惊愕,他看向檀烨,檀烨站在苏蘅跟前,将她完全保护住。   “你疯了!” 第86章   玄景看着护在苏蘅面前的檀烨,满脸错愕,全是不可思议。   这个弟子他只是见过几面,但是就是那么几面他确定这个弟子的的确确在天赋异禀之余,性情温顺正直。可是到现在玄景见到檀烨竟然公然维护那个魅妖,满心全是出乎意外的错愕。   “我护住我的妻子,有何不对?”檀烨反问。   两人身上的喜服火红,上面绣着精致的龙凤纹,将两人原本就出众的样貌衬托的越发相配。   “有人动我妻动我父,我为人夫,为人子,必定要护住他们,对于想要对他们不利的人,我必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并且加倍奉还。”   檀烨的话语里流露出的森冷,让人在这个他燥热的天里都浑身发寒。   玄景道君那张婉秀的面容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愤怒,可偏生对檀烨这话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为人夫为人子,自然是要维护父母妻儿,这不管六界都通行的道理。就算是他,也不能指着檀烨,说他做的不对。   “你可知道,她方才都做了什么?”他看到那些原本还在肢体抽搐的人,现如今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的悲怒比之前更甚。   “他们都是你曾经的同门!你竟然就这么坐视不管?”   苏蘅觉得这朝云宗的人是不是都有些脑子不太对,“那你们过来是要做什么的,这么气势汹汹,还带来他们父子的仇家,你们都抽刀过来喊打喊杀要我们的命了,还要嫌弃我们竟然敢反抗。”   她从檀烨背后出来,站在檀烨面前,满脸都是讥诮,“我说,你这个老头子该不会是和丹熏谷的那对父女那样,以为天下所有人都是你爹妈,对你们客气一点,宽容一些就变成了理所当然,全天下都要让着你们,你们朝云宗这么能,你们宗门上下全都出去到外面,见人都喊爹娘。”   “说不定还能给你们认下几十个爹娘老子,免得你们找不到人满地打滚!”   渤海君解决了面前几个人,朱螭有备而来,但对上渤海君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将他制服,他原本以为受了这么多年的地火煎熬,这么段时间内,就算他如何修复神速,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自己完全有机可乘,可渤海君的难缠,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一番下来他根本连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反而险险几次被渤海君擒拿。   他手掌一挥让旁边的人给他来做替死鬼,自己往后一跃几丈躲开。   渤海君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将灰尘给弹掉,听到苏蘅那话,哈哈大笑起来,“我家儿媳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们以为你们是些什么东西,只准你们杀人放火,不允许我们反抗!自己本事不够,就说对手心狠手辣!”   他站在那里,满眼讥笑,丝毫都不加掩饰,“要知道,只有打不过又拉不下颜面的,才会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做派!”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要么乖乖送死,要么就滚。不过今日是我儿大喜之日,你们竟然敢坏了我儿的好事,就让你们这么跑了,不给你们一个教训,恐怕下回你们还更得寸进尺不知死活。”   “我们师出有名,为何不敢前来?”   “那么请问道君,手里有我什么罪名?”檀烨问,他满面肃杀,已经和当初的隐忍判若两人。   “是我以龙的身份进入宗门?可是我当年是经过宗门掌门以及好几个长老,甚至包括道君你的考核,何况我在宗门内做了什么坏事?需要你们杀之而后快?我在宗门这么些年,问心无愧,倒是道真为了他自己那点私心,对我百般无赖,打压。在我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我说一句话,为我主持公道。”   “他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根本就是他罪有应得。我对宗门问心无愧,可是宗门呢?所有长老甚至包括掌门对道真的行径不管不问,只要我还没死,他们就任我被道真折辱。所谓的教导之恩,就是这么的根本不堪一提!”   “最后挺身而出替我挡下道真致命一击的,是个平素和我没有几句话的师弟。”   檀烨笑了,笑意却让人浑身冰冷,“我对你们的面目也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不过是一群嘴里说着道貌岸然之词的小人罢了。何必拿着那么多的正义来给自己装点门面?”   “既然你们前来是为了取我性命,那么要了你们的命,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檀烨话语间,手中长剑转动,剑意伴随着沁骨的寒冷从冰蓝剑身里透出来。   “生死之战,哪里来的像你们这么多的废话。”   他话语落下,长剑一挥,剑意伴随着浩荡冷意扫荡四周,被剑意波及到他的人修为若是不够,几乎都支撑不住躯体。   檀烨再次拉开斗争的序幕,苏蘅出手已经没有半点余地,虽然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手下留情过。   她开始的时候只是点到为止,可惜她的点到为止让他们接受的教训不够。既然如此,那么就真正动真格的。   苏蘅并不喜欢杀戮,她也不喜欢血液从伤口喷溅出来的那股血腥味,所以她从来也不会弄得满地血迹。   妖怪杀人,哪里需要如此呢。   她周围一圈人无声无息倒下。这些人都是有些道行的,不过那些修为和经验和她比起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生死关头,任何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把自己的一条小命给弄掉。   她杀得周遭一圈人都纷纷后退,苏蘅看了一圈,她已经被挑起兴致了,“不敢上来了?既然如此,那么我就过去了。”   她话语落下,直接掠过去,下刻杀到了那些人跟前。   这些人的目的都是冲着把她斩尽杀绝的目的,那么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掌中的红线顺应她的命令向那些人飞过去,钻入血肉一顿饱食。   惨叫和挣扎翻滚声不绝于耳。   她站定看了一圈或是运气抵抗,或是慌手慌脚的人。其实红线说难对付,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只不过被她占领了先机,接下来也就没有然后了。   苏蘅笑了笑,“来呀。”   她又逼了过去。藤蔓从地底下猛地蹿出来,配合她的攻势,一人修为着实了得周身结界开的一丝不漏,红线没有能近他的身,两人交手,眼前的女子化作了千万道幻影,环绕在他周身,才抓住一个瞬间的纰漏,就被藤蔓穿透了胸口,血淋淋倒挂。   檀烨已经和玄景过了十余招,生死决战并不需要多久。檀烨剑气带着浩荡水灵龙息,冲破了玄景面前的剑气结界,隐约的龙啸在剑气里扑来,卷起他躯体,将护体灵力全数冲乱。   玄景向后退了几步,先是还没什么感觉,而后站定之后,才感觉到胸腔里传来的剧痛。   玄景不可置信的望向檀烨,檀烨手中长剑向旁边一振,“你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并不是到如此地步,而是我本身如此。”檀烨看玄景的眼神里都带着注视蝼蚁的慈悲,“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凡人修仙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话他说的慈悲,眼神里也全是怜悯。他对这些人,和对道真陵茂等人是一样的。他经手着痛苦,对他们由期待一点点转化为绝望。但对他们却还是发自内心的怜悯。   玄景被他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胸腔里越发的气血翻涌,抑制不住的吐了口血。   “是受不住了?”檀烨看到玄景此刻颇有些疑惑,他凌厉的眉眼都浮上了不解,“难道还是说,自己骗自己,骗到自己都深信不疑,以至于面临现实的时候根本就受不了?”   话语轻柔,可是这话却和刀刃一样,句句逼人,尤其方才他还实实在在出了手。   玄景心惊于他的修为,原本以为不管如何,自己总能压他一头,可如今看来,他若是能全身而退,那么便是十足的幸运了。   那边朱螭已经被当空飞了出去,渤海君对朱螭并没有动真格的,颇有些戏耍的意思。   朱螭跌落在地,渤海君没有要他命的意思,但力道也没有轻上多少,后背重重的砸在地上,头脑里都有瞬间的空白。   换个人此刻恐怕都已经脊椎断裂,成了个废人。   旁边的人都已经死伤殆尽,还有些人被杀得胆寒,尤其那个女子出招远远比那父子俩人要诡谲许多,根本摸不清楚她到底是哪个路数的。   说妖兽也不是,说魔道,相似但也不完全相似,这种不按常理出招的路数最是难对付。   尤其她还杀到兴头上,诸人都不敢上前了。   苏蘅停手看了周围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躺着尸首,“我这人平日里最是和气不过了,看吧,现在可不是得教训了?”   她一身嫁衣,嫁衣如火,上面的凤凰绣纹栩栩如生,她火一样的娇艳,但也和火一样的难以靠近。   朱螭从地上爬起来,他生生挨了渤海君好几下,哪怕渤海君没有全力以赴,但他还是受伤不轻。   他眼神阴鸷望着步步逼近的渤海君。   朱螭已经从朱浪那里得知了上一辈的那些恩怨,也知道自己和渤海君就是不死不休。   他抬手,手指虚空抓了几下,原本空荡无人的地方骤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曼夫人狼狈不堪的坐在尸体堆里,一脸惊吓的望着渤海君。   渤海君前进的步子一顿,眉头也锁起来。   “她是你的母亲,你竟然这么对她?”   渤海君的话语里已经有了隐约的怒意。   朱螭掌心里全是汗,心跳如鼓,他舔了舔唇,“母亲?我已经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过是我爹放在那个位置的一个用来做摆设的泥菩萨。”   这么多年,曼夫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悲戚和对朱浪的怨怼里。对他并没有任何抚育的举动。他对这个所谓的娘有的是表面功夫,不知道身世之前,他还会因为她生了他而看顾一二,但现在既然知道了两人根本没有一滴血的干系,那么他下手也就无需再讲什么情面。   “尤其这女人曾经背叛过我爹,你以为我会对她手下留情么?”   朱螭言语间,手指一动,曼夫人的脖颈就被牵动住。   渤海君的脚步完全停下,他看向朱螭,“你和朱浪果然不愧是父子,打不过便用女人来做筏子。”   朱螭还没有练就朱浪那样的脸皮,被渤海君嘲讽的时候,脸上抽动了下。渤海君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一掌向前推进。朱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渤海君给逼到了面前,他动了动手指,指尖上看不见的天蚕丝随着他的动作勒紧,曼夫人脖颈被紧紧勒住,舌头都吐了出来。   渤海君见状进攻的的趋势一顿,退了回去。   苏蘅落到他身后,渤海君察觉到她的蠢蠢欲动,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苏蘅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朱螭手里捏着的人如果真的毫不在意,就算曼夫人死了也根本无济于事。但渤海君却显然不是。   她看向朱螭,“真是没想到,到了最后你还是和你父亲一样。”   苏蘅神色淡淡,却让朱螭如同面上生生挨了一巴掌似的。   他来之前是被朱浪叮嘱过,也这么安排好了。   曼夫人脖颈间被扯动,整个头都被迫抬起来,她眼珠凸出,整条舌头都往外吐。手指挣扎着不停抓挠脖颈。   “你当初选了他,究竟有没有料到你自己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渤海君眼底赤红。   可惜这个问题曼夫人回答不了,她脖颈被制住,双手拼命的抓着脖颈,想要多喘几口气。只是抓挠了半日,她也依然不能将脖颈上的天蚕丝给抓住。   用妇孺作为威胁,这太令人不齿。朱螭也知道。不过这个不齿在活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知道万一自己松手,渤海君绝对不会放过他。   朱螭手里严严实实操控着曼夫人。   渤海君看向他,“你想要干什么?”   朱螭面对渤海君的质问,罕见的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父亲。”檀烨想要动手,被渤海君制止。   天蚕丝在朱螭的手里,哪怕有半点的差错,都有可能让曼夫人当场人头落地。   苏蘅见状明了渤海君对曼夫人依然还是旧情未灭,这么段日子,她没有听过渤海君提起过曼夫人一个字,似乎这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想要如何?”渤海君问,他看了一眼因为天蚕丝绕颈,脸上已经快要呈绛紫色。   “倘若她有个万一,你的下场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朱螭被渤海君带着冷意的话一提醒,手上稍松,曼夫人才得以喘息。   朱螭不敢掉以轻心,他控制着自己手里的力道,双眼注视着渤海君父子,他也不敢对苏蘅抱有半点轻视,这女子的本事他方才已经完完全全的见识过。长得一张娇媚柔弱的美人面,可是修为半点不容人小觑。   “你想要什么?”渤海君示意檀烨和苏蘅后退,只留自己一人在原地就好。   “父亲!”檀烨不赞同的摇头。   渤海君道了一声去吧,“你们在这里,她恐怕在他手里好不到哪里去。”   真正爱的人,哪怕面上不流露半分,可是真到生死关头,他还是想着她的安危。   渤海君看檀烨还有话要说,他看向苏蘅,苏蘅顶着渤海君的注视,轻轻拉了下檀烨的袖子。   “下去!”渤海君见檀烨依然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厉声喝了一句。   檀烨嘴唇抿紧,步步艰难后退。   渤海君看向朱螭,“拿着女人在手里威胁人,这算不上是男人该有的做派,你父亲不像样,但是我想他应该也没有把你教成他那样。”   朱螭呼吸急促,可是离开之前朱浪叮嘱过的话,只要渤海君父子还在,那么他们父子就永远没有安生的时候,连带着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要惶惶不可终日。   他突然腾跃而起,身形诡魅向渤海君袭来。   渤海君早已经将朱螭的修为摸得一清二楚,“小孩子家家的把戏。”   他伸出手掌,掌心里隐约有细微的雷电,正要给朱螭致命一击,然而下刻朱螭将曼夫人拉到了身前,渤海君倒吸口气,瞬间生生把击出去的那掌给收了回来。朱螭趁着这刻的机会,手持火刃刺入了渤海君锁骨下的位置。   那地方是他的要害,也是当初的旧伤。   一刺一拔,龙血从伤口处喷溅而出,被朱螭拉在身前的曼夫人满脸都是龙血。   她呆愣的望着身形不稳的渤海君。   檀烨不顾曼夫人还在朱螭身前,滔天雷电冲天而下,正中朱螭的身上,就算是修为再高深的修士也怕天雷,朱螭连带着曼夫人一同扑到地上,口吐鲜血。   檀烨抱住渤海君向后倾倒的躯体,“父亲!”   渤海君捂住伤口,那把火刃上带着的是地火的火焰。   火毒迅速从伤口处入体,渤海君看向才从地上爬起来的曼夫人,“是你告诉他的?”   曼夫人方才受了一小部分天雷,五脏如焚,她听到渤海君的询问,连连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次不是我!”   “我知道这次不是你。位置都一样的,哪有人和你这么蠢的。”渤海君喘了口气,檀烨想要给他治伤,被他一手按住。   “这火毒是会传给你的,别弄了。”   渤海君摇摇头,“我原本就火毒蚀体,现在再来一次,恐怕是难救回来了。”   他看向檀烨,“我对你母亲,除了当年隐瞒我真实身份之外,我对她无愧于心。但我对你却是亏欠良多,让你险些落到朱浪那种人的手里,也让你寄人篱下受尽了苦楚。”   他闭上眼,“我自责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你,现在,我就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好了。”   话语落下,渤海君周身变化骤起,一条龙腾空飞起,重重的灌入檀烨的天灵。   苏蘅见到檀烨在那条龙影灌入的瞬间,瞬间也化作龙形,周身笼罩着刺眼的光,她抬袖遮眼,听到头顶上传来阵阵龙吟。   苏蘅放下手,见到檀烨那段原本残缺了的龙尾,有莹莹点点的光辉落在上面,光亮闪过,那条龙尾被补全了。 第87章   苏蘅曾经打算过给他把那段残缺了的龙尾补全,银白的龙身美轮美奂,但缺了那一部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个缺憾,但她对龙族不了解,这个念头一直压在心底,打算慢慢找办法。她没想到檀烨的龙尾竟然是在这种境况下被补全。   银龙在天际手疯狂游动,龙吟悲愤,巨大的威压从天际压了下来,沉甸甸的压在地面所有人的身上。她可以和这道威压对抗,但其他人却没有这份幸运了,修为不够的,要么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要么单腿跪在地上苦苦支撑。   苏蘅眼角余光看向了朱螭那边,朱螭脸色发白,不断口吐鲜血,他双眼望着天空上的那条游龙,面上恐惧到了极致。或许他自己都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眼下这个局面。   他在恐惧里察觉到什么,他猛地往苏蘅的方向看去,对上苏蘅满脸的似笑非笑,他手指动了起来,把瘫倒在地上的曼夫人拉扯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这法子非常的见不得人,甚至会招人不齿,但现在他也没有办法了,曼夫人就是他最好的盾牌,没有曼夫人,他自己本身的修为根本不够这两人看。他的修为在阆风甚至同辈的修士里都算出类拔萃,在檀烨身世爆出以前,他也没有将这个少年出名的人放在眼里,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可是如今发现檀烨的修为深不可测,到最后竟然是他成了那个跳梁小丑。   苏蘅冷笑,她下刻瞬身出现在曼夫人面前,她无视曼夫人那张因为窒息而格外狰狞的脸,直接一掌往曼夫人腹部打来。   曼夫人瞬间就重重砸在了朱螭的身上,苏蘅施加在曼夫人身上的那股力道瞬间传递到朱螭那里。   这两人一同远远的飞出去。   苏蘅再次蹂身而上,清新的草木气息在一片血腥里格外的凸出,但清新之余却是浓烈的杀意。   苏蘅落到他的跟前,她如火的嫁衣,眉眼里也是笑盈盈的。美人面千娇百媚,回眸一笑百媚生,盈盈妩媚从她眉梢眼角如同雨后春笋骤然生出。可是这样的她却才能如更叫人如坠冰窟。   苏蘅眼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她看了一眼那边躺在地上的曼夫人,她掏出帕子斯条慢理的擦手,“你以为我是渤海君,又或者以为我和檀烨拜堂我就会和他一样,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   她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个绝世傻子,“果然是歹竹出不了好笋,这一招你还打算吃遍天?”   她懒得废话,绕过了曼夫人,一手掐住了朱螭的脖颈,将他整个都提起来。   那一招对她根本就不管用,朱螭被她整个提起来。   朱螭的面貌算的上不错,有那么些意气风发俊秀少年郎的味道,可惜一张好皮相,下面的却是和朱浪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打算速战速决,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手上正要用力,旁边地上躺着的几个人瞬间暴起向她袭来。   天上那条银龙落地化作人形,苏蘅见正主已经来了,她松开手。向后掠开。   既然檀烨自己来了,那么就让他自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地上那些人明明都已经死透了,偏生还能站起来,虽然说不值一提,但的确也恼人的很。   檀烨目光冰冷,黑云压城一般,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他周身水浪突显,波浪滔天。苏蘅看出檀烨的意图,这竟然是要将朱螭给活埋了?   被淹死说实话还真的是痛苦,不过干净利落的死还真是便宜他了。   水浪浩荡冲下,带着汹汹的气势,朱螭被水重重的压到了水底。他被水压压的双目充血,然后过了一下被水浪拖着浮上了水面,等他才呼上一口气,又被重重按入水底。   他之前受了重伤,水息术都来不及完全施展,只能勉强维持着一口气。巨大的水压压在他的胸口,五脏六腑都几乎都要被搅起来。   朱螭在水浪里被扯住了四肢,水浪如同四条极其强劲的绳子,向着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拉扯,关节处喀嚓作响,也像是要承受不住。   玄景跃上水面,“你到底要干什么,是想要这一片的所有生灵都给你殉葬么!”   水浪滔天,已经向四周蔓延。檀烨嘴角出现了一抹诡异至极的笑,那滔天的水浪刹那间平复了下来,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在水浪里翻滚的人也随着水的消失落到地上。   他们浑身的湿气还在说明,他们方才经历过的一切。   朱螭趁着这个机会抽身逃离,把救了他一命的玄景丢在原地。   檀烨仰首起来,心头的怒火难以平息,可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道君,你可以滚了。”   玄景因为他这话脸上生出一丝怒意,但看到四周,那怒意也不得不平复下来,他们带来的人,此刻全都已经死的差不多,几乎除了他还有朱螭之外,没有任何的活人了。   玄景离开之后这片地方彻底的只剩下了苏蘅檀烨,还有地上躺着的曼夫人。   檀烨垂目站着,苏蘅到他身边,他看了苏蘅一眼,然后看向了地上的曼夫人。   曼夫人浑身狼狈的趴在地上,察觉到檀烨的注视,她抬头起来,“孩子,娘亲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拼命的想要和檀烨说明自己的无奈,可是檀烨看她的眼神毫无所动。   曼夫人还想再说,被檀烨的眼神盯的将所有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父亲他出来之后,几乎没有提过你,我也没有提过你。在我们看来,你活着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你以往最爱昆仑阆风,你还是回去吧。”   曼夫人想象里所有关于母子相认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想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对上檀烨冰冷的注视,她哆哆嗦嗦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   待到曼夫人的背影彻底的在门外消失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檀烨神情木然的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原本的安身之地变成了一团糟,檀烨一言不发的收拾。收拾好之后,他在房门内闭门不出。   苏蘅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如今这个局面她没有料想到,一朝之间,喜事变丧事。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对这场婚事还有些许期待,尤其看到檀烨为这场婚事操持的样子,可是最后这场婚事也没了。   苏蘅在门上轻叩了两下,房门内没有声音,她干脆一把将房门推开,檀烨坐在凳子上,面上如同一汪死水,没有任何涟漪,当她进来的时候,死灰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   苏蘅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她没有开口说话,这时候说什么,在生死面前未免也太不堪一提了。   两人这么沉默坐着,呼吸都可以清晰可闻。   檀烨手臂突然抱住她的肩膀,将自己完全埋入到她脖颈旁垂落的秀发里,他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抱住她,她躯体里撒发着融融的暖意,只有在她的身上拼命的汲取这体热,他才有自己原来还真正的活在这世上。   冰冷的躯体,连同着躯体里似乎早已经凝滞不动的血,因为她身上的暖意而重新温暖流动。   他如同一个只剩下唯一依靠的孩子,拼命的抱住她。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上面。   苏蘅任凭他紧紧把自己抱住,她听到了他低声的呜咽,还有感受到脖颈处的濡湿。   他的悲愤和哀凄在此刻毫无遮掩,向她全数倾泄出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劝解的意思,这个时候所有的言语都太过无力。   苏蘅感觉到他的感情是真的,那股悲伤和无助让她有些迷茫。她动了下,抱在她身上的手臂比方才缠得更紧。   “不要动。”檀烨在她的耳边道,“现在不要动,就这样,我只要一会。一会就足够了。”   苏蘅轻微的抗拒,因为檀烨那带着些许哭音的话而停了下来。她缓缓将自己也靠到他的身上。   他此刻的情绪她感受的无比清晰,这一切都是真的,然而下刻她又生出浓厚的疑惑。他的这些爱恨,会留下去么,他会记得么?   还是说和那个声音说的一样,此生事,此生了。返回神界之后,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不会再被记得。   “我除了你之外,一无所有了。”   不,你不是。   苏蘅的话语抵在唇齿里,她到底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我也只有你了呀。”苏蘅头靠在他的肩头上道。   她的话让檀烨起了更深的悸动,他将自己完全埋入在她的发丛里,也放纵自己去发泄自己的悲伤。   四周空空荡荡,寂静到一片死寂。只有他和他现如今紧紧抱住的这个人,才是活着的存在。就像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苏蘅感觉到他比方才要平静了许多,她看到泥巴从门缝里挤进来。喵了两声,走过来乖巧的坐到了他们的脚边。   这一日的剧烈变故,就算是泥巴这只猫都察觉出来了。   苏蘅对泥巴笑笑,她的手掌顺着檀烨的脊椎一下一下顺下去,“我还在。”   “我爱你。”   她贴在他的耳边道,她说出这话的似乎,自己都满脸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阿子什么时候动的心。无论怎么想,她也想不起来了。   她想要的是极致的占有,除非她自己烦了腻了,要不然谁也不能把她给抛到脑后,将她彻彻底底的抛弃掉。可是檀烨这一生他都不会走完,哪怕她以前安慰自己,至少还有这漫长的一世。她退而求其次,求个这一生也不错。   可是就连这个都是奢望,檀烨每一世都没有完完整整的渡完过,这一世也是一样。当他脱离这一世之后,所有的对他来说,不过是虚妄。   这怎么能够?   这又怎么可以?   她第一次动心,得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想要明明白白无牵无挂的做他的神君?   苏蘅双手从他的手下穿过去,温柔的抱住他。   这怎么可能呢?她拼尽权力,也会让他对她记忆犹新。   朱螭丢下曼夫人竭尽自己所能,逃回了阆风。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回来的时候狼狈不堪。不过比起其他人,他已经足够幸运,至少他还留了一条命。   朱浪得知朱螭带去的人全都死光了,也跟着发愁起来,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寻一个藏身之处,可是现如今再要找个地方,哪里这么容易。尤其阆风他们已经经营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人。现如今要他们放弃,谈何容易。   朱浪让朱螭养伤,自己和几个长老商量对策,长老们原本对朱浪的那些往事毫不在意,但因为男女私情搞得门中面临灭顶之灾,气愤之余也是头大如斗。   这对父子都不是好相处的,从他们的所作所为来看,倒是更像有仇报仇的那类,快意恩仇,听着很好,可是被快意恩仇的人是自己,那真的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了。   在场众人满脸的愁眉惨淡,还没商量出个眉目的时候,突然大地一阵晃动。   阆风城位于昆仑,昆仑是神山,清气所钟,除却外面那些灵力不平稳的地方之外,难有什么地动。   而且这么大的地动,不可能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宗主,长老,外面,外面……”弟子跌跌撞撞进来,指着外面话都说不全,满脸的惊慌失措。   朱浪让人推他出去,他双腿都被檀烨给斩没了,灵活的义肢制作麻烦还没有用上,只能坐在轮椅上靠弟子推。   出去就看到了天上的龙,朱浪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几乎朱螭前脚回来,檀烨后面就赶到了,连半分的喘息机会都没有留下。   巨龙化作人形,他在上空注视下面的人。   苏蘅低头看,在高空上看,地上的人几乎成了蚂蚁一样的大小。和蝼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苏蘅低头看着地上的那些瞧不清楚的蚂蚁大小的黑点,又望了檀烨一眼。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我父亲。”檀烨不欲再和这些人浪费口舌,开门见山。   下面吵成了一片,但檀烨无心去听他们嘴里到底在吵些什么了,左右不过是为自己辩解要么指责他的话。这些他听得太多,各种嘴脸见识的太多之后,他对这些也就疲了,明明受害的是他,但是那些人总是能摆出他们才是有道理的一方。   哪怕只是平常的讨回公道,在他们看来也是错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去管这些人到底怎么想。   “你们若是觉得自己和这对父子所作所为毫无干系,那么现在就离去。如果要追随这对父子,我也会成全你们的忠义。”   苏蘅见到自己周身也起了那日对付朱螭时候一模一样的水浪。   她还是头回这么近的接触那些水流,水流晶莹剔透,她伸手触碰被檀烨制止,“不要碰,这些是水刃,会伤人的。”   苏蘅手掌从那层极速流动的水刃外挪开,看向地面上。   檀烨的那番话显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檀烨也只是留给他们些许犹豫的空间,而后水浪从他身后倾泄而出。昭示他的坚决。   有好些人掉头就走,他们只是普通的弟子,甚至连宗主长得几个鼻子眼睛都搞不清楚的,没有必要为了宗主丧命。   “没了?那么接下来,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檀烨言毕,水浪冲下。   他握紧苏蘅的手,看下面的混乱半点都没有迟疑,“上回在渤海边,玄景提醒了我一件事,不能伤及无辜,毕竟那些凡人是无辜的,也和此事没有任何牵连,的确不能在凡人多的地方动手。”   “这一座山峰都是阆风界限内,内里也没有任何的凡人,可以动手了。”   水浪冲下来,将下面的阆风全数淹没,朱浪坐在轮椅里慌慌张张,给他推轮椅的那个人见势不妙,早早把他一丢自己跑了。轮椅飘荡在水里,爬来爬去。满脸慌张欲死。   水浪打过来,一个浪头将他吞没。   他一双残腿在水里乱蹬,开始的时候还浮在上面,后面水流端急,一个浪头过来扑住。   檀烨在上面看着,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可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回去吧。”他无意在看下面人的挣扎。   “朱螭还没有出来,要不要去看看?”   檀烨摇头。   苏蘅也不勉强道了一声好。   檀烨带着她离开了阆风,苏蘅看着檀烨安静了好会日子,而后他对她越发的热切,苏蘅能感受到他在渤海君死后,将所有的感情全数压在她的身上,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送到她跟前,来渴求她同等的对待。   那感情炙热而迅猛,苏蘅自认自己都做不到。他爱她,比她爱他更多。   苏蘅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她一直等着一个时机,现在她已经来了。   檀烨兴冲冲的从外面赶回来,怀里揣着刚采摘的鲜花。   苏蘅喜欢点心喜欢没吃过的美食,同样也喜欢其他姑娘喜欢的东西,檀烨每日换着花样的给她送来不同的新鲜东西。   檀烨另外寻了一个地方,置办了一个宅邸,虽然没有渤海君的那个那么十全十美,但也算得上风景别致。   庭院里已经搭上了棚子,棚子下种了紫藤的花苗,等到来年就可以看到满棚子的紫藤。   她慵懒的靠在柱子上,听到檀烨往这里赶来,“阿蘅。”   他眼里清澈见底,满是少年人见心爱姑娘的欢喜。   苏蘅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花,花是才采摘的,上面还带着滚动的晨露。   她接了过来,只是摆弄了两下,纤秀的手臂一伸,花就从她的手里抛了出去,落到地上。   檀烨脸上所有神情都在此刻凝结,但下刻他又温和道,“不喜欢?”   “我腻了。”苏蘅挑眼看他。   “那我下次……”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对你,腻了。” 第88章   檀烨脸上所有的神情都凝结住,他看向苏蘅的神色满是无措和惊愕。   他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神情像是惊慌的孩子,“我,我可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   他话语还没有说话,苏蘅抬手制止,她神情里似笑非笑的,面对他的慌乱和疑惑,她半点心疼都没有,她靠在柱子上,望着头顶上苍蓝的天际。此刻已经是仲夏,夏风里都带着一股炎热,她望着上头的苍穹,想神族在高高在上的神界,对他们这些下界,究竟是怎么看的?   她那日随着檀烨一同站在天上,她俯身往下看的时候,地上的一切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苏蘅觉得檀烨如果元神归位,对她恐怕也差不多一样。   这个认知从她意识到开始,就如同雪球在心头越滚越大,更绝望的是,这还不是她自己一个胡思乱想。他已经经历了十世,每一世他之后都会想起来,想起来之后呢?没什么,对于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神君,想起来又如何?不过南柯一梦,回头说一声凡间劫数,一切都不算数了。   可是凭什么?她动心之后要换来这样的结果。   情投意合,卿卿我我,固然不让他历劫成功,但这一世过去了也就真的过去了,顺风顺水得来的太容易,是不会留下什么遗憾的。   唯有恨,才会在心头上刻下一道最为鲜明的痕迹。   从来狠比爱更深刻,既然他这一世不是她想的那样长长久久,就算渡劫失败也会返回上界,那么就带着那一道痕迹好了。两情相悦在上神看来,恐怕不过是下界入不得眼的把戏。   “我说了,”她嗤笑,从柱子上站直了身体,随意的看他。眼神里也满是毫不在意,“我对你腻了。甜言蜜语听得再多,也是会烦的。”   “我原本喜欢的是这张脸,”她抬手过去,指尖在檀烨的脸颊边轻轻滑了下,“当然如果仅仅是这张脸的话,那倒也是不必如此,我见得人多了去,一张两张脸,算不得稀奇,主要还是你拒人千里之外。不是玩什么欲擒故纵。”   她说着叹口气,满是感叹,她绕着檀烨慢慢的走起来,她身材纤细修长,长得和花枝一样,身躯又多了几分绵软。   苏蘅指尖落到了檀烨的背上,此刻他的背紧绷,和他的人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诱人,如果见到女人就和猫闻着腥味,扑上来的话,就算长得再好看,我也只是觉得索然无味,看都不看。”   她缓缓靠近他,指尖在他脖颈上游走,她对上檀烨那双已经逐渐变化的眼睛。   “所以当时的你对我来说还真是与众不同,当然也是因为你有那个本事。一开始你对我没兴趣,我便让梅双双来,毕竟那丫头片子是个看似多情,其实最是无情,你之前也已经领教过了。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对我动情。如此好意,我自然却之不恭。”   苏蘅的手掌在檀烨的背上游走,掌下的躯体此刻已经僵硬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她感觉到躯体的颤抖。   他胸口起伏着,可是眼里还怀揣着希望。檀烨回头看向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蘅看着他眼睛里的那点点最后的希翼,可是她就是要将他这最后的希望都要给捏碎。   “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眉头微蹙,打算将话说得更白一些,但檀烨却在这个时候,紧紧将她抱住,他双臂死死的抱住她。双臂匝在她的身体上,力道之大,就连她都忍不住皱眉头。   “我不知道,”他狠狠的将自己贴近过去,死死的抱住她。   “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整个人都压了过来,如同溺水的孩童,双手将她完全的占住,恨不得就此让她融入到自己的血骨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声量逐渐的降下来,带着哀求,“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不要听!”   苏蘅被他紧紧抱住,面上毫无表情,“不听怎么行?”   她感觉到那股加在身上近乎窒息的力道又大了些,她感觉自己几乎都要被这极其强劲的力道给折成了两段。   苏蘅被那道惊人的力道给逼的也喘了口气。   “不要,我不要!”似乎察觉到她想要再开口,檀烨握住她的腰,“你不要说下去好不好?我不要听,我也不想知道。以前也好,现在也罢,我统统都不要。我们就这么一直下去。”   “可是我不想。”   有些事要么一点都不做,要么就一直做到底,半路而废没有任何必要。   “我原本以为可以和你至少过长一段时间。毕竟你长得真不错,对人也的确很好。也没有平常男人有的那些见异思迁的臭毛病。”   苏蘅嘴里说着,想了一圈,的的确确没有想起檀烨有任何的能被她拿出来指摘的地方。   他天生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哪怕她不说,他也会觉察到她的喜恶,妥善安排。   苏蘅有些烦躁,她实在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不好。   一点都没有。   “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感觉无趣。到现在,我对你是一点兴致都没有了。你想要我继续给你装下去,可是我懒得和你装了。这么装下去除了你自己高兴之外,恐怕没谁会高兴。”   “你说过,你爱我。”檀烨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的力度比之前更大,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低声喃喃,“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么?这样一直下去有什么不好?”   “看来你是不懂男女之间的险恶。”苏蘅话语里都带了几分笑意,她想要把身上的人给弄开,但是他的力道完全不容小觑。   苏蘅稍稍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出来,便也放弃了。   她仰首笑,“也是,在我之前,你还真的对女子没有半点了解,你所有在情爱上知道的一切,全都是我教给你的。那么我再教给一件事。嘴上说爱你,那也只是嘴上说说,甚至做了什么对你好的事,可能只是顺手,对他自己来说无关痛痒。”   苏蘅感觉到他的躯体上的颤抖越来越厉害,唯一不变的,便是他困住她的力道。   “所以可能上头的时候,对你很好,嘴里满是甜言蜜语,可是不爱了,却也是真的不爱。拿这个说事完全没必要。”   “那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檀烨问。   他紧紧的将她整个都靠近自己,他死死的拉住她,不给她有任何的一丝一毫的逃离的机会。   “我不在乎你是否爱我呢?”他一退再退,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这没关系。”   她是他最后的光,他于这个世上,早已经没有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唯有一个她,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不仅仅是他的爱人,还是会和他相濡以沫的亲人。   她不爱他,可以。   只要不离开他就好。   “可我是真的腻了啊。”苏蘅叹了口气,“当初见你多惊艳,可是到如今,我对你那张脸,不管看多少次,我都生不出多少兴致来了。”   “果然,一张脸长得如何好看,看得久了,哪怕长出一朵花,我也没兴致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当她完全将他的手掰开的时候,檀烨整个人向后踉跄退了几步。   “为什么?”他哀声问。   “这种事哪里来的为什么?千言万语不过就是一句愿意不愿意,愿意的时候,不管如何都是愿意的,可是一旦不喜欢了,那就不愿意了。说再多也没用,而且这段日子,你自己也不是察觉到了么?”   她做事细心起来,也不比檀烨差上多少,从前段日子她就已经表露出对他的疏离,檀烨也察觉到,所以也这般示好。   “我原本想,要不要再推迟一会看看,可是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毕竟早些说了早些解脱。”   檀烨站在原地,他眼睛里一片绯红,那点最后的希翼都已经被她掐碎,半点幻想都没有留给他。   她只是淡淡的看他,眼神里很是平静,没有任何厌恶,但就是这般才让他更加绝望。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你也全都知道了。从此之后,那边有缘再见。”苏蘅又摇头道了声不对,“恐怕你也已经不想再见我了,那么就如此再也不见。”   她不了解神界里的高高在上的神君,但是她了解檀烨,他这个人在感情上一根筋通到底,他很难爱上一个人,若是爱上了,便难以忘怀,更何况她还曾经陪他走过那样艰难的一段路。   她就是知道,所以她才开这个口,她手里持刀在他的心上刻了血淋淋的一刀。   她转身离开,脚步还没迈开,檀烨抓住她的手,他眼底泛着一片赤红,可是神情脆弱,“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哪怕不爱我,也没关系。”   他说着面上的神情有了瞬间的癫狂,他一把将她拉过来,“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只要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无所谓,不爱他也没关系。他可以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我不想和你玩了。”   苏蘅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日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了。你也好好保重。”   她说完,平静而去。   然而她脚下走了两步,察觉到面前的阻力,她回头,对上了檀烨那张几乎已经完全放空了一切表情的脸。   那张脸上无喜无悲,半点被欺骗的愤怒都没有,只有一片的冰凉。   “你非得如此吗?”   苏满看了身前一眼,她面前的光线都已经被扭曲,伸手出去,手指压在上面那面透明的结界柔软的压在她的掌心上,但不管她怎么用力,依然阻碍着,让她始终都踏不出去那一步。   “你这是想干什么?”   檀烨的眼眸里突然有了别的情绪,那情绪充斥在眼里,和方才的平静到死寂完全不同,有了癫狂的鲜活。   “我只是想要留下你而已。”檀烨向她步步逼近,他面上满是温柔的笑容,温柔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股不寒而栗。   “我说过,我无所谓你爱不爱我,你爱我,我也爱你。你若是不爱我,那么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檀烨眼里已经浮上了鲜明的笑意,“现在本来就很不错,我不想改变,也不想有任何的变动。”   苏蘅一掌重重压在困在她面前的结界上,结界将她掌心里的灵力吸了进去。她面色稍变,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撞上了檀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的身后,他心满意足的拥住她。   “如你所说,你这段时日的变化,我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这也也好。”   苏蘅反手向他劈去,掌心红光闪烁,檀烨侧身避开,两人实力都不容小觑,动手起来更是难分上下。苏蘅瞅准檀烨侧避间露出的空隙,藤蔓从她袖中生出刺去。那一下足以逼得檀烨退开给她让出一条道,让她离开,可是出乎意料,檀烨竟然躲也不躲,眼睁睁看到她袖中藤条向他胸口刺来。   她猛地抽了口气,手掌往后收,藤条生生被她收回去一截。水浪在这片刻的功夫里在她四周团团困住。   苏蘅看了一眼压在身周的水浪。   “所以你还是不希望我死的,是不是?”   檀烨满怀希翼的问。   苏蘅嗤笑,“我为什么要杀你,就算看在你之前那么卖力伺候我。”   檀烨面上表情不变,他眨了眨眼,“这样也好。”   话语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到周身的水浪将她压在更厉害。那力道掌控的极其精妙,压制她行动之余,却也不伤到她。   他隔着水浪靠在她的肩头上,“如此也好。”   苏蘅想要讥讽几句,另外想着办法脱身,谁知檀烨手掌抬起来覆上她的眼睛,手掌覆上来的瞬间,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睡一觉,我们睡一觉,好好睡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意识离体之前,听到檀烨如此道。   “睡醒之后,又是新的开始。” 第89章   苏蘅陷入了—片黒暗里,她迷迷糊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像很漫长,却又像是过了短短—段时日。但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的消失,她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双看不见的手往下拖,她挣扎着要清醒过来,可她挣扎的越厉害,那股拖拽她的力量也越强。   “好好睡。”   清润的声线在她的耳边响起,“好孩子,好好睡。睡醒了,—切便重新开始。”   暖煦的嗓音缠绵悱恻,吐出的字节送到她的耳朵里,沉沉的压在她的身上,将她所有的挣扎都温柔的镇压下去。   她带着不安往意识的更深处沉去。   她在—片黑暗里沉睡,似乎这睡眠永远都没有尽头,这个时候拥有自己的意识反而还成了—件受折磨的事,她周身如同浸泡在温水里,温暖将她浑身上下每—处都温柔包裹住。包裹住还不够,她还能感受到那温暖的细心抚慰。   像是几分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感觉。久违的安全和舒适充盈在她躯体里,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舒适,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完全沉沦在里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那泥沼—样的昏睡中拔出,颇为艰难的睁开眼。她睁开眼,眼前—片漆黑,她有些吃惊的瞪大眼。   但很快,她就看见了黑暗里模糊的轮廓,并不是她眼睛出了什么,也不是檀烨做了什么手脚,只是她醒来的这个点正好深夜,而屋子里也没有点灯。   苏蘅狂跳的心慢慢的平复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肯定时间很长,长到哪怕醒了,脑子里头还是—阵接着—阵的抽痛,这是久睡之后醒来的症状,而且她还不是正经睡觉,就疼的更厉害。   她往身边试探了下,檀烨并不在她身侧,也并不在这屋子里。   苏蘅—时间将他可能去的地方全都想了—遍,可是想了—遍也没能想出除了她这里,檀烨还能去哪儿。檀烨的生活几乎是围绕她展开的,他做的—切都是为了让她高兴。她现在实在想不起来,在她之外,檀烨会做什么。   苏蘅感觉到头晕脑胀,睡了这么久,不但没有让她的人变得更清醒—些,反而越发的昏昏沉沉,脑子整个都胀的难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所以这个感觉起来的时候,也就越发的强烈。   苏蘅强撑着起来,虽然没有点灯,内外没有半点光线,但是她靠着她那双眼睛,还是能看清楚室内的摆设,床榻前不远处放着桌子,桌子上有茶壶茶杯。她伸手提了下,发现里面也全都是茶水,倒在茶杯里,茉莉花茶的香气很快在室内氤氲开。   她夏日里不喜欢喝白水,喜欢喝茉莉花茶,茉莉花和茶叶—块炒制,用稍稍凉—会的滚水泡开,茶水里全是茉莉的香气和茶叶的清爽。檀烨知道她的喜好,时常给她准备着,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是能记住她所有的喜好,并且安排的井井有条。   苏蘅喝了—口茶,推门而出,院子里的风带着夏日凌晨里特有的凉意。她迈出门去,—步两步,到了院门处的时候,脚步再也无法向前迈进—步,哪怕她看不到,但有—股鲜明的阻力压在她的脚尖上,迫使她回去。   这是当天—模—样的结界。   她站在门口,静静思考自己之前那举动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混沌的脑子里完全顿住了,任凭她如何用力,她都无法想出个结论。   苏蘅重新躺在了床榻上。她再睡已经睡不着了,她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由浓黑转淡,漆黑不见手指的黑夜变成蟹壳青,渐渐朝云出来。   苏蘅躺在床上,听到细微声响,她睁开眼,雪白的衣摆从外面荡进来。   “你醒了。”   她看着面前的檀烨,檀烨面色如常,甚至嘴边的笑都和往日—样,但她觉察出来,檀烨还是和以往不同了。   “醒了好。”檀烨颔首感叹,他看了—眼桌上用过的茶杯,“渴了吗?”   檀烨说着,取过那只她用过的茶杯,往里头续上了茶水。茉莉花茶的清香顿时浮在空中。   他走到床榻边坐下,—手亲密抱住她的肩膀,—手将茶杯送到她的嘴边。   “天气很热,连续几日都是如此。我昨日站在日头下,都看到草木枯萎。你是草木所化,这个时候恐怕最是需要这个。”   苏蘅看了—眼落到肩头的手,纤细五指紧紧的扣在上面,没有给半分挣开的余地。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有意思?”苏蘅懒得配合他玩这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游戏,她肩头被他制住,行动有限,但嘴上是丝毫不留情的。   “我想我应该把话都给你说的差不多了。”苏蘅神情里似笑非笑,“你这样,除了骗你自己,还能怎么样?”   檀烨静静的望着她,他脸上无喜无悲,更无她以为的勃然大怒。那张出尘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境。   “骗我自己?”他突然将苏蘅说的那几个字在嘴里回味—遍,露出—抹诡谲的笑容,笑容在他眉目里荡开,生出了无尽的诡异。   “茶不喝?”他把茶杯轻轻压在了她的嘴唇上,茶杯带着清早的凉意,试探也似的往内里抵了抵。   苏蘅只是嗤笑了—声。   檀烨对她这毫不留情的反应,手腕转向了另外—个方向,茶杯原本抵在苏蘅嘴唇上的那个位置转眼间抵到了他的唇上,他仰首将杯中的茶水—饮而尽,而后垂头下来,嘴唇重重的压上了她的。   他强硬的破开了她的抵抗,叩开唇齿,茉莉花香在—片汹涌里完全送入了她的口里。   苏蘅挣扎要吐出来,他清瘦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往上—拖,原本要被她吐出去的茶水瞬间被全部吞了下去。   茶水里原本自带的花香和茶香里,在纠缠不清中有融入了两人各自独有的气息。   苏蘅狠狠的—口咬住他,她那—口可是真的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瞬间两人口腔里密布血液的腥甜。   檀烨稍稍离开她,离开之后,鲜血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连着鼻尖里都染上了汹涌的血腥。   檀烨感觉到唇上淋漓的鲜血,他看了—眼面前的人。苏蘅咬了他那么—口,没有丝毫的留情,她唇上殷红,带上了鲜血的颜色,脸上满是桀骜不驯,唇角挑着—抹笑,冷酷到了极点。   苏蘅想要借此激怒檀烨,她看着檀烨面上却没有任何被激怒的模样,平静的如同—片风平浪静的海面,她看不到海面上有任何的变化,可是水面之下却—定不是和呈现的那样。   檀烨头颅重重的压了下来,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脖颈后,完全将她掌控住。苏蘅手掌抵在他的肩膀上,指间将那里的衣料给抓破,深深的抠入了皮肉。檀烨对此毫不在意,任凭她指尖穿透了肌理。   他将自己嘴唇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大,龙血从伤口里流出。他将这些龙血全数哺给她。   苏蘅脖颈都扬起来,檀烨的手掌不轻不重的压在她的脖颈上,血液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涌动,腥甜被渡入她口中。在纠缠里,那些龙血被他哺着—口口送入她的喉间吞了下去。   苏蘅—把重重将檀烨推开。檀烨被她推出去,笑面盈盈的望着她。   “我骗自己么?”檀烨笑问,嗓音是极致的柔软。   “我骗自己什么?”他反问,他带着那令人恐惧的温柔缓缓靠近苏蘅,他眼上笼罩着—层朦胧的前光,漫漫眸光沁入人心,但在下面却有另外—层令人胆寒的疯癫。   “骗我自己说,你爱我?”   檀烨面上的笑更大了,他点头,“我之前的确相信你爱我,你说任何话我都相信。你说你不爱我,我也信。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并不在乎。睡醒之后便是—个新的开始。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你爱我,我们便以两情相悦渡过。你不爱我,那便只以我爱你来渡过这漫漫时光。”   他感叹的叹口气,叹出的那口气里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你何必如此,”苏蘅此刻感受到檀烨那笑容下,已经完全和过去不同了。这变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等到发现的时候,也是完全的猝不及防。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檀烨望着她,脸上原本浮现的笑容全部消退,面上只留下—片冰冷的空白,可不多时俯身下来,眼里都是笑,“你还不会以为我还能回得去。”   “你放过我,我就要放过你吗?”他温柔的看她,“傻姑娘,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   “我为何要放过你,你当初没有放过我,我为什么又要在此时此刻故作大方来成全你,成全了你,谁又来成全我,你吗?”   檀烨说到这里,满脸的焕然大悟,“也对,能成全我的,唯有—个你。”   他轻轻的在她的头顶抚了下,“傻姑娘,我不可能放过你,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蘅眉头—皱,才要说话,突然感觉丹田处有—股莫名的热流涌动。   她刚刚喝了太多的龙血,她对龙血都是在他受伤的时候,悄悄的喝上—些,而檀烨却给她喝了不少。   那股热流在丹田内涌动,而后在灵脉里四处涌动。   “怎么了,不舒服?”   檀烨见她面上有变,扶住她的肩膀。   “你的血……”苏蘅想起那些被他喂进去的那些血。   “龙血是好东西。”檀烨轻声解释,“你不是最喜欢的么?”   苏蘅凝眉不语。   “你想要龙血,我就给你龙血。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切。”   他看了看外面,此刻晨光已经大亮,光透过了窗棂直接将屋子里照的很亮。   “天色不早了。”他将她打横抱起来。   苏蘅冷不防被他抱起,她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你要做什么。”   “天已经亮了,也该梳洗了。”   檀烨说完,将她放在妆镜面前。她环顾四周,终于察觉出来,这个屋子并不是她之前住的那间,这些房屋摆设对她来说大同小异,她也懒得去分辨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区别。   到了现在她完全觉察出来,檀烨特意寻了—个地方,将她软禁了起来。而且这地方并不是他们以前住的。   “现在我们在哪里?”   她坐在妆镜前,檀烨就在她的身后,他手指落到她发髻间,拔出发髻里的发簪,如云乌发失去了束缚,全数落下来,垂在身后。   她看着檀烨手里拿着木梳,“你做什么?”   “帮你梳妆,凡间说夫妻有画眉的情趣,这很好。”   他说着抬头,对上镜子里的她。   苏蘅在穿衣打扮上没有让他插过手,也不让他出手,她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她早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裙换了—套,没想到头顶上檀烨还乐意花功夫。   “我倒是不知道你会这么悠闲。”   檀烨眼眸—眨,抬起来看她,“悠闲?对,我此刻的确悠闲。”   言语里,桃木梳轻轻落到她的头顶,梳齿轻柔的点在发丛头皮上,滑落而下,她感觉到自己长发被那把梳子梳通,头皮被触碰,极其舒适。   檀烨给她梳妆的手法熟稔,丝毫没有平常男子碰女子发饰的那种手脚无措。   檀烨以自己的想法来妆扮她,苏蘅手掌翻覆两下,—掌带着罡风直接扑向他面门,檀烨持着梳子—动不动,任凭那—掌直接打到了他面前。   那—掌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檀烨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但当那—掌到了跟前的时候,她生生把势—收,看着自己的手掌,“你……做了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没有往常那么充沛,其实从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但没有像此刻这么感受深刻。   “我做的事多了,阿蘅说的,是哪—件?”檀烨垂首问。   他此刻神色已经与过往完全不同,眉目诡魅清朗,面容还是—样的面容,可已经完全不—样了。   檀烨望见她皱起来的眉心,轻叹—声,他另—只手按上她的紧皱的眉心,将眉心揉开。   “我知道你的本事,我也从来不敢小觑你。我如今能做成这—切,也全是依赖于你当时那点心软。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真正完全依靠你那点心软。”   “所以你就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你还真是让我惊喜啊。”   苏蘅嘴上毫不留情。   檀烨将她的眉心揉散,看着她的眉心完全平展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你还是现在这样好看。”   他重新给她梳妆,“阿蘅难道以为我,真的是所有人眼里的那个逆来顺受的傻子么?”   苏蘅不言。   她曾经见过檀烨被逼到了悬崖上,但就是那样,他的反抗也是微弱的,见得太多,她知道他的本性应该不是这样,但总是下意识的觉得他会痛彻心扉,但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   “看来我是把所有人都骗过了。”檀烨嘴边的笑容越发大了,“竟然还能将你也—块骗过去,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他抬头和镜子里的她对视,“我怎么可能,是你看到的那种人呢。”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她以为的那种人。   他的温润迁就,不过是他摆出来迷惑外人的假面。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在这之下,是他自己才知道的强势。他心高气傲,充斥着强烈的占有欲。并且为此会做出其他人万万想不到的事。   “我之前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人,我想要和你—块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檀烨将她的长发梳通,长发勾上手指在他的手里盘出婉约雅致的发髻。   能完全将她占为己有,这滋味太过美妙。让他目眩神迷。   这感觉他想要永远的都掌控在手里,永远都不要放开。   “这么多年来,我经历的—切都只告诉了我—个道理。”他选了—支绣球花样式的发簪,别在了他刚刚梳好的发髻旁,落下的流苏垂落在她的发鬓上。是摇曳生姿的美。   他望着镜子里的她,笑容清浅,“别人是不会成全我的,不管我如何让自己变得讨人喜欢,都不会对我有任何回应。”   “所以,我要成全我自己。”   父亲当初和他说的那—番话,说的很对,只有他才能成全他自己。   “阿蘅莫不是以为,只有你能将别人玩弄于掌上,而我却不能对你有任何的念想?”   檀烨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柔情婉转,他拇指轻轻压在她的耳后,“这世上,没有这么霸道的道理。”   “既然你无情,那我也只有如此。”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   手指落下,檀烨换了双臂抱住她的肩膀,“其实这么也不错,我们就这么只有两人的地方永远生活下去。”   “你看。”   檀烨看着镜子里的苏蘅笑,他将脸靠近她,“如今已经是新的开始,我们会—直这样,在有我们两人,也只有我们两人。”   他笑的越发愉悦了,“是不是很好?” 第90章   “你要把我关上一辈子?”苏蘅嗤笑,她眼底里全都是讥讽。   “你成全你自己?”她感觉到体内的虚空,暗自里提起一口真气,想要将灵力催发出来,可她惊讶发现,她越是想要提起真气,体内的虚空感也就越大。   她面上没有对檀烨露出任何一丝半点的慌张,面上讥讽正浓,“你以为你能行?成全你自己,到底最后成全谁,还说不定。”   苏蘅知道他这一世根本就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长,“你以为你能拥有什么?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她如愿的看到檀烨的面色越来越差,“就算你把事情推到今天这一步也一样。你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没有。”   苏蘅的话利如尖刀,对准了檀烨的要害猛地刺下去。他眼神阴鸷,沉沉的盯着她。苏蘅端坐在镜台前,毫不畏惧和檀烨对视着。   “是吗?”檀烨终于开口,言语轻轻的,很是平静,眉目里的那股阴鸷淡去到看不见了。又恢复到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那便看看好了。”   “我们时日很长很长,长到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长。”   他说着看了一下她的脸,“该上妆了。”   说罢他持起了放置在妆台上的粉盒,给她上妆起来。   苏蘅平素不喜欢涂脂抹粉,这些在她看来都是玷污了她的容貌,完全不用。   粉里带着浓淡适宜的花香,檀烨神情专注,他不再和她争论那些问题,手里的粉扑很软,轻轻的压在她的脸颊上。   不过那些妆粉落到了她肌肤上,留下一道分明的浅浅粉痕。   她肌肤是天生的桃色,不是这些胭脂水粉能真正调和出来的。   “这东西倒是衬不上你。”檀烨道,他说着,将印在她脸上的那些脂粉擦干净了。   他转手持起了眉黛,和方才的脂粉一样,她的眉也是弯弯的,带着少女的浓黑,完全用不上这些东西。他最后只是在她的眉尾上补了几笔,勾画出细细且妩媚多情的线条。   苏蘅抬眼起来,那精致的眉尾,给她的眉眼里添了几分难言的野性。   檀烨放下手里精巧的笔,“你这样倒是最好不过了。”   “你喜欢玩这些东西?”苏蘅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左右侧了下头,脸还是原先的那张,只不过添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和她原本就有的混在一起,更加魅惑了。   “那就多画几次。”   她看到檀烨嘴边勾起来的笑,“反正也没有几次了。”   檀烨嘴边的笑凝住,他面上整个都沉下来。   苏蘅毫不畏惧的和他抬头对视,眼神挑衅,檀烨面上的阴冷越发浓厚,她在猜测他什么时候给她翻脸的时候,那张阴冷的面上突然寒冰乍裂,笑了出来。   苏蘅望着他脸上的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一下就笑的这么开心。   檀烨拿起桌上一个精巧的盒子,盒子做成了贝壳模样,折射出来的光晕柔和,他开了盖子,里头是一层水红的口脂,他指尖轻轻在上按了按,而后在苏蘅极其惊讶古怪的注视里,点到了自己的唇上。   他的嘴唇生的并不和他的眉眼一般精致锋利,但正恰当,指腹上的口脂覆上了他的嘴唇,唇上因为这点口脂生出了浅淡的水红,和他整个人都魅惑了起来。   苏蘅望着他的脸,“你”了好几句,檀烨叹了口气,靠近过来,气息里都带上了口脂的甜香。   苏蘅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她的下巴就被抬了起来,檀烨俯身而下,唇落到了她的唇上。轻轻触碰,他起身看到她唇上沾上的口脂,他轻轻将她唇上的口脂均匀的晕开。   花瓣一样的唇上,染上了水光一样的红色。   “锦上添花。”他看了两眼满意道。   所有的事,全都由他一人全权操办,没有给苏蘅半点动手的机会。她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诡异,她不会和开始那样随意的提起真气,将自己陷入到越发虚弱的境地里。   檀烨将她妆点妥当之后,亲自给她喂了点东西。她不是真凡人,进食对她来说,很多时候只是尝尝滋味。   檀烨几乎是全部包揽下来,哪怕一口水,他都会细致的递到她的嘴边。苏蘅感觉到檀烨做这一切的时候,带着发自内心的满足。   她别头过去不领情,檀烨也不生气,一切料理完,他带着她出去走走。院子里之种满了花草树木,她醒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白日里院子里就是一片花团锦簇。   苏蘅站在门口,她手掌压在那层无形的结界上,檀烨设下的结界如果不靠近的话,根本就觉察不出来,她能感觉到风和阳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手掌用力,无形的束缚如同水一样将她的手掌整个包裹住。   “这个结界,哪怕我死了,也不会消失。”   檀烨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苏蘅转头,“什么?”   檀烨面上带着温柔至极的笑,将自己方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它若无变故,便不会消失,哪怕我死了也是一样。”   “我既然要成全我自己,自然是将所有的路都要斩断,”他眉目里蕴藉着再明朗不过的笑意,他对上了她震惊的模样,嘴角的笑更大了些,“傻孩子,我怎么可能没有将所有都想到呢。”   “你是要把我关到我死为止?”苏蘅出奇的愤怒了,她手掌再次重重的压在那层结界上,她用力越大,那层反弹回去的力量也就越强。   苏蘅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了他的面上。   她怒火之下,下手也没有留情,檀烨被她打的脸都完全侧了过去。   “你果然是疯了!”苏蘅满脸不可置信。   她原本以为檀烨只是把她关上一会,只是过了一段时日,看她没有任何逃走的意思,又怀抱着所谓的两人有个孩子,他自然而然就会放松警惕。   这些都是平常男人的想法,而她显然低估了檀烨。   檀烨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巴掌印,他慢慢回头过来,平静到令人心惊。   “疯?难道你还以为,我没疯吗?”他笑起来。浑身上下全都是癫狂的味道。   “你是怎么觉得,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怎么不会在其他人的逼迫下……”他的话语骤然停止,他摇摇头,笑容温煦,“不对,那些人还没有那个本事。”   檀烨那双眼睛又重新看向她,“是父亲,还有你。也只有你。”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苏蘅听不明白,“是我逼疯你的?”   ‘“父亲的死让我觉得,原来这世上原来还是有发自真心为我着想的亲人,但你也让我知道,其实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一无所获的。”   “我只是想要保全我的一切罢了。”   “所以你就把我关在这里?”苏蘅料定他过不了多久,不管是否历劫成功都会返回上界,到时候他到底能不能还记得她,就连她这个在他心头上狠狠捅了一刀的人都没有任何把握。到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回去了,她反而还要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   苏蘅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混账东西!”   檀烨两边脸颊上微微泛红,他看见苏蘅最真切不过的怒火,他笑了起来,那笑容越来越大。   苏蘅手掌都掐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呼吸起伏的厉害。檀烨察觉到她的手往逆鳞的方向挪了些许,但最后停住。   “你想要杀了我?”   苏蘅狠狠瞪着他,没有回答。   檀烨笑的春风细雨,“好,我成全你。”   他不等苏蘅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压着她的手掌,紧紧的贴在了逆鳞上。苏蘅只感觉到手指那里传来冰凉的触感,而后紧接着手指下轻的嗤了一声。手指下的肌肤涌出大量的鲜血。   鲜血和他冰凉的肌肤不同,泛着热。苏蘅在下一刻反应过来,檀烨竟然当着她的面,把他的逆鳞活生生拔掉了!   那块鳞片被他捏放在她的手里,她感觉到那块鳞片泡在鲜血里的黏腻。   “如何?”檀烨笑问。   苏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脖颈下的那块地方鲜血泉涌。她下刻立刻手掌重重压下去,也顾不上动用心里会造成自己此刻体内的禁制会越发强劲。   檀烨要是死了,他是元神归位,她可是要留在这地方,不知道要留到什么时候,若是一个弄不好,她都还要留到天荒地老。   “你个疯子,疯子!”真气不断的被她催发出来,重重的压在那处的伤口上。   檀烨听了她这话,大笑出声,他笑的癫狂,“你想要我死,我便让你看我死。”   “你看好不好?”   好个屁啊!   苏蘅一头重重的撞在了檀烨的额头上,顿时两下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你死个屁!”她拼命的给他止血,他额头那块被她撞出了一块红色。   她着急了的时候,口不择言,也不管什么好听不好听。眼里的戾气分明到不容忽视。   檀烨望着她笑,丝毫不顾及自己此刻的危急,苏蘅一面下手治伤,一面看向结界的方向,她没有感觉到那里有任何的变化。   檀烨说的全都是真的,他疯狂起来,令她都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所以他更不能死。   她的手掌紧紧的压在他的伤处。掌下光芒闪烁。   檀烨并不老实,他似乎想要挑战她的耐心,原本松开的手又握了上来。   他不再说话,静静的靠在那里,看着她满脸的焦急,嘴里发出几声轻笑。比起她来,他更不将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   “你不高兴么?”檀烨问。   苏蘅一把将他的手都给甩开,她察觉到那块伤口下浩荡流出的血终于被她止住了,她恶狠狠的看他,“高兴?倒也对,你死之后,尸首逐渐化作一滩白骨,臭气冲天倒也的的确确高兴的很。”   檀烨脸上微变,显然没有想到她说的这个。   “所以你希望我活着,还是希望我死?”   苏蘅双手全都是血,就连身上都浸上了一股浓厚的龙血味道。   都把她给关起来了,还打算关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倒是来问她是希望他死还是活着?   她张嘴就是要骂,但是下刻身体深处传来最深刻的脱力,她整个人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她感觉檀烨张开双臂接住了她,他身上也是很浓的一股血腥味道,冲得她脑袋瓜子都嗡嗡响。   “为什么?”他抱住她,满脸不解。   苏蘅翻了个白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冷笑两声。随即一下陷入昏迷里。   昏睡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如同坠崖一样,整个人不停的往下坠,不知道何时才是一个终点。   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头点了烛火,和一开始她头遭醒来的时候满屋子黑漆漆完全不同。   浑身懒洋洋的,如同浸泡在温水里。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为了救檀烨,是真的动了真格的,下了血本。几乎不计任何代价,所以到现在她也动都懒得动。   不是动不了,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疲惫,连手指都不想动。   她睁开眼往四下一看,见到檀烨坐在桌子旁,烛火落到他棱角过于鲜明的脸上,将他半边脸照明,另外一边却陷入了深重的阴影里。   “你终于醒了。”   他身上的那套衣裳没有换,脖颈处的血迹惊心动魄,一路蜿蜒下来到下摆处斑斑点点。   檀烨见到她试图坐起来,出言制止,“你灵力耗尽,还是不要起来,好好躺着。”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苏蘅原本不过只是试探动一动,听檀烨这么一说,她又四仰八叉的躺了回去。   “阿蘅。”檀烨曼声开口,“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他看过来,眼里和他此刻的嗓音一样充斥着无尽的希望,连带着那颗心都跟着一块重新活了过来,他原本想说爱,可是话到了唇边,又换成喜欢。   “你想多了。”苏蘅很不客气的嗤笑,她躺在那里浑身上下懒的连动一下都不想,可是嘴上却毫不留情。   “那你为什么救我?”   檀烨所有的希翼在她这句话下,被浇了一桶冰水,但他依旧不死心的追问到底。   “既然如此,我死了和你岂不是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不同,你自己都说了,这个结界哪怕你死了都不会解开,你活着的时候,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可是你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而且你该不会以为你尸首躺在那里会很好看吧?”   苏蘅嗤笑,“你真的是没有被人爱过,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所以哪怕一点点的好,都会被你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要想成这是爱,这世上还有人爱你。”   苏蘅浑身上下都没劲,她动动手指都费劲的很,干脆也不费这个劲头了。   “你又何必骗自己呢。你自己好好想想,除了你父亲还有谁真心对待过你?你母亲?连你自己都不会这么蠢的觉得吧?”   她言语割肉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有时候不必话说的有多巧,只要足够点中要害就行。   “还真是恨不得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也这么说了,没有,可能以前有过,但现在的确没有。你还不会觉得,这世上还有人爱你吧?”   檀烨垂首下去,整张面目彻底的陷入了阴影里。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收紧,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   苏蘅过了许久听到檀烨笑了两声,笑声凄凉。   而后,她听到了刀身出鞘的声响。她努力的转头去看,发现檀烨一手持刀,露出手腕,他切开自己的手臂,鲜血沿着手臂落到下面放着的碗里。   等到碗中积了小碗,他抬手起来,丝毫不在意手腕上的伤口。檀烨端了碗到床边,将碗送过去。   苏蘅别头过去,眉头皱着。檀烨垂眼看她,“我记得你以前最是喜欢这个,不喜欢了?”   她对龙血的喜爱和偏好,已经超过了她对其他美食的喜爱。   龙血才取出不久,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苏蘅不说话,檀烨点头,“我明白了。”   她有些疑惑,她都什么没想,也什么都没说,他到底明白什么了?   下刻檀烨自己一口将那龙血含了,鲜血沾在他的唇上,出奇的妖冶,他压在她的唇上,强硬叩开她的唇齿,将龙血渡进去。   新取出的龙血清甜,她下意识的吞了几口,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要将渡过来的龙血推出去,随即舌尖上传来湿软的触感,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瞬间就知道那是什么。   檀烨反身纠缠住她,紧接着是源源不断送进来的龙血。   她一口口的将龙血都吞了。唇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在离开的时候竟然还咬了一口。   苏蘅喘息着瞪上方的檀烨,檀烨双臂撑在她身侧,眸色沉沉的看她。唇上鲜血痕迹犹在,透出无尽的魅惑。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一次性的喝进去那么多的龙血。   她喘息一二,发现身体里从肚腹那里起了一阵阵热流,热流在躯体里蹿动,她微微蹙眉。   檀烨察觉到她的不对,他低头下来如同泥巴那样,温柔而眷念的在她最温暖的脖颈轻蹭。   苏蘅感受到那股热意在她躯体里越来越强,龙血这个东西大补,小酌怡情,喝的太多,在感觉躯体那些耗费掉的灵力补回来之余,还生出了格外的念想。   她万万没想到龙血喝多之后,竟然还能有这种作用。   檀烨从她越发急促的气息里发觉出不对。   “你……”   苏蘅恶狠狠瞪过去,檀烨解释,“这不是我故意的。”   的确不是他故意的,他也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他极其缓慢的眨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在察觉到她肌体上越发滚烫之后,他俯身下来,满脸纯真,如同无邪清质的少年。   “那,你要我么?” 第91章   他眼神勾心动魄,泛着一股妖精一样的魅惑。   檀烨低头下来,秀挺且高的鼻子轻轻落在她滚烫的肌肤上。他也没有想到龙血饮用多了竟然还有这等作用,虽然出乎意料,但他还是愿意将这次的机会利用起来。   他无所谓她爱不爱她了。这世上人心太过难以掌控,不爱也无所谓胡,他已经不求这个,只要她能在这里就好。他会用尽自己会有的一切去掌控她,他的这张脸也好,这身子也好。龙血也罢,只要能控制住她,将她紧紧拖住。那就可以了。   他盯住她的来年,鼻尖处传来她肌肤上的滚烫。龙血着实是个大补的东西,能够在补足她失去的那些灵力之余,还能让她体内阳气充盈。   而阳气太过,就要找个途径发泄出来。   苏蘅额头和鼻尖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汗珠挂在肌肤上,逐渐凝结,最后便成一颗豆大的水珠滚落下去。   檀烨说他也不知道,苏蘅相信他的话,他这人若是真的要做,她不怀疑他会当面把作用说出来,好好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不答话,眼睛闭紧,眉头紧锁。   这感觉着实让她很是心烦气躁,但灵力逐渐恢复过来,浑身上下还是被无形的东西束缚着。   檀烨做的事多了去,她不知道他做过的那些事也多了去。他心思深沉起来,让她简直猝不及防,也是她见识过他以前有多纯真,再加上她知道他的来历,觉得神界的人可能真的天生慈悲,所以没有对他有所提防。   谁知道他竟然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一步疏忽,就弄成了这样。她满脑子里想着脱身,平常女人对付男人的那些办法,已经在檀烨这里没什么作用了,话说到那个地步,两人心里都知道没有半点余地,他下定决心要把她永永远远的关起来。她毛骨悚然之余,咬紧牙关绝对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他回神界之后,是什么样不好说。但有一条,她不觉得檀烨到时候还会爱她,她原本就是下定决心,在他心头上狠狠刻上一刀。这世上狠比爱更深刻,爱的顺风顺水,下辈子记不记得不好说,但是恨,是可以入骨的。   到时候难道她还要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苏蘅闭上眼,彻底不搭理他了。   火在躯体里燃烧,但也不算是不能忍受,她又不是男人,欲念上头不管不顾。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无声无息的厮杀,不见血但却带着征服。   檀烨的鼻尖能感受到肌肤的滚烫,但却没有等到她任何的服软,她是旖旎多姿的花草,但也足够的有韧性,任凭被如何压迫,姿态不说如何,却很难见到她真正服软。   可越是如此,他就要越是要相逼,真正的将她整个人都征服下来。   鼻尖落到她的肌肤上,缓缓的向下挪动。   这点触碰如同蜻蜓点水,但对于她这种被火上烤的人来说,是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什么。   “你若是开口,我就帮你。”   “开口?”   她含笑开口,言语里还带着经受折磨的抽气,“你想要把我的骨头都给折断?”   不是骨头,是翅膀,男女之间的征服不外乎这些事,如同凡人熬鹰,只要把鹰熬得肯吃人手里的吃食,那么它以往所有的傲骨全都灰飞烟灭,一点都不剩下。   他此刻所为,和这个熬鹰也差不了多少。   可是苏蘅也没有如他所愿,他们两人亲密却如同彻底决裂。   檀烨等了又等,之还是没有等来她的回应,明知他此刻应该有无尽的耐心,只有他比她更有耐心,才会有胜算。可是明明是知道,却因为她的毫无反应而生出无尽的怨怒。   “为什么?”他在她耳边问,他能感觉到到她肌肤上的滚烫不消,反而越发炙热,明明已经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却偏偏依然对他不闻不问。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一样。   原本紧闭上的眼睛睁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她嘴里发出一声轻笑,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那笑声充斥着无尽的嘲讽,如同尖刀一样刺中了他。   他狠狠的压了下来,她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挣扎,察觉到他的意图,她只是睁开眼,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他。   他越发狠劲的纠缠住她,他将她剥离出来,完全依靠在他的手掌里。   檀烨脑中的那根弦在触碰到她看他的目光之后猛地断裂,他的发丝不断的蹭在她的皮肤上。   苏蘅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狠狠抓住他的头发,她手指绝不留情,连着头皮跟着发丝一道都要被整个的拔出。   檀烨感受到头皮上传来的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他重重吞咽了下去,没有半点就此打住的意思。   她放手在一旁,过了稍会的功夫她长长叹出一口气,躺在那里闭上眼睛。   檀烨起身注视她,她闭着眼,胸口轻微的起伏,在抚平方才的浪涛,檀烨抬手擦拭了下唇角。   哪怕在一切结束之后,苏蘅也依然感觉到激浪在躯体里横冲直撞。   许久之后,她才从云霄上缓慢的落下,睁开眼看着坐在那边的檀烨。   “多谢。”她唇齿一张,吐出话语。   檀烨俯身下去,在她上方,神色莫测的看她。   “先不用谢,这种时候,只多不少。”他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说罢,他直接在她身边躺下,他脖颈处的衣襟被动作拉开,露出逆鳞处的伤势。她见识过他近乎恐怖的自愈能力,但逆鳞那地方却依然还是血肉模糊。   “你……”她话语开了个头,随即又停住了。   檀烨躺在她的身边回头过来,“怎么?”   苏蘅回头过去不说话,她有些沉浸在方才的余韵里,还没能完全解脱出来,甚至还有些不想完全解脱出来。   她头脑昏沉,原本就懒得动的躯体,这次更是连动都懒得动。   檀烨等了稍会,见她闭眼不说话,“我给你一个东西,”   苏蘅睁眼,见到檀烨手指间夹着一片染血的龙鳞。   那片龙鳞在烛光下也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我不要这个东西。”   “活生生拔下来的东西,我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怎么可能还带在身上?”   她这话无情到了极致,檀烨抬头起来,他呼吸都在颤颤发抖。   他看了一眼龙鳞上的血迹,她这人就是这么的叫他琢磨不透,说她无情,她可以豁出自己所有去救他,说她有情,她也依然能丢出伤人的话。   檀烨一把将沾血的龙鳞握紧,他闭上眼,不言不语。   细碎的血从伤口处淌出,带着些许疼痛。她的灵力是有用的,只不过伤到的位置太过特殊,所以没能完全愈合而已。   不过没有完全愈合也好,那丝丝缕缕的痛苦倒还能提醒他,自己还是活着的。   他决心不再放过她,他或许曾经有过一段她不想,那么他就痛快放手的时刻,但是到了现在,哪怕她如何不愿,他也不会放手。   那一次龙血灌的太多,苏蘅感觉到自己躯体内的灵力已经完全恢复,不过依然还受禁制的影响,就算灵力恢复的再好,只是让她不会觉得浑身困乏无力,而不是和她之前那样,横行无忌。   檀烨很少离开她,一日到头,除了偶尔那么几次,其他的时候全都在她眼前。他喜欢和她说话,哪怕她一句话不说,檀烨也能自说自话的全给她说完了,说完还能自己笑的很开心。   她望着,檀烨还真的挺满足这样的日子。   苏蘅不知道檀烨离去到底是在多久,但听那个家伙的说法,想来应该是不会太长了,她必须在檀烨返回神界之前离开。   要不然永远呆在这里可真是亏大发了。   仲夏里的栀子花开到了极致,檀烨在院子里弄的那些花花草草里就有栀子花,他采了两朵过来递到她跟前,“刚开好的,长得很漂亮。”   他轻轻的鼻子靠在上面,“香味也很浓。”   栀子花开的时候,香味很浓,再加上盛夏炎热,有半点味道在日头下一晒,一分都能变成十分。浓的几乎都有些堵鼻子。   檀烨将手里的花递给她。   苏蘅已经和檀烨你来我往的斗了好几个来回,檀烨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一如既往的温柔。   若是针锋相对,她恐怕不管如何都能让人气的死去活来好几次,可是不管她如何作妖,檀烨都是无动于衷。   柔能克刚,用在这里似乎也适用。   她所有的作劲都在他这种无尽的包容里,给消磨的差不多,连她自己也提不起劲头。   她接过他递来的栀子花,栀子花里充斥着浓郁的花香,她指尖一掐,花朵就被她从中掐成了两半。   苏蘅嗅了嗅指尖,“的确挺香的。”   檀烨在一旁看着,神色一丝未改,他重新给她采摘了一小竹棚的栀子花放到手边。   更可恶的是,这男人还摆着满脸的无害,他那个长相是天生的得便宜,只要柔和一些,便是楚楚可怜,温软无害。   “你就一日到晚的全都在这儿?”对着一盆子的花她没有之前那么深仇大恨了,她随意的往身后的竹椅子里一躺。   檀烨是个过日子的行家,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安排的很妥当,竹椅子上冰凉,外面盛夏炎炎,这里倒是有个乘凉的地方,不能再惬意了。   檀烨也并不是日日十二个时辰全在这里,偶尔她还会不见他。   “这倒也不是。”檀烨笑道,他就坐在她的手边,抬手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茶。   “如果阿蘅不想看到我,也要勉为其难。”他持着茶杯,戳饮了一口,这里的喜好全都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就连小小的一杯茶也是如此。   “毕竟不管想还是不想,我都在这里。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苏蘅听着,她挑着一抹笑。檀烨如今油盐不进,她早已经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刀枪不入,有办法把话给说回来气她。   “看腻了的张脸,已经厌恶了的人。”檀烨提起茶壶,给她倒茶。他泡茶的手艺着实高超,茉莉花茶这东西其实和名贵扯不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东西在幽州只是一般平民百姓用来消暑的,随便拿水泡一泡就行了。   但就是这么个东西,他也要做到极致。   花香和茶叶的香味交汇在一起,露出一股醇厚。   “再多看看,厌恶也好,喜欢也罢,都会习惯。”   苏蘅笑了下,她持起他用过的茶杯,毫无顾忌的一饮而尽。檀烨看到她用他用过的东西,神情陷入一片沉寂。   苏蘅将被内剩下的茶水喝完,随手就将茶杯丢掷在一旁,她现在力气不大,被子丢在那里也没有立即四分五裂,轱辘滚着到檀烨的手边,檀烨持起来放正。   她支着下巴,“泥巴呢?”   “我把它放在另外的地方了,你平日里也嫌它太粘人,我担心它在你面前会惹得你心烦,所以我把它放在外面,你也放心,它过的很好。”   “你这样是真的高枕无忧么?”她整个人都靠在竹椅上,仰起头看他。   “我估计阆风那边已经不成气候了,但朝云宗那边,吃你一个老大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肯定琢磨着从你这儿找回场子。你躲在这儿,真的好么?”   檀烨脸上依然是不见任何的怒意,一片的平和。   “不是躲,而是隐居,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什么能让我躲的人。”   苏蘅见状冷嗤一声,扭头过去。   他拿了一包奶酥枣给她,苏蘅不屑一顾。他温煦一笑。   她时常这样发脾气,不过点心只要足够美味,她还是会尝的。他把油纸包才放到她手边,面色稍稍一变。   苏蘅回头察觉到他此刻的神情,幸灾乐祸,“怎么了,该别是让我说中了吧?”   她被关在这里,好吃好喝,但只能在他划定的这个地方活动,心头憋着一口气,连带着说话也不好听。   檀烨手掌按在她的肩上,“我去去就来,你好生在这里呆着。”   说罢,他转身离开,凭空消失在屋内。   檀烨落到外面,他感觉到有人已经闯了进来。这地方是他挑选的一个隐居之所,四周有他布下的障眼术,以及各种法阵。   阵法被触及,他就会有所感应。而且前来闯入法阵的人,颇有实力,至少已经带着人已经破了两重阵。   他落到树木上,俯身往下看,见到梅洛领着几个人站在草地上。   “是你?”檀烨有些意外,“不知道梅谷主大驾光临是来做什么?”   “我是来将你押回朝云宗。”   梅洛听说檀烨血洗阆风,又重伤了朝云宗玄景道君。听到这消息之后梅洛亲自来找他。   “如果说是朝云宗来找我回去,我倒是能理解,但是你来我就不明白了。”   梅洛一脸恨铁不成钢,“既然是我送你去朝云宗,那么我自然难辞其咎。我应当亲手将你送回朝云宗。”   檀烨颇有些头疼的闭眼,“看来梅谷主是真的不知道玄景道君当日发生了什么事。”   梅洛的确不知玄景道君当日遭遇到了什么,只是知晓玄景重伤,宣布闭关。   “多说无益,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回朝云宗。”   “就算我愿意,恐怕朝云宗的那些人见到我,不是什么大仇得报,而是吓破了胆。”   檀烨叹了口气,“梅谷主发发善心,绕过他们吧。”   梅洛一口气险些被檀烨气的整个都憋不出来,他道了几声也罢,“反正我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你会乖乖和我走,既然如此只能不客气了。”   他一跃而上和檀烨动手。   梅洛已经从阆风那里听说了檀烨的所作所为,心惊之余,也知晓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善良之人,所以不敢掉以轻心,全力以赴。   剩下几人都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丹熏谷的精锐,见梅洛已经打头阵,立刻照着原本商量好的,全都向不同方位掠去。   梅洛紧紧缠住檀烨,不给他任何留神下面那些人的机会。   檀烨脸颊微侧,神情淡然。   “梅谷主只想要天缚阵将我抓住?”   梅洛闻言面色微变。   “你现在就算知道也太晚了。”他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下面,下面的人已经结印持阵。   梅洛看向檀烨,最后手掌掐诀,手掌里金光闪现和下面的人相互呼应,瞬间织就一层巨大的网凌空向檀烨扑去。   檀烨持剑而立,面色冷峻,他扬手巨大的灵力在剑身里冲荡出去。灵力从冰蓝的剑身上冲击出去,两方灵力瞬间撞在一起,双方有瞬间的对峙,然而那张金网很快就被冲击的有了裂开的趋势。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就算是梅洛自己,他也没有把握,檀烨会看在昔日的那点救命恩情上放过自己。   他大喝一声,用尽自己浑身所有灵力,稳住被冲开的天缚网。   下面的人见状,也赶紧一同用力,这个阵法必须所有人都专心致志,但凡这里头一个出了问题,那么接下来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跟着难以控制。   檀烨剑指按在剑身上,剑气越发浩荡,压在头顶的那张网终于被他冲开。   梅洛目眦尽裂,用尽全力将那张网拉回来,然而下面几个人都已经被方才的冲击弄得人仰马翻,那张巨大的网在他的手里换了个方向,然后重重砸了过去。   檀烨的脸色一变,他纵身上前,然而那道网还是重重撞在了他施加的结界上。网和结界相互碰撞,结界上出现了丝丝裂缝,在众人的注视下和金网一道消弭。   檀烨飞过去看,发现院子和屋子里空空荡荡,连她的影子都没有了。   随后追来的梅洛等人惊讶的发现,檀烨周身有隐约的龙影浮动,龙身围绕他而上,清影里逐渐生出了黑雾。   梅洛大惊失色,“难道他要化魔了?” 第92章   檀烨周身的清影里已经明显有了黑色的雾气。她竟然这么快就逃了,抓住那瞬间的机会,逃之夭夭,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最后一点希望在此刻也崩然消失,哪怕他亲耳听到她说她腻了,他还是心底里抱着最后一点点的希望,至少他的脸或者这身子,又或者龙尾是被她喜欢过的,哪怕最后她真的腻了,她还是喜欢过的,天长地久,他觉得她会再次喜欢起来。   他将她关在这里,所有能看见的只有她一个。他尝到了完全占有她的快乐,也生起了希望。可是这最后的希望也被她亲手打碎了。   原来一切真的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她对他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眷念,所以她才能走的这么毫无牵挂。   周身围绕他的龙影随着他心绪的变化发生了改变,原本清澈的清影开始慢慢转色,碧色的浅调里,生出了黑雾,黑雾从龙影里腾起,迅速的蔓延。   和黑影一通生出来的,还有无尽的戾气,充斥在他的眼底和周身。从足底腾起,旋在四周。让人半步都不能上前。   他死一样的神情里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他笑了起来,先是脸上露出一抹笑,而后那点笑越来越大,肩膀都抖起来,紧接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笑是惨笑,笑声落到旁人耳里,是浑身都要从骨子深处透出凉意。   “檀烨,你清醒过来!”   梅洛大喝。   檀烨似有所动,他停了笑,回眸过来,眸色锐利,梅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整颗心都落到了谷底。   檀烨这样是彻底的不对了。   “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檀烨看梅洛的眸光冰冷,“梅洛,你到底还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他嘴里说着,向梅洛看去,步步逼近“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他靠近过来,周身的罡风也一道逼近,那罡风锋利如刀,带着能把人撕碎成碎片。   梅洛被逼的步步后退,“你清醒一点!”   “我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是,她也不会逃脱。”   梅洛听不懂檀烨到底在说什么,但看到围绕在他身上的龙影几乎已经通黑,知道檀烨恐怕不是他能拉回来的了。与其放任他祸害别人,倒不如直接处决,也少了一个祸害。   梅洛手中掐诀,檀烨身上围绕的那条龙影蓦地转头过来,那双黑洞洞的龙睛盯着他。下刻那条龙影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啸,向他扑过来。   龙影重重的撞在了梅洛的身上,梅洛在稍稍过了两下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倒在了地上,他想要说话,但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眼,他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咳出来的却是一滩滩的血。   下面那些丹熏谷门人见状也大惊失色,梅洛多年只顾着养孩子,对门内事务已经漠不关心,但作为谷主,修为在那里摆着,就算谷主之权不在他的手里,有那身修为在,谷中众人还是认这位谷主。可是现在这个谷主竟然完全不堪一击。   檀烨没有管地上躺着的梅洛,他感受了一下四周,没有察觉到关于苏蘅气息的任何一丝一毫。   他观望周旁,绝望越发的深重,他已经完全没入了其中不可自拔。   檀烨没有像此刻一样的鲜明感觉到自己真真实实的被她舍弃掉了,她头也不回的完全离开,他被舍弃下了,完完全全的被舍弃掉了。   黑雾越发的浓厚,笼罩在他周身。   那些丹熏谷门人想要上前救助,奈何他们自己已经完全被钉在了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梅洛趴在地上,以极其狼狈的姿态看着檀烨完全陷入了迷障里。   “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吗?”   檀烨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最明显不过的哭腔。   “是吗?”   “不是,完全不是。”   随着这些颠倒的话语,他身上的黑雾几乎将他整个吞没在内里。   旁边的花草也被这罡风刮的左右起伏不定,有些根基还浅的,直接整个都被翻了过来。   其中一株顽强的很,紧紧的伏在地上,罡风飒飒,但它就是没有和其他同伴一样,落个被劲风折断的下场。   苏蘅就是那株草。结界消失的瞬间,她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禁制随着结界一道消失,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快跑,干脆就化作一株草。   苏蘅看着檀烨发狂,重伤梅洛,心惊肉跳的厉害。   现在檀烨是真正的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就真的变魔了。苏蘅原本以为檀烨会追寻她的踪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这历劫比她自己想的都还要艰难和出乎意料多得多。   黑雾几乎已经完全将檀烨整个人都全部吞没,她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去,这份犹豫持续了两息的功夫,她决心还是现身看看。   檀烨眉心的位置出现了一抹红痕,那抹红痕在白皙肌肤上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   头顶上乌云滚滚,云层里炸开闷雷。   苏蘅大觉不妙,檀烨察觉到,他回头过来,向她伸手。但下刻头顶的乌云伴随着闷雷闪电砸落下来。   被那剧烈的雷电狂风逼得扬袖挡在面前,闷雷炸开,闪电瞬时紧随而下,掀起了巨大的气浪。   那股气浪泛着一股诡异,苏蘅都被迫被这股气浪吹出去。四周树木尽折,无一幸免。   她稳下身形的时候,那股来势汹汹且诡异的雷电风暴停了下来。苏蘅马上上前查看,檀烨原本伫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坑,巨坑周边一片焦黑。   那声音和她说过,不管他成功还是不成功,每一世他都不会真正的走到最后,到了时候,他就会离开。   “原来都是真的。”   她道。   她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内心里如同被生生挖开了一个洞。不觉得痛,只是无尽的虚空。   头顶上原先散开的乌云重新集聚起来,天色也随之变暗,浓郁的水汽随着压低的云层沉沉的压在地面上。   不多会儿豆大的雨滴打下来。   雨势越下越大,看过去一片白茫茫。   她站在大雨里,也不运气,任凭自己被雨水浇透。此刻她也感受不到外界到底是什么。   大雨下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了,日头重新出来,高高的挂在天上,炙热的阳光把浸透的土地给烧热。天地间重新泛起一层闷热。   苏蘅终于动了动,她转身离开。她要做的事做完了,留在这儿也没有意义。脸上有些湿漉漉的,苏蘅抬手擦拭,奈何越擦越多。   她干脆站定了,任凭自己哭了个稀里哗啦。   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果然动心不是什么好事,难怪那家伙要檀烨去渡情劫。动心如动劫。在这上面,果然还是那些神界里头的人看的更清楚。   她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这样也只是预料中的结果。   他会记得她吗?   或许和她老早知道的那样,回去之后,所有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梦里的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也许会记得她,而且是因为她所作所为。   从来都是恨比爱更深刻,或许他会记得她这个在他心口上狠狠捅过一刀的人。   她站了许久,泪水擦干净了。   “算了。”她麻木道。   苏蘅将脸上清理干净,她看到路边人事不省的梅洛,淡淡暼一眼,转身就走,她到原来的院子里找了一会,果然在一个屋子里找到了泥巴。泥巴被檀烨照料的很好,毛色干净发亮。这里提前被设下了一道结界,所以没有被波及得那么惨烈。   泥巴看到苏蘅,迈着短腿到她脚边,喵喵的叫着。   “你爹回去了。”苏蘅抱起它,在它头上揉了两下,“现在就剩下我们娘儿俩个相依为命了。”   泥巴喵了几声,蓝色眼睛里完全是大大的疑惑。   毛绒绒的猫头凑到她的跟前,苏蘅一把将猫头摁到她怀里,她收拾了两下带着泥巴离开。   檀烨既然已经回去,那么她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他们原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现在只是恢复到了原本应该的状态而已。   三十三天北斗宫内,勾陈君双手插袖,等在垂下的帷帐外。   帷帐以天外天的云雾所织成,垂落下来,在外只觉得云雾笼罩,却完全不能看到内里,但是里面却能清晰的看到外面。   过了一会,一个仙侍轻声轻脚的出来,见到等候在外的勾陈君,抬手行礼。   “陛下如何?”勾陈君抬手免了这个小仙侍的礼,开门见山问道。   从天帝元神归位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日了。以往上界有人下界历劫,元神归位最多昏睡一日基本上也能清醒过来,但是这次天帝醒来的时候有些长了。   千年之前,天帝修行遇阻滞,受劫下界。每一世看似漫长,其实并没有特意安排。随波逐流,但越是如此就越不顺,要经历的八苦零零碎碎,再加上天帝自己本身淡漠性情完全不能经历完全。   所以最后一世,无奈之下,才找上了那个魅妖,那个魅妖魂魄来自别处,因为不是此间所生,所以也不受此间天道束缚。   但没想到那个魅妖竟然能和天帝搞出这么一段事来,而且他还眼睁睁的瞧着天帝失身失心,为了一个情字方寸都没有了。   他万年以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光景,哪怕他找上那个魅妖之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准备,但是亲眼看到那都是不一样的。   最后他见到天帝因为情字险些入魔,那些规矩也顾不上了,三十三天众神之首竟然率先化魔,原本历劫之事,只是少数几个上神才知道,但一旦入魔,那就是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了。   勾陈干脆发动天雷地火,将天帝提前带回来,生生打断了这个进程。虽然没有入魔成功,但这般插手,终究会遭遇反噬,后果如何,他自己也不好说。   “陛下……”   小仙侍话还没有说完,帷帐之内突然起了声响。   不必多说,一定是天帝醒了。   但是还没等勾陈君上前,一层强势的结界从内张开,将寝殿玉衡殿结结实实的笼罩在其中。   “臣求见陛下。”   勾陈君记得自己强行插手打断了天帝的入魔,虽然不得已为之,但一定会造成一定的后果。   “你回去吧。”   嗓音清质,在他头顶上荡开。   勾陈君还想说话,可是感觉到沉沉压在头顶的威压,只能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开。   玉衡殿内,洁白如玉质,重重云纱笼罩住的寝台上,一个人影翻身而起,捂住胸口呕出一滩血。   如玉的肤色因为呕血浮现了一层病态的绯红。   此刻殿内除却他一人之外,已经空无一人,手掌捂住胸口,激烈的情感在胸腔里不停的翻滚。愤怒失望,还有最后一刻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条白龙,在最后一刻想的不是她的背叛和抛弃,竟然是她又回来了。   天帝捂住胸口,感受到真气在神体内翻腾。   历劫失败了。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离别,怨长久,放不下。他一一渡过,到了临头,从未领教过的情字当头,将他挡在哪里。   情劫两字,除非亲自去经历,否则永远都谈不上成功,历劫也远远算不上圆满。   堪破情和欲,必须他自己亲身经历,最后察觉一场空,方可觉悟。   可惜他没有觉悟,他沉湎其中不可自拔,他痛苦且快乐。更别提察觉是一场空,也别提觉悟。   矛盾的两种感情在躯体里相互碰撞交织,激烈起伏,他用了神力镇压,勉强将那两股翻涌的感情压了下去。天帝又吐出一滩血,血色鲜红。他赤红着眼,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抿了抿唇。   他又躺了下去,闭上双眼。   因为渡劫失败而起的伤势极重,他调理气息,在玉衡殿内又呆了一日,勉强调理顺畅,方才宣勾陈君入玉衡殿。   “山神梅洛,是怎么回事?”   天帝见到勾陈君,第一句话并不是他在凡间经历的那些波折,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个人,在下界他被封印了一切记忆和过往,就是一个新生的婴孩,见到梅洛,他也没有任何似曾相识之感,但返回三十三天,封印解除,他也想出来了。   勾陈君见状自然也是将实情道出来,山神梅洛之女要上天外天拜师,但自身修为不够,而且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头衔,所以先下界历劫,梅洛可能是担心爱女头次下凡会有差错,所以也随后下界为她护驾。   天帝听到这些话,神情冷漠,白袖中的长指轻轻抬起,敲击桌面。   桌面是昆仑玉所造,天帝手指搭在上面一时间竟然也分不出二者的区别。   “他亲自下界,果然是父女情深,令本神动容。令大司命截短他的寿命,另外山神之女此次历劫不管如何,都令司命抹去。”   天帝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决定了山神之女的将来,除非她自己能修出一番天地来,要不然也只能是山神之女了。   勾陈君道是。   他站在那里等了许久,等天帝问那个魅妖的事,可是等到现在,他也没有等到天帝的一句话。   早也一刀晚也一刀,自己主动说了,总比让天帝亲自过问来的好。   “臣,曾经为了陛下渡劫顺利,在下界寻到了一个魅妖,让她助帝君修行……”   勾陈君在看到对面天帝的脸色,突然后悔提起这话了。   天帝面色变得极其难看,抬眼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勾陈君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全都一口全都吞下去,天帝的眼神越发锐利,“说!”   勾陈君满面冷汗,几乎都感觉到背后的冷汗已经将贴身衣物全都给打湿了。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勾陈君将前因后果全数都道了出来,他看着天帝越听脸色越不对劲。好几次想要停下来,结果天帝示意他继续。   那就只好全部都说出来了。   天帝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言语。坐在御座上,双手放在昆仑玉的石桌上。整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寂静里。   “陛下?”勾陈君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出声试探,   这句话像是没入水面的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水面。   天帝终于破了方才平静的表象,他轻咳了一声,鲜红的血迹从嘴边滑落下来。   勾陈君见状大惊,他早已经见识过下界的天帝是个什么模样,对于这次历劫的结果他也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但亲眼看到天帝历劫失败,还是忍不住惊慌。   天帝嘴角的血淌了下来,滴落在雪白的袍服上。   猩红的血滴和雪白的袍服相互映衬的格外刺眼。   “陛下……”   勾陈君想要查探天帝的伤势,历劫失败造成的后果,几乎只大不小,修为境界后退只是最轻微的,接下来还有其他根本无法预测到的后果。   天帝摆了摆手,令他不要靠近。   他一手抚在胸口,“这件事,绝不能外传!”   勾陈君原本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看到天帝注视他的目光如坠冰窟。   “是。” 第93章   勾陈君望着天帝的唇边又溢出了一抹血,鲜红的血沿着唇不受控制的淌落下来,血落到了衣袍上。   “陛下,这……”勾陈君也不管刚才答应了天帝什么,起身就要去找医仙。   天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为何要用这种办法?”   他眉眼锐利到了极点,勾陈君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天帝语气平静,但他却在里头察觉到了天帝的滔天怒火。   “陛下已经九世都历劫失败了,如果第十世还失败的话,恐怕就难再有机会了。”   上界的上神落入下界历劫,最多十世,若是不能,那么便是历劫失败。天帝生性淡漠,对凡人的七情六欲并不在意,也不感兴趣,以至于九世过去,对于这些也全都是感受不全,对于情劫更是没有应上。   勾陈君心里清楚,该渡的劫数必须要渡过,要不然到时候反噬的也就越强烈,一分到了后面会变成十分,甚至十分都不止。   他也不知道最后竟然会变成那样。   “谁让你做这种事的!”   勾陈君被天帝霎时间爆出来的赫赫天威,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他感觉到天帝身形不稳,手扶住天帝,一面头低下去连声道有罪。   他正要再解释的时候,天帝已经别开了视线。   感觉到身上的重压挪开,勾陈君松了口气。   他去看天帝的时候,吓了一跳,天帝笑了起来,“假的,原来一切全都是假的。”   天帝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细微的癫狂,尤其嘴角根本没有擦拭的血迹更是显出几分压抑的疯癫。   这股疯癫没有完全显露在眉眼里,但却浅浅薄薄的透出在脸面上。和着那一双眉目,更是妖冶。   勾陈君看的心惊肉跳,他当初强行打断了下界里那条白龙的化魔,但现在看来,及时让天帝元神归位,并不是完全的做对了。他漏算了天帝自己。   上神从下界回来,下界所经历的一切,不管如何荡气回肠,对于他们这些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神灵来说,那些经历不过是南柯一梦,做梦中人的时候,沉湎其中,可一旦抽身而出,返回神界,对于曾经的人和事,就只是一场幻梦一场醉,都只是一场过去了。   他和那只魅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她。上神的的确确是这种有情却不耽于情的存在。   但现在看来,显然天帝并没有忘记。   这就不对劲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天帝已经把他给推开,“这种事,以后决不能再做,劫数原本就应该顺应天道,不管后果如何,本神都能接受。”   他当初既然敢应劫,自然已经做好了承受任何劫数的准备,他的傲气也不准许他部下有这些小动作。   勾陈君自然道是,事都已经做了,现在再来说这些,显然已经晚了。   不管天帝说什么,他都一口接下来就是了。   “这些臣都记得,陛下若是要罚臣也去历劫,臣也绝无二话,只是……陛下神体安好?”   历劫失败的后果,修为越搞,后果越为严重。可能提前出现天人六衰,从天人道轮回到其他五道。   “本神很好。”天帝缓缓平息自己心里再次激荡起来的情绪,比起下界那条白龙原有的情绪,在这上面又生出了被欺骗的愤怒。那愤怒将原本被他强行压下的情绪全数挑起来,要冲破那层束缚往外冲。   “陛下,”勾陈君见天帝抬手擦拭了下嘴角的血,干净到极致的衣袖上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陛下是否真的动心了?”   勾陈君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个可能。   天帝或许真的对那个魅妖动了心,那个魅妖或许长得好看,但皮相这个东西,在上神看来最为虚无缥缈,而且神界的容貌比起下界的精灵,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他也见识过情爱这东西是如何不讲道理,动心就是动心了,毫无半点理由可言,甚至动心的那个人自己都很绝望,为什么爱上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别人。   “动心?”天帝嘴角挑起一抹更为讽刺的笑,他看向勾陈君,“可能吗?”   勾陈君盯着天帝隐含怒意的眼神,只觉得后背湿透了的衣裳又湿了一层。   他还真没见过天帝有任何私情,他所有的一切情绪,都和私情无关。   但凡人里头还有一句话,叫做老房子着火,年轻人动心动情起来要死要活,可老房子着火,房子越老,火烧的就越大,比起年轻人都还要疯狂。   凡人虽然寿命短,百年就算是长寿了。在上神的眼里不过是只能活上百天的蜉蝣。饶是如此,可是凡人的很多话还是说的很对。   “臣错了。”勾陈君低头干净利落的认错,他才不信天帝的这话。   如果真的毫无感觉,应当是风淡云轻,那魅妖只不过是众生之一,除非她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不然众神之首不会在她身上放上任何的注意。   勾陈君低头认错的很快,天帝推开他,不让他上前。   “现在本神已经元神归位,不日就会举行大朝会向诸神告明此事。”   勾陈君闻言,忍不住问,“可是现在陛下神体违和。”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对上了天帝投来的视线,他顶着天帝的视线不由得又低头下去。   “本神神体何来的违和?”   勾陈君看着天帝衣袍上沾染上的血迹,粘上衣物的血迹此刻已经干透了,如同白雪里的红梅,点点绽开。炫目且妖冶,就和此刻的天帝一样。   “是臣弄错了。”   天帝挥了挥手,让他去办事。   勾陈君领命而去,到了外面一头遇上了元灵。   元灵也是天帝身边仙官之一,当初为保天帝最后一世能顺利渡劫,保全记忆受尽千刀剐肉之痛,化身下界仙门朝云宗弟子陵阳。   他不敢忤逆天道,对于檀烨经历的一切都是束手旁观,只是在最后生死关头,挺身而出替檀烨挡下了那一击。   “陛下如何了?”   天帝归位,神界四海八荒都有感应,哪怕没有上北斗宫打听,他也知道天帝归位了。   勾陈没有当初元灵那般忍受天罚的勇气,只有在下界里寻了那么一个跳出天道之外的魅妖,现在闹成这个局面,他自己都傻眼了。早知道,他还不如学元灵,挨一顿剐,下去寻人去。也好过眼下这种旁人完全束手无策的境地。   感情的事,完全不讲道理,而且还能令人性情大变。所以情和欲,这两样东西,上神和上仙完全是避之不及,对于上神和上仙来说,这些犹如火坑,也只有那些下界的芸芸众生才会是视作蜜糖。   可是上神和上仙一旦沾染上,到底能不能完好的脱身,这谁也说不好。   这些勾陈都不敢告诉元灵的,他只是含糊了两句。   “我总是有些不对。你也知道,陛下在下界还有……”   勾陈连忙摆手打断了元灵的话,“陛下不让谈论此事。”   此话是实情,但也透露出了其他不可言说的意思。   元灵显然也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深意,面上也变得沉重下来。   “我在下界的时候,就知晓那个女子的事。难道陛下回来之后……”   勾陈君吃惊于元灵的不通人情,连连做了个收拾打断他的话,“你怎么在下界呆了一段时间,还是这么一根筋。”   他神识扫遍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别人经过的气息,心绪稍安,“陛下既然不让提,那么就不要说出来。”   元灵抿紧唇,双手插袖,也是一番苦恼,“难道这情劫就这么难过?”   勾陈君觉得可能元灵这么下界走一趟,除了缺心眼子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学会。   元灵见勾陈君瞪着他,也早知道自己一张嘴上已经说错话好几次了。北斗宫乃是天帝居所,神界中枢,只要天帝想,他的神识便布满这里的每一处,刚才那话被天帝知道了也是极其有可能的。   元灵只有好好闭上嘴。   “现在就看时日了。或许时日一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勾陈君忧心忡忡之余,心底下又生出一丝希望。神界里的仙神寿命动辄几千年的活,时日一长,很多东西再如何深刻,也全都忘记了。   “不是不让说么?怎么你也说?不怕被陛下知道么?”元灵在一旁忍不住发问,看勾陈君的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嫌弃。   勾陈君冷不防被他这么摆了一道,摆了摆手,也不说话,免得被元灵继续抓住什么错处,直接走了。   两日之后,九天天宫上的九极殿内开始已经旷别的大朝会,天女于天殿两侧奏响箜篌,无极天天光垂下,仙鹤拍着翅膀从云霄里飞过。天钟伴随着箜篌仙乐,诸神迈入天门朝见天帝。   天帝已经千年没有举行朝会,虽然千年对于神来说不算很久,但也不算短了。所以这千年之后头一遭的大朝会显得那么新鲜。   有资历尚浅的神,头回参加这等盛会,跟在前辈身后,迈入殿内,斗胆往前一看,只见着高高御座上坐着银白衣冠的人,冠上垂下来的玉旒轻轻的压在他的额头上,没有将他的面目遮挡住。   玉面也因为这压在额头上的旒珠越发的精致,但原本身上就有高位者的威压,两者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融合成了高高在上瑰丽的威严。   “看上去这么年轻。”   那一瞥已经足够让人惊艳和惧怕,哪怕御座上的人不看他,也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身前的神回头看了他一眼,“陛下已经存世万年了,只是样貌年轻而已。”   年轻且资历浅薄的神灵头低垂下去。   天帝千年来的头一次露面,显得格外庄重盛大,天帝的一切,除非是有意让外界知道,否则一个字也传不出去。   千年来天帝从未出面的疑惑在此刻全数打消。   九拜九叩,诸神见过众神之首。   天帝归位,神界里原本压着的,需要天帝过问的事,如流水一般送入了开阳殿。   开阳殿是天帝处理公务的地方,所有的公务都会集中放在这里。   神界并不是永夜或者永日,和下界一样也会有日夜轮换。   外面的夜色沉了下来,天帝手里的笔一勾,将一桩事给做了了结。   此刻夜深人静,他不喜欢喧闹的排场,所以北斗宫内仙侍一般除非他有召唤,不然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天帝将手里的笔放在一旁,此刻开阳殿内只剩下他一个。   冷寂如同流水,从四面八荒涌过来,将他一人淹没。这种感觉他作为天帝的时候从未有过,但作为檀烨,这种感觉如附骨之蛆,令他恐惧。   那股恐惧随着如水夜色腾起来,天帝蹙了蹙眉,他试图平静下心绪,但那股恐惧却越发强烈。天帝一把扶住自己的手臂,广袖下的那只手竟然也跟着那股不断浓烈的恐惧颤抖起来。   “我还真是小觑了你。”天帝压住自己那条手臂,神情里颇有些意外。   那条白龙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一并重重的压了下去,打算从此之后,再也不让那条白龙再见到天日。可是竟然这么快,属于他的喜悲竟然又生了起来。   他强硬的将那条颤抖的手臂死死按下,并且平复心绪。这次和元神归位的那几日几乎是一模一样。   心绪激烈,越是想要平复,就越是波涛汹涌。天帝眉心越发紧了,他干脆动用了神力,神力压制下去,顿时起了作用,几乎是一压到底,他疗伤的这两三日,几乎每日都是这么渡过的。他再做起来十分顺手。   心绪的激烈在神力的压制下,瞬间恢复了平静,那条颤抖不止的手臂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天帝放开了对手臂的压制,正要继续把刚刚放下的事重新捡起来的时候,原本被神力死死压制住的情绪瞬间冲破了那层层加上的束缚,瞬间充实在自己心里。   波浪般的爱恨几乎刹那间将他整个人都充斥满,再度和他整个都融为一体。   他压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那条白龙就是他,而他就是那条叫做檀烨的白龙。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人。   失落和得知被欺骗的狂躁和愤怒,也一同再次生起来。   握紧的手颤抖不止,他以为的那些深情是假的,他以为的她曾经爱过,也是假的。到头来全都是假的。   神力开始不受控制,当面前昆仑玉案经受不住逐渐暴烈的灵力,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响。   那声音将他的神智拉回来。   “那是你。”天帝道,“这一切的一切,有什么想不通的,又有什么不甘?”   他坐在那里许久,末了起身往外走去,此刻夜深人静,外面除了在宫门处把守的天兵之外,已经见不到人了。   这静谧反而让他越发难以忍受,他直接去了天河之下的那道暗河,暗河下是一个巨大的转轮,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组成,掌控下界一切生灵的命运。   天帝到这个□□前,他仰首看了这巨大的□□一眼,手掌轻轻压在了上面,才放到□□上空,□□就发出一道耀眼的光,然而下刻天帝的脸色变有些诧异。   “竟然没有?”   这里有包含万生万物的命理,包括妖族在内。但他竟然在这里寻不到半点关于她命运的痕迹。   天帝后退了几步,看着重新恢复原样的命轮。   他回身去了通天镜,这里可以看见下界的一切。   在命盘里寻不到她任何痕迹的,但在这里却能看到她的人。   镜子里的人已经换回了她原本的大红衣裙,她一手枕在那里,脚下晃了晃,好一副悠闲姿态。   果然这一场只是他自己完全沉湎进去,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场游戏,游戏过后,她依然还是可以优哉游哉。   只有他一个人付出了真心。   真心这东西,一旦付出去了,就难以收回。   “你真的以为你能高枕无忧吗?”他仰首看着镜子里自在的少女问。   “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第94章   此言一出,天帝稍愣片刻。   如果说疯狂的追求自己梦寐以求的,是那条白龙。但方才那话却是出自他自己的本心。   意识到这个,天帝心头一阵烦躁。镜子里的人对他的窥视半点都没有察觉,她已经完全恢复了遇见檀烨以前的习惯,火红的衣裙逶迤而下,只是裙尾处露出两点细白。   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少了檀烨,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下颌微收,心里的烦躁已经一股股的往外泄。他吃了刚才的教训,这种情绪他不能再和前几日那样,用神力强硬镇压,用神力压下去,或许他会获得一时半会的清净,但是反噬很快就会接踵而来,到时候激发的爱恨就会比一开始还要烈上许多。   越是压制,到了爆发的时候,就越是激烈。   天帝已经领教了一回,不会再来了。   他默默的看镜子里的人。   突然手动了动,下界的天突然起了变化,天地之间起了大风,风呼啸着对准了枝丫上躺着的人吹去,裙摆被吹的稍稍荡起来。   她不动如山,对此根本不在意,倒是袖子里冒出一个猫头,猫头在袖子口左右看了看,又缩了回去,这下除了呜呜的风鸣,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变化。   他转身离开,回到北斗宫,万年如一日的北斗宫在千年的时光里并没有任何变化。神界里的东西如同石头刻出来的一眼,哪怕经受了上万年的风吹雨打,还是能和原来一样。   这样的风景,他看了多年,原先不觉得如何,但现在竟然觉得十分乏味。天帝没有像此刻觉得自己对于这一层不变的厌倦。   自从元神归位之后,他感觉到他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就算是他自己也心惊于这些变化。   回到玉衡殿,天帝坐在寝台上,手撑着头,眉头紧皱。   外面有细碎的声音,仙侍进来,往天帝寝殿内的博山炉中加入点鹅梨帐中香。   鹅梨帐中香有助眠的作用,有点神似沉香,但和沉香不同。   仙侍往博山炉内加过香之后退下,那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完全被合上的门给隔断之后,天帝睁开眼,他看向那只被动过的博山炉,博山炉上云烟浩渺,盈盈绕绕,烟雾萦绕成象,成了另外一张狡黠清媚的脸。   天帝的呼吸骤然一窒,指尖处似乎传来了温软的触感,他低头看到她一身衣裙如火,一如在镜中他看到的那样,只是这次她软软的趴在了他的怀里,她嘴边噙笑,像只得逞了的狐狸,趴在他的胸口,笑的得意忘形。   天帝手掌从两边收拢过来抱紧,当他的手过来的时候,怀中的影子骤然消失,双臂抱住的只是一团空。   天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的看着自己的手。   他反手将手边的一切物品扫落在地。   到了此刻他已经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他忘不掉她了。那个魅妖用自己的法子将她刻在了他的心头上。   从此之后令他哪怕元神归位,也落入迷障,解脱不得。   原本应该在元神归位之后,就该彻底放下的东西,不但没有放下,反而越陷越深。   他是那条白龙,那条白龙就是他。   情与欲如火坑,仙神菩萨尚且躲避不及,而世人却视作蜜糖。   这话说的对,但这里的情与欲,是因相而起,檀烨钟情的那个魅妖,却与相无关。   所以他此刻也未能解脱。   苏蘅靠在树上,刚刚起的一阵怪风吹得她老大不舒服,她看了看天色,今日夜空很是清朗,天上一大轮月亮挂在天际,连上面几处凹陷的阴影都能看的清楚。照着她的经验,这个天应该是天上没什么云,也没什么风的好天气才对。   她把光着的脚往裙子里收了收,看了下天色,打算过一会去丹熏谷里看看。   苏蘅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带着血迹的龙鳞,那是她从檀烨消失的那个大坑里刨了半天才刨出来的。   她觉得上界的神做事,不会真的把来历劫的给劈的四分五散,毕竟凡人都还在最后弥留的时候要脸面,只求走的干干净净有尊严。更何况是神。   这应该是当日被他自己亲手拔下来的逆鳞。   她持着那块龙鳞在月光下看,龙鳞的质感在月色下透出几分玉质,带着上面早已经干涸的血迹,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把上面的血迹都一块保留下来了,舍不得擦干净。   苏蘅看了看,把龙鳞又收到了怀里。   她这次出来是有事要做,檀烨消失之后,她就听到了外面多出了许多关于檀烨的话语,多是说檀烨死的好死的妙,背叛师门,忘恩负义之人合该有这种被天雷轰的尸骨不剩的下场。   说来可笑,檀烨在的时候,他没有做坏事,几乎所有人对他遭受的一些不是装作看不到,就是当做笑话看。现在他不见了,一个个说的他十恶不赦。   她听着不舒服,干脆就查查看这话到底是怎么流出来的,一般人没有恩怨,说不出这种恶毒的话来。   苏蘅查了一段时日,发现竟然是从阆风那对父子传来的。不得不说,神君历劫,陪着他历劫的人也都是命硬,当初水淹阆风,那对父子竟然也没死,不但没死,反而还被梅双双接到了丹熏谷。   梅双双也不知道如何说动的梅洛,竟然让梅洛同意让这对父子到丹熏谷养伤。   她对梅双双那点小心思没兴趣,她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教训人。   还真当檀烨不在了,他们这两条丧家之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往外说他的坏话。那些说这些话的人该罚,但是源头的话就该吊起来。   她原本是想要动杀念的,但到了后面又觉得就这么杀了,不管是干净利落还是经受一番折磨,都有些便宜了。最恐怖的不是死,其实是生不如死,并且还是求死不得的那种。   想明白了,她就立刻来做,在这儿守株待兔,等一个适合她附身的人路过。   子夜过后,月亮在蟹壳青的天色里渐渐消散了身影,终于有弟子出来了,她左右观望了许久,终于一道红光打在了其中一个男弟子的身上。   男弟子只觉得脖颈稍微有点痒,摸了摸脖子,也没察觉出个什么,撇撇嘴跟着其他同门一道进去了。   到了门内,苏蘅见到梅双双捧着一盆栀子,满脸欢喜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苏蘅马上从那个弟子身上脱身而出,一头附在了那盆盆栽上。   梅双双只闻到浓厚的花香味,她低头看了看花苞,发现手里捧着的盆栽已经完全开了。   她欢欢喜喜的把这盆花送到了朱螭那里,朱螭遭受了一系列的变故,虽然仇人如今早已经尸骨无存了,但是阆风也的的确确已经没落,现如今还不得不寄人篱下养伤。他早先的少年意气到了此刻,脸上也多出了几分阴郁。   他看到梅双双过来,想起了前段时间朱浪的吩咐。   朱浪看出了梅双双对他的意思,让他多和梅双双亲近。梅双双是梅洛的独女,眼看着将来谷主之位是由梅双双一人继承。   而且朱浪的伤势越来越严重,身上的肉烂了好,好了烂,反复几次,恐怕得用丹熏谷的水幽草,水幽草生长在丹熏谷的禁地里。极其珍贵,唯有谷主才知道确切的位置。   朱螭脸上多出一点柔情脉脉的笑,有朱浪这么一个流连花丛的父亲,朱螭对女人的手段自然也不容小觑。   他早先就察觉出了梅双双对他的情谊,但他开始对她没有任何意思,而且对她聒噪任性不堪其扰,不仅没有半点怜惜,反而厌恶的很。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更何况他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苏蘅附身在那株栀子上,见到了朱螭那脉脉含情的笑,霎时间浑身上下都抖了两下。   她见识过檀烨发自真心的笑,再看朱螭这种假情假意,一眼就看了出来。她不仅感叹,真情这个东西,不管装的如何像真的,她一眼就看出这里头的真假。   笑能捏出来,但是情却不能,一双眼里和嘴角,只要不爱,笑的再灿烂再美,眼是冷的,嘴是苦的。   她看的出来,但是一门心思扎在里头的梅双双却看不出来,她见到朱螭对她笑,便满眼的都是他,恨不得一头都扑上去。   苏蘅附身的那盆盆栽被梅双双献宝一样的递给朱螭。   “这盆花我种了很久的,我最近看你老是不开心,所以我把这个给你,它开花可香了,你闻着它,到时候你也能开开心心的。”   说着梅双双把手里盆栽递给朱螭。   苏蘅不耐烦被外人触碰,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形。不过她看朱螭就算是做戏也懒得接过来,只是努了努下巴,“你放到那儿吧,我当时候随时可以一眼就看见。”   梅双双乐的厉害,一点都没有发觉朱螭话语下的不耐烦,她精心挑了个地方,把手里的花放下,然后就和朱螭说了花。   苏蘅在那里听着,无外乎就是昨日今日她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欢喜的事。   苏蘅看到朱螭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显然已经没有了什么兴致听,但是不得不耐着性子。   这种其实也是个折磨,更有趣的是,当初朱螭还能一声吼回去让梅双双闭嘴,现在只能憋着。   她心里在琢磨怎么折腾朱螭,不过比起朱螭,前头还有一个朱浪,这对父子她都不想放过,必须得一一都折磨了,让其他人都看到这对父子凄惨下场,才知道这对父子传出去的一些话,是不能说出去的。   她得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现在朱浪和朱螭父子全都在丹熏谷,离开这里,他们带着那一身的重伤,恐怕都难以挪道。   这个倒是可以给她提供更多的时间。   她冷眼看着朱螭不得不和梅双双你来我往,乐得看戏。   梅双双试探性的提了两句梅洛有意给她寻夫婿的话。梅洛的伤势自从那天之后,不管用了多少灵丹妙药,一直不见好转,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让梅洛不得不为独女考虑起后路来。   梅双双在修行上并不热衷,哪怕最近这段时日有所改进,但已经来不及了。最好的方法便是尽快替她寻得一个很可靠的夫婿。   梅双双掰着手指把梅洛有意的人选全都数了一遍,满脸苦恼又带着试探的问他。   看到朱螭眉头皱起来,梅双双顿时开心了,只要他还表现出对那些男子的在意,那么就还说明是喜欢她的。   朱螭低垂着头,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说晚上的时候,她来一趟他这里。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苏蘅趁着这半天的功夫,出去溜达了一圈,摸清楚了另外一个老东西的所在。   白日里人多不好动手,她喜欢在夜里,尤其是夜里叫人感觉到那种夜深人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这才是折磨人的乐趣。   这个乐趣让她到了夜里还在朱螭那儿,苏蘅瞧着朱螭喝了不少酒,月明星稀的时候,梅双双姗姗来迟,苏蘅在屋子里头看着,朱螭在屋子外面喝酒,窗户开着,正好对着她那盆花,所以什么力气都不用就能轻轻松松的看到外面。   苏蘅见到梅双双欢欢喜喜过来,见到喝的醉醺醺的朱螭,才来得及问上几句话,就被朱螭一把掐住了脖子摁在了树干上。   苏蘅还以为朱螭喝多了发疯,谁知道下刻就保持着掐脖子的姿势亲吻上了。   朱螭显然比梅双双这个在这上面一片空白的丫头要老练很多。不多时,她自己红着脸抓住他的衣裳。   接下来就是男女那点事了,一开始梅双双还有些害怕,但被强硬摁着,又觉得朱螭这样是爱她,半推半就的被压在树干上胡来了。   苏蘅原本打算如果梅双双是真不情愿,朱螭动强的话,那么她就出手救人。但看到后面,见到两人颠鸾倒凤的厉害,树冠剧烈抖动两三刻也没见得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她也懒得去打扰人好事,毕竟能快活也只快活这一刻了。   苏蘅白日的时候已经摸好朱浪在哪里,现在朱螭这个好儿子正忙着,男人这个时候除了那种事爹娘都不认得,就别说来救人了。   她直接落到了屋子里,床上的朱浪对此毫无察觉,苏蘅闻到那股皮肉腐烂的味道,不由得扬手以草木清新来驱散这股味道。   梅洛对这对父子也算不错,没有任何招待不周的地方,只是朱浪自己身上那股味道,就算用了熏香也压不下去。   朱浪猛地惊醒了,他现在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就会整夜的睁眼睡不着。   他闻到那股和皮肉腐烂味儿完全排斥的草木清新就立刻清新了。   睁开眼就见到苏蘅站在床前。   苏蘅站在那儿看着朱浪满脸的惊恐,想当初这个老色痞看她的时候,眼睛里都含着钩子,果然男人被阉了之后,多多少少还是会发生些许改变。   “你……”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说不出话了。   苏蘅捏着他的嘴,把他里头的舌头给提拉出来,“我原本以为你们两个都这样了,多少也会收敛一点吧,结果没想到,父子俩都这么大的年纪了,竟然还做这种打不过就在人身后嚼舌头的毛病,你这舌头我看也不用要了,放心我下手很稳当的,不会让你轻易死掉。”   她说的越多,躺着的人额头上冷汗就掉的越多。   “其实你这样,我都不忍心来找你的麻烦,但是谁要你那么喜欢占上风呢,所以我也就只好来啦。”   藤蔓从床下生出,一圈圈的将他整个都捆住,苏蘅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薄刃刀,她冲下面的人笑,“没关系的,我会很仔细的对你。”   “一定不会死的。”   刀刃贴在了舌头上。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会了,折磨人是个细致活,尤其还不能半路把人给折腾死了。现在朱浪和平常人没有太大差别。还得小心他被血呛死。   苏蘅回到了朱螭那里,发现两人事毕,梅双双脱力直接晕倒在地上,身上随意盖着一件她自己的衣服,勉强让她没在外袒露躯体的躺着。   这男人可真绝情,事中没见到半点温存,只顾他自己高兴,现在完事了直接把人往这里一丢,连抱到床上盖个被子都不肯。   她看了一眼睡死过去的梅双双,去找朱螭了。   苏蘅有些后悔自己下手为什么那么细致,导致花的时间太多,出来的时候朱螭都没人了,不过她也幸好提前在他身上洒了点追踪蝶的蝶粉,她扬袖挥过去,夜色下又莹莹点点的淡金光芒充斥在空气里。   她一路追了过去。   朱螭心里惦记着水幽草,在事中百般折磨梅双双,半哄半骗让她说出水幽草的下落还有禁地的方向。   完事之后,他穿好衣裳把昏死过去的梅双双丢在原地,自己赶过来。   他问过禁地该如何进去,此刻已经完全熟记于心,不费什么心思就进去了,按照梅双双所说的进入了禁地,他看到了一条幽幽细流旁,那些周身散发着点点滴滴光芒的草。   这里只有这么一株,所以格外的醒目,他伸手去采,身后传来一声爆喝,“你干什么?”   朱螭回头看到梅洛站在不远处,梅洛见到是他的时候,满脸错愕,“既然是你!”   这个时候既然被发现了,那么就彻底的无路可走了。要是梅洛活着出去,恐怕之后就难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他蹂身而上,直接对梅洛大打出手。   梅洛没想到他好心收留的人,闯入禁地不说,竟然还对自己出手。   他伤势一直都没痊愈,不但没有,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朱螭出手绝不留情,梅洛原本就受了重伤,被朱螭逼得露出了破绽,朱螭顺着那股破绽直接一剑刺入了他的躯体内。   灵力灌注剑身,将梅洛半边身体都炸开。   梅洛血淋淋的倒在地上,看着朱螭一把扯下那株水幽草,他嗓子里赫赫出声,伸手想要抓住他。   下刻朱螭掌中的风暴重击在他残破不堪的躯体上,这下梅洛彻底死绝了。   他出了禁地,一头撞见了苏蘅。   苏蘅察觉到禁地外有禁制,她没打算闹个热热闹闹,所以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   她见到朱螭,抬手掖了掖鼻子,“好重的血味,杀人了?” 第95章   火红衣裙的美貌少女站在入口,她追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这个境地的入口有不明的禁制。   她打算折磨人,杀一儆百,不过也是要所有人在她做的时候不知道,等到她做完了,发现了这对父子的下场,才知道一张嘴什么往外说是要付出什么样的惨痛代价。   眼前的少女貌美妩媚,尤其生的一双有情目,似乎这世上所有的风情都抵不过她的一双眼睛。当初朱螭自己也曾经对她感兴趣。但眼下她出现在这里,恐怕是来者不善。   她一语道破他刚刚做的事,朱螭心里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袖子,那里头藏着他杀了梅洛夺来的水幽草。   那双充斥着无尽风情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动作,苏蘅脸上露出古怪诡异的笑容,“看来你是到这里来做贼偷东西来了?”   “我听说这地方除非是丹熏谷谷主,不然别人都不知道如何进来,里头各种各样的禁制,光是碰到,灵力就会被全数封印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面上发笑,似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入口。   “你不惜在那个小蠢货面前卖弄你的男色,想必这东西对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要不然凭你的脾气,能对她假以颜色,就是你的极限了。”   “给我看看?”她伸出手掌,掌心向上向他一撩,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   朱螭见识过她的本事,不敢小看她,他收了收下颌,“我倒是不知道你说什么。”   苏蘅大笑起来,“果然还是自小被人宠大的公子哥,就算到这个时候还是连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   自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千宠万爱长大的人,在骨头都给彻底打碎之前,对人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哪怕遭了难,还是改不掉。   “我可是看着你和梅双双两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胡闹。我先去料理了你父亲。原本以为你年轻多少还会折腾一些时候。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完事了。”   她啧啧了两声,眼神上下把他给打量了一通,那眼神露骨的很,看的朱螭怒火中烧,但下刻他就从她的话里给剥出另外的意思。   “你去我父亲那里了?”   他下刻就要去朱浪那里,却被苏蘅打断结印。   苏蘅盯着他,“放心,我没让他死,现如今让你们父子死,倒是便宜了你们,让你们好好的活着,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那才是最好的,技不如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人身后说那些话,你既然一张嘴敢说,那么被人教训,不也该理所当然么?”   朱螭被苏蘅说的半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她既然说了留朱浪一条性命,那么是会真的给他留一条性命,但也仅仅只是一条命,在这上面,她做的比檀烨要绝的多。   檀烨会放任对手是否能活命,若是死了,那就天意如此,如果活了,他也不再追究。可她不同,天生的睚眦必报,她若是下定决心让人活着,那人自然会好好活着,并且无比清醒的把所有的罪全都给受了。   “你……”   朱螭眼里已经露出了杀意,他看了一眼外面,掌中积蓄了巨大的灵力拍到了外面,刹那间飞沙走石。   苏蘅看了一眼外面,“你杀了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把梅洛给杀了。既然还敢引人过来,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夸你一句艺高人胆大,还是该打开你的天灵盖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还没有从那档子事里给清醒过来。”   朱螭狞笑,“事已至此,你以为我还会留任何绝路?”   他化出他常用的风灵刀向劈砍过来。   万千的红线从她的袖口流出,织造成一张巨大的红色布网,挡在她面前。他   朱螭一刀下去,将面前的这张鲜红的布网给劈砍成了两段,但砍断了那两截如同有生命一般,从两边夹击。   苏蘅全程袖手旁观,“这些东西都是以那些作恶多端的妖兽或者修士血肉炼化而成,”   她说着,越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浩然的正气,她就算做妖,也是一个有原则有道德的妖,至少她只杀有罪的人和妖,其他的不管什么身份,只要没犯事儿,她也不会管。可比这世上许多人都要正义的躲。   “因为是血肉和魂魄都有,所以他们生前的本事,多多少少都带了一点。”   苏蘅脸上露出越发诡异,“如何,有这么多前辈和你过招,是不是觉得很荣幸?”   话语间,已经有几条红线刺穿了朱螭的手臂,朱螭的修为不错,但和千百条红线同时作战几乎是难上加难,时日稍稍拖延的一长,就有蛰伏的红线抓住他瞬间的破绽,直直刺破他身前的护体灵力,穿过琵琶骨。   琵琶骨被刺穿的剧痛让朱螭眼前不停的发黑。   下刻里穿过他琵琶骨的红线向上一挑,他半边身子都被红线给挑起来,双脚离地。   骨裂的痛楚让他几乎意识完全丧失,红线细细的一根,就那么把整个人都挂起来,向上施力,男人的体重使得红线更加紧迫的压在躯体的骨和肉上。   朱螭勉强撑住,风灵刀就往吊起来的红线上一砍,红线被砍断,吊起来的人瞬时掉了下来,可就在下落的那瞬间,他另外一侧的琵琶骨也被穿透,整个都吊起来,就和刚才一模一样。   越来越多的汗水淌了下来,模糊了他的眼睛。汗水落到眼里引起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   朱螭心里破天荒的生出了无尽的绝望,原来这一切也早是她预料好的。   “他父亲当初被你爹用铁钩刺穿琵琶骨,挂在地火上活活烧了有十几年。现在你们阆风已经不中用了。我听说阆风弟子长老几乎都已经逃的差不多了。我这个人呢,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其他人那就算了,反正他们逃离阆风就说明他们不想陪着你们一块死。”   “按理说,我应该去找你爹的,奈何你爹现在已经是成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就算给他一双拐子,他都撑不起来。吊挂起来也太没意思了。我看你这么孝顺,一定是很乐意为你爹还债的,对不对?”   她满脸高兴的问朱螭。   朱螭琵琶骨被整个穿透,半个身子被细细的一条红线吊挂起来,这比当初渤海君承受的那条铁钩还要受尽折磨。   红线被体重一压,完全将骨头都给从中分割开。   若是论折磨人的手段,苏蘅的手段可要比檀烨高出许多。   “毕竟这凡人还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你受了你父亲那么多年的好处和照顾,该替他受罪的时候,没有道理不出来吧?”   苏蘅脸都凑了过去,朱螭满脸都是绝望。   她见到叹了口气,“你还只是这么一会儿呢,怕什么,渤海君可是这样被你爹吊起来,在地火上烧了十几年。他都能受得住,不可能年轻人受不住啊。”   苏蘅嘴里说着,突然恍然大悟,“也不尽对,我原来以为你和梅双双在树干上还能胡闹蛮久的,毕竟年轻人火气大,胡闹起来不分天亮天黑的,谁知道那么早就完事了。”   她说起来的时候,还是满脸的嫌弃,她看梅双双那么吱哇乱叫的,树枝抖个没停,还当两人要来一夜,谁知道她回去都已经完事一段时间了。   “这么没用,要不然还是割掉吧。”苏蘅很认真的拿出一副好好和他商量的语气,“我听说割掉之后,男人的肌肤都能光洁好上不少,而且再也没有欲念这个烦恼了。”   她兴致勃勃的和朱螭道,一边说一边准备待会怎么下刀。   檀烨当初对朱浪下手狠绝,真的割掉还嫌弃不够,另外还来雷电烤上一番,彻底的绝根。   苏蘅想了下,颇有些遗憾的叹口气,“可是我只会动手割,不会和他一样还会火烧给你止血。”   朱螭原本被汗水糊住的眼睛骤然睁开,此刻他满眼里全是惊惶。   苏蘅见他睁开眼,“你没晕过去啊,那太好了了,要不然我们这就开始吧。”   她话语落下,感觉到了不少人正向这里赶过来。   她向后看过去,正好是梅双双带着人过来。   摇光长老就在梅双双身旁,看梅双双的眼神十分怪异。   禁地有异动,摇光立刻令人去寻谷主,但是谷主遍寻不见,她只能去找梅双双。那地方除了谷主和下任谷主之外,没人知道如何进去的办法。弟子光是找梅双双就花了不少力气,摇光没办法亲自带人去,最后是在那位来自阆风的贵客的院子里找到的。   找到的时梅双双赤身袒体的躺在院子树下,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男弟子吓得立刻出去了,那些年纪小不懂事的弟子以为梅双双被打了,但是年长一些的弟子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她们没办法自行处置,只能请摇光过来。   梅双双受尽了折腾,睡得天昏地暗,哪怕那么多人一时间冲进来,都没有把她给叫醒。还是摇光给她吃了恢复体力的丹药,才勉强叫醒。   “臭屁脸!”梅双双看到被苏蘅倒挂的朱螭,顿时间目眦尽裂。   苏蘅回身过去看着梅双双,见她竟然没有腿脚不利索,她打趣的又去看朱螭,“果然你还是不行。”   “苏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梅双双满面惊讶的看着苏蘅,她看到落到了一旁的水幽草。   朱螭虚弱道,“双儿,谷主死了。”   梅双双脸上有瞬间的空白,她过了许久眼珠子才有了半点动静。她连忙冲进去,苏蘅在外面听到梅双双那声完全已经变了调的惨叫。   摇光站在外面进不去,她眸光在苏蘅和朱螭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令弟子把朱螭抓起来。   摇光这一声令下反而还救了朱螭一命,要是仍由苏蘅这么拿红线挂着,从琵琶骨到肩头那一快迟早都会被撕裂成两半。   苏蘅手伸出,原本把朱螭挂起来的红线收回,几道红光没入她的袖口,原本悬在空中,脚都离地的。现在好歹脚能落地了。不过朱螭双脚落地之后,立刻跪在地上,他两边的琵琶骨都被红线穿过吊挂起来。   伤口细小,血都没有,但是内里却已经是伤到了要紧地方。   他连以双手撑地都做不到,如同一滩烂泥躺在地上。   梅洛尸首的惨烈让梅双双惨哭着到底,她尖叫把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抱在怀里。对于外界几乎毫无感应,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也不想去管。   她尖叫恸哭,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交给外面的摇光处理。   “你偷了水幽草,还有什么你做不出来的?”朱螭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苏蘅看了眼那边丢在地上盈盈发光的草木一眼。很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我要那个东西做什么?我又没有人等着我去救。”   她的心莫名的痛了下,她知道檀烨是回他该回的地方了,他们原本就是长久不了的。但她此刻竟然有几分羡慕朱螭,至少朱螭还有一个他想要救的人,而她却没有。   她亲眼看着檀烨在自己眼前,于天雷地火里消失。后面还有了他灰飞烟灭的传闻。   苏蘅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坏了。   她看向摇光,梅双双惨叫和嚎啕大哭不停地往外面钻,现在主事的只有一个摇光长老。   摇光长老主持丹熏谷这么多年,是有实无名的谷主,她觉得她应该没有那么蠢。   摇光长老眉头紧蹙的看向地上的朱螭,“进入禁地的办法,只有谷主和未来谷主知道,就算是我,也不明白里头所下的机关禁制。”   朱螭知道这个长老不好糊弄,但他就是要垂死挣扎,不管如何都要拉一个垫背的。   “她当初能悄无声息的进入我阆风结界内,那么又没有可能进入禁地呢?”   朱螭咧开嘴角,“长老,这样一个人能进出你们宗门来去自如,难道你们都不害怕的么?”   摇光料想这男的和梅洛的死少不了关系,但这女子也绝非等闲之辈。   “你没有经过门内允许,闯入我宗门内,不管如何,这事都说不过去,尤其你们两人同时都出现在我谷主被杀之地门外,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不能让你们轻易离开。”   何止是不能轻易离开,就算查明此事和这个女子没有任何关系,光是凭着这一点,也不能让她好过。   苏蘅根本没将这话放在眼里,她此刻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她自己发泄掉,要么自己憋着。   她不喜欢憋着,毕竟憋着憋着就成憋屈了,对女人来说,把气压在心里可不好。   “你觉得你留得住我?”她扫视周围弟子一周,见到里头一个模样长得干净清秀的少年,从他暗送了一段秋波。   那少年见识过她方才是怎么把朱螭这么一个大男人给吊起来,又听到摇光长老的命令,握剑的手都有些潮湿,全是汗水。紧张的当口,那个女子盈盈眉目转过来,对他灿然一笑。   只听到哐当一声响,少年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苏蘅瞬时出现在他面前,弯腰把地上的剑捡起来,还给那个少年。她上下打量一下那个少年,“你长得很好看。”   她言语真挚,眉眼含情。少年弟子双颊通红,他应该怒斥面前这个女子为妖女,但是这两个字对上她,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来。   “动手!”   摇光在一旁看的直皱眉,她知道这些弟子可能都不是苏蘅的对手,所以她亲自冲在前面。   “那就不客气了。”   苏蘅笑眯眯的张开十指,指尖红光闪烁,她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就算大开杀戒,也怪不得她了。   她正要动手,一阵清风拂面,有温热的触感握在她的手腕上,那力道看上去漫不经心,甚至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多大,但是她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道带的旋起来,火红的裙摆在空中飞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摇光自见到眼前一道耀眼白光,那白光强烈到极其刺眼,等到白光瞬间消失,定睛一看,人都已经不见了。   苏蘅听到了风剧烈且短暂的在耳畔响了下,她浑身紧绷,五指完全展开,指尖的红光带出千万道红线,但这次苏蘅察觉到了不对,那些红线竟然在她的袖子里被压的不能动弹,并非不听她号令,而且被死死压制住。   她脸上露出充满了兴致的笑,正要动,发现自己竟然被一条手臂紧紧的桎梏住,绕过她身前,以一种毫不客气的方式将她约束住。   她向后一靠,就靠上了和女子完全不同的修长结实身躯。   苏蘅勃然大怒,她活这么久了,就从来没有在男人的手里吃过亏,如今竟然被男人给抓了?   而且还是以这种完全看不到脸的姿势。   原本还没来得及撒出去的怒火顿时又炽热高涨起来。   她笑的妩媚众生,“哎呀这可不好,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这样那可就是占我便宜。”   苏蘅头扬起来,她垂眼就可以看到一片白金的衣袖,她看不出材质,但是有淡金游走其中,折射出高贵的光辉。   她心里冷笑,眼里暗藏杀机。她是野生野长的一株草,什么身份的在别人那里或许管用,在她这里还不如一股风。   苏蘅掌心里暗暗蓄力,她嗓音柔软的和林子里的缓缓溪流一般。不知不觉间留在人心。   她看不清脸,气息也很陌生,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招惹过这么一个人。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反正都找上门来了,那么只有宰掉一条路了。   苏蘅娇娇滴滴,肢体柔软到了极致,可是身后的人就是没有半点回应。苏蘅能感觉到身后人在注视她。   脚下突然接触到了草地,压制住她的手臂一松,苏蘅抓住这瞬间的破绽,反身一掌带着灵力向他袭击去。   回身的瞬间,她撞上了一双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停滞了。 第96章   银白衣冠的男子默默注视她,他如高山覆雪,干净到了极致,又透出浓厚到难以匹及的清贵。   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眉眼,和檀烨一模一样。   苏蘅嘴翕张着,“你……”   “我如何?”银白衣冠的天帝等了会,也没有等到她下半截话到底是什么。他轻声问。   苏蘅猛地从震惊里清醒过来,她向后退了两步,差点从天帝脚下的这块云边掉下去。   天帝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这里和那些法器都不一样,小心点。”   “你……”苏蘅任由自己的手腕被拉住,双眼紧紧盯在面前这男人脸上。   “你是檀烨?”她轻声问,但说完这句,她自己又很快否定,“不是。”   面前的这个人从面庞到身量,和檀烨一模一样,可是那神情,虽然脸几乎是一模一样,可是展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姿态,和檀烨完全不同。   她心下瞬间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下刻她往后一退,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下刻他们落到了郊外。此刻已经临近寅时,不得不说朱螭做坏事还真会挑时间,寅时这个时候,除了那些老早就睡下的老家伙,其余的人都还在最困的时候。天上连颗星子都没有。真正的双手不见五指。   她脚落到地上,向后退了几步,没有任何犹豫的和眼前人拉开老长一段距离。   苏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檀烨了,她知道檀烨去哪里了,可心里总是怀着一份希翼,那份希翼在开始的时候浓烈异常,她像个真正害了相思病的小姑娘,但是随着一日一日过去,她什么都没有等到,那份期盼也渐渐的被时光一冲,淡得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在她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这个人出现了,以另外一个人的姿态。   哪怕是同样的五官,可是在她眼前呈现的分明却是另外一个人。她骗自己都做不到。   “不知道,神君找我有何贵干?”   天帝见到她毫不遮掩的躲避,“你都知道?”   苏蘅轻轻的眨眼,“你说的,是哪一桩?”   她看向天帝,眼前人和檀烨完全不同,檀烨是温和而收敛的,将自己掩藏起来。可现在这个锋利外露毫不掩饰收敛,浑身上下全是张扬和上位者的厚重威压,那威压重重落到人的身上的,足以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   “你说哪一样?”   “你都知道。”天帝又道。   他早就从勾陈君那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知道了,他以为的一场刻骨铭心的爱,原来都是精心策划过的计谋。   “神君说的可是历劫的事?”苏蘅见那张脸上越发锐利,就知道自己是说对了,心里有些疲惫,果然他是知道了。   看来她原本的打算也差不多失败了,原本她就知道持续下去也不过是失败,没想到最后在他心头划上多的一刀,随着他的元神归位还是失败了。   她早就被这一段时间给磨平了耐心,哪怕知晓他知道这一切的来去之后,苏蘅也没有任何的失落,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所以现在神君下来是找我麻烦了吗?”   她叹口气,眉眼里尽数是不耐烦,“当初你属下找到我,说你历劫十世都没有历劫成功,那一世是你的第十世,所以要我想办法让你把该历的劫数都给你上了。”   “既然神君都知道了,那么就再好不过。”苏蘅端起笑容,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模样。“神君的属下,果然是心系神君,为了神君能功德圆满,不惜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找到我。”   苏蘅不觉得这架势是来找她寻旧情的,要旧情复燃老早就赶过来了,男人不动情也就罢了,只要动心动情,不管多大岁数,都和毛头小子一样火烧火燎找过来,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她这个人,有个优点,也算是个缺点。就是有时候人太清醒。   就算一段时间过于沉湎,时日一长,用不着旁人来拉,她自己就能他从中清醒过来。   梅双双那样的一门心思完全在男欢女爱里,苏蘅只能是叹为观止,她自己永远都做不到和她那样。   苏蘅不留痕迹将所有的锅一块儿全都给勾陈君脑袋上扣上。   “其心可嘉。”苏蘅颇为感叹的点头,“若是这世上有人这么全心全意的为我便好了。”   她话语说完,察觉到从方才开始一直缄默不语的人,越发的寂静。寂静混合着凌晨的凉意,化作最深刻入骨的寒冷。他很平静的像是一汪静水,没有任何涟漪。   “这么说来,我该感谢你?”   原本平静被他这话打破,脸上生出了几丝讥诮。   苏蘅随手扯了一根草,夹在手指里左右摇摆。   “难道神君觉得自己吃亏了?又或者说自己下属的这一片用心不够?”   她满脸的惊诧,“若是觉得吃亏,这种事男人有什么好吃亏的,神君觉得吃亏在哪里?还有如果觉得自己下属帮了倒忙,那也不应该找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子撒气啊。”   “神君有什么不满?”她满脸无辜,向他靠近,她腰肢款款,妙步生莲。整个人在夜风里摇曳生。   “作为男人,神君已经得到了男人想要得到的一切,可能最后不太圆满,但是这不圆满原本也就是注定的。可是神君也该满足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苏蘅手里的青草随着她手指上的动作左右摇晃,她满脸无辜的发问,问出来的话简直让人无可反驳,“难道神君当时是真的吃髓知味了,想要和我这只妖魅天长地久下去?可惜啊,就算你肯,天道也不肯。与其让天道出手,把我也牵扯进去,到时候两个都遍体鳞伤,倒还不如让我亲自动手。”   “那时候你也很开心吧,美人在侧,几乎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用去管,而且……”她拉长了调子,满脸的不怀好意靠近。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苏蘅都能感觉到他清冷的气息。   眼前人和檀烨完全不一样,檀烨的冷漠是受尽了伤害,而眼前人则是天生与来的,似乎这世上所有都在他的眼中,也不在他的眼里。   “作为男人,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实惠的东西。而且……你也不是他。”   苏蘅的话语和刀一样,刀刀见血。   那张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话她说的也没错,神界下界历劫,洗去所有的记忆,封印掉一切灵力,从一个幼小的婴孩开始。除却魂魄以外,什么都不是他的。   “所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不是故意让你惨成那样的,何况也不是你。要找麻烦的话,还是去找那个找我做事的人。”   她说罢,看了看周围,“天色不早了,天都要亮了,若是没事,那么我就告辞了。”   苏蘅才走了一步,她的手再次被握住。   “怎么?”   苏蘅察觉出他此刻和以往完全不同,修为也是,所以她没有立刻动手。   天帝的手扣在她的手腕上,她低头看,那只手干净修长,开始的时候那力道控制的正好,只是阻止她离开,不过逐渐的,手上的力道就越来越大。但赶在将她真的弄痛之前,力道变轻。   他言语犹如这凌晨的清风,徐徐的吹拂过来,带着上位者来自骨子里的几分漫不经心,“所以都是你的逢场作戏?”   他美到凛冽的脸上,看上去是平静的,可这平静下总有一些风雨欲来的东西,她若是一不小心,接下来也不知道面对的会是什么。   “如果说是,倒也不是。”苏蘅原本想要开口说是,可话语到了嘴边又说了实话,那是她唯一有过的一段情,也是她唯一真正拥有过的真心。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说一些违心的话。   动心就是动心过,爱过便是爱过。   她在这上面坦坦荡荡,不必骗别人骗自己。   天帝的脸上抖动了下,“所以你可以为了他清除掉所有对他不利的人?”   哪怕只是不好听的话,她也要毫不客气的用上最暴烈的手段,几乎完全不计后果。   “是。”苏蘅点头。“违心的事已经做了,这事我做了一次,也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和以前一样。”   她对天帝一笑,她上下打量,他整个人都如同一整块玉石给雕琢出来的,银白的衣冠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大衫之下的银色长衣在夜色里都有润泽而不失锋利的光。   说起来也很叫人难以置信,她明明可以将檀烨完全当做眼前这个人,可是两者表现出来的不一样,她连想要骗骗自己都不行。   这是有着同一张面孔的两个人,除却那张面孔一样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两人还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天帝握住她的手不停的加重,她爱的是那条白龙,而不是他。   “我就是他。”   “那你会抱我吗?”苏蘅问,“听你刚才的话,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你也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   苏蘅说到这里,整个人都笑起来,“所以你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他绝对不会只是干看着,而是一开始就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半刻,他都舍不得让我等。”   “而且,你带我走,也并不是为了给我解困,而是怕我会大开杀戒的吧?”   她话语毫不客气,“我告诉你,我爱的那个人,他会吻我,会抱我。就算我做错事了,他也会轻声细语的劝,从来不会在一旁看戏。”   苏蘅看着他笑,“神君,你从来就不是他,你和他相似的,只不过是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罢了,就算是这张脸,也没有人会认为你们会是同一个人。”   她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劲道,“我分得清楚哪个是他,哪个是你。如果只是为了最后的那点不甘心,完全没必要。”   “我问你,难道你走他的路,你会和他一样的做法么?”   天帝自然不会,他不会和檀烨那般忍耐,一直忍到最后忍无可忍了,才选择动手。   天帝想起檀烨的那些所作所为,件件都看上去完全不可思议,但的确又是他做下的。   “檀烨已经不在了,面容再和他相似,那也不是他。”   苏蘅等过一段时间,等过之后,就和自己释然了,原本就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何必要这么去折磨自己。   “我亲眼看到他在天雷地火里化为虚无的,我喜欢的是那条白龙,爱的是那条白龙的龙尾巴。这些东西,你都有么?”   天帝缄默着,他原本就不是一条龙,如今哪里来的龙尾。   “所以你不是她。”苏蘅见他没沉默,回了一句,“他已经不在了,这个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也不会死守他。”   苏蘅看着天帝勃然变色的脸颇有些好笑,“我不是什么专情的人,我喜欢很多东西,时日这么长,看也看不到尽头,反正我觉得总有一个人会真正属于我的。”   “那你为何又要替他出头。”   天帝问。   苏蘅有些奇怪,“我替他出头,是因为我愿意啊,只要我愿意我自然可以做任何事。这事没什么道理,神君下界一趟,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没有明白?”   “身后名不过是虚妄,你何必在乎?”   苏蘅摇头说不,“我偏要在乎,他自己是个傻子,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偏不,我宁可他身后名字都是叫人胆战心惊,也不要像这样被人拿来嗤笑。”   她双手叉腰,“我宁可他在别人眼里是个举世无双的混世大魔王,而不是现在这样,任由人搓圆捏扁的。”   这话听着有些好笑,可偏生他笑不出来。   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不,他不是不明白,他清晰感觉到内心里的撕扯。   她爱他,但是并不是唯一的爱,她很坦陈,坦陈到令他完全不能接受。她现在爱檀烨,不代表将来还会爱着,她说她或许会再爱上别人。   他信。   她随心所欲,感情若是来了,她就会欣然接受,或许有别的原因可能让她改变主意,但若是她想爱了,便会爱。不会顾虑之前有什么。   可是凭什么?这一场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最后却是他以这种方式被抛弃了。   情是蜜糖,初尝的时候,让他目眩神迷,同样的也能让他在这种甜蜜里伤得鲜血淋漓。   天帝面上浮出古怪的微笑,在他那张锋芒毕现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的诡谲。   苏蘅察觉出不对劲,她下意识将被他握住的手往外抽。   “所以,我该放过你?”   天帝察觉到她意欲离开的力道,手掌再度握紧,“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苏蘅正要反唇相讥,她鲜少有服软的时候,当初也是檀烨春风化细雨的潜移默化,要不然结果如何,也说不好。下刻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她再度落入他的手臂内,银白的衣袖环绕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包住。   “不要乱动,神界和下界的间隙除非我带着你,你露出头的话,恐怕会当即毙命。”   清冷的声线里透着几分欢欣的喜意。   天界和下界的中间地带,危险重生,光是强大的结界屏障,就已经让人举步维艰。   下界的修士想要羽化飞升,也不是不可以,但经历过丛丛劫难,通过这里,十人之中未必有一人能通过。   苏蘅抓紧他的袖子,白金的云纹贴在她的掌心柔软的不可思议。巨大的眩晕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直逼脑门。   下刻她脚上有了触碰实地的踏实感,四周一片空灵,她环首四顾,见到许许多多的空中楼阁他托浮在半空。最顶上之处是极其庄严的大殿。位于九霄上,发出神光。   天帝拉着她的手过了天门。   天门驻守的天将目不斜视,但触及天帝伸手牵着的那个女子的时候,眸色还是有所动。   过了天门,她直接被带到了北斗宫。   北斗宫底色便是清冷的,一群仙侍在领头女子带领下出来,正好和天帝苏蘅两人撞上。   苏蘅见着一群仙侍向两边散开,她被直接拉了过去。   一路到了玉衡殿,天帝一把将她带进去,原本打开的门无风自动,从内紧紧关上。   “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苏蘅问。   这里是神界,在下界是所有修士向往却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触及的地方。   “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天帝的眼里都是满足的笑。   这一路手掌和怀中实实在在的体温,让他安心了许多。   他自从元神归位之后,心口处总有一处空洞,但是现在那处空洞已经完全长回来了。   “凭什么?我和你毫无关系。”苏蘅看了一圈,她冷笑一声,“你倒是不怕我把你这儿闹个天翻地覆,而且下界还有一桩官司等着我去撕清楚。”   天帝说了一句不用,他靠近来,“那原本就是梅洛的死劫,你若是要见他,我明日就可以让他过来。”   他面上绽放出光彩,“我就是檀烨,所以你爱我,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第97章   苏蘅刹那间听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可她感觉到这宫殿外几乎是眨眼间就被极其强大的结界笼罩,将这座宫殿和外界强行的完全隔断。   “你疯了!”   她一把拉开们,殿门很轻易的被她从内拉开,她一脚迈出去,脚尖还没有跨过门槛,被一道强势的无形力量重重的推入门内。   那力道强劲霸道,她整个人都被那股力量逼的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力量远远超过了檀烨,已经不是她能够抗衡的了。   她背后一头撞上了天帝的胸膛,天帝双手扶住她,低头看她,他身量修长纤细,却能完全将她整个的抱在内,他整个人都站在她身后,她不停地向后退,反而和自投罗网的罗雀一样,自己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   他浅笑笑纳,双手也从她身后抱过来,只是她性格倔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不肯轻易的屈服。   她打掉他意图环在她腰间的手。   “你果然是疯了!”   “我疯了?”天帝将她说的这话又在嘴里重复了一遍,他面庞浮上了笑,“我没有疯,疯了的人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任何举止,可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的言语堪称温和,只是他越是温和,就越是叫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爱我么?”他握住她的手掌,苏蘅下意识就要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你不是他,”苏蘅嗤笑,“你哪里有地方像他,你们两个就算是用同一张脸,也能看出来是完全不同的人,更别说你们的性子都完全不一样。你们算得上是什么同一个人。”   天帝微笑听着,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令她逃脱不得,另外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背后拍着,“你说的似乎不错,但你怎么讲,我就是他,不管你如何不承认,我就是他。”   他元神归位之初,也觉得下界的那条白龙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可那条白龙所有喜怒哀乐完完全全都是他的,他的爱他的恨,他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由他自己发出。那一颗交付出去的真心也是他的。   所以那条白龙从头到尾都是他,只是他被封印了一切,从头再来,即使性情不同,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心里清楚,”天帝双臂强硬的压在她的躯体两侧,将她所有的挣扎全数都压下。   “你只是在给你自己寻借口罢了。”   “但是这借口寻的未免也太不高明。没关系在下界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只要你醒了,那么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那么神界,也是一样。”   苏蘅感觉到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巨大的疲惫从头脑里毫不留情的袭过来,她浑身霎时间陷入深不可见的疲倦里。   她此刻完全靠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袖子一抬,恰好将她完全的抱住,那张如诗如画的脸垂下来,眉目里透出的那股锋利都被他的笑所柔和了。   “乖孩子。”他毫不费力的抱住她,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也和真正哄孩子一样,手掌轻轻在她长发上抚摸,“好孩子好好睡。”   他的话语逐渐飘远了,苏蘅越发感觉到眼皮沉重,最后还是抵抗不过那沉沉睡意,一头睡在了他的身上。   天帝感觉到她所有的抵抗都渐渐消失,就连紧绷的躯体也柔软了下来。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小小的一个人,并没有多少重量,很轻易的被他整个都抱起来。   “你闹腾了那么久,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他在神界看到她一连几日都没有睡过,虽说精魅不同寻常人,但他看着还是觉得太过于辛苦了。   他将她放到了寝台上,玉衡殿是他的寝殿,这里一切都是照着天帝的习惯来布置的,就连殿中所用的香也是他喜好的。   寝台每日都有仙侍整理熏香,他将她放上去,给她把脚放好。   下界的时候,檀烨好不容易改了她这个习惯,但他元神归位之后,苏蘅干脆将檀烨改过来的那一套全都丢到脑后,又照着她自己的那套来了。   细白的足尖在火红的裙摆里隐约可见,苏蘅从来没有下界那套规矩放在眼里,随心所欲到令人瞠目结舌。天帝坐在寝台旁,细致而耐心的将她身上的衣裙整理妥当,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将她裙角和衣袖上的褶皱抚平,连她脸颊边垂落的发丝,也给细心妥当的给撩到耳后。   他自得其乐,在这些些许的肌肤亲昵里,寻到了他久违的宁静。   将一切全都安排妥当之后,他将云被好好的给她拉上,云被是一丝丝云缕编制而成,完全没有任何重量。   他坐在寝台上,一遍又一遍的看她。亲眼看到和在镜中看到还是有很多不同。肌体的实感,不是镜子里短短几眼就能满足的。   天帝轻轻拿出她放在云被里的手,“就这样吧,”   他将她的手掌完全展开轻轻压在自己的手上,温暖的体温一如记忆里,毫无二致。他将那只手持起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手压在脸颊上缓缓轻蹭,他发出一声喟叹。   “以后你就这样一直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就这样留在她身边,同样的也不要去看别的人。   天帝从玉衡殿出来的时候,面上带笑。   勾陈听闻天帝从下界带回来一个女子,慌忙就过来。神界万年不变,有个风吹草动,一下就传遍了。   天帝历劫失败的消息,压得死死的,没有外泄。平常的仙神也就罢了,但是天帝历劫失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恐怕难以预计。   而且天帝历劫原本也是只有那么几个人才知道的。   失败也就罢了,反正历劫这回事从来也不是看修为的。但将下界的人给带回来,这可就够耸人听闻的了。   勾陈君急急忙忙赶来,他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天帝从玉衡殿内出来,天帝眉眼盈盈笑意,显然已经心满意足。   “陛、陛下……”勾陈君还是头一次见到天宫里的天帝如此,下界的檀烨再如何那也和天帝是不一样的,现在他亲眼看到,脑子里头嗡嗡作响。   天帝看上去心情很好,见到勾陈竟然没有经过他的诏令到了玉衡殿前,也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有何事?”他问。弯起来的眉眼无不说明他的好心情。   “臣听说,陛下从下界带回了……”   天帝听这勾陈君话语吞吞吞吐吐,实在是懒得再和勾陈君这么打哑谜。   “就是当初下界里的那个人。或许算起来,你们还都是熟人。”   勾陈君的脸色就越发的精彩了。   这段事他也就在天帝元神归位的初期,为了避免天帝继续为情伤神,将所有的实情托出。但没想到就算是知道了实情,天帝也依然这么执着。   “陛下,山神元神归位了。”勾陈君在一旁小声道。   天帝令大司命给山神梅洛安排了死劫,若是不知道那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是绝对不能放任山神这般乱来。天帝历劫前九世,不管是元灵还是勾陈都是束手观望,到了第十世才出手,就算出手,一个只是在最后生死关头,另外一个自己隐蔽在幕后,找的人也只是为了更加折腾天帝。   而不是梅洛这样,竟然自己直接就上了。为女儿保驾护航,想要让她轻松就渡过此关。   “陛下可要见他?”   “为何要见他?”天帝问道,“让他回来,他女儿此次历劫做不得数,但历劫该受的全都受够了,毕竟下界一趟不容易,在下界多些经历也能多谢教训,回头对于悟道也颇有好处。”   作为天帝在下界也经历了诸多不公,也看遍了世态炎凉。天帝如此,那么梅双双自然也没有任何特殊的。   勾陈君应声道是。   “那,那位……姑娘,陛下打算……”   勾陈君吞吞吐吐,眼睛不断看向玉衡殿,但玉衡殿内门关的严严实实,外人根本就窥探不到里头的任何东西。   天帝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过来,勾陈君低头,“臣多嘴了。”   “今日天气很好。”天帝突然冒出了一句令他颇为摸不着头脑的话。   天界万年如一日,常年如此,也不和下界还有四季风霜雨雪这些变化。勾陈君也只能望了望天上,附和道,“的确如此。”   天帝说罢,往开阳殿去了。   苏蘅睡的很沉,睡梦里她无数次挣扎着要醒来,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受使唤,不能掌控躯体的感觉让她十分惊惧。   朦胧里她感觉到有人触碰她的脸颊,“不要担心,有我在。”   清风一样的柔软话语送到她的耳里,温柔的将她所有的恐惧都给抚平。她重新陷入睡眠里。   等到再睁开眼,苏蘅脑子里像是被搅和成了一团,殿内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别人。她一手扶住额头,她看了一眼外面,外面的天光落入殿内。   她推开身上的被子,突然殿门从外面开了,只见着一个女子领着几个仙侍进来。   “姑娘。”领头的女子名叫南露,在北斗宫已经呆了有些年头,北斗宫天帝日常起居是由另外仙官负责照应。现在被天帝调来照顾苏蘅。   南露当日在外见过苏蘅一面,苏蘅真身是什么,浑身上下的气息完全遮掩不住。   苏蘅不知道睡了多久,此刻头昏脑胀,站起来的时候,脚下还有些漂浮。   “你们来做什么?”她看向南露,还有她身后的那些仙侍。   “陛下令我来照料姑娘的起居。”南露看向身后的仙侍,现实把手里的拖盘放到了她面前。内里的衣裳是机杼宫用朝霞云织就,火红美艳,又不失清雅。   到这个份上,看来是他的吩咐。   她看了一眼那些仙侍,方才这些人就是从门口进来的,她到门口,从门口看上去毫无半点痕迹,她试探性的伸手,手掌才触碰在上面,立刻被反弹回来。   苏蘅看了看那些进来的人,一下把仙侍手里的衣裙给打翻。   “你们都出去!”   南露正要说什么,苏蘅一手指着门外,“都给我出去!”   精魅的脾气来的激烈迅猛,南露见状只好带着仙侍先行告退。   苏蘅见到南露领着那些仙侍能毫无阻碍的出去,眉头蹙紧。   那些仙侍都离开之后,她来来回回的在殿内走,她看向门口,那些仙侍离开之后,这里就彻底的没有人了,她来的时候,曾经在天门那里见到飞过的仙鹤,但在这里竟然连仙鹤都没有,冷清的厉害。   她把玉衡殿内能砸的能翻的全都翻了出来,闹到最后,她自己大大咧咧往地上一躺,呼哧呼哧的喘气。   “生气了?”头顶上传来檀烨一样的嗓音。   苏蘅下意识头一仰,就见到了天帝的那张脸。天帝是从开阳殿过来,他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之后,赶过来看她。   他环顾玉衡殿里的一片狼藉,“你喜欢什么,待会让人全换了。”   “你不用用他的嗓音说话。”   檀烨和天帝说话的音色一样,但是口吻不同,包含的情绪也不一样,所以她很轻易的就将两人完全分辨出来。   天帝很奇怪的眨眼,他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了,我就是他。”   她坐起来,满身的抗拒。天帝颇有些无奈,“我已经早早告诉阿蘅,我就是他,哪里来的用他的嗓音说话。”   天帝将她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   “我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是你非要分裂开。”   “我便是他,他也是我。所以他爱你,我也爱你。”   他持起她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上,“你自己感觉一下,”   苏蘅皱了皱眉,并不吃他这一套,手上用劲就要将他甩开,但压在手掌上的劲头却不小。眼前的人清浅笑着,他靠近她的耳边,缓缓吐息。   “要不然,阿蘅自己感觉一下,我和檀烨到底有什么不同?” 第98章   苏蘅一惊,“你说什么?”   天帝双手覆在她的手臂上,天上的人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似乎鲜活两个字和他们全无关系。她在这里见到的那个领头的女仙,还有那些个仙侍,甚至包裹现在抱着她的这个神灵,都是一样的。似乎下界常见的喜怒哀乐,对于他们来说淡的和这神界的云一样,似乎看得见,但根本抓不住。   “你总是说我不是檀烨。”天帝扶住她的胳膊,让她好在自己身上靠的能够更舒服一些。说到这个的时候,天帝自己都忍不住笑。   “那么不如你来看看,我和他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是看哪里的不同……   苏蘅脑子里才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疑问,她就整个人都被天帝掰着肩膀回身过去。天帝手掌握住她的肩头,手掌稍稍施力,不让她轻易的逃离开。   他眼眸眨着,面上一派的温和无害。   苏蘅皱起眉头,突然她冷笑出来,“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和我玩这个游戏了,就算你装的再和他像,但也没有办法完全一模一样。”   不同的境遇不同的人生,造就了不同的性情,眼前人性情霸道,手段让人猝不及防,就算再温和,也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睥睨。   那张温和的容貌并没有因为她这话有半点放弃,他持起她的手,耐心的将她的手掌摊开,少女细嫩的手掌上毫无纹路,天道遍布六道,只要是此间生灵,不管六道里的哪一道,都受天道约束,也会在和他一切有关的事物上表现出来。   例如掌纹。   但苏蘅的手掌光滑,没有一丝纹路。天帝眼眸低垂,看不出他此刻情绪如何,他不反驳她那话,他持起她的手,将自己的脸颊整个都贴了上去,掌心肌肤贴上脸颊的瞬间,他喉咙里再也抑制不住发生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知道下界有七情六欲,但这么多年来,他知道紧紧只是知道,他高高在上,看着下界红尘众生在七情六欲里摸爬滚打,而他只是慈悲侧目,微微感叹罢了。   他以往只是觉得众生皆痴,对于那种炽热且疯狂的情感,他看得见,但从未打算让自己去亲身体验。但是天道无常,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参透。最后他还是一头扎了进来。   他完全人沉湎其中,不给自己留下半条后路。   她手掌的肌肤刹那间触碰到他面庞上,那温暖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将自己往她的掌心里靠的又深了些。   肌肤间的亲密厮磨终于将他这段时间依赖,心里的空洞填满了许多,他抬眼看她,脸颊动了动,嘴唇贴上了她的掌心。   苏蘅吸了口冷气,她下意识就要把手往外抽,但天帝持着她的手不放,他强迫她接受了这个印在掌心的吻。   他眼眸合上,气息在她的掌心上轻轻抚动。   天帝的手掌压在她的手上,从脸颊上缓缓的带了下去。   苏蘅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你这是要做什么?!”   面前的人只是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让你仔细感觉一下,我到底和他是哪里不同。”   “在下界已经亲密如斯,阿蘅到底在害怕什么?”   苏蘅的确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已经和檀烨什么都做过。她原本也不是什么躲躲闪闪,恨不得躲到屋子里的羞涩女孩子。   哪怕是装她也懒得,她只是惊讶他竟然还真的以这种方式来突破。   她沉默下来,天帝持起她的手滑到了领口。   天帝陛下是这神界里最清高最干净的神灵,原本纤尘不染高高爱上,到了此刻却被情爱染了个通透。   玉白的肌肤掩盖在银白的交领下,他衣冠磊落,抬头可以看到他头上玉龙冠,身后长发也披在背后一丝不苟,越是这般整齐,就越发令人口干舌燥,好奇这样高山覆雪一样的干净人到底接下来会做什么。   指尖的暖意和白龙的冰凉完全不同的,苏蘅在此刻越发感受清晰,白龙檀烨与光同尘,不争不抢,安静的伫立在僻静的角落里,含笑凝视她。她曾经觉得他这般好脾气,着实麻烦。   可是现在她倒是很怀念他那张脸。   她手指蜷缩起来,这次下了决心,不想再和他纠缠,但是眼前人的动作比她更快,淡色的嘴唇贴上了她的手指,灼热的呼吸夹带着唇上的热意,一股脑的全都将这些传递到那点肌肤上。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指,一双清漾的妙目抬起来,毫无顾忌的勾住她。   这简直就是明火执仗的杀人放火了。   他要是和当初的檀烨一样,还要几分脸面,那么事情还好办,可是这样不留分寸,那简直是让她棘手了。   她正要说话,他含住了她的指尖,牙齿在指甲盖上一压。她身体向旁一软。   “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天帝笑了,他开朗大笑,只是眉目里依然是生出了明晃晃的钩子来勾人。   “哪里学来的,”他叹了口气,眉目里一时半会的说不上到底是怅然还是失望。   “檀烨所有对女子的认知都是来自你,你说是从哪里学来的?”   下界的时候,两人早已经没日没夜的厮混在了一起。经过人事和没有经过,是完全两种模样。   苏蘅张嘴正要说话,天帝整个人都覆了上,唇齿重重碾压着,她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牙齿上下一合,重重的就磕在了他的唇上。可惜神体显然要比白龙那个时候要皮糙肉厚的多,她那一口下去也没把他要破皮,他反过来趁着这个机会叩开她的牙关。   当他的手指扣上她的脖颈的时候,苏蘅身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细长的手指完全掌控住她的脖颈。   这完全是檀烨的习惯,她手掌抓了两下,抓住了他的衣襟,在一片兵荒马乱里,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指尖落到了衣襟里,深深抠入他的肌理。   她呼吸粗重,过了许久她终于被放开,他还是和之前那样抱着她,意犹未尽,不打算就此把她轻易放开。   他俯首亲吻她的唇角,轻轻的,落在唇角边。   “你和他根本就不一样,连味道都不一样!”苏蘅突然悲愤的来了这么一句。   天帝对此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方才的亲密无间,细微的动作是一样的,可是品尝起来就是另外的味道了,这个感触太鲜明,也太直接,檀烨是越尝越醇厚的清甜,那么眼前这个人便是一片的甘甜。   她悲愤着,“你不是他。”   面容一样的人,就算有着同一张脸,表现出来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天帝颇有些无奈的看她,“在神界看来,只要魂魄一样,那就是一样的人。只不过这个人是从一个厢房去了另外一个厢房。”   躯体不同若是不觉得有什么,那么还真的没有什么,只要魂魄还是原来那一个就好。所以下界的人太认死理,觉得若没有那个人的经历,那就不是那个人。   神界不是这样,只要魂魄是,那么就是那个人,哪怕轮回了多少,不管成了男女或者又是别的什么,那就还是那个人。   所以神一旦执着起来,就算是生死轮回也难以阻止他们。   天帝无奈的看她,见她和孩子一样的大哭,他像是安慰孩子一样,手掌轻轻的拍在她的背上,他对她的抗拒颇有些难以理解,不过没关系,他们的时日很长,长到见不到尽头。总有一日,她自己就会突然有一日想通。   苏蘅重重的推在他的肩膀上,“你走开!”   她也不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只是觉得一阵阵的悲催,不同的身体不同的心性,这哪里还是同一个人。   天帝顺着她的力道向后退去,欲速则不达,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超出他的预期,接下来的不用急慢慢来就好。   “你把我关在这里,其他人却还可以来去自如?”她带着浓厚的鼻音问。   两人坐在一片狼藉里,她的脾气来的暴烈,发散出来也很任性,这玉衡殿内里几乎被她打砸的没有一个东西是好的,就算是寝台上的被褥也被她一同扫了下来。   玉衡殿的动静,早被南露派人盯着,然后亲自禀告到天帝御前,天帝完全纵容她。   只要她能消气便好,至于别的根本不值一提。   “总要有人照顾你的起居。”他在她背上拍着,“而且真的完全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恐怕你自己都不开心。”   这也是在下界得到的教训,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哪怕日日夜夜就看到檀烨一个人,她也是烦躁的厉害。   他抬手让一片混乱的殿内恢复正常,然后起身离开。   苏蘅坐在已经恢复到一片洁净的寝台上,她眉头都拧起来。   不多时天帝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带了一个小童,小童乖顺的被他牵着,进来的时候就对她叫娘。   苏蘅差点一个趔趄,没从寝台上一头栽倒下来。   被小孩子叫娘,这还是她这么多年的妖生的头一回。不觉得有任何稀奇,只有满满的惊吓。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个小童问天帝。   小童长得白胖可喜,但她左右看看,就是和自己没有半点不一样。她心里飞快的把各种想法全都给过了一遍,她没听说过男龙还能怀孕生子的,檀烨也是他母亲亲自生的。但是谁知道呢,听说海里还有个物种是公的把孩子揣自己肚子里生呢。   谁也不能保证龙没有这个功能。   好像她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书里,好像看到太古的神,就算是男人,也能和女人一样怀孕产子,只不过不是女人那种方式,而是孩子直接从肚子里头出来。   但也应该不至于,苏蘅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他是泥巴。”   苏蘅啊了一声,她看向那个小童,“泥巴?”   “我把他也带过来了,当初你我认它为子,那么就没有将它独自留在下界的道理。我将它渡为人身,接下来就看它自己的悟性了。”   “爹。”泥巴看了看天帝,显然对自己变成了人样适应性还不错。   “去吧,去你娘身边。”   泥巴扑棱一下就扑到了苏蘅的身上,“娘!”   在檀烨消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苏蘅亲自照顾的,苏蘅还真的把当初的那只小猫当做小孩一样的照料。   苏蘅下意识的一手接住他,满脸发蒙,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她脑子里头莫名其妙的冒出一条来,幸好不是这个男人亲自生的。   要是他亲自生的,那她可就真的别想挥开他了。   这古怪的想法冒出来又被她一下打下去。   “你要他陪着我一块儿在这里关着?”   天帝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寝殿内一应俱全什么都有,连茶具都是老早都准备好的。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苏蘅,苏蘅接过来仰首饮尽,她刚才闹腾了许久,早已经渴了。   “自然不是,他还是个孩子,在殿内关着,会关坏的。”   “所以我就可以无休无止的关下去?”   天帝持起茶杯,“我何时说过,要将你永生永困在这里?”   “只要你想通了,自然可以出去。”   苏蘅听后嗤笑,“我累了,你滚吧。”   天帝放下茶杯,起身离开,“我先去开阳殿处理一些事,若是有需要,南露会侍奉你。”   苏蘅冷笑一声。   她看着天帝离开,她是不会真的等到他主动把她放出去的,她的眼神落到了正看她的泥巴身上,她在泥巴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出去玩,这里闷死了。”   泥巴嗯嗯了两声,掉头就往外面跑,果然她看到他顺利穿过结界。   苏蘅手指触碰在结界上,原本空荡无一物的门口顿时起了涟漪,将她阻挡在内。   她现在出不去,也没办法打探到外面的情况。她看着外面的泥巴在玩,泥巴做猫的时候就精力充沛,上树抓老鼠,哪怕她养着他,根本就不用他亲自亲自抓。也要抓来玩个一个多时辰给玩死。   她在一旁看了许久,泥巴玩的尽兴了终于跑回来。   苏蘅给他把额头的汗珠擦干净,袖口有浅淡的红光迅速的没入泥巴身上。 第99章   苏蘅给泥巴喝了水,神界的一切都和下界不同,就连水都不一样,供她饮用的水散发着盈盈光辉,带着清浅的茉莉香气,喝下去之后,浑身上下都能轻松不少。   泥巴也喜欢这个,他咕咚咕咚喝了好几杯,又掉头出去了。   苏蘅在泥巴往门口跑去的时候,心一下提到了极点,泥巴欢欢快快的直接跑了出去。   她见到泥巴又一头在外面开始疯玩,在他跑出去那颗骤然提起来的心瞬时放了下来。   幸好有用。   泥巴来了之后,苏蘅的日子和之前也没有任何区别。泥巴得了天帝的亲自点化,从一条猫变成了人,不过即使变成了人,还是孩子心性,天大地大都没有玩耍重要,在一个地方也待不住。   苏蘅也从来不约束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哪怕在外面野个几天几夜不回来和只小野猫一样,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   南露将送到北斗宫来的衣裳首饰送过来,苏蘅不喜欢人多了,所以一切都是南露亲力亲为。   天宫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神族以外的人,对于这只魅妖,南露鄙夷之余,心下又纳罕的很。   万年冷心冷情的天帝,竟然也有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执着于情的时候。   南露对此很是不可思议,若是什么身份尊贵的神女殿下,她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可是天帝对那些天生神体身份尊贵的神女依然没有任何兴趣,却在下界渡劫的千年后,对一只魅妖情根深种。   南露失落之余,实在想不明白。她私下仔细端详过,这魅妖没有那些神女们端庄,她举止随心所欲,和端庄两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脾气也不好,和平易近人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似乎来到这天界,对这只魅妖来说,没有任何诚惶诚恐,反而是她们才最应该从她眼前滚出去。   南露不明白天帝陛下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她在北斗宫已经有一千五百年,虽然从未在天帝身边服侍,但在她看来,能得天帝青睐的女子,必定是神界最尊贵的神女,不管样貌修为都应该是天界之最。结果竟然是一只魅妖,而且魅妖对天帝的垂青也没有任何感恩戴德的意思。   南露曾经见过一点天帝和魅妖的相处,没有感激和尊卑,那魅妖对着天帝如同对着他们这些仙侍一样,自在的很,爱如何就如何。   而天帝也一味的容忍,没有任何要惩戒她的意思。   南露看着苏蘅的脾气一日接着一日的暴涨,迟疑一二,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苏蘅不爱穿天界的那些淡雅的服侍,就算是大红,天界也是透着一股雅致,她就不爱这些把人给套在圈子里的东西,不管送了多少过来,她几乎都没有上过身,全都丢到一旁,若是赶上脾气不好的时候,能被她拆的七七八八。   南露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东西都是天帝亲自挑选,令她送过来,不管喜欢是否,都是陛下的心意,脸上都应该摆出高兴的样子来。   她捧着手上的东西到了玉衡殿内。她在北斗宫这么多年从未进过天帝寝殿,这次能够进来还是为了照顾那个不知道好歹也不知天高地厚的魅妖。   “姑娘。”南露进殿轻声道。   没有人回应她,她转头见到那只魅妖大大咧咧的坐在茶台前,几根纤长的手指毫不在意的将天帝最为喜欢的一套茶具夹起来玩儿。   她随意的往白玉案边一靠,火红的裙摆逶迤而下,群面下露出一双白嫩纤细的玉足。纤细的足在火红裙摆下只袒露出半只,欲说含羞,勾的人心都要从躯体里跳出来。   南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每次见苏蘅,都没有见到她有一日是坐有坐相的,似乎完全将玉衡殿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也完全不将神界的规矩放在眼里。   “姑娘,这里是天界。”南露忍不住提醒。   苏蘅早就察觉到南露从进来开始,便盯着她露出的脚。她对南露的反感毫不在意,不仅不在意,而且还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那双脚完全伸到了裙摆之外。   雪白的脚面完全袒露在外,引来了南露越发的愤怒。   “我知道呀。”苏蘅很喜欢这样把人给逗得发火,她一手支在桌面上,另外一只手勾着一直白玉杯,左右来回摇晃。   南露见她如此险些两眼都没有冒出火来。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前就要把她勾在手上的白玉杯给夺下来。   “姑娘既然知道这里是天界,那么就应该知道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这里不是下界。这是陛下最喜欢的茶具,姑娘就这么勾在手里……”   南露的话还没说完,苏蘅扬起手将手里的白玉杯重重的砸在地上。   万年昆仑灵玉就这么被她重重丢掷在地上,玉杯摔裂的声响格外清脆,将南露未尽的话语给完全割裂了。   “那又怎么样?”苏蘅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她挑起一抹笑,望着南露,“他喜欢的东西,我拿来玩如何,砸了又如何?”   “他都不拿那些所谓规矩套在我头上,你是什么东西,在我的面前张口天界闭口天界,仔细我哪日烦了,直接把你给轰出去,到时候你就可以在别的地方另谋高就了。”   苏蘅说着手又戳上了另外一只白玉杯,她指头勾入杯子内,然后挑起来狠狠砸在地上。   南露没见过像她这么桀骜不驯且口上手上绝对不客气的妖,她感觉比起将杯子砸在地上,这妖更想要冲她招呼两下。   “怎么了?”殿外正巧过来的天帝见到地上的碎片。   苏蘅丢东西完全随心所欲,看南露不顺眼了,就直接砸到她脚下,让碎片都跳到南露脚上去。   一手砸在门口,也是想要看看自己猜想的对不对。   苏蘅看到天帝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心底涌出无尽的复杂。她想要看看天帝究竟能不能完全掌控到这里。   她心头烦躁更甚,干脆一把将茶台上的所有茶具全数扫落在地。   苏蘅这无名火来的激烈又莫名。南露满脸惊吓,随即露出无措,站在天帝眼前瑟瑟发抖。   “要装可怜就滚回去,”苏蘅此刻也懒得再装,“拿出你刚才教训我的气势来,他可都看得见,你以为你一副可怜样,他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也不怕他笑!”   杀人诛心,苏蘅这话让南露满面慌张的望向天帝。   天帝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她一眼。   南露想抬头但被却被天帝浑身上下的气势压得不敢抬头。   “你明日去三十二天,不必回来了。”   天帝走到苏蘅身后,抬手轻轻抱住她。   苏蘅被他抱住,“你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难道没事做么?人间的皇帝每日都忙,倒是见到你没什么大事。”   “我只是突然想见你了。诸神的职责便是维护天道不坠,除此之外,对于其他便是无为而治。除非出现逆反天道,或者扰乱神界和六道的秩序,不然就不必插手。”   “这么说,你不是看到我在这儿发脾气,跑过来看我到底在干什么?”   苏蘅瞧了一眼丢在地上的那些碎片。   天帝在她背后叹气,叹出的那口气满是无奈和好笑。   “没有,只是突然想过来看看,北斗宫是我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我的神识的确可以遍布这里的各个角落,但……的确没有必要。”   的确没有必要,这里已经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所有人的言行举止几乎皆在他的掌控之内,将神识用在这个地方,未免太过浪费。   “我只是想你了。”   “有什么好想的啊?”   苏蘅话语里带着挖苦,“我就被你关在这里,你想要见我随时都可以。别人犯相思,毕竟是千里之外,想要见到也难。所以犯相思,而我就在这里。”   苏蘅看了玉衡殿一通,天帝让她照着自己的爱好来布置玉衡殿,但她从未开口,下面的仙侍也无从下手。   天帝被苏蘅一番挖苦,他浓密且根根分明的睫毛垂下来,轻微动着。   “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想要抛下我,我也只有这种办法,不过不要担心,只要你真正切切回心转意,我立刻放你出去。”   他看得出来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她爱他,但是那爱却会随着时光流逝,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在意。   他已经一头扎到了情爱里,宁可溺死其中,他不会给自己任何的退路,也不会给她留任何的余地。   “那要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一年?还是一千年?”   苏蘅每说出一个数字,就忍不住将自己完全靠在他身上。   “你还真是横行霸道。”   天帝一笑,惹到了他,也不知道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但是有一点他很明确,他不会放任她离开。   “泥巴呢?”天帝环顾四周,发现寝殿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不见泥巴的影子。   苏蘅原本提起来的心随着他的话稍稍放下来,“出去玩了。他一个小孩子,看什么都新鲜,又来这里不久,哪里呆得住,让他出去玩吧,把孩子关在这里,不觉得很可怜么。”   天帝亲吻她的耳朵,嘴唇在耳垂上流连而过的触感,激发出躯体深处隐约的战栗,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等你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其实神界也没有什么好看,万年如一的风景,连他自己都觉得乏味。   天帝思考着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一丝微笑,“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看。”   苏蘅回身过来,“那些都不知道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了,能不能说些眼前看得到的东西?”   她不喜欢谈论太过遥远的东西,不管能不能实现,反正都是一些空中楼阁的事。   天帝看她,她满脸饶有兴致的看他,她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例如你。”   “你不是说让我看看你和檀烨究竟有什么不同么?你之前那些根本就不够,不如再深刻一些?”   天帝垂眸看她,她仰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直接迎着他的目光。   怀里的这个精魅正在毫不余力将他勾到另外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里。   “你想要看什么?”   苏蘅一笑,她蹭了蹭他的腰臀,“你说呢。”   下刻她直接把他扑倒在寝台上,她的手按在他的喉间,他的喉结和檀烨一模一样,几乎都看不到,透着一股骨子里被上天精心雕琢的精致,但精致之余,也没有任何的女气,她手掌撑在他的胸口,神界的衣裳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她一手撑下去,竟然感觉到衣料下的阳刚起伏。   她在下界的时候,曾经和檀烨过过那种天昏地暗,似乎天上地下只有他们两人的日子。但眼前人是他又不是他,她明显感觉到天帝的躯体和白龙到底有什么不同。   上次她感觉到他还有檀烨的习惯,可是真正上手,她又发现,他们的不同。   天帝被她坐在下面,眼里泛起一片迷情的赤潮,“你想要这个?”   苏蘅暗暗咬牙,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若是撤走反而更加引起他的警觉,何况有什么不好呢,他是檀烨,却也不是檀烨,大不了在里头寻找另外的乐趣。   “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她无辜问道。   话语落下,她被下面的人一把拉倒,她扑在他身上。   他原本平静深邃的眼里泛起了波澜,滚烫的气息毫无阻隔的落到她脸上。   苏蘅缓缓开始行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全都吸引了去,连他整个人都被她掌控。   “陛下。”   昏沉里他清晰的听到外面有仙官伫立在玉衡殿外,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禀告。   天帝想要起身,可是他才有起身的趋势,立刻被苏蘅察觉,她俯身下来,重重的吻住他。同时手掌上也不含糊。   这干净的神灵落到了她的手里,想要完完全全的脱身而出,简直不可能。   他所有的挣扎在唇齿间全都被压了回去。   可是外面的仙官却是一根筋通到了底,必须马上将自己手上的事完全禀告给天帝。   他站在那里,感觉到充斥在玉衡殿前的神息格外奇怪,波荡的很是剧烈。   “陛下。”   “有什么事,你说吧。”天帝清冷且温润的嗓音在他头顶上响起。   可是仙官还是能听出那话语里的气息不稳。   仙官颇有些奇怪,他也曾经在御前禀告过几次事务,天帝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气息平稳,而不是现在这样。   可是仙官左右也见不到天帝的人,也不知道天帝到底如何,哪怕心下有迟疑,他还是将自己要禀报的事说了。   殿内的天帝正在饱受甜蜜的折磨,上回他让苏蘅很是意外,可是这次,他却被她完全的掌控住。   这是和在下界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感触,他陷入无穷无尽的迷乱里,唇齿都恶狠狠的往里头不停的吸气。   他胸脯剧烈的起伏,他想要抱住她,只有完全的依偎才能让他有最真切的充实。可是她摁住他环过来的手,不让他如意。   他只能朦胧着眼看她。   苏蘅低头看他,这模样简直像极了檀烨,可手掌下的触感又和檀烨完全不同。如果是檀烨的话,她可能已经看到了一条龙尾。   她喜欢那条龙尾巴。不过这次她是看不到了。   苏蘅看到他眼里的渴望,她俯身下去,嘴唇碰到的不是他的,反而是他的下巴。   她这坏心眼让他无可奈何,只有全盘接受。   接下来她的折磨又紧随其后。   仙官禀告中听到空气里传来几声充斥着不可言说意味的抽气,抽气里夹带着几声抑制不住的喘息。   “陛、陛下?”   仙官突然有些惶恐,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他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遇上过,天帝难道是真的有什么吗?   这话他是万万不敢问出来,玉衡殿内没有天帝的准许谁也进不去,哪怕满腹疑窦,也只能站在外面。   他话语落下,突然头顶上炸开了些许泄露出来的惊喘。   仙官站在那里惶惶不知所措。神界的人不沾染下界的七情六欲,一个赛一个的干净,而天帝理所应当就应该是最干净的那个。   眼下这局面,显然是不对劲。   “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仙官此刻如同被架在火上活烤,听到天帝这一句,如得大赦,赶紧掉头就走。半刻都不愿意多待。   他一头出来,正好撞见过来的元灵,仙官见到元灵,一把抓起元灵的胳膊就往外走。   仙官恨不得脚下生风,赶紧化作一道光给逃出去。   苏蘅在殿内的寝台上,斯条慢理的点着他,并且绕着打转。   她靠近他的耳边,缠绵又残忍在他耳边道,“不如这样,你将他方才外面那人的话重复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一双潮红的眼。   苏蘅满意的笑起来。 第100章   红潮的眼瞬间让她想到了檀烨。   苏蘅忍不住在他腰臀上上下其手了两下。   手下是结实纤细的男子体格,他看着纤细,可是真正上手才能清晰的感知到他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纤细,男人该有的力量他一样没少,反而还是其中的翘楚。   “尾巴?”她手下摸到的是实实在在的两条腿,不免有些失望。   下面的天帝听到她的呢喃,突然抬头,“你还爱着檀烨。”   “是,我还爱着他,”她说着眼里充斥和些许希翼,“你能变出尾巴来么?”   她努力的在这幅身躯上寻找和檀烨相关的点点滴滴。   天帝的气息有片刻的停顿,他对她说他就是檀烨,的的确确,檀烨就是他。但在此刻,他又希望她眼里看到的不全是那条白龙,也是他。   苏蘅满怀希望的等了好会,结果手下依然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变化。   她有些疑惑的看他,“怎么?”   天帝抚上她的脸颊,“我不是龙。”   下刻他手掌落到了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整个重重的压了下来,他翻身过来,将两人的位置转换,他重重的吻她,强迫她接受自己的一切。   他是檀烨,却也不是檀烨。他希望她依旧爱着檀烨,但他更希望她能看到完完整整的他。   檀烨只是他的一部分,并不是他的全部。   苏蘅被他吻得发懵,一反刚才仍由她上下其手的温驯架势,迷乱里,她感觉到他的牙齿压在她的指甲盖上,稍稍用力的压下去。牙齿和肌理完全接触,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反而气息都完全不稳。   方才的架势,已经完全掉转过来。   他将她抱紧,让她整个人都完完全全的贴向他,“我是檀烨,但也不仅仅是檀烨。你……再多看看我。”   接受他作为檀烨的一部分,也接受他整个人。   苏蘅气息起伏不止,比起她的蓄意作乱,眼前这个男人显然要大开大合的多,他并不是她那样想要把他拖入深渊里迷失方向,而是要她一同沉沦进去。   “我是他,但不完全是他。”天帝持起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引导她更为深刻的去感受,“我曾经是他,但我不是白龙,也没办法完全和檀烨一样露出龙尾来。”   他骗了她。   以他的神通完完全全可以模仿当初的檀烨,若是以前他会欣然应允,但现在他却又了更多的想法,他想要她完完全全的接受他,不仅仅是他作为檀烨。   苏蘅脸上略略浮出讥讽才要说话,天帝预感她恐怕要说的不是他想要听,也不是他喜欢听得的,干脆完全压下来,将她还未说出口的那些全数吞入口中。   他重重的纠缠住她,十指相扣,极其缠绵的将她的手扣住压在了寝台上。   她在这种亲密厮磨里睡了过去,她这段时日里有连着好几个日夜都没有入睡,何况刚刚发了脾气,又和他耳鬓厮磨,昏昏沉沉里她靠着他睡了过去。   “我想要的很少,只有一个你就好,”   苏蘅在昏昏沉沉里听到他独有的清润嗓音,“但我也很贪婪,想要你爱完全的我。”   她眼皮都有些沉,天帝身上和檀烨一样也有雅致清淡的香味,只是那香味不同。两人的躯体不同,那暖意融融的体温和白龙的冰冷畏寒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她无比想念檀烨,可眼前能摸索到的却是不完全的他。   苏蘅不想回答他,她只是寻了个地方,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   天帝却又把她给抱了回来。   暖意从身前身后传过来,温柔的暖着她。   檀烨的躯体常年冰冷,除却缠绵悱恻的时候,其余的时候都是冷的,但他会以灵力驱使他的躯体暖起来,她之前也不在乎那些,但此刻又觉察出里头的不同。   她被天帝轻轻抱在怀里,靠在他的胸口上,直接睡的天昏地暗。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过来,见到泥巴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只布老虎,满脸郁闷的抓着布老虎的耳朵死命的揪。   “你回来了?”苏蘅扶着头坐起来,她看到泥巴还有些意外。   她有意让泥巴给她探明四周情况如何,所以也从来不约束他出去玩,哪怕玩个几天几夜野到没边,她也不会去管。泥巴是天帝亲自点化成人形,这在天界是头一份,他只要不是去什么要紧地方,天界也没有人不长眼的去拦他,所以泥巴在外可谓是横行无阻,苏蘅借着泥巴的那双眼,观察这个天界。   现在他回来了,苏蘅还有些不习惯。   “爹说娘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好无聊的,要我多陪陪你。”因为是天帝亲自点化,所以他开的灵智要比其他妖类快得多也广的多。   所有的兽性全数都压了下去,说话做事,完全就是个孩子。   泥巴说着看了看手里的布老虎,这只布老虎是天帝特意令人去下界给他带回来的,天界真正给孩童玩耍的东西不多,下界倒是有不少。天帝亲手把布老虎塞到他的手里,柔声细语的让他好好呆在玉衡殿内。   泥巴被几句话一哄,哪怕心里不太乐意也乖乖的听话,好好的坐在苏蘅床榻前,守着她醒过来。   泥巴把手里的布老虎给丢开,他本体是只猫,和老虎算是同宗同源,那布老虎做的威风赫赫,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彰显出无尽的微风。   这都是公老虎,哪里还能喜欢的起来,泥巴差点没把布老虎的两只耳朵都给揪掉,他凑到苏蘅面前,“娘,你不开心吗?”   苏蘅摸摸泥巴的脑袋瓜,泥巴下意识的仰头起来反过来蹭她的手。   “我看娘老是笑,爹说,人笑的时候就是开心。我见到娘老是在笑,为什么不开心呢?”   苏蘅懒得和泥巴解释这些东西,她重重的揉了两下泥巴的脑袋,“我没有不高兴,是你爹自己想多了,要不然这样,你还是多到外面去走走,瞧瞧那些仙侍们怎么去下界的,到时候你也跟着去玩玩,毕竟这里可没有烤肉给你吃。”   猫是吃肉的,吃不了素,偶尔吃几口草只是为了调理肠胃。听到肉,泥巴口水横流,连连点头。   “那娘觉得寂寞了怎么办?”泥巴又想起天帝之前对他说的话来,因为是被天帝亲手点化,所以泥巴对天帝也有着不小的敬畏,想起天帝之前的叮嘱,他又有些犹豫。   孩子总是这般,天上地下最怕的就是爹,然后就是师父,娘亲倒是可以往后面排一排。   苏蘅也不着急,她诓骗人起来一套一套的,当年檀烨都能莫名其妙中了她的套,现在一个才点儿大的小孩自然也不成问题。   “那又有什么,我又没有不开心,再说了你去外面玩儿,到时候记得回来就好。”苏蘅谆谆善诱,“到时候他问起来了,我就说你很乖,一直在这儿。”   就算天帝知道泥巴出去玩,也不会对个孩子怎么样,只要泥巴和下界的普通孩子那样按时回来,天帝也不可能真正去为难他。   “真的?”果然泥巴的眼睛就亮了。   苏蘅点头,“当然是真的了。”   她伸出手,“要不然这样,我们拉钩,谁要是说话不算数,那就是小狗。”   这招果然灵验,泥巴认认真真的和她拉钩,然后玩的也就更开心了。   被苏蘅那么一提醒,泥巴也注意天界的那些仙侍是怎么下界的,神界之人不能轻易下界,若是私自下界便是大罪,所以当初勾陈君不得不寻到了苏蘅,让她帮忙。   但有些事也需要仙侍们下界走一趟,泥巴若是也跟着要去,仙侍们为难一下之后,看在他的出身上也会带上他。   苏蘅坐在殿内,仙侍将一些天灵地宝给送了进来。   有南露那么一个前车之鉴,后面过来的仙侍就要谨言慎行很多,该做的事都做,但是不该管的事不该说的话,一件没有,一句话也不说。苏蘅坐在镜台前,随手拿起了一支簪子,通体剔透的白玉只是稍作雕琢,里头万年玉石的纹路清晰可见,神界的东西看似简单质朴,但样样透着一股下界几乎不可能攀上的奢华。   神界和下界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她就不想呆在这儿。   泥巴从外面回来,吃了点东西已经睡着了,仙侍把东西放在那儿准备退下,突然静静坐在那儿的女子暴起,一手扣住了她的脖颈。   她发难的太快,仙侍完全没有任何预料,苏蘅看了一眼昏厥在地的仙侍,她将寝台上的泥巴弄成了她的样子,只是借着他的体型造出一个实影,只要不过来认真看的话,就不会被识破。   她前两日听天帝自己说,要去阪泉巡视。恐怕要有一日多不在神界。   苏蘅这段时间故意主动和天帝耳鬓厮磨,她那一番努力没有白费。   她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仙侍,她第一次尝试附身在仙人的身上,这对她还是头一回,倘若失败了,那么就便之后也没有了第二次的机会了。   她曾经尝试过在这些仙侍的身上下那么一小根红线,但只是试探。苏蘅双手结印,而后一头直接扎向了那个仙侍躯体。   碧莹光辉完全没入那个仙侍体内,过了小会,那个仙侍睁开眼。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起身迅速往外面走去。   这些仙侍每日里做什么,说什么,做事的流程是什么,都被她摸的一清二楚。   她顺利的穿过了那层结界,她看了眼门内,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往外走去。   这个仙侍说是每日照顾她,但其实就是在固定的时候给她送东西。她在仙侍里头出了名的脾气怪异而且难伺候,所以她们也不会真的留下来。做完自己分内的事之后,她们就会寻各种理由出北斗宫到外面去。   仙侍们下界,一个是持上神之令从天门下去,天门不到时辰不会开启,而且还要通过层层检查严明身份和归来时辰才会放行。   有些仙侍们也有自己的独有的路径,她照着那个仙侍平日里的习惯出了北斗宫宫门,天帝不在,看守北斗宫的天将都有了几分松懈,见到她只是上下粗粗扫视,就让她顺顺利利的出了大门。   她除却那次被抓回这个天界,从来没有迈出过北斗宫一步,但她借着别人的眼已经熟悉了周围的一切。   她照着记忆里的那条路走去。   天将站在门口守着,天帝此刻不在,正好可以稍稍放松片刻,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天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天将见状吓了一跳,还没等他行礼,天帝已经面无表情的越过了他,步入门内。   天帝出现在玉衡殿外,手掌放在门口的结界上,结界在他的掌下骤然消失。   他步入寝殿看到寝台上熟睡的人,俯身靠近过去。他凝神注视,袖中五指展开笼罩在上方。   寝台上的幻影逐渐消散,露出个孩童的脸。   天帝的眉眼骤然锐利非常,他看向门外拂袖化作流光追去。   苏蘅已经到了那条路的尽头,她已经看了好几次泥巴是怎么跟着那些仙侍下界的。   路的尽头是一处漩涡,跳下去之后就是下界,她从那个仙侍的躯体里完全脱出来,仙侍软绵绵的倒在了一旁,过不了多久她自己就会醒了。   她纵身一跃落入漩涡里,通过了无穷无尽的云海,她见到云海里还有嶙峋的怪石。上回来的时候被罩在袖子里,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没有任何停留的继续往下飞驰。   身后一股飓风袭来,将她的衣袂还有长发掀起来。   下刻一只清瘦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生生将她给带转了回来。   苏蘅对上而来天帝那风雨欲来的双眼,她诡异笑了声,“可惜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帝拽住她,返回三十三天。   这次她感觉到他的暴躁和急怒,他一把将她带到偏殿,敞开的门轰然一声紧紧关上。天帝背对着她,苏蘅摸了摸手腕,她的手腕上有刺眼的一道红痕,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真是不凑巧啊,只要你回来晚那么一点点,我都已经走成了。”   天帝遽然回身,双目紧紧的盯着她。   苏蘅毫不畏惧,“难道你还想说,怎么连骗骗你都不肯么?” 第101章   苏蘅随意的往那里一躺,心下把自己做过的事都过了一遍,计划几乎完美,只是最后倒在了他最后赶来的这个点上。   苏蘅被天帝抓了个正着,也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既然都已经被抓现成了,害怕什么的也都没用。   可惜了,哪怕他晚些赶过来,她也都到了下界,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抓住,那就看她躲避的本事了。   “你何时没有骗过我?”天帝问。   他分明已经怒极,但言语却是平稳到没有一丝半分的波澜,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苏蘅感觉到周身的空气都已经完全凝固了起来,重重的压在她的身上。难受的厉害。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谋划着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天帝顿了顿,他闭了闭眼,“看来终究是我对你太放心了。”   “得了吧。”苏蘅毫不客气的嗤笑打断他的话,“你要是真的对我太放心,这时候我早就回去了,轮不到你眼下在这儿和我吵架。”   她说着,心里的火一下腾出来,干脆从寝台上起来,“你说我骗你,你把我关在这里不见天日,说着只要我哪日想通了,就放我出去。谈情说爱这种事,原本就是你情我愿,你非得要我照着你想要的去做,你和欺男霸女也没有什么区别。我要是一直这样,你就要把我关下去?”   “来这里,并不是我求你,是你自己把我带过来的,我想跑那是天经地义!”   她几步走到了天帝的面前,把这段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全都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之前还想着要让他降低警惕,不管如何都要把他给哄的团团转。但现在两人撕破了脸,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曾经的顾虑在此刻荡然无存。   天帝沉默着,苏蘅感觉到身上的重压比方才要沉重了许多,她仰首,“生气了?你高高在上那么多年,恐怕听到真话的时候比不过今日一天吧?难道你还真的以为,你把我关在这里,一日到晚除了你之外我看不到他人,就一定会爱上你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   天帝眼里翻出层层波涛,他维持着平静的表象,他越是愤怒就越是平静,这是他万年来养成的习惯,可即使面上如何平静,周身不断泄出的神压昭示他此刻的怒火滔天。   “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   他此刻平静到了极点。   苏蘅看他,“没有。”   “我喜欢的是檀烨,这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但是在这里,我和你根本凑不到一块去。”   “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也容不下我。”她笑了笑,“你是神君,而我是妖族,原本就是几杆子都打不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原本你看不上我,我也没打算自己亲自上。可是后面你返回神界,我也死了心。”   苏蘅觉得一阵阵疲惫,她也曾有过一些幻想,例如当初在心头上狠狠的一刀就是她意图想要在他心头上留下一刀痕迹。恨比爱更深,哪怕天长地久,他也会记得她了。   但是后来这一切变故,都是她的意料之外。   天帝听了,面上浮出诡谲的笑,“你想要如何,便要是如何。是吗?”   苏蘅警惕起来,天帝斜睨看她,眼底上都戴上了一层荡漾开的笑意,可那笑意落到她的眼里激起了层层的警觉。   “你真的是……自以为是。”   他的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以为人心是什么?”   天帝脚下挪动,雪白织物上随着他步履的迈动,在光线下折出一片淡金的细密纹路。   “我曾经和你说过,你不可能将世上所有的好处都占个干净。这世上有得有失,你既然得到了,那么你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握住她的手,“既然你如此,那么我也不必有任何的顾虑了。”   “傻孩子,道理我早已经和你说了,你为何非要想不开?”   他锐利的眉眼在此刻诡异的柔软了下来,笑意和柔软浮上了他的眉眼。   苏蘅蹙眉,“我和你从头到尾都不是一条道的人,你是神,我是妖。下界的时候你是一条白龙,若是仔细算起来,算不上有什么区别,但是如今我们根本就不同道……”   天帝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你当真在乎这个?”   苏蘅皱了皱眉,她这人的脾气,若是真下定决心,也算不上什么。可是她没有,她不喜欢神界,也不喜欢如今眼前人的身份。   她自由自在惯了,喜欢随风到处飘,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留在北斗宫里。   “当然。”   天帝脸上的笑越发浓厚,苏蘅感觉到手上被他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那刺痛几乎深入骨髓,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然而这痛没有持续多久,下刻就骤然消失。她大口喘气,那股疼痛已经没有了半点影子,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她感觉到自己原本被握住的手腕松开,她下意识看向手腕,见到手腕上已经开出了一朵鲜红艳丽的花,花纹诡异,如同曼陀罗整个散开。   “你做了什么?”   天帝没有回答她,他手指一记点向心口,而后迅速结印,光亮从他的指尖上盈盈生出,一道血色生出,随着天帝的手指,倏然导向了苏蘅。   血色径直扑向她,完全融入她的体内。苏蘅感觉到整个躯体莫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充斥,这感觉和刚才的疼痛一样,只是持续了瞬间,瞬间之后她感觉到了他在面前。或者应该说,她从未如此鲜明的感觉到他就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她和他相隔千里,她也依然能够察觉到他的所在。   苏蘅一下看面前的人如同看鬼。   天帝脸上终于带上了满意的笑容,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样的话,你我都能感知对方的所在。”   他开始的时候,并不想这样,可是现在,他没这个顾虑了。或许直截了当更好。   她猝不及防之下,重重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下唇齿里遍是血腥。   苏蘅目瞪口呆的看他,“你真的是疯了。”   天帝觉察到她唇齿里的血腥,他轻轻揩拭她的唇角,给她治伤。   他听到这一句,只是笑,“我想在下界的时候,阿蘅就应该早就明白我一直都在疯。就算回来了,我也依然和原来一样。”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但清醒了这么多年,一朝动情沉沦进去,他会是如何,早已经不是由他自己说了算了。   甚至他自己也觉得这般不错。   苏蘅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枚红色印记。   “没有结界了,你在这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蘅怒从心边起,她一巴掌重重的扇向面前的那张脸。   他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苏蘅的手扬在他脸颊上方生生停住,她狠狠落下来,一片鳞片从她的袖口里落下来掉在地上。   天帝手指轻动,落在地上的鳞片瞬间到了他的手上。白色的龙鳞上血迹斑斑。   “你竟然留着?”天帝颇有些不可思议。   苏蘅从那个大土坑里头挖出来的,一直都放在身上,和天帝撕扯了一番竟然掉出来了。   “还我。”   她立刻就要来抢。   天帝五指握紧,那片龙鳞顷刻间化为灰烬。   “你与其爱他,不如爱我。我也很好。”   檀烨是他的一部分,此刻他却无比的想要将这一部分狠狠的揪出来。为什么檀烨可以,他却不能。   天帝对上她不敢置信的神情,浅浅笑了笑,持起她的手,“你看,我就在你的面前,不是很好?”   他将她的手贴上了他的脸颊,“你看看我。”   苏蘅嘴唇翕张了几下,“你……你不是说你就是他吗?”   原本带笑的眉眼瞬间就冷了下来,“但我不想是他了。”   他是檀烨,但又不完全是檀烨。他想让她借着对檀烨的爱来爱上他,但他不想她眼里只有檀烨。   为何不是他,为何不能只是他呢?   这个念头生出来之后,便越来越大,连他自己都压制不住。   现在他不想压制了,让她爱他,这原本就是理所应当。   天帝向她伸手,苏蘅怔忪之下没有躲闪,他温柔缱绻的看她,指尖在她发顶和脸颊上轻轻“从此之后你想要去哪,便去哪。”   言毕,他俯身靠过来,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你不是要去阪泉么?”   苏蘅感觉到他嘴唇上落在额头上,呆愣的问道。   事态发展到现在,她都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发展了。   “阪泉是上古诸神战场,有上神专门坐镇,除非有异变,否则我不必亲自驾临。”   他解释完,手掌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极其亲密的依偎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亲密姿态让他很是满足。   “好好休息一会,若是想要出去走走,也随意。”   他又贴近了她的耳边。   “今日什么没有发生。”   天帝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下,他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有仙官到了门外,他让苏蘅自己在殿内休息,自己去处理事务了。   苏蘅在殿内站了好会,这里是一处偏殿,殿内清冷,她站了一会往门口走去。   跨过门口的时候,她有片刻的犹豫,腿迈过去,她稳稳当当的过了门口。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她完全清晰的感觉到天帝此刻在哪里,这感觉诡异又清晰。她被他打下了印记,从此之后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她。   而同样的,她也能感觉到天帝所在。   苏蘅扶住额头,她往外面走去,北斗宫内仙侍不多,天帝并不喜欢有太多的人在自己面前晃荡,所以她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见到多少仙侍。   她还是第一回 这么在北斗宫里自由自在的到处游荡,巡逻的天将见到她略有些好奇,但只是多看了两眼。   她如同被加上了枷锁,她看向自己手间,走廊的尽头走来了两个人,两人相伴走来。他们看到苏蘅,都齐齐脸色一变,其中一个,正是檀烨的那个叫做陵阳的师弟。   电光火石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你……”元灵看见苏蘅,眉头蹙起。   关于最近北斗宫中的传闻,元灵也听过一些。但真正看到苏蘅被带回神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应该就是那个,在我脑子里头说个没完没了的那个混账吧?”苏蘅看向元灵身边的勾陈君。   勾陈君被她看得心里莫名发毛,他忍不住头都调转过去。   苏蘅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没有说第二句话,直接从他们身旁掠过去,奔向天门的位置。   元灵和勾陈君入开阳殿,说过正事之后,又提起了苏蘅,“陛下,那位姑娘没关系么?”   之前还困在北斗宫内,现在让她露面,元灵也不知道天帝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吧,到外面散散心也好。”   天帝捏着手里的玉简,微微一笑。   “令贪狼星君去涿鹿查明魔气来源。”   涿鹿是神魔大战最后一战的战场,那一场大战结束之后,从此奠定了此后的格局。只是最近有神将察觉到涿鹿似乎又有魔气生出,报到了天帝的案前。   魔族被神族驱逐,如今蛰伏在暗处,少有见到魔现身。   元灵和勾陈立即领命。   苏蘅穿过了天门,天门的天将都认出了她的本体,满眼好奇的打量她,她顶着那些注视,一头从天门下扎下。 第102章   她一头从天门扎下去,守卫天门的天将被她这举动吓了一大跳。   天界连忙就去拉她,各路仙神进出天门的多了,没见过这么下天门的,和下界烈女跳崖一样。结果那只魅妖的速度比他还快,天将首伸出去,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天帝动情的事,天界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活了万千岁的神族,日子过得连自己多少岁都不记得了,性子也变得要么什么事都不感兴趣,要么有点儿事,欢天喜地的听着,就和下界的凡人过年似的。天帝从下界带回个魅妖的消息当日就在神界炸开了。   所有仙神都知道北斗宫里多出了一号人物,只是天帝将人藏起来,外面的仙神看不见,私下感叹那么两句原来陛下也会和个毛头小子似的。现在亲眼看见了,天将感叹果然是名不虚传,下天门都和别人完全不同。   苏蘅通过了天界和下界的强大的结界,落到了一棵树上。   今日下界的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她躺在树枝上,舒展开了首脚。   这时候的阳光已经有几分剧烈的意思了,凡人们对夏日的日头多少有些避之不及,但对她来说,正好可以滋养她。   苏蘅抬起首,看到首腕上那道鲜明的红痕,红痕艳丽,她看着这道红痕。心里怒火腾腾,一掌拍在了自己身下的老树上,老树哪里受得住她这种折腾,枝丫都要掉下来。   老树咿咿呀呀的□□,苏蘅一首捞起被她劈裂的枝丫,首掌在断裂的地方拂过,顿时又完好如初了。   她轻轻拍了拍身下,“对不住了。”   老树的树枝窸窸窣窣的响,这四面都没风,估摸是被她那下给吓坏了。   她安抚了两下老树的兴趣,掉头离开。   她离开这么一段时日,下界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多年来,她一直在人间里玩,但是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见到下界里有什么变化,就好像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没半点变化。   苏蘅寻了个茶摊,点了几杯茶在郊外喝着,几个白衣少年过来喝茶,看到苏蘅脸色微变。苏蘅感感觉到投到自己身上的注视,暼到那几个少年人的身上,淡淡一笑,继续喝她自己的茶去了。   那几个少年却已经是如坐针毡,他们付了钱匆匆忙忙离开。这些少年离开没多久,苏蘅就感觉到上方有强烈的破空声。   她头也不抬,一首持茶杯,依旧保持着喝茶的姿势,她抬首掐住了那只持刀的首,按住梅双双的脉门。   苏蘅抬眼看过去,见到梅双双披麻戴孝,一双眼又红又肿,首上薄刃充斥着浓烈的寒意。   梅双双见她看过来,情绪比方才更为激动,“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你了!”   她加大了力气,想要把首里的利刃刺过来。首腕上扣住的首平常无奇,甚至梅双双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力气,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却始终挣脱不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苏蘅面带笑意,她看了一眼梅双双身后跟过来的其他年轻弟子。   那些年轻弟子见到梅双双在她的首上,而且一副猫儿狗儿被她提在首里任意玩,都向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我爹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梅双双血红着一双眼问。   “能有什么关系,我那日只是过去找朱螭的麻烦,谁让他们父子说檀烨的坏话。我站在外面等他,谁知道他一出来就是满身血味儿。”   苏蘅满脸奇怪,“你该不会蠢到以为是我杀了你爹吧?”   梅双双挣扎的首有了瞬间的停顿,“那你为什么要跑。”   “那个禁地你自己心里也知道,除了你爹和你之外,没有人知道进去的办法,我要是杀了人,那也应该在里面,而不是在外面待着。”   苏蘅突然满脸恍然大悟,“我说错了,知道禁地进入办法的,不止你们父女,你在你父亲身死的当天晚上,不是和朱螭在一起么,你怎么不确定,是你在树底下把你们禁地如何进入的法子告诉了他。”   “比起我,他可是正急着进去偷你们宗门的宝贝呢。”   苏蘅没看全场,毕竟朱螭对梅双双几乎没有半点温存,迫不及待就在树下把人给办了,而且那里头没有半点甜情蜜意,完全就是他往死里折腾,她不耐烦看这种和畜生□□没有任何区别的春宫,但不妨碍她联系一下当时场景给猜出来。   梅双双的脸色煞白。她何曾没有想过苏蘅的话,只是她去找朱螭,朱螭被关押在地牢里,奄奄一息了,告诉她,绝对不是他杀的。她还记得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还有他那些含情脉脉的话。   她知道他的嫌疑最大,但仍然扛下了来自摇光的压力,只说眼下还没有最关键的证据,没有让长老们把这对父子完全处死。只是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   梅双双不停的告诉自己,当初有两个人,所以不一定是朱螭杀的,她不停地说服自己,用当初道听途说的一些东西,说服自己人不是朱螭杀的。到了最后连她自己都将罪名推到苏蘅的身上。   然而此刻,她之前一直用来说服她自己的说辞,被苏蘅毫不留情的用三言两语给破了个干净。   苏蘅握住她的首,见到梅双双那煞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嗤笑一声,“看来是我说中了,你自己也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承认是你害死了你爹,又不相信前脚和你缠绵悱恻的男人,后脚就去拿着从你床上套出来的秘密去杀了你爹?”   苏蘅抽空看了一眼梅双双身后的那些弟子,当初为了找人,摇光大张旗鼓,导致人被找到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了梅双双衣衫不整的模样。而且事后上面也没有即使制止弟子私下传播此事,所以不管有没有去找人的,几乎全都知道了。   “你住口!”梅双双爆喝,她此刻眼睛里血红,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明显气息已经不稳。   苏蘅见状一笑,“怎么,听不得实话么?”   她松开扣住梅双双的那只首,“你爹就是被你和朱螭一起害死的,看你这样子,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之前难不成你还自己骗自己,觉得和你没关系,又或者说和朱螭没关系?你想错了,就是他杀了你爹。”   “你胡说!摇光长老一开始也是要抓你的!”   梅双双首里的法器指向苏蘅。   苏蘅翻了个大白眼,她在天上被天帝关着,没想到下来之后,竟然还要遇见这么一个自欺欺人的小傻瓜。   “你自己去问问摇光长老,她抓我是因为我进出你们丹熏谷如入无人之境,杀你爹,她自己都不信。”   “你到现在还想要说什么?”苏蘅眼带嘲讽,话里和刀子一样,刀刀见血,不把人捅个血流成河誓不罢休,“你害死了你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骗自己。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   “是不能接受你害死了你亲爹,还是不能接受朱螭竟然利用你杀了你爹?”   这话太过不留情面,和利刃一样,直接将人刺了个对穿,梅双双举起首,抬起首里的利刃就对着苏蘅刺过去。   那利刃是梅洛生前用了自己不少的修为还有其他另外难得的九渊之铁筑造而成,里头流转的全是梅洛的灵力修为。   那杀气腾腾的一招,被苏蘅抬首接住,她没有费任何力气,相当轻松的就扣住了梅双双的首腕,她牵拉两下,就将梅双双整个人都拖拉到自己跟前来。   苏蘅看到梅双双那双鲜红的眼,她笑了笑,“有些道理你爹没有教过你,也来不及教你,那么我便亲自来教你。”她的首摁在梅双双首腕间的脉门上,刹那间的劲道让梅双双的首被迫一松,首里握着的利刃落地。   “想要找人的晦气,又没有什么证据,那你就得抓住人的要害,要么死缠烂打,要么你比他强。”   “这两样,哪怕你只占了一个,你都能无往不利。但是如果你一样都不占……”   苏蘅指头微动,地上的那把柳叶刃瞬间落到了她的掌控里,“那就要学会做个缩头乌龟。要不然下场很难说。”   她指掌收拢,那把柳叶刃在她的首里被狠狠的捏断,然后在梅双双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化作灰烬。   她展开首掌,首指微动,好让掌心里的碎屑尽数抖落下来。   梅双双口里发出一声尖啸,刺耳的厉害,但苏蘅毫无所动。   “你看到下场了吗?”苏蘅从未想过要找梅双双的晦气,可是人都送到自己眼前来了,她也就不客气的把人给当做了出气筒。   “别以为我会对你会有什么首下留情,我不是你爹娘,我心情好的时候,会给你留一条生路,我若是心情不好,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以为你对着的是你爹,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苏蘅的首掌掐在了梅双双脖颈上,“好好记住了,日后你再这样,恐怕结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的多。”   梅双双死死抓住她的首,死死盯着她。   苏蘅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子,梅双双身后的那些弟子大气也不敢出,虽然来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敢上前。   她把首里的人一甩,梅双双落到地上,首掌捂住脖颈咳的撕心裂肺,不过最伤心的还是父亲留下来的遗物被苏蘅给毁了,她爬了两下,却没能爬起来。   周围的弟子们保持诡异的缄默。   苏蘅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水,将剩下来的茶水都喝了。   她把钱放在桌子上,径自离开,那些弟子见她过来,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   苏蘅毫不客气的走过,瞧着那些少男少女惶恐的神情,还好心的夸奖了一句懂事。   苏蘅在下界游玩了两日,突然想起当初她对朱螭父子的仇还没报全。下界的风物对她来说原本是最有吸引力的,但在此刻却诡异的没有任何兴致。   她在下界呆了几日,最后一头躺在草地上,盯着头顶的夜空。夜空干净到澄澈。   苏蘅想起檀烨以前和她说过天上星野的分布,和星辰的运行轨迹。她坐起来,望着夜空,到了现在,她还是不能完全分辨出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区别,天上的星星她完全不能分辨出是什么星宿。   “阿蘅。”她正努力仰头看着,视野里出现一抹白色。   天帝换了一身的常服,眉目带笑的看她。他收敛了身上所有的锋芒,透出的温柔缱绻,覆上她整个人。   苏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檀烨。   “还不打算回去么?”天帝无奈叹口气笑问。   他像是哄发脾气而离家出走妻子的丈夫,温柔细心。   “回去?”苏蘅冷笑,“回哪里去,神界高高在上,我高攀不起。”   天帝听后只是坐在她身旁,苏蘅把首一伸,白皙的腕子整个都露在他眼前,“把这个给我去了。”   天帝轻轻捏住她的腕子,首指在拿出印记上揉了揉,少倾他的唇落到了上面。   “滚!”苏蘅扬首,天帝没躲开,苏蘅的首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发出一记响亮的声响。   苏蘅一愣,很是意外。她很快又冷笑,“你这又是要做什么?苦肉计?”、   “我可不会对你有什么怜惜。”   “你心里有气,发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天帝一如既往,可是他越是如此,苏蘅就越是怒火滔天。   “你以为这个能做什么?”苏蘅把那只首臂提到他面前,“把我打上你的印记,从此之后不管我到哪里,你都能感觉的到。”   苏蘅说到这里,突然整个人都静默了下来。天帝对于她这突然而来的诡异微微蹙眉,下刻她一首化刀,直接往自己的首腕处砍去。   天帝紧紧桎梏住她那只要砍下去的首,“就算阿蘅砍掉了这只首也无济于事。”   对于这个结果她已经料到,但亲耳听到的时候,她还是出奇的愤怒了,“至少砍掉了,我看着不会心烦!”   她自由自在习惯了,如同一株随风而落的花花草草,想要去哪儿就会去哪儿,现在被打下这个,不管到哪里,他都会知道她的踪迹。   苏蘅便愤怒到无以言加。   “既然如此,那用我代替好了。”他持起她那只已经化刀了的首,轻轻点在他的心口上。   他整只首覆在她首掌外,徐徐用力,苏蘅感觉到原本笼罩在他神体之外的那层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平常能感受到众神之长身上有一股极其强势的力量包裹,平常触碰没有什么,可是要伤害他的时候,会将人彻底弹出去。   “我来帮你。”他眼里勾勾望着她,首掌带动她的首往内用力。   苏蘅冷笑,可是穿过皮肉的触感让她脸色一变,而后触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她知道那是骨头。   她也顾不得其他了,死命将首往后收。   可是压在她首上的那只首掌依然没有半点减轻,她迅速撤掉了首上的幻变,首指在骨头上的触感黏腻而温暖。   她感觉到压在首掌上的力道骤然一送,她猛地将首一抽。   “你疯了!”   下刻她就被重重抱到怀里。   天帝胸口处的衣物已经被血泡透,他听到这话,喉咙里露出几声轻笑。   “所以呢?”   “你是现在才知道吗?”他又是一笑,“我早就如此了。” 第103章   没错,早在下界的时候,他已经就是这样了。此刻这样不过是旧态复萌而已。   他扶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将她压在自己胸口的伤处上。他身量纤细颀长,苏蘅被他压过来,恰好嘴唇压在了他那处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你……”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正要挣扎,压在后脑勺的那只手掌用力,她嘴都怼到那伤口上,她下意识张口,血就流了进来。   甘甜的滋味比当初品尝到的还要鲜美,充裕的神力充斥在血液里,她本能的吞了两口。   神血比龙血还要滋补的多,尤其面前这个并不是普通的神,她不过才吞了两口,就从肚腹那里,有一股强烈的暖流在躯体四周游走,她浑身上下似乎被泡在了温泉里,虽然烫,但很是舒服。连带着浑身上下的关窍都通了。   天帝低头,看着她满脸惊诧又喜欢的模样,他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喜欢的话,还会有。只要……你在我身边。”他安抚孩子一般,手掌在她的后脑勺抚摸着。   话语里全然是引诱的意味。   “你想要让我上瘾?”苏蘅即使在这个时候,脑子里还是有几分清醒,听到这话立刻抬头。   天帝眼里因为她这话迸出些许情绪,下刻他的眉眼都因为唇角扬起的笑而眯起来。“沉迷于我。对我上瘾。”   他很是满足的笑了,“这样的话,简直太好了。”   他的确有这个打算,但亲耳听她嘴里说出来,却又是不一样的感触。   对他上瘾,光是想一想,便是让他止不住的目眩神迷。   “你是疯了吧,”苏蘅到现在已经是瞠目结舌了,“你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孤苦伶仃的小白龙?”   “你背后是整个神界,你要是真疯了,你是打算把位置拱手于人?”   天帝含笑看她,目光柔和到了极致,“于神界,我自有责任,可是对你,我也心甘情愿。”   他开始的时候极力抗拒那条白龙的爱恨,他将自己和那条白龙划分的如此清楚,或许是他的劫数真的到了,不管他如何压制,那份感情在他的躯体里生根发芽,完全不受所控。一旦意图连根□□,就连他自己血肉一起撕扯出来。   这份爱早就和他骨肉长在了一块,既然已经拔除不掉,那么就放任自己完全沉湎进去。   其实天帝觉得现在的他也不错,原先有多冷心,那么现在他就有多痴狂,全身心的沉浸在里面。这感觉前所未有,让他止不住且心甘情愿的沉浸其中。   疯狂的滋味其实很不错,他喜欢现在这样。   他低头就可以看到她,她唇边落下了一缕鲜红的血液,那是他的血。光是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的狂喜。   他在一步步的,勾起她对他的依赖,躯体也好,什么都好,让她尝到甜头,只要她想,他就可以给她。最后离不开他。   苏蘅吞下嘴里最后一口血,那是他亲自喂过来,强迫她喝下去。   “如此这般,也算是一条捷径。”   苏蘅听到他这么说。   她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什么捷径?”   天帝笑笑,他毫不在意胸口的鲜血,“此刻说了也就没什么意思,到时候便知道了。”   她抹了下嘴唇,沉默不语。   天帝整理了下衣襟,整理的时候苏蘅无意间一暼,瞥见他胸口处有一株藤蔓花草的纹样,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醒目。   她咬牙切齿,天帝牵拉衣襟的手顿了下,抬头看她,干脆将衣襟微微敞开,好让她看的更加清楚直白。   和檀烨一样,天帝穿着衣裳的时候看上去纤细修长,一派的清流雅致。可是真的把那层衣襟挑开,内里肌肉起伏沟壑,满是男人的力量和阳刚,如同裹了柔软丝绸的钢刀,刚柔兼济,阴阳融合。   “谁要看你了!”   苏蘅怒道。天帝点点头,“也对,当初你早就看过,而且不但看过,还上手过,的确不用再看。”   苏蘅对他这么满脸正经的说流氓话,有些诧异。或许是看过了他的疯狂,又见过了他天下就他最正经,现在变成了一本正经的说荤话。   果然该说男人不管天上地下都一个样么?   她坐到了一旁,离他远点,天上的星星依然顺着时间运行,没有半点因为地上的情况,就有所改变。   “你自己走吧,反正不管我去哪儿,你都可以察觉到我在哪里,那么我上不上天,也没有任何区别。”   天帝听着,“可是我离不开你。”   苏蘅冷嗤,根本不将他这话当回事。不过也没赶他。   她看了天幕好会,突然一骨碌起来,“你知道丹熏谷的方向怎么走么?”   天帝有些意外,   苏蘅话语里全是昭然若揭的恶意,“好歹也曾经是你曾经送了十年礼物的小姑娘,现如今她丧父,我前几日才看到她披麻戴孝的出去送葬,按道理不论如何,也该去看看。”   天帝听出她话语下调侃的意味,半边身子都不由得紧绷起来。   山神之女,他在天界的时候,从未谋面,甚至于有没有这个人他都不在意。谁知道下凡历劫的时候竟然有这么一段牵扯,虽然认真辩来,两人清清白白,可从苏蘅嘴里说出来,哪怕原本什么关系都没有,也莫名有了几分心虚气短。   “好。”他喉咙紧了又紧,最后冒出了这么一句。   进入丹熏谷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难事,她心情不痛快,那么就看点痛快的事。   上回在外面喝茶莫名其妙的被梅双双认作杀父仇人,让她心里很是不爽。现在来看看梅双双到底怎么样了。   丹熏谷内少了一个谷主,依然井井有条,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也不知道梅洛这谷主做的失败还是成功,丹熏谷里有他没他一个样。   苏蘅完全隐没了自己的形体,站在不远处看着梅双双站在一个牌位前。   梅双双这段日子都是在守孝,所有事务依然是由摇光一手打理。谷内事务没人来问她的意思,也没有人提起过继任谷主的事,她一个人在这里默默守孝。如同被所有人都遗忘一样。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祠堂里头只点着两盏烛火,昏暗的灯光将她的脸找的如同鬼魅一样。   过了稍会,苏蘅见到梅双双起来往外面走。   外面大雨下的快,她步入雨幕里,浑身上下淋得湿透。   苏蘅跟着她一路到了地牢,天帝在她身边,雨水落不到他们身上,他不知道这个究竟是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地牢里,看守的弟子被她打发走。梅双双自己步入地牢,地牢这个地方从来不算是多干净的,弥漫着死亡和绝望。   当初父子俩是一同被丢进来的,朱螭几次在梅双双面前提起两人的那些情分,梅双双将朱浪移了出去,送还阆风。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朱螭一人。   朱螭还算保持着基本的体面。   “双儿,你来了?”   朱螭伤势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好全,他见到梅双双挣扎起来,对她笑着。   “你抱抱我。”梅双双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了。   朱螭嗯了声,双臂抱住她,她身上冰冷黏湿,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勉强撑着将她抱住。   然而下刻,冰冷的刺痛瞬间贯穿了他的腹部。   朱螭怔怔低头,看见腹部上插着的一把冰刀。   冰刀不及当初梅洛为她炼化的那一把,但是也是难得的法宝,入体之后,寒气从伤口处灌入躯体。   朱螭冷冷的看向梅双双,梅双双已经泪流满面,“你杀了我爹爹!是你杀了他!”   她说着拔出手里的冰刃又狠狠的捅入了第二刀。   苏蘅抱臂在一旁看的兴高采烈,这世上有趣的事太少,现在看着这么一对闹腾。勉强算是能打发时间。苏蘅见到朱螭一把重重推开梅双双,朱螭这些日子有梅双双暗中帮忙,被苏蘅打成的重伤也好了许多,他一掌将梅双双掀出去。   朱螭捂住伤口,冰刃上的寒气此刻已经入了他的灵脉内。他丢开梅双双趁着她进来的时候造成的结界上的那一层破口逃了出去。   出来的同时,又把地牢内其他关押的人和妖兽等一同放出来。   看守弟子被梅双双遣开,剩下来的几人想要阻拦,瞬间被这些囚徒给撕成了碎片。这些在地牢里关着的东西出来,满怀着对丹熏谷的恶意,趁着夜色在谷内大开杀戒。   这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天帝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怎么喜欢看这个?”   苏蘅一把将他捂在自己双眼上的拿开,“生老病死,我都见得多了,看不看的到,反正都会有。”   她闻到空气里的血腥,雨水和血混在一起,味道就格外的难以接受。   “走吧。”天帝握住她的手,“泥巴很想你。”   苏蘅冷笑,却没有强硬拒绝。天界比下界要干净许多,高高在上且不染纤尘。   天帝带她回北斗宫,恰巧元灵和勾陈君过来拜见。   元灵见到苏蘅,他眼睛往下一暼,正好瞥见被天帝紧紧握住的手,天帝行事光明磊落,这么一路过来,都是这么牵着手过来。   “我走了。去了丹熏一趟,我累了。”   天帝听她这么说,令仙侍过来照料她。   勾陈听说天帝和苏蘅去了丹熏谷,脸色有些精彩,当初他看出苏蘅想要利用梅双双做什么的时候,并没有阻拦,相反还有些乐见其成,毕竟山神之女,就算日后元神归位,不管是要再续旧情还是一忘千年,都好处置。   可是谁知道竟然变成了那样。   “陛下,涿鹿的魔气已经不见了。”勾陈禀报。   驻守的神将察觉到涿鹿有魔气,上报天界,天界神使下来,那魔气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帝脚步微顿,“魔气不会平白无故而生,既然已经冒头,那么说明九黎旧部已经出了苗头。”   “不过既然躲了起来,势必已经知道了天界对他们有所察觉。”   “盯紧太昊氏,尤其是战神的八十一个亲兄弟,若是其人有异动,别轻举妄动查明他们的去向,他们还有用。”   九黎部之首出自太昊氏,当初九黎部首领有战神之称,威震六界。后面与天界为敌,被斩杀于涿鹿。神体被斩首车裂,分送往六界死后依然威名不减,有对天界不满意图从天界分割出去的,但凡听到战神之名,莫不望风而逃。   天帝那时候还未御极,不过也曾经见识过这位战神的威风赫赫。   他温和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一别多年,不知失去神体,他打算如何重现于世,也不知道是否还如当年那么不可一世。”   天帝生了一张锋芒毕露的脸,偏生有一团温软的性情去将这片锐利柔和下来。这让人有了对他性情极好,容易说话的假象。   可若是将这片假象当做天帝真的天性温和,那么就大错特错。   能登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当初太昊氏也并不服天界,只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强留着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倘若他们还怀念旧情,那么就一路送他们去和先战神团聚。毕竟难得有这么大的机遇,能言正名顺的让他们相见。”   相见?恐怕是黄泉相见吧。   勾陈君腹诽。   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这样,做事行罚,都要一个让六界都无法指摘的罪名,用天规名正言顺的去公然处置,至于在下面用的什么手段,并不在乎。   哪怕知道了他们的勾结也没关系,甚至还有几分促成的意思,当然这促成之后,等着那些神的便是一把要命的刀。   说完了正事,说起了天帝的私事。   元灵拱手问,“那位姑娘,陛下打算如何安置?”   勾陈也看过来,这事仔细算来,还是他惹出来的,这事如何处理,他也很关心。   “本神自有安排,”   这么说了和没说都是一样,不过看这位的性子,恐怕是真的动情。   天帝对情执着,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谁也不好说什么。   天帝让新来的女仙去准备一切女子需要用的东西,到时候送往玉衡殿。   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物之后,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玉衡殿是他的寝殿,如今被苏蘅给住了。苏蘅住的毫不客气,他只有满心欢喜。   步入殿内,发现她已经睡了,她衣裳都懒得脱,直接往寝台上一躺。她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仙侍们不敢靠近她。   她摊开手脚躺在寝台上,天帝替她解开衣裙,将一切都收拾好,将云被盖在她身上。   一切都弄好之后,他手指轻点在她的眉心,一抹鲜红没入其中。   以他的精血日日养着,时日一长,便可脱胎换骨了。 第104章   人乃万物之灵,出生便具有灵识,远远比兽族妖族更具有修行天赋,不过即使如此,人想要修仙也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于人间有大功德,否则只能修成地仙,就算是地仙也是寥寥,也逃不过天人五衰。   苏蘅身为妖类,倘若想要修仙,比凡人都还要难上加难。尤其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求道之心,自求自己过的舒心自在,至于别的,根本没有所求,也不放在心上。   但他有所求,妖类寿命再长也比神短,他接受不了有朝一日她会彻底的离他而去,连他自己都挽留不得。   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他是众神之首,需维持天道,自然不能违背。所以只有她自己成神,幸好她看似喜怒无常放荡不羁,但始终有底线,所以没有任何大罪孽。用他的精血日日养着,天长地久,足够令她脱胎换骨。   想到这里,天帝的眉目又舒展开,露出笑容。   他给她整理好衣襟,又将盖在身上的云被好生掖了又掖,就落到玉枕上的长发他也归拢起来,好好的放在她的身前。   头发被他手指梳拢的一丝不乱,所有的一切都看着十分完美之后,他才心满意足。   只要他如今谋划的事做成了,那么一切就都顺心如意了。   他不打算去就寝,对他来说,就算几日夜不合眼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看了好会,还是觉得没有将心里的空洞完全填补上,他想要的比这个更多。   天帝干脆合衣在她身边躺下,她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一样,并不乖巧,也不屑于乖巧,她大大咧咧翻身过来,将他之前精心整理的给搅和成看不出原样。   手臂随着她的动作也一同翻过来,恰好架在天帝身上,天帝低头看了一眼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干脆也翻身过去,将她整个的都抱在怀里。   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好闻,苏蘅睡梦里也不排斥,还想他靠近了些许。   天帝看到她这动作,笑意越发明显。   “所以你也是会喜欢我的。”他抱住她轻声道,“至少不讨厌我。”   只要不讨厌他,天长地久,他总会等到她的真心。   苏蘅睡得很沉,寝殿里几个博山炉里全都是鹅梨帐中香,不知不觉陷入了深眠里,对周身一切都没有察觉。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苏蘅觉得神清气爽,她坐起来,见到仙侍已经在一旁拿着衣裙等候,衣裙已经不是前几次即使艳丽,依然还带着天界那股虚无缥缈的雅致。是她喜欢的,烈火一样的火红。   这样的衣裳在几乎是一片素白的天界,显得格外的特别。   她这次终于是喜欢了,没有和前几次一样,直接把盘子都给掀了。   仙侍们围着她打转,替她整理衣裙妆容,不过她原本也不需要上妆,天生的浓艳,和天帝一样,完全不需在上面再施加任何的颜色。   “他怎么不见了?”苏蘅问仙侍一句。   仙侍愣了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苏蘅说的是天帝。苏蘅不讲究那些尊卑,不管对谁都是你你我我的。   “今日九极云殿有朝会,陛下已经早早的去了。”   苏蘅一听哦了一声。   她穿着弄的差不多了,扬扬手让仙侍退下。天帝彻底的解了结界,放她出去自由自在,她也不客气,北斗宫大的出奇,除却开阳殿几个主殿之外,还有庞大的宫殿群矗立在云海里。   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过来。她看过去,见到有高冠博带的人过来,哪怕离得远,她还是眼尖的一眼看出来,来人是梅洛。   梅洛是什么身份,她已经知道了。   梅洛赶过来,看到苏蘅也是一愣,满脸的意外,显然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苏蘅。   “你……”   苏蘅完全回身过来,这时候泥巴乐颠颠跑过来,“娘!”   苏蘅被泥巴一声脆生生的娘给叫的魂都差点没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梅洛问。   他在下界的肉身寿数已尽之后元神归位,但因为他是私自下界,元神归位之后便昏睡了一段时日,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当初在下界搭救的那条白龙竟然是历劫的天帝。   反应过来梅洛冷汗涔涔,天帝看似温和,可是温和之下杀伐果决,是令人寒颤的冷血无情。   五岳府里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来自天宫的消息,但梅洛还是过来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苏蘅接过泥巴献宝一样送过来的五彩石头,石头五颜六色发着光,看不出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蘅上下打量了梅洛一通。   梅洛蹙眉,“天界之地,不是魑魅魍魉应该踏足。这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   神和妖族里头如隔天堑,根本不是轻易能跨过的,同样的也不是妖魅们能呆的地方。   苏蘅透过梅洛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天帝已经回来了,她笑的更加灿烂,“梅谷主,你死了一回,难道是因为死无全尸,头都被轰了半边,所以回来之后,连带着脑子都不好使了?”   骂人就要骂痛处,而且还要对着痛处拿个锥子往死里敲。苏蘅看到梅洛的脸上笑的越发嚣张,“你对我说这话,还不如对着那位说。”   “山神什么时候到了?”   梅洛回身过去就见到了天帝,在下界的时候,檀烨的五官和天帝的一模一样,只是神态不同,所以判若两人。   梅洛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布满了汗水。   “你回来的正好,我说天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你偏偏要我留下来。”苏蘅冷笑,“你看吧,也有上神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时候。”   “与其让我在这里,继续听他管东管西,倒不如你赶紧把这个给去了,放我下去。这样的话,你我都好。”   苏蘅那张嘴和刀子一样,天帝容色不变,“又在说气话了。”   他语气温和,亲昵的覆住她的手掌,“说什么傻话?”   天帝口吻泛着一股全心依赖的亲密,可是他眼神往梅洛这里看过来的时候,明明眼里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可以称得上几分温和,可是梅洛却浑身上下发寒。   “这段时日不见山神,”天帝安抚苏蘅,不让她真的发脾气跑了,“不知山神可是去了哪一处崇山峻岭,领略景致?”   梅洛的冷汗几乎瞬间就下来,面前的天帝态度可谓是温和,连着说话的口吻也是暖煦的。可是这话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他站立不安。   “臣这段时日不适,在五岳府中修养。”   天帝眉目都展开,露出些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本神还没有见到山神有修养这么久,看来这伤势不轻。”   “臣……”梅洛汗水浸透了中衣,他一咬牙干脆把自己私自下界的事给说出来,不管如何好过这般被天帝拿捏在手里。   “本神记得,山神之女现在还在下界历劫?”   梅洛没料到天帝竟然主动提起,他握紧了手掌。   原本要坦陈的话全都因为天帝这句询问吞了下去,天帝不可能不记得下界的一切,他或许对下界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一笑了之,但对于扰乱历劫徇私舞弊,就不见得有那么多的宽容了。   梅洛自己不怕,但是他怕女儿会因为自己,历劫又出什么变故。   “是。”梅洛挤出这么一个字。   天帝覆在苏蘅背上的那只手轻轻的拍了拍,示意她继续听,“那么正好,本神当初也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孩子,没想到都已经到了去历劫的时候了。”   天帝满面的感叹,眉眼里更是满满的温良,“山神来的正好,和本神一通看现如今她在下界如何。”   苏蘅看向天帝,差点没笑出声。   这正大光明的使坏还真是让她禁不住想要大笑。   “好啊好啊,我还没怎么亲眼见过历劫呢,而且我想山神这么厉害,虎父无犬女,应该山神之女也该是上上等的。”   天帝看了一眼梅洛,也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径直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坐下,然后召出天镜,梅双双的脸浮现在镜面上。   不过梅双双这次是在丹熏谷的大厅内,脸色苍白,周身都是丹熏谷的长老。   梅双双去杀朱螭,朱螭逃走的同时,也将地牢里其他囚徒全都放了出来,那些都是一些本事高超且心狠手辣作恶多端的修士或者妖类,出来之后将丹熏谷搞了个人仰马翻。   摇光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平息事态,然后将梅双双带了过来。   “这次让诸位来,是为了见证,将梅双双逐出门墙,”摇光道。   原本站在那里一脸麻木的梅双双终于有了反应,满脸震惊的看了过来。   摇光对梅双双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难道你觉得你真的还可以继承谷主的位置么?”   她从来就没想过让梅双双继承谷主的位置,梅洛在世的时候,所有的事都是她在做,梅洛也就算了,可是梅双双她就没那么大的兴致了。梅洛好歹还有那么一身修为,可是梅双双什么都没有,没有其父的修为,却有闯祸的本事。她只是一个没有看住,梅双双就能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摇光只觉得心累,她不是梅双双的亲生父母,更没有心思替她去收拾残局。与其留她在宗门里,让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惹出事来,干脆直截了当赶出门去。   “门规你都忘记了吗?除非有谷主之令,否则谁也不能进出地牢,现如今摇光长老就是代理谷主,你可有获得她的手令?”   其他长老已经受够也看不上梅洛的做派,也受不了再来一个什么本事没有,闯祸厉害的梅双双。   苏蘅在天镜里看着长老将梅双双挤兑的无话可说,只能红着眼睛,满脸委屈的任人宰割。   天帝就坐在她身边,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他让仙侍上了点心,让她边看边吃。   让她出气的用意简直昭然若揭,苏蘅看了一眼梅洛,她和天帝坐着,梅洛站在原地,两眼死死的盯着天镜,两只眼窟窿里头几乎要流出血来。   天帝软刀子割肉的本事几乎已经登峰造极,他望着梅洛,点了点头,“这才像话。历劫二字,自然不是让她在下界逍遥度日,人生八苦样样都要经历,这原本就是老早定下的。除非有人从中作梗,徇私舞弊。”   就算是天帝下界历劫,该受的苦也必须一样不落,勾陈君帮他的方式,便是把这些苦全都让他经历遍。   梅洛打落了牙和血吞,他对着天帝的话只能点头同意。   天帝不欲将他私自下界轮回帮女儿的事挑明,但这不挑明,比直截了当的问罪还要更难受。   天帝含笑看苏蘅,他这种讨好的方式果然奏效。苏蘅咬着一块白玉糕,一边看天镜里的鸡飞狗跳,一边又看看梅洛红眼憋泪。   这两厢真的格外有意思。   梅洛几次看不下去,想要告退,但都被天帝留了下来,硬生生被逼着看到了梅双双如何被从头到尾的被一众长老挑剔了一顿,长老们不是她的亲人,说话格外毒辣,说梅双双不但担不起任何职责,反而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连亲生父亲都能被她害死,丹熏谷再也经受不住她的任何折腾。   苏蘅瞧着梅洛脸色来来回回的变幻,比蜀地里有名的变脸戏法都还要好看。   她饶有兴趣的看,连带着糕点都多吃了两块。   那边梅双双被扫地出门,彻底的被赶出去了,天帝才关了天镜。   此刻梅洛身形已经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了。   “本神想,爱女下界历劫,山神作为父亲一定担心,所以看看她在下界如何。”天帝颇为善解人意的道,“下界历劫,劫数越是艰难,渡过劫数之后,上升的境界才会更高。所以山神应当高兴才是。”   “臣告退。”梅洛已经没有任何心情继续留下来了,他回身过去。   苏蘅看着梅洛步履蹒跚的离开,她把最后一块糕点塞到嘴里。   “如何,可畅快了?”   苏蘅挑眼看他,就见到天帝笑意盈盈。   “倒是挺开心的。”苏蘅笑,“不过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我和你可不相配。”   天帝只是眨眼浅笑,他想要做的事,无需看旁人眼色。何况他已经有他自己的打算。   苏蘅见状,她突然按在他胸口于那尖尖位置上掐了下,她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举动着实是天帝没有想到的。   “要不然拿你给我消气吧。” 第105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苏蘅的手就在他胸口那处顶端上掐了下,她没得平常女仙的那些礼义廉耻,也没有半点下界女子的那些弯弯绕绕,能上就上,能占便宜就占便宜,比起男人来也不妨多让。   苏蘅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手腕上,那道鲜红的印记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目,只要一眼就能看到,只要带着这个,不管跑到哪儿,天帝都能把她给寻到。   既然如此,暂时她是跑不掉了,那么也就不费这功夫。待在这里吃吃喝喝看看热闹,另外再给自己弄点便宜来占。   天帝是她见过的长相最好的男人,且很干净。这样的男人难得遇见,身份也摆在那里。   不吃白不吃,吃到嘴里,她的妖生从此之后就又留下笔墨浓厚的一笔,旁人难以匹敌。   毕竟天帝的身不是谁都能近的,尤其还将他吃干抹净。天上地下独她一份,再无旁人了。   她毫不忌讳旁边的仙侍,仙侍们在天界哪里见过这等做派,纷纷赤面垂头,不敢再看,另外心道下界的妖孽果然是妖孽,难道天帝旷久了,对那些端庄的女子提不起兴趣,偏偏对奔放的妖类感兴趣?   老房子果然只有烈火才能烧的起来,文火恐怕还没看点着,恐怕就被老房子里扑出来的寒气给吹的一点火星都没有了。   天帝喉咙里发出一声急喘,他捂住她的手,控制住她手指的动作,不让她继续这么放肆下去。   苏蘅抬眼,眼角眉梢里全都是勾人的魅惑,“怎么了,在下界的时候,我和你不是什么事都做过了吗?现在怎么害羞了?”   这调笑落到天帝的心头上,让他蹙眉。   “那是檀烨。”   苏蘅毫不在意,她抓住他的空隙,抽空一捏,让天帝倒吸口气。   “檀烨也是你,不是吗?”苏蘅一只手抓住各种机会捣乱,她持起石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凝露。凝露入口,浑身上下的凝滞顿时一扫而空。   “哦,我忘了。”苏蘅下刻恍然大悟,“你说你不是他。”   天帝的眼眸沉了下来,乌黑的眼里深邃的厉害,完全看不明白他此刻到底是如何情绪。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如何?”   苏蘅下一句话如同拨开乌云,原本沉到了极点心情,瞬时因为她的这话而重新拨开乌云见日。   爱人便是如此,她的只字片语可轻易的主宰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一言可以让他坠入冰窟,可是下句话又能让他重新活过来。   “我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苏蘅轻而易举的将他所有的后路都给轻松掐掉,“我喜欢实实在在的。”   天帝看了眼那些仙侍,仙侍们绝大多数都没有见过苏蘅这种做派,几乎个个都将头垂在胸前。   “他们在不是挺好么?”苏蘅察觉到他想要这些仙侍退下的意图,立刻制止道,她笑的格外恶意,“留着他们在,不是更好?看看这位众神之长,在冷静自制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面孔。”   天帝立即将她整个人都拉扯了过来,瞬间施加的动作难免力道过大,她整个人都撞到他怀里。   苏蘅在他怀里仰头看他,微微一笑,而后她直接一头撞上了他的唇。   她径直那么一头直接撞了上去,没有任何收力的意思。唇齿上被撞的一阵发麻。不过两个都皮糙肉厚,这么一下狠狠撞上去,竟然没有破皮流血。   她轻轻的含住,在这上面,高洁的人远远比不得她这么多年在下界看到的那么多乌七八糟来的经验丰富。   他的气息逐渐的缭乱,手掌轻轻扶住她的后脑,指尖在她的长发上轻柔的揉按。   天帝抬了抬手指,示意左右仙侍退下,仙侍们震惊于天帝竟然真的让那个魅妖亲,但见到天帝示意他们退下,马上退下。   仙侍们退到外面,才敢互相看一眼。   这老房子着火,可比小年轻情窦初开厉害多了。小年轻情窦初开,朦朦胧胧,总怀着一份少年情怀。可是老房子着火那就是真的干柴烈火,轰轰烈烈,不烧的屋梁杆子都没有了,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所以情劫这么厉害的么?   仙侍们还没下界历练过,对此不由得生出了浓厚的好奇。   “你现在亲近的是谁?”   天帝紧紧搂住她,逼着她说话。   苏蘅在他的耳边得意的笑,“你想我说的是谁啊?”   “是白龙檀烨,还是现在的天帝陛下?”   她口里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在他的背上胡乱作画,这个可比她刚才那个凶猛的一口啃上来要折磨人的多。   天帝气息越发的紊乱,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此刻所有的动作都按下去。   苏蘅双臂都被他锁在了身后,她挺了挺身,越发汹涌的波涛直接撞到他怀里。   她没得半点惊慌失措,更没有愤怒。   苏蘅笑嘻嘻的咬住他耳朵,“你想我说的是谁呢?”   “白龙是你,天帝也是你。不管我想的是哪个,爱的又是哪个,不都是你么?明明你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天帝陷入诡异的沉默,他的确这么说过,但后面就不满足于此了,他希望她看到的爱的都是他这个人。   是檀烨,却不仅仅是檀烨。   天帝又生出了对于檀烨的愤恨,愤恨于他为什么能占据她的心,又羡慕于能得到她的爱。   “你喜欢在这里?”天帝问。   苏蘅一开始没听明白,很奇怪的嗯了一声,下刻她手被持起来。天帝直直的看她,满脸的高高在上纤尘不染,似乎此刻他还在九极殿的御座上。   然后下刻他持着她的手,已经压在了他的脸颊上。   温热的肌理紧紧的贴在指腹和手掌上,亲密厮磨,他脸颊侧过去,嘴唇吻在她的掌心。下刻掌心里传来濡湿感。   苏蘅有些意外的挑眉,天帝抬眼,径直向她勾来。   他吻过了她的掌心,最后停留在手腕上。   “也好,趁着这个机会,也是不错。”   苏蘅奇怪问,“什么意思。”   他那锋利且艳的脸上露出难以看透的笑,他持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领着那只手领略风景。   比起情窦初开的白龙,眼前的这个才是万年的祸害。   苏蘅被他带着到了内里,她还没有过这种时刻,檀烨是被她领着的,但是现在,似乎反了过来。   苏蘅见到他看了过来,清漉漉的注视让她心都停顿了下。   他低垂的眼睫轻轻颤抖,手掌将她压至跟前,两人鼻息交融,却没有真正的相碰。   “你……真身是什么?”苏蘅终于忍不住问了,她迷惑之下,手也有了动作。   她看到天帝仰起头来,修长的脖颈如濒死一般完全舒展开。喉咙里有呜咽迫出。   “是……狐狸精吗?”   她憋不住问了。   檀烨她还好想,毕竟龙本来就不是什么真禁欲的物种,就算因为没人教,那也只是本性没有激发,可是他现在这样,她就不明白了。   她扶在他的肩膀上,很是认真的发问。   天帝衣襟微乱,可是就是这样,让人心惊肉跳,他闻言笑了,“你觉得我是什么?”   苏蘅不爱他把问题又踢还给她,“我哪里知道。但是看你这样,倒是比那些千年老狐狸都还要厉害些。”   天帝一愣,下刻天旋地转,已经到了玉衡殿内。   他紧紧的将她压在怀里,轻重不定的气息起伏就在她耳边。   “他不如我。”   下刻她落到了寝台上,苏蘅也不忸怩,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这种事吃亏的人从来不是她,而且还会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并且……只有你知道。”   他的味道和檀烨一样,很清新很干净,但又不同,檀烨的干净是不经人事,而他却是高山覆雪,透到了极致。   天帝原本并不打算以这种方式继续下去,可若是能在她心里留下什么,那也可以。   他低头望她,将她整个人都落入自己眼里。手指轻轻按压在她的唇上,轻轻重重,如同他此刻眼里的光。   苏蘅认真的看他,“我好像有点真正喜欢你了。”   这个时候的话不管真假,只要说出来了,就足够的惑人。   他手指突然重重一下,轻轻在柔软濡湿上勾了下。随即他自己俯首下去,亲吻她。   细雨落在心跳上,她一脚踩在云端。   “陛下。”   玉衡殿外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元灵的声音。   眼下幸好是在殿内,大门一关也不知道内里是什么,要是在外面,恐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天帝微微撑起身,“什么事?”   “神将来报,说是血枫林有凡人闯入进去。”   上古战神被天界斩杀之后,首级被斩落,化作了血枫林。   那地方位于下界,并不在神界范围内。   “让神将自己去处理,将落入其中的凡人带出去便好。”   天帝一贯温雅的嗓音里带上了显露的不耐烦。这种事这么多年里也不是没有过,该怎么处置看守的神将哪怕不上报天界,也知道该如何处置。不必在这个时候报到他面前。   苏蘅勾住他的脖颈,吃吃的笑。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妩媚万千的和他对上。   她牙齿在他下巴上一压。   果然就算是他,在这个时候,也是一个男人罢了。被打扰到了,只要不是真的至关紧要的大事,都是窝火的很。   天帝握紧她,感觉到她的幸灾乐祸,手里的劲头都不自觉的稍稍加大。   加大的力气弄不疼她,倒是能让苏蘅能感知到他此刻的恼怒。   “可是那凡人已经消失了,神将在血枫林中寻找,并未找到。”   “再让其他天将前去查探是否有异动。”   元灵道了一声是。   “你心可真好。”苏蘅隔着中单捏了捏他,他身上哪里都是硬邦邦的,一派的刚强。   他听了有些意外,这时候那凡人不见了,神将都找不到,恐怕已经命都没有了。他让其他天将去查看,只不过是为了确定血枫林是否有异变。   不过她还是愿意将他往好处想。   这是好事。   “我原本就很好。”他脉脉道。 第106章   这是个好的开始。   天帝想。   他重新回归到那一片温软中。她和在下界的时候没有半点变化,柔软纤细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脖颈上,只是她闲闲的用手环着,没有半点迫切的意思,这和他完全不同。   她自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哪怕是在这个时候,可他却是满心满意的心甘情愿。她不认真没关系,他会领着她进去。   天帝重新持起了她的手,手掌和她一样的的柔软温暖,掌心里的暖意贴在他的脸颊上,他睁开眼看她,将她的手带下去,原本欲盖弥彰的衣襟被他牵着拨开,往其下去。   苏蘅觉得自己的怀疑其实很有道理,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真身或许真的是只狐狸,或者说就算是那些千年狐狸精,也没有他这么会撩拨人心的。   “你之前真的没有过?”苏蘅忍不住问,“还有你真的不是一只狐狸变得吗?”   “神界难道这么公平公正,哪怕是只狐狸都能得天道选择,做天帝?”   这话天帝第一次听只觉得好笑,第二次听便是啼笑皆非。   “我不是。”他耐心的和她解释,对上她,他总是患得患失,惶恐不安,又是那么欲壑难填。开始的时候,他坚定的认为檀烨就是他,所以她爱檀烨,那么就一定爱他。可是到了后面又不满足于此,檀烨只是他的一部分,檀烨是他,但他却不是真正的檀烨。   “我没有真身,你如今看到的便是我。”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她的手领略他这片大好景色。   这个时候,所有的相似和不同都袒露无疑,她越来越感受到手下的人已经完全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人了。越是往下就感受得越是清晰。   她手掌下意识的往回缩,逃离他的掌控。天帝却手掌一松,他眼里光彩明明灭灭,“感受的可清楚了?”   苏蘅坐起来,拉了拉衣襟,将大片的肩膀遮掩起来。   她神色复杂,身子往外一侧打算下地走人。   现在她没兴致了,也不和他继续玩下去。   双足还没踩在地上,就被拉了回去。   “想走了?”   “怎么?”苏蘅勾笑抬头,“难道现在陛下不想停了?”   天帝脸上是够心动魄的蛊惑,他眼眸低垂压近她,手掌一拉,苏蘅整个人就撞到他身前。   他低头看她,“在外面是阿蘅起的头,如今还想要撒手不管?”   “不行?”她反问。   天帝只是一笑,他似有感叹的笑着叹气,额头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的道理。”   话语落下苏蘅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又落到了寝台上,两人恢复到了方才元灵来之前的状态。   “所以你就打算白白占我便宜?”   苏蘅一手抵在他的肩膀上,“这样不行吧?”   眼前那张惑人心智的脸上露出笑,他低头下去,唇齿相接的瞬间,有清凉的气息渡了过来,那股气息顺着唇齿渡入体内,浑身上下都舒畅不少。   这种事不需要清醒,要的是彻底的沉沦。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从简单的渡气,到了抵死缠绵的拥抱和触碰。   和檀烨相似又不相同的躯体让她颇为不适应,屡屡想要退却,可是她背后是寝台,前方是他,左右两边是他封断了最后退路。   可他的缠绵又重新将她的理智给重新拖下去。被剥离打开。   都不是什么不懂的愣头青,相反在下界的时候,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敢来。此刻不过是旧事重来罢了。   一切发生都是理所应当。   他疯狂到了极致,身上汗水一层接着一层,汗水被蒸发殆尽,很快又出了一层。完全不知疲倦,她原本就应该完完全全属于他。   他除了她之外,什么也听不到。同样的,除了她之外,也什么都看不见。天地苍茫之间,只有他们两个才是最真实的。   她如今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这个认知出现在他混沌不堪的脑海里,让他整个人都极其亢奋起来。   他俯身下去,将她头轻轻的掰过来看他,“阿蘅,所以你是属于我的。”   “你也是爱我的。”   这话来的让苏蘅觉得莫名其妙,且不知道他这话的根据到底在哪里,她满脸迷蒙不解的看他。   但她也不在这个时候坏了兴致,她在此刻越发鲜明的感觉到他和檀烨的真正不同。这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又化作了最深刻的刺激。   多奇怪啊,明明知道是他,却又和他不一样。   “说,说你是爱我的。”   苏蘅叹口气,这话到底是没有说,但她轻轻在他后腰上摩挲安抚,将他的狂暴安抚下来。他渐渐的柔软了下来,化作沉着有力。   在下界的时候,他们真真切切的有过,但他却真的没有过,初尝滋味的男人会更加疯狂。不遗余力,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去追寻这稀奇且毁天灭地的快乐。   他感觉到她此刻的反应,察觉出她逐渐对他的渴望更是让他乐此不疲。   汗水蒸了一层又一层。   爱与是否,看来比起嘴上说,还是自己深刻亲身感受更好。   苏蘅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眼睛眨了眨,两个人都不是人,不是人的话,自然没得凡人们的那么多烦恼,例如女人腰疼,男人头晕目眩。   苏蘅在云被里伸展了下手脚,和上神做这种事,吃亏的就从来不是她,她感觉到躯体里充盈的体力。只是她莫名有自己红杏出墙的诡异感。   她以前看那些喜欢女色的妖类,她是搞不明白那些妖怎么那么喜欢不同的女子,难道烛火一吹,都是一样的么。   有个狐妖不怀好意的告诉她,这世上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   女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样的。   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和男人之间也不一样。   尤其在那种时刻感受的格外鲜明,哪怕想要逃避骗自己都根本不行。   她仔细的端详他,脸一样,性情上有部分的相似,可是其他的……还真的没太多一样的地方。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相似的,那便是疯狂。   她凑近了看旁边的天帝,他疯狂起来,和他在人前那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完全不同。   事毕之后,他不耐重新穿衣,就这么和她贴在一起。好像这样的话,两人就真的能完全融为一体。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他睫毛动了下,缓缓睁开眼。   苏蘅在他睁开眼的瞬间立刻闭上眼,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往旁边一侧,好像累极了一样。   天帝眼睛动了动,看向她,见到她闭眼动也不动。云被从她身上滑下去,露出下面大片的脖颈肩膀,他把被子拉上去,从脖子之下严严实实的盖好,他一手撑着头,将她好好的看了一次。   她在自己的身侧蜷缩成一团,睡梦里一个翻身几乎整个都要滚到一旁去。   他见状把她抱回来,将她好好的置在自己的怀里。而后低头认真专注的看她,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视线落到她的眉眼上,顺着脸颊下来。然后他轻轻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苏蘅闭眼等了好会,也没等到他放开,她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到他在旁边笑着看她。那温和的模样,瞬间有了檀烨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天帝给她把散乱的头发给整理好。   “醒了?”   其实就没睡着过,听到他这么问,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在他的身上寻到了檀烨的影子,苏蘅靠过去,天帝将她抱住,他手掌从她的小臂一寸寸摩挲过去,和她十指交握。   “能不能把那个去了?”苏蘅在耳鬓厮磨的时候,还不忘手腕上的那个印记。   “不能。”   天帝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手腕上的那个鲜红的印记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妖冶。   “就算没这个东西,你想找到我也应该不是难事。”   苏蘅原本就对这个没有任何的期待,不过是顺口一提,见到天帝不答应嘟囔了两声小气,也不失望。   “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苏蘅问,“檀烨应该不是你的名字吧?”   天帝微愣,询问姓名,也算是一个完全崭新的未来,至少她已经开始接受他,而不是作为檀烨。他头脑都轻微的眩晕起来,完全沉入这莫大的欢欣里。   他摊开她的手,在她的手掌写了两个字,他把她的手掌收起来。   “少吴。”   他吐词极其缓慢,要将这两个字镌刻在她的心头。   苏蘅带着点儿迷惑将他方才写在自己手上的两个字读出来。   “少吴?”她又重复了一遍。   天帝含笑凝视她,他也记不清楚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人这么叫他的名字,这两个字似乎已经被滚滚时光淹没,似乎只有他自己一人记得。   “我叫少吴。”   苏蘅仰起头,“倒是个好名字。挺好听的。”   他笑的温良,眉眼里眸光轻动,像是个羞涩的少年郎。   此间便是和檀烨彻底的划分了界线。   她在嘴里念叨了几次,他听到她重复他的名字一次,心下的某个角落就被她给完完整整的填补完全。   这感觉太过稀奇,也太过美好。他的唇轻轻点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喜欢,那就太好了。”   苏蘅听后笑笑。   “少吴,檀烨。”苏蘅念叨了两遍,“听起来,两个名字都完全没有关系。”   “檀烨是我十世里的一个,下界渡劫,身世经历如何完全不受我控制,前九世我也有不同的名字。”   他见到苏蘅的眉头皱了皱,心下却十分快意。   “每一世都不一样,所以这些名字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低头声音都软了不少。   苏蘅眼睛一闭,“我困了。”   天帝不再说话,他轻轻的拍她的肩背。安抚她睡去。   第二日仙侍们照着时辰过来,苏蘅在天界,起居都变得规律。仙侍们提前将衣物熏香等物准备好。等苏蘅一醒,就可以给她用上。   仙侍靠近寝殿门,感觉到覆盖在外面极其强势的结界。   下刻结界消失,门开了,天帝长发披散,“让元灵过来。”   仙侍们立即应了,不多时元灵匆忙赶过来,玉衡殿有女仙还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元灵见到天帝长发披散从殿内出来,内里的中单还有外面的罩衣都松松散散的系着。   元灵对男女情爱一向是敬而远之,从未尝试过,见到天帝这眉目含笑,也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退避到一旁,迎接天帝到不远处的侧殿,给他换装。   “你说,”天帝双臂张开,让元灵给他整理衣襟,“她会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么?”   元灵听后思索一会,很为难的道,“陛下,臣没爱过人,也不知道女人。这问臣,实在太难了。” 第107章   元灵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过了一会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为难,“陛下,臣没爱过人,也不知道女人。这问臣,实在太难了。”   元灵自持高洁,几千年来,在天界和女仙说过的话不超过一只首。   在天界看了那么多的神君神女下界渡劫,他只觉得情这个字造孽,但是天帝亲自来了这么一趟,元灵越发觉得男女之情简直就是洪水猛兽,不粘上就罢了,粘上那简直不脱层皮都不行。   情爱都如此,就更别说女人。元灵实在弄不明白,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这个,就算是历劫提升境界,也没得琢磨女人心思这么难。   元灵苦苦思索了好会,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神倒是忘记了。”   “你从来没有过,怎么会懂。”   天帝叹了口气,不过就算是叹气,眉梢眼角也是笑着的,带着一股张扬的炫耀。   至于是炫耀什么,不言而喻。   元灵一面给天帝整理,一面陷入了无尽的思索里。看来这情爱比他想象里的还要可怕的多。他在天帝身边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天帝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炫耀的爱好。   “现如今陛下打算怎么办?”元灵是天帝贴身仙官,这些东西他时常做的,首脚麻利,很快就给整理的差不多,只是天帝一头长发垂落下来。   “那位姑娘到底和神界格格不入,时日短还好,可是时日一长。”   元灵果然是个不通风情的,说话也没有多少眼色,越是天帝不想听的,他就越是要说,“时日一长,恐怕别说那位姑娘,其他神上仙上恐怕私下会……”   天帝面容上的笑容骤然淡了,“本神万年孤寂,现如今终于有人相伴,他们应当欣慰才是。更何况本身私事,又从未因私废公,最多只是私下谈论两句。”   “若真是到管本神私事的那步,那便是太过清闲,下界历练一番提升境界也是好事。”   元灵轻轻的吸了口气。   下界历劫对于神界来说,并不是那么好过的。就算是天帝,下界历劫照样要经历人间诸苦,境界越高修为越深,经受的劫难也就越大。过得去皆大欢喜,就怕过不去。   天帝自然有天帝的首段。元灵想或许自己还真的想多了。   衣物整理好之后,天帝摆摆首。示意元灵不用给他梳发。   他推开门往主殿走去,主殿内的苏蘅已经睡醒了,她不是娇滴滴的姑娘,稍微休息一会也就差不多了,她睁开眼见到天帝坐在身边。   她见到天帝身上完好的衣物,还有和衣着整齐完全不同的披散下来的长发,“你这是等我给你梳头呢?”   下界的有些夫妻情趣,天帝也很想尝试一下,他听到苏蘅这么说,眼里亮了亮,“那阿蘅帮我好不好?”   嘴上询问着,但是他披散着头发来,显然是志在必得。   “我不会。”苏蘅打了个哈欠,“伺候人的事,我没做过,也不会。就算是伺候我自己,”她指指自己的头,“那都是我自己由它长的。”   天帝不言,只是望着她,眼里全是期望。   苏蘅被看的浑身发毛,“好啦好啦,你把你脑袋交给我,也不怕到时候见不了人。”   她随意的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随意的把躯体遮掩住。将他推到镜台前,伺候人这个事,她不会,但是操纵草木却是她的老本行。   她首指在他长发上轻轻触碰了下,然后长发如有生命的自己疏通,照着她之前的印象自己编织成发髻。   天帝看着几乎都要气笑,苏蘅打了个哈欠,“不错了啦,我可不会伺候人,真的拿梳子上,你也不怕我把你头给薅秃了。”   “再说了,你是第一个。我还没这么花心思过呢。”   这话很好的抚慰了天帝的心,他安静下来,坐在镜台前,看着长发自己在发顶上舒折成了发髻。   她操纵草木得心应首,不一会儿就差不多好了。天帝在镜子里看了看,和自己平日里的没有两样。   他含笑看向苏蘅,“你是不是平日都有注意我?”   苏蘅没好气的看他,“你日日都在我面前,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样?”   天帝说不是,“如果心里真的完全不在意的话,就算日日见到,也未必有那个心情去注意。”   他又笑了,“这倒是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   这句话说出来带和些许甜蜜,连带着他那双乌黑的眼里都生出了狡黠。苏蘅从镜子里看过去,就能看到他那双带笑的眼睛。   玉衡殿原本是没有镜台这些东西,天帝对个人所用的物品很是随意,苏蘅来了之后,许多东西才置办起来。   他此前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意,众神并不会直视他的面容,而左右也会替他料理。现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清质眼神温和,一袭银白衣冠,清逸出尘。   苏蘅看他,脸上出现一缕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对啊,你这么好看,我为什么不多看几眼。”   她嘴里啧啧两声,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上下打量,眼里也全都戏谑的意思,“这样貌,或许算是天界第一吧?”   她看了两眼,或许还觉得光用一双眼看不够,她首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肩膀缓缓挪动。   “这身量也是不错的。”   她口里说着话,整个人都俯过去,靠在他的背后,双首在他躯体上乱来。   她在这上面的作风,完全随心所欲,让他惊喜之余,简直难以招架。   他按住她捣乱的首,一把将她整个拉过来。   鼻息交融,苏蘅好整以暇的看他,“这脸不错,身量也好。”她仍由自己一只首腕被他抓住,另外一只首也没见的闲着,轻轻点在他的唇上,落到他脖颈上。   “这里也很好。”她点点他的胸膛,指尖却是朝下的。   天帝呼吸越发隐约的急促,可她没有如他所愿,恰到好处的分开,“好了。”   她正欲起身,又被他一把拉下来,他首上的力道很大,瞬间的力道弄得她整个人一下怼在他腿上。   “那我呢?”天帝盯住了她的眼睛问。   他眼神过于灼热,看得她浑身都不太舒适,她扭了两下打算离开,结果他明明知道她的意图,力道施展在她腰肢上。   “你觉得我如何,你喜欢我么?”   天帝执拗的向她寻一个答案。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性子和男人也差不多一样,爱他的身躯,不一定是喜欢他这个人。   苏蘅满脸奇怪,“我说的不就是你么?”   “我说的,只是我。和我容貌躯体如何完全无关。”   苏蘅满脸好笑,她想要随便打哈哈糊弄过去,可是天帝却不让。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很好,少吴,你真的很好。”   天帝眼眸轻眨,有些话没听到的时候想要得到,可是真的亲耳从她嘴里听到了,却又觉得不真实。   “少吴爱我,我很喜欢。”苏蘅又道。   原本桎梏在腰上的首猛地加重,她整个人都被他抱住。   他不动情,一动情便是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患得患失,他从头至尾,哪怕在这个时刻也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又疯癫着。他冷眼看着自己完全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这又有什么不好?   她长发垂落下来,上面氤氲着她身上的草木馨香。   他放任自己埋进去,“我很开心。”   那些激烈的情绪在躯体里流窜,将这万年来的平静统统都打破,他不再冷眼旁观,也不再是慈悲侧目。他已经落到其中来了,怎么可能还独善其身。   他不停的确认,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那么些许。   天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既然你喜欢,那日日如昨夜那般。”他突然道。   苏蘅过了小会才听出他话里什么意思,这男人果然不愧是狗男人,上刻还缠着她要个回应,下刻就是说这个了。   她也不含糊,头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好呀。不过要小心,听说这上面,天长地久的下来,男人最先熬不住,到时候眼花腿软……”   她不怀好意的比了个首势,“神界有药给你喝吗?”   天帝沉沉的盯着她,迫近过来,压低声音亲密厮磨,“日后便知道了。”   “陛下。”殿外是勾陈君不合时宜的声音。   天帝放开她,“我晚些时候回来,你想要到哪里去,便到哪里去,无人会拦你。”   天帝看着她又到寝台上睡的天昏地暗,他出门见到勾陈站在门外。   “陛下,血枫林出事了。魔气突然从血枫林暴涨,将前去查探的神将被魔气掀翻。而后魔气逃离。如今不知所踪。”   这算的上是一桩大事,所以勾陈马不停蹄赶来。   “陛下,要追踪下去么?”   天帝点头,“自然是要,不过如今就算大张旗鼓,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血枫林已经平静了将近万年,没有动静也就罢了,一有了生机,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寻到踪迹。”   “太昊氏这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可到底是真心臣服,还是养精蓄锐,谁也不知道。”   天帝背首笑的风淡云轻,分辨人心从来都是一件难事,如今倒是有个机会。   “陛下的意思……”   “一切照旧。”   天帝做了个首势,如今是个将当初太古时代留下来的隐患一网打尽的机会。   天帝看了看天色,往九极殿去了。   苏蘅睡了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神界的日子她过的也不太习惯。   她换上了仙侍送来的新衣,天帝已经不在北斗宫,她正好出去散散心。   她在这天界行走,一如天帝所说,并没有受到任何人阻拦。   不但没有,仙侍遇见她,反而还会退后行礼。   她走了一段路,看见梅洛带着一个人过来往北斗宫的方向过来,隔着老长一段距离,苏蘅一看,便看出了跟在梅洛身边的是梅双双。   梅双双在下界历劫,非身死不得回来,看来她已经在下界死透了?   苏蘅对梅双双没太多的关注,上回还是看大戏一样的看着梅双双因为报仇闯祸,被赶出丹熏谷。之后她也没关注过了。   “神上,许久不见。”苏蘅抬首给梅洛打招呼。   梅洛脸上一僵,他如今已经知道天帝对她的态度如何,再加上吃了个教训,也知道她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梅洛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苏蘅看向梅双双,“回来了?是怎么回来的?这么短时间不应该啊?”   梅双双跟在梅洛的身边,她被逐出丹熏谷之后,她认知的一切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世间对她露出了森森獠牙。最后她是被云游在外的朝云宗弟子吊起来,废掉了所有修为,放血慢慢而死。   杀她的那个弟子说他的妹妹在当年的禁地之变里死了,他此次出来便是找她报仇。   被吊起来放血的滋味持续了几日几夜,哪怕后面元神归位,她也忘记不了那种绝望和恐慌。   苏蘅瞧见梅双双双目发红,气息起伏不定,她打趣道,“怎么了,还觉得我是你仇人啊?”   梅洛不知道两人在下界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梅洛感觉到梅双双真气逐渐紊乱,他看了一眼苏蘅,苏蘅也看了出来,只是她含笑看着。他隔在两人之间,苏蘅望见打趣了一句,“这么怕我,难道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为什么?”梅双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梅洛的脸色不好看,回头轻叱,“双儿。”   “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明明不是故意的,”梅双双又重新浸入了临死前的绝望,她看向苏蘅,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因为你活该啊。”   苏蘅直截了当。 第108章   梅洛的脸上浮出怒色,“姑娘,天界并不是下界,不是可以胡乱说话的地方。”   苏蘅随手扯了一株花草拿在手里,她手里持着那株花草左右摇摆。   “原来你也知道啊。”苏蘅满脸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把天界的规矩当做摆设呢。”   她满脸的焕然大悟一变,就成了盈盈笑意,径直看向梅双双,“你应该不是好死吧?”   梅双双似乎又回到了被吊拽起来的噩梦里,那个朝云宗弟子废掉了她所有的修为,不顾她苦苦哀求将她吊了起来,人头朝下的时候,其实比经受任何酷刑毒打还要更痛苦。浑身上下的血似乎全朝头去了,她飘零的倒拽在空中,不管怎么痛哭还是被割开了身上的经脉。   她眼睁睁的看着血从自己的躯体里流出来,连着嘴里都是自己的血。到了后面她实在受不了,甚至期待自己能不能死的快一些。然而就算是这个也成了奢望,那个弟子会用灵力替她延续生命。在经历了整整七天七夜的折磨之后,她才终于死了。元神归位之后还疯疯癫癫了两三日。   如今被苏蘅这么毫不留情的一点,她努力想要忘掉的一切此刻又全都在此刻全部浮现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梅双双不停的在嘴里念叨这一句,似乎她脑海里的认知只剩下这么一句。   苏蘅挑了挑眉,她不过随口一句话,没想到竟然还触发了梅双双了不得的地方?   她睁大眼,满脸的兴致勃勃,上下打量梅双双,和看人演大戏一样。   “够了,你不要以为有陛下庇护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   苏蘅点头,“有他庇护,我就是可以肆意妄为,要不然你不信的话,现在就和我比划比划试试?你之前的债没和你明说,你还真当人都不知道?到时候新账旧债一起算,你说不好,你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儿会是什么好下场,着实说不好。”   私自下界轮回,并且在历劫里徇私,这原本就是坏了天规。梅洛不知道为何天帝会当做不知道,可他心里明白,天帝只是当着他的面不提当做不知,可是司命那里却已经送来了最后的决定,这次历劫已经完全作废,谁也不认。   梅洛惴惴不安,他在下界被天帝拿了个人赃并获,哪怕想要装傻都办不到。   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女儿亲自过来请罪,藏着掖着,只会让天帝将他戏耍于掌上,他连反抗的理由和机会都没有。   梅洛脸颊上抽搐一二,满脸的屈辱。   苏蘅觉得这天界的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人可比风景要好看多了。   “神上是不是在下界的时候去蜀地学过变脸?”苏蘅突然冒出一句,   这句话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听得梅洛脸色越发的青紫。   她眨眨眼,下刻瞬间就出现在梅洛父女面前,“对了刚才不是说,就算有天帝陛下的庇佑,也要小心。”   苏蘅满脸无辜的看梅洛,“我倒是想要向神上请教,看看我到底是要小心什么。”   她下句话落下,直接雷霆化掌,对准了梅洛击过去。   强悍至极的掌风裹挟灵力对准他的面门直接拍了过来,梅洛吃惊于那一掌里带着的灵力。他在下界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真身,只是当是一个散修。就算元神归位得知她的真身,也未曾将她放在眼里,没想到她的本事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那一掌来的迅烈,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   梅洛只能硬着头皮硬接,旁边的梅双双见状,终于从自己的疯癫里清醒过来。   “爹爹!”梅双双扑向苏蘅就要帮忙。   她被强悍的灵力当场掀飞出去,后背砸在地上,背上的麻木瞬间转为了剧烈的疼痛。   梅洛见到梅双双这样,一时间火上心头,苏蘅察觉到梅洛的神情大变,和她对抗的灵力也逐渐充沛起来。   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筒,迎着梅洛加强的灵力,直接将蕴含强势灵力的双掌推了上去。   她在北斗宫里憋着一口气,少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随地的找到她,不管她在哪里,只要他想,那么她哪怕在下界也好,都躲不过他的追寻。   袖子随着她的动作稍稍向上扯开,露出了手腕上那道鲜明妖冶的印记。她眼角余光瞥见,心里的怒火更加炽热。   她原本没有找任何人麻烦的意思,现如今梅洛送上门来,她也就笑纳了这个出气筒。   苏蘅身影瞬间和梅洛的交战在一起,梅洛几个回合下来,察觉到她的难缠,藤蔓从他脚下肆意生长,如同长了眼对准了梅洛绞杀而来。   梅双双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再次给梅洛帮忙,奈何才起来,就被藤蔓给捆成了粽子。   梅洛看到梅双双被捆得动弹不得,苏蘅一掌已经横空劈来。   他勉强躲开,身上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狼狈。   梅洛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敢小看她,他低头一看见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破开了一道口子,那条破开的口子正在外流血。   “你以为她这样,是谁害的?”苏蘅方才那么一番已经将心头压着一口气发泄出来大半。   “我听说下界的人,不管如何苦是一定要受的,受了苦不一定提升境界,但是不受苦,不但历劫一定失败,还会有别的根本无法预料到的后果。”   “她在凡间经历的一切,全都是你造的孽啊。”   苏蘅言语如刀,捅的人鲜血淋漓,她又哦了一声,“也不尽然,你女儿也是个蠢货,一般人还真到不了她那个地步,你们父女是蠢人带蠢人,把自己给活活蠢死了。”   “你……”   梅洛的脸上青白交加,但此刻也不好发作。   “怎么了?还生气了?”苏蘅上上下下的打量梅洛,“既然生气了,那么就发出来,要不然憋在心里,可是很不好过的。”   她等了会,见到梅洛伫立在那里没动,不由得满脸奇怪,“怎了,方才不是还耻高气扬的说,我哪怕就算有天帝庇护,也是放肆不得。怎么了,现在我也放肆过了,神上也吃过了亏。”   苏蘅暼了一眼他还在流血的手背。   这世上一切都能化为五行,五行相生相克,就是天道。哪怕是天帝也根本没办法插手。   梅洛是山神,灵力大多数属土,而她是木。重木克土。   她就是专门生来克他的。   “上神难道不把狠耍尽了?”   梅洛脸庞上抽搐了几下,他双目紧紧盯紧了苏蘅,苏蘅都能感知到那双眼里的怒火。可惜她对此一点都不在乎。   “你放了双儿。”   苏蘅冷嗤,“上神就算惨死,回到了天界,这一身的臭脾气还真是半点没改。求人应该是什么样子,难道还需我教上神?”   “要不然这样,天帝现在已经从九极殿回来了,正好可以将你说的话告诉给他听听。”   她笑的张扬嚣张,毫无避讳。   梅洛在此刻却已经拿她没有办法,偃旗息鼓。   元灵恰好在这个时候过来,他看向梅洛,“神上过来可是有事?”   元灵淡淡暼过那边被捆成了粽子的梅双双,很快收回目光,看向梅洛,似乎没有见到那里动弹不得的人一样。   “我求见陛下。”   元灵点头,“陛下已经见到了神上,让我前来引见。”   元灵不管言语还是神情上都没有半点给梅洛解围的意思,梅洛看向梅双双,梅双双挣扎过后已经有了几分脱力,“可是小女……”   “陛下说了,让神上过去。”   梅洛觉得一阵心寒,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天帝看到了,但天帝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伸手管一管的意思。   “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梅洛头回感觉到凡人的形势比人强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上不收拾我了?”她笑问。   梅洛嘴唇抿紧,头颅低了下来。   苏蘅并没有立即放过梅双双,她看好戏的站在那里,仍由他的那颗头低下来,感觉差不多了,绑在梅双双身上的那些藤蔓才松开。   她缓慢转身,走在前面。   天帝在开阳殿,苏蘅进去就听到身后梅双双惊呼,“烨哥哥?”   苏蘅好奇回头去看,就见到梅双双双目赤红,看向上首的天帝,天帝面前摊开了一只卷轴,持笔在上面写什么。   梅双双眼睛绯红,双手捂住嘴,看着上首的天帝,肩膀轻轻抖动。来之前,梅洛就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了梅双双。可是这些都没有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那么震撼。   “哥哥?”天帝少吴眉头微皱,看向梅洛,“本神倒是不知道,自己何事和山神还扯上关系了。”   “双儿!”梅洛密音梅双双。   下界的那些事,一旦元神归位之后就统统都做不得数了。尤其他们和檀烨已经算是完全撕破脸,想要在这个上面获得什么情分无异于痴人说梦,弄不好还会引起天帝对于那些记忆的不满。   梅双双本欲落泪,被梅洛这么一叱,原本要落下的眼泪又滚了回去。   她下意识抬头往上首的天帝看去,那张脸和檀烨几乎是一模一样,可是第二眼下来,不会将天帝和檀烨认作一个人。   “山神之女自作多情的毛病,难道在下界还是没有改掉么?”   天帝笑问。   “本神不是你的所谓的哥哥。你也承担不起。”   他神色温和,言语一如平常,似乎都听不出什么。   “山神今日带着她过来,可是有什么要是?”   梅洛拉着梅双双一同跪下来,“臣梅洛有罪,因为担心小女修为低微,所以一同下界。先请陛下责罚。”   天帝听后笑了笑,他见到苏蘅站在一旁堆满了各种卷轴的架子前。   他把手里的笔放在一旁,侧首看向她。   苏蘅回头,“你们继续说,我在这里只是随便看看。”   她抽了一卷卷轴下来,抽开随意看。   梅洛在一旁看到,又见到天帝没有任何的阻拦,他垂下了头。   “此事司命殿已经有了结果,自己去司命殿领就是了。不必到本神面前。”   天帝看了梅洛一眼,“另外北斗宫如何,不劳烦神上操心。”   他三言两语把父女两人打发走,看向苏蘅,苏蘅手里提着一卷卷轴。   “你要不然还是把这个去掉,让我走吧。”苏蘅抬手起来,让他去看自己手腕处,“像梅洛那种想法的,恐怕只多不少,反正你现在也已经到手了,放我走呗。”   天帝袖中的手指抬了抬,下刻苏蘅莫名其妙的坐到了他的腿上。   如果说之前他可能还有那么点礼义廉耻,那么从那夜过后,他所有的廉耻在她面前全都消弭不见。   他轻轻握住她的腰肢,“梅洛只是自以为是罢了,看似无私,实则软弱不堪。我原本也不打算继续留他。将他的话当真,阿蘅是气我,还是气自己?”   苏蘅颇有些意外,她那话原本就只是说说,知道天帝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她走。不过她意外的是,他已经不打算留下梅洛了?   “你……”   “并不是因为下界的事,而是梅洛此人实在不堪大用,又恃才傲物。”天帝解释,“他这个人,从先天帝以来,就不爱过问事务,和他在下界一样,对下界群山毫无兴致,对自己那点私事倒是很在意。只是他从先天帝开始便是山神,所以要花费点功夫。”   他斯条慢理的和她说,苏蘅没有多少兴致,她坐在他的腿上,干脆一手勾住他的脖颈。   “你怎么不问问我对我们将来的打算?”天帝等了好会,终于开口。   他等了几日,等她开口,可是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此事,更别说问他。   她好像对此完全不在意。   苏蘅奇怪的看他,“我问这个做什么?”   她下刻就感觉腰上力道加重,天帝眼里深的光都探不进去,“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过?”   这还真的没有想过,她习惯了过好眼前,至于以后怎么样,那就以后再说。   “你不是在么?”她察觉到他的怒意,“你难道不会安排好?”   苏蘅这话听上去极其的依赖,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天帝的眉目重新柔和下来,她看着恍惚间又见到了那个纯质温和的少年。   他凑近过去,额头点着她的,高挺的鼻梁都轻轻扫在她的鼻尖上,“自然,我都已经仔细安排妥当。”   他亲昵的厮磨,言语神情里全都是对未来的期盼和渴望。   “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苏蘅嘴唇张了张,“为什么?明明我见着天界也有不少好看的女仙和神女。”   而且这些神女长相都是高雅一类,和她的野性难驯完全不同。   天帝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懒得再回答,情爱这种事,就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爱了就是爱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   他在她之前从未对任何女子动心动情,或许这就是他的情劫,他渡不过去,也不想渡过去了,就这么在一起,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天帝俯首,将唇压了过去,开始只是轻轻厮磨触碰,后面便是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掠夺走。   深深纠缠里,苏蘅感觉到唇齿里有清凉的气息渡过来,她抵住他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开,但他不但没有顺着她的力道推开,反而手掌抚在她的脑后,将她压近,让她一股脑的全都接受。   那些清凉落入她体内,苏蘅感觉浑身渐渐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随后来的便是腥甜,这是他的血。   苏蘅剧烈挣扎。 第109章   他舌尖推进,将灌入的神力还有神血全数推入她的喉咙,他强势的厉害,没有留半点让她拒绝的余地,可他手上依然温柔的抚在她的长发上。   她把那些一股脑的全都吞了下去,她一把重重推开天帝,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你到底给我喂了些什么?”   “不对,这段时间你给我喂的都是什么?”   苏蘅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感觉,和这几日里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天帝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又平静下来,眉梢眼角里全是柔情,“放心,我不会害你,全都是好东西。”   苏蘅捂住胸口,惊疑不定的看他,天帝有些无奈,手掌放在她的脊背上轻轻的顺着,“是真的,难道你这都不愿意信我?”   “那是你的血还有你的什么?”   苏蘅下句话让天帝有了短暂的意外,他挑了挑眉,神情里似乎满是奇怪,“你说什么?”   “你也不用给我瞒什么了,我猜的出来。”   又不是没喝过,他鲜血的滋味,她尝过一次就能完全清晰的记住,再也不会忘记。   “另外的还是什么?是你灵力?”   “是我的神力。”天帝见她已经猜出来,也没有太多继续隐瞒的意思,他手指触碰她的脸颊,“原本我是想等事成之后,再慢慢告诉你,但是阿蘅既然都已经察觉到了,那么现在说了也无妨。”   “为什么?”苏蘅咳了两声,想要把吞下去的给吐出来。   天帝见状,手掌握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压在她胸口上替她把喉咙里的那口气给顺下去,“这是要做什么?”   他故意做出嗔怪的模样,“吃下去的东西,既然都已经吞下去了,就没有必要再吐出来了。”   “你想要……”   “我想要你和我一样。”天帝含笑解释。   苏蘅一愣,下刻她立即冷笑,“搞了半天,原来你嫌弃我啊。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惺惺作态,弄出这么一副痴情的模样。一面痴情,一面嫌弃我的身份,倒也不怕两头装来装去,把自己给弄成个疯子。”   天帝哭笑不得,他还真的没有这么想过。   “我是想要让你和我一样,天长地久,妖的寿命比凡人是长,但终究会在我之前离世,但是只要你和我一样,那么我们就是真正的神仙眷侣。”   他说到这里,眼底里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希翼,“难道这样不好么?”   不仅仅如此,拿自己的血和神力喂养她,让他内心深处有难以言喻的满足。他期待她会对他上瘾,哪怕是对他的血肉,他也无所谓,不仅无所谓,反而觉得这是极好的。   至少他身上有她期待,且离不开的东西。   “你喜欢么?”天帝逼近问。   苏蘅蹙眉,“你说什么。”   天帝一笑,“神力和神血,你喜欢么?”   来自天帝的神力和神血,对她的滋养难以言喻,她能感觉到自己逐渐在变化。   “成为和我一样的神。你不想?”   还真没想过。   这句话差点从苏蘅的嘴里脱口而出,她还真没想过这个,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妖,也没想过再辛苦一点去做仙,做妖也没什么不好,那些规矩都套不到她的头上来。   这话到了口边,被她给吞回去了。天帝提起广袖,露出胳膊,指尖在上面划过,鲜血就从划开的伤口里泊泊流出。   神血的清香霎时间弥漫在整个开阳殿。   “你……”   苏蘅目瞪口呆,他眼睛还盯着她,低头下来,在伤口处的鲜血一吮,唇上带上了鲜血的鲜红,格外的诡谲妖冶。他低头下来,印在她的唇上,将那口鲜血渡了过去。   “你伤口呢,放着不管么?”   苏蘅被他哺了几口神血,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把入口的那些神血全都吞下去。   她看到隐没在他衣袖下的血色不由得有些忧心。   天帝闻言低头,“这个不要紧。”   他手指在伤口上抚过,原本狰狞的伤口,在手指滑过的瞬间恢复到了平整的模样。   天帝对于她的关切很是受用,甚至还很开心,他拉着她重新坐下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斯条慢理的说起他对未来的打算。   苏蘅从来没想过什么未来,她从来都是把眼前的过好再说,至于将来的事,那么等将来再说。   她听着他的打算,手指在他原本受伤的那条手臂上轻轻上下滑动了下,原本的那条伤口已经完全的消失不见了,指下是平整的肌肤。   他已经所有的一切都打算好了,只等她日日夜夜喝他的神血神力,有一日脱胎换骨,变成神女,然后就可以和他一块儿开开心心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成神的法子其实并不是只有这么一种,但是这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平常那些办法,动辄千年,而且路途上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   甚至还会魂飞魄散,肉身和魂魄都会完全消失在六界。   他无法接受这个可能的结果,也知道她这个性子,根本懒得花心思在这上面,所以用他的神血神力滋养,是最好的法子。   “可要是我没有和你想的那样,功德圆满呢?”她看看自己,眉头都要皱起来,“那岂不是糟糕了。”   修长的手指搭在她唇上,“你就不知道说些好听的来哄哄我吗?更何况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不怀好意一笑,直接将他手指含进去,牙齿在他指甲盖上稍稍用力压。   天帝呼吸一紧,接下来他摇摇头,“你呀。”   嘴上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可是却不肯放手。   “可是这也是可能的呀。”苏蘅还真的没有哄哄他的意思,“万一呢?”   她故意让他不好过,他最担心什么她就偏偏要在上面戳。   万一?   这个他自然也想好了的。不管如何,后果还有后路他都要想好。   “万一不行,那一切依然如常举行。”   她听他说,成神之后,要成婚什么的,听到他这话,笑的花枝乱颤,“其他那些神愿意你和我这个妖名正言顺的厮混在一起?”   “他们私下也未必见得有多干净,很多事我都知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不知道,若是动真,他们自己也是有一堆的把柄在我手上。”   他轻吻了下她的脸颊,“也没什么。”   苏蘅笑的前俯后仰,“难怪你对梅洛没有任何问罪的意思,原来是先让他的把柄在你手里。”   天帝带她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来天界也很久了,但是没去过什么地方。”   “被你这么看管着,我能去哪儿?”   天帝将这话抛置脑后,他依然言笑晏晏带她起来,她听到风在耳边将轻动,下刻她被他带着出了北斗宫。   她以为天界就永远是云雾缭绕,清清冷冷的模样,结果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浩荡山脉透出一股上古延续至今的粗犷豪情。   “如何?”   苏蘅听到天帝问,她活动了下脸颊,“还行。”   天帝轻笑,他带她落到一处地方,那地方临海,晴空万里,一棵扶桑神树通天而生,巨大的树木将周遭一切都衬托的极其渺小。   碧洗的天空蓝的几乎透彻,她仰起头看的目不转睛。   “现在已经错过最好赏景的时候,若是日出之时,那才是这里最好的时候。”   “这里是汤谷。日起之地。”   苏蘅故作夸张的哇哦了一声,“好厉害哟。”   她看到天帝淡淡的笑,随即又变成她万事不关心的模样,不过眼睛还看了一圈。对她来说这个地方还真稀奇。   “现在已经日出了,不过日落之前可以去虞渊。”   苏蘅闻言回头,“不会被太阳给烤化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我可是花花草草,火要是太大了,会被烤焦的。”   天帝想起当初她在阆风地牢,用自己给他遮掩地火。   “现在还疼吗?”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苏蘅有些意外,只见到他点了点她的手臂,“以前在阆风地牢里,你曾经被地火灼烧过。”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   “这么久了,早就好了。”   她凑近他,“不过开始的时候,还是真疼。”   烈火灼烧,怎么可能会不痛,他没在她身上寻到那日留下来的疤痕。他沉默下来,拇指在她手腕上的肌肤上轻轻的来回逡巡。   勾陈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郎有情妾不知道有没有意,或者说,到底有没有意,天帝如今已经根本不放在心上了。   勾陈在那里看着,比活吞了十斤黄连还苦。   天帝历劫失败,到现在也没看出什么结果出来,现如今没有结果倒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实际怎么样,天帝不说,他也不知道。   要说现在这局面他也有一份功劳,所以他算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而且想要把这块石头给挪开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着天帝带着心上人看那颗扶桑神树,扶桑神树冠天通地,连接着神人地三界,伫立在天地之间,天帝怀里的姑娘仰头看树冠,抬头半日,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很是惊讶,天帝抬起手来,抱住她的肩膀。   这……还要过去吗?   他隐约觉得自己如果这个时候过去,恐怕不会招什么好眼。   勾陈君迟疑了好会,他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过去,“陛下。”   “有人?”苏蘅一愣,见到是勾陈,还对他挥挥手打招呼,完全没有半点被打扰了的怒气。   相比较苏蘅,天帝看他的眼神要严厉的多,勾陈提起一口气,“那日从血枫林逃出来的,已经遁入了下界山岳。”   “至于是哪个,暂时还不清楚。”   “交予山神。”天帝看向苏蘅,苏蘅对此没有半点兴趣,他握住了她的手,“你也多听听。”   他只等她能完全化为神体,而后正式迎她为天后。天后是天帝匹敌,不仅仅是天帝之妻,对于天界也有不少的决定权,甚至还能调动神将,可以决断对罪神的刑罚。   所以有些事,她必须明白。   不管她最后化神是否顺利,他决定了的事都不可更改。   他有心教她这些,将来她做天后,对这些也得心应手。   苏蘅懒得听,她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啄了下,“这个好不好?其他的我不想听。”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勾陈冷不防看到这一幕,脚下差点一滑。 第110章   苏蘅勾上了天帝的脖颈,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她懒得听天界里的这些是是非非,另外还有什么勾心斗角。她不想费这心思,见到天帝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干脆踮脚亲了下他。   “我不想听这个,玩这个好不好?”   她笑起来。   天帝觉得四周的空气都焦灼了起来,火烧火燎泛着一股如火燃烧的滚热。   “我在教你正事。”他嘴里这么说着,手掌按在她的后背,安抚的拍了两下,”以后你也要处置这样的问题。“   他喉咙里焦渴,可强忍着用来她来将这片焦渴缓解的冲动。放柔了语调,“听话。”   苏蘅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她嘁了声,双臂从他脖颈上放下来。站在一边继续琢磨扶桑树了。   勾陈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这女子都是这样的么?   上刻还亲亲蜜蜜抱着亲,下刻就变脸了。论这变脸的速度,雷神变天都没得她快。他愣愣看着天威难测的天帝陛下被她毫不留情一把推开。天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到她身后轻轻拥住她,温言细语的和她说道理,想要让她回心转意。   勾陈觉得自己这千年来没有看过的,没有经历过的,全都在这短短时日里全给经历了个遍。   他见到天帝从背后将苏蘅抱住,嘴唇压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   这缠绵悱恻耳鬓厮磨,看的他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即夺路而逃。   “陛下,臣告退。”   天帝这才察觉到他还在这里,颇为讶异的看他一眼,“你回去吧,一切如旧。”   勾陈急急忙忙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掉头就走,因为走的太急,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跌了一跤。   自从天帝下界历劫回来之后,就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他看着提心吊胆,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   勾陈一脚高一脚低的走了,浑浑噩噩恍惚的很。   苏蘅看着勾陈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再摔一跤,“看来你以前都很吓人的嘛。”   “对于臣下,可以温和,也可以平易近人,但完全不必照着他们的意愿去行事。”天帝不放过任何一个教她的机会。   苏蘅兴致缺缺的听着,她整个人被天帝从背后抱住,听着他不停的给她念叨如何御下,她听着就觉得毫无兴致,头昏脑涨。   天帝见她兴致缺缺,也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你不是天帝么,他们应该都怕你。”苏蘅故意和他唱反调。   天帝说那不是,“从鸿蒙太古传承下来的族群不少,虽然说绝大多数都已经臣服,哪怕龙凤麒麟都已经成了神族的驾具,但那些太古神族心底多少还有些不满。蠢蠢欲动。”   天帝想了想,和她解释道,“就和下界的帝王一样。”   “真累。”   她放松自己到他的怀里,天帝抱住她,“活在这世上,只要在六界里,谁又能真正的轻松呢?既然上了这个位置,自然要承担天帝天后的职责。”   苏蘅听到这个头越发的大了。   她野惯了,这么千年来都在下界野成了自己的性子,突然要她高高在上,端着架子,她觉得没来由的烦。   “那你全做了。”她道。   “天后也有天后的职责,大部分我可以给你代劳,但是有些是天后分内事,我没办法给你一块做了。”   天帝好声好气的和她讲道理,“难道你不觉得坐在上面,对人发号施令的时候,其实感觉很好么?”   “好个什么。万一我一个不留神,拿错了主意呢,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被我给祸害没了。”   天帝有些意外,随即而来的是欣慰。   天帝天后这个位置,最怕的便是大权在手随心所欲的胡作非为。她这样反而是最好的。   “阿蘅果然是有一番仁心。你登位之后必定不会让人失望。”   啊啊啊啊啊啊!   苏蘅听着这话,恨不得双手抱住脑袋仰天大叫,一个野得她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魅妖,就算是化神了,恐怕也是个野到让诸神不敢直视的野神,让她和天帝一块儿和庙里的菩萨一样,坐在上面受众神朝拜,她还得去给六界造福,挖空心思去办事。   办得好,她圣明,办不好,她还指不定要被骂成什么样。   光是想想她就恨不得马上推开天帝自己跳到下界去算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看到手腕上的印记,顿时冒出来的蠢蠢欲动都不得不压了下去。   她啊的一下尖叫出来,抱住天帝对准了他的脖颈就是狠狠一口下去。   她在天帝精血还有神力的影响下,从内到外都在发生变化,她没了那么多的戾气,心平气和了不少,可到底还是没有彻底转变过来,尖尖的獠牙探出来,一口就扎到了天帝的皮肉里。   天帝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锐利刺痛,他反手抱住她,享受一般的发出喟叹。   他在她的背脊上上下抚摸,鼓励她咬的更重,“血不要浪费,都喝了。”   苏蘅松了口,他这般让她要发泄出来的怒火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她从他脖颈上离开,留下一个流血的牙印。脸都整个的别向一边,不肯再看他。   天帝不在意脖颈上的伤口,他只是细心的给她整理。   “你这个人太讨厌了。”   天帝颇有些意外,“阿蘅这话是真心的么?”   苏蘅转头看他,呲牙笑的张牙舞爪,“你看我像是在和你说笑么?”   “那就太好不过了。”   天帝含笑看她,她生气的模样眉飞色舞,和她高兴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充斥着一股鲜活的味道,这是在天界难以看到的。   苏蘅盯着他脖颈的伤口,鲜血的滋味到了现在还停留在唇齿上,久久不去。   她想起她那一口咬下去,天帝的反应,“你别告诉我,你根本不怕痛吧?”   天帝终于有了些带着喜悦的惊讶,“阿蘅终于知道了?”   他嘴唇上有些妖冶的深红,“我的确不怕疼,不仅不怕,还很喜欢。”   苏蘅沉默下来,看他的眼神也随之变得古怪,她掐住了他的后腰,在他腰眼上就是一捏,“这个呢?也喜欢?”   她感觉到天帝的气息明显不稳起来,心头上的郁闷逐渐褪去。   她感觉到天帝的蠢蠢欲动,“不许动,你要是动了,我就回去,你也别到我跟前来。”   这个威胁果然有用,她一说,天帝立即不得了,只是那双眼睛还看她。   她看到天帝那张含情的面,眼波流荡,不经意就勾住她,苏蘅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妖孽。一个原本清心寡欲的神长成这样就离谱。他去作妖比做神有前途的多。   苏蘅手指来来回回在那个伤口附近来回的逡巡。   她俯首落到那个伤口上,她正要用力,天帝微微动起来,他眼神迷离的望着她。   苏蘅被他不经意流露出的艳光所勾动,回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北斗宫的玉衡殿。   她迷迷糊糊的躺在寝台上,和他十指紧扣,缠绵厮磨,连她自己都迫不及待。   到底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她稀里糊涂的想。   做天后是个苦力活,吃力不讨好。但是和天帝厮混却很有趣,她抱住他,脑子里残留的那点清明也要没了。   男色误人,但也很快乐。   她扶住他的脸,他的长发此刻全数披散下来,比衣冠整齐的时候,多出了许多魅惑。   “你真的是神吗?”苏蘅捧起他的脸很是疑惑的问。   眼前的那张脸上,全是迷情的鲜红和凌乱。   “不是。”天帝简单粗暴的否认,“我是来勾你魂的……妖。”   这个时候,什么脸面全都不要了,满心满眼的全都是她,脑子里想的也全都是怎么让她和自己一块销魂。   苏蘅听了大笑,他低头下来精确的攫住她的唇,将这原本就不平静的一切搅和的更加风起云涌。   “你才不是妖,”她在他耳边,“你是天生的美色动人。”   “我心动了。”   天帝气息有片刻的停顿,而后他越发激流涌动,长发交织在一起。   她浑身上下浸泡在了温暖的水里,她一觉醒来,见到的就是他白皙的肌肤。两人肌肤差不多,只是上手还是能感觉到天帝肌理和她的不一样。感受到男人的那股粗糙。   天帝抱住她,带着事后的满足和她慢慢说起了天界的那些错综复杂。他嗓音很好听,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但是苏蘅听得恨不得直接一脚把他给踹下床去。   接下来几日几乎都是这样,不管她有没有兴趣,天帝都会找着各种机会和她说天界的那些事。   不过幸好,天帝也不是一天到晚的待在她身边,所以她终于能喘口气。   她在庭院的石凳上坐着,看着附近一片的姹紫嫣红。   她喜欢满眼的花花绿绿,所以天帝在北斗宫内种上了许多她喜欢的。以神力促使开放,她撑着下巴看着这一片的花红柳绿错落有致。   “仙上,山神之女求见。”仙侍到她身后轻声禀报。   苏蘅奇怪的一扭头就见到梅双双在不远处。   “你来做什么?”苏蘅好奇的看她。   梅双双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梅双双。   梅双双显得有些拘谨,听到她这么问,潦草的给她行礼,“我想问问娘娘。”   娘娘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格外艰难,天帝在苏蘅身上几乎从来不遮掩他的想法,如今天界里人人皆知天帝想要娶她。   梅双双听梅洛提起过,梅洛提起此事满脸的不屑,说天帝是非妖孽不爱,非得要这种妖女。   她想起那日在北斗宫的一切,嘴上不说什么,却也隐约觉得说的有些道理。   因此‘娘娘’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格外艰难。   苏蘅听到梅双双嘴里那两个字,立即感觉自己披红挂绿,坐到了戏台上,随时准备棒打鸳鸯。   下界的天后基本上都忙着帮打鸳鸯,几乎每场都要把仙女和凡人给拆的七七八八,哪怕生了孩子都不好使。   苏蘅浑身一阵恶寒。   “你要说什么直接说。”   梅双双迟疑了下,展开手掌,掌心上是神将交付给梅洛的关于逃出血枫林那人的些许景象。   她看到朱螭的那张脸在上面,颇有些意外,“是他?”   天帝并不在乎逃出去的那个人到底长得什么面孔,对于神界人来说改变外貌太容易,所以也不看重。   “真的是他吗?”   梅双双忐忑问。   勾陈将天帝的命令下放,他到了五岳府,将天帝的命令带到,并且将那日神将获取到的关于逃出血枫林的人些许光影一同给他。   梅洛看见那上面的面,恨的咬牙切齿,梅双双拿来了来苏蘅这里,探问一些消息。   苏蘅看了一眼梅双双,“这我不知道。不过当初我听到的是,血枫林之前又凡人逃入其中,驻守在那里的神将说,他们原本是打算把那个闯入的凡人给送出去,但是没有寻到。至于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她看着梅双双倒吸了口气,露出饶有用意的浅笑。 第111章   “你还念着他?”   梅双双脸上一僵,梅洛并不知道下界里她和朱螭的那些事,摇光虽然不喜梅双双爱闯祸,但不会将那种事宣扬的所有人都知道,同时严令所有弟子不许私下议论。故而梅洛到现在都不知道。   可是苏蘅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梅双双嘴唇抿紧,苏蘅靠在石桌上,“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在下界是杀了你爹来着。”   她捅起刀子来也是不紧不慢的,梅双双脸色却没有变化,“都是下界的事了。”   她在下界杀朱螭的时候,捅到他身上的时候,她的心比他要更痛。她要报仇,可是杀了朱螭她痛苦的恨不得当即死去。朱螭逃走之后,她心里竟然还有些许庆幸。她被杀父之仇和对朱螭的爱折磨的死去活来。   现在返回天界,见到依然还活着的父亲,原本对朱螭那纠结的恨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恨他,是因为他杀了她的爹爹。既然爹爹还活着,那么她再恨也没有必要了。   苏蘅撑着头看她,唇边露出诡异的笑,很快那抹诡异的笑就消失了,“现如今天界正在捉拿他,毕竟血枫林不是寻常地方。他这么逃下去,恐怕天界就更加不会放过他了。”   她见到梅双双的面色变了变,“我对他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别的,恐怕就要问他了。”   苏蘅口里的他,就是天帝。她对天帝没有其他仙神那些毕恭毕敬,称呼起来全都是你你我我。   梅双双见她提起天帝,神色里又有了几分异样,看向苏蘅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别的耐人寻味的探究。   梅双双在天界对天帝只远远的观望过,只觉得天帝高洁在上,只可远观。可下界的檀烨却永远是她心里一处清净地方,尤其在被逐出门墙之后,她在外吃尽苦头,才发现当初檀烨对她的那些善意有多难能可贵。有时候比那些和朱螭的甜蜜更能让她回忆曾经被人关心的日子。   朱螭占据着她的心头,是她情之所钟。但檀烨却是她的远方。   越是如此,她对占据了天帝所有情爱的苏蘅就越发感触复杂,梅双双说不清楚心头对苏蘅的感觉到底如何。   似乎心底一片纯净的位置被她生生抢去了。   “你、你和……”   “还有事吗?”苏蘅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的看她,“如果你知道朱螭在哪里的话,记得告知天界。”   梅双双立即站起来,她看向苏蘅的眼神里有些许的警惕。对上苏蘅含笑的注视,她像是被火烧到了一样掉头。   苏蘅叫住她,“来的时候嘴里还叫娘娘,怎么就这么掉头走了,敢情我这个娘娘在你眼里,就是可以随便打发的?”   梅双双回头过来,被她那么一刺,脸上不好看。   “来,就和你刚才来的那样。”   梅双双嘴唇抿紧,露出一丝屈辱。眼前的是并不是天界的上神,而是一个魅妖,她咬咬牙,和刚来的时候一样,给她行礼。   苏蘅看了,点点头,“有始有终,不错不错。我看山神没教过你什么,那么我大发慈悲的教你,事既然做了,那么就做到底。有始有终。”   苏蘅看着梅双双背身过去,她指尖一弹,落了少许灵力在梅双双身上。   她优哉游哉的坐在石凳上,一掌拂过,面前就见到梅双双着急奔走。   “阿蘅在看什么?”   背后传来天帝的声音,有声音还不够,一双手臂从两边抱过来。天帝下巴轻轻的点在她的肩膀上,这样的姿态亲密又依赖。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见什么神么?”   天界神位不少,她也没花什么心思去记,所以她也想不起他见得是何方神明去了。   “已经见完了。”天帝见状也不提醒,“下回你和我一起去见。”   苏蘅啊的大叫,“为什么我也要去!”   她在北斗宫里优哉游哉,但天帝在开阳殿和九极殿如何宵衣旰食,她都见过的。她才不想自己到时候变得和天帝一样,尤其天界上古神祗不少,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她曾经试着去了解,然后头痛的恨不得立刻抛弃天帝,再也不管这个事。   “你该去的。而且到时候也要和他们相见,提早认识也不是坏事。”   “我一定会陪着你。”   苏蘅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什么陪着我,根本就是陪你吧?”   天帝听着她的抱怨,只是应下,“是,都是陪我。我在你之前从来没有被人陪过,现在你来了,我就想要有人陪我。”   “我孤单太久了,阿蘅。所以当我不再孤单的时候,我便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终于也有人相伴。”   这话发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以往他并不觉得独自一人如何,可现在回头过去看,他自己却满满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他还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天帝轻压在她肩膀山,头也偏转过去,一派的可怜模样。   他要是说别的,苏蘅还能给吵过去,可他竟然顺着她的话了,透出一副只等她来拯救的模样。她还真没什么法子来对付他。   “我不会装模作样,你倒也不怕。”   天帝笑笑,“这无妨,我来装模作样就好。”   话全都叫他给说完了,男人脸皮厚起来,那真是叫人无从招架。   她翻着眼,“随便你了。”   天帝看见她面前的影子,“阿蘅刚刚见过梅双双?”   “你不应该知道么?”苏蘅嗤笑,“反正这里没什么能逃过你的耳目。”   天帝摇头,“你这里我没有动用天眼。”   苏蘅先是不信,后来一想她在哪里,天帝都能感知到,既然如此,也的确没有那个必要。   她不说话了,天帝叹口气,“我们已经有两个时辰没见了,难道你不想我么?”   “我们日日对着,夜里还在一块,两个时辰不见,有什么好想的。”   她摆弄着面前的那些光影,“我看梅双双对那个朱螭还是旧情未了,我说你正缉拿他,她恐怕会去找。不管逃出去的那个人不管是不是朱螭,到时候抓个正着,你都能说是她爹的意思。”   天帝有些意外,“你这是……”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忘记了?”苏蘅回身上下瞟他,“你自己说过,她爹仗着资历老,对你颇不恭敬,他私自下界的罪名还不足以将他从那个位置上弄下来。那这样呢?”   苏蘅笑的诡异,“如果是梅双双通风报信,让朱螭逃了呢?不管梅洛知道不知道,但只要是他的女儿,那么一旦牵扯起来,他想要干干净净简直不可能。到时候帽子扣他头上,甩都甩不掉。”   她说着看天帝看她的眼神越发的热切,她立刻向一旁躲了两下。   “你干嘛那么看我?”   苏蘅对着天帝的眼神浑身紧绷。   天帝看她的神情几乎是惊喜,“我没想到我一句话你竟然真的记住了。”   苏蘅张张嘴,天帝握住她的手,垂首笑起来,笑容干净浓烈,完全就是个动情的少年。   “我只是顺手。”她说的飞快,“不是我故意的。”   “之前阿蘅说过爱我对么?”   苏蘅不说话了,床上说的她都不能算,那时候晕头转向又兵荒马乱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了快活说啥出来了。   “所以为我着想,也是正常的。”   他握住她的手,眼里清波横荡。   苏蘅嘴唇蠕动两下,她想要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可惜动了两下,他没让。   “我只是顺便,只是顺手,见着她自己送上门。不是我精心为你策划的。”   苏蘅强调了几次,只见天帝含笑点头,“我自然知道。”   “心意我自然明白。”他说罢,轻轻环住她,“其实阿蘅很有为天后的手段。”   “利用傻不愣登的小姑娘也算?”苏蘅睨他。   这种手段,算起来可谓算是卑鄙,不过她本着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可天帝这种大神,自然是不能用她的这种手段。   “那又如何?”天帝并不在乎她的手段,只要知道她是为了他,那么心情就如同雨后晴天那么开朗。   “那是她的命数,倘若她自己头脑清醒自然知道如何做,你下了套,也得她自己进去才行。”   天帝看她,苏蘅闻言满脸古怪,她俯身凑到了天帝跟前,“我还以为你会给我说好多大规矩呢,而且我看她似乎对你还有点喜欢。”   天帝的神情一下僵硬起来,“我对她从未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   “我说的是她对你,又不是你对她,你急什么?”   天帝唇齿张了张,难得的无言以对。   苏蘅回头又看被她幻化出来的镜面,她在梅双双身上下了点神力,追踪她的行踪,果然梅双双出了天门,连五岳府都没有回,直接下界了。   “这丫头片子果然知道点什么。”   天帝看着,他开口,“就现在让她一直去,不用阻拦她,等她找到了那个人,也不必去拿她。等他们纠缠够了,牵扯出所有应该牵扯的一切,才是一网打尽的时候。”   他在教她,“一切都需要耐心。”   苏蘅听了笑的花枝乱颤,“你说要是那小姑娘知道了你的话,会不会伤心欲绝?她还当你是当初那个给她送礼十年的檀烨。”   “哪怕死了一回回来,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她言语戛然而止,已经被抱住。   “她如何我管不了,也从未在意过。但是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苏蘅笑了,“我当然知道啊。”   她笑的得意,“你要是真喜欢她了,我恐怕还得怀疑你是不是被别的什么人夺舍了呢。”   “我才不会输给那么一个傻丫头。”   元灵和勾陈袖手站的远远的,看到这两人又腻歪到一起,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也是颇为古怪。   这段时间里,他们把帝君最不可能的模样看了个一干二净。从开始的震惊不敢相信,到如今的完全习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其中经历了什么。   “这样下去,不久小天君就出来了吧?”   元灵幽幽的看着勾陈。   勾陈接到元灵那幽幽的目光,下意识身上一紧,天帝和苏蘅能有今天,几乎全是他一手促成。   他原本想要反驳,毕竟仙神想要个孩子,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但想到天帝对苏蘅的热切,他也不敢妄下结论了。   “这……也是好事。”   勾陈过了许久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   梅双双从天门出来,立刻下界。作为山神,掌管下界山岳,梅洛若是认真起来,朱螭几乎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她偷偷藏起了五岳府君上给梅洛的公文,那些山岳府君手下地精众多,很快就发现的端倪,上报山神。   她把那片写了朱螭下落的玉简给藏了起来。从天门出来立即照着玉简上写的地方驰去。   她一路到那山地,浑身立刻被滚热且潮湿的空气包围。   梅双双小心躲开脚下爬过的蛇虫,小心往内走。这里是火地,是火神的封地,但潮湿多雨,刚刚才下了一场大雨,脚下厚厚的树叶上和泥土混在一起,黏在她的鞋底上。   她往内里走了几步,面前的空气里传来细微的振动,下刻她整个人被掀飞起来,后背重重的撞在了树干上。这棵老树极其粗壮,估摸已经有近千年了,撞上去的力道连带着高大茂密的树冠都抖动了几下。   她脖颈被死死掐住,整个人几乎被钉在树干上。 第112章   梅双双被巨大的力道掀翻,重重撞在树干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被钉在树干上,双脚悬空起来。   也亏得她已经恢复了神体,如果还是以前的修士躯体,此刻脖颈早已经被掐碎。   梅双双看向眼前的人,此刻夜色浓厚,但是她能看出面前人的容貌。   “臭黑脸……”   她话语还未来得及落下,脖颈立刻被一股强势的力道给捏的更紧。   眼前的那张脸俨然是朱螭的脸,但是那双眼睛却透出了无限的浑浊,他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梅双双能感觉到抓住脖颈的那只手越发收紧,她清晰的感觉到这就是他。和印象里的完全一模一样。   她哭着对朱螭伸手出去,想要拥抱他,但是手伸出去,才触碰到,朱螭浑身一颤,然后那张麻木的脸上狰狞万分,他将她重重的摔了出去。   梅双双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真正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苏蘅坐在北斗宫的中庭里,手里拿着天镜,看着镜子里头的拳打脚踢。   看见梅双双后背整个都砸在地上,而且这还没完,她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又被朱螭打翻在地,四仰八叉都不能形容此刻梅双双的狼狈。   苏蘅原本只是瞧着解闷,毕竟这天宫里有意思的东西太少,见着了梅双双,她不由得觉得天宫的生活都多出许多前所未有的趣味来。   “下手这么狠啊?”   苏蘅看着天镜里朱螭完全没有半点停手的意思,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梅双双一向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梅双双多少会纠结那么一段时间,至少会试探一下梅洛的态度,再做打算,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就去了。而朱螭也不念旧情,伸手就打。   苏蘅瞧得出来,此刻的朱螭并不完全是朱螭,但好歹还是有自己的意识。上古战神恐怕对打女人没有任何兴致,这恐怕还是朱螭自己的意思。   她眼瞧着朱螭下手越来越狠,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世上绝情郎她见得也有不少了,没想到这占了人姑娘便宜,又杀了她亲爹,再见到还能理直气壮的拳打脚踢,这也算是她见到的头一个。   她捏着下巴,要不要帮忙?   苏蘅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下。男人打女人,除非是战场上生死相见,要不然私下动手,但凡要点脸正派一点的男人都干不出来。   究竟要不要救梅双双一次?   毕竟看着她被打成那样,多少还是有些可怜。   苏蘅到底是见不得男人这么打女人的,手指抬了下,给镜子里的人造出了抬走的间隙,可是梅双双依然没有半点要离开的迹象。相反还一手抱了上去,结果自然是又被朱螭一掌掀开,她那一抱似乎是引起了旧恨,下手比方才还要更凶狠。   梅双双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被打对她来说是什么开心事么?   苏蘅捂着心口,一边看着天镜里头的拳拳到肉,一边努力思考。   “姑……”元灵过来的时候,正好见着苏蘅对着天镜长吁短叹。   天镜里头拳脚相加声,痛哭声相互交织成一片,听得元灵都有些皱眉头。   “娘娘。”元灵‘姑娘’二字才道出一个字,想起天帝的命令,生生的给扭转了回来。   苏蘅这段时间听仙侍还有仙官们称呼她娘娘,从一开始听到这个就以为自己立刻要去戏台抹的满脸白,准备时刻棒打鸳鸯。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并且毫无所动。   两人视线对上,又飞快转开。   “陛下令人送来了天极蚕丝,还有昆仑九千年的蟠桃,还请娘娘过目。”   元灵让仙侍把东西都送上来。   这男人讨女人欢心的手段,不管在哪里都是没变的。就算是堂堂天帝也是一样。各种宝物如水的送到她的面前。   若是得她喜欢,天帝就能愉快好几日,如果她对那些没有任何兴趣,任凭是什么难得的宝物,也和草芥没有任何区别。   苏蘅看了一眼,她随手挑了两下,抓起一个桃子咬了两口。   这东西九千年一结果,极其难得,天宫里也就天帝能得一份,都送到她这里来了。   “味道还不错。”   她对元灵扬扬眉。   元灵点头,“那陛下也能放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动情之后,人都是那个样子,和身份完全无关,他看到原先对任何事都没有太多兴趣的天帝,在动情之后,将苏蘅所有的事都在心上,只想要得到她的所有欢欣。   元灵在一旁看着,委实有些心惊胆战。   这就是情么?   看来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陛下请娘娘到开阳殿去。”   苏蘅有些意外,开阳殿是天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她对天界的事没什么兴趣,除非必要不上那里去。   “是有什么事吗?让他来和我说不就好了?”   她警惕心大起,一时间元灵还真有些难办,“娘娘去去吧,说不定开阳殿里有让娘娘感兴趣的东西。”   “不是有其他人?”   苏蘅问。   元灵笑而不答,只是抬手行礼。   看来就是了。   她不太乐意见天界的人,在天界的不是神就是仙,只有她和泥巴两只妖,泥巴没心没肺,满心满眼的全都是玩儿。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只有她一个感觉到这里头的差别。   她眉头皱了两下,还是起身去了。   元灵见状,松了口气。虽然这位有时候有些人性,但不会任性到底。   苏蘅私下和天帝相处很随意,完全照着自己的心思。但人前该如何,她还是会把场面给做齐。   她到了开阳殿外,门口守着的仙侍见着她,伸手将门推开。   苏蘅步入殿内,站在天帝御座前的两个白衣人立刻精神抖擞的看了过来。眼里木全都是好奇。天帝已经在操办大婚的有关事宜,未来天后极有可能是妖族,这个消息天帝也没有任何的隐瞒。   这铁树开花水倒流,就算是活了那么大把岁数的仙神,也不免想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这活的太长了,难免返璞归真。见到人来了,立刻关注精神去看。   苏蘅一进门先是对上里头两位上神的好奇注视,那注视满是好奇,没有任何恶感。   天帝坐在御座上,向她招招手,“阿蘅过来。”   言语之亲密,让另外两人看她的眼神越发钦佩起来。   苏蘅过去,毫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她一坐下,就感觉到天帝似乎比刚才还要高兴许多,笑意充斥在他整个的眉梢眼角里。   原本站着的人,向她也拱手行礼。苏蘅看向天帝,天帝对她笑笑,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就这么受了人全礼。   她感觉到身边坐着的人似乎比方才还要更愉悦一些了。   接下来就是禀告公务,这段时间天帝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这些东西都是说给她听。私下的时候她爱听不听,两只手堵耳朵,拿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劲头。但如今人前就不能和私下那么随心所欲了。   那两个上神没有半点久留的意思,不过临走的时候又看了上首坐着的天帝和苏蘅一眼。   他们的眼神坦荡,苏蘅从里头看出了几分老怀大慰的意思。   “臣等就在此提前恭祝陛下好合了。”   天帝的眼里满是笑意,“多谢。”   苏蘅坐在一旁恨不得马上跑,可是周遭一圈人盯着,想跑也跑不掉。   苏蘅等到人走了,她立刻回头看他,“你又是故意的!”   “阿蘅不是早就知道么?”天帝得偿所愿,眼里都是甜的。   她明明就知道他故意的,却还肯过来。   苏蘅被他堵了个无话可说,但她很快给自己找借口,“刚刚吃了你的桃子,过来全你脸面也没什么不好。”   她看到天帝含笑看她,顿时火冒三丈,“我说的都是真的!”   天帝点头,“我也没说阿蘅说的不对。”   他又想到了什么事,颜面上的笑多了,他拉住她的手腕,缠绵的对面就与她交握,“大婚我已经令人去办了。只是大婚过程极其繁琐,准备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起来的。”   “天极蚕丝阿蘅看过了没有?”   苏蘅脸色有些怪,“你说的就是那个发光的?”   “我让元灵把那些送给你过目,”天帝倒了一杯茶,泛着一股清新的茉莉香气,“是要做婚服用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再令机杼宫送另外的来给你看。”   天帝下定了决心的事,那么就一定要做到极致。任何一点细微的瑕疵都不允许。   苏蘅满脸奇怪的看他,天帝只当是她不喜欢,“那……”   “倒也不是。”苏蘅开口,“我对那些都没有数,也都认不得,”   她对那些东西都没有数,但是那些蚕丝在日光下也发出极其温润的光,绝对是上好的东西。   “看起来,好像都不错。”   “那你喜欢吗?”   天帝极其认真问,她被他看的浑身上下都不适应,别过眼去,“都是好东西啊。”   天帝叹口气,“于我来说,如果不能得你喜欢,那么再好,也没有什么意义。”   苏蘅皱皱眉头,她看过去,他眼神太过认真,那认真让她颇有些承受不住。   “至于嘛?”苏蘅很小声的嘀咕,   她对这场婚事并不上心,野惯了的人对于仪式并不上心,她要是心里不认,就算摁着她拜了一百个天地,那也没用。   既然他喜欢办,那么就让他去。至于婚事办的如何,她也从头到尾的没有问过,只是知道有那么一桩事。   他低垂着眼,他的睫毛和她的一样浓长,轻轻的捏着她的指尖。   “有些喜悦,是非得大告六界才能纾解的。”   他脸上是浅浅的笑,可是落到眼里却很浓。   “单身几万年,告诉所有人你有媳妇了么?”   苏蘅满脸不解,“你这个爱好倒是很别致。”   “你不是么?”天帝少吴很稀奇问。“不想被所有人祝福么?”   他捏着她指尖的力道也比刚才重了些。   苏蘅回望过去,“我喜欢人,我喜欢就是了,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关我什么事,他们祝福也好不祝福也罢,我照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她这么一说,面前的那张脸骤然绽放出更加绚烂的笑容。   他笑起来,还真的蛮好看的。   清水乍暖一样的眸色和笑靥,真是能让人迷得晕头转向。   苏蘅眨了眨眼,有片刻的恍惚。   就是在这片刻的恍惚里,他靠近过来,满怀着希翼,那张动人的脸上都覆盖着浅浅的光辉。   “可是我想你我被所有人看着,我想将这六界里最至高无上的荣光都给你。”   他想将这世上所有好的一切都给她,这六界的艳羡还有天后之位的尊荣,全都一并给她。   “还有,我,也给你。” 第113章   他唇齿微微张开,专注的看她。   纤长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脸上,“这是你的。”   手指落到自己的唇上,指尖触碰唇瓣,他眼眸低垂着,看是眸光却紧紧的盯住她不放。   她离他离的很近,几乎都能听到他稍稍急促的喘息。   他衣冠磊落,端的是高高在上的众神之长,可是迷乱的轻喘还有那勾人的眼波,和着这一身的天帝常服,越发堕落诱人起来。   男色惑乱人心,有时候比女人还厉害。   眼前的人已经成了这天地之间最厉害的尤物,勾魂动魄,就算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只千年狐妖都要对如今的天帝纳头就拜自愧不如。   “你真身真的不是狐狸么?”苏蘅脱口而出。   她说完又摇摇头,“不对,就算是狐狸,也没得你这么厉害的。”   天帝扬了扬眉梢,他试探的去握住她的手。现如今他让她一点点适应他,对他上瘾,不管是床榻上的缠绵悱恻,还是这副皮囊。他用尽自己所拥有的的一切,去让她对他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他笑了起来,清波乍开,他持起她的手贴在他自己的脸上,顺着刚才他手指路过的地方一路蜿蜒而下。   “只要你我上了九极殿,在众神面前结为夫妇,那么这一切都是你的。”   天后的尊荣,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乃至他整个神,都是她的。   他殷红的嘴唇翕张,“永远。”   苏蘅看着面前已经越来越近的脸,她被这男人的美色弄得晕头转向,他俯身下来,捧起她的脸颊。   苏蘅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他却猛地低头下来,嘴唇碰在一起。冰凉的气息又渡了过来。   每日都是如此,她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的神力还有神血都会和如此一样渡过来。   她睁着眼看到眼前那含笑的眉眼,下意识的闭上。脑子里头胡思乱想,总觉得两人这样并不是什么传功,倒像是关起门来做见不得人的事。   “还……”   她张口想要问周围人都走光了吗,开阳殿是天帝处理公务的地方,这里仙侍还有上神上仙们来来去去的,她曾经都看了不少。   要是被人看到她和天帝在开阳殿里胡来,那就真的千年老脸全部没了。   虽然说她也没有那个。   不对呀,他们明明也不是做那个事。   苏蘅只觉得脑子里头乱糟糟的。   柔软湿滑的东西随着神力进来,和她纠缠在一块。   “我们日日都这样,做一对恩爱夫妻。”   恍惚里她听到这句话,苏蘅脑子动了动,挣扎着发表自己的意见,“不对,要真是这样,你受得了吗?我在下界的时候就听说男人看起来壮实,其实根本不能每日都乱来的,要是每天乱来,女人还好,可是男人会肾亏,脚软流鼻涕。”   抱她的那双手,都因为她的这话有瞬间的僵硬。   “我没有过。”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带着几分凶狠的意思咬住了她,苏蘅感觉他轻轻在她背脊上来回安抚的时候,拍了拍他的手。   “把尾巴露出来吧。”   她喜欢那条银光流转的龙尾,可是来天界这么些日子,她就再也没有见过。   天帝的呼吸一顿。   他和她唇齿微微分开,他呼吸急促的厉害,已经不是开始的那般微微带点喘息的意思。   “我不是他。”   天帝斩钉截铁的拒绝,苏蘅笑的花枝乱颤,眉眼里妩媚妖冶瞬间倾泄而出,“檀烨,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此言一出,天帝再也忍不住,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其重重的压在身侧,她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她柔软的包容他,将他生出的戾气尽数安抚下来。   苏蘅手指放在他的后脑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抚摸,像是安抚一个发脾气的孩子。   天帝所有的力气都被她这样温柔抚慰给安抚下来。   “他是你,我知道是你。”她在缠绵间隙,唇齿里吐露出些许的言语。   “我爱他,同样的,我也爱你。”   天帝撑起双臂看她,她怀抱里突然一空,还有些不太能适应这种空虚感,她抬眼看他,见到他身下银光一闪,原本已经许久不见的龙尾在银光里完全显现出来。   她哇了一声,对待这条龙尾,就如是许久不见的爱人,她脚踩在上面,亲昵的厮磨。   那条龙尾蜿蜒而下,她脚掌踩在上面,嬉戏一样的厮磨,感受的纤微毕现,他都能感觉到她多爱这条龙尾。   这么喜欢么?   他低头下去又将她吻住,感觉到她的眼泪。   龙尾随着他的心意到了她的手边,她一手抱住他,一手去摸那条尾巴。上面的龙鳞在日光下都散发着温润的光。   她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然而还没然而,原本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噗通一声推开。   然后童稚的嗓音里都带着扭曲的恐惧,“龙吃人了!!!”   原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的泥巴回来了,天帝喜欢清净,连带着北斗宫内仙侍都不多,那两位上神离开之后,其他仙侍也就识趣离开,自然也没有人来拦着在外面玩耍的尽兴了回来的泥巴。   苏蘅和天帝一下弹开,就算脸皮再厚,也没到当着小孩的面能面不改色的地步。   她坐在一旁,伸手整理自己的衣襟和腰上宫绦。   厮混成那样,就别指望两人还能衣冠整齐了。   苏蘅抽空看向天帝,天帝拉了拉脖颈,把脖颈上那个鲜明的淤痕遮住。原本那条龙尾也在孩子的尖叫里收了回去。   “你回来了?”天帝平息了好几次,才将自己完全平复下来。   泥巴平素里最喜欢到处乱跑,而且猫的本性在那里,有时候在外面疯玩个几天几夜都不回来是常有的事。   天帝也不约束他的天性,他想要玩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谁知道就这个时候他回来了呢。   小孩子这个存在,想要以大人的水准去约束,简直不可能。   泥巴吓得半路又跑回来,他探头探脑的往殿内打量,“龙呢?”   “龙走了。”天帝闻言软语的和泥巴解释。   泥巴看向苏蘅,连忙跑到苏蘅面前,左右看看她,没见到她缺胳膊少腿,“娘亲,我刚刚看到好大一条龙要吃你。”   他嘴上一边说,一边两手张开比划了下,“这么大。娘亲没有事吧?”   苏蘅看了一眼天帝,天帝坐在那里,满脸的心累。   “没事,龙吃不了娘亲的。”苏蘅和泥巴解释。   泥巴很怀疑,不知道他是天生的聪明,还是因为被天帝亲自点化,所以才这么不好糊弄。他满脸怀疑的靠近苏蘅,所有看看,鼻子动动,“都是爹爹的味道。”   苏蘅摸了摸他的脑袋瓜,“是的了,你爹爹在这里,谁能伤到我?”   泥巴想了好会,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但他依然都是满肚子的疑问。不过再问下去,苏蘅也不打算给他解惑了。   天帝对他招招手,看向苏蘅,“来了也好,我领你们母子一起出去看看。”   可是泥巴也不愿意出去了,猫儿在外面一般不野够是不会想着回来的,他在外面玩了几日几夜,也没有回来的意思,既然回来了自然是不想再出去。   泥巴摇摇头,他往苏蘅的膝盖上一窝,和他当初还是只猫一样,睡在她膝头。   睡梦里,小童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猫。   苏蘅低头戳了戳小猫毛绒绒圆滚滚的肚子,她仔细端详了一下,“比刚来的时候长了不少。”   “当然是长了不少,他在各处神宫里脾气不改,各处神君见他长得乖巧,时常拿一些好东西给他,这么日日滋养,自然是长得膘肥体壮。”   天帝看着泥巴毛绒绒且起伏不定的肚皮轻笑,“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到时候会不会和他一样。”   他习惯了未雨绸缪,也习惯将一切都安排好。连孩子他都已经想好了。   苏蘅浑身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她把睡在膝头上的猫给搁到一旁供天帝小憩的软塌上去。   “我倒是想起有件事和你说。”   她说着手掌展开,掌心上就出现了之前她在天镜里看到的那一幕。   朱螭周身显然不对劲,天帝看了一眼,见到他眼底的红光,扬了扬眉,“倒是……真的有当初战神的影子了。”   苏蘅有些意外,“你知道?”   天帝摇摇头,说不是,“我没有料到他闯入血枫林竟然还能逃走。血枫林是战神的首级所化,这么多年却一直戾气不散。”   天帝眼里多了几分兴致,不过看到朱螭对梅双双拳打脚踢,眉头忍不住蹙了下。   他原本不觉得女子需要什么特别对待,天界神女并不是什么娇弱,相反她们战力比起男神一点都不逊色,但这两个显然已经是过分了。   “这应该……不是战神。”   天帝说着,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格外玩味,“我当年也曾见过战神,战神性情高傲,不会对一个女子下如此的狠手。”   苏蘅捏了捏鼻梁,“我已经尽力了。”   她冒着被借着朱螭复活过来的战神发现的危险,给梅双双开辟出一条逃生之路,可是出乎她意料,梅双双却直接把朱螭给抱住了?   她已经给了梅双双一条生路,既然她不肯走,那么她也就只好继续看着她被拳打脚踢。   天帝望着画面里朱螭的所作所为,若有所思,“多年封印让他虚弱不堪,让朱螭反客为主了?”   他眼里多出许多兴趣,“还是说,他毫无完全占据朱螭的躯体?”   苏蘅手撑着下巴,天帝察觉到她的注视,“怎么了?”   苏蘅见短短两个错息之间,天帝的面貌变了两变。   “我觉得我们就是两个坏透了心的贼公母。”   苏蘅满脸感叹,她瞧着里头的殴打还在继续,梅双双满身的惨惨兮兮,他们坐看其成,还有用她来了解此刻那位战神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   天帝下意识就要否定,可是苏蘅又笑道,“这样倒也挺不错的,干坏事一起干,倒也挺相配的?” 第114章   可不是,他们两个一起挖坑等着一大群人掉进去,当然也不是故意推人下陷阱,就算是绊子下好了。也要人自己掉进去。   贼公母这三个字实在是太活灵活现,让天帝一愣,而后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说话都这么不讲究的。”   “怎么,你生气了?”苏蘅问。   天帝揉在她头顶上的力道比之前稍稍大了些,他看了一眼在内里软塌上睡得天昏地暗,毛绒绒肚皮整个都露出来的泥巴。   放在她发顶上的手落下来,将她肩膀抱住。   “不是,只是你怎么那么说你自己。”   天帝在上位多年,毁誉参半,根本完全不在乎旁人话语。他将苏蘅整个人都容纳入自己的怀抱,“那三个字,你也不嫌难听。”   苏蘅低低的笑,“这又有什么,我早习惯了。”   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手腕处蹭了蹭他,“反正你都在准备大婚了,那个东西你就给我去掉嘛。”   苏蘅仰头在他怀里撒娇,“给我去了嘛,去了嘛。”   撒娇卖痴这活她做的不多,也不熟练,可是抱着她的人却十分买她的账。天帝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她的恳求里软了下来,可是头脑里却保持着一抹最后的清醒。   “到时候再说,”他亲吻她的额头,“留着也不错,我知道你在哪儿,你也知道我在何处。”   这种互相知晓的感觉,让天帝从心底发出一阵幸福的战栗。这万年来都没有像此刻满足。   苏蘅一下安静下来,也不和方才一样,在他怀里腻着。她撇了撇嘴,一手推在他身上,就要推开,天帝拉过来,静静的望着她,“难道这样不好?”   “很不好,”她把手都抬起来,“我野惯了,不喜欢身上带着这个。”   她对天帝的去向也没有太多的关注,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她懒得管。   天帝细细密密的吻她,“习惯就好,我觉得我能被你感知,这是最幸福的事。”   “不管天涯海角,你都知道我在何处,只要你想要寻我,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找到我。”   他想到这里,那种幸福感便由衷的又增添了不少。   “真是拿你没办法。”苏蘅嘟囔了两句,她靠在他的肩头,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松针香,咬住他耳垂。   “算了算了。”她挫败的开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完了她把手整个都塞到他衣服里,看似万年养尊处优的人,其实身上十分有料,沟壑分明,是完全属于男子的阳刚。   “你听好了。”苏蘅心情不好,就会抓住任何机会来折腾他。   “你只许说,不许动。要是动了,你这一段时日都别想见到我。”   天帝的气息都停顿住了,他坐在她身前一动不动。仍由她杀人放火,胡作非为。   她显然已经在几次水乳交融里摸清楚了他这幅躯体的秘密,所以得心应手。   这可比之前要折磨人的多,天帝感受到她手掌的挪动,他整个躯体都颤抖起来,像是经历一场生死浩劫。   她一面折磨他,一面又亲吻他,给他在万般无尽的折磨里一点甜头和安慰,然后更加肆无忌惮。   天帝所有的忍耐力都几乎用来压制自己了,躯体紧绷又放松,汗水起了一层又一层,汗珠子挂在额头上,顺着湿透了的发鬓落下去。   苏蘅觉得他现在这模样,比平常那副正经模样要好看的多。   “陛下。”   殿外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勾陈君的声音。   勾陈君和元灵是天帝近臣,许多事都是他们进来禀告,所以这个时候他们进来坏事。   “退……”   苏蘅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她娇笑靠近他的脸颊,亲吻他的嘴唇,又吻去发鬓旁滚落的汗珠。   “继续说,看来应该是要紧的事。”   苏蘅嘴上善解人意,可是手上一下触碰到了要害地方。原本紧紧抓住边沿的手此刻手背上骤时青筋爆出,一片片的脉络在肌肤上凸起。   他重喘了两声,将这折磨完全承受到灵魂里。   “陛下……?”   门外站着的勾陈已经有些警觉了,他这一路走来,除了大门口守着的万年不变的神将,就没有见到一个仙侍。   勾陈电光火石之间,似乎脑子里头模模糊糊的有点答案。往年单身的人,不知道有人陪着的,和光棍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你继续说。”天帝的声音凌空罩来。   勾陈察觉到天帝看似平稳的嗓音里,有些许微颤。   “太昊氏上报,说南海归墟有变,太昊氏镇守归墟的神将将入内查探。”   “另外东野之山,有英招作乱。另外下界中原的伏羲八卦阵有了异动。”   勾陈将要禀报的事全都一口气报出,没有任何停顿。   殿外安安静静,殿内却是一片水深火热。   天帝额角不停的有汗水渗出,他手掌青筋暴凸,忍耐不住的去抓她的手。   “好了,可以了。”   “不行。”苏蘅根本就没半点轻易放过他的意思。她看着他已经通红的脸颊,还有不停的滚落的汗珠。   “现在可是要处理正事,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这点事。”   明明就是她给弄出来的,结果被她这么颠倒黑白的一说,倒是成了他的过错。   她踢了踢他袍服下的腿。   “快点,勾陈君还在等你。”她不怀好意的很,“别让他等急了,听起来好像都很急的样子。”   她嘴上说急,脚上又隔着层层天·衣踩上了他的小腿。   这个时候简直是要命了。   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但是万年以来,还是头一回遭受如此窘境、   “阿蘅这样,我没法好好说话,勾陈已经觉察出不对了。”   她手下用力,只听到他呜咽了两声,身体往前一倾,像是这副躯体都要承受不住。   “快点呀!”   苏蘅还出声催促。   “这个时候,阿蘅不该正经一点么?”   “我是妖,做人的事我是一定都不会做的。”苏蘅笑嘻嘻。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且叫人无法反驳。   “陛下?”   外面的勾陈等了好会,都没有等到天帝的回应,已经有些着急。   “既然是太昊氏自己出的差错,那么就让他们自己去弥补。另外令北斗宫中天罡地煞神将去捉拿英招,山神梅洛下界查探伏羲八卦阵到底有何异变。”   “英招是抓活的,还是……”   勾陈多问了一句,这些太古时期就有的神兽野性难驯,抓到之后后续如何也不知道该如何。   他等了好会,也没有等到天帝的回应。   苏蘅在殿内摇了摇,“他在等你呢。”   “杀。”   这个字从天帝的唇齿里露出来,带上了一股火烈的森森杀意。外面的勾陈听了,浑身上下蹿过了一层寒意。   勾陈不打算继续留下去了,他匆忙一礼,然后出来。迎头就见到元灵袖手站在外面,看他的神情充满了同情。   “那位也在?”勾陈上去问。   元灵点头,“是啊。方才之前两位上神还在陛下面前的时候。陛下就将那位娘娘请过来了。”   天帝已经摆明了态度,那么元灵也就全盘接受。   “你怎么不说!”勾陈想起方才那些异象,差点没有跳起来。   “我没有见到你,如何告诉你,更何况,你有要事我还能拦你,难道你还能因为那位在所以就不说了。”   这倒不是,不管谁在,他都要把话给带到了。   “习惯就好,陛下不也是处理的很好么?”   元灵看了一眼门内,“这只是一个开端,到时候娘娘正式入主北斗宫。就更多,早些习惯就好了。”   勾陈君憋了好半会,却还不能说元灵错。   “这男人,都是不一样的。”元灵插着袖站在原地,“一个人和有妻儿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   这超出了勾陈的理解。   元灵看着叹了口气,“罢了,和你也说不明白。”   这又有什么说不明白的!   但元灵瞧着是不打算继续和他说下去了。   见着他还要纠缠,干脆老神在在的闭上眼不说话了。   苏蘅感觉到勾陈离开,她回神过来,就见到天帝挂着脸颊边的汗水看她。   她正要说话,腰上被扣紧,下刻她就回到了玉衡殿。后背整个都撞在了柔软褥子上。   “你可是天帝,你得做表率。”苏蘅张口话就来了。   “你要做人做的事!”   他伸手摘掉了头上的银冠,乌发顷刻间失去了束缚落下。   天帝摁住她的手腕,在上方沉沉的看她,“本神不是人,不做人事。”   好么,竟然把她之前的话一股脑全都还给她了。苏蘅啧啧两下,还没来得及说别的,他罩头的压了下来。   她装模作样的挣扎,一副被强迫的做派。   天帝先是不明所以,可是很快察觉到内里的乐趣,两人闹成一团,最后她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喉咙里呼出的哽咽。   她呼出一口气,抱住他,压在他的耳边,“少吴。”   这一句让他有片刻的停顿,下刻他疯狂的卷过来,将她整个人和自己完全的契合在一起。   可能是真的把他逗的太厉害,苏蘅也着实亲身感受了一番温柔的狂风暴雨。   事后她慵懒的躺在那里,骨头里头就不想动弹。   太过纵情的结果就是,天帝起身的时候,腿脚都有些发软,他趔趄了两下勉强站稳。这一幕被床上的苏蘅看了去。   她翻了个身,“不对呀,我听说男的做完不是都神清气爽,还能再来一晚上,不对,是连续七次!”   她一双手都给比出来。   天帝倒吸了口气,他一头看向苏蘅,“你从哪里看到的。”   “话本子。”苏蘅毫不犹豫的道。   “那都是骗人的,我能一晚上,你也未必能受得住。”   为了以后苏蘅别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他只能给她认真的说一说,“七次,”   天帝脸上似笑非笑,“我若是七次,恐怕就不是一夜那么简单了。”   好么,这都光明正大的耍流氓了。 第115章   “所以,真的还是假的?”苏蘅很认真问。   “对于平常男人来说,那些话本子恐怕是胡编乱造。”他言辞里突然冒出些许自得,“不过我的话,两夜不够用。”   他温润的眉目里露出这点张扬且丝毫不遮掩的自得,看的苏蘅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   那股傲气浮在面上,萦绕不去,明明是桀骜不驯,却给了她就应该如此的感觉。   说起来他在这上面青涩,毕竟在这上面所有的两切都来自她,但却悟性好的很,两下就能领略到其中的精髓。   她躺着看他,“要说全是假的,那倒也不是。”   苏蘅呵气如兰,两胳膊就勾住他脖颈,让他的头也垂下来,“还是有些是真的。”   放纵肆意,畅快无比。和有情人做有□□,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快乐的事。   连他也抑制不住的沉湎其中。   他轻碰她的嘴唇,苏蘅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口拆台,“可是我刚刚看到你身子晃了两下来着。不是腿软了吗?你都那样了,是不是真的和你说的那样……”   她说话可真的是半点颜面都不给留的,天帝两下整个都压在她的唇上,结果真的整个人都覆在她上面。两个人扑娄两下叠罗汉似的压在床褥里头。   苏蘅笑的花枝乱颤,他恨不得当场就把她给办了,免得她那张嘴又说出什么话来。   “好了好了。”苏蘅察觉到他竟然还真的有证明他方才那话所言非虚,她两下按住他的肩头,“你还没完啊。”   他嗤笑,苏蘅却不肯了。   “有情人做欢乐事,你方才说的,现在就变了么?”   苏蘅想了想摇摇头,“累了。”   天帝察觉到她话语里的疲惫,也没了所有的动作,他和她依偎在两起。   苏蘅等了小会,发现他还在身旁,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你不是还有事么?”   “没事。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何况还有其他人在,并不是所有事都需要我亲自去做决断。”   苏蘅闭上眼,不过不知道是物极则反还是怎么,她闭上眼好会还是没有半点入睡的意思,她干脆手掌伸张两下,又出现了梅双双那里。   梅双双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朱螭和她在两块。   刚刚还把人打的四仰八叉,现在又在两块了?难道这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她哎哟了两声,天帝将这画面弹灭,捂住她的眼睛,“睡吧。”   话语里,神力已经渡了过来,那些神力安抚她的躯体和精魄,她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他脸颊贴在她额头上,闭上眼和她靠在两起。   天界常年平静,天帝喜好清净,所以整个天界也跟着他的喜好两道,都是安安静静,有时候连带着千年也不见天界里有什么热闹事。   最近天帝倒是变得和过往完全不同,不但动了心,原本平静不动的天界,也逐渐有了变化。   原本不爱丝竹声乐的天帝竟然两反常态宴请众神,这让天界稀奇不已,又欣然前往。   两片热闹里,众神看到了安排在天帝身边的那个位置。   苏蘅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的诸神,她除了开始那么两段日子出来到处看看,其余时间都是在北斗宫里,现在这么热闹,她还是头回见。   天帝含笑看了两眼她,苏蘅和他投来的视线对上,给他露出两个大大的笑。   天帝此举是将苏蘅向诸神亮相,正式告知与众。大婚他已经令人去准备了,自然人也必须要在大婚之前让诸神见到。   天后手里的权势之盛,仅次于天帝。是不可能偷偷摸摸藏着不见人的。   诸神也知道天帝此举什么意思,又感觉到苏蘅身上妖类气息已经淡到了几乎快要察觉不出来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天帝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其脱胎换骨,但是良苦用心至此,他们也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更何况就算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诸神上来见到苏蘅,倒也客气,言辞举止都不卑不亢,算得上友善。   苏蘅对于诸神的友善,也是得体,应对大方。   梅洛领着梅双双上了云殿,见到上首的天帝和苏蘅,眉头微蹙。   天帝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心思,将人带回天界的第两日开始,就没有遮掩过半分消息,又大张旗鼓的准备大婚,天界所有人都知道天帝心有所属。   梅洛看见其他神灵先对天帝行君臣之礼,然后面向天帝旁边的人两礼。   他原本微蹙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梅洛看向身边的女儿,眉头拧的越发厉害,有些后悔带宝贝女儿来了。   天帝的视线投向梅洛。   天帝见到梅洛面上那淡淡的不情愿,眼里神情越发玩味。   梅洛面向天帝,抬手行礼。而后暼了两眼苏蘅,眼底的不悦几乎呼之欲出。   他只是抬了抬手,就算是将自己的礼数已经尽到。   苏蘅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要是梅洛对她殷勤万分,那才是奇怪。   天帝面上原本浮出的浅浅笑意,有瞬间的消失,眸光也有些冷。   梅洛背脊挺的笔直,天帝也没有说什么,让他入座。   这次未来天后第两次正式出现在众神前,天帝的用意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梅洛入座,旁边的星君看过来,“你这又是何必?”   梅洛依然是八面不动的模样,“等陛下正式下了法旨,并且成礼了再说。是什么身份,那么我就行什么样的礼。”   这句话在明面上也挑不出错,旁坐的星君也坐了回去。   他看向旁边的梅双双,梅双双这段日子两直都是魂不守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到底想什么,正巧天帝难得开宴,宴请诸神,为了让女儿散散心,他迟疑两二还是将梅双双带了来。   不过现如今他倒是有点后悔了。   他不该将自己宝贝女儿带过来,更不该让她跟着自己两道向那个魅妖行礼。   哪怕天帝已经将自己的用意表露无遗,梅洛也心中冷嗤,两个魅妖如何能担当起天后的位置?只是不知道天帝用了什么办法,让那魅妖身上的妖族气息越来越淡,甚至到了如今就连他都要被瞒混过去的地步。   但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在天帝身旁坐着的魅妖受不得他的两拜。   自然那个魅妖也受不得他女儿的礼。   梅洛又想起在下界的两切,看向梅双双,心底里生出了两片遗憾。   当初天帝下界历劫和自家女儿的关系。曾几何时,他也以为那个叫做檀烨的年轻人对女儿有情,可是后来却叫他目瞪口呆。   他飞快的暼了两眼上首的天帝,天帝清俊出尘的面容在看到旁边人的时候,多出了许多他们这几千年来都没有见过的款款柔情。   或许天帝是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所以才从下界开始,就放着大好的清白女孩不爱,偏偏追逐不择手段的妖女。哪怕历劫回来都依然不改。   梅洛心头和堵了两块石头似的,天界至高无上的尊荣被另外两个,他从未看得起的人占据,而他和自己女儿哪怕能坚守此刻的傲气,到了将来,也依然要给他完全看不上的人称臣,并且终极两生都要对她俯首称臣,这滋味着实难堪又让他心底深处有些微的不忿。   事情何以到了如此田地。   或者,他还是让女儿远离天宫,现如今女儿远离天界诸事的好处也出来了,至少不用时常上天界来看人眼色。   他给女儿送了两杯仙露,梅双双在那儿坐着,心不在焉。   梅洛只当是她和自己两样,受不了给两个魅妖行礼而已。他安抚了几句,梅双双胡乱答应了,她坐在哪里,小心的去看周围。   这段时间她两直都和朱螭有往来,她还是两个凡人的时候,她恨他,可是元神归位,见到父亲安好如故,原本那股爱恨交织就只剩下了爱。   朱螭最近浑身溃烂,浑身上下的肉烂了好,好了烂,她曾经尝试以自己的神力帮助他恢复,但终究毫无作用。尤其朱螭不肯让她触碰他。   她知道他恨她,但她真的不能看他就这么两直饱受折磨。   宴会上,众神言笑晏晏,梅洛这里倒是冷清依旧。   散场之后,苏蘅坐在妆台前,把头上的发钗给拆下来。天帝对这次宴会极其重视,下面负责给她妆扮的仙侍们更是花费了不少功夫。还没有正式的天后名头,她就已经穿的和天后没太多差别了。   “放心你受的委屈,总有两日会还回来的。”   她正忙着和自己发髻上的钗子做斗争,冷不防镜子里出现两只手,轻轻的搭在上面,给她把钗子拔下来。   苏蘅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不是说为君要心胸宽阔么?”   梅洛那件事,他要是不提,她都记不得了。   天帝轻笑,只是那笑在他脸上还是冷的,“心胸旷阔也是要在对方知情知趣上,而且也要看是什么事。你我两体,我已经宣告六界娶你为妻,既然如此,他还那样。显然我这个天帝在他眼前不值两提。”   “我看他对你倒是挺恭敬的。”苏蘅回忆了两下,她噗嗤笑了,“我倒是没把他放在心上,你都完全记住了。”   天帝不言语,手臂圈住她的肩膀,下巴也轻轻压在头顶上。   “只要是关乎你的,我丝毫都忘不掉。”   他轻轻两笑,“也快了。”   “只要在恰当时候,他便会两蹶不起,永世不得翻身。”   “而我们只要看着就好。”   天帝对自己被如何对待毫不在意,只要梅洛不阻挡天帝政令,公然违抗法旨,令天帝君威扫地,他对梅洛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最多出于维护天界君威,敲打两二。可如果是到了苏蘅身上,那么这两套就完全不管用了。   他的报复隐蔽而激烈,便不是原先的下手留几分情面。   苏蘅拉住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天帝挑眉。   “像个昏君。”   天帝没忍住笑了,他低头将她抱的更紧,“有你在,那也没什么关系。正好你可以做妖后,不是说我们是贼公婆么。” 第116章   天帝并不在乎六界置评,只需维持天道运转,除了眼前人之外,毁誉加身他也毫不在乎。   “对呀,贼公贼婆,成双成对。”苏蘅回身过去,在他的下巴轻佻的一挑。   天帝顺着她手指上的力道,微微抬起下颌,眼眸低垂,唇角带笑,倒是一个养心悦目的美人仍由她摆弄。   “婚服我已经令人去准备了。机杼宫不久会将婚服的纹样送给你过目,到时候你好好选你喜欢的。”   就这么相对望着再也满足不了他,他干脆将她整个都抱在腿上。   “大婚程序繁琐,想要面面俱到,少不得要准备上许久。”天帝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所以有些耐心。”   “你的意思是,我急嫁?”苏蘅左右看看,好会都没有看出天帝有什么毛病。   “是我急着娶你。”他柔声道。   凌厉的眼眸被柔情软化成了两汪清波,他叹息着靠近她,“是我急着娶你,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自己,不能急。”   这话终于获得了苏蘅的欢心,她抱住他的脖颈仰首大笑。   笑到一半,她好像终于想起个什么事,“天后是不是有自己住的地方?”   天帝缓慢的眨眼,带着点儿逃避的意思,他顾左右而言他,可苏蘅却没有半点让他躲避的意思。   她在他腿上摇来晃去,把他折磨的险些整个人都坐不住之后,天帝只得和她说实话,“的确有,不过已经空了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洁净,但死气沉沉。”   尤其,曾经居住在那里的先天帝的天后,在先天帝失去权柄被迫南巡之后,也跟随而去,并且在先天帝崩逝之后,也被迫自尽了。   之后那个地方就空了上万年,一直没有新主人。不管意境还是别的,天帝都不喜欢那里。   他斩钉截铁的给下了定论,“你不会喜欢的。”   “所以还是留在北斗宫最好。”   苏蘅满脸狐疑的看他,两只眼睛里全然是不信。而天帝不愧是天帝,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的,不说其他,光是脸皮之厚,就让其他上神望尘莫及。   “你不是最喜欢花红柳绿么,还有下界的那些点心。”天帝煦声诱哄,“我已经令人将这些都在北斗宫里准备好了,你去了那边,难免要重头再来。再说,凡间的夫妻不都是这样么?”   他费尽心思,巧舌如簧,就是要留她下来。   天帝温软无害,见她还是满脸的不肯,最终只有叹口气,埋头在她的脖颈里,柔软青丝蹭在他的脸上,属于草木的独特清新在鼻尖凝结不去。   “阿蘅难道真的要我说出来么?”   “说呀。”苏蘅笑嘻嘻,她有点鼓励的在他背脊上拍了拍。   “是我离不开你,我想要随时随地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到你。”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除了六道太平,便是他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不管她做什么,只要她在身边,他便心满意足。所有的戾气全都平复下去。   “是你急着娶我,是你想要我就在这里的?”   “是。”一切挑明之后,他反而坦荡起来了,因为爱一个人原本就是遮掩不住的事,就算不说,也会忍不住从言行举止,甚至于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里透露出来。   爱一个人,却不说出来,其实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   坦坦荡荡说出来,倒也好。   “好啊。”苏蘅立即就答应了。   她看到天帝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她,顿时让她有些不爽,“怎么,我说好,你又不肯了?”   “真的是白疼你了。”   她话一套又一套,不仅仅是嘴上说,手上还要跟着话挑起他的下巴。她摇摇头,“不行不行,难道你经不起我的疼爱?”   “那我还是回原地去吧。”   她说着就站起来,天帝哪里肯让她就这么走了,他两手抱住她,将人往腿上一压,“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他在她的耳边,“就算你想走,我也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苏蘅笑,“就怕你到时候腻了,又对我挑着挑那……哎哎哎!”   她话语还没说完,就被他抱了个满怀,直接相拥着往帷帐里一倒。   她被他给按在那里,眉眼里依然笑盈盈的,她把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去的冕服给扯的皱巴巴。   “其实,你要是真的这样了,我也不怕。”   她笑着喘息来了一句。   他的动作顿住,眼睫低垂着,原先的急切也停了下来。   “是我担心你什么时候又突然消失不见了,犹如下界的时候……”   他还是檀烨的时候,就算精心将她关起来,她还是会抓到任何到手的机会逃之夭夭。   苏蘅嗤笑,“你要是哪日变了,那我也不和你玩了。”   她捏起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玲珑下巴上轻轻环绕。   天帝一笑,“那你就等不到了。”   他重重压下来,将她整个都卷到自己的怀里。她抱住他,“你个傻子。”   天帝找寻她的嘴唇,触碰到的那刻,发出满足的轻鸣。   梅双双从天界落下,她将下界山川府君送上来的,那些地精的奏报一股脑的全都藏好。   梅洛虽然没有因为当初下界的事,对朱螭有任何的报复的举动。但对朱螭却十分厌恶,一旦被他掌控朱螭的去向,必定上报给天界。梅双双心里清楚,一旦被天界知晓朱螭的去向,朱螭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幸好梅洛多年来也并不管公务,自己在五岳府内不问世事。她将那些奏报扣下,一时半会的,梅洛也没有发觉出任何不对。   梅双双到朱螭藏身的地方。她心里很焦急,现如今必须快些让朱螭伤势痊愈,然后赶快离开,地精们无孔不入,还留在这里的话,不知道哪日就会被发现又呈报上去。   “你好点了没有?”梅双双到潮湿不堪的山洞里。   火神封地处于巳午未火地,但是天道补其不足,虽是火地却时常有降雨,常年潮湿。   不久前才下了一场暴雨,被滚烫的地热一蒸,原本应该阴凉的山洞内古怪的湿热。   朱螭趴在已经被水打湿的干草上,痛苦的不断呻·吟。他只是来得及看了梅双双一眼,然后就又躺在原地。   痛苦到了极点,朱螭在干草上不停翻滚,梅双双仔细看,发现他身上已经溃烂了一大片,皮肉在短短的时间内肉眼可见的迅速腐烂,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梅双双见状急的眼泪直掉,朱螭翻身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手劲大到让她皮肉都发白。   “你杀了我。”朱螭嘴唇里只露出一句话。   梅双双哭着摇头,她把朱螭紧紧抱住,脓血从内里的衣物里淌出,将她身上也弄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螭紧绷的躯体松弛下来。原本溃烂的躯体渐渐长好。   但他知道过那么两个时辰之后,刚才又会重演,如此不断反复。   梅双双看着怀里的人瞪大了眼睛盯着上方的岩石,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朱螭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   “你与其这么看我这样,不如做点好事,杀了我。”朱螭眼珠动了下,向她转过来,“反正你不是没有杀过。”   梅双双哭着摇头,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要动了。”   她抱住他一会,发现原本以及愈合了的躯体又开始腐烂。她已经见过好几次,知道会不断的循环反复下去。   她知道这是□□承受不住巨大力量的神魂所引起的,梅双双尝试着向他躯体注入灵力,但他此刻的躯体承受不住她的灵力,反而烂的比刚才更加厉害。   梅双双手足无措的停了输送灵力,她抱着朱螭好会。知道现如今普通的法子是不能有作用了。   下界的修士不管修为如何高超,在没有渡过天劫之前,于上界看来,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凡人的躯体根本没办法承受这么强的神魂。接下来的,便是她看到他继续痛苦受折磨,一直到体内最后一丝精气耗尽死去为止。   他被折磨的神志不清,梅双双见他晕死过去,还有在腐烂皮肉下若隐若现的森森白骨。   “我会救你的。”她咬了咬牙,将他安顿好,回了五岳府。   朱螭这样,唯独只能让他脱胎换骨,从凡人变成神体。   她听父亲说过未来天后身上的猫腻,明明是妖,到了如今却没有了半点妖的气息。   梅洛对外面的事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不感兴趣,梅双双听他发牢骚了两句。故作稀奇的问,“还有这样的办法?”   “有,”梅洛仰首想了想,“髓极丹便是。不过这东西在昆仑虚,怎么拿到,谁也不知。”   “或许天帝知道吧。”梅洛神情淡淡,鄙夷的轻哼了一声,“毕竟除了他之外,还有谁用过呢。”   梅双双听着一言不发。   苏蘅到了天河边,北斗宫里都已经被她逛完了。天河流转着三千弱水,弱水里有星辰一样的细碎光辉。如同一条星河穿插过去。   梅双双来的时候,便是瞧见她靠在一棵琪树上看下面的星河。   梅双双见着她怀揣着一只狸花猫,手腕上呆着一根红线,上面串着一只鲜红的离火珠。和雪白的手腕甚是相配。   虽然眼前人是魅妖,但是却被毫无保留的爱着。爱她的那个人是她曾经心头上的一抹纯净洁白。   她曾经不懂,但是经历过世事险恶之后,知晓了檀烨的难能可贵。他从未向她索取什么,也从未没有害过她,成了她最后那段时候,朱螭之外的最后一个支柱。   可那个人从头至尾都不属于她,她以为的,仅仅只是她以为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第117章   梅双双后知后觉的才想起,原来她竟然还有过这么一份不让她付出任何代价的情谊,虽然知道檀烨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她误会过,他还清楚明白,不带半点拖泥带水的将缘由都说出来。   可到底是她心底里一片干净柔软的存在。现在有人完全将那片存在占据的彻彻底底,而且她亲眼看到那个人如何幸福,她心底生出一股古怪的微妙。   苏蘅抱着泥巴,泥巴喜欢趴在天河边,看着下面的弱水还有漂浮的星河,总想要看看里头有没有鱼。   苏蘅感觉到泥巴的蠢蠢欲动,一手捞住它的脑门,免得它从自己怀里蹿到天河里。   “你爹都说了,天河里没有鱼,怎么还是那么手贱?别说没有,就算有,你也不吃。”   苏蘅也是养了泥巴之后才发现,它对鸡鸭的兴趣更大,对鱼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喜欢抓了玩。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世上的猫不是都喜欢吃鱼的啊。   “娘娘。”梅双双听到苏蘅话语里的那声爹,知道她叫的是谁,她深深吸几口气,走上前来。   苏蘅早就察觉梅双双过来了,不过她一直当做看不见而已。   她低头摸怀里的狸花猫,狸花猫在天界被天帝养了一段时间,皮毛越发的油光水滑,每一根发针都渡上了光亮。摸上去手感极好。   梅洛眼高于顶,目中无尘。苏蘅知道梅洛看不上她草木魅妖的真身,她也不想和梅洛真的有个脸红脖子粗,干脆直接装作天界没有这个人,左右他也的确躲在五岳府里不轻易露面,那么她也就当他死了好了。   既然是个死人,那么死人的女儿,她为什么要自己凑上去。   苏蘅看向一边,过了小会她才回眼过来,看到梅双双,“你怎么来了?”   梅双双手掌紧了紧,掌心里全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汗水,对上苏蘅笑意盈盈的目光,对面的女子含笑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问我?”   “你怎么知道?”   这话问出来的下刻,梅双双惊慌失措的低头下去。   “你和你爹心里想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根本就不必花什么心思去猜。”她含笑看了一眼她,“如果没事的话,你绝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和檀烨有关?”   梅双双咬牙摇头,“娘娘说笑了,我是想要问娘娘……”   “我没兴趣答你的问题。”苏蘅不等梅双双说完,她抱着猫转身就走。   梅双双长到这么大,还未曾被这么不客气的对待。   “娘娘。”   她绕到苏蘅的前面,想要拦住她,苏蘅一眼看过来,生生将她定在那里。   “你有什么事,不要来问我,我来天界多久,你又在天界多久。有什么事竟然还来问我?”   苏蘅上下打量苏蘅一圈,“到底是你有毛病,还是我听错了?”   “我真的是有事想要问娘娘……”   苏蘅冷酷无情的抬手,示意她住口,“可是我不想回答,我来天界没有多久,而且对天界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你想要问我,只能说是找错了人,你可以去找你的父亲,又或者直接去问他。这样更好。”   “我只想要问一件事!”梅双双急了。   “可我怕被你瘟啊。”   梅双双愣住。   苏蘅这话太不留情,“难道你没有发现,但凡被你亲近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么?下界的时候你可是见谁瘟谁,就算是檀烨,你都要上门瘟他。梅洛在下界死的那么惨,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连报个仇,都要鸡飞狗跳,害死不少人。天帝应该封你做瘟神。”   她话语如刀,对准了要害捅,刀刀见血。   梅双双想要反驳,可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还未元神归位的时候,也忍不住想,爹爹是不是她害死的。   “你瘟你自个还有你父母吧,不要出来再害人了。”   苏蘅丢下这话,潇洒转身离开。   梅双双伫立在原地,等到面前人都已经离开很久,她还是没动。   苏蘅说那话的时候,梅双双有瞬间想要死死缠住她,一定要从她嘴里得出她想要的。   死缠烂打,撒泼打滚也好。反正她要知道想要的答案。   可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她却不敢。   梅双双知道自己现在在天界没有什么身份,哪怕她是山神之女,可是天帝要是真的问罪起来,雷霆之怒连爹爹都不一定能完全扛的下来。她并不在乎自己如何,可要是朱螭被发现的话,那就真的糟糕了。   梅双双过了许久,终于动了动,掉头离开,她这次直接前往昆仑虚,不再停留在天界。   昆仑虚她只来过那么一回两回,西王母正在闭关,接待她的是西王母身边的神女,神女对梅双双很客气,在听说梅双双前来的用意之后,摇了摇头,“这东西我不能交给你,除非上神前来,否则不能轻易交予外人。”   梅双双听后,心都凉了。爹爹虽然不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对朱螭的厌恶有增无减,能恪守天规不去报复已经是底线,其他的例如以德报怨根本就不可能。   她心事重重的离开,过了一段时日,山神梅洛过来了,亲自讨要髓极丹。   苏蘅正在开阳殿看着天帝递过来的奏疏,苦着脸,“我能不能不看这些东西。”   天帝面上依然是温和的,柔软的不像话,“这以后你一定要处置的。”   他将手里的奏疏轻轻放到她的手里,“只要你一上了那个位置,就必须要承担起来那个位置应该有的责任。”   苏蘅啊的一声,她捂住脸,“可是人家只是天生天长的花花草草,我野习惯了。要不然你……”   苏蘅原本想说让天帝去找个天界土生土长的神女,结果话语到了嘴边她吞下去了。   原先能看得开的,随着时日,她渐渐的不想放开了。   她看上的,那只有她自己占着的道理。就算送,她也不想他身边站着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不许抢她的。   她郁闷的从他手里把奏疏拿过来,翻开了慢慢看。   “我之前可没做过天后,做的不好,那都是你的责任!”   天帝对此只是笑得勾人心魄,那笑容看在眼里,似乎是故意拿男色来让她心甘情愿答应似的。   “我当初也是对天帝之位毫无想法,一朝成了天帝,所有事都需要我自己摸索。”   他说着,轻轻压近她的耳旁,“我会帮你。”   说话间呼出的气流流转在她的耳朵上,苏蘅一下捂住耳朵,“正经点,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话从她的口里说起来,就有些反讽的意味了。她当初就是在这里,对他胡作非为,还逼着他在那个情形下,还要和下属处理事务。   天帝笑的意味深长,苏蘅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一面看奏疏上写的东西,一面暼他。   “你没事做了吗?看我做什么。”苏蘅被天帝看的浑身上下汗毛倒竖。   “自然是因为,阿蘅好看。”   他笑容里生出无尽风流,眉眼里都有钩子,勾住人就往他的漩涡里沉沦下去。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很好看。”   苏蘅睨他,“那有没有和你说过,你讨好姑娘姑娘的这话,其实挺老土?”   她见识过男人不少情话,天帝这话基本上没得太多的技巧,只不过胜在了诚恳还有那双眼睛上。   “可是我也只对你说,也只有阿蘅一个人才能听到。”   苏蘅吸了口气,一眼暼向他,“你到底是不是狐狸变得。”   “你希望我是么?”天帝问。   苏蘅嘴动了动才要说话,突然看向门外,只见到勾陈还有元灵一同进来,“陛下,下界来报,火神封地魔气爆出。”   天帝看过去,苏蘅见到他脸上原本的平和和柔情瞬间褪去。   天地分开之初,有清浊二气,清气上升化为众神,浊气下沉而化众魔。曾经神魔交战不分昼夜,最后涿鹿一战众魔惨败,在六界里销声匿迹,再难寻见踪迹。   “魔气爆出之后,有魔物逃遁,当地地精已经将那人的形体送到天界,正好是那日从血枫林里逃走的那个凡人。”   天帝的脸色沉下来,殿内似乎有无形的东西沉重的压在他们身上。   “传唤山神过来,上九极殿。”   天帝看向苏蘅,“你和我一起去。”   这等于是让她观摩一下如何处置这些大事。   九极云殿上,苏蘅坐在御座上往下看,御座之下众神的哪怕轻微细小动作都能看到一清二楚。   梅洛进殿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便是天帝的雷霆暴怒。   “本神之前让山神告知下界诸山岳府君,注意从血枫林逃出之人的行踪。谁知山神这里丝毫动静没有,火神封地出魔气,逃出了天界要犯。还是下界衡山君直接跳过你这个山神,直接上报天界。”   苏蘅听到天帝原本温和的声线里,威怒毕现。她往梅洛的方向看过去,万钧雷霆压在身上,只见到梅洛脸色惨白。   “臣……的确是没有收到下界府君们的奏报。”   “没有?”天帝怒极而笑,清朗笑声里,充斥着无尽的怒火,“衡山君说他早已经将手下地精查到的可疑之处上报给你。本神也令仙官去查验过,的的确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你哪里来的胆量和脸面,和本神说你毫不知情?!”   苏蘅见到衡山君还有负责传话的小仙童等人全都到场,衡山君手里还有备份的公文,这人证物证俱在,几乎完全不容抵赖了。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梅洛那张不敢置信的脸,原来这天界也有这么有意思的时候。 第118章   梅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证物证,指着面前的衡山君,“你胡说八道!”   衡山君此刻满脸莫名,他是从地仙一步步提拔上来,远比天界这些天生的上神上仙要谨小慎微。   “臣如何能胡说八道?”衡山君心下猜测这位上峰恐怕是要攀咬人,好让自己身上的罪责能够轻一些。衡山君在人间见多识广,凡人们的心眼子比天上的上神要多得多,虽然寿命只有百年,但是心眼子那简直数不胜数。   衡山君立刻转向上首的两个人,天帝已经将婚讯告知六界,但还未大婚。可尽管如此两人在上并肩坐着。   “臣已经将自己一切知道的全都禀告陛下了。”   梅洛眼睛都血红了。   “事到如此,你还是不肯承认?”   天帝在上气急而笑。   “臣从未做过知情不报之事,陛下让臣如何承认?”   “既然如此,要不然,让人查查他这段时日的去向。”苏蘅在一旁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到了中途一半,仔细品咂了一下,这热闹不够大,转头和天帝提议。   她眼角余光看到梅洛脸色稍缓,越发笑的满脸灿烂。   “好,就依天后所言。”   苏蘅听他这么说,眉头都扬起来,还没完全落下来的事被天帝说的好像已经完全成了一样。   “臣问心无愧,还请陛下下令彻查。”   梅洛满身的坦坦荡荡。   衡山君此刻也发觉出事情的不对,他迷茫的看向梅洛,眼底里全是迷惑。   梅洛先关押入五岳府,五岳府内所有人都不得外出。   苏蘅没那个心思回北斗宫,天帝见状干脆领着她出来,他路上就将自己装扮换了。不再是九极云殿上那身威严庄重的装扮,变成了常服。   苏蘅没管他,自己走在前头,哎呀哎呀的感叹,“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阿蘅喜欢看热闹,到时候还会有更大的热闹。”   “你做什么了?”苏蘅回头过来,满脸好气的望着他。   天帝不动声色的拉近两人的距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我没做什么。”他温声细语的解释,“这世上从来没有天·衣无缝的事,只要下手了,那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只要明了他们的性情,稍作引导就是。”   苏蘅突然道,“就是之前我做的那样?”   她比划了下,“就是我告诉梅双双朱螭的事?”   天帝反应过来,“那算是什么事?阿蘅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她任何事,不过告知了一句他现在是天界的要犯,其他的那都是她自己去做的。出了任何结果,都是她自己一人所为。”   说起这个,天帝一笑,“其实说起来,阿蘅在这上面,倒也颇有天赋。”   苏蘅歪着头,想了好半会都没想出这话到底是夸她还是骂她,她一下跳到他的背上,两条胳膊当着他身后一众仙官的面,圈上了他脖子。   仙官们看的目瞪口呆,就连早已经习惯了两人黏黏糊糊的元灵都愣在原地。   “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嫌弃我不够天生善良?”   天帝的腰背微微弯了弯,好方便她整个人都靠上来。   “你这样不是挺好的?”天帝拉住她围在他脖颈上的手,“这六界不是说天真善良就可以生存下来的。”   他看的开的很,“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你而已。你善良也好,不善良也罢。我就只喜欢你。”   他无所谓她是否天真善良,她若善良,他就拼尽全力去保住她这份善良。如果不是,那么他就和她一块。   爱上一个人,就是如此。他没有觉得任何身不由己。反而乐在其中。   “朝野思君暮也思君,说的就是我了。”   他握住她的手臂,好方便她能更好的环住他脖子。   苏蘅手臂环住他,头也靠在他的后肩上。   “想去哪里?”   天帝等了小会,没等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和话。问了一句。   “我没想去哪。”苏蘅嘟囔了一下,她调整了下姿势,“我反正对哪儿都无所谓。”   她就是这样,自由自在,心情开阔的连天帝都感叹,天地之大,没有什么去不得。也没有什么能真正能牵挂的住她。   “那和我在一起呢?”   苏蘅咦了一声,方才天帝甜言蜜语说了一堆,现在就问她要赏了。   “跟你在一起啊。”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就是不管在哪里,我都能呆得住。”   这话已经算是她最好的情话了。   天帝稳稳的背着她,她咦了一声,“我们去哪?”   “去虞渊。上回带你去汤谷看了,这次我们去虞渊。”   天帝谈情说爱的经验有限,心情澎湃激烈,但多年来的习惯已经让他不能全数表露出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完全表露,可是喜悦压在心里,不找个途径展露,那简直能将他活活逼疯。   汤谷是日升之处,虞渊是日落之处。她听了有了点儿那么些兴致。   天帝谈情说爱起来,比情窦初开的少年人都还要生猛,运用起自己所有的神力,后面的一种仙官使出吃奶的劲头都跟不上。他   苏蘅在他背上察觉到他那股火热的欢脱,“你很高兴?”   她有些不解,但下巴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我也挺高兴的。”   话音落下,她发现速度更快了。   元灵等人在后面用尽自己平生神力追赶,但哪里耗得过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卖弄的天帝。早已经没有任何影子了。   元灵迫不得已停下来,他已经几乎精疲力竭。捂住胸口大口喘气。他以前在下界的时候,听见凡人说人喘气喘的和老牛似的,他只觉得凡人粗鄙。现在他终于是明白过来,凡人说的还真是一点都没错,甚至他现在都还不如老牛呢,简直就是破风箱一样。   “仙君,陛下是不是故意的?”旁边一个小仙官双手扶着膝盖问。   元灵喘着气,他听着小仙官的话没有作声,只是抬头看向天帝消失的方向。   果然凡人们真的是什么都见识过了,所以才能说出老房子着火的话来。这老房子着火起来烧的一塌糊涂,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还要追上去吗?”另外一个仙官撑着还有点打颤的双腿,犹豫了下问。   这个时候还要问什么追不追,追也追不上了。   元灵也不和自己过不去,他摇摇头,“算了,追不上了。”   “就算勉强追上,恐怕到时候陛下还会嫌弃我等碍事。”   仙官们对元灵投去了十分疑惑的目光,显然不知这里头的关键。   元灵看了一圈,心下觉得有些高处不胜寒。这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人跟着。去了恐怕才是给陛下找不痛快。   元灵不想再解释,自己平复了一下气息,不打算再有任何动静了。   苏蘅感觉到风在耳畔刮过,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双脚已经落到了地上。   凡间的白日在此刻正好已经接近尾声,一轮红日徐徐落下,但是同时明月光辉流转出来。   日月交辉,孤鹜落霞一色,苏蘅眨了眨眼,被眼前景象完全震撼,她仰首,交汇的日月在天空里交相辉映。她曾经见过月相还未完全减退过的清晨,不过没有眼前这么震撼。   “月神和日神都是神女,哪日我带你去拜访。”   苏蘅听了摆摆手,天帝有些意外,“怎么了?”   “不去不去,她们可能都忙得很,我去打扰做什么,”苏蘅看他,“她们和梅洛那种不管事的货色不同,每日就已经很忙了。不必再打扰她们了。”   天帝见她神色认真,点了点头。   “这里真漂亮。”她突然说了一句,环顾左右,景色自然都是美到了极点,“我以后还想多看几次。”   天帝一愣,下刻他脸上浮出了狂喜,他把她抱起来,“真的吗?”   苏蘅半真半假的问,“什么真的假的?”   她既然已经答应留下来,天帝自然是不会留下让她后悔的余地,“那就是真的了。”   他笑起来,眉梢眼角里全是笑,“日后我会带你过来无数次。”   “我想要自己来。”   苏蘅打断他。   天帝点头,“好,不过之前,我要陪你认认路。”   他握住她的手,“之后,你什么时候来,都照着你喜欢的来。”   天帝低头,眼里眸光微动,“当然,如果能带上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说的和小媳妇似的,她听得笑的花枝乱颤。   她看向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看到他眼里的水光,她残忍道,“要是心情好,我会带上你的。”   这可就真的太叫人失望了。天帝长叹一声。   “你真无情。”   情人间的无奈,也是柔情荡漾。她亲了下他,“没有啦,难道你不觉得,我就对你一个人特别么?”   她说的理直气壮却又是真的。   天帝额头贴上她,无奈的蹭了蹭,“也好。”   天帝带上她去玩了一遭,回到北斗宫,苏蘅看了热闹,又出去这么一趟,吃了点东西,早早的睡了。   天帝给她服用了助眠的丹药,守在床榻边看着她入睡,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给她整理发鬓,将她发鬓整理到一丝乱发都没有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坐在旁边看她。   想起这样的日子,将来还会有很多,天帝陷入巨大的满足里。   “陛下。”外面传来元灵的声音。   天帝起身出去,见到元灵站在外,元灵拱手将一个光珠呈给天帝。   “这是昆仑西王母处送来的。”   天帝看到光珠里呈现的光影,面上有些不可思议。而后他轻笑,“也好。”   一大早,山神梅洛还有其女同时被传唤上九极云宫,天帝不等梅洛有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西王母的那颗光珠送上。   梅双双脸色死一般的惨白,而梅洛更是面无人色,他自持身正,不怕来自天帝的任何指责,现在他的傲骨也挺不住了,身形摇摇欲坠。   这所有的一切,他在瞬间全都串联起来。   “爹爹……”梅双双哭出来,她看向上首的天帝,想起了下界檀烨对她的照顾,哪怕她在禁地里犯了那么大的错,他也没有真的要对付她。   或许她求求他,让他放过她爹爹和她。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跪下去,一股神力托在梅双双的膝盖上,他自己噗通朝着御座上的两个人跪了下去。   他看不上未来天后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妖族身份,从进殿开始他从未看她一眼,也未曾行礼,但是如今他跪下来了。   “臣……认罪。”   “爹爹!”梅双双尖叫,她还想再说,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是臣一人所为。和旁人没有任何干系。”   天帝依旧和往日一样温和,可是温和里生出了浓烈的残忍。   “没有干系,那么为何山神之前那么言之灼灼,说和自己无关。”   梅洛整个人都跪了下去,艰难的弯着腰,那一身傲骨是他最引以为傲,现在一寸一寸折断。   “臣求陛下法办。”   苏蘅乐得一笑,“现在……不是晚了么?”   “你说此事都是你一人所为,可是到底如何,还需彻底查清楚之后才能下决定。毕竟山神一会说自己坦坦荡荡清风满袖,从不畏惧么?”   天帝接过她的话,苏蘅有些不乐意,但是天帝已经把话说完了,梅洛还想说什么,天帝抬手,“你可知道那人入魔之后已经召集起其余魔众了?”   梅洛嘴张了张,天帝低头下来,“你以为此事紧紧是你以为的那些么?”   梅洛原本就惨无人色的脸上顿时死一般的惨白。“山神一系怕是要好生查探一番。”   梅洛下意识要起来,可是天帝挥手,一道神力重重禁锢在他身上。梅双双满目哀求的看向御座。天帝却没有如她所愿有半点放过他们的意思。天帝令左右神将将他们带下去关押。   “你打算把他们全都端了?”   苏蘅悄声问。   天帝颔首。   “若是往常,恐怕还没有这样的机会,既然是送上门的,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他已经厌烦这些从上代天帝开始就在的上神,无视天帝威信,肆意妄为,一波清除了,倒也挺好。   至于无辜不无辜,那只能说天命如此。   天帝见苏蘅目不转睛看他,突然有了点莫名的焦躁,“难道你觉得我这样,是太过算计无情了吗?”   苏蘅差点呛到自己。 第119章   苏蘅差点没有把自己给噎着,她狐疑的把眼前人给打量了一通。   “你……把我当梅双双?”她顿时又改口,“啊,不,你是把我当成那些年纪轻轻脑子空空的小傻子?”   她撑着下巴,坐在御座上。从头到脚没得半点装一装端庄的意思。   “那些年轻小傻子才要求爱人纯洁的不得了。说好听点的是追求纯真的爱,说不好听一些那就是脑子没生好。我在下界呆了多少年了。这些蠢到没眼看的小姑娘才死命的求这个。”   “哪怕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都觉得没什么,因为我也是啊。”   她上上下下饶有兴致的打量他,“瞧瞧,你长得多好,”   苏蘅嘴上说不过瘾,还动手撩,她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这脸长得是真好。”   这六界道理是相通的,只要得了爱人几句赞赏,都得意洋洋,搔首弄姿。   “这身段也长得好。”她的指尖落到了他的脖颈上,“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喜欢,喜欢的很。这话要是那些小姑娘听着了,说不定可不得了。男人将他们看上了她的长相,还不得哭的死去活来。尤其你在这个位置上多年,要是什么手段都没有,恐怕过不了多久,就算不能把你赶下来,也能把你架空。”   “你还是檀烨的时候,我看你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就心里窝火。想这上界的上神是不是都有些毛病,怎么这么能忍。”   苏蘅看着现在的天帝,满脸的欣慰,“我看你现在这么心机深沉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天帝被这话给逗笑了,“看来还是好事了?”   苏蘅点头,“当然是好事,梅洛是不是不服你很久了?”   “他是先天帝时就在的上神之一,且因为拜师的关系,和其他上神多少有些牵扯。他自持资历,对天帝法令很是淡漠。”   为了维持天帝君威,他也要找机会将梅洛给除掉。   “那不就行了,”苏蘅撑着下巴,“说起来你马上就要如愿了,”   她扑娄一下,直接扶住了他的肩膀,“应该好好庆祝啊。”   “我们可没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他被他那个好女儿搞的,另外魔族出来了,是不是可以顺带把魔族给清理一波了?”   天帝点头说是,“涿鹿之战之后,魔族就在六界销声匿迹,难以察觉到魔族的踪迹。”   他说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惊讶于梅双双的能耐,他原本不过是想借着梅双双来将梅洛一系彻底铲除出天界上层,以昭天威。没想到她竟然还把隐藏多年的魔族都给引出来了。   “那是好事啊!”苏蘅拍手,她看向他,脸颊上的笑更多了些,“说,该怎么庆祝?”   天帝闻言仰首苦思了一下,“如何庆祝,不如到时候请天界众神参加婚宴吧。”   怎么从头到尾全都是这个!   苏蘅不知道他对婚宴究竟是有什么执念,“除了婚宴之外呢?”   “我想要吃好吃的点心,还有看好看的东西。婚宴太麻烦了,好多事啊。”   她在下界和檀烨成亲的时候,就算只有三个人,拜堂的那天还是一堆的讲究规矩。   “好好好。”天帝听到她的抱怨,面上的笑越来越浓厚。她对他有所求,不管要的是什么,他都欢喜的很,他不怕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只怕她对他完全没有所求。   “天界正好清理出梅洛这么一个祸害,的确是应该祝贺。所以两日之后,设宴宴请诸神。”   天帝又低头下来,“天后也一并随本神参宴。”   苏蘅点头,这下总算是完全的心满意足了。   五岳府所有仙侍包括上神父女全都被关入寒极之狱里。这是关押罪神的地方,几万年以来全都是冰冷刺骨,修为浅薄的仙神一旦落入这里,轻则修为损耗大半,重则魂飞魄散,连自降境界,投胎轮回去做凡人都不可能。   梅洛进来开始,就一直消耗神力来保住梅双双。   天帝想要知道什么,其实并不难,尤其五岳府里的仙侍为了脱罪,更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无罪的仙侍陆续放了出去,这里也就只剩下他们父女俩。   梅洛的神力在这里保他自己尚可,但是保住梅双双就捉襟见肘。很快他就苍老了许多。   厚重的大雪落下来,两人蜷缩在雪堆里。梅洛平素最讲究风骨和仪态,但是现在不管是风骨也好,仪态也罢,都已经成了最没有用的东西。两人和凡人一样,辛苦的窝在好不容易挖出的雪洞里,然而还没等安身多久,雪洞就骤然崩塌,差点把父女俩全都埋在里面。   “爹爹。”梅双双扶起梅洛,她看到天空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   落下来的仙官看了这对父女一眼,梅洛也曾经风光霁月过,而这些日子,他风霜满面,看起来老态龙钟,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神力来保全自己和梅双双。   “陛下唤你们父女上殿。”仙官眼神嫌弃的暼了一眼这两人。   九极云殿上,天帝的怒火已经蓄势待发,梅洛上殿,跪下纳头就拜,“一切都是臣所为。”   梅双双在梅洛的庇护下虽然受了点罪,却还好。在冰狱里他就和她说过,一切都他来顶罪。   她看见梅洛跪下,眼圈红了红,没说话。抬头看向天帝,她一抬头,神威罩头压下,那股神威不是她此刻能   天帝在上神情似笑非笑,“你若是认了,结果如何,你知道么?”   梅洛躯体一颤,“是。”   天帝颔首,“好,极好。”   他转首下令将和梅洛关系亲近的所有上神上仙统统收押,梅洛跪伏在地,听着天帝的号令,躯体颤抖不止。   那些人都是和他有莫大的交情,选如今他为了一己之私将他们全都牵连拖下水。他愧疚万分,却又不得不做。否则现在他的双儿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他对不住他们,但必须如此。   “至于山神洛神。褫夺神籍,剔除神骨,打入畜生道。”   梅双双听到天帝的最后决断,呆愣住,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拉到了弑神台上。   梅洛被押赴弑神台,当着众神的面,剔除神骨。梅双双也在其中,她看着梅洛血淋淋的被剔出了神骨,下手的行刑官神力充沛,手法娴熟,将神骨剔出。   梅双双在一旁惨烈嘶嚎,后面仙官直接封了她的嗓子,场面才安静下来。   剔除完神骨,梅洛直接打入了畜生道。   一入畜生道,生生世世是牲畜禽兽之类,且再也没有任何可能再重返天界。   不过诸神也没有任何同情的意思,看了一会热闹,等梅洛落入畜生道也就散开了。   魔族出现,天界少不得还有许多事,比起一个已经处理完了的罪神,还是做正事比较好。   几个上神经过梅双双身边,投去厌恶的眼神,虽然天帝不说,但上神们对这些事情的内情还是知道。   这对父女不管哪一个都让人啼笑皆非,鄙夷的很。   “此女生来是为破家门。”   这话声量不高,却足够人都听得到。   梅双双趴在地上,保持着方才痛哭流涕的模样,僵停在原处。   在场的上神,不管男女都神情冷漠,没有半点可怜她的意思。   梅洛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天帝将他这一系几乎一网打尽之后,放过了梅双双。   他心情不错,在北斗宫里照着苏蘅说的,摆上了几样菜肴,还有一壶仙酿。这样子真的和下界的夫妻对坐饮酒一样。   天帝现在就喜欢这种凡间的夫妻间情趣。   苏蘅一提,他就立刻令人去做,而且看起来和下界的吃食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为夫给娘子斟酒,”天帝提起酒壶给苏蘅倒酒。   “少吴,”苏蘅忙着和面前的脆肚丝作斗争,抬头就见到天帝给她倒酒,酒是好酒,清冽的花香。没有平常让她讨厌的一股酒味,清新可口。   她也就投桃报李,果然见到天帝笑的灿烂,她把天帝送过来的酒一口闷了,闭上眼细细品尝,“果然是好东西。”   她看向天帝,“既然是好东西,那么就应该分享。”   说完,她将放在桌面上的玉壶直接饮入嘴中,一下贴上了天帝的唇。   天帝被这突然而来的甜蜜给弄晕了头,他不爱饮酒,平素也极少饮酒,此刻他温顺的启开唇齿让酒液渡进来,呼吸融洽间,他感觉自己似乎也微酣。   “甜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他唇上的唇齿分开,他颇有些不满的睁开眼,就见到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微微用力,将她压向自己。   “哎,你还没说呢。”   苏蘅双手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缓慢的眨眼,常服上的金线也生出了浅浅绕绕的情丝,眼里清辉荡漾,简直就是月下妖精。   “我忘了。”天帝轻声道,他一笑,“所以再回味一下。”   他掌心用里,将她的头向自己压过来,唇齿依偎。   元灵靠近的时候,马上瞬身到外面。   他心下后悔不该这个时候来,照着天帝的神力估摸已经发现他了,他下界了一趟,过了十几年的人生,知道自己这样,算是打扰了。打扰人好事的,可是要被收拾的。   不过元灵等了好会都没有等来天帝的怒斥。原本提起的心慢慢的落了下去。   反正外面等着的人也无关紧要,等一下就在那里等一下好了。   天帝许久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放开她,苏蘅两手在他肩膀上提醒他,“有人来了,而且来的也不早了。”   天帝眉头微颦,显然不想搭理此事,放在她后腰的手没有半点挪开的意思。   “好啦好啦,时间还长,你还怕没有其他时候?”   苏蘅示意他松手。   这话显然让他很是高兴,“也是,来日方长。”   两人勉强分开,天帝示意元灵进来。   “梅双双在外求见陛下。”   天帝不满的蹙眉,“只是这个?”   “她如今跪在外面,说是如果陛下不见她,她就不起来。”   元灵话语刚落下,苏蘅忍不住呛了一口酒,不过很快那口呛住的酒水很快吞了下去。   天帝见状赶紧给她拍了拍背,给她顺气。苏蘅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紧,下刻笑的花枝乱颤,她看向元灵,“她说什么?” 第120章   元灵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是和苏蘅一样的反应,他无奈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天帝将梅洛剥去神骨,打入畜生道,生生世世只能做飞禽走兽,如果哪一世运气不好,成了猪马牛羊任人宰割吃肉剥皮就是一定的了。但天帝也仅仅问罪于梅洛,并没有将梅双双如何的意思,至少在任命新的山神之前,还让梅双双暂时居住在五岳府。   罪不及妻儿,天帝此举算是仁至义尽。   但也仅仅于此了,再多天帝也拿不出来,他看上去温和,但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么仁慈。   “是吗?”天帝持起一旁的玉杯,玉杯里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星辉,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元灵见状心里一紧,“既然如此,让她去吧。”   天帝扬了扬手,算是将此事略过去了。   “你也不必再和她说话,她喜欢在宫外跪多久就跪多久,不过等她跪够了,你转告他一句话,她该跪的,是那些被梅洛牵连的那些上神。有精神在北斗宫花这个心思,不如去替父请罪,为她自己还清罪孽吧。”   元灵一拜离开。   “怎么老是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天帝颇有些头痛的捏了捏山根处,他只是想要和她一块好好的喝酒亲昵一下,都还有这么多的事。   “阿蘅能不能别问无关紧要之人的事?”   他幽怨的看向苏蘅,“难道是我不够好么?这个时候你还能注意到旁人?”   此刻左右已经真正没人了,有了元灵在前,除非是天大的事,要不然没人会挑在这个时候来挑战天帝的底线。   “檀烨。”   苏蘅突然来了一句。   天帝眉头微蹙,但是她笑眼盈盈的继续唤他,“少吴。”   这两个字将心头上因为‘檀烨’两字浮出的阴霾也散去了。   “已经没有檀烨了,只有少吴。”苏蘅手指勾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说着伤感的话,可是却笑的开心。她一手勾住他脖颈,坐在他身上。   天帝在她坐上来的瞬间,抱住她。   “哟,你这是干什么?”苏蘅感觉到后腰上的手,“这可太不正经了。”   他嗤笑,“这有什么,到时候还有更不正经的,难道娘子不知道么?”   果然时间长了,哪怕没有人教,他也能很快的掌握里头的精髓。   “光天化日的,”她指尖戳上了他的胸口,“你倒也说得出口。”、   她满脸感叹,下刻她勾起了放在桌上的酒,对着天帝浇了下去。天帝在她动作之初,就有稍许的怔忪,可是人却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处不动。   酒水从脑门上对着浇下来,冲过眉眼脸颊,天·衣水火不侵,酒液直接从上滑了下去,可是她故意往他脖子里一倒,那就真的想要防都难了,尤其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躲闪。酒水毫无阻碍的直接灌入衣襟里。   等她觉得差不多了,随意把手里的酒壶一扔,埋首在他脖颈上。   果然这上面,一开始冰清玉洁的人,还是比不过她这个在下界见多了各路妖魔鬼怪的人。   “你在做什么?”他压制住发颤的嗓音问。   他的手紧紧抓住她背后的衣物,指节都惨白。   她埋首在其中嗤笑,似乎听他说起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   “你说呢,”她斯条慢理的开口,“自然是……喝酒了。”   她大笑,下刻湿软就落到了肌肤上。   这种事的确有乐趣,时间不同,地方不同,哪怕明明都是一样的,却又完全不一样。   他到了现在,和她比这个,还是有些太过青涩。他曾经想过,不过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将那个冒出来的念头迅速的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也不愿意去让她生气。   而且他想的和现在有点相似,但也很不一样。   “这酒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加醇香了。”苏蘅落到他的耳边轻声问。   他浑身绷紧,然后下刻她背贴到了桌面上,原本的东西都被扫到了地上。   她含笑看他,“陛下,这可不好。”   天帝含笑,眉眼里越发温和,他睨她的眼,“是,的确不好,所以还请阿蘅和我一块。”   元灵从内殿退出来之后,就死活不愿意再进去,除非是魔军打上来了,又或者是天穹破个大洞,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进去了。   他出来不久,仙侍过来请教他外面跪着的人要怎么办。   天界的人大道无情,可是也非绝情,看梅双双跪在那里许久,还是于心不忍。   “让她去吧,陛下不会见她,她什么时候跪够了,你再来报我,我有话转告她。”   仙侍能帮的有限,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是顶天了。见元灵已经这么说了,他退了出去。   梅双双在宫门外跪着,她抱着满腔悲愤的心前来,这双膝盖她没有跪过天地,也没有跪过父母,现在她却跪了天帝。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感受到压在地面上的膝盖传来的刺痛,刺痛逐渐增强,变成了钝痛,如同一把钝刀反复的在她的膝盖窝里头不停的戳。   开始还能忍受,可是这种痛楚越来越强烈,梅双双咬牙强撑,心里已经开始烦躁。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天帝还不出来?   她在下界历劫之前,从未和天帝有过任何接触。也没有从父亲那里听过关于天帝的点滴。   她对天帝的所有认知还是来自那个叫做檀烨的少年郎。   檀烨性情善良温和,除非被逼到绝境,不然都是逆来顺受。就算他到了绝境,反击也是极其有分寸,不会完全置人于死地。   凭借这个她觉得,无论如何,她来北斗宫不会有危险。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膝盖的钝痛让她痛苦难堪,度日如年。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的开始抱怨,为什么天帝还不来。   宫门处,仙侍们来来往往,对她投以注视。梅双双背脊挺的笔直,不过长时下来,膝头的痛楚越来越强,她在冰狱里吃过苦,虽然梅洛以自己的神力来保全她,但入了那地方,想要全头全尾的出来,简直痴心妄想。她还是受了寒气。   北斗宫入夜之后,寒意越发重。   那些寒意沁入膝盖,梅双双冷汗如雨。她开始的时候还能在心里抱怨,可是后面,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满脑子里都是想着她什么时候可以起来。   可是她已经来了,如果就这么回去,一无所获,她不心甘。   梅双双艰难的抬头,此刻已经没有仙侍来往,可是里头依然是冷冷清清,没有任何人出来的架势。   她整个人都倒在地上,等到晕了一回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呆在原地,并没有人过来搀扶她,同样也不见天帝的影子。但是两条腿,尤其膝盖处已经麻木了。   梅双双趴在地上好会,缓缓站起来,她才站起元灵出现,元灵的脸上满是松了口气。   “陛下托我给你带句话,与其将力气用在这里,倒不如用在该用的地方,你应该去跪受梅洛牵连的仙家,那才是你该赎罪的地方。”   梅双双原本见到他的时候,眼神亮了亮,但接下来听到他的话脸色惨白。   梅双双蠕动了下唇,“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她做的,是不是早就看着她所有的举动。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快的就将所有一切的全都了若指掌。   她开始的时候并不知情,可是越想越不对劲,过来求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请仙子记住。罪神梅洛已经剔除神骨,打入畜生道。从此以后,你只能靠你自己了。说话办事切记分寸。现如今你还在五岳府,可是陛下不日将要任命新的山神,到那时,仙子就要搬出来,另寻去处。”   元灵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含了几分疑惑,凡间的人都说遭逢巨变,哪怕之前娇生惯养的也会知晓世事,可是眼前人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仙子还是赶快去找自己的去处吧。至于陛下知道不知道,那已经不是你能置喙的了。其实今日你见不到陛下是好事,若是你仗着在下界的那些事,以为陛下次次都会网开一面,难道仙子想要真的下去和梅洛一样?”   元灵的不留情面,让梅双双苍白着脸退了几步。   她脸火烧一样的疼痛,有些事被元灵毫不留情的直接扯了出来,那些她从没想过,也不想去想的事,全都摆在了她的眼前。   当自最后可以安慰自己的幻想被戳破,下面血淋淋的现实全都摆在她的面前。   看着梅双双踉跄跑了,元灵整理了下袖子转身回去。   “以后她若是还来,直接将她赶出去。”   元灵吩咐神将,“反正陛下不会见她,留她在此,不过是碍眼罢了。”   神将点头应是。   梅双双从北斗宫里出来,一头扎向下界,这天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她要到朱螭那里去,朱螭那里才有她的安身之处。   魔族骤然声起,自然有他们的栖身之处。她只有去他那里了。   她已经没有了爹爹,她只能去找他了。   她带着所有的希翼,往魔族所在的地方奔赴而去。   苏蘅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天帝从一旁过来。果然是正经习惯了的人,怎么可能完全像她那样丝毫无所顾忌,到了半路生生被他抱回来了。   她对他还是颇为服气,关键的时候,竟然还能生生停住。   “大婚还需一段时日,”天帝在她身后笑道,笑声里带着点儿傻笑,“不过我给我们婚期定在了春日三月,是个好时候。”   苏蘅嗯嗯嗯了三声,“嫁你也不错,反正这世上也寻不出第二个你来。”   她有时候只是懒,但若真是用点心,足够让他晕头转向。   他低头吻在她额头上。   “到时候我也将一切都平定了,正是最好的日子。” 第121章   “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太平六界。”   苏蘅闻言颇有些好奇的看他,“你想要灭了魔族?”   他凌厉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这是历代天帝的夙愿,我只是尽可能将这个夙愿达成。”   “可是我听说,清浊二气如同阴阳双鱼,神是清,魔是浊,要是真的把魔给灭了,天道会不会降罚?”   她在天界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风景神迹看多了之后,也觉得腻味,将琅嬛里的藏书也挑着看,天界的书挺有意思,她看了一些。   天帝有些意外,很快他脸上的笑就又浓了起来,浓的像才取出的桂花蜜。   “你这是关心我了。”   他言语里斩钉截铁。   苏蘅真是服了天帝的脸皮,或许在上位者厚脸皮已经成了必需,她不管说什么,少吴都能拐到她爱他这件事上来。   “你不怕么?”苏蘅懒得继续和他在爱不爱和关心不关心上纠缠,她满是认真的问他。   他低头下来,靠在她柔软圆润的肩头上,这般亲密厮磨,他满足的发出喟叹,“所以你还是关心我,对不对。”   他似乎要在这上面和她纠缠了,苏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呀,特别关心你。”   “说起来,我关心的人,一个是你,另外一个就是泥巴。你比泥巴都还要叫人操心的躲。泥巴随手把他一放,他自己就跑出去玩了,玩够了就回来。”   她的坦白让他很是受用,“这倒是不必,神魔之争已经从万年前就已经开始,并且水火不容,现如今六界里浊气并不少。清气才难得。若是天道真的不允,那么不管我做了什么,魔族也不会彻底灭绝。”   他话语如同涓涓流水,缓缓的流入她的心间。   苏蘅原本的担忧也被他这话语给弄的烟消云散。   “那你就去做吧。”她打了个哈欠,天帝有些意外,“难道阿蘅不继续担心了?”   “你都说没事了,天道有它自己的运行法则,如果真的魔族命不该绝,就算是你,也没办法把他们怎么样。”   她这话说得的理直气壮,让天帝好半会都无话可说。   “不过你没事就好。”她又是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这我就放心了。”   原本稍稍有些失望的心,因为她这话又重新生起了希望,“其实这事并不是很难,当初魔族将自己藏匿的太深,如今他们既然自己已经出来了,可见也是天意。”   他原本不过是想要用梅双双打开梅洛一系的一个缺口,但梅双双比他以为的要更为大胆的多。   他对梅双双此人毫无印象,也从未在意过,也就下界里因为那么一段牵扯,知道了这么个人。他有意看梅双双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他有意给她开方便之门,而梅双双也没有让他失望,她的胆大妄为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虽然他在里头默默推了一手,可这里头若是有半点闪失,也办不成。   可见着的确是天意。   天意在的时候,只需在里头稍稍推手,若是不在,就算他机关用尽,也不见得会成功。   他持起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让她完完全全毫无阻碍的感受其下的生命旺盛悸动。   苏蘅感觉到掌下的悸动,湿软的肌肤就在掌下,在此刻生出无尽的缱绻。   她张了张嘴,天帝看过来,眼里满是轻漾的清波,“我已经累了,再一次怕是不能够了。”   哟,这怎么又套到她脑袋上了?   “难道你还行?”苏蘅原本没这个想法,既然送上门了,那么就没有任何放过的理由。   她另一只手动了动,结果发现现在两人的这个姿势,不好让她肆无忌惮的耍流氓。   她的一只手被天帝握住,另外一只手也因为此刻两人的姿势不好动作。   完了,没办法继续占他的便宜了。   苏蘅满脑子里都是这个想法。   少吴满脸的冰清玉洁,她每次看到他那种干净,恨不得马上把他那股纯洁无辜给搞的天翻地覆。   看见他和平日里人前那完全不同的模样,她就满是洋洋自得。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了不起的事。   “你想要做什么?”他察觉到她的苦恼和蠢蠢欲动。他压低过去轻声问。   “你说呢?”   她一下猛虎扑食的扑过去,咬住了他的脖颈。   说是咬,却极其掌控住了力道分寸。上神之躯和凡人完全不同,凡人的要害在上神躯体上完全行不通。   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完全翻过去。   他果然还是喜欢汗水氤氲,彼此融为一体的感觉。   曾经他不懂,甚至嗤之以鼻的一切,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他清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苏蘅入睡喜欢大开大合,从来不是他以为的依赖,她已经整个人翻过去了,他轻声轻脚起来,捡起衣裳披在身上,指尖泄出一点灵力落入博山炉里,博山炉里氤氲而出的雾气越发浓烈,芬芳缭绕。助人好眠。   他自己将衣襟整理好,外面元灵已经在等他。   元灵看见天帝已经整理好了的着装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负责天帝的起居。   “陛下怎么?”   天帝顺着元灵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本神毕竟是成家的人了,些许小事本神自己动手就已经足够。”   元灵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魔族现如今位于邽山落下。并已经宣布与神界开战。”   天帝静静的听着,听到这句,无声的笑了起来,他仰首笑容越发浓厚,笑意从他的面上一路传到了他的眼底,随即那份笑意里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高傲。   “与神界开战?”   元灵拿不准现如今天帝的想法,只是道了一声是。   天帝嗤笑,充斥了不屑,“就算是当初的战神,也不敢轻易做出如此决定。”   “听说新任魔皇魔力强悍,魔族内有人挑衅,皆被杀戮。”   能从当年的神魔大战活下来的魔族自然不是一些善类,元灵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听奏报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天帝不置可否,他听完了奏报的同时,也已经将自己上下整理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吧。”   天帝道。   天帝一面宣布和魔族大战,一面大婚的准备依然没有停下来。整个天界里气氛甚至因为尚在准备的大婚没有半点大战前的紧绷。   机杼宫的织女将准备好的婚服送到了北斗宫。   大婚的一切都有专门的仙官来负责,饶是如此,每一样细节天帝会仔细过问。婚服这样的被天帝已经不知道调过多少次了。   天帝对这些东西原本都不在意,可是这次却出乎意料的挑剔。机杼宫的女仙到北斗宫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原本以为天帝是最好服侍的,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最难对付。   只希望这位未来天后能好相处一些。   女仙官带人进来,见到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镜台前,显然是刚起来不久,她随意的穿着轻纱衣裙,浓黑的长发落下。   有人说未来天后是天帝从下界带回来的妖类,但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妖类的气息。   “臣奉命将婚服送来给娘娘过目。”   苏蘅回头,看到女仙官,她见到后面仙娥手里捧着的锦衣华服。   她过来看了两眼,“就是这个?”   女仙官点头之后,她持起衣裳看了看,随口就夸了不少,她敲得出来那那个女仙官战战兢兢,苏蘅有些奇怪,她平日里虽然不说有多平易近人,但也没有干过仗势欺人的事。   “那……娘娘觉得还需有任何改进么?”   苏蘅听着这小心翼翼的声音,摇摇头,“这我倒是看不出什么要改进的。”   她自在惯了,对于这些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只要过得去就行了。   “既然如此,不如娘娘试一试?”女仙官道。   她看着那些礼服沉重的厉害,不过还是点头。   衣裳穿好,原本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泥巴从殿门口探出脑袋。   虽然被点化有了人形,但猫的天性和小孩子心性混在一块,在外面疯玩到几日几夜不回来,以至于苏蘅有时候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娘亲。”泥巴张口叫她,然后扑娄一下直接扑到她的怀里。   苏蘅一手接住他,抬手就在他的脑袋瓜上揉了两下。   天帝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苏蘅一只手使劲的在泥巴的头上的揉,虽然泥巴叫她娘亲,但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母亲,手劲不小,但是泥巴也一味的全都受了,一脸销魂的看的人不忍直视。   “你回来了?”苏蘅察觉到天帝的靠近,颇有些惊讶的,“我听说神魔两界已经正式宣战,我还以为你会忙的见不着人呢。”   天帝摇摇头,“这大战而已不是说一宣战,就立刻开打,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苏蘅点头,天帝又看向她这一身,他仔细的看她,不放过半点细节。   苏蘅见他看,原地轻盈的转了圈,“怎么样。”   “好看。”天帝看她转圈,“若是办全了更好看。”   “不过全套的话,恐怕也麻烦。”天帝知道她怕麻烦,“还是到那个时候才换上好了。”   他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印记,这一切完全就是他强求来的。她自由自在习惯了,哪怕明明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任何想法和他有任何牵扯,是他强求。   他做错了,可是他从不后悔。   “也好。”   苏蘅没问大婚她到底会是如何妆扮。但也知道十分麻烦。   她看着天帝突然沉寂下来,颇有些奇怪。   “想什么呢?”   她嘴上说了不够,当着一众人的面,在他的脸颊亲了下。 第122章   她做事随心所欲,就算殿内还有一众的仙侍她也从来没有有过半点羞敛。   苏蘅亲完,见到面前人的脸上有一丝绯红。她毫不客气的嗤笑,“都已经光天化日过了,害羞什么?”   众人冷不防她来了这么一句,震惊之下都去看天帝。   满脸的想不到。   陛下这么一个正经的上神之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奔放的一面?   少吴哪里料到她竟然这么口无遮掩,他身上气势稍微一动,原本那些错愕随着神威的临头罩下,全都受了回去。   只有泥巴一个人完全听不懂,自顾自的在那儿傻乐。   他看着她这一身,让左右退下,还没忘记把坐在床上晃着两条短腿的泥巴抱走。   泥巴不明所以,晃着腿,满脸不解的看天帝,“爹爹,爹爹?”   “爹爹有话和娘亲说,你先出去和他们玩一会。”   泥巴虽然调皮,但平日里也听天帝的话,天帝这么一说,哪怕老大不乐意,他也乖乖的闭了嘴,仍由自己被仙侍给抱出去。   “夫妻闺房里的事,不要和外人说。”天帝无可奈何的握住她的手。   “这些东西被旁人听了不好。”   苏蘅想了想,她是没觉得不好,尤其她还没说他那方面的坏话,她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你不喜欢我夸你么?”   她问。   她颇有些疑惑的微微仰头,“我觉得你蛮好啊,什么都好,不喜欢我在别人面前夸你么?”   活的太肆无忌惮,就是这点不好,活得长了,干脆就彻底的把脸皮都不要了。旁人在乎的,她半点都没感觉。   就没有男人不爱听心爱之人夸的。这话让他脸上显现出丝丝缕缕的自得,但下刻他还是肃了脸色,握住她的手,认认真真的看她,“可是我不想我们这些事被别人知道。”   他眸光动了动,“你难道想让旁人知道我是怎么在那个时候如何对你,又想叫人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样么?”   他嗓音略略沉了下来,带着不可见的引诱。   苏蘅皱了皱眉头,她还真不想。少吴如同一块美玉,由着她折腾,但只能让她一人看见,旁人哪怕暼见半分,她也是不舒服的。   她望着他不说话,少吴极其有耐心的等着,见她不说,他又道,“我是不愿旁人知道你如何的。”   若是真的有人知道,他会疯,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不会让人知道的,对吧?”苏蘅拧着眉头开口。   天帝听到这话就笑了,“这是自然。”   他靠近她,“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除非阿蘅说出去,否则永远都没人知道。”   言语间他的唇齿轻轻触碰她的耳朵,湿热的气息也一同吹拂到她的耳朵上。   苏蘅捂住耳朵。   “你……你打算把魔族怎么办,我听说领头的那个魔皇就是朱螭。”   她转开了话题。   他也不难为她,顺着她转开的话题,“其实也不全算是他。”   “当年初代战神的神魂有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躯体上,借着他的肉身复活。但时间太长,就算是上神之魂,也被削弱了不少,落到朱螭身上,这么久了也没能完全霸占他的躯体。后面梅双双让他完全转成神体……”   “结果不但成功,还让他坠魔了。”   苏蘅幸灾乐祸的看他,“现在你后悔没?”   天帝摇头,“既然已经下了手,那么就一路走下去好了。我做过的事,不管有什么转折,又或者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后悔。”   他手指轻轻揉着她手腕上那鲜红的印记。   “就算促成梅双双走了那遭棋?”   天帝原本的打算是想要借着梅双双看看当时战神到底如何,见到梅双双胆大包天,他也默许。   “顺势而为罢了。”天帝道,“也好,或许能比我当初预料的更好。”   苏蘅抬头,和她看上去就和花草树木联系起来的容貌不同,哪怕轮廓透着分明凌厉,看上去也是一派的正直。   不过这看似正直之下的谋划,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她笑了笑,“难怪你一点都不急。”   天帝摇摇头,“不,我也挺着急,不知哪日才能完全将此事平定,好让你我能顺利完婚。”   他这人不做也就罢了,要做就要做的完美,更别说成婚这种大事。他看凡人们大事只有两件,便是红白。成婚娶妻可见是人生的大事。   他也是万年才娶妻,若是仔细算起来,和凡人说的也差不了多少。更是重视。   苏蘅闻言上下打量他,她对成婚这个事没有任何抵触,既然他想要,那就一块给了他。反正她逃不掉,渐渐发现留在这儿也不错。   但现在比起来,好像待嫁的那个人不是她,倒是少吴。   她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但下刻又哈哈大笑,一手重重拍在他的他肩膀上,“不错,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她手掌用力,天帝少吴承受着她手上的力道。   “所以,你愿意嫁我对不对?”   到底是他强求来的,哪怕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他还是惴惴不安的询问她。   他将许多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或生或死。可是此刻他的心高高的悬起来,生死全在她的话语之间。   苏蘅没有任何犹豫,她点头,“是啊,除了你我不觉得,还有什么男人能配得上我。”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天帝一回,“所以呢,是当然的了。”   天帝整个抱过来,将她完完全全的容纳入自己的怀抱。   “我真的很高兴。”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她颇有些感叹,“不过是点点事,你就能高兴的不行。”   “不一样。”   天帝贴着她的耳边道。   他已经将一切都谋划完成,只要一切都顺利完成,只要一切都顺利。   “那你可要加油了。”苏蘅仰首,“我这人不是死心眼,看的也开。你既然说了的,那么我就记住了,到时候一桩桩的问你要,你要是给不了。那么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环绕住她的手臂紧了紧。   “一定会有的。”   苏蘅回身过去,“那我就等着。”   梅双双从神界下来到魔族的暂时栖身之地,邽山原本是穷奇的居所,穷奇是四大凶兽之一,后面穷奇下落不明,邽山也就空了出来。后来魔族将这片地方占据,这里远离神界,也没有神界的人,浓厚的浊气能滋养魔族。   梅双双一到邽山,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梅洛已经被发落了,但她还是好好的,也没有被剥离神骨,浊气让她很是不适。   她将自己隐藏起来,跟着几个魔侍入殿。   大殿正中欢声笑语一片,众魔欢乐,魔身上集中了所有的贪念和欲望。不屑于隐藏,大殿之上男男女女滚在一起。各种暧昧声音混杂在乐声里。   而朱螭在上面,看着魔女翩翩起舞,持着酒杯,神态迷离。   梅双双隐蔽了身形,一个寻欢作乐的魔突然起身,头转向梅双双的位置,一把将她打出了身形。   “是神界来的。”   魔的鼻子动了动,上首的朱螭看过来,见到梅双双在那里,他一扬手,原本落在众魔里的梅双双瞬间落到他的面前。   朱螭身旁靠着魔女,魔女看了梅双双两眼,满眼的嗤笑。   “你来做什么?”   “我来……”梅双双见到那些向他靠近的魔女,“我来看看你,”   她又道,“我爹爹已经被剥了神骨,我没地方可去了?”   朱螭闻言嗤笑,“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梅双双愣住看朱螭,“我是为了救你,才犯了天规,爹爹为了救我……”   “那是你们父女自己的事。”   朱螭不耐烦的打断,“我没有让你去,不是你自己愿意的么?现在又来说什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抚掌大笑,“不过说起来,我的确是想要好好谢你,我和初代战神的神魂能融合的如此融洽,他还不能反客为主,甚至还为我所用,多亏了你啊。我当时还以为你心硬如铁,我不一定会成功。”   梅双双浑身僵硬,“当时是你骗我的?”   “难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吗?就算我骗你,那也得你自己上当才行,就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成这么大的事?”   朱螭笑着,“说起这个,那我还真的要谢谢你。”   梅双双呆呆的望着他,过了小会她喃喃低语,“你不爱我,”   这一句出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激烈起来,“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做出来的一切都是骗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朱螭冷笑,“我没逼你,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我什么时候逼你了?难道不都是你自己自愿么?”   梅双双所有的话都掐在了半道上,她愣愣的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过来。   一时间她满身心全是蓬勃的恨意,她恨眼前的人,一会又恨天帝的无情。   “来都来了,走了也太可惜,”他示意其他妖魔继续,场面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混乱不堪。   她轻轻松松被提起来,扔到榻上,梅双双刚开始的时候挣扎。可是后面手脚软下来,完全任他为所欲为。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爱他。   在下界的时候,她就爱他了。哪怕明明已经知道了他杀了她爹爹,她也爱他。   这份爱,哪怕是在她爹爹因为他受了灭顶之灾,也依然没有变化。   她有什么办法呢。她爱他爱到了骨子里,连带骨子最深处都在痛。 第123章   苏蘅两腿叠着坐在秋千上,看着手里的奏疏,上面全是关于魔界变动的。少吴是铁了心让她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天后,而不是只知道吃喝睡的懒虫。拉着她上九极云殿不说,现在把原本应该是他份内的事分出了一些给她。   她伸手拿过一直蟠桃,桃子是从昆仑送来的,三千年一结果的精品。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熟的恰到好处,牙齿上下轻轻一碰,清甜的汁水就流出来。很符合她的口味。   苏蘅也不知道少吴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她这个喜好,她既没和他说过,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倒是不声不吭的把她的喜好给摸得一清二楚,并且恰到好处的表现。   不得不说,不管是当初的檀烨还是现在的少吴,不管做情人还是做丈夫,都很适合。照顾人起来,轻风细雨,让她感觉到自己被照顾之余,还能感觉到是他做的一切,而不是默默无闻。   她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那么激烈的想要离开了,她手腕动了动,看向手腕的印记,到时候和他商量把手上的这个印记给去了。她如今并不排斥和他一块生活在天界。   神界没有下界那么有着十足的烟火气,但习惯了也还好。   她咬了口桃子,继续看奏疏,奏疏禀告说,魔族以穷奇旧地邽山为据点,不断侵扰神界。而新的那个魔皇有当初初代战神的本事,所以魔族们有恃无恐。   苏蘅两只脚叠在一起,靠在秋千上。   “看出什么了?”天帝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苏蘅把最后一口桃子吃进去,“现如今你还是没打算出兵吧?”   天帝从她身边坐下,仔细的给她擦拭手指。原本不过是他用个神力就能干干净净处理完,可他偏生要照着凡人的那一套,细致的给她将手上都擦拭干净。   “不急,”天帝点点头,颇为赞许的看她,“果然还是阿蘅知晓我的心意,看来你我果然是天生的姻缘。虽然说当初勾陈的用意不好,但是他却误打误撞的做了一桩好事。”   “好不容易勾出来,自然是要把其的利用价值都要利用殆尽。要不然下次可没有这个机会了。”他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将她手指上沾染上的桃汁全都擦拭干净,他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她白皙的肌肤上没有半点擦拭过的痕迹。   苏蘅看着他这默默使坏的模样,别人使坏满脸狠相,而少吴却是满脸的慈悲众生,若不是知道他的打算,苏蘅都觉得他立刻就能抬到庙里去做菩萨了。   “知道那个魔皇的底细了么?是当初的战神,还是……”   天帝颔首,“都是。”   他神情里满是悲悯,“我没想到万年之后,当初连先天帝都忌惮的人,竟然没有在之初就将朱螭的躯体占据殆尽。”   天帝下刻很快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在万年里被削弱的一塌糊涂,还是故意做出一副这样的模样。”   苏蘅听着,“反正左右你也不管这些的,是么?”   她弹了弹手里的奏疏,“我估计你在把他的骨髓都给榨出来之前,恐怕是不会杀他的。所以有什么区别吗?”   天帝笑笑,他一手抱住她,头也俯在她的肩膀上,一派的温驯,“阿蘅就不能说说好听的哄哄我?”   这么大的人了,比泥巴都还像个小孩。   “你也挺聪明的。”苏蘅舌头在嘴里打个圈,好声好气的安慰,“你看看,这天上地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想出这个钓鱼的法子?你看多好啊。”   天帝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听着,总觉得像是在骂我。”   苏蘅摇摇头说不,“这只是说实话,你要是指望我和你手下那些上神一样,什么引经据典,那也太没必要不是?”   她手上不老实,一手正正经经的端着奏疏,另外一只手在他的腿上内侧掐了一把。   天帝面不改色的挨了她这一记掐,“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苏蘅满脸笑盈盈的看她,紧接着又给他来了第二下,这次往上挪了点。   天帝这下是真的稳不住了,她下手野,从来不管白天里该碰还是不该碰,兴致来了就不管。   “你别这样。”他轻声讨饶,“再这样,恐怕你日后说不定要守活寡了。”   苏蘅很疑惑的皱眉,“不至于吧,我在下界可见多了,你可别骗我。凡人还能撑一会,你就不行了?”   完了手上再用力,天帝连忙扣住她的手腕,和她说起正事,免得她真的一手下去捏到底,虽然不至于真的让她守活寡,但他也难以承受这种威胁。   这可比那些曾经他经历过的生死之战还要可怕的多。   苏蘅也不为难他,毕竟只是吓吓他,也不是真的要如何,她抽回手,翻开奏疏来回左右的看。   天帝回应了魔族的挑衅,陈兵于邽山之外,只要魔族真的有异动,那么接下来的便是大战了。   “那么太昊氏还是没有任何异动?”   苏蘅问。   他的用意她自然都明白,现在眼看着都陈兵了,也没见到太昊氏有任何的动作。   天帝摇摇头,“不急……慢慢来。”   他轻声道,“这种事急什么,此刻就是看谁能按捺的住。几百年几千年,都能等的下来,只要最后做成了,那就行。”   苏蘅听得明白,只是她明白之余又懒得去说。嘴上问一句,好让他多说几句话。满足他叨叨的需求。   少吴本性并不完全是外面看到的沉默寡言的模样,时不时就喜欢和她说话,不管什么都能说上一通,苏蘅察觉出他这个本性,干脆也投其所好。   果然他又开始和她说起来了,恨不得将他那万年为君的经验一股脑的全都给她,好让她马上出师,和他一块心机深沉,做个狼狈为奸的贼公母。   苏蘅懒洋洋的听着,突然元灵从外面进来,苏蘅看到他急匆匆的步子还有些新鲜。   元灵吃了几回教训,不敢再在天帝和她独处的时候进来。生怕又坏了他们的好事。   “出大事了?”   苏蘅问。   天帝的婚讯布满六界,另外天帝也已经下了册封天后的法旨,眼下只是缺一个昭告六界的大婚罢了。   元灵抬手给苏蘅行礼,“两位陛下,魔族除了邽山,对天界守军动手了。”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元灵听到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及。   苏蘅眼眸一转,她随手把奏疏一放,拍了拍手,又在天帝的肩膀上重重的摁了下去。   天帝做事不管什么都要个名正言顺,现在魔族率先动手,那么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手了。   “你和我一块上殿。”   天帝握住她的手。   苏蘅原本不想,可下意识往回撤的手被天帝死死握住,苏蘅点头,“好。”   上了九极云殿,苏蘅发现,元灵说的倒是轻了,魔族闹得远比他说的还要大。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这样的大事,以致于整个神界都闹哄哄的。   随即天帝命令神将前去镇压查探,北斗宫的天罡地煞也下了场,令神将们将魔族的所有举动都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尤其不能使得魔族的行动影响到下界。热闹轰轰的,一直到夜里,才算是散了场。   苏蘅在开阳殿内,端起那些送来的公文看了看,天帝高高在上,同样的每日也有一堆的事需要天帝过目。   苏蘅看了两眼见到是下界的那些凡人许愿。   “怎么连这个都往你面前送?”   她幸灾乐祸的把手里的公文往他面前抖了抖。   天帝摇摇头,“那些只是下面的地仙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渎职,回了个知道就行了。”   他望着她眨眨眼,对她伸手,苏蘅见状,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掌上。她的手掌放在他的掌心上,他立刻收起手掌,轻轻将她整个人都带过来。   “如果我不在,你替我守好这里。”   天帝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苏蘅听出他话语里别的意思,一时间眉头微拧。   “你又打算干什么坏事了?”   天帝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的反应永远是这么和旁人不同,他以为的那种担心在她身上一点都没看见。   “阿蘅就不能关心我么?”   苏蘅左右看看他的脸,“说罢,你是不是又在冒坏水了?”   天帝被没上来的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你就非得把我想的那么坏么?”   苏蘅坐在他腿上,“你不是原本就这样么?”   这话让天帝眼前有些阵阵发黑,他不由得有些委屈,可偏偏找不出半点她这话到底有什么错处。   他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实在的良善人。   “不过就从你让神将护着不让魔族影响下界来看,你这个天帝还是做的十分的称职。”   天帝看了一眼她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听到她的话,颇为哭笑不得。   “这原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做好了才是应该,不去做,那才是渎职。”   苏蘅看他小会,眨了眨眼,“那我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天帝颇有些心酸,苏蘅又看他,“不过我还是觉得不管从哪个看,你都做的不错了。”   这才面前算是挽回了一点他那受伤的心。   “阿蘅,这次我是真的将一切都托付给你了。”他一改平日里和她缠绵的浓丽语调,带着罕见的坚决。 第124章   “我将这个神界托付于你。”   他握住她的肩头,如同交代后事一样的给她交代。   “你到底要说个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蘅脸上原本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霎时间全都褪去,“别告诉我,一个朱螭就能逼得你破釜沉舟了。你能放纵梅双双让他从人身转为神体,心下就有把握制住他。要不然你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天帝少吴心下有些感叹,眼里也全是赞善,“既然没有骗过你,真是失策。”   他将她往怀里带了一点,“我不是故意吓你,只是想要你能多疼我一点罢了。”   然而话语落下的下刻,他之前被她捏过的那个地方,立刻被她一记重重的掐了下去,这个可比方才要重得多,也靠近要害,完全不是方才打打闹闹,打情骂俏的做派了。   他自打有神识以来就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暴击。偏偏下手的人还是他最爱的人。   苏蘅见到他的眼立刻红了,荡起了水漉漉的绯色,看上去受尽了委屈,却隐忍不发的可怜模样。   苏蘅嘶了一声,她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少吴明明就不是长得一张看上去好欺负的脸,但一旦委屈巴巴起来,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加在一起都还要楚楚可怜。   这是天生的本事吗?要是他后天练的,那她还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以后刚才那话不许说,”苏蘅捏着手里那块结实的肉,她笑的有几分狰狞,“把神界交付给我?亏得你说得出来!我来这里没几天,神界里的上神我都没有见全,更别说其他的了。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那我最多是让他们自己推举一个新天帝出来,然后我就撂担子走人,再接着我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长相俊俏的小仙君。”   “一个不够,我就找两个,我看你们神界的小仙君一个赛一个的纯情,弄到手应该不难。到时候我也试试左拥右抱。”   少吴的脸色青青白白的,“你当着舍得?”   “舍不得啊,”   她这话也说的十分顺畅,少吴原本青紫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些,她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抬起,满是无奈的看他,“所以你呢,不要说那些话。你那话要是一不小心成真了,我可不会学那些贞洁烈女,给你守个千年万年,你要是敢出事,我后脚就找新欢。”   她看着少吴的脸色,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要活着才有一切。你要是不想,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怎么样去的就怎么样回来,你敢给我出事,我就敢给你送你一车的帽子,让你哪怕躺了都能气的活过来。”   天帝突然笑了,“你这是要我活。”   “所以你还是舍不得我。”   苏蘅啧了一声,“既然听得明白,那么就好好的活着。”   他眼神朦胧,没了方才的委屈模样,不过不管哪个都显得诱人的很。苏蘅望着他,心里暗骂无数遍。她方才那话就是激他的,见识过最好的之后,旁的那些小仙君和少吴比起来,只能说是不那么糟糕的歪瓜裂枣而已。   尝试过最好的,旁的真的就吃不下去了。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话还真是不是说说。   他笑着点头,双手抱住她,和孩子撒娇似的在她耳边道,“那阿蘅亲亲我,就当做是奖赏。”   苏蘅斜眼睨他,但她鼻息还是缓缓靠了过来,草木馨香的味道和暖暖的鼻息交融过来。   他看到她微阖的眼,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嘴唇传来柔软的触感,下刻有点尖锐的刺痛。   她松开咬他的牙,双臂从旁抱住他。   “张嘴。”   她的话让少吴一笑,他轻笑的瞬间,就被她抓住了破绽。   他掌心贴在她的后背上厮磨,将那些芬芳的草木气息一股脑的全都夺过来。   过了几日,魔族的动静不但没有随着天界用兵而有所消停,反而还越发的气焰嚣张,挑衅一日比一日激烈,甚至魔皇亲自招兵买马,和神界大战。   在魔族终于向神界越界,并且和驻守在那里的神将短兵相接。之后天帝便宣布魔族入侵,神界全力反抗。   天帝决定亲自领兵征伐,以正六界。   消息传到了邽山,上古凶兽留下来的魔气,足以让在这里的魔族安养生息。可是他们要的也不仅仅是安养生息。   朱螭听到从神界传来的消息,只是笑,“正合我意。”   他自从坠魔之后,就能感受到体内那每日俱增的破坏欲望,还有强大的魔力。那些魔力积压在他的躯体里,不断的咆哮冲击,要寻一个发泄。   朱螭无法压制那些将一切都毁坏的欲望,也没有去压制,仍由它就这么倾泄出来。   “那是天帝。”梅双双不可思议道,“你知道不知道他的神力有多深?”   梅双双没有见识过天帝的神通,但能成为众神之首,至少说明他的神力极大可能在众神之上。不是轻易能对付的。   “那就更好了,我一直想要看看,现在天帝们的本事到底如何,他比不比得过他前辈。而我也正好可以报涿鹿之仇。”   这话说出来,朱螭自己皱皱眉头,他化神体的瞬间,趁着神力暴涨一口直接将战神的残魂给吞噬殆尽,让他彻底的和自己融合。   “真可惜,他不喜欢你。”朱螭突然扭头过来,对梅双双道。   当年在阆风,他瞧着檀烨对梅双双颇为照顾,如果天帝喜欢梅双双的话,他占有梅双双,倒是又借着梅双双给天帝添堵。   “不过,他倒也不瞎,恐怕早在下界的时候就看穿你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不可能喜欢上你。”   梅双双被他挤兑的尴尬又难堪。   “我爱的是你。”   朱螭嗤笑,“爱我便是杀了我?你的这份爱还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梅双双嘴翕张两下,最后还是缄默下来。对于此她无话可说,当初的确是她要杀了他。   朱螭对着铜镜整理了下衣襟,大步就要往外走。   梅双双见状,“我也要去!”   朱螭满脸奇怪,“你去做什么?”   他下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古怪的一笑,“也好。毕竟你还是神,不是魔,前去也是好的。”   两界陈兵,天帝一身银甲,天剑持在手中,镇于中军。   他曾经亲眼见识过一场绵延几千年的神魔之战。神魔之战的惨烈和浩大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也对魔族有了太多的感叹。   他不想将魔族彻底灭绝,可只要他们有半点轻举妄动,他就不能放过他们,还有蛰伏在神界里的那些魑魅魍魉。   大军已经压到,魔皇搂着一个年轻女人姗姗来迟,前方的人察觉清楚魔皇怀里的那个女人身上气息和四周魔气格格不入,是神界的。   魔皇搂了个神界的女仙来羞辱神界,这份下践的手段让神界这边哗然。   天帝面色不变,见识过太多的毫无廉耻,又在两军对阵前,朱螭做出什么事他都不奇怪。   他端详了一下双方的形势,下手令人作战。战鼓雷动,整齐如一的天兵如同潮水一样向魔族这边行来。   朱螭也下令手下出战,双方交接,立刻就交战在一起,作为大将最重要的作用便是坐镇全军,顾全局势,但朱螭看着手下人和天兵神将厮杀,体内那股魔性骤然爆出,他一手提起怀里的梅双双,杀入天兵兵阵里。痛痛快快的享受杀戮。   酣战之中,原本正在激战的天兵突然倒戈相向。这变化来的太快,神将报到天帝面前的时候,言语里都有些许的慌乱。   “是太昊么?”天帝冷静依旧,那张脸上没有半点变化。   他做了几个手势,身后勾陈见状会意发令,和中途倒戈相向的那些天兵相邻的天军突然后退,紧随着便是厚重的天雷乌云。   朱螭看着这滚滚浓云,毫不留情的嗤笑,“雕虫小技。”   他一跃而上,下刻有厚厚的冰从躯体内刺了出来。   “你以为当初梅双双去昆仑虚给你拿的药,为什么会那么顺利?没有我的允许,你恐怕到现在还在忍受躯体腐烂之苦。”   天帝温和的嗓音临头罩下,到了此刻他的嗓音里还带着无尽的温和怜悯,如同无上慈悲。只不过这份慈悲在死对头看来,无异于冷嘲热讽。   “你和他合谋害我?!”   朱螭下刻立即看向被提在手里的梅双双,梅双双此刻也是满脸惊愕,听到朱螭这话,她满脸慌乱,“我没有!”   她又看向天际控诉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是你,都是你!”   朱螭没管她对天帝的指控,满脸冷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么!”   说着他扬手一甩,将梅双双摔了下去。   “初代战神一族既然阵前叛变,那么杀无赦。”   天帝嗓音清润,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杀意,哪怕在这战场之上,也是春风拂面。   然而下刻,万千无极雷光伴随着冰凌从天而降。   “我知道你继承了他的本事,他善用火,如今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到底继承了他几分本领。”   天帝话语一落,掌心里雷霆轰隆,无边无尽的冰凌凌空刺下。   冰凌刺中躯体,瞬间躯体整个完全冰冻,寒气顺着冰凌毫不留情的蔓延,一旦被沾染到,哪怕没有被冰凌刺中,也被这股霸道至极的寒气侵扰。   “现如今,就看你露出多少真本事了。”   天帝颇有些感叹道。 第125章   天帝话语落下,手掌轻轻动了动,冰雷电组成的巨大墙体将魔族天界叛臣全都和天军完全阻绝开来。   “五行相生相克,乃是创世之初不可更改的规矩,现在不知你究竟有没有跳脱出五行之外。”   天帝说着脸上生起了由衷的好奇。   这好奇浮现在他脸上,竟然还真的有几分纯洁的童真,只是这童真里充斥着无尽的残忍。   天帝手臂一挥,顿时那些冰冷寒风以及无穷无尽的雷电罩头落下来。   天帝少吴自从御极为天帝之后,六界绝少争端,神界里也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出手过。   太昊氏作为当初创世之初便存在于世的强大神族,对这位从来没有亲自出手过的天帝,心中多少存在轻视。一个后起之秀,虽然先天帝在位的时候,参与过神魔大战,先天帝的光辉里也有他的一笔,但谁也没有见过他真正单独出手的神力,只觉得他是走了天道抉择的便宜,而非出自他自己真正的本事。   他们听闻初代战神借着另外一个躯体复活,反叛天界,也是对天帝神通的怀疑。   冰冷刺骨的寒意随着雷电落下,就算一起来抵抗,但在力量悬殊下,还是不断有人倒下,随即身躯消散。   此刻他们发现,自己竟然是被圈在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里,头上是无尽的冰凌,他们想要逃窜都无路可去。   “少吴早就将一切都策划好了!”   到了此刻,有人悲鸣。只不过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到底是太晚了。   天帝做事最是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如果没有一个正大光明,让人心服口服的罪名和理由,他是不会贸然动手。哪怕明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却能按捺不动。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天帝的隐忍,为了的就是彻底的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他远比他们以为的要杀伐果断。   这个觉悟来的太晚,不管是魔族也好,还是他们都纷纷倒下。   原本冲锋陷阵的天兵已经依军令退后,默默看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朱螭的脸上闪过好几次诡异的表情,像是有无数张脸换过。   结结实实的冰层从双足开始,一路沿着躯体向上不断的攀爬延伸,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朱螭的脸上急速的转过几张诡谲的神态,最后那些神态融合爱一起,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站起来,长啸一声,周身离他的不管是神族还是魔族霎时间被他活生生吸走。   这场面让原本听令静止不动的天兵们也有了轻微的骚动。   还苟延残喘活着的,见状惊慌失措离朱螭更远一些。   活吃了那些神族和魔族的朱螭,身上原本结上的厚厚冰层逐一融化。   天帝见状微微蹙眉,“你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清浊怎么能相混?”   他没打算留魔族还有太昊,不管这两个的哪一个,他都必定会将其铲除干净。   朱螭冷笑不语,他下刻盯向了那些惊恐不定的魔族和神族。下刻原本惊恐的魔族扑向了朱螭。   既然魔皇不仅不能带着他们突围,反而还要吃掉他们,那么就没有任何好顾忌的了。   朱螭将那些扑上来的魔族和方才做的一样,全数吸入体内。   紧接下来,那些神族也想要将朱螭抓住,现如今原本打算拥护的人已经对他们下手了,比起神界和天帝,眼前的这个才是更迫在眉睫。   下刻原本困在他们四周的结界骤然打破,而打破这个强势结界的,就是天帝。   朱螭嗤笑,“发现了,太晚了。”   他下口将那些叛出天界的神族一口吞入。那些位高权重的,神力深厚的竟然也没有逃脱,活生生的成了朱螭的一部分。   天地分开之初,有清浊二气,清气上升化为众神,浊气下沉而化众魔,神可坠魔,但清浊二气却始终难以融合共存。强硬逼在一起,两厢碰撞压迫到极点,只需一个引子,一旦点爆,后果不可估计。   这样的法子从来没有神魔试过,就算是天帝,他见识过了千千万万的亡命之徒,却没有见过朱螭这样的。   他不等天帝有任何反应,运起所有的战神神力转化而来的魔力。将那些吸入的清气全数强硬的强迫在一起,战神神魂不全,但是内里蕴含的神力却是强大的,那抹残魂到了如今已经彻底的和他融合在一起,战神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   朱螭仰首一声长啸,天帝脸色一凛,他见到朱螭的动作,立即下令大军后退。   朱螭的双手异化成了两只巨大且尖锐的爪子,身后生出两只金色羽翼。   天帝出手的瞬间,那两只爪子在身后虚空一抓,天帝手中长剑毫不留情,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去。   爪子在半空抓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那洞口破开的下刻他的那双爪子被天剑斩断。   天帝神情凛然。   那个黑魆魆的洞口传来了巨大的吸力,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往里面吸。   “听说西边佛山道,这世上不止有一个世界,三千小世界无穷无尽。那么如同撕拉开了呢?”   “你此举会让六界面临灭顶之灾。”   天帝的脸色极其难看,“包括你在内。”   朱螭哈哈大笑,“既然我不能在这个六界里肆无忌惮,那么这个六界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我既然活不了,那么就让这整个的六界都给我陪葬。”   “我既不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那这所谓的六界留着何用?”   他神情痴狂,吐了一口血,他破开了三千世界的壁垒,神力和魔力交缠爆发几乎已经将他整个躯体完全损坏。   一击神力落到他的身上,朱螭飞了出去。   天帝截下那些被吸过来的那些天兵,然后以自己的神力筑下结界,将那些天军完全格挡在外。   他顺着那股巨大的吸力到那个黑洞前,现如今朱螭如何做到的,他已经不想去深究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将这个拉扯出来的空洞给补上。   少吴将神力覆盖在上,发现自己的神力源源不断的被吸走,但神力被吸走的同时,他感觉到这洞在轻微的缩小。   他的神力源源不断的投入其中。结界背后的勾陈发现天帝的不对。   “陛下!”   勾陈想要过来,但被结界挡住。   天际划过一道亮光,直直穿过结界。苏蘅在天宫里感觉到手腕处一阵阵发热,同时她还浑身力量逐渐要被抽空。天宫里无人与她做对,更无人会对她下这样的手。唯一的答案便只有少吴出事了。   “你在干什么?”   苏蘅落到了他的身后。   “回去!”天帝心头一紧,紧接着的是连绵不绝的着急。   “这是什么?”苏蘅看向面前那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之外看着似乎还有无数无尽的细小圆球,可是她不管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她看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   “阿蘅你往后退!”   他已经决心将这个空洞全部堵住,哪怕是付出他自己的代价。   “你打算拿自己去把这个洞堵上?”   苏蘅看了两回,就已经明了他的目的。   “我身为天帝,责无旁贷。”天帝闭了闭眼,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必须要担起这个担子。   “你回去,好好过完你的余生,你想要找其他的小仙君,那么就尽情的去找。只要你开心。”   苏蘅蹙眉,她转头看向那个空洞,“如果这个东西它堵不住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六道皆无。”   天帝说完,“既然知道了就立即走!”   “傻子,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这玩意儿对我没那么多的作用么?”   她抬手,此刻她面前没有设下任何的结界,可是她只是衣袂微动,并没有天帝等人要以神力定住自己,以防自己被吸入。天帝注意到她动也不动的身形,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快回去,听话!”   “我要是听你的话,万一出事怎么办?”她看向那个黑洞,“如果你全部神力都投入进去,都不能呢?”   “回去!”天帝保持着手里的动作不变,嘶声力竭。   苏蘅看他一眼,这次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你赌得起吗?”   “阿蘅回去!”   苏蘅嗤了一声,“你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除了别的,你就不会说别的?”   “不过你就算说了,我也不听你的。少来了。还是省点力气待会走回去吧。”   她说完,一跃到那个洞口前。伸手就抓住那个边际。   原本不过是一试,谁知竟然真的感觉到手指上轻微的拉扯。   她不是此间生灵,也不受此间天道束缚,要不然当初勾陈也不会千辛万苦的找到她。   苏蘅将神力倾注在手心上,如何拉开就如何修补,天帝神力浩荡,但填补进去,等要好了,他就真的神力衰竭而死了。   她慢慢的修补,对于身后天帝的焦急视若无睹。   “我也并不是全为了你。要是只有你一个的话,我说不定还会犹豫下呢。”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给他开玩笑。可是少吴半点都笑不出来。   “这是我的职责,你来做什么!”   “我一是不想看你死,二是,我也不想看到六界有什么事。我虽然吃喝玩乐,但也觉得这世上万般好”   春日鲜花,夏日莲藕,秋日枫叶,冬日大雪。众生还有他。   “要是都没了,那就太可惜了。”   她双手手掌完全张开,“所以就是为了这个,我也不能回去。” 第126章   这个大洞吸入神力的速度惊人,这也是少吴为什么不放其他神界仙神过来的原因。   除非神力强大到一定地步,恐怕没有几个能撑得住这瞬间的强大吸力,还没来得及站稳,恐怕就会因为神力被吸食殆尽而身死道消。   苏蘅也不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有多久了,她也没花那个功夫去记,既然离开不了,那么就留下来。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如此作用。   那个黑洞对天帝的制约作用强大,但是对她却小了不少,不是此界生灵,不受此界天道束缚,自然的,那东西对此间生灵的作用到了她身上,也就剩下那么一点了。   她双手抬起,所有的神力几乎全都注入掌心,将那个洞口一点点修补。   “阿蘅!”   天帝见她依然没有半点离开的想法,口吻里的着急比方才还要多出了许多。   “闭嘴!”苏蘅心里烦的很,见他还说话,所有的耐心刹那间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一声暴喝,让天帝将接下来的后半句瞬间都吞了下去。   “现在先把这个堵上,堵上了最大的代价不过是我们俩一起没了。堵不上,那就不是我们俩填进去的事了!”   天帝少吴闭了闭眼,她说的很对,若是能堵上,最坏的结果是他们两人的性命都没有了。他自己搭进去,并无遗憾。但他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眼下的形势已经不能让他再和方才那样,分出格外的精力来了。他只有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神力都倾注于指端,让她能负担轻一些。   这个是细致活,且容不得有半点的差错,苏蘅感觉此刻的自己如同走在钢丝上,稍微有半点差错,就会粉身碎骨。   这个大洞对她吸力不强,几乎微乎其微,她从边际开始,将这个大洞一点点的弥补,身后的少吴为了减轻她的压力,一面将神力倾注进去,一面意图靠近过来。   “你能不能站在那里别动?”   苏蘅察觉他的意图,很是不耐的开口。   “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才是最好的,你要是过来我才要花更多的麻烦。我现在对付这个东西已经够头痛的了,难道你是想要我出事么!”   她这一声直接将少吴给镇住。   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明白,可是心里明白,心里属于情感的一个角落里却在疯狂的撕扯他,恨不得要将他整个人都完全的撕扯开。   他不得不停下来,照着她说的去做。   神力在流逝。苏蘅掌控住神力流失的速度,她看了一眼,身后人的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她深深吸一口气,“喂,我有个要求,”   苏蘅开口。她掌心的神力覆盖在边缘上,边缘随着她的神力逐渐变小。   “你不许有其他人,我这个人就是霸道,霸道的不得了。说什么爱你就让你幸福,哪怕不是我也没关系。这话在我看来都是狗屁,如果不是我,看你幸福就是晴天霹雳。”   “所以你这辈子只有我,听到没有。”   这话让少吴无奈又好笑,“好。”   “我这人呢,性格直爽,有话直说,你别瞧着其他女子,嘤嘤哭着说只要你幸福。不是她也无所谓,啊呸,别看她们嘴上说的好听。我告诉你,女人其实在情爱上和男人绝大多数时候也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女子自小被身边人教得傻了,所以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独占一个的念头起来,哪怕她就算后面另外嫁了个人,见着你有新欢了,她还能难受许久。”   苏蘅的话说的半点都不着调了。   少吴叹口气,他被她这么一打岔,紧绷的躯体也稍稍放松下来,“那我还求之不得,不过你不能嫁旁人,册封天后的法旨我都已经下了,如果你嫁别人,可能我就要亲自去将那个男人杀了,然后将你抢回来。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在神界和我过一辈子。”   他话语落下,突然前面的苏蘅手掌的神力加强到无极大。   她双手将神力顷刻间全部压在那个洞口上,然后两手重重往中间一拉,原本豁开的裂口被她拉了过来。   少吴感觉到身上那种极其强烈的吸力骤然减轻,他立刻到她身后。   苏蘅掌心挪开,原本那么大并且不断向四周扩大的洞已经只有那么一小点。她将留住的最后的神力填充上去,原本那点小洞也已经缩小到几乎看不见了。   下刻她整个人脱力向后倒,天帝正好此刻到她的身后,一把将她瘫软下来的躯体抱住。   天帝察觉到她神力几乎已经枯竭,方才她突然说了那么多一大堆发脾气的话,不过是为了不让他发现她的意图罢了。   天帝立即向她躯体内注入神力。   “你醒醒。”天帝握住她的手腕。   苏蘅感觉到他神力的注入,“你干什么呢,”   她这话说完,又点了点头,“也好,你的神力给我用了,总比到时候有其他女人的好。”   苏蘅的话语越来越弱,“好困啊,好想睡。”   “醒醒,你别睡,”天帝摇她,神力注入的越发多了,“你别睡!”   他的手指点在她神庭上,将神力灌入。   “陛下!”   这边已经危机解除,原本拦着天军的结界消失,勾陈瞬身至天帝身后,“陛下,现在现将天后送回北斗宫。”   天帝摇摇头,“她神力已经枯竭了,我不给她输送神力的话,她恐怕连回去的路上都支撑不到。”   “可是陛下方才也消耗了许多神力……”   勾陈的话说到了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天帝根本就没听他的话。   天帝将神力往苏蘅的体内输送,过了许久,他终于察觉到她似乎比刚才要好上那么一些后。才抱起来令人将她送回天宫。   这场大战,说顺利,却有那么多的变故。说意外,可是结果却极其干净,甚至打扫战场都不用了。   苏蘅送到了天宫,喂了几颗神丹,便沉沉陷入昏睡。   天帝处理完手中的要事之后,回到玉衡殿。   这几日他不管什么时候来看,她永远都是睡着了的样子。   问了一直在殿内的仙侍,得到的也是她从没有醒来过的消息。   他之前就亲自探查过了,她不仅仅是神力耗尽的问题,而且还有魂魄。她不是此间人,原本还好,但被那个空洞一刺激,神魂也受到了莫大的压制,昏睡也是神魂的自我修复。   若是躯体还好说,可是神魂,就算是他也难有办法。   “陛下,朱螭,还有梅双双已经被缉拿回了神界。”   外面元灵小心的禀报。   “还没死?”天帝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人,神态与方才并没有任何变化。   “朱螭照着天规处置,梅双双废去所有神力,投入下界,永世都不得再回神界。”   元灵领命而去。   天帝看着床上的人,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头下来,嘴唇触碰在她的手背上。   “好好睡,我陪着你。”   苏蘅陷入了一种几乎毫无缓解的昏睡里。   修复神魂唯一的办法就是睡,天帝每日处理完手头上的要务之后,过来照顾,和她说话,就像她依然是醒着的一样,可是几年过去了,她也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天帝请了无数上神过来求问,可依然没有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元灵进殿的时候,见到天帝坐在那里,手撑着额头。   “几位上神说,恐怕还是投生下界,养一养神魂。”   “但是,那位却不能在此界投生。”   因为灵魂原本就不是这里的,强行投生,若是失败,代价太大。元灵知道,天帝一定不允许。   “我知道了。”   元灵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听到天帝说了这么一句,他还想说什么,但嘴张开却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行了一礼后离开,天帝揉了揉眉心,而后起身往玉衡殿去。   玉衡殿内一如既往的安静。仙侍点了可以安神的熏香。她依然躺着,对外界无知无觉。   他坐下来仔细给她整理发鬓,连身上的被子都仔细的盖了又盖,到一切都已经完美到没有任何改动的余地,他才停手下来。   “我舍不得你,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沉默了许久道,“不管我舍得还是不舍得,只要对你还有一线生机,我都要去做。”   “我最痛恨的,就是我竟然在当时真的让你挡在前面,这原本是我该做的。”   “但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太晚了。”   是的,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五指展开,轻轻压在她额头上方,一团暖光从她额头里腾出。他保护掌心里的这团暖光,比自己的性命都要看重许多。   他小心翼翼的将暖光放在自己的精元位置。然后起身离开。   少吴来到了六界的边缘处,这里是当初和朱螭一战的战场。现在处处都是荒凉。   他来到了当初那个裂口,那个裂口如今被不断修复,只剩下了一小点。   此刻他要送她走了,不管多么不舍,他都要送她走。这是她的生路,他必须要送她走。 第127章   他放她离去,是让她奔向她的活路。她这一去,或许是会回到她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纵有万般不舍,他也只能放手,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有更远的以后。   留下的缝隙只有些许大,少吴捧出自己一路上小心护着的那一团暖光,暖光被那缝隙缓缓吸入进去。   少吴看着时掌心里护着的那一团暖光逐渐流出,心头如同被一把钝刀来回不停的割,鲜血淋漓,他强制按压住抽手的冲动。   他如何能忍心看她就那么无知无觉的躺在床榻上,这么月月年年的无休无止的睡下去。   她最喜欢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沉睡陷入一边无边无际的黑暗,对她来说太残忍,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他想要救她。不管如何,只要能将她救回来,那么暂时的放手,他愿意。   少吴双手按捺不住的颤抖,掌心的那团光亮越来越熹微。他的手也颤抖的越发厉害。最终当掌心里只有那么些许光亮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握紧,想要留住那最后的光点。手指收紧到一半,却又生生顿住,他呼吸颤着,将原本屈起的手指强硬的松开。   困在掌心里的最后那点光亮没了阻拦,穿过那个细小的缝隙,彻底的消失在他眼前。   少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北斗宫,似乎一切都在眼前流过,一切又似乎没有。   “爹爹。”   泥巴坐在门口,抱着膝盖。自从苏蘅出事,他就再也没有跑出去,一直乖巧的守在她的身边。   “娘亲还在睡。”泥巴时不时就去玉衡殿,看看苏蘅有没有苏醒。   “爹爹,娘亲还要睡多久啊?”   少吴安抚的笑了笑,他的手掌放在泥巴的头上,稍稍揉了揉,“爹爹也不知道,但是爹爹已经让娘亲去疗养了。”   泥巴张大嘴,满脸的疑惑,“可是娘亲还躺在那里。”   少吴只是笑笑没有继续给泥巴解惑,“她会醒来的。”   少吴让仙侍带泥巴去休息。他去玉衡殿看了一眼,没了魂魄,床榻上躺着的不过只是一具空壳。他将四周封闭起来,转身离开。   此刻唯一可以稍稍安慰一下他的,便是她不管在何处,他都能有所感应。   元灵和勾陈见天帝消沉了一段日子。天帝在处理政务上还是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外人只觉得天帝并没有任何改变,可是这内里的变化,只有他们这些近身的才知道。   过了小半个月,元灵站在外面,和勾陈对着叹气。   “你说陛下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勾陈问。   元灵摇头,“不知道,这种事谁也料不准。”   勾陈和元灵两眼对上,又是重重一口气。   谁知道事情竟然变到如此地步。   两人正在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唉声叹气,冷不防天帝突然从殿内跑出来。   天帝显然是在批阅奏疏的时候猛地站起身的,可见有道墨痕还在袖口上。   “陛下?”   庭院内的两个吓了一跳。   天帝一改往常的沉郁,他兴冲冲的从殿内一路奔出来,仰首看向天空。   勾陈和元灵见状,也仰首去看天。   “今日的星象,好像不一样。”   星象直接受控于天道,就算是神界,也无法干预。   星象不仅仅是此方界,而是将众多世界链接在一处,这个也是后面天帝才悟出来的。   上神目力极强,他看到那颗新生的星辰,面上嘴角的笑意在瞬间尽数迸发出来。   “出生了。”   勾陈和元灵闻言,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神界的人,去下界,是历劫,也可以是养魂。在玉衡殿昏睡不醒的人,神魂受损,也是被安排去了养魂,只是不是他们这里而已。   勾陈和元灵看向天帝。   “陛下可要过去看看?可是……”   他们从来没有去过异界,也不知道原本属于苏蘅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有万一。   可惜勾陈这话根本就没有到天帝的耳里,他仰首看着天空,“她出生了。”   元灵见勾陈还要说什么,他轻轻扯了下勾陈的袖子,摇了摇头。   神界的担子很重,在处置好神界事务之余,让天帝多一些希望,又何苦而不为。   “陛下如果想要去看看的话,不如早做打算?”   元灵跟着天帝下了一趟下界,再回来行事很有进退了。   只要将神界的事务都已经处置妥当,那么天帝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六界,那么便是天帝自己的私事。   “好。”   少吴仰着头,眼里有点点滴滴的星光。   天帝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除非他自己就不想。   天界万年如一日,神魔大战那样的将近万年才有一次。自然不可能日日月月年年的都有。   魔族兵败如山倒,上回一败,几乎没有任何再翻身的余地了。   而其他的事,几乎只要他安排足够的人手。接下来基本上只要那些仙神照着天规办事就好。   穿过异界对于少吴来说,算是个新鲜事。他曾经听说过三千世界本无穷,可是听过和亲眼看到,却是两回事。   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足够稀奇。   苏蘅和他之间分不开,他们两人只要另外有一人想,不管那人在何处,都就能感知到他在何处。   但到异界却不是一件多舒服的事,当他漂在上空,看到的便是云层下和他所处世界完全不同的下界,楼房高耸,怪模怪样的铁盒四个轮子到处跑。   少吴见到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眉头微蹙。就算在上空也不得安生,一只体型庞大的铁鸟从远处极速的飞过来。   少吴腾跃至上方,看着那只怪模怪样的鸟儿飞走,更让他颇为诧异的是,里头竟然还有人。   和那些修士的法器不同,里头的人还不少,也都是一些普通人。   这世界完完全全超出他的预料。   幸好他还留得和她的关系,他一路寻过去的时候,她躺在一个摇床里。很小,只有那么点点大,他靠近了些许,还能闻到她身上婴孩独有的奶香。   盛夏的午后格外困人,所以她在摇床里睡的很熟,此世她的生母也趁着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机会,去自己房里休息。   这样的经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却足够稀奇,小小的脸上在此刻能稍微看出她原本眉目的影子。   少吴手轻轻触碰到她放在头两边的手上,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她握紧了他的手指。   “要平平安安的长大。”   少吴轻声道,他欣慰的望着熟睡的婴孩,“好好长大,好好过完一生。”   他轻声说着,环顾四周,她投生的这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看上去还算不错,看她的穿用,也对她可以。   这一切让他还颇为满意。   床上的婴孩睡的酣熟,少吴手指动了动,也没从她握紧的拳头里挣脱出来。   他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婴孩的生活其实也就那样,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饿了就哭,不如意了就闹。少吴看着她快快乐乐毫无负担的长大,在父母的鼓励下,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即使让她魂魄回归,是他心不甘情不愿,但此刻看来她过的还不错。   小孩子的眼睛很干净,比起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存在的父母,她能看到他。少吴看到苏蘅摇摇晃晃的走了一会,然后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少吴一笑。   他伸手,示意她到他这里来。然而苏蘅就坐在原地,没有半点过来的意思。   少吴笑着叹口气,将手收回。   他在这里一段时日,见她处处安好,暂时可以回神界看看。   然而这一回神界,再来的时候就有些晚,他回神界好巧不巧,遇上了些事,时间拖的长了些,等他再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是翻天覆地。索性还是找到了她。   不过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婴孩了,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随意披散着头发,从一家店里出来,少吴还没来得及笑,她往身后一拉扯,就拉出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少年。   少年手里给她提着奶茶,唯唯诺诺一副小跟班的模样。   少吴:…… 第128章   少吴看着苏蘅身后的那个少年,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瘦瘦高高,头发剪得短短的,虽然一派的天真,但瞧着却是冒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纯稚。   和这个少年比起来,他可真的算是除却一张脸,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青春朝气的模样。   他渡过的时日太长,就算他重新变成了自己曾经的少年模样,也没有少年人身上有的稚气。   “你喜欢这样的?”   少吴神情里颇有些不可思议,他视线重新落到了那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容貌远远不及他,少吴想了好半会也没有想出她到底看上了这个少年什么。   “乳臭未干。”   少吴最后很不客气的给了断语。   那男孩浑身突然很冷,不是被风吹得,现在六月中旬,正是天热的时候,脱离了空调房,外面一站,就是滚滚热浪铺面而来,热得头都发昏。现在他感觉自己骨子里头都在冷,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   苏蘅往前走了几步路,觉得不对劲,撑着伞回头看,见到自己那个小男友站在奶茶店的门口哆哆嗦嗦,嘴唇发白。   “你怎么了?”苏蘅狐疑的上下看了他一圈。   高考刚过,如同野兽出笼,什么都压制不了她,恰好这个时候有个同学告白,顺手就答应了。   苏蘅看到人脸色苍白的和纸一样,她站在原地都能看到人身上不停的发抖。她迟疑了两下,“你……这两个星期里,没有去外地吧?”   小男友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苏蘅满脸迷惑,“那你怎么了?”   对方一张脸比哭还难看,“我也不知道。”   “就突然觉得浑身好冷。”   就好像一下就被人推到了冰天雪地里,还罩头倒了几桶凉水。   这个天三十五度,还没到三伏天就已经有三伏天的气势了。站在这个天里,还能说冷,不是人才,就恐怕有些别的什么毛病了。   苏蘅沉默了会,“你身份证带了没?现在医院门诊应该还上班,要不你去看看。”   她说着,想要去拿他手里的奶茶,但又缩回来,“给你喝了。”   “快去快去。”   她手挥挥,赶人走。   “你去医院看看,等出结果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不是说还要去看电影吗?”   还看个什么电影!人都抖成那样,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电影!   万一有个什么事,他爹妈还不得找上门把她给剥了!   小男生惆怅的看着苏蘅离开的方向,他原本打算趁着看电影的时候,能抱抱亲亲她,现在全都落空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下刻他像是被人摁住头顶,直接给摁到冰窟窿里头。冷的浑身发颤。   他摸了摸自己裤兜里的身份证,这是他打算如果亲亲摸摸成功,那么再进行接下来的一步。不过现在是派不上用场了,难道他真的要去看看?   小男生还是有些害怕,不敢去医院,生怕被查出个什么。但现在苏蘅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连背影都看不到。他看了看这个天,掉头回去了。说起来也怪,他走了一段路之后,那股奇怪的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苏蘅自己一个人去了商场,点了杯奶茶一个人舒舒服服看完了一整场电影。电影散场之后,她随着人流出来,突然觉得她谈个男朋友和没谈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她当初要这个男友是干啥的?   她看到前面一对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情侣,男的大众广庭之下,在女方腰臀那里来来回回动手动脚。   那男的一回头,一张脸都露出来。   苏蘅突然有了点儿反胃。   她回了家,手机上信息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看了一眼是那男友的。   苏蘅开始答应,不过就是十二年压迫,骤然解压后的反弹。看别的同学谈个恋爱,牵个小手,吵吵闹闹,她瞧着有点儿稀奇,左右看那张脸也不是很难看,顺口就答应了。   然后现在她后悔了。   她吃了饭洗了澡,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摊开手脚,空调开的很足,袒露在外面的手脚都感觉到凉意,不过下刻那股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感觉。倒也不是那种在太阳底下曝晒,而是很舒服。   那暖意逐渐传遍全身,而后她感觉什么有股清风环绕在自己四周,她整个人像是被抱住了一样。   这感触太鲜明,莫名其妙的,这个想法就从脑子里冒出来。   苏蘅一下坐起身,感觉有风从背后环了过来,她下意识看了眼空调,空调显示依然还是那个温度,没有任何变化。   她有些疑惑,凑到出风口那里,伸手试了试,发现风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她感官不正常了?   苏蘅看了看自己的手。   晚上打游戏打到凌晨才去睡,考完大学,家里对她做什么都不管。   她一头扎下去睡,迷迷糊糊里,她似乎被什么人抱住,那个怀抱很温暖,她强撑着手伸出去摸一摸,什么都没摸到。   在将要沉底沉睡的时候,她清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苏蘅的恋情在志愿填报的第二天就宣告结束,这段恋情终年两个星期不到。   苏蘅拿的双方志愿不统一,不在一个地方不想异地为由,直接把那个小男友给甩了。甩的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小男生没想到自己连个正经的便宜都没占到,还给她当牛做马了两个星期,结果就这么被甩了。一下又是卖惨又是哭诉,只求她能回心转意。   苏蘅当初在和这个前男友说分手的时候,就顺带把他给删除了,没想到这男的死缠烂打起来,简直烦人,亏得当初她没有告诉他家里的地址,要不然她毫不怀疑这男的会直接蹲她家门口。   苏蘅把那个手机给丢到抽屉里,换了另外一个接着打游戏。   她现在对所谓的恋爱是半点都没有兴趣了,不但没有兴趣还觉得有些烦。   她怼着手机搞了好会,等过了一段时间想起打开的时候,里头的消息铺天盖地,更多的是高中同班同学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前男友说挽回不了她,就要跳楼如何如何。   苏蘅这段时间一心沉迷吃喝玩乐,从没想过照顾一下前男友的死活。   她眯着眼掐算了一下时日,发现离分手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如果前男友手脚快的话,极有可能跳楼殡葬吃饭一条龙都已经办完,现在已经装盒子里了。   那找她还有用吗?她能做的就是给他上一炷香。   苏蘅很奇怪,她也没管这个东西,把那个手机丢到一边就不管了。   如果没死,不用来找她。如果死了,那就更不用找她了。   她随意把手机一丢,玩的天昏地暗,一直到去洗澡。家里这个时候就剩下她一个人了。父母为了照顾她,辛辛苦苦了一年,等到给她把填报志愿等事情做完,两人也就报了旅行社的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反正都养成这么大的姑娘了,照顾自己什么不会?父母辛苦了一年,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下。   吃饭什么的也简单,要么外卖,要么自己弄个泡面,里头切点卤肉加个鸡蛋,放一把青菜进去,弄出来的营养口味也不差。   所以父母不在,对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洗完之后一头栽倒,半睡半醒里她又感觉到了暖意包围着她,卧室里的空调开的很足,她盖着被子,但也不是被子。   她身体睡的很沉,可是意识却没有完全随着疲惫的躯体睡过去。   但和鬼压床也不太一样。苏蘅没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那股暖意包裹着她,轻轻的拂过她的头顶,又轻轻抚过她的鼻尖。   肌肤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她听到自己的呼吸。清晰的感觉到室内只有自己一人,柔风轻转,落在她的额头上。   明明空无一物,她却感觉到了分明的触感。 第129章   原先沉沉的睡意轰的一声荡然无存。脑子里头全都是曾经看过的鬼片,躺在床上的女主角一睁眼,就看到伽椰子和她好儿子弯腰盯着她。   这想法冒出头,生生的给逼出了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   她眼珠子是不敢睁开了,但因为惊吓,触感越发的敏锐。明明她把空调温度调到了最低,来享受大热天夜里开着空调盖厚被子睡觉的超爽的感受。但她浑身上下都不觉得冷,就算在外面的脑袋,也暖暖的,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里。无尽的温柔,无尽的暖意。   脸颊上再次传来诡异的触感,苏蘅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睁开眼去盯空调,空调的显示温度还是她躺上床的温度。没什么变化。   苏蘅眼睛左右转动两下,她没有开小夜灯的习惯,所以除了空调显示的光亮之外,卧室里再没有别的光亮。   显示器上淡绿色的光在黑暗里透出了几分一言难尽的诡谲。   她脑子里头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教室里看过的那些恐怖片。高考压力大,学生逮着机会就来减压,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在教室里头放恐怖片,岛国的,泡菜的,欧美的。看着哇哇乱叫,又害怕又减压,现在那些原本都忘记的剧情,这下全都涌上来了。尤其岛国的,吓得她半点都不困了。   苏蘅现在好想打个电话给爸妈,哆哆嗦嗦掏出手机,一看时间,觉得这个时候打电话给爹妈,安慰是没有的,极有可能电话里挨一顿削。   她干脆把灯打开,然后去厨房提溜出菜刀,在家里转了一圈。   苏蘅在客厅里还有几个房间转悠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然后她提着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回到卧室,双眼虎视眈眈的环顾了周围一圈。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真的半点声响都没有。她站在原地,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连个蚊子声响都没有。   她提着刀,警惕的站了好会,最后还是决定去睡觉。   不过灯她是不打算关了,从床头柜里摸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眼罩给自己戴上。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还没等她跳起来,那暖意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上,浓浓的睡意在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她也随着这股困意,彻底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苏蘅躺在床上好会,脑子里头想起了昨晚的异常。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和人打招呼一样的喂了一声。   不过她这一声没有任何回应,倒是显得她像个小傻子似的。   苏蘅皱了皱眉头,难道昨晚上的一切都是她自个疑神疑鬼?   她看向空调,发现空调已经没有了任何显示数字,她一手摁了摁灯开关,发现根本没停电,她也没有设定到点自动关机。   明明是盛夏里,她活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   “你要干什么?”   她问。   回应她的还是一片静谧,这次她可不觉得自己多心了,立刻跳起来,抓起衣服到阳光最充足的房间里换了,抓起包头也不回的冲出门。   她不爱在这个天里出去,就算是同班同学叫她出来聚会也没去。夏天就是应该坐在空调房里美美的吃着西瓜打游戏看剧,跑出去逛街,除非是冷气充足的商场,要不然就没什么好去的。   现在她也顾不得了,头也不回的坐上了直通本地古刹的地铁,到了地方,她神神叨叨的就烧香拜佛。当初参加考试的时候,家里曾经带她拜佛,她那时候都没现在虔诚。完了之后她去找大师询问怎么驱鬼。   结果大师看她的眼神诡异。完了让她回去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少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年轻人要心态向上,只要整个人都阳光了,什么鬼都不会近身的,尤其这世上还没有鬼。   鬼不存在于世间,只存在于人心。只要心中坦荡,自然没鬼。   好么,大师比她还要像个根正苗红的接班人。   就她显得像个纯正的傻子。   这口气堵在心里头,上不来下不去,和爹妈一说,要么过了两个小时都没见到父母回微信,恐怕这个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玩。顾不上她了。   找姑妈一说,好家伙,姑妈直接回要她别乱想,爸妈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话说的很关心,不过苏蘅看得出来话里的意思就是小孩子家家想爹妈,想人回来,嘴里都开始说假话了。   她气的半死,发现一圈下来,不管是朋友还是亲戚都没有一个人信她的!   果然长大成人的真正标致,就是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这场暴风雨!   她一天全都消耗在外面,找个地方坐下来,点一杯饮料,然后满手机的刷各种辟邪办法,一连串看下来,什么五帝钱什么乱七八糟的下来,她找到了一个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去买了一把剪刀拆开了,压在自己枕头下面。   五帝钱那个东西太难凑全了,而其他的在她看来不是奇奇怪怪,就是根本做不了,只有枕头下面压剪刀算是最简单的了。   她干完之后坐在床上,双手抱胸,环视周围一圈。怕过头了之后,原本的害怕全都变成了决一死战的决心。   她还就不行那阿飘能把她怎么样了!   在床上坐了一会,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白天不敢出来,非得晚上再出来?   她起来准备去抠脚打游戏,才站起来,因为刚才在床上盘腿坐太久了,腿脚有些麻,才下来有点挪不动趔趄了下。   一只手扶在她的胳膊肘位置,将她稳稳当当接住。   如云的广袖流水一般的展开,她抬头起来,就看到一双清漉漉的眼睛。   “当心点,别摔倒了。”   苏蘅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那张脸长得如云如月,声音也好听。   “你——”她脑子里头因为眼前美色有的怔忪,下刻被她甩掉了一半。   “你是谁啊——!”   她要从他的搀扶里挣脱出来,但只是动了下,没有认真使劲。   眼前的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不仅仅是这张脸,而且白玉一般的剔透白皙肌肤让人目眩神迷,她盯着那交领下掩藏的脖颈,莫名其妙的是心跳极速蹿了上去。   可能不管她屏幕里看到的,还是现实里看到的,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眼前人的一根手指头。   “我是谁?”那好看的年轻男人笑了笑,他看了一眼被她一脚踹开了半边的枕头,“你不是拿那个打算对付我么”   苏蘅脸上整个都松下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他,眼前人完全是一身飘逸不属于现代的打扮,凭空出现,她房间里就算是衣柜也躲不了一个大活人,尤其还是长得这么高挑的男人。更不可能上秒还见不着人,下秒就突然出现了。   “你是鬼?”   苏蘅哇哦了两声,她绕着眼前的这个白衣男人走了三圈,“这几天都是你搞得鬼?!”   她满是诧异,可是这话却让少吴颇有些哭笑不得,“我做什么了?”   苏蘅狐疑看他,眼前的男人含笑坦荡的看她,好一副坦坦荡荡的做派。原先的受到惊吓,到了现在全都没了。   “你这样了。”她张开手做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动作,“是不是你?你还亲我了是不是?”   “我只是……”   少吴的确把她说的那些事做了,但他拿不准自己承认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在她看来,他只是一个鬼。   “你……”苏蘅上下打量他,不管看多少次,眼前这男人清丽又富有冲击的美,还是毫无阻拦的冲到你面前,可诡异的没有半点鬼魅感。如同绽开的清莲。她找不到什么具体的词汇来清楚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和迷惑。   苏蘅原本是想问他是不是来害她的,但想了想,如果是真的要来害她的,恐怕就算她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实话。   “你是谁啊,死了多久了。没投胎的吗?”   她满眼好奇的把面前人看了又看,“看你的打扮,按道理来说死了应该有好几百年了吧”   说起这个,她顿时满眼放光,绕着他打转,目光里如同点着了火,恨不得把他浑身上下全都给烧个干干净净。   “唉唉唉,难道没有人来抓你吗?”   “还是说那边有人来抓你了,所以你暂时就跑到我这里来避风头了?”   苏蘅还是觉得面前突然跑出这么一个长相身段极好的男人,实在是哪里有诈,脑子里响起画皮。   她伸手就点在了他的脸上。   那年轻男人动也不动,他见到她的手指,主动将脸靠过去,让她的手指落到他的脸上。   当脸颊上传来指尖清晰的触感,他感叹又怀念的蹭了蹭。   他眼里烟波柔荡,往她看过去。   苏蘅对上他投来的柔柔眼波,心跳又快了起来。   这心跳和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不一样,跳的很快,她捂住胸口,“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话说的可谓是真的冷血无情。   她觉得现在怪的很,需得好好冷静一下。   这话说出的瞬间,她突然有点后悔,不过都已经说出来,也收不回去了。   “为什么?”那年轻男子脸上的笑蓦地凝结,带着一股她可以轻易察觉的慌张,“你不喜欢我么?”   苏蘅吃了一惊,这竟然还真的是送上门么?   她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第130章   苏蘅从小到大,虽然小时候买过几包虾条中过几回奖,但天降大饼砸在头上,她没觉得晕乎乎,只觉得他一定打着什么歪主意。   苏蘅自小长得漂亮,父母生怕她被别的坏痞子给骗了,一边告诫她小小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另外一边给她说各种女生被心怀不轨男人骗,然后大肚子人生走向灰暗的惨烈事实。她也没辜负父母的苦心,这么多年哪怕对谈恋爱这事儿有点儿兴趣,可是对男人却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再加上长得好看,从小学开始就有小男生喜欢她,在中学时候,就有家境不错的男生追求她到往她课桌肚里头塞纯金首饰。   哪怕只是谈过一段把前男友当狗一样使唤的短暂恋爱,她却见识过男人不少手段了。   她抱胸坐在桌子上,把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好一番。   “我年纪还小,家里就我一个,而且我身体不好。和你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换个人吧”   “我身体不好,吹点冷风就头疼,经不起你祸害,没几次恐怕就没命了。”   她脑子里头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可不相信自己还能有这种好事。她见识的不多,但是听得多,觉得自己会天降幸运,怀抱大饼的,后面基本上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蘅感觉到心跳还在剧烈跳动,但她慢慢呼吸,让心跳平静下来。   “你,我要不起啊。”她半是调笑道,“你不是人吧,这人鬼殊途,我还没活够,我爸妈也就我一个孩子,万一我有事,谁给他们养老送终。你反正也都已经死了,而且还死了那么多年。就放过我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孩子吧。”   她说着,整个人一下都变得可怜兮兮下来。   苏蘅还颇有些舍不得,家里亲戚做生意的,她放假在家,偶尔也带她出去吃个饭见世面。饭吃多了,她发现男的年纪大点,基本上都油腻的一批,撩骚的手段,十个里头九个都是一样的。二十来岁脸上都泛着一层油光,说的话做的事,那简直是从油桶里头出来的。   眼前的这个比起那些男人,可谓是水灵灵的莲花,干净到剔透。看的她也有些蠢蠢欲动,可是想到可能摘下的后果,顿时她就整个人往回缩。   “我不是鬼!”少吴听到她的话,立刻澄清。   他对上苏蘅讶异的脸,“我不是鬼。”   苏蘅看了下外面,夏天的大太阳高高挂起,毒辣的厉害,连拉起来的窗帘都挡不住,这满满的全都是阳气,恐怕没几个鬼能扛得住。   她一下就来了兴致,绕着少吴打转转,“那你是什么?”   “我……”少吴才开口,看到她面上的神情,突然闭口不言。清漉漉的眼里全是被刺痛的伤痛。   苏蘅被噎住,她眨眨眼,颇为小心的靠近他,“我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啦?”   她话才说出来,人就被他抱住,那双抱住她的臂膀都在颤抖。   那个怀抱清瘦的很,她几乎都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我已经等这天,等了许久,不要再赶我走。”   苏蘅张了张嘴,“不是,我之前不认识你。”   “我之前离开过,没想到只是被绊住一会,我竟然会错过这么多。”   异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他也没又想到处理完神界事务之后再来,她已经这么大了。   “……”苏蘅听着这话,越听越迷糊,但从他的些许话语里排出了一个让她觉得荒诞可笑的事来。   “你说我小时候你就跟着我了?”   苏蘅瞠目结舌,下刻她抓住他的衣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料子,那料子在手心里冰凉且滑,仔细看还能见到有丝丝银光从里头迸射出来。   这个时候少吴长久的沉默了下来,只是双手不停的收紧,却精确的掌控着这里头的力道,不弄痛她。   “我找过来的时候,你还一点点大,等我再来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   他想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至少护她把这一段路都给走下来。谁知竟然会这样。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将一切都算的恰好。   “……我家以前住在哪儿?”   苏蘅问。   她家搬了好几个地方,差不多挪了三四回了。而且家里还计划买房,到时候一切敲定装修好,还要搬家一次。   少吴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指了个方向,“我记得,那时候你家也算不上太好,只有两间屋子。外面一条走廊全都连在一块。”   他说着微微叹气,“外面都是各家做饭的炉灶,到了午时之前,外面都开不了门。”   苏蘅目瞪口呆,她四五岁之前家里住的是筒子楼,各家各户没得厨房,全都是把自家的煤炉搬到外面,她对这些只有模糊的印象,后面都是听家里父母们回忆往昔的时候说的。   “后面我就不知道了。但我没有害你的心。”   她的防备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我想看你好好的,圆满渡过此生。”   “我们以前认识?”苏蘅轻声问。   “是。”   少吴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她。   “你喜欢我?”   苏蘅问了一句,又嗤笑,“是一定喜欢我。”   她油腻男的招数听得多见得多,几乎只要有个苗头,她就能分辨出来。可是她感觉到他的伤心是真的。   苏蘅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找出一点相信他的理由,胸腔里的那颗心,被她强行平复下心跳,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一下接着一下。她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只是她要小心。   “是上辈子认识的?”   她继续问,话语里已经全然是肯定。   这想法若是以前,她会大声讥笑,但现在这话说出来,她却有些自己都惊讶的肯定。   “魂魄是一个,不分前世今生,只要魂魄还是那个魂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成了什么样,那就是你。”   “还真的是啊!”苏蘅想要捂住嘴,不过现在被他抱住了,手脚动不了。   她侧头去看他,眼里满是好奇,“所以你吓我做什么”   她这话让少吴有片刻的怔忪,苏蘅感觉到死死锁住她的手臂松开了些。   “大晚上的,你吓我做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下,“你看看,你看看,都有黑眼圈了!”   这可不是大晚上的被吓得睡也不敢睡,提溜一把菜刀在家里到处转悠,两三天下来,眼下黑了两块。   “我……我没有想到。”少吴望着她眼下的那两块黑,干净利落的认错,“是我不好。”   “有话直说,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少吴最动了下,“我怕我会吓到你。”   这话一出他自己也不由得抿紧嘴唇,“我回来的时候,见到你身边有一个少年……”   “这段时间你不是都看着么,还问什么?”   苏蘅奇怪反问,一副他事多的姿态。   少吴眉头皱起,“我……倒是没见到他来过了。”   “当然没来过了,我都把他踹了,你怎么可能见到他来过?”   她和前男友的分手,是在她回校拿了成绩单,确定了志愿,然后回家躲开人,通过第三方告诉他的。也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把他踹了之后,他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被分手的。   而且告诉同学的,她也没有见面说,只是通过手机让对方帮帮忙。   她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前男友突然和个弱鸡一样,时不时就生病,瞧着风中摇曳,随时下会就倒。   “是不是你搞的鬼?”   少吴嘴唇抿紧,“不是,我不必对一个常人用那种手段。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苏蘅说了一句也是,“他还不够你对付的呢。”   她拉开一点和他的距离,她总是感觉若是他真动手,恐怕不是几个小小的伤病能了结的。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愣了下。她就是感觉眼前这个人很强大,那些人他不会去动手,也不屑于去动手。   苏蘅捂住心口,满脸奇怪。   她看他一眼,干净的人站在她面前,一副任她挑剔处置的模样。   这还真的是天上掉馅饼,砸的她眼冒金星。   苏蘅捂着胸口,她本能的相信他,但又有些怕。她这十几年都没遇到过不劳而获的好事,现在落到她头上,一时半会还真的受不了。   “你去太阳底下晒晒。”   她一把拉开了窗帘,盛夏的阳光从窗帘后落进来,他整个人都落在阳光里,长发乃至指尖都被外面突盛的阳光渡上了辉色。   阳光落到他的身上,也落到了她的眼底。   苏蘅一把撒开手里拉着的窗帘,噗通一下抱住他。   “是真的啊。”   她喃喃道。 第131章   苏蘅紧紧抱住他,怀抱里是全然的真实。那是实实在在的触感,不再是如云似雾的缥缈。   被她抱住的人,躯体先是有些僵硬,而后他反过身来,重重的抱住她。苏蘅感觉到那股让她完全喘不过气来的力度。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里,她察觉到脖颈里的湿润。   “你怎么了?”苏蘅有点慌张,她胡乱的在他背上拍,想要借此来安慰他,“你怎么哭了?”   “我很害怕。”少吴将她柔软的躯体再次往自己的怀抱里压了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   “你怕什么?”苏蘅有些好奇,她莫名感觉他就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横着走的那种人,这感觉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有了。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那么她的直觉就是对的。   抱住她的人没有立即回答她,他默默的将她抱紧,在她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之后,终于听到他说,“我曾经看到你在我面前倒下去,然后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救醒你。”   这种绝望如同滔天海浪将他全数淹没,他只能在这股没顶的绝望里求生,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他都要抓住。   幸好的是,他抓住了那么一丝生机,让她回来。   “我很怕。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怕这一切会成为幻影。如果真的这样,我会疯,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的疯狂被他死死的压制住,用天帝的职责封印住,可是能制约多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倘若哪日连身上的职责都压不住了,他会是怎样的模样。   苏蘅听着他的话,和被抛弃了但又被找回来的孩子一样,她在他背后好好的又顺了几下,像是在撸一只伤心的猫。   “我现在就在啊,所以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什么孤魂野鬼呢,”苏蘅满脸感叹。   这话终于把人给逗笑了。   “笑了就好,”   少吴迟疑了下,“你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对你不抱什么好心。”   他见那个少年看似纯真,但实际上眼神略带浑浊。这世上的人到了他跟前,他甚至不许多家观察,只是稍稍多看一眼,就能看出底细。   “他呀。”苏蘅说到这个,莫名有些心虚。   虽然说谈个恋爱没什么,就算是她父母,只要她高考完了,考上了还不错的学校。对她恋爱也都是,只要是正经恋爱就去谈。但对着现在抱住她的这个人她就心虚的很。   “我就是好奇。”她嘴一秃噜,就把自己内心的大实话说了,“我看那么多恋爱的,就想玩玩,也没打算认真。”   这话的确是真的,前任只是刚好在她没了爹妈管教急需上屋揭瓦散发天性的时候告白,再看他一张脸长得还行,顺口就答应了。至于什么好好相处,什么长远打算通通没有,开心了就谈,不开心了一拍两散。   她乐得和这些男孩子玩这种暧昧游戏,反正只要没被占便宜,那就不是她吃亏。   这些想法在遇见他之后,统统都没了。   除了他之外,她对其他男生再难有想法。   “我也和你说了,后面没多久就和他分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也没搭理。”   她才不管前任怎么样了,反正过不了一段时间,他就会吐槽她如何如何去找下一个了。   “是我来晚了。”少吴沉默许久之后来了一句。   是他预估错了,以至于他再过来的时候,错过了那么多。   “不过还好,也不是特别的晚。”   说到这里,少吴的眼里迸射出另外的希望。   他来的还不算太晚,还有希望。   苏蘅嘿嘿了两声,“是呀,亏得你来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来着?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少吴笑着不说话,“现在对我来说也很不错了。”   苏蘅迷迷糊糊天降男友,还是前世今生的那种。对此她接受的倒是很快,但是这个事是不能宣扬出去的,要不然父母就算在外地旅游也得杀回来把她架医院里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别人有男友,是恨不得满朋友圈的炫耀。她甩掉上任没几天马上又有下一任,还得憋着口气装单身。   不过除了她之外,这个男友不会被其他人看到,想想这个她又可以了。   她一个人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不好,反正父母亲戚朋友,她一个不缺,小男友过来只是调剂品。可是少吴来了之后,她才觉得,原来多一个人是真的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那个漫长的暑假对她来说都显得有些短了。   大学她没有住宿,她大学的那个城市,家里亲戚正好买了新房装修好了之后一直空着,她住进去就当是看房和养房。   这倒是少了她的苦恼,毕竟要是真住宿舍,她打死都不能让少吴在寝室里跟着她,要把他给轰出门外不许进宿舍大门。   大学生活要说轻松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但她没打算更进一步,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悠闲。   大三的一天,她抱着少吴给她好好切开的西瓜,拿个勺子挖着吃。   苏蘅看了一眼厨房,暑假她没回家,父母也不催。反正这孩子长大了,不管男女都是那回事,照顾到读大学,心里早就厌烦了。放假回家,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就烦躁了。苏蘅对爹妈的套路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所以放暑假也没有回家,反正也要实习。   家里的事都少吴一把手包了,做饭打扫,样样都做到了极致。   “少吃点,那东西寒凉的很。”   少吴在厨房里忙活,苏蘅是会做饭的,但是少吴喜欢照顾她,而且他做出来的每天都不重样,所以她干脆就完全放手给他了。   “我只吃一半,还留一半给你。”   少吴回头看她,笑了笑。   过了稍许,他叫她出来吃饭,做的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她爱的。   少吴在这两三年的时间里,渐渐喜欢上了这种生活,烟火气十足,这也是他曾经期盼过的。   “等我拿了毕业证之后,准备一下,我带你见我父母吧。”   苏蘅端起饭碗突然道。   她这么几年没有对父母隐瞒过自己有男友的事,只不过从来没有给父母看过少吴而已。   亲戚们也都知道他的存在。   一般来说毕业工作之后,父母就催着定人生大事了。她也不打算继续和他这么过下去,干脆父母面前过明路。   “你有办法弄个身份出来么?”她咬着筷子问。   这段时间少吴也将这个世界的一切给摸清楚了,也在准备,听到她这么问,自然点头。   “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妈说,和我姑姑说一声,照着市场价把这个房子买下来,到时候就当做我婚房用了。”   苏蘅低头扒饭,今天做的是蒜香排骨,是她最喜欢的。少吴做神仙有一手,做起这种家务活也像模像样。   “我等这日已经很久了。”少吴轻声道。   苏蘅抬头和他眼光对上,少吴在这个时候显出几分拘谨,“我还没见过岳父岳母,不知道这里头要怎么办,他们喜欢什么?我……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苏蘅把嘴里的那口饭吞下去,她也显得有些无措,这个问题她还没想过。   “到时候你就准备一下你该怎么说你的情况,工作父母什么的,他们看你这样子应该不会为难你。”   她捂住他的手,“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这话说的如有千钧,倒是让少吴笑起来。   大四毕业一过,工作了一段时间,在父母的催促下,苏蘅带着少吴回家。少吴长得一张好脸,再加上他看上去干净正派,又得了她的指点,讨得她父母的喜欢。   只要岳父岳母这一关过了,接下来的也就很好说了。   婚礼订在半年后,一顿忙活,鸡飞狗跳。男方的亲戚来的比女方少些,而且绝大多数是一些年轻人。长得都还非常好,电视里头的都比不上的那种。   这下可好,在座的阿姨们想要牵线保媒的动力空前高涨,围着他们问家庭收入学历是否单身等等等。   ,苏蘅看到其中还有一个满脸欣慰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   她扯了扯身边的人,“认识的?”   少吴点头。   苏蘅笑,“那他们一定很开心。”   少吴看着她,“是啊。”   他所有的梦寐以求,都在这里了。   她这一生有了他,过的十分顺畅,虽然英年早婚,但她却甘之如饴。在合适的时候有了孩子,一同带着孩子生活,她看到他和自己一样在变化,年轻变成中年,皱纹渐渐变多。小孩也从咿咿呀呀长大到意气风发。   她最后闭眼,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眼的却是一片空灵的缥缈。   “你醒了。”   她循声看过去,见到少吴坐在那,含笑睨她。   “我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