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真的好奇怪呀》 作者:乔家小桥   文案:   顾缠自小跟着外婆住在偏远山区,养蘑菇吃蘑菇,很少下山。   外婆去世后,她出山进城投奔亲人,路上为了免费牛奶献过一次血。   之后,一个浪翻天的豪门三世祖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抢救。   输过顾缠的血,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接踵而至的是,他竟然可以看见“神奇物种”了,每晚都有个“换骨怪”来他梦里报道0ДQ?!   于是刚出了急救中心,又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被找上门时,正在咖啡店打工的顾缠:???   请注意:   *本文属于都市玄幻,妖魔传说,非灵异文,不恐怖。   *文名废,内容偏正剧,微群像,不是大女主视角爽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缠,唐励尧   一句话简介:是你奇怪吧大佬~   立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第1章 邀请   快下班时,顾缠接到一通电话,听筒对面的男人自称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想约她见个面。   她以为是诈骗电话,直接按下挂断键。   不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息:“顾小姐是外地人,来榕州刚五个月,抵达当天献过血对吧?”   嗯?   第二条短信:“不,顾小姐不算外地人,榕州是你的出生地,但在一周岁那夜家中发生火灾,父母……抱歉。”   顾缠皱起眉头,那场火灾之后,她七岁的哥哥顾严被同城的爷爷收养,她则被外婆接回云南老家。   年初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她才来投奔顾严。   下了火车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兜里没剩下几个钱,正好瞧见路边有辆献血车就去献了血,换了袋牛奶和小面包。   她问:“为什么调查我?”   ——“顾小姐应该听过唐励尧这个名字。几个月前,小唐先生因为一桩暴力事件和交通事故曾频繁出现在社会新闻……”   顾缠当然听过。   事故的原因有两种说法,一是唐励尧醉酒驾驶,超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   车上五个精神小伙不认识他,估计也不认识他那辆全球限量款比许多超跑还贵的重型摩托,开窗骂了两句。   唐励尧直接别停越野车,一挑五将对方暴揍一顿。其中一人被揍红了眼,一脚油门踩到底,撞了过去。   第二种说法,那伙人是唐家仇敌花钱雇来的“绑匪”,特意在凌晨时分挑个车辆少且监控坏掉的路段下手,知道他能打,计划先撞伤,再绑架。   不曾想唐励尧受了重伤还能1V5,对方全军覆没。   但他也因为失血过多险些没命,抢救好几天才缓过来。   总之,无论是“纨绔富少之恶有恶报”,还是“豪门绑架之绝地反杀”,在本地都有超高的关注度,新闻报道和小道消息满天飞,想忽略都难。   顾缠仔细回忆,唐励尧出事的时间,与她来到榕州的时间似乎非常接近。   这和唐家调查她有关系?   正疑惑,短信又来了:“顾小姐是我们小唐先生的救命恩人。”   她更看不懂了。   ——“我在咖啡店对面。”   她走到窗边,隔着雨幕瞧见马路对面靠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座车窗是开着的。   马路并不宽,顾缠视力极佳,将后座男人的长相瞧个一清二楚。   五十几岁的面貌,鬓边泛白,气质温文尔雅。   他朝顾缠的方向微笑示意,又微微垂头,像是在打字。   ——“方便聊一会儿么,不会占用顾小姐太多时间,你可以先上网搜索,确定一下我的身份,我叫温叙。”   顾缠打开百度,搜索“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的确是对面的大叔。   ……   司机拉开车门以后,远远站到一边,车内只有顾缠和温秘书。   车窗摇上,将外界的喧嚣阻隔大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大叔,您说我救了小唐先生?但我应该从没见过他才对。”后座被扶手隔成两个位置,顾缠并拢双腿不乱动,怕鞋子上的污泥将脚下精致的地毯踩脏。   “是顾小姐的血。”温秘书将她的局促收入眼中。   “我的血?”顾缠想了想,“小唐先生用了我献的血?”   “是的。”温秘书先是诚恳道谢,又微微叹气,“那时候,小唐先生的生命体征一直在下降,参与抢救的医生已经提醒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可就像是有奇迹发生,小唐先生突然转危为安,状态急转向上。”   稍后复原的速度也是匪夷所思。   顾缠认真听他讲完:“你们怀疑是我血的原因?”   温秘书默认。   “我的血又不是特效药。”这个猜测过于荒诞,顾缠觉得比外婆讲的睡前故事还要荒诞,“再说了,当时小唐先生失血过多,不只用了我一个人的血吧……”   温秘书不否认:“但奇迹发生时,注入小唐先生身体里的正好是顾小姐的血。”   负责急救的专家意识到不同寻常,当即将血袋里的血留下来一点。   基因检测的结果是毫无异常,不然顾缠早就被医学界“征召”了。   当然,另外几个给唐励尧输过血的人也都被检测过了。   最后判定这是一场医学奇迹。   既然如此,身为得利者,若不是唐励尧出现了新的问题,唐家是不会调查那些血液来源的。   温秘书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泛黄的纸递过去。   纸张有些年头了,顾缠接过来看了半天只认出三个字——“顾向枫”。   是她爸爸的名字。   “三十年前,顾向枫先生曾因颈椎严重骨折导致全身瘫痪,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治愈的可能性极小,又受限于经济条件……”   说白了就是穷,放弃治疗,匆匆出院了。   “出院之后,顾向枫先生的动向查不出来。但在半年后,他结婚了,身体已经康复,甚至比正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更好。”   温秘书揣摩顾缠的表情,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且露出惊诧。   最初拿到这份调查资料时,他同样惊诧。   “这……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档案指不定有错误。”顾缠从没听外婆提起过爸爸有瘫痪史。   她将档案退回去,维持着礼貌,“听您的言外之意,似乎怀疑我们顾家有祖传的治愈能力,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没有。”   顾缠没有这种能力,她大哥顾严更没有。   当年那场火灾,在顾严脸上留下了大面积的疤痕,上学时没少遭受嘲笑和霸凌,导致他早早辍学,整天躲在家里,酗酒酗的厉害。   如今靠卖杂货混日子。   顾缠相信他们早已调查过顾严,居然还能做出这种智障猜测。   温秘书:“的确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小唐先生状况糟糕,不能再拖了……”   顾缠纳闷:“他不是痊愈了么?”   先前说好的复原速度惊人呢?   “身体的确是复原的差不多了,但是……”温秘书沉默片刻,“小唐先生的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   “嗯?”   “起初只是夜半突然惊醒,后来整夜无法入睡,他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温秘书压低声音,“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顾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再后来,他白天补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能入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每况愈下。”温秘书轻声询问,“顾小姐知道原因么?”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感觉莫名其妙,“你们不会怀疑他的后遗症也和我的血有关系吧?”   温秘书:“不确定,目前有两种猜测,其中一种猜测与顾小姐有关,想请顾小姐去一趟疗养院,小唐先生……”   “抱歉,我帮不上忙。”顾缠不再犹豫,没等他说完就打开车门离开。   有病找医生,见鬼找道士。   她两者都不是,找她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温秘书望着她的背影,恳求道:“顾小姐,你只需去一趟,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脚步一顿,想问酬劳有多丰厚,想知道当真只去一趟就拿到钱吗?   温秘书说:“你可以当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或者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为这五个月来,我们请过顶尖的精神科专家,也请过天师、降头师、巫师……”   顾缠咬咬牙,大叔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钱的威力实在强劲,但她仍旧不想去。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从心底十分抗拒。   ……   这一耽搁,顾缠回到家附近已经很晚了。   旧城区逼仄的陋巷子,住户九成以上都是老年人,一眼望去,不剩几个亮着的窗户。   再加上路灯年久失修,陋巷积沉的黑暗仿佛凝结出了厚度,上弦月那点儿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进巷子里来。   顾缠一边撑着伞,一边举着手机照明。   自小在山村里野,她不怕黑,和温秘书聊过之后,今晚走夜路心头竟然微微发毛。   呼。   一阵秋风穿巷而过,冻的她一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擦鼻涕的时间里,听见“嘎吱”一声响。   前方十几米远处临街的一栋木质小楼,从二楼推开了一扇窗,屋内橘色的暖光从敞开的窗里倾泻出来。   顾缠趁着光亮快步向前走,路过那栋楼房时,抬头瞧见一位老奶奶拿着刺绣用的绷子站在窗前,花白的头发挽成髻,别着一根银簪。   估计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特意开窗为她照明呢。   顾缠露出感谢的微笑,多走几步,一股凉气骤然从脚底板猛的向上窜。   上个月她早起上班,正碰上巷子里办丧事,手捧的遗像,是不是这位老奶奶的模样?   顾缠头皮发麻,不敢深想,闷着头匆匆往家走。   钥匙在锁盘上杵了两三下才插进锁孔里,“啪”,关门声也比从前响亮许多。   顾严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剧:“见鬼了?”   顾缠指着巷子口的方向:“可能真见鬼了……”   听她叭叭讲完,顾严抬头瞟她一眼:“那栋房子里住着两个老太婆,孪生姐妹俩,上个月死的是姐姐,你见到的是妹妹。”   顾缠:“……”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逗乐了。   揉着酸痛的肩膀,先回房间换上家居服,再出来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   顾严嘲讽:“真稀奇,你从小跟着外婆住在荒山,还会怕鬼?”   顾缠不搭理他。   顾严又说:“放心,即使真有鬼,鬼碰上你这个……也是鬼倒霉。”   顾缠知道他吞下去的几个字是什么——“扫把精。”   周岁生日家中失火,顾严认准了父母都是被她克死的。   可是讨厌她也没办法,目前为止,他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她千里投奔,他做不到将她拒之门外。   她水土不服病倒了,他骂骂咧咧着也得送她上医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她连水土不服都反应剧烈,血液怎么会有治愈的力量,能够救活一个濒死之人?   她狐疑着看向顾严。   这会儿,她正蹲着整理酒瓶子,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瞧见顾严英挺的侧脸轮廓。   她心里想,若没有那些火吻伤疤的话,顾严是不是就像照片里的爸爸一样帅气?   “哥。”她问,“爸爸从前身体好吗?”   当年她只有一岁,对父母没有一点印象,但顾严记事了。   顾严微怔:“你问这个干嘛?”   知道他会不开心,她从来不会提起父母。   “爸爸哪里有轻微残疾吗?”顾缠继续问。那可是全身瘫痪,即使真痊愈了,也应该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才对,“比如……”   “你听谁说爸残疾?外婆?少听她编排爸。她是因为反对妈远嫁才会特别讨厌爸。”   顾严冷笑一声,“爸的身体不知道多好,腊月里打赤膊洗冷水澡都不会感冒,从很高的树上摔下来也就只是崴了脚,有一次……”   ……   今夜,一贯挨着枕头就能入睡的顾缠罕见失眠了。   听着瓢泼大雨有节奏的拍打玻璃窗,满脑子都是那份泛黄的病例档案,以及顾严举出的各种例子。   翻来覆去许久,顾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大叔,我决定去探望一下小唐先生。”   对方回的飞快:“太感谢了,明天几点?需要去哪里接你?”   顾缠:“现在吧,去我家巷子口。”   与其在这疑神疑鬼,不如去验证一下,何况还有一笔钱拿。 第2章 助理   黑色轿车换成越野车,载着顾缠一路驶出市区,沿着一条崎岖山路,颠簸向上。   目前,唐励尧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家高档疗养院里,据说是唐家御用的风水大师挑的地方。   进入疗养院后,车子在青石板道上缓慢行驶,停在联排别墅区最尾端。   顾缠下车时,温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立领对襟的天青色中式长衫,从内至外写满了儒雅。   他领着顾缠穿过花园,进入一栋三层小洋楼里:“小唐先生睡着了,很难得,咱们先在客厅坐会儿吧。”   “好。”   “喝点儿什么?”   “白开水。”顾缠口渴了,“您不是说他最近整夜无法入睡的么?”   怎么她一来,他就刚好睡着了?   温秘书从护工手里接过玻璃杯,稍稍弯腰,双手将水杯放在顾缠面前的茶几上:“所以我才说非常难得。”   通过监控能看到他睡的挺沉,睡眠监测指数也一切正常。   解释一堆,顾缠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二楼卧室里的唐励尧休息,等着他被噩梦闹醒。   最多再等半小时,一定会被闹醒。   大叔用的是“闹”,不是“吓”,看来唐励尧并不怕这些。   来都来了,那就等吧。   顾缠端起杯子喝水,小口吞咽着,边和温秘书聊天,边打量房间。   偌大的客厅,挂满了八卦镜、黄符、桃木剑、水晶球、十字架以及造型诡异的剪纸。   看来为了唐励尧的噩梦,的确各种法子都用上了。   找上她估计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而两人聊来聊去,温秘书问得最多的,就是她从前有没有经历过灵异事件。   没有。   从来没有。   顾缠打小居住的白蛾子山,隔几百米才会有一户人家,每次和小伙伴玩耍之后,她得摸着黑穿过一片坟地,再钻两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才能回家。   如果世上真有鬼怪邪祟,她撞见的几率应该挺大的吧?   “这就奇怪了。”温秘书低头看一眼腕表。   距离阿尧入睡,过去一个半小时了。蓝牙耳机里,负责监控阿尧睡眠质量的医生仍然没有预警。   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   再一想,阿尧好像是从汽车载着顾缠进入盘山公路之后,开始逐渐犯困的。   温秘书沉吟片刻,从沙发起身:“帮忙做个实验吧?”   顾缠仰起头:“实验?”   “我让司机送你离开疗养院,走远点儿,再回来。”温秘书是想观察一下唐励尧的反应。   “又和我有关?”顾缠拧起眉毛。   唐励尧死里逃生,是因为输了她的血。   撞邪,是输血后遗症。   今夜邪祟暂时退散,是她在他附近的缘故。   怎么有点儿“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味道,啥解释不通的事情都往她身上扯?   见她坐着不动,温秘书劝说:“我会额外再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太有说服力了,无法拒绝。   *   唐励尧确实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几个月来,每当他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总会感知到床边站着一个“怪物”,用它那冷冰透骨的手指,一寸一寸丈量着他的骨架。   同时,耳边还会传来“嚓嚓”的声音。   像是按照他骨架的形状,在打磨一根骨头。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磨骨声响,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但身体却动不了。   等它打磨好一根骨头,声音会暂时停止,唐励尧的脖子就会开始发凉。   是它掐住了他的脖子,从喉结位置撕开他的皮肉,“刺啦!”一声,简单的就像脱下一件有拉链的衣服。   然后用那根精心打磨好的骨头,替换掉他原本的骨头。   撕裂的痛感刺激着唐励尧僵硬的身体,换骨的折磨迫使他在激烈的挣扎中彻底醒来。   次次如此。   但今晚不太一样,换骨怪迟到了。一场梦快要大结局,唐励尧耳边才开始出现“嚓嚓”磨骨声。   而且在准备撕他皮肉的时候忽然消失,隔一会儿,又重新开始磨骨,再消失……   好像玩游戏时出现了Bug,不断读档重来。   最终读档失败,换骨怪没再出现,唐励尧极其难得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   唐励尧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没事了。   原本也没觉得有多大事儿,重复着同一个噩梦而已。除了每天得多睡几次、输液补充营养剂之外,还好。   精气神都还好。   温秘书却十分谨慎,非得将他“囚禁”在这家疗养院里,用仪器监控着他的睡眠,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适时地叫醒他。   因为他噩梦里的换骨怪,每次只换掉他一根骨头。   正常成年人一共有206根骨头,将他一身骨头全部换完以后,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么样,今天睡饱了吧?”温秘书躺在一侧的按摩椅子上休息,看上去极为疲惫。   唐励尧眉飞色舞地讲起噩梦里不断读档的事。   温秘书说:“那邪祟害怕顾小姐,只要她出现在你周围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它就不敢出来祸害你。”   “顾小姐?”唐励尧愣了愣,“我的救命恩人,奇迹小姐?”   “是的。”温秘书扔了份文件夹过去,“可难为了顾小姐,夜里配合我试了十几遍,早上才休息。这会儿正在隔壁房间,你小声点儿。”   唐励尧朝墙壁望了一眼,才打开手里的文件,是一份聘用合同。   乙方那栏写着“顾缠”,职务是他私人助理:“所以她是这方面的大师?”   “不知道。”温秘书看不懂,顾缠自己搞不懂,惆怅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将她请到你身边再说。你拖不得,你爷爷那里也拖不得。”   唐励尧自言自语:“是不是太巧了……”   温秘书:“你在嘀咕什么?”   “温叔,你觉不觉得好巧?”唐励尧下床走去温秘书旁边,盘腿坐在飘窗上,“你瞧,奇迹小姐本身充满神秘,她刚来榕州,我就险些被邪祟害死,她恰好献血救了我。现在,我又被换骨怪缠上,请了一堆行家都压不住,却唯独怕她……”   “行了,你闭嘴吧。”温秘书平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待谁都温和,唯独对唐励尧特别不客气。   唐励尧的父母是家族联姻,生了崽子完成任务以后,两口子就开始各忙各的,将孩子扔给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更是大忙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温秘书在照顾唐励尧。   从小管到大,当爹又当妈。   再说唐励尧对谁都不客气,独独对他特别尊敬,再不满也不会和他顶嘴:“您先听我分析……”   温秘书厉喝:“你超车挑衅,碰到了硬茬子,这也和人家顾小姐有关系?”   “我没有……!”唐励尧捧着心口简直要晕过去,“究竟要我解释多少遍,您才肯信我啊?!”   他压根儿没有超车挑衅好吗?   那辆越野车原本一直是在他后方的,不知怎的,突然提速撞上来!   万幸的是他特别爱惜自己,日常出门骑行,也会穿着特别定制的、赛场规格的摩托车护具四件套,才没受太重的伤。   紧接着,车上那五个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从车载工具箱里拿出锤子、扳手,冲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而在搏斗中,唐励尧发现他们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他夺走他们的扳手,将他们的骨头敲碎了好几根,这些人不仅一声不吭,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就像几个机器人,不会累,不知疼,不要命。   这不是撞邪了这是什么?   可惜事发路段没有监控,他口说无凭,那五个人在医院醒来后大概是怕担责任,一口咬定是他先超车,不停变道挑衅,还竖中指骂人,他们一时昏了头才撞上去的。   虽然越野车提前关闭了行车记录仪比较可疑,但他们都是外省过来旅游的,有律师有老师,身份上毫无疑点。   没有任何理由杀害他。   相比之下,唐励尧和他的小团体则是劣迹斑斑。   连一手将他养大的温秘书都不相信他,何况警察。   “算了,不解释了。”唐励尧心力交瘁的摆了下手,不再自取其辱。   他没有怀疑顾缠的意思,就是觉得巧合有点多。   “那不是巧合,是你爷爷吃斋念佛为你求来的化险为夷。”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温秘书伸手进口袋,“还有高僧开过光的祖传灵物,赐给你的好运。”   唐励尧双手合十:“是是是。”   但他心里认为最该感谢的是自己。   要不是他从小痴迷武术,基本功够扎实,根本不用急救,当场就去世了。   被撞伤之后1V5,还是对方五个先倒下,这战绩够他吹一辈子。   即使没救回来,他也不枉此生了。   “顾小姐睡醒了,现在要回家收拾行李。”温秘书取过外套,“走,跟我出去道个谢。”   “现在?现在不行。”唐励尧用手按了按睡久了支棱起来的头发,从飘窗下来,往浴室走,“我不能这样见人啊。”   得先泡澡,敷面膜,再做个发型。   怕被温秘书数落他事儿逼,他煞有介事的说:“要见救命恩人,不能草率。”   反正晚上顾缠还会回来,温秘书不再坚持:“顾小姐不是真的助理,纯粹是保护你的安全,你别太作。”   ……   趁着有车,顾缠先去一趟咖啡店将现在的工作辞掉。   没有合同约束,店里也不缺人手,店长见她又是坐着豪车来的,特别热情爽快的给她结了工资。   她目前还在实习期,一个月工资两千八,每天都要忙到晚上九点多。   做唐励尧的私人助理,是按年薪计算的,合同书拿出来时,她竟然一眼看不出来是多少钱,得数一数几位数才敢确定。   会签这份合同,纵然有好几个原因,将这一大笔钱赚到手绝对排在第一位。   她欠顾严很多钱,房租、伙食费,还有之前生病去医院的医疗费。   刚来榕州的前两个月,她不适应城市生活,融入不了社会,找不到工作,衣食住行全靠顾严。   但顾严不是白给的,花他一毛钱都要记在便利贴上,算上利息,贴满她卧室三面墙。   顾严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对她的抵触,想她早点搬出去,怕她这个扫把星连大哥都克。   所以回家的路上,顾缠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直到家门口也没拿定主意。   兄妹俩住在一栋两层高的老式自建楼房里,一楼拿来开了间便利店,说是杂货铺子更为恰当。   二楼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统共四十多平方,卫生间挂着一张布帘,连扇门都没有,确实不适合男女同住,哪怕是亲兄妹。   旧楼是他们爷爷留下来的,算起来也有顾缠的份儿。   但顾严却说他俩从小分了家,由他继承爷爷的遗产,她继承外婆的遗产。   顾缠完全不反驳,心想你往后可别后悔。   虽然是偏远山村,但她和外婆住的可是雕梁画栋的“豪宅”,三进三出,有三十几间房。   近些年发展原生态旅游,不少开发商将主意打到了白蛾子山,总有人上门来谈生意,想出高价买下她们的宅子,她和外婆舍不得卖掉罢了。   收拾些简单的行李,顾缠下来铺子里:“哥,我给你的转账收到没?”   顾严正坐在收银台后看杂志,他穿着高领毛衫,头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的非常低,遮住大半张脸。   昏黄的灯光下,外人不太容易看清他脸上像树根盘亘模样的疤痕。   他不说话,算是应了。   顾缠说:“我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条件不错,就是得搬过去住。不过你别担心,那里很正规,是唐……”   顾严打断:“我担心了?”   顾缠无趣地“哦”了一声:“那你不好奇我做什么工作能拿这么多钱?”   顾严不耐烦:“和我有关系吗?”   不怕我学坏么?顾缠默默在心里问。但他八成会说,坏人遇到她也是坏人倒霉。   算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搞清楚,顾缠决定先不告诉他了,省的被他抓住把柄——“瞧见了吗,你果然是个怪物!”   “那我先走了,还有些东西没拿完,过几天再拿。”   走之前,想起自己为凑整数多转了七块钱给他,便顺手拿了两袋标价三块钱的面包,和一包一块钱的餐巾纸。   拉着行李箱,顾缠用嘴撕开面包袋子,垂着眼边吃边走。   路过昨晚好心为她照路的老奶奶家时,下意识的抬起头瞧了瞧。   被黄昏笼罩着的破旧楼房二层,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还是老样子,手拿绷子,做着针线活。   顾缠被面包噎的皱了下眉,回想起外婆五十几岁的时候,穿针都得喊她来帮忙。   这老人家起码八十多了,也不戴老花镜,视力可真够好的。   ……   回到山上的疗养院时,别墅门口依然有人接她。距离太远顾缠看不清是谁,只知道不会是温秘书。   他出国了,半小时前的飞机,上飞机前还在微信上和她打过招呼。   唐老先生的心脏病十分严重,这两年一直在国外休养。   关于唐励尧最近的遭遇他一无所知。   然而温秘书迟迟不回去,即使有唐励尧亲自打电话报平安,老爷子也开始起疑了。   等顾缠下车后,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上前:“你好,我是小唐总的事务秘书,崔杨。”   顾缠和他握手:“你好。”   崔杨笑道:“往后我负责小唐总的工作,你负责日常生活,咱们合作愉快!”   顾缠像个复读机:“合作愉快!”   “哎!不用拿下来了!”崔杨看到司机准备将顾缠的行李提下车,连忙制止,“小唐总说了,今晚他要回市区。”   顾缠微微皱眉,没说话,绕过他走进院子里。   唐励尧正从屋里出来,和顾缠走了个对脸。   他个子很高,穿着配色夸张的带帽卫衣,双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走姿有点拽。   微卷的黑发随意但不凌乱,冷白皮,桃花眼,高挺却又不过分突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带细链的复古金丝眼镜,为他的张扬里添了几分书卷气。   顾缠走近才发现,那副眼镜没有镜片,只是个装饰品。   也可能是用来遮挡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   但总体气色还算不错。   唐励尧也在打量顾缠,他见过她的照片,本人和照片没有差别:黑直发,瓜子脸,五官精致立体。   只不过面无血色,嘴唇苍白,身材过于清瘦,瞧着有点营养不良。   顾缠停在他面前:“小唐先生,回市区这事儿和温秘书说过了?”   唐励尧笑道:“有顾小姐在,去哪里不一样?”   顾缠担心:“万一我对它的影响只在山上有用呢?”   唐励尧轻松地说:“那就再回来呗,反正也不远。”   顾缠心道做一次噩梦,又要被换一根骨头,这是温秘书最怕的。   好像已经换掉一百八十多根了。   不过温秘书的交代里,没说必须得在疗养院里待着。   对她的叮嘱也只是跟好他,而非管着他。   大概也是清楚她不可能管得住这位大少爷,别被他甩下就不错了。   顾缠侧身让道,让雇主先走。   唐励尧走出别墅的铁艺大门之后,带好耳麦,懒懒散散的抬起一条大长腿,跨骑上一辆宝马山地车。   顾缠坐上旁边的越野车,打开车窗问他:“小唐先生,你准备骑自行车回去?”   为了多拿几个月的工资,她不得不为唐励尧这条金大腿的身体健康着想。   山路崎岖,距离市区挺远,几个月没睡好了,能受得了吗?   唐励尧摘掉耳麦:“你说什么?”   顾缠很有耐心的重复一遍。   “不用担心。”唐励尧挑了下眉毛,“我体力好得很。”   体力不好也没辙,他晕车,吐的可厉害了。   大多数晕车的人自己开车是不晕的,唐励尧连开车都想吐。   从前学车那会儿,吐的学不了,他整个挂耳塑料袋往两边耳朵上一挂,手握方向盘的时候低头就能吐,才把驾照拿下。   否则也不会去玩摩托车。   不过现在他连摩托车都没得玩了。   因为上次的事故,温秘书说要让他长记性,竟然大义灭亲,翻出他很久以前超速的视频来了一手举报,他的驾照被吊销了。   “温叔现在肯定特后悔,不然往后我就可以载着你,方便你更贴身的保护我。”唐励尧阴阳怪气地哼笑着。   “其实你可以搞辆小电驴……”顾缠比划着,“就那种满大街跑的电瓶车载着我。”   “开什么玩笑?”唐励尧一脚蹬地,双臂于胸前交叉,摆出“禁止”的动作,“我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怎么能骑小电驴?”   若是被圈子里人看到,他往后还要不要混了?   宁愿步行八百里,绝对不骑小电驴!   有那么夸张吗,顾缠不是很能理解:“那你闲了教教我骑小电驴,我载着你,这总行了吧?”   唐励尧:“?”小姑娘还挺幽默。 第3章 木偶   回到唐励尧在市区的住处,差不多十一点了。   和顾缠想象中有着喷泉雕像的庄园式豪宅不一样,唐励尧独自住在一套高档小区的复式江景房里。   “一共五间卧室,都有独立的卫浴,除了我睡的那间,你喜欢睡哪儿就睡哪儿。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家政都有过来打扫,不脏。”   打开指纹锁,唐励尧将顾缠的小行李箱放在客厅里,直接回房间躺着。   骑了几个小时的自行车,他有些疲惫。   “厨房橱柜里有袋装的螺蛳粉,估计过期了,只剩下啤酒可以喝,你想吃宵夜的话点外卖,地址是……”   还挺细心,不像温秘书说的那样难相处嘛,顾缠给出初步的评价。   逛完三间卧室,她选择了一间有落地窗的。   视野开阔,俯瞰江灯,重要的是距离唐励尧最近。   两点多钟的时候,顾缠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有“哗啦啦”的声响,骤然醒来。   仔细听,应该是唐励尧睡醒起来冲了个澡,又回去继续睡了。   挺奇怪的,睡半天了又爬起来洗澡?   她披件外套来到他房门口,“笃笃笃”敲几下门:“小唐先生,你还好吗?”   唐励尧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家里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太不习惯,惊得他霍地睁开眼睛。   “小唐先生?”   “哦,我没事。”   “那打扰了,我就在你隔壁,感觉哪里不对劲,你一定要大声喊我。”   虽然顾缠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好。”   顾缠回去房间,怕听不清他的呼喊,特意将门留了条缝。   这一折腾,她有点睡不着了,索性掏出手机来看小说。   唐励尧惊醒以后也有点睡不着了,无聊地翻了会儿朋友圈,起床去顾缠门口:“你微信号多少?”   顾缠记不住:“我看看……”   唐励尧搜索她的微信号,昵称“见手青”,头像是一株蘑菇。   好友申请通过以后,他迫不及待的点开她的朋友圈。   竟然全是读书笔记,而且多数是些无脑霸总小说,原子弹当烟花燃放的那种。   这让唐励尧很难接受啊!   要知道顾缠身上早被他们贴上了“高人”的标签,谁知道“高人”体内竟然燃烧着熊熊的玛丽苏之魂?   唐励尧禁不住发散思维。   今天下午他才觉得顾缠和他之间过于巧合了,但又没个解释。   现在知道了顾缠是个资深玛丽苏,那会不会是顾缠看上了他,先用邪术害他濒死,又用血救活他,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再用邪术入梦折磨他,她又恰好能驱邪,顺理成章来到他身边当助理,想和他上演一出日久生情……   唐励尧在床上翻来覆去,脊背发凉。   真是太有可能了。   无论是英俊的长相还是雄厚的财力,他都非常符合霸总言情小说男主设定啊。   唐励尧躲在被子里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弱小无助可怜。   “噗嗤”一声又笑了。   笑自己戏精。   ……   顾缠早上五点钟才睡着,九点钟又被电话铃声叫醒。   温秘书乘坐的飞机落地了,询问她昨晚的情况。   挂了电话,顾缠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才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人。   除了穿着兔耳朵珊瑚绒睡衣的唐励尧,还有一位穿黑色皮夹克的青年男人。   寸头,肤色古铜,浓眉厉眼,脖子上露出大片纹身。   乍一看,说他身上背着几条人命顾缠都相信。   “我们聊天吵醒你了?”唐励尧皱了皱眉。   想起昨夜那些胡思乱想,他的耳朵根微微泛红,清清嗓子,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彭非,来给咱们送早餐的。”   彭非点头示意,表面高冷,其实早对顾缠这位“神秘高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没想到是个瘦巴巴有些病态的小姑娘,除了漂亮,毫无特别之处。   顾缠也朝他点了点头,去往餐厅。   她同样听过彭非,也是个富家子弟,唐励尧的头号铁哥们。   但两人的父辈在生意场上属于竞争对手,两家关系十分恶劣。   之前唐励尧出车祸,就有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彭家干的。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唐励尧收回心思,认真审视手中一沓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观景餐厅望江楼。   那五个差点杀掉他的家伙,上车前的最后一站正是望江楼。   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吃饭时“撞邪”的。   但温秘书不信,还将他困在疗养院里,他只能交给彭非。   彭非掏出打火机:“同时交给三家去查,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先从餐厅老板、服务员查起。   再通过监控,将在那个时间段内进出望江楼的客人全查一遍。   “查了几个月,连人家跑丢一年的猫都找了回来……”   喝着牛奶,默默听他们聊天的顾缠险些呛到,不知道彭非最后一句是真是假。   “但我想来想去,问题只能是出在这家餐厅啊。”唐励尧失望,但又不会太失望,灵异事件原本就不容易留下痕迹。   瞧见彭非点烟,他抬手指着阳台,“去外面抽。”   彭非顿住,这才想起来顾缠还在背后不远处吃早餐。   他将烟掐灭:“尧哥,你真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   “我可是被按着头相信的。”唐励尧反问,“怎么,你还是不信?”   “我……”彭非不好说,相比较唐励尧因为车祸伤及大脑,患上了严重精神病,他更愿意相信邪祟的存在。   唐励尧收起照片:“等我恢复一阵子,再亲自过去看看。”   彭非脸色一沉:“尧哥,你不信我?怀疑我在包庇我爸?”   “瞎想什么呢?”唐励尧好笑,“就算我不信你,还不信你爸的能力?他有这魄力和本事,我家早破产了。”   彭非表情变得复杂:“你在我家装窃听器了?”   唐励尧抢救那会儿,他冲回家质问他爸,他爸就是这么说的。   顾缠小口咬着三明治,认真听两人聊天。   原来之前的车祸有猫腻?   若是唐励尧一早介入了灵异事件,那他被噩梦缠身,和她的血或许没关系?   可她一出现,他噩梦里的换骨怪就会退散该怎么解释?   难不成自己是小说里所写的某种纯阳之体,所过之处,邪祟让路?   顾缠默默吃完早餐,清理桌面,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厅里,只能回卧室去了。   彭非待了一会儿也走了,顾缠听见唐励尧在卧室里打游戏。   九点家政过来打扫卫生,十二点半私厨送来营养餐。   一整天下来顾缠几乎见不着他,吃饭都在卧室里,十足的宅男做派。   而顾缠的时间都用来研究那些声控智能了。   ……   很快,顾缠知道自己错了,唐励尧并不是个懒宅,甚至非常自律。   经过充分的补眠,他开始掐着点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等确定自己完全复原,甚至比车祸前更有精力的时候,他才开始约朋友见面。   被温秘书阻挡着,半年没见了。   当然,他本身也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朋友们瞧见。   约的九点半,唐励尧九点二十才出门,在玄关换鞋子时,衣帽整齐的顾缠从卧室走了出来。   唐励尧道:“你不用跟着我,在家陪我睡觉就行。”   顾缠脚步一顿。   他意识到说话有歧义:“我的意思是……”   她找个借口:“在屋里待好多天了,我有点闷。”   “那走吧。”唐励尧仔细回想,两人同居十来天,顾缠竟然没有多少存在感,怎么做到的?   她说她闷,他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直到两人搭乘电梯时,唐励尧那一丝愧疚突然化为挫败!   哦豁,她说什么?   和他同住她觉得闷?   闷等于无聊。   第一次和女孩子单独同住,对方觉得他无聊?   “顾小姐……”他喊。   “嗯?”顾缠抬头。   唐励尧强行忍住:“没事。”   “肯定有事。”顾缠打量他,这个行走的衣架子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宽松毛线衫,外套中长款的驼色薄风衣。   鼻梁上还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但细链的颜色和之前那副不同。   “真没事。”唐励尧摆出一副臭脸,跳脱的思绪很快又被另一件事情冲淡。   他没驾照又不想坐车,此时彭非正在楼下,准备骑摩托车载他出行,多出个顾缠该怎么办?   只能让彭非又喊了个圈子里的女骑手过来。   难道往后出个门都要这样搞?   太麻烦了。   他开始认真考虑顾缠的提议,搞辆小毛驴。   ……   约饭的餐厅叫做望江楼,正是唐励尧让彭非调查的那一家。   预定的位置,也是之前凶徒吃宵夜时坐的那张桌子。   唐励尧他们加上顾缠有九个人,坐八人桌难免拥挤,但这几个大老爷们只顾着为唐励尧庆祝劫后余生,嘻嘻哈哈的,并不在意环境带来的不舒适。   倒是餐厅老板紧张的一直流汗,唐家少爷出事儿以后,警察曾来调查过,他知道凶徒最后一站是自家餐厅。   唐励尧一直在医院疗养,刚出院就约了一群人过来聚会。   无论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唐励尧冤枉得很,他虽不是单纯过来聚餐,也不是来找茬的。   实地考察没看出异常,就开始专心和朋友们喝酒聊天了。   稍后一行人从望江楼离开,来到一家会所开始第二场。   一群男人待在KTV也不唱歌,凑在一起玩儿扑克牌,输的人还要吃一罐气味堪比生化武器的鲱鱼罐头。   于是闪烁着炫光的宫殿式大包厢里,充斥着音乐声、喧闹声,还有令人作呕的臭味。   顾缠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除她之外,还有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裙的漂亮姑娘也没参与进去。   她是第二场才加入的新人,叫佟妮妮,自从瞧见顾缠的第一眼就充满敌意。   “小顾,你给尧哥当助理多久了?”   顾缠喝一口雪碧,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十几天吧?”   “你现在住他家里?”   顾缠被她充满攻击性的眼神盯得不爽,不想回答。   “那你肯定会时常见到彭非。”佟妮妮坐姿端庄,眼神凌厉的警告,“听好了,彭非是我的,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顾缠:“……”这和她预估的情节不太一样耶。   佟妮妮微微抬着下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我从小就认识彭非,为他挨过几十刀……”   顾缠吃惊:“几十刀???”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彭非走了过来,那张酷脸冷的吓人,“是我让你去整容的吗?”   顾缠:“……”什么鬼,脑海里刚要浮现出黑帮火拼大戏,竟然是整容。   佟妮妮噘起小嘴嗲声嗲气地说:“干嘛对人家那么凶……”   长沙发另一头正打牌的男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有人作势呕吐,有人哈哈大笑。   唐励尧按了按太阳穴,表情无奈,招呼彭非回来:“行了,两个妹子聊天你跟着瞎参合什么?”   他和彭非小学五年级时认识的佟妮妮,小丫头因为又黑又胖经常被欺负,又是个暴脾气,每次都和对方死磕。   有一次被欺负惨了,是彭非出手拉了她一把,往后这假小子就跟着他俩混了。   谁知道高一暑假那年,情窦初开的佟妮妮向彭非表白遭到拒绝以后,不仅性情大变,还走上了整容这条不归路。   更可怕的是,她还按照彭非当时最喜欢的一位霓虹国“女老师”的外形来整。   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彭非的“爱好”。   丢脸不说,搞得彭非再也无法直视那位女老师的片子,生出心理阴影。   连带着唐励尧都对“爱情”这玩意儿产生了几分恐惧。   “你别逮着个新人就瞎说。”彭非磨了磨后牙槽,给了佟妮妮一个警告的眼神,继续打牌去了。   包厢里恢复热闹,闷闷不乐的佟妮妮起身去洗手间补妆。   回来后她垂着眼睑,脸色愈发阴沉。   或许是开关门时带回了一阵凉风,顾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立不安,她也去了趟洗手间。   佟妮妮则慢吞吞的拿起一个苹果削皮。   现在的娱乐场所基本都是切好摆好的果盘,不提供刀具,怕出意外。   但佟妮妮特喜欢亲手削苹果吃,熟客了,知道她来,会所每次都会提前准备好。   削完一个,佟妮妮扔去一边,又拿一个新的继续削。   一圈、一圈、一圈……   她盯着刀刃的一双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   包厢内部自带的洗手间金碧辉煌,连智能马桶都是黄金配色,两侧还有雕花扶手。   顾缠蹲个马桶蹲出了登基的感觉。   洗完手她没急着出去,摸出手机先咔咔拍了几张相片。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洗手台上的物品。   除了化妆盒、无烟熏香、插花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胡桃夹子士兵木偶摆件,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   顾缠和它对视了半分钟,看它也眼熟。   终于想起来了!   她曾看过唐励尧扔在茶几上的照片,都是从监控上截取的,那五个凶徒吃宵夜时的场景。   先前在望江楼,她还特意和脑海里的照片仔细对比过。   作为一家开了二十几年的金牌老店,五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一样的桌椅、桌布、暖色吊灯。   不过窗帘上的绳结换了新款式,窗台上多出一盆多肉植物,少了一个胡桃夹子小摆件。   那个摆件,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胡桃夹子系列确实挺常见的,但也不是哪哪都有吧?   她先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拿了起来。   刚触碰的一瞬间,一股直攻灵魂的冷意猝不及防的袭击了她!   顾缠剧烈地打了个哆嗦,嗡嗡作响的脑袋里浮现出三个字——阴魂木。   阴魂木绝大多数来源于棺木,但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冤死的人。   咽气前就被封了棺。   深埋地下超过一百年。   若是一尸两命,时间将会缩短。   顾缠小时候听过的床前故事里,提到过很多次阴魂木,故事的具体内容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种邪物通常被咒术师拿来下降头和诅咒。   糟糕,顾缠黝黑的瞳孔紧缩,想到了佟妮妮!   ……   外间佟妮妮还在削苹果。   一圈,一圈,一圈……   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又重新聚拢起了光芒。   终于,她停止削苹果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望向长沙发的另一侧。   以往她的目光总是定格在彭非身上,这次却转向了彭非身边的唐励尧。   她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站起身,一手拿着削好的苹果,一手攥着水果刀,快步朝唐励尧走了过去。 第4章 保护   此时唐励尧玩牌又赢了,指挥着彭非打开鲱鱼罐头。   “不玩了,真没劲!”输了的长发仔捏着鼻子哼唧。   “就是,玩德州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咱们比大小啊!”其他人跟着起哄。   唐励尧推了推镜架,得意地挑眉,不接他们的话。   平时玩儿这种需要动脑子的牌,他能够保持在十输一。   拼运气,那就真得看运气了。   “少废话。”彭非将罐头递过去,“是不是玩不起?”   “我他妈都吃掉七八罐了,实在吃不下了!”长发仔起身要逃。   彭非去抓。   “先欠着不行吗!”长发仔往人背后躲。   彭非的胳膊肘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罐头泼出去,场面顿时乱七八糟。   被“关”久了,唐励尧发现看他们闹腾也是一种快乐,唇角愉悦地翘起。   佟妮妮绕过嬉闹的人堆儿,躲开唐励尧的视线,来到他身边。   从小的玩伴,没人会防备她,包括听见她名字就头疼的彭非。   佟妮妮的眼神现出一丝挣扎,但不过两三秒钟就被压制,猛地扬起攥着水果刀的手臂,朝唐励尧胸口刺去!   唐励尧只觉得胸口一痛,惯性后仰,背靠沙发,表情极度愕然。   目睹这一幕的几个人都被吓到大脑空白,随后惨叫!   “佟妮妮你疯了吗?!”彭非更是惊得面容扭曲。   被彭非这么一喊,佟妮妮眼中的挣扎重新浮现,又迅速散去,拔刀再刺!   但她握刀的手腕已经被唐励尧握住。   唐励尧用力咬牙,拇指在她腕骨重重一按!   她的手掌颤抖着打开,水果刀“啪嗒”落地。   眼见暴脾气的彭非就要冲上来,唐励尧怕来不及,先将佟妮妮推出两米远,倒在茶几上,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不要伤害她!她可能撞邪了,先控制住!”   佟妮妮此刻的状态他很熟悉,和之前那五个凶徒差不多!   彭非愣在原地。   其他人也是呆呆傻傻。   佟妮妮从茶几上挣扎着爬起来,面目狰狞的又朝唐励尧扑过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唐励尧胸口痛得厉害,不知情况,他不敢乱动,对这帮蠢货无语极了,“快按住她啊!”   彭非几人这才慌里慌张的将佟妮妮按在沙发上。   挣扎中,她脖子上的青筋突爆,时不时浑身抽搐,口里发出嘶哑的、破碎的音节,无法分辨她想要表达什么。   气氛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彭非说:“别都堵在这,一鸣,快叫救护车!”   名叫程一鸣的瘦高个说:“我已经在打电话了……咦,手机没信号?”他往门口走,“我出去打。”   其他人则围上唐励尧:“你怎么样啊尧哥?”   “先躺着吧?”   “需要人工呼吸吗?”   七嘴八舌,说话还带着颤音。   唐励尧现在心口不怎么痛了,脑壳痛。   顾缠拿着那只胡桃夹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原本是想要告诉唐励尧,佟妮妮可能撞邪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心里咯噔一声。   跑近了瞧见唐励尧的伤势,她又松了口气。   胸口有血,不过出血量不大,估计也就是伤到了皮肉组织,没扎到心脏。   唐励尧拽开领口检查,伤口不深,确实没有大碍。   能捡回条命,是因为刀尖穿透风衣恰好卡在了他的吊坠上。   那是一块儿铜鎏金的蹀躞(dié xiè),也就是古代钥匙扣,有个椭圆形的环,刀尖正是卡在了环里,卡的结结实实。   上次他死里逃生,温叔让他感谢祖传吊坠的保佑,说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他还嗤之以鼻。   现在是真信了。   长发仔几人原本吓到腿软,瞧见这转折,总算稍稍平复一点:“握草尧哥你属猫的吧?!”   “这运气,应该立刻去买彩票。”   “尧哥还缺彩票那点钱?”   说笑间,原本紧绷的气氛舒缓许多。   唐励尧不接话,拨了拨头发,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真是烦透了这些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气郁之下,他瞧见了顾缠,且注意到了她手里的胡桃夹子。   顾缠还没开口,包厢里突然“呯!”的一声响。   是程一鸣摔门的声音。   他原本打算去走廊上打120,刚拉开门,中电似的,将开启一大半的门重新摔拢!   随后,他转身跑回来,从茶几上抄起一个玻璃瓶,疯狂地想要朝唐励尧脑门上砸!   彭非的弦早就绷紧了,反应快得很。   按住佟妮妮的同时,抬起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踹了程一鸣一脚!   程一鸣向侧边扑倒,玻璃瓶与地面摔撞出刺耳的声音。   “快按住他!”这次不必唐励尧提醒,大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距离程一鸣最近的长发仔按住了他。   他也像佟妮妮一样,趴在地上剧烈挣扎,浑身抽搐。   原本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现实里,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   “这……?!”   撞邪会传染?   还是邪物准备将他们困在包厢里,谁再出去,谁就是下一个程一鸣?   不确定,又不敢轻易尝试,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唐励尧。   毕竟只有唐励尧曾经接触过灵异事件,而且唐家一直都挺信玄学的。   唐家老爷子是位虔诚的佛教徒,没做生意之前,曾在寺庙当过几年和尚的那种。   “尧、尧哥?”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唐励尧哪里知道怎么办。   他只有两项特长,特别帅和特别能打。   无论是鬼要害他,还是人要害他,总得给他一个目标,让他知道拳头应该落在哪个位置。   “我试试。”唐励尧表情冷冽的摘下眼镜扔在茶几上,捂住疼痛的胸口从沙发坐起身。   “你还有伤,让我来。”彭非招呼人过来替他按住佟妮妮。   唐励尧不理会,快步朝包厢门走去。   “等等。”出声的是顾缠。   唐励尧立刻停下动作,转头满怀希冀的看向她:“你有办法?”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纷纷看向顾缠。   除了知道顾缠为什么会跟在唐励尧身边的彭非之外,大家的目光都透出几分茫然。   不就是个小助理么?   顾缠头一次成为人群焦点,有些不自在。   她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扔过去:“你把这个拿去厨房用大火烧掉,佟小姐他们应该就没事了。”   唐励尧伸手接住,胳膊抬起的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口,疼的眼皮儿霍霍一跳。   若不是人多,估计得痛叫出声。   他狐疑着打量手里的胡桃夹子,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木质小摆件而已。   但他没多问,像是接到圣旨,点头说句“好”,疾步离开包厢。   彭非想要追上去。   顾缠说:“你跟着他,他会更危险的。”   阴魂木的诅咒影响不了唐励尧,否则不会连着两次借刀杀人。   直接控制唐励尧,让他自杀不是更简单么?   再一个,这种诅咒是有范围和时间的,唐励尧从包厢去厨房的路上,和路人擦肩而过,短短几秒钟,路人受影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彭非就不一定了。   关于彭非是唐励尧手下败将这个传闻,综合外形、体格、气质各方面分析,顾缠都持怀疑态度。   一只家养的优雅布偶猫,怎么可能干得过满山跑的豺狼?   不管她是出于哪种考虑,唐励尧肯听她的话,彭非就不会怀疑,退回来,不跟着去了。   顾缠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也别闲着,去查一查吧。”   “查什么?”彭非正担心唐励尧的处境,没反应过来。   顾缠说:“去查清楚是谁把邪物带进来,放在咱们包厢洗手间的啊。这不是凑巧,之前小唐先生出事,凶徒也是受了类似的影响……”   听着,彭非瞳孔紧缩。   他们来这家会所完全是临时起意。   没有预定,直接就杀来了。   有机会进入包厢洗手间的除了他们自己人,还有中途进来打扫卫生的会所服务人员。   彭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刀子似的从自己人身上刮过。   “你们打起精神,照顾好妮妮和一鸣,顾小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彭非说完,扔下一屋子人快步离开。   顾缠则在其他人又惊惧又疑惑的目光里,重新做回到角落里等结果。   别人怎样看待她,她并不在意。   她正在重新审视自己。   从前,她是个唯物主义者,连看小说都只喜欢男女言情,而不是灵异神怪。   直到被温秘书找上门,世界观才开始慢慢更新版本。   尤其是今晚,经过一番亲身经历,她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睡前故事,那些个光怪陆离竟有可能真实存在……   说句心里话,她挺后悔的。   先前觉得报酬太过丰厚,简直就像中了彩票。   现在才意识到钱要少了,她可能是在卖命。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   这家会所一共九层,一楼大堂,二到五楼是KTV,六层餐厅,七到九楼是客房。   唐励尧从三楼包厢出来,要去往六层的餐厅。   手中拿着邪物,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电梯,他决定走楼梯。   路上遇到服务员或者其他客人,即使顾缠没有提醒,他也知道避着走。   时刻防备突然扎过来的刀子。   跑进餐厅时,服务员看到他胸口的血迹,惊道:“先生,您……”   唐励尧打断:“厨房在哪边?”   服务员摸不清状况不敢说,餐厅领班认出了他,快步迎上来:“小唐先生……”   “厨房在哪边?”他再问。   听他语气急促,领班收起职业微笑,连忙指了个方向:“跟我来!”   半夜一两点钟,即使是夜场,厨房也过了忙碌时间,只有几个炉子在炖着补品。   唐励尧正挑选哪个炉子的火最大,手机响了。   通过手表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不是顾缠,他没接。   挑好之后,他刚要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木偶扔过去,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存过顾缠的电话号。   唐励尧接通电话:“谁?”   ——“木偶还给我,我放过你。”一把低沉冷酷的男中音,“不然的话,相信我,你会死的更惨。”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唐励尧心头泛起一股阴森森的冷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怒意,自己这半年来吃的苦受的罪,原来都是这王八犊子害的!   怒意冲淡了惧意,他冷笑:“你觉得恐吓我有用?知不知道我三岁就开始接恐吓电话了,比你吓唬人多了。”   他:……“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我,才让我三番四次的下咒杀你吗?”   唐励尧:“知道原因你就不杀我了?”   他:“不会。”   唐励尧:“那我问个屁。”   他:……“你真不好奇吗?”   “我只好奇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唐励尧摆出一副“老子从没做过坏事,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的姿态,“已经连输两次了,一个loser,也配跟我谈条件?”   说着,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扔进火堆里,毁了个干净。 第5章 对抗   “好,好得很,我看你过了今天,还有没有命和我嚣张!还有你身边那个女人,助纣为虐,我连她一块儿杀!”他恼羞成怒,咬牙挂了电话。   唐励尧立刻回拨,“嘟”了两声之后,电话关机。   敢打电话过来,用是肯定是黑市卡,查也查不出。   他想,“身边那个女人”说的难道是顾缠?   助纣为孽又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彭非的电话打了进来:“尧哥,是服务生把那玩意儿放进咱们包厢洗手间的……但服务生神志有点恍惚,不记得做过这事儿。我查了监控,木偶应该是别人给他的,但那一段监控花掉了,那个人能够屏蔽监控器……”   唐励尧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是“花掉”,不是“拍不到”,说明是人不是鬼。   “是啊幸好……”彭非的意思是,幸好不是他们自己人干的,“那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唐励尧往回走:“拿什么理由报警?”   在KTV包厢厕所里摆放一只小木偶犯法吗?   报警最大的受害者只能是出手伤人的佟妮妮。   上次就是因为坚持那五个人撞了邪,他还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这事儿不是你能处理的,听我的话别管了,送妮妮和一鸣去医院吧。”   *   胡桃夹子烧毁以后,佟妮妮和程一鸣不再抽搐,却陷入了昏迷,被送去医院检查身体,彭非几人跟着救护车一起过去。   唐励尧没去,他现在是个危险分子,远离人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有顾缠必须和他在一起,那人可是撂了狠话,要连她一起杀。   高收益果然伴随着高风险,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咖啡店里洗盘子。   “顾小姐,咱们是回家还是怎么说?”两人站在会所的门口,唐励尧问。   “回家不行,居民区人太多了。”顾缠摇了摇头,他们得避开人,避免乘坐交通工具。   不能找安保,报警没理由,唐励尧脑壳痛:“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顾缠皱起弯弯的眉:“小唐先生,我觉着你可能对我有误解,我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   现在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了。沉默片刻,补充一句,“好吧我可能有,但至少我现在还没搞清楚。再一个,我对玄学……”   原本想说一窍不通,想起那些床前故事,又改口,“我对玄学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唐励尧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顾缠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混乱了。   一会儿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让他有保护欲。   一会儿又觉得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让他想抱大腿。   “行,我来想办法。”唐励尧掏出电话,打给了他们唐氏集团御用的风水先生,业界赫赫有名的简南柯大师。   “简大师人在国外,会买最近的机票赶回来,他让咱们先去图书馆待着。”唐励尧指着一个方向,“三公里左右有家图书馆,是我爷爷捐钱建的。”   榕州本地富商笃信风水,图书馆、尤其是学校的图书馆,最适合大摆风水阵,所以他们有钱就会捐建图书馆,比捐建寺庙还积极。   顾缠好奇:“为什么?”   “捐盖图书馆利国利民,能博个好名声。同时爱读书的多才子才女,‘才’谐音‘财’,吸引才子才女来,等于聚拢财富。”唐励尧说,“我瞎猜的。”   开启步行导航,两人出发前往图书馆。   天边一轮毛月亮,有些渗人,好在路面笔直宽敞,灯光明亮,偶尔还有车辆远光灯提供照明。   途经一家规模较小的医院门口时,顾缠忽然想起来:“小唐先生,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哦对!”她不提,唐励尧几乎都快忘记刚被捅过一刀,“伤的不重,对面有家24小时自助药房,我去买一罐碘伏球,你帮我擦一擦消消毒就行了。”   唐励尧不想进医院,十个恐怖故事有一半发生在医院。   医院的环境,估计对一些搞邪门歪道的有着天然加成。   顾缠没意见。   两人穿过马路,进入药房,唐励尧购买好碘伏之后递给顾缠,再将自己的毛线衫卷起,从下至上露出紧致美好的腰线、胸肌。   顾缠用药瓶自带的镊子夹出一颗碘伏球,抬起头那一刻,明显楞了一下。   唐励尧愉悦地微弯嘴角,又假惺惺叹气:“嗐,被关在疗养院太久,没怎么锻炼,身材都走形了。”   顾缠:……“我是在看你的伤口。”   她又不是傻子,唐励尧虽然看上去像个小白脸,但1V5还能赢的人,打架不可能全凭技巧,想也知道体格有多强健。   唐励尧将她的解释当成掩饰,嘴角依然噙着笑。   顾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这身材是很棒,可男人有肌肉线条不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吗?   山里的汉子多半都有,也就城市人不怎么运动,练出点肌肉稀罕的跟见了熊猫一样。   她捏着镊子戳过去,戳在他伤口位置:“真的,你伤口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唐励尧这才收起笑容,诧异低头。   正如顾缠所说,他胸口被水果刀尖刺出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若不是表面颜色和皮肤原本的颜色有着区别,根本看不出曾被刺破过。   顾缠想起温秘书来见她时说的话,当时唐励尧命悬一线,输了她的血奇迹好转,身体复原速度也很惊人。   这里的“惊人”,真是毫不夸张。   “不,之前没这么夸张。”唐励尧将卷起的毛衫放下来,紧锁眉头。   他有一段日子不曾受过皮外伤了,不知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变得这么夸张的。   联想到一直困扰他的换骨噩梦,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本顾缠也在思考此事,眼尾余光一瞥,被唐励尧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他沉思之时,身体自然左倾,就像是身畔有人经过……   然而凌晨三点的玻璃药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人。   见、见鬼了?   “喂……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顾缠毛骨悚然地拿镊子又戳他一下。   谁曾想,镊子竟像戳在一块儿嫩豆腐上,戳进了唐励尧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狂飙而出,呲了她一脸!   啊——!顾缠吓的魂都要飞出来了,甩掉镊子,双手捂脸,高声尖叫!   她的心在噗通狂跳,脑袋瓜子也跟着飞速运转。   不可能,塑料镊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杀伤力?   努力平复下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张五指,从指缝看到唐励尧好端端站着,胸口一点伤也没有。   幻觉?   当她出现这种认知以后,光影微晃,蓦然惊醒,发现镊子还在自己手里。   不曾捂脸,不曾尖叫,甚至都不曾开口问过唐励尧。   全部是幻觉。   紧接着,一股湿热的液体从她鼻孔里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鲜血。   “你怎么流鼻血了?”唐励尧嗅到血腥味,回过神来,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好多血,赶紧把头仰起来!”   他的声音传入顾缠的耳朵里,忽远忽近。   五官似乎也随着声音的远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唐励尧见她有晕厥迹象,本打算将她打横抱起,但这样无法阻止她飞流的鼻血,只好绕她背后,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   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用纸巾捂住她的鼻子,喊她名字,“顾小姐?顾缠?!”   这种环抱的姿势下,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她耳廓上,紧张高亢的声音震荡于耳道内,将顾缠从游离状态中彻底拉了回来。   “他来了。”她紧紧抓住唐励尧的手腕,说话十分吃力。   不是因为虚弱,唐励尧捂她鼻子的时候,连她嘴也给捂住了,喘不上气儿。   “谁?”唐励尧紧盯着她煞白的脸庞,以及因恐惧而紧缩的瞳孔。   几秒种后,脊背豁地僵直,“那个人能使用邪术直接伤害到你?”   这让唐励尧很是意外,在他意识里顾缠的段位是要远远高过那个人的。   那个人无法直接用邪物影响他,多半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高僧开过光的吊坠。   但噩梦里的“换骨怪”不怕他的吊坠,却怕顾缠,这就是证据。   顾缠摇摇头:“他没有成功,不然我不会流鼻血。”   那会儿她坠入幻觉,应该就是他的目的,却不知为何失败了。   唐励尧悬着的心稍落:“我就说……”   不过从顾缠的状态来看,他到底还是有些小瞧了那个人。   “我好多了。”顾缠稍稍挣扎,想让他松手,“这姿势让人看到……”   先前只顾着紧张,她一提,唐励尧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还怪难为情的。   顾缠却说:“别人还以为你在谋杀我呢。”   他从背后禁锢着她,捂住她的口鼻,还满手鲜血。   唐励尧:“……”他放开她。   不知道是流鼻血流的失血过多,还是先前他的怀抱太温暖,顾缠刚从禁锢里出来,就冻的打了个喷嚏。   唐励尧脱掉风衣给她披上。   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裹得严严实实。   唐励尧说:“左边口袋里有一张湿巾,右边口袋里有小镜子,你先凑合着擦擦脸上的血。”   顾缠“嗯”了一声,只拿了湿巾,没拿镜子:“咱们得赶紧走,这会儿他应该没多少精力出手了。”   “好。”两人走出药房,唐励尧看着这个粗糙的女人胡乱擦脸,干净的地方擦了又擦,该擦的地方一直擦不着,难受得他很想夺过来湿巾替她擦。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强迫症:“你也不问问?”   顾缠不懂:“问什么?”   唐励尧说:“那个人说你助纣为虐,也许我害过人,他是来报仇的。”   顾缠:“哦。”不以为意的模样,“他说错了。”   唐励尧微微一愣,打从心底漫出一抹感动,这份信任他爱了。   顾缠:“助纣为虐这个词,重点是‘助’,助是免费的,而我是收费的。”   “……”唐励尧差点就流着眼泪说“谢谢”了,心道这是重点吗妹妹?   “顾小姐我说真的,如果我真是因为害过人才遭了报应,你也会收钱保护我?”   他想通过这个问题,深入了解一下顾缠。   但没等顾缠回答,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唐励尧挡在她前面,并用手背遮住眼睛,只从指缝视物。   两名巡逻警察从黑暗角落里走出,迎着他们走来。   唐励尧下意识拉着顾缠的袖子后退,因为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被那个人操控了。   按道理说,优秀的警察正气和煞气都很重,不容易沾染邪祟。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是不是真警察,够不够优秀。   “你们两个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一名国字脸的警官亮了亮警官证,姓郑,见他们有躲闪意图,目光警惕地问。   目光炯炯,还会说话,唐励尧稍微放心:“没事,我朋友流鼻血了。”   另一个年轻点的许姓警官将目光投向顾缠。   顾缠:“对。”   两人不信似的,用眼神示意她别害怕,说真话。   唐励尧立马不爽了,这是几个意思,半夜三更男女之间拉拉扯扯,就一定是男人想抢女人回家?   就算顾缠特别漂亮,可他也不差啊,起码五五开吧。好气哦。   顾缠不说话,但眼神平静,两名经验老道的警官觉得没有可疑,不再追问,只对唐励尧说:“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顾缠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用交,她的身份证忘在顾严家里就没带过来。   “唐励尧?”郑警官怔了怔,仔细核对两遍,显然是把传闻中的危险人物和眼前人对上号了。   唐励尧收好身份证:“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郑警官说:“是的,多谢配合。”   两人继续往前走,与两位警察擦肩而过。   “确定没问题么?”年轻的许警官有点担忧,“我总觉得他们衣服上的血没那么简单,那位小姐……”   郑警官了解他的顾虑:“唐励尧打架的案底是挺多,但男女作风上没听说出过问题。”   “那走吧。”他们继续巡逻,前进的路线,是唐励尧和顾缠刚才走过的路。   在途径距离药房一百五十多米的巷子口时,巷子里有轻微的声音传出。   “呲呲”,犹如钝刀刮骨,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声音。   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警觉退后,一人防备,一人打开强光手电。   一束光穿透巷子里的阴霾,直通巷尾。   只见一户人家的门阶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说“坐”并不恰当,他的四肢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就像四条床单经过洗衣机的搅拌,死死拧在了一起。   他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流着鲜血,脸上布满恐惧。   但当光照来那一刻,一股无形的黑暗物质退潮般从他身上消失。   拧在一起的四肢,如同割断橡皮筋的麻花辫,顷刻间松散开来。   他缓缓倒在地上。   *   唐励尧和顾缠全然不知背后发生的一切,还在步行去往图书馆的路上。   夜风吹的唐励尧一直想打喷嚏,揉了揉鼻子:“你感觉怎么样?”   顾缠裹着他的羊毛风衣:“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有点累,其他还好。”   唐励尧道:“累你早说啊。”他半蹲下去,“来,我背你。”   顾缠说不用了:“背着挺累的。”   唐励尧拍拍肩膀:“小意思,上来吧。”   “我是说我挺累的,趴在你背上,挤压着我的胸口,容易呼吸不畅。”顾缠说,“还是公主抱吧。”   上次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还发高烧,她迷迷糊糊的趴在顾严背上,差点憋死。   唐励尧:“……”不愧是爱看玛丽苏小说的女人。   这特么还有一两公里呢,公主抱过去,说的好轻松的样子。   顾缠虽然弱不禁风,但她个子不矮,至少一米七,并非小巧玲珑那一型的。   好在还没有超出唐励尧的能力范围,他捏起手指比了个“OK”,抄起她的腿弯,打横抱起。   反正快入冬了,穿得厚,没一点肌肤接触,不存在占便宜的说法。   顾缠顺势展臂搂住他的脖子,这样他会轻松一点。   唐励尧的肩膀微微僵了僵,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直视前方,继续往前走。   抵达图书馆以后,按照简大师的交代,两人并排坐在一楼的太极图雕塑下面。   一夜无事。   ……   早晨,唐励尧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   顾缠见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心里忐忑不安。   听上去,他们先前途径的路上有个中年男子受了重伤,幸好警察巡逻,发现的及时,被送去了医院……   等唐励尧放下手机,顾缠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血迹:“咱们是不是成为嫌疑犯了?”   “怎么可能呢?”唐励尧安抚她,“咱们离开会所以后,始终暴露在监控下,包括药房里都有监控,不管发生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   顾缠不懂了:“但你的表情挺吓人。”   唐励尧道:“我只是想不通,听说伤者全身多处骨折,但清醒以后,他说没人伤害他,是他自己摔的。”   医生说不可能是自己摔的,因为没有外伤。   那么问题来了,这也说明不是别人伤的,那是怎么受的伤?   听上去又像是神秘力量造成的,顾缠明白唐励尧神色凝重的原因了:“你怀疑是那个人干的?”   难道那个人一直都在背后跟着他们?   对她下咒时被发现了,于是出手伤人?   “有可能。”唐励尧伤脑筋,“但又觉得路数不太一样,这个凶徒,好像比那个人更强?”   顾缠点点头:“还更凶残。”   两人正凑在一起胡乱猜测,唐励尧的电话又响了,低头一瞧手表上的来电显示,瞬时坐着了身体,刷地转脸看向顾缠。   顾缠也绷紧神经,知道是那个人打来的。   唐励尧已经找人查过这个号码,查无此号,无法定位。   “接么?”他问顾缠,“不知这‘鬼电话’接通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顺着电话线爬过来钻我耳朵里?”   “你别说,我还真听过这样的故事。”顾缠咽了口唾沫,“但那是旧时代了,你的手机又没线你怕什么?”   唐励尧:“……”好有道理。   他断开蓝牙耳机的链接,按下免提,让顾缠也一起听着:“要死一起死。”   顾缠抽了抽嘴角,行,真有你的。   接通以后,敌不动我不动,他俩保持沉默。   对面也不说话。   彼此沉默了约有半分钟,终于还是对面先开了口:“唐先生……”   “先生”两个字喊的憋屈又不甘。   但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没有了几个小时前的狂霸炫酷拽,虚弱中夹着颤抖,似乎在哀求,“麻烦你转告她,我不报仇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在说什么?”唐励尧心想难道简大师已经出手了?   顾缠福至心灵:“巷子里那个骨折被送去医院的人是你?”   唐励尧微微怔。   “哎,顾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且大人不记小人过……”他隐忍着疼痛,颤巍巍的说。   果然是他,顾缠终于明白昨夜他为何突然停手。   原来他被袭击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唐励尧不懂他怎么一副害怕顾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缠把他揍了。   可昨晚上唐励尧看的很清楚,她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那份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的惊恐装不出来。   他看向顾缠,她摊手,用口型说“我不知道”。   她和唐励尧一样,也不懂那人为什么怕自己,但怕总比不怕强吧。   所以她也不问原因,选择狐假虎威,拿捏出“高人”的气势:“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小唐先生?”   那人叹气:“因为唐正清杀了我爸爸,我想趁他还活着的时候,宰了他最疼爱孙子,让他也感受一下……”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唐励尧气怒交加,“你说我爸杀了你爸,我没准真会相信。但我爷爷信佛,吃饭都只吃素,怎么可能杀人?!”   但他心里知道这人未必是胡说八道,不然吃饱了撑的一直谋杀他。   “你爸爸是谁,哪一年被我爷爷用哪种方式杀死的,你有证据吗?”   那人根本不搭理他。   顾缠见唐励尧紧紧抿着唇,拳头捏出了青筋,很在意真相的模样,便替他问道:“这位先生……”   “我叫石俊。”   “石先生,你能不能详细讲讲?”   石俊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我现在身体不行,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   顾缠说那好办:“过几天,我们去医院和你面谈。”   石俊似乎觉得顾缠答应放过他了,颇为激动的连声道谢。   同时有一个要求,希望唐励尧先不要告诉他家里人,否则他怕自己没命等到有精力讲故事,就被唐正清害死了。   ……   唐励尧打电话告诉简大师搞错了,不用回来了,同时对温秘书也没说出真相。   艰难的忍耐六天,便催着顾缠一起前往医院。   他们在骨科住院部,见到了快被石膏包裹成木乃伊的石俊。   来的时候唐励尧满心想要质问他真相,却在瞧见他之后,突然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被包成这幅样子,他那天是怎么打的电话?   再说石俊一见到他,两颗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再瞧见跟在他背后的顾缠,又宛如惊弓之鸟的缩回去。   “顾小姐……”   顾缠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关上房门,唐励尧坐在一张空病床边沿,冷冷盯紧他:“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定弄死你!”   “让我想想看啊,那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了……”   石俊原本充满俱意的眼睛,逐渐被一层蒙蒙的雾气所笼罩。   石俊出生在蜀地的一个村子里,他九岁那年,也就是一九八五年,被列为违禁品的麻将刚刚解封。   他们村里有个叫赵滨的男人特别沉迷打麻将,没解禁之前就偷着打,还下注,被抓了好几回。   欠下一屁股债,房子都卖了,老婆孩子只能待在娘家。   大概是术业有专攻,还真让他打出心得来了,麻将技艺越来越高超,从村里打到镇里,几乎没输过。   赵滨靠这手本事,从一个家徒四壁的街溜子,成为村里第一个盖上楼房的人。   但房子还没盖起来,赵滨突然疯了。   有一天夜里,他将自己老婆孩子的手脚绑了起来,往她们嘴里塞麻将。   “你肯定想象不出来那场景,真个塞了一肚子的麻将,塞不下了还在硬塞,嗓子眼全烂了,胃和肠子都撑爆了……”   听的后背发凉,顾缠搂了搂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那他自己呢?”   石俊说:“他跳河了。是我爸把他捞上来的。”   说到这,石俊微微叹口气,“死的太邪门了,村子里除了我爸,没人敢下水捞他。大家也都不怀疑我爸的用意,因为我爸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和赵滨的关系也不错,从前赵滨无家可归,经常来我家蹭饭。”   “怀疑?”顾缠仔细咀嚼着这个词,“所以,除了关系不错之外,你爸下去捞人,还有其他原因?”   “是的。我爸是想趁捞他的时候,拿走他身上的一件东西。”石俊沉默了会儿,“赵滨来我家吃饭,有一次喝醉了,曾跟我爸炫耀,说他得到了一件宝物,很快就会转运了。”   这个顾缠知道,比如风水摆件,就是转运类的灵物。   但根据赵滨的下场来说,他得到的应该是个邪物。   “我爸捞他上来的时候,趁着没人看到,偷偷从他身上拿走了那样宝物。”   想到这是悲剧的开端,石俊面露悲戚,闭了闭眼睛,才说,“当年我妈哭着劝他,说这是个不祥之物,可他鬼迷了心窍啊!说赵滨会疯是因为太贪心了,只要索取有度,就不会被神明惩罚……”   “不过,我爸想起赵滨老婆孩子惨死的模样,还是有些怕的。琢磨了几个晚上,决定暂时离开我们。他卖了家里两头牛,带上钱,跟着一个远房伯父去了澳门。”   唐励尧心里装着事儿,一直不耐烦。   不知道这些偏远山区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和他爷爷有什么关系。   直到听见“澳门”两个字。   榕州是他奶奶的故乡,但他爷爷其实是澳门人。   八五年的时候,他爷爷人还在澳门,好像是八九年才回大陆,来到榕州打拼。   由此,再想到石俊说的转运宝物……   唐励尧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了几下。   隔着衣服,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那块儿铜鎏金的蹀躞,心里凉了半截。 第6章 蹀躞   不会的。   唐励尧默默安慰自己,石俊口中的“宝物”是用来转运的。   但他的运气除了投胎投的特别好之外,从来都是一般般。   又说那“宝物”戴久了邪门,但他的吊坠,已经保护他们唐家人几十年了。   顾缠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听到“澳门”两个字,脑海里只蹦跶出两个字:赌场。   石俊还在讲述:“我爸以为揣着转运的宝物,就能将手里的钱翻倍。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要贪心,翻三倍就走,谁知道竟然全赔光了……”   “大概过去两个多月吧,他又给家里打电话,这次笑得很开心,说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说他搞错了方向,赚钱不能靠运气,得动脑子。   因为那件宝物并非用来转运的,而是一把开启天赋的钥匙。   蹀躞是什么,不就是古代多功能的钥匙扣吗。   “我还记得我爸当时兴奋极了,说让我等着,很快就能接我和我妈去澳门享福了……”   石俊艰难地说,“但才过去两天,我们就接到警方的通知,我爸死了,胸口中刀,财物完好,应该是死于斗殴。”   案发地三教九流聚集,流连着各种肤色的人。   在那个没有天眼覆盖的年代,追查凶手犹如大海捞针。   “什么斗殴,我爸是死于抢劫!”石俊恨恨地说,“虽然身上的钱财没损失,但遗物里却不见了那件宝物!一块儿铜鎏金的小玩意,看上去和废铁片子没两样,若不是知道它的价值,谁会特意拿走?!”   直至说到此处,他才看向唐励尧。   铜鎏金的小玩意?顾缠想起来了,也看了过去。   唐励尧微微垂着眼睫,不作回应,不知在想什么。   石俊冷笑:“你倒是说话啊,唐大公子不是挺能说的吗?”   一年多前,石俊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唐励尧的照片,瞧见了这块吊坠。   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宝贝也许易主多人,他并未想太多。   岂料一调查,唐家竟然是从澳门来的。   再从时间线推测,唐正清和抢劫案有关的可能性极高。   “唐正清八五年的时候还在澳门醉生梦死呢,却突然出家当了和尚,三年后还俗,来到榕州白手起家,如今家大业大……”   “我爷爷根本不是白手起家,那都是新闻采访刻意渲染。”唐励尧等了大半天,发现他并没有石锤证据,全靠主观推测,“从我太爷爷那一代,我们家在澳门就是做纺织生意的。”   称不上富贵,但绝对不差,“再一个,我爷爷来榕州打拼,也不是从零开始,我奶奶的娘家在榕州同样是做生意的,有人脉关系……”   石俊才不听他解释,全是狡辩!质问道:“那唐正清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戴的坠子是从哪里来的?!”   病房里顿时充斥着戾气。   “反正肯定不是杀人夺来的!”比凶斗狠是唐励尧的特长,岂会怕他,气势半分不输,“我现在就问!”   唐励尧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他爷爷的电话号码。   拨了两遍都没人接。   等他来到住院部草坪上时,才终于接通了。   接电话的人是温秘书:“阿尧?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唐励尧道:“我爷爷呢,温叔,把电话给我爷爷。”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崽,温秘书察觉出异常:“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励尧声音闷闷的:“没事,就是有个小问题想问问他。”   温秘书声音放软:“既然是小问题,你觉得你爷爷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   唐励尧想想也是:“温叔,我爸三年前说借我戴戴的护身符,就那块儿蹀躞,爷爷是从哪儿弄来的?”   手机被封印了似的,突然没有一点声音。   好一会儿,温秘书才略显紧张地问:“是谁和你提起来的?”   他的反常令唐励尧呼吸一滞,嗓子眼发紧:“难道真是我爷爷抢来的?”   “抢?”温秘书似乎一怔,“你先和我说说,你到底都听了什么消息?”   唐励尧稍微有点不耐烦了:“您先甭管我听到了什么,只要告诉我实情就行。”   温秘书了解他的脾气,也就不追问了:“坠子是你爷爷从澳门一家古董铺子里买来的,那段时间他有些水逆,想买点风水物件转转运。”   唐励尧问:“是爷爷告诉您的?”   温秘书道:“不是,是我卖给他的……”   唐励尧诧异:“什么???”   ……   温秘书本名温叙。   一九八五年底,十六岁的温叙在澳门一家古董店里当学徒。   一天晚上,师父不在铺子里,有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上门卖货,说是一块隋唐时期的铜鎏金蹀躞。   温叙自小干这行,是不是隋唐时期的不知道,却能看出来这蹀躞有些年头了。   那人卖的急,就出的价位而言,收下来肯定不会吃亏,温叙也就没想太多。   至于这块蹀躞的来源,估计路数不正。   但干古董生意,手里的货就没几个来路正的。   所以他们这个行业才有个“英雄不问出身,宝贝不问出处”的口号。   温叙买下来后,越把玩越觉得这蹀躞不一般,沾沾自喜的,等师父回来,立马拿出来向师父炫耀。   没想到师父一摸,脸色瞬变,一直骂他愚蠢,说这玩意一钱不值,赶紧找个不识货的冤大头出手。   这个冤大头就是唐正清。   温叙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身材高大的唐正清推门入内,门梁上悬挂的铜铃一阵“叮当当”。   他微微躬身避开铜铃,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左手握着伞柄,右手牵着一个异常漂亮的小男孩儿,他的独生子,唐律。   唐正清年轻的时候,和唐励尧性格差不多,爱玩儿,对做生意没有多少兴趣。   但近来家族遭了不幸,他父亲被合伙人骗了一大笔钱,因心脏病去世,他接手了家里濒临破产边缘的生意,压力颇大。   就想来买个风水摆件。   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个花瓶。   讨价还价的时候,温叙的师父决定买一送一,将蹀躞送给了他,还让温叙亲手给他递过去。   事情在温叙这里暂时了结了。   没想到过年的时候,唐正清竟然亲自封了个大红包过来。   感谢他们家送的风水蹀躞真好用,家里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他一看账本脑壳就痛,最近却头脑清晰,做生意越来越得心应手。   当时温叙还挺好奇:怎么不是花瓶的功劳?   唐正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花瓶带回家第一天就被打碎了。   等唐正清离开以后,温叙拿着大红包气呼呼的对师父说:“您还骂我不识货,当个搭子送了出去,瞧,亏大了吧!”   师父抽着旱烟:“你知道什么,我是在救你,那块儿蹀躞是块儿邪物。”   温叙心里一个咯噔:“那您不是故意害人吗?”   师父拿烟斗磕了磕柜台,呵呵:“难道留着害你?”   温叙道:“可以扔进海里啊。”   师父叹气:“没用的,我感觉得到它是活的。你扔海里、埋土里都没用,它都会跑出来。你没和它断干净关系,它就会回来找你。”   “那、那怎么断关系?”   “你死掉,或者把它交给真心愿意接受它的人。”   温叙打了个哆嗦,所以师父才故意让他亲手交给唐正清。   他害怕极了,不敢再问。   可他开始每晚做噩梦,梦见唐正清七孔流血的来找他报仇。   最终还是过不去良心这关,温叙去找了唐正清,将师父的话转述一遍:“唐先生,您还是还给我吧!”   唐正清却揉揉他的脑袋,爽朗大笑:“小孩儿,你是不是觉得吃了大亏,编个谎话想要回去啊?”   又给他封了一个大红包。   温叙急得直哭,连着去找了他好多回,每次唐正清都会封红包打发他。   眼见唐家扭亏为盈,生意规模更上一层楼,温叙开始怀疑是不是师父这个掌眼看走眼了?   或者唐先生八字硬,镇得住邪物?   总之他慢慢宽心,不再执着的去找唐正清。   谁知道三个月后,他正准备收铺子,唐正清再次上门了。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唐正清的脸色晦暗不明:“小孩儿,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温叙一瞬紧张起来:“出事了?”   唐正清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对劲。”   他扑在生意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无处安放的野心似春草一般肆意疯长。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到这里,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今晚,他正在谈一笔大生意,家里仆人急匆匆打电话来,说唐律发高烧进了医院,他第一反应竟是觉得烦,这点小事还来打扰他。   直到这一刻,唐正清才慌了神。   他和他早逝的妻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再怎样利欲熏心,也不可能不管阿律。阿律是我的命,不,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温叙愧疚极了,伸出手:“先生,您亲手将那块儿蹀躞还给我就没事了,我发誓,我是真心愿意接受的。”   唐正清问:“那你要怎么处理?你之前说这邪物是扔不掉的,难道还要卖给下一个人?”   温叙说:“我会明确告知下一位买家,这是一个邪物,利益与风险并存……总有赌徒愿意赌的。”   这样他便能心安理得。   唐正清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也没将那块儿蹀躞交给他。   就在温叙以为唐正清最终还是抵抗不了诱惑,彻底成为赌徒的时候,却在报纸上看到他变卖产业,捐献给慈善机构的消息。   温叙震惊的跑去找他。   却从他家旧仆人口中得知,他已经带着儿子回了大陆。   先将儿子送去榕州,交给妻子的娘家养着,他自己则去了贡嘎山周围的一间寺院,出家了。   ……   “你爷爷戴着那块蹀躞留在寺院潜心苦修,一起接受高僧的净化。”   温叙在电话里说,“过了三年,那块蹀躞的邪性消失了,重新变为灵物,你爷爷才还俗,去了榕州。”   唐励尧听完半响没说话。   温叙问:“你不信?”   唐励尧道:“您肯定骗我了。”   温叙严肃说道:“你可以问你爸,再不信,去那间寺庙问。”   “不是这个。”唐励尧撇撇嘴,“什么潜心苦修,可拉倒吧。我爷爷当时肯定是想把蹀躞交给寺院,就当转手了。结果听高僧说,这玩意儿一旦净化干净,就会成为宝物,他又舍不得了,于是留在寺院里等着。”   温叙:“……”   没解释等于默认了,唐励尧就知道老爷子才不会那么无私奉献。   变卖产业捐给慈善机构,也是想着破财消灾,护他们父子俩平安抵达大陆。   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将邪物送去寺院。   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这事儿办的漂亮,让唐励尧内心骄傲了一把。   他重新抖擞精神:“所以现在这吊坠没邪性了?”   温叙说:“有邪性你爷爷能给你爸戴?你爸戴过又给你?再说有灵性还是邪性,你戴几年了,自己不知道吗?”   唐励尧笑出两排好看的牙齿:“随口问问罢了。”   他回到病房,把来历对石俊说了:“当时拿东西去古董店卖的男人,是附近赌场一个叠码仔的手下,卖完之后就失踪了,我觉得你找他报仇,比找我合适。”   石俊目露迷惑,随之又充满戾气:“话都是你们说的,以为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唐励尧不包售后,对顾缠说,“咱们走。”   顾缠站起来说了声“好”。   唐励尧都走到门口了,又折返,拿手机怼他脸拍了几张照片,扯掉他几根头发:“听着,往后你再找我家麻烦,我也找人用邪术搞你!”   太憋屈,明知道自己之前差点没命是他害的,却不能指控他。   不过看他被石膏包成木乃伊的样子,又消气不少。   ……   走出病房大楼,唐励尧问:“要不要吃点什么,医院附近有家老铺子熬的牛排汤不错。”   天寒了,又是晚上,喝碗牛排汤再合适不过。   “都可以。”顾缠表示无所谓。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唐励尧偏头瞄她。   他出去打电话之前,她好好的,好奇滋滋的听石俊讲述。   等他回来,她整个人的状态有点蔫蔫的,无精打采。   “唔……我总觉得病房里还有一个人。”顾缠拧眉转头看向了背后住院部九楼。   骨科在九楼,但不知道哪个阳台才是石俊病房的阳台。   她和唐励尧都在房间里时,顾缠没有感觉。   等唐励尧出去打电话,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石俊。   石俊畏惧她,不敢和她说话,眼睛总往阳台飘,似乎阳台上有一股力量能带给他勇气。   顾缠不敢过去一探究竟,但当她开始留意到阳台上的异常,便总能感受到一股令她不适的压迫感。   说不上来,总之令她不太舒服。   “就像……一条生活在阴暗里的蛇,忽然被阳光照射,浑身难受。”   唐励尧真想为她鼓掌:“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顾缠回过头,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学。”   唐励尧笑:“没事,我的文凭也是靠家里捐钱换来的,不然我连中学都考不上。”   心里想,看样子石俊有同伙。   破案了,那通电话是同伙帮他拨的。   因为不可能是护士,他在电话里讲的那些不可能让局外人旁听。   *   九楼阳台上,一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目送两人并肩离去。   待看到顾缠回头,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进入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石俊看到他的眼神,和看到顾缠时一样惊恐。   这个身形颀长,剑眉星目的男人,正是唐家御用风水大师简南柯。   难以想象,这位上流社会重金难邀的风水大师,今年才二十七岁。   “简大师。”石俊小声问,“唐励尧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简南柯声音淡淡的:“是真的,所以你今后不要再找唐家麻烦了。”   石俊忙道:“我知道了,我哪里还敢啊。”   那晚他差一点就死了,他给顾缠下血咒,不知道为何血咒的力量竟然迅速反噬回来!   随着咒术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如跗骨之疽,不,是真正的跗骨之疽!   迅速覆盖了他全身的骨头!   那一瞬间死亡无限接近,幸好简南柯及时出手。   石俊和简南柯素未谋面,不明白他为何会帮忙。   接着,他让自己给唐励尧打电话,请求顾缠的宽恕。   又在顾缠问起原因时,故意引他们来医院。   “简大师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顾小姐吧?”石俊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她是不是……妖?”   石俊想起小时候曾见过一具诡异的尸体,浑身骨头全部消失,软趴趴的像个充气人偶。   那绝对不是人的力量能够办到,或许是妖。   和顾缠的路数颇为接近,只是顾缠似乎还很弱小,或者是不懂怎样运用自己的力量。   不然的话,石俊认为自己那晚根本没有获救的机会。   简南柯并未回答:“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还是继续报仇吧。你不断探究神秘领域,不就是想为你父亲报仇么?”   石俊听他这样讲,忙问:“大师知道温叙口中的卖家是谁?”   简南柯摇头:“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一直和人过不去?你真正的仇人是那块儿蹀躞,你父亲是被它迷了心窍才去打捞。他会死,有可能是它瞧不上他,想要换个新宿主。”   石俊愣住:“宿主?”   简南柯:“你第一天知道它是活物?”   石俊蹙眉:“可蹀躞的邪性不是已经被净化了?”   简南柯轻描淡写地道:“它不可能被任何力量净化,只是被高僧佛性所摄,冬眠了。”   石俊:“那……”   简南柯:“唐正清传给唐律后,唐律出了点意外,它从蹀躞里跑出来,寄生在了别处。”   石俊震惊:“寄生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在找。”简南柯一直在找这块儿蹀躞,也是因为蹀躞才化身风水大师接近唐正清。   没想到蹀躞竟然只剩下一副空壳。   但没关系,只要他守着唐家就一定能等到它。   所以,唐励尧第一次被袭击时,简南柯在现场捕捉到了蹀躞的邪性,还以为是它回来找唐家报仇了。   当温叙询问事故是否属于灵异事件时,他说不是。   那晚唐励尧打电话求助,他人就在榕州,却说自己人在外国,告诉唐励尧往图书馆走,都是为了将邪性引出来。   见到石俊他才知道,他捕捉到的邪性,只是因为石俊小时候触碰过蹀躞,沾染上了一些。   见石俊准备下咒害人,他刚要阻止,却惊见反转。   简南柯知道顾缠不简单,但也真没料到她竟拥有那般诡异的力量。   对此,他好奇却不在意,他的目标只有蹀躞。   *   铺子里,顾缠点了一份牛排汤,一份葱油拌粉干,还有一屉牛肉大包子。   唐励尧则点了一份清淡点的牛滑汤,一叠卤豆腐。   店铺挺大,十几张桌子,但都爬满裂缝,桌面也是油腻腻的擦也擦不干净。   唐励尧却吃得很香,还不停介绍这家店的历史,说自己几岁的时候就来这里吃。   顾缠一点也不好奇,他在吃这上面,远没有他的穿着打扮精致。   从他囤了满柜子的袋装螺蛳粉、方便火锅就知道。   但你若说他不精致吧,他拿来煮螺蛳粉的矿泉水贵的惊人。   顾缠咬一小口大包子,然后将缺口向下,掂了掂筷子,让油水流淌进调味碟子里。   唐励尧好笑:“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人什么都不讲究,就在吃上特讲究。”   顾缠无奈:“我不能吃太多油,容易拉肚子。你不知道我刚来榕州,因为水土不服还昏迷了。”   唐励尧咬了一块儿卤豆腐:“那你从前在山村都吃什么?见手青吗?”   这是她朋友圈的昵称和头像。   提及此,唐励尧又想起那些霸道总裁文笔记:“小顾,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玛丽苏,怎么爱看那些?”   沥干净油,顾缠才开始大快朵颐:“哦,山里比较闭塞,手机信号也弱,我外婆想让我多了解世界,每次去镇上赶集,都会拿我手机出去下载点小说。”   “看玛丽苏了解世界?”唐励尧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这是什么鬼才外婆? “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看这类型?”   “还行。”顾缠说,“看多了就有点喜欢了。”   唐励尧搞不懂她外婆的骚操作,喝两口汤。   顾缠抿嘴笑:“其实霸总小说不全是瞎掰,至少有一点挺对。你们有钱人,果然多疑。”   唐励尧指着自己:“我多疑?”   拜托,他从小到大被骂最多的词就是“缺心眼儿”好不好?   “是啊,有钱人总担心女人围绕自己,是看上了自己的钱。”顾缠指指他,“我连给你当助理,保护你,你都要问问我是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唐励尧:“……”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想知道她的回答。   如果顾缠是个为了钱没有一点是非观的人,他就必须防着她了。   他不希望如此。   “那你会不会?”唐励尧放下筷子,目光真挚地看向她的双眼,“如果我爷爷真杀了石俊的爸爸,你还会不会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顾缠回的干脆:“我外婆过世前半年,给我下载了全套的刑法,我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唐励尧:“……”   顾缠想外婆了,低着头有些伤感,好半天才说:“触犯刑法的事情我不做,给多少钱都不做。”   唐励尧简直要被她的法制精神感动哭。   但他慢慢寻思出了不对劲儿,这姑娘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是非观啊。 第7章 怪物   两人吃完饭,在路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准备回家。   顾缠“呀!”了一声:“瞧我这记性,忘记问石俊你噩梦里的换骨怪是不是他搞得鬼了。”   “肯定不是。”唐励尧不屑道,“他没这本事。”   见他没有折返的打算,顾缠说那行吧:“我明天想请半天假回家拿我的身份证,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顺便问顾严一些问题。   出于对顾缠的好奇心,唐励尧也想见见顾严:“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不算你请假。”   顾缠坚定摇头:“不,我要坐车去。”   带上唐励尧这个累赘只能骑共享单车或者步行,最近她天天睡到半夜腿抽筋。   唐励尧:“……”竟然被嫌弃了?   一咬牙,他做出艰难决定:“走吧小姐姐,我带你去买电动车。”   顾缠一双墨黑的眸子瞬时亮了,笑道:“你不该喊小姐姐。”   唐励尧大她半岁,正想解释“小姐姐”是个时髦称呼。   顾缠道:“霸总不是常用‘女人’来称呼女性么?您该这样说,女人,今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整个榕州的小电驴商店都是你的了。”   唐励尧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是牛X坏了,叉会儿腰先。”   ……   然而出乎顾缠预料,唐励尧并没有带她去某品牌电动车商店。   而是来到郊区,七拐八拐,进入一家破旧的修车厂里。   “改装的电动车?当然有!”一个黄毛将他们领进仓库里去,掀开编织布,露出三辆颇有点赛博朋克风的电动车,“电机功率三千多瓦,跑个一百二轻轻松松!”   唐励尧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但在没有选择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挑一辆吧。”他让位置给顾缠,“毕竟是你骑。”   “我都不喜欢。”顾缠以为是他骑才一直不发表意见。看来他还挺有骨气,说不骑就不骑。   她晒出手机图片,“喏,我喜欢这种。”   他凑过去瞧,是一辆粉白色的小龟电动车,车身还贴着哈喽kitty。   “我说顾缠,你脑袋瓜子一天天搁那瞎想什么呢?”唐励尧纳闷地看着她,“我坐这车像话吗?”   “不然你站着?”顾缠纳闷回望,“又不是你骑,你管那么多?换成我是乘客,你开个拖拉机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唐励尧:“……”行,你赢了。   心里蠢蠢欲动着想问一句,“你真会坐我开的拖拉机吗?”   但怎么像在问她,“如果我只是个开拖拉机的,你还会爱我吗?”。   完蛋,难道自己真患上顾缠口中的“有钱人疑心病综合征”了?   ……   确定之后,唐励尧将图片转发给秘书崔扬。   当他们骑着单车从郊区回到小区时,和图片里一模一样的电动车就已经停在楼下了。   顾缠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学起电动车。   她会骑自行车,上手很快。   唐励尧扶着车尾陪跑两圈,她差不多就会了。   第二天两人骑着小电驴出门。   唐励尧摘了金色银链眼镜框,戴上摩托车头盔,假装自己是一株会走路的蘑菇,在后座上默念“没人能认出我”,“没人能认出我”……   穿过一条又窄又深的老巷子,顾缠将小电驴停在顾严的杂货铺门口:“到了。”   唐励尧摘下头盔,弯腰照着车镜抓了抓头发。   都快十一点半,铺子还没开门,顾缠从侧边的铁梯子上去二楼:“我哥昨晚估计又喝醉了,你先等一下。”   唐励尧点头,他能跟着进铺子,却不方便进人家住处。   顾缠拿钥匙开门,刹那间,浓郁刺鼻的酒气混着家具受潮后散发出的霉菌孢子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离开个把月,住在窗明几净的江景豪宅里,她已经不太适应这种味道了,险些呕吐。   “哥?”她喊了几声。   顾严好像不在。   真稀罕,他居然也会出门的?   但凡顾缠待在家里的时间,就从来没有见过顾严这个酒鬼离开过这栋小破楼。   不是一楼卖货就是在二楼睡觉。   顾缠先回房拿了身份证揣兜里,然后像从前一样打扫卫生。   她把乱扔的衣物团起来抱去卫生间,扔进洗衣机里。   往桶里倒洗衣粉时,“滴答”,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她挽起袖子的左手腕上。   她抬头看一眼天花板,腻子早已脱落,露出了灰褐色的钢筋混凝土。   干巴巴的,没渗水。   ……   楼下唐励尧靠着墙,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   在一众豪车图里,他一下子瞧见了面前扎眼的小电驴,以及顾缠配的文字——“这是小唐总为我配备的交通工具!”   唐励尧:“……”不了解内情的,估计以为唐氏集团要破产了。   正无语,瞥见顾严从一个岔路拐了回来。   他从没见过顾严,但极容易从顾缠的描述中辨认:向下压紧的棒球帽,向上拉拽的高领毛衫,总是垂着头,像一个在逃嫌疑犯。   顾严也看到了他,知道顾缠回来了,隐在帽檐下的双眸倏紧,毫不客气地驱逐:“巷子窄,麻烦你把车子推远点,别挡着我开门做生意。”   唐励尧站直身体,彬彬有礼地道:“顾先生,我叫唐励尧,是顾缠小姐的……朋友。”   顾严顺着梯子迅速上楼:“是她朋友的话那就再推远点,越远越好。”   果然是个恶劣的家伙,唐励尧哪里受过这种气,念着顾缠的面子强忍住。   他沿着巷子把电动车推远,停下来后,几个围坐在一起晒太阳的大妈纷纷看过来。   “你们快瞧那孩子长得,像不像一个演电视剧的……”   “比电视里可俊多了!”   对着唐励尧肆无忌惮一番评头论足。   唐励尧心烦,戴上耳机,刚要放音乐时又听见她们八卦起了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仔细听着,最后干脆走过去加入了她们,方便询问。   *   顾严推门进去时,顾缠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袖子里紧攥的拳头松开,眼神却很凶猛:“我不在家,谁准你开门进来的!”   顾缠蹙眉,回想他从前有没有说过这话。   顾严在沙发坐下,起开一瓶雪花:“行了,赶紧走,别让你男人等太久。”   “小唐先生是我的老板。”顾缠解释。   顾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管是真工作还是被包养,都一样,有了去处就赶紧滚。”   顾缠走去他面前:“哥,我最近遇到了灵异事件。”   顾严摘掉帽子扔去一边,向后仰躺,闭起眼睛不说话。   但他对“灵异事件”这四个字没有太大的反应,果然是知道什么。   “我还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那些神话领域的故事,有可能真的存在。”   顾缠试探问,“你总说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爸妈。我心里想,家里毕竟是在我周岁生日那天出的事儿,你怪在我头上很正常。但现在我有点怀疑,爸妈火灾去世,是不是真和我有关系……?”   顾严睁开了眼睛。   在他开口前,顾缠举着一对清澈的眼睛望过去,“求你了哥,这个回答对我非常重要。”   喉结上下几个滑动,顾严到底是将已经涌到嘴边的惯性羞辱咽了下去,说:“你当时才一岁,能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瞎想了……”   “那就好。”顾缠终于送了口气,“谢谢。”   顾严没理她。   顾缠发现他在咬牙,脸上大片的火吻疤痕都凸了起来。   莫非是难得待她和善了点,又后悔了?   她早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和莫名其妙,不再说话了,走去卫生间拿拖把,打算拖完地再离开。   不想刚撩开布帘迈进去,脚下一滑。   得亏她反应快抓住了布帘,才勉强稳住向前倾倒的身体。   顾缠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地板上有一滩水,她就是踩在水上才险些滑倒的。   刚才进进出出的怎么没感觉?   “顾缠!”胀红脸的顾严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倏然起身,厉喝一声。   顾缠被吓一跳,转身面向他。   在这一刻,屋子内的光线以顾缠为中心,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她面前的是正午太阳穿透窗子洒进来的光。   背后则是茫茫黑暗。   天花板上裸露在外的那根钢筋像活过来了似的,慢慢垂下,又缓缓上升。   卷成了一个“U”字形,悬在顾缠的头顶后侧,仿佛下一秒就要吊死她!   顾严因是面对着顾缠,将她背后看的一清二楚。   但他并未一直盯着那根“U”型钢筋,只看向顾缠的眼睛:“火灾不是你引起的,但绝对是你克死他们的,你这个怪物!”   这话顾缠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你总说我是怪物?我到底哪里怪了?”   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怕她。   石俊那个咒术师也怕她。   她确实认识到自己有点怪,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而她每次质问顾严,顾严就只冷笑却不说。   今天他的话却很多,脾气也比以往更暴躁:“你哪里怪?从小父母双亡,你告诉我,你有像我一样痛苦过吗?你有像我一样想念过他们吗?”   顾缠微微怔,是有那么一点遗憾,但确实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也没想念过。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对他们没印象啊。”顾缠辩解。   “那外婆呢?”顾严冷笑。   顾缠立刻回答:“我有难过,我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她,我还会难过。”   顾严厉声:“但外婆去世那会儿,你看着她咽气,你流泪了吗?”   顾缠一愣,流泪?没有。   因为外婆说自己年纪大了,属于喜丧,这是喜事不该哭。难道不对?   顾严向前逼近一步:“你来投奔我,我整天将你骂成狗,你动过怒吗?转头就能睡的像头死猪一样!看书看剧看新闻,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有些动容时,你有过共情吗?”   顾缠被他说的头脑混乱,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没有情绪?我有啊,我会惊恐会害怕……”   当她情绪起伏过大时,头顶上的“U”形钢筋像是被她的气场烫到了触手,微微发颤。   “任何物种都会趋利避害,那是本能反应。”顾严再逼近一步,“其他人觉得你怪,只会认为你是从闭塞的山村里出来的,和社会格格不入,只有我们知道你在哪里长大都一样,你天生是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顾缠捂住耳朵,她也突然烦躁起来,不想再听了!   “你是怪物!”就在此时,顾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暴戾的将她从黑暗边界拉了出来。   力气过大,瘦弱的顾缠直接摔趴在地,更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摔的头晕眼花,不曾看到顾严瞬间抓住了那条钢筋的端头,猛地一抽,将那条钢筋整条抽了出来。   端头钻进了他手心里,像血管一般顺着手臂蜿蜒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成为一道丑陋诡异的火疤。   他代替顾缠站在了黑暗中,双手撑住洗手台:“滚,除非快饿死了,不要再回来找我。” 第8章 预警   狼狈不堪的顾缠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着逃出了这个令她透不过气的屋子。   下梯子时接连踩空两次。   “我在这边……!”距她几十米远的唐励尧招招手,发现她状态不对,疾步朝她跑过去。   “你哥打你了?”瞧见她额头青了一块儿,唐励尧一蹙眉头就要上楼去。   顾缠回神拽住他:“是我自己摔的。”   唐励尧不太信:“难道把魂摔出去了?”   “真的。”顾缠拽着他走,有种逃离的意味。   她的失魂落魄不是源于顾严的恶劣,而是他的指责。   外婆去世不流泪,被羞辱也不动怒,新闻里的人间悲苦再强烈内心也毫无波澜……   可怕的是,她从未认识到这奇怪。   更可怕的是,现在她认识到了这些,却依然混沌的要命。   她的脑袋像是一台超出负荷的计算机,面临着系统崩溃的危险。   巷子走到头了,她忽然转身将唐励尧按在墙上:“小唐先生,你觉得我怪吗?”   “怪?”唐励尧不知其意,“你身上怪事儿是挺多……”   “不是这个。”她摇头。既然无法自我消化,她索性说出来,“我哥骂我是个只有本能,没有太多情绪的怪物……”   她复述着,也观察着唐励尧的表情。   从他的惊讶中确定了自己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心口愈发憋闷。   明明只是摔一跤,却像和谁打了一架。   累得很,她蹲下了。   “我看是你哥整天将自己困在这条巷子里,见过的人太少了。”唐励尧掖了掖风衣前摆,陪她蹲下,“这世上哪种性格的人都有,如果你是怪物,那我可能是另一个极端的怪物。”   顾缠扭头看他。   “说起来还挺丢人。”他讪讪然笑道,“我从小同情心过于泛滥,影视剧稍微有点感人都能看哭。”   “也从来不养宠物,因为一旦养死或者丢失,就得难过好久。   “若不是打小被人说我娘们唧唧的,我也不会去学武术。”唐励尧摆摆手,流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   顾缠打量他,还真看不出来:“那现在呢?”   唐励尧避而不答:“找机会让你哥见见我爸,见识下吸血鬼资本家的冷血无情,他就不会说你没有同理心了。”   “不过我爸比起来彭非的爸还是好太多了,我怀疑彭非的爷爷如果去世,他爸不仅不会哭,还会偷着笑,因为终于可以继承家业了。”   当然还有更夸张、更黑暗、更肮脏的,唐励尧看过听过太多。   通过对比,顾缠发现自己好像确实还行,平静了不少。   鼻子发痒,她一摸。   “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唐励尧拿纸巾给他,这次只有一个鼻孔流血,出血量也小。   “大概是刚才摔的吧?”   “你属大象呢,反射弧这么长,摔半天了才流鼻血?”   ……   顾缠离开后,顾严依然站在卫生间里,双手按住洗手台。   他全身僵硬动不了。   咕嘟。   先前顾缠踩过的那摊水在“钢筋”蠢蠢欲动时,一直静静躺着。   直到“钢筋”被收服,它似乎知道顾严会有几分钟时间不能动弹,开始活泛起来。   咕嘟,咕嘟,咕嘟嘟……   色泽由浅变深,黏黏稠稠的移动去顾严脚边,迅速包裹了他的双脚,并顺着双腿向上攀爬。   周围温度骤降,它所流淌过的位置急剧结冰,包括顾严的身体。   膝盖以下已被冰层悉数覆盖。   顾严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猛地出拳打碎了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子碎裂那一刻,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枚碎片。   碎片在他手指间几个翻转,最终被他夹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又被他小幅度地挥臂甩出!   嗖 ——!   如同暗器,镜子碎片精准地砸在右侧墙体的凸起处!   头顶上方一盏灯瞬间亮起,是冬天洗澡时用来取暖的浴霸。   此刻就像一个小太阳,释放出温暖的阳光。   滋啦!冰层破碎,那摊液体重新聚拢,咕嘟嘟直往下水道里钻!   却被顾严狠厉的一脚踩住!   它疯狂挣扎,他死死踩住!再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燃一根,扔在脚边。   像点燃一团棉花,那滩水在地上痛苦翻滚,且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顾严不再理会,冷着脸关掉浴霸开关。   走出卫生间,拉上布帘,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啤酒用处不大,他起开一瓶白酒,一口气猛灌半瓶。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新添的火疤疼痛才稍稍得以缓解。   刚才顾缠摔倒时撞到了柜子,将柜子上摆放的小相框撞倒了,顾严站起来扶正相框,然后蹒跚着回房睡觉。   冬日阳光洒进空无一人的客厅,停留在相框里的照片上。   照片中,顾爸爸和顾妈妈站在小顾严身后左右两侧,各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他怀里则抱着刚刚满月的妹妹顾缠。   那时候,他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漂亮的眼睛笑成弯弯月牙。   ……   “你不知道我哥有多讨厌我,就连我们家唯一一张的合照,他都用黑墨水把我的脸整个涂没了。”顾缠骑上电动车,边戴头盔边说。   “应该是他小时候干的,这一看就是孩子行为,你别太往心里去。”唐励尧也在戴头盔。   听见这话,顾缠又自审起来。   事实上她从未放在心里过,被唯一的亲人厌恶,她为什么会觉得无所谓?   而唐励尧则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回头,只看到一条趴着晒太阳的大黄狗。   顾缠转动把手,收脚,电动车驶出巷子:“我觉得我哥应该交个女朋友,阳光开朗类型的……可惜这不是小说,他这个阴郁系男主整天不出门,等不来救赎型的女主。”   唐励尧如芒在背,心不在焉地问:“那我属于哪种类型的男主?”   “你?”顾缠脑海里可没有奉承的概念,“你不像男主,像男配。”   唐励尧:???“我这配置不像男主?那谁有资格当男主?”   “男主三要素,话少、神秘、武力值高,基本上这种角色一出场,哪怕着墨很少都会给人一种男主感。”   顾缠想了想说,“像你这种话多事儿多武力值全用来惹是生非的男人,基本和男主无缘。我最近改看灵异小说,有一本男配就和你挺像的。”   唐励尧心痛了一下,她却又狠狠扎一刀,“其实大多数时候吧,你这种连男配都捞不到,有点像活跃小说气氛的气氛组配角,我都称呼这种角色为小丑。”   唐励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看的哪本小说,告诉我名字!”   ……   他回家就开始看小说,熬了两个通宵。   早上顾缠正吃饭,看到他双眼通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餐桌另一侧。   顾缠眼皮儿一跳,他手攥成拳头,锤了一下桌子:“凭什么?”   顾缠一头雾水:“啊?”   “我就问凭什么!”唐励尧看小说看的快要心肌梗死了,“整本书男主为女主做过什么?除了误会和痛苦,还为女主带来什么了?”   男配各种出生入死,凡事以她为先,命都没了一半最后却只能笑着祝福?   凭什么啊?   顾缠觉着挺好笑:“因为他是男配啊。”   唐励尧不服:“谁生来是男配?”   顾缠:“小说世界里的男配生来就是男配的命,作者定的。”   这倒是提醒了唐励尧,他拿出手机一通操作:“行,我这就让崔杨去收买作者,推翻重写,让男配上位当男主。”   顾缠差点儿噎住:“这不容易吧?”   “呵,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气炸了的唐励尧冷笑一声,扔了电话开始吃饭。   吃着吃着,他筷子一顿,又拿起手机直接拨过去,告诉崔秘书不用了。   顾缠纳闷他的转变:“为什么?”   唐励尧悻悻。   他前几天才讥讽过资本家,现在却用金钱去干涉别人的文学创作,那不也成了他口中的万恶资本家了?   他岔开话题:“这个月底,我们家会在南岛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我爸妈都会出席,我也得去。等会儿吃完饭,你没事儿的话,我带你去买礼服?”   顾缠说“好”。   唐励尧又问:“你比较喜欢哪家品牌的风格?”   顾缠哪懂这些:“你看着办吧。”唐励尧别的不行,审美还是很在线的。   ……   “一天一次,你的骨头一个月就能复原,但月底我要去南岛,那几天没有空帮你‘正骨’。   简南柯看向病床上正尝试活动手腕的石俊。   石俊感激涕零:“谢谢大师。”   “你不用谢我,我帮你是为了你能帮我。”简南柯客气着微微颔首。   他和石俊有着共同的目标:从蹀躞里跑出来的邪性。   石俊心里当然清楚,但也清楚以自己的本事帮不上他什么忙。简南柯拉他入伙,有点规引他改邪归正的意图。   他问:“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简南柯声音淡淡的:“留意新闻消息,从全国各地的新闻中筛选。”   它被净化之后需要时间恢复,不会有大动作。   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它不敢闹出像从前那样动辄灭门的惨案。”   石俊认真听着:“能不能举个例子?”   简南柯沉思:“比如半年前的一则新闻,就非常接近蹀躞邪性的行事作风。”   北方一名成绩倒数的高中生,他父母去一位“大师”那里求来一道灵符,整天在家里做法。   后来这位高中生成绩上升,却持刀捅了他母亲。   简南柯专程跑过去一趟,发现竟是新闻媒体在刻意博人眼球。   在家做法?是他父母请了三个家庭教师,轮番轰炸着逼他念书。   持刀捅人?是他母亲指责他荒废学业,将他捡来的流浪猫从十几楼扔下去摔死了,他一气之下才为之。   高中生不是蹀躞邪性宿主,简南柯倒是觉得他母亲挺像的。   石俊若有所思:“还有呢?”   “还有最近在南湖画展上一鸣惊人的画家。”简南柯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儿老式怀表,看一眼时间。   他研究过那位画家以往的画作,画功非常一般。   最近一年却“如有神助”,中间没有过渡,不属于厚积薄发。   大有可疑。   简南柯原本准备过去调查,却听说那位画家接受了邀请,将会参加下个月唐家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   心知它一定会回来找唐家报仇,简南柯愈发觉得那画家可疑。   准备破例走到台前,去参加这场晚宴。   *   晚宴定在十二月三十号,唐励尧定了二十八号的机票去往南岛。   顾缠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兴奋只见紧张,全程抓住扶手,一口水都不肯喝。   晕车的唐励尧坐飞机也难受,但看她紧张的模样,便不停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自己倒是好多了。   下飞机后,顾缠被他带去了海边一栋别墅,是他们家的私产。   直到进入这栋东南亚风格的超大别墅,顾缠才觉得终于有小说里的有钱人内味儿了。   “还行吧?”唐励尧猜到她在想什么。   “一年得多少电费?”顾缠更好奇这个问题。   唐励尧:……“你先坐会儿,我去三楼喊我妈起床,她估计还在倒时差。”   顾缠点头,他母亲叶美娜是位知名摄影师兼记者,常年在外,听说足迹遍布全球,还曾当过战地记者。   等唐励尧进屋,顾缠就坐在花园里,蓝天白云下吹一吹咸湿的海风,别提多惬意。   大门口传来问候的声音:“唐先生,简先生。”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问句:“阿尧和顾小姐已经到了?”   顾缠知道是唐励尧的父亲唐律,还有唐家那位风水大师简南柯,忙从椅子上站起身。   西装革履的唐律从草坪中间的阶梯上来,一眼瞧见微微有些呆的顾缠。   唐律问:“顾小姐见到我似乎非常惊讶?”   “顾小姐应该不是惊讶,而是不敢确定。”简南柯紧随而上,他穿着公园大爷打太极时穿的斜襟道袍,像极了一个神棍,“因为您看着像小唐先生的兄长,不像父亲。”   的确是这样,顾缠没料到唐律竟然瞧着这般年轻。   脸上几乎瞧不见皱纹,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花了大价钱保养。   “顾小姐,小道简南柯,简单的简,南柯一梦的南柯。”简南柯先走上前来,朝她伸出手,“初次见面,幸会。”   顾缠只顾着看唐律,都没怎么注意这个“神棍”。   “幸会。”惯性促使她伸出手,握上简南柯的手。   一刹那,竟然浑身发冷。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危险预警,用顾严的话说,这是属于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顾缠皱起眉头,这人就是躲在石俊阳台上的同伙,估计也是个歪门邪道。 第9章 渊源   顾缠没表现出异常,短暂握手之后,将手背去身后。   简南柯察觉到她的异常,有心试探:“顾小姐的手心怎么全是汗?”   顾缠不会伪装,不但脸色不好看,语气也有点冲:“你是医生?我手心汗多你能治?”   言下之意不能治你问什么?   流露出的敌意再明显不过,简南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尴尬中,唐律笑起来:“顾小姐真幽默。走吧,先进去再说。”   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   三个人刚在餐厅落座,唐励尧和他妈叶美娜也从旋转楼梯下来了。   顾缠见简南柯起身,她也起身。   叶美娜笑容爽朗:“坐下坐下,都是自己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她是真爽朗,栗色短发,长款西装外套搭配休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   又酷又飒,气场十足。   唐励尧容貌像唐律,但衣品和性格似乎都随了叶美娜。   顾缠脑海里浮现出最近才懂得的一个词:人间扳手。   和唐律相比,叶美娜脸上是能看出年纪的,保养的再好,笑起来眼角也有鱼尾纹。   但凭她六年战地记者、八年环球生态摄影师的经历,这些纹路可以视为岁月奖励给她的勋章。   “见叶女士一面不容易,就别那么多虚礼了。”唐律也示意她和简南柯坐下。   顾缠见他坐下,也跟着落座。   唐律坐主位,叶美娜和简南柯坐左侧,唐励尧和顾缠坐右侧。   叶美娜和简南柯早就认识,她先和顾缠说话:“顾小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家唐甜甜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唐甜甜?顾缠没反应过来。   唐励尧在旁无语:“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   顾缠:“……”   叶美娜看也不看他:“是不是觉着我们家唐甜甜今天像极了精灵王子莱戈拉斯?”   她说完这话,唐律捏了捏太阳穴,似乎有些无奈。   简南柯则低头喝茶。   唐励尧捂住了脸。   唯有顾缠完全get不到她的点,一脸懵逼。   “又来了,多少年的烂梗了,玩不够?”   唐励尧长叹一声,用胳膊肘碰了碰顾缠的手臂,“美国电影《指环王》里面有一个精灵族,精灵王子莱戈拉斯特别帅,很多女观众想要嫁给他。但当王子的爸爸精灵王瑟兰迪尔出场后,那些女观众们纷纷表示更想当王子他妈。”   他讲完,朝叶美娜翻了个白眼,“亲爱的叶女士,你夸你老公我没意见,可也别总是埋汰你儿子啊。而且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等顾缠捋清楚之后,弯了弯唇。   气氛就这么热络起来,饭桌上有说有笑的,叶美娜简直是个段子手,亚马逊丛林历险记硬生生被她说成欢乐喜剧人。   再有唐励尧时不时搭一句,母子俩像是在说相声。   比如叶美娜讲道:“当时我脚边是溪水,有东西在咬我裤腿……”   唐励尧张口就来:“青蛙蛤蟆或乌龟,反正不会是水鬼。”   叶美娜夹了块儿肉递给他:“大人说话少插嘴,你妈请你吃鸡腿。”   唐励尧还真夹了过去,放进顾缠碗里:“我凭本事赚来的,吃吧。”   整顿饭顾缠吃的挺开心,就连简南柯带给她的不舒服都感受不到了。   但她心里隐隐有些空落落的,又说不上来。   直到下午,她才有空和唐励尧讲起简南柯的事情。   唐励尧难以置信:“没理由吧,我们家和蹀躞的渊源他是清楚的,怎么看他和石俊也不像同伙。”   简南柯二十岁就在风水这行锋芒毕露,为唐家做事五六年,没出过任何问题。   “我不清楚,但躲在石俊阳台上的人肯定是他。”顾缠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唐励尧仔细寻思:“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劲。”   上次车祸事件,正是因为简南柯说不掺杂灵异因素,温叔和他爸才不相信他。   今天饭桌上,他们一家人没有提起最近发生的灵异事件。   正是怕简南柯难堪。   “好,晚上我提醒下我爸。”唐励尧拿定主意,又说,“即使他别有用心,也是针对我们家,你就别操心了,下午咱们去玩。”   晕车厉害的缘故,唐励尧也不经常出远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玩个够。   ……   接下来两天一直在玩,顾缠跟着他踏沙滩观日落,海底餐厅看美人鱼表演,街边小摊吃清补凉椰子糕,真像来旅游的,悠闲恣意得很。   三十号下午,唐励尧就没有空闲了,需要和他爸妈一起去酒店迎宾。   这场慈善晚宴在唐家旗下一家超五星级酒店举办。   酒店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海滩,晚宴之前,先要在海滩上举办鸡尾酒会。   而这两天,大多数客人已入住,但也有小部分大忙人下午才抵达,唐励尧必须早早过来接着。   同一个圈子里的,彭非佟妮妮也跟着家人一起来了。   唐励尧先在二楼休息区找到他们,将顾缠交给彭非照顾:“你看好她。”   乍看之下,彭非没能一眼认出顾缠,平时她面无血色,病西施般楚楚可怜,衣着也以淡色为主。   这会儿长发微卷妆容精致,穿着一套订制的玫瑰刺绣长裙,浓烈似火。   都漂亮,只是风格过于迥异。   这是唐励尧的杰作,从礼服到妆发都是他亲手操持的。   一路领着顾缠走过来,瞧见路人不断流连的眼神,他骄傲的想叉腰:“漂亮吧?”   彭非刚要说话,佟妮妮插嘴:“我难道不漂亮?”   自从上次会所撞邪,唐励尧因要避开人,只和她通过电话。   今儿一见她,发现她长相又变了:“你是不是又整鼻子了?”   佟妮妮侧着脸,让他看鼻子轮廓:“上次反正进医院了,索性修一修鼻子。怎么样,还不错吧?”   唐励尧简直不想搭理她。   彭非心烦地将她拽去一边:“行行行,一边去!”   佟妮妮生气:“我就不懂了,同样是变美,你们男人能接受化妆,怎么对整容意见这么大?像你们这种天生好看的人,哪能理解我的自卑?”   唐励尧生气:“我是不能接受你整容?”他是接受不了她的病态疯魔。   想要与她理论,电话来催,他只好先离开。   顾缠替他说:“佟小姐,我觉着整容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好有些间隔……”   她听外婆说过,人的身体是一个模具,灵魂本身只是一团能量体,没有形态。   但在模具里久了,就会和外貌一模一样。   一旦模具发生改变,灵魂也会慢慢跟上这种变化,但需要时间过程,不是立刻完成的。   “没完成之前,假如你意外掉了魂,简南柯点魂灯招了回来,你的魂却认不出你,那麻烦就大了。”   若是换成从前,佟妮妮肯定骂人。   但经历过上次的撞邪事件,她美眸露出惧色:“真、真的?”   顾缠揪着眉头:“嗯……我反正是听过这种说法,不确定,但注意些总没错吧?”   “我去问问简大师。”佟妮妮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她还预约了年后的手术,若是真的,必须得往后推一推了。   “你这招真厉害。”彭非为顾缠点赞。   “我实话实说而已。”高跟鞋穿不习惯,脚疼,顾缠“嘶”了一声,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唐励尧走出大堂,路上遇到熟人,便停下来礼貌握手,微笑寒暄。   也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妥妥一副贵公子的气派,和日常判若两人。   ……   唐励尧走到盛装打扮的父母身边。   叶美娜拍着他的肩膀称赞:“今天表现真不错。”   唐励尧笑:“爸说了,今天表现好点,他就买下我喜欢的全球限量版摩托车送我。”   唐律无语:“你还真有脸说。”   唐励尧淡定:“诚实一直是我的优点。”   唐律被他气走了,叶美娜笑着帮他整理领带,还在他胸口拍了拍:“你今天比你爸还帅!”   唐励尧躲:“叶女士,大庭广众之下请注意影响。”   叶美娜挑挑眉:“怕人家顾小姐吃醋?”   “瞎说什么呢。”唐励尧好笑。   “我看你对她可不一般。”叶美娜说。   “当然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唐励尧实话实说,“而且觉得她挺可怜,没有父母,又摊上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大哥。”   叶美娜忽然就严肃起来:“既然如此,唐甜甜,这事儿你办的不够甜,妈妈不喜欢。”   唐励尧没懂:“什么事儿?”   叶美娜说:“你也知道顾小姐父母双亡,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你带她参加咱们的家庭聚会,又不是怀着让她成为家庭成员的心思,就让她在一旁目睹你温馨幸福,你考虑过她的感受么?”   唐励尧微愣,最近除了睡觉洗澡上厕所,他做什么都和她在一起,还真没考虑过。   “没关系吧?”他的声音不太自信,“她情感淡漠,情绪淡薄,前阵子还为这事儿发愁呢。”   “但是唐甜甜……”   唐励尧抢答:“我知道了妈,不能因为别人不在乎,我就不考虑,我这就去找顾小姐弥补。”   叶美娜的笑容又明媚起来:“这就对了,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   佟妮妮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简南柯。   他脱下神棍服,穿着标准的商务西装,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简大师,顾缠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简南柯压根就没仔细听,他等待的可疑画家还未到,但另一个人吸引了他注意力。   那人也是这次唐家邀请的贵宾,重症医学科专家齐会杰。   之前唐励尧命悬一线,他是整个救治团队的负责人。   简南柯从未和他打过照面,刚才寒暄了两句,他怀表的指针竟然出现异常颤动。   这代表齐医生有可能与蹀躞邪性接触过。   但简南柯看不出他哪里有问题,指针颤动也极为轻微。   这令他费解。   *   顾缠看着唐励尧离开,又看着他回来:“就忙完了?”   唐励尧将彭非支开,本想在她对面坐下,发现从高处看,她的裙子没能很好的贴合胸部曲线。   他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我不冷啊。”顾缠想还回去。南岛暖和,大堂里还开了暖气,她露着肩膀并不冷。   “你体质弱,又坐着不动,还是披上吧。”唐励尧没说实话。   在她对面坐下后,摸摸鼻子,在心里措辞。   顾缠看他欲言又止,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唐励尧端起鸡尾酒杯,清了清嗓子:“其、其实吧,我爸妈一点都不恩爱,他们都是戏精。”   顾缠说知道啊:“你爸妈是家族联姻。”   “嗐,你不知道更狗血的。我爸有个初恋情人,刚满十八岁他俩就去澳门登记结婚,结果在澳门出了一场事故,我爸重伤,他未婚妻当场死亡了。”   再说叶美娜又是个事业狂,两人签下协议,一辈子做一对假夫妻,互不干涉。   连培育接班人的责任都交给了医学,选择做试管婴儿。   这时候,一个声音穿插进来:“小唐先生?”   唐励尧被吓一跳的模样,听出是谁,忙起身:“齐医生。”   齐会杰和他握手:“最近身体怎么样?”   “您这不都瞧见了?”唐励尧弯起手臂,假装晒肌肉给他看。   两人寒暄几句,齐会杰先离开。   唐励尧重新坐下:“他是之前……”   顾缠正疑惑:“我好像见过他。”   之前因为水土不服去医院,她高烧迷迷糊糊时,好像见过齐医生在和顾严聊天。   唐励尧:“中心医院?”   “嗯。”   唐励尧见她表情凝重,不是很理解:“在医院见到医生太正常了吧?”   顾缠一怔:“也是哦。”   ……   这边齐医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拨电话。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怎么了?”   齐医生紧张兮兮地说:“顾、顾先生,我发现你妹妹好像认得我,那天晚上……”   “没事。”   齐医生这才安心。   挂了电话,他从转角探出半边身体,偷摸摸看向落地窗前坐着的一对男女。   凭谁走过他们身边,都会眼前一亮。   唯独齐医生心里战战兢兢。   身为唐励尧的主治医生,他最清楚唐励尧是怎样捡回这条命的,并不是机缘巧合。   当时唐励尧是真没救了,休息间隙齐医生接到顾严的电话,交代他去找寻顾缠献的血,再抽一管唐励尧的血。   准备一个单间病房,和唐励尧挨得近一些。   齐医生连忙照办。   他清楚顾严的本事,很多年前,他动手术连着出了两次事故,整个人都有点儿魔怔。   有一天在医院,遇到因烧伤来复检的顾严。   十岁大的顾严拉住他,神情冷漠地说:“你眼镜里有个怪物。”   齐医生只觉得莫名其妙。   “去寺庙抓一把香灰,在满月的时候捏住眼镜腿,洒在镜片上。”顾严转身便走。   齐医生想到最近流年不利,还真好奇照着办了。   没想到洒上去那一刻,眼镜腿儿烫的像块儿烙铁,他的手被烫出了一串水泡!   他才真信了!   可这些年他有事去求顾严,顾严从来都不搭理他,仿佛那天会帮他,只是因为心情好。   但顾严大部分时间心情都挺糟糕。   今天竟然主动要帮唐励尧,实在稀奇。   齐医生准备妥当以后,顾严背着迷迷糊糊的顾缠来到医院。   顾严也抽取顾缠一管血,将两人的血放在一个香炉状的器皿里。   接着取出一团棉线,点燃后扔进敞开的器皿内,合上盖子。   屡屡烟丝从镂空的盖子里飘出,顾严念了一段词。   他这一番操作毫不遮掩,齐医生看在眼里,却一点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更不担心对唐励尧有害,毕竟唐励尧最多再撑半夜便没命了。   他只好奇:“你和唐家有渊源?怎么会帮唐励尧?”   “我在帮我妹。”顾严精疲力尽地道,“反正他都要死了,成为我妹的……”停顿了下,“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对吗?”他说着,目光却看向齐医生身后。   齐医生毛骨悚然地扭头,背后什么都没有。   *   听完唐励尧特意跑回来讲诉他的家庭有多复杂,顾缠捧着一杯热茶,看向外面正周旋于宾客之间的叶美娜。   “所以你们的父子情、母子情也是演出来的?”   顾缠就说嘛,从小两个人就没怎么管过唐励尧,长大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他心里没有恨已经挺不错了。   唐励尧无聊地叠瓜子皮:“那倒不是,我爸不是不管我,他是真的忙。爷爷年经大了,我又不顶用,集团那么多人张口吃饭,他不忙我哪有好日子过,我得谢谢他。至于我妈……”   他见叶美娜的次数比唐律少太多太多。   小时候会生气,不理解叶美娜宁愿去照顾战地孤儿,也不照顾他?   但很快就想通了。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应不缺,为何要绑住叶美娜的自由?   “试想一下,如果我妈因为我放弃了她的理想,现在就像一些整日攀比的贵妇人,我才真会难过。”   他语气过于轻佻,导致顾缠并不信:“真的?”   被顾缠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盯的不自在,唐励尧讪讪道:“好吧,确实会有那么一点难受,想去责怪她……”   隔着玻璃窗,他看向叶美娜,眸子里慢慢升起一抹星光,微笑:“可是一瞧见她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原谅她了。”   顾缠有些被他的情绪触动,竟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破天荒头一次,心里很想要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 第10章 变异   想起父母的同时,顾缠又想起顾严。   她总吐槽顾严不将她当亲人,她对顾严不也一样么?   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么?甚至连一句“少喝点酒”都不曾提过。   觉着自己在家打扫卫生,洗衣煮饭,已经是尽了一个做妹妹的义务。   “我确实挺混账的。”后知后觉的顾缠端起茶几上的调酒一口闷了,难喝的差点儿掉眼泪。   “嗯?”唐励尧一时间跟不上她的节奏。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自责?”顾缠自言自语,“谢谢你啊唐甜甜。”   唐励尧听到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喊出来,几乎炸毛:“喂……!”   “你挺像我外婆。”顾缠发现这酒入口如苦药,后味却甘甜绵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外婆教我认字,理解字面意思,但你好像能教我体会这些字的意思……”   “不是,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她眼神迷离,似笑非笑,“真奇怪啊,我好像可以对你产生共情……?”   唐励尧听她絮絮叨叨,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见她不仅脸颊驼红,连眼珠子都红了,诧异:“不是吧,一杯鸡尾酒你不会醉了吧?”   幸好是在酒店,唐励尧在二十楼开了一间套房,扶着她进入二层电梯。   简南柯居然也在,是从一楼上来的。   又没下雨,他手里却拿着一柄伞。原本就是个风水先生,再奇怪都不让人觉得稀奇,只认为神秘。   除他之外电梯里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胖子。   简南柯问:“顾小姐这是怎么了?”   唐励尧感叹:“酒量忒差,我先送她去客房躺会儿,等晚宴时再下来。”   他又看向那大胖子:“这位先生是……?”   并非他好奇,今天能进酒店的除了酒店服务人员,全是他们家请来的贵宾。   “小唐先生?”胖男人哈哈笑起来,满脸油光,“幸会幸会啊!”   简南柯介绍:“这位是屠振,屠先生。”   唐励尧脑海里立马生出印象,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画家。   今晚慈善拍卖,他还捐出一幅最新完成的画作。   说起来,拍卖这幅画时将会有个即兴小节目,需要一位嘉宾配合,先给这幅画作抬一抬身价。   早上唐律还跟唐励尧说,让他来当嘉宾。   唐励尧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路,但收益全是拿来做慈善的,他也就应下了。   腾不开手和画家握手,他礼貌的恭维一番。   等到二十楼,他扶着顾缠先下电梯。   电梯门合上继续上升,停在二十二楼。   ……   简南柯跟着屠振进入房间。   屠振邀请他在沙发上入座:“听闻简大师重金难请,我何德何能,竟被大师您主动指点。”   简南柯并未坐下,他一手握着伞,一手摸出老式怀表,看着快速倒流的指针,确定屠振身上有着强烈的蹀躞邪性。   他不动声色:“屠先生,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有着什么奇遇?”   屠振不解:“奇遇?”   简南柯将怀表收回去:“比如从前你的画作一钱不值,近来却身价倍增,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屠振哈哈笑着:“我当什么事儿呢,这太简单了。”   “哦?”简南柯抬起手臂,伞尖指向他,厉喝,“出来!”   屠振眨眨眼:“谁出来?他吗?”   他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画室,里面坐着一位潜心作画的男人。   简南柯微微怔。   屠振耸肩:“这就是我的奇遇,重金聘请了一个枪手。大师以为是什么?”   简南柯皱起眉头。   屠振道:“蹀躞邪性开启了我的绘画天赋?”   他过于坦诚,完全是有备而来,简南柯不敢掉以轻心:“那你身上的邪性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收集来的。”屠振拍了下鼓起来的肚子,肚子肉眼可见的缩了一点。   他向后仰躺,翘起二郎腿,“不这样做,怎能将‘你’引出来?我还真没想到‘简南柯’就是你,你们这族不是从来不入世的吗?”   连自己的来历他都知道,简南柯利索地收了伞,在他对面坐下:“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这么多蹀躞邪性是从哪里收集来的?”   屠振道:“我们是谁,你不用知道,只需清楚我们的目标和你一样。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合作。”   简南柯嘴角浮出一抹哂笑:“合作?全世界能收服它的只有我,你拿什么与我合作?”   屠振耸耸肩:“我知道蹀躞邪性在哪里。”   简南柯目光一凝,不言语,听他说条件。   屠振竟直接暴露:“它藏在榕州。”   简南柯蹙眉,蹀躞邪性是在唐律和他未婚妻出事故之时逃走的,兜兜转转,果然又回到了榕州。   屠振又说:“就是刚才唐励尧扶着的那个女人。”   简南柯:“不可能。”   顾缠身上有邪性,但并非蹀躞邪性。   屠振笑:“话还没说完呢,是那个女人的哥哥顾严。”   简南柯不耐烦:“直接说条件,我没时间陪你玩儿。”   “我是说真的。”屠振收起笑容,坐正,语气阴冷,“蹀躞邪性就在顾严身上。”   “顾严没有被寄生的迹象。”简南柯对顾缠好奇时,暗中去见过顾严。   和顾缠一样有着邪性,但与蹀躞邪性无关。   “但蹀躞邪性绝对在他手中!至少藏匿十几年了!”屠振恶狠狠地道,“你知道这是我们损失了多少,才确定下来的吗?!”   简南柯依然无法相信:“顾严没有被寄生,怎么能和蹀躞共处?”   他在镇压邪性?   还是想收为己用?   或者……?   “因为他们一家比蹀躞邪性还他妈邪门!”屠振啐了一口,一口黄牙几乎咬碎,“我们一开始还真没发现顾严,他太能藏了,直到他妹妹从云南跑来找他,他才暴露……”   简南柯沉默着听他说。   “我弟弟带了几个兄弟,去到他妹妹从前居住的白蛾子山,潜进了她家那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屠振眼珠子都红了,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无法自控,流露出暴戾气息,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我弟弟还没出来!所有人都没出来!他们消失了!”   简南柯不断后退,看向屠振起伏不定忽大忽小的肚子。   如果顾家兄妹是妖,那屠振肚子里的东西就是魔。   狗咬狗,半斤对八两。   当然,简南柯也不是个路见不平就降妖除魔的道士。   人各有命,他的使命只是抓回蹀躞邪性,让它远离世人。   “咱们合作吧!”屠振正是清楚这一点,极速平静下来,充满希冀的看向简南柯,“你打不过顾严的,相信我!想拿回蹀躞邪性,咱们得从他妹妹着手,今晚上的慈善拍卖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大鱼抓不到就抓小鱼,从小鱼研究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看看他弟弟还有没有救。   “等顾严把蹀躞邪性吐出来,我只借用一下,立刻交给你。”   简南柯疑惑另一件事:“你们想抓顾缠,也需要我帮忙?”   “你以为她好抓?你没看到石俊的下场吗?”屠振又暴躁起来,“唐励尧整天跟她在一起,根本没有下手机会!直接动用人手抓?谁他妈打得过唐励尧啊?!”   又因为带久了灵性蹀躞,一般邪术安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   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又不能太过张扬,国家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倒是,不过简南柯并不准备和他合作,不是清高,是没必要。   唐老爷子是个明白人,晓以利害,唐家懂得如何站队。   屠振却突然笑起来:“没用的,对于唐家人来说,唐励尧能活着,应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简南柯等着他解释。   “唐励尧的命攥在顾缠手里,我不知原理,但他俩现在差不多属于共生体。不是顾缠寄生他,是他在寄生着顾缠,没了顾缠立刻就会死。”   屠振说,“这或许就是他们家的邪门之处,唐励尧的身体正在发生改变,往一个变态的方向变异,现在还是复原能力增快,指不盯再等等就能刀枪不入!”   简南柯心神一震,联想到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   难道是顾缠带来的影响?   “不能再等了知道吗?等唐励尧彻底变异,等顾缠学会操控他,那就没指望了!”屠振目光中杀机迸现,“还不明白吗,唐励尧就是顾严为他妹妹精心打造的人形兵器!” 第11章 拍卖   人形兵器?   简南柯还真是不太明白。   变异、寄生、操纵他都懂,但将这三者结合起来,似乎需要天赋加邪术?   还有一点想不通,如果唐励尧梦中被换骨是在经历变异,那么,为什么在顾缠来到他身边之后,变异进程却暂停了?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等等,简南柯脑海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他幼年时看过的孤本典籍里,好像真有过类似的描述。   估计是过于罕见,语焉不详,印象仅剩寥寥,他需要抽个时间回家中重新翻阅查找。   “简南柯!”屠振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快做决定!”   “很抱歉。”简南柯仍然选择拒绝,再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可能与来历不明的邪魔歪道合作,“同时我也警告你,今晚安分一点。”   屠振冷笑:“怎么,拿了唐家的钱就真成唐家的狗了?”   简南柯无视他的讥讽:“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有人在我眼皮底下闹事。”   “你既然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们了!”屠振刚痛骂完又阴恻恻地笑,“你在随我进门之前,都布置好了吧……”   简南柯以为他身上有蹀躞邪性,本打算出手收服,怕惊扰到外面,于是在整层楼都做些“准备”。   眼下倒是全成了砸自己的脚的石头。   看来真正做好万全准备的,是屠振这伙人。   这时,屠振凸起的啤酒肚忽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怪音。   过于诡异渗人,连简南柯都有些头皮发麻。   他攥紧手里的伞,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呵呵,别太冲动。”屠振双手抚摸着肚皮,像是在安抚,“我们也只是想困住你,以保证计划顺利进行,不会在你眼皮底下伤害普通人的……顾缠她不是普通人,至于唐励尧,他还算是个人吗?”   *   唐励尧将顾缠扶进客房之后,原本打算继续出去迎宾。   他估算距离,两人最多不会超过五百米,别说他在鸡尾酒会上不可能睡着,即使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也属于安全距离,不会做噩梦的。   自从顾缠来到他身边,他再也不曾做过噩梦。   但又总感觉不能将顾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会有危险。   大概是因为刚才坐电梯时瞧见了简南柯?   顾缠反感他,连带着唐励尧见到他心里也会有疙瘩。   唐励尧便不去了,踢掉鞋子,躺在套房客厅沙发上,将手机关成震动模式,默默玩起了竞技对抗游戏。   角色死亡等待复活的功夫,他也睡着了。   顾缠从没喝过酒,上头上得快,清醒的也快。   朦朦胧胧中听见“嚓嚓、嚓嚓”的声音,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藕白的手臂遮住耳朵。   直到突然响起“滋啦——!”的撕裂声,顾缠才被彻底惊醒,挺尸一般坐起来!   脑袋一下子清楚了,声音是从客厅发出来的。   卧室和客厅仅用一个电视机柜隔开,她能看到被唐励尧踢掉的一只鞋。   唐励尧在沙发上睡觉?   再联想到那个声音,顾缠霍地想到了他噩梦里的换骨怪!   “唐励尧!你醒醒!”她破音大喊,冒出一身冷汗,跳下床赤脚冲去客厅。   眼前的一幕几乎令她呕吐,就和唐励尧形容的一样,从他喉结处像是有个拉锁的拉链头,能像脱衣服一般将他的皮拉开!   顾缠只看一眼立马转头,不敢看第二眼。   而在沙发边上蹲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两只手朝向唐励尧做出奇怪的手势,脚边则扔着染了血的锥子、剪刀、针线……   顾缠想着应该就是那个换骨怪,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本能的冲上去将那个人影推开:“滚!”   人影似棉絮一般被她推到在地!   恍惚间顾缠清楚了“人影”的脸,竟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嘴角还勾勒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她被惊得不轻,禁不住瞪大双眼,浑身僵直。   “小顾?顾缠?”   唐励尧打个盹的功夫,听见顾缠在呢喃,他进来卧室见她满头大汗,像是做了噩梦。   他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顾缠猛地一个哆嗦,“啊”的叫了一声,捂着眼睛醒过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唐励尧轻声安抚她。   顾缠长喘了好几口气,移开捂着眼睛的手,看向正蹙眉盯着自己的唐励尧。   “你……”她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手腕,确定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唐励尧见她热的满头汗,将她身上的薄被掀开:“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梦见你说的换骨怪了……”顾缠毫无保留的全说了,又问:“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有没有做噩梦?”   “是睡着了,但没做噩梦,连梦都没做。”唐励尧听她声音有些沙哑,起身去酒水吧拿了一瓶矿泉水,倒进杯子里,“估计你在听我讲述时吓到了,留存在脑子里,才会做这种噩梦。”   顾缠狐疑:“可我从来都没做过噩梦,甚至连梦都很少做。”   唐励尧笑:“那你真棒哦。”   顾缠好奇地问:“不做梦的人哪里棒?”   唐励尧:……干嘛嘴贱接她话,拿水杯地给她。   顾缠喝完了水,趁着唐励尧去放杯子之时,试了试梦里那个手势。   小指对齐,无名指、中指交叉,食指又对齐。   这些都不难,但两根拇指对折又相勾的弧度有些复杂,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你歇够了咱们就赶紧下楼去吧,我爸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来催,等会儿少不了一顿骂。”   也真迷,明明是花钱雇了个保镖,却感觉像是请了位娇滴滴的公主回来,他反倒成了保护公主的骑士。   唐励尧纳闷着去卫生间洗手,关水龙头时不知怎么搞得,手和脑子对着干,竟发神经的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唐励尧:……睡傻了吧?   擦干净手,走出来看到顾缠还在床上赖着,当他的话是耳旁风:“你在那干嘛呢?学火影忍者玩呢?”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顾缠将好不容易完成的手势对准他,“在我梦里,那个‘换骨怪’就是用这种手势对准了你……”   说起来挺奇怪,她觉得自己喝了点酒睡醒起来之后精气神都不太一样了。   或者不是喝酒或者睡觉的缘故,是那会儿被唐励尧的情绪带动,她情绪也跟着起伏的原因。   “我总觉得,这个手势出现在我梦里是一种启示,没准儿是在告诉我该怎样对付你噩梦里的‘换骨怪’?”   唐励尧摸下巴:“这么神奇?”   顾缠戳了又戳:“有什么感觉吗?”   唐励尧认真感受着,指向自己的心脏:“你往这戳。”   顾缠戳过去。   他突然痛苦地捧着心口向后连退两步。   “!!!”顾缠跳下床扶他,发现他抖如筛糠,紧张极了!   再一看他竟是在憋笑,明白被戏弄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锤他。   唐励尧笑嘻嘻:“好了好了,咱不闹了,再不出现我爸真得骂死我,晚宴上我还要表演节目呢。”   顾缠穿鞋子出门,等电梯,冷脸不搭理他。   唐励尧和她说话碰了一鼻子灰,心道自己只是看她被噩梦吓到了想开个玩笑逗逗她而已至于吗?   不过第一次见她耍小性子,还怪稀奇的。   ……   等他们俩下去时,鸡尾酒会早已结束,慈善拍卖晚宴在酒店宴会厅里举办。   拍卖会尚未正式开始,但宾客们都已入席。喧闹中,两人沿着过道往前排走。   “尧哥。”彭非指着主桌,“你爸找不到你,都开始骂我了……”   唐励尧将顾缠安排下来之后,硬着头皮走去唐律和叶美娜身边:“爸,妈,徐叔叔、郑伯母……”   有本事在这桌坐下的客人,没有唐励尧不认识的。   不过却有一个空位,他猜测是简南柯的位置。   而这几个人显然更在意顾缠,能在这种场合被唐励尧带进来的女人指定不简单,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被他称呼为郑伯母的中年女人,这次还是特意带着外甥女一起来的。   “快去坐着吧,别挡着别人。”叶美娜给他使眼色。   “好的。”唐励尧也不去看唐律,赶紧往彭非那边走。   再说顾缠刚坐下来,立刻有个女人问她名字。   顾缠答了,那女人却又问:“哪家的顾?”   顾缠就挺费解,佟妮妮解释:“她想知道你是哪家的千金,配不配得上我们尧哥。”   说着,她朝问话的女人翻了一个超大白眼,“汪雨姝,顾小姐配不配得上和你有关系吗?她配不上难道你就能配上了?要不闭嘴,要不吃菜,别那么多事儿,知道吗?”   气氛顿时尴尬,汪雨姝讪讪着不说话了。   她倒是敢反呛佟妮妮这个整容怪几句,可一旁的彭非肯定会为佟妮妮出头,她更下不来台。   谁都知道,佟妮妮一直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团宠,谁惹佟妮妮,唐励尧和彭非必定替她出头。   汪雨姝原本以为突然多出一个顾缠,抢了她团宠的地位,她会不满,完全没想到她会替顾缠说话。   唐励尧回来后对顾缠卖惨:“再迟走一步,我都担心我爸会忍不住削我一顿。”   顾缠终于理他了:“其实没超过距离,你可以先下来啊。”   唐励尧自己都很迷:“你还说,没我叫醒你,你指不定现在还陷在噩梦里。”   有道理,顾缠看他又顺眼了。   这时下方灯光开始变得暗淡,全部焦点集中在了舞台。   施施然走上舞台的女人,正是此次的主持人兼拍卖师程采璇,复古港风美人装扮,即使没有镁光灯,也足够吸引眼球。   顾缠之前听唐励尧讲过,程采璇是位新晋崛起的电影明星,背后有资本撑腰,金主就是他爸唐律。   唐励尧还解释他们家没有风流病,只不过程采璇长得有点像他爸过世的那位未婚妻。   顾缠心道这简直就是标准白月光替身剧情,也不知道程采璇自己清不清楚。   而对于拍卖会她也没多大兴趣,吃海鲜就完事儿了。   这次的拍卖品多为当代艺术品,屠振的画排在第五个。   然而屠振身体不适,没有出现,由他的助理代为展示。   程采璇用甜美的声音说道:“现在,就让咱们先一起来欣赏一下屠先生的这幅画作吧!”   屠振的助理笑容满面的揭开天鹅绒布,露出画作的庐山真面目。   顾缠皱了皱眉,在场宾客们的想法估计和她是一样的:抽象、扭曲、难受。   一堆斑斓的线条扭在一起,看久了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依然知道它有着红色瞳孔,令人毛骨悚然。   宴会厅内的温度都随着这幅画降低了不少。   助理介绍道:“屠先生这幅画名叫真伪之眼,现在各位看过来,它像是闭着的。但有个有趣的现象,我提三个刁钻的问题,如果有人近距离目视这只眼睛,三次都讲真话时,它就会睁开。”   唐励尧整理袖口,知道该自己上台表演了。   等程采璇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时,他站起身,往台上走,底下响起一阵鼓掌声。   唐励尧从程采璇手中接过一支话筒,在那幅画前站定。   “请再站近一些。”屠振的助理引着他往前走。   这幅画长一米六,宽一米,竖着放置。当唐励尧与它距离仅剩一米时,已经完全看不出那堆线条是眼睛了。   助理:“小唐先生,第一个问题是,在你心中是否认为自己是今晚宴会厅里最帅的男人?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唐励尧:“……”   底下顿时笑声一片,气氛又重新回来了。   唐励尧:“是。”   这倒没人笑。   可能看画看久了有点晕,明明只是噱头,他为何真觉得面前的“眼睛”好像稍微睁开了点?   助理:“第二个问题,小唐先生是不是并不喜欢从商?”   唐励尧:“……”他爸在下面坐着,这问题可比上个问题难多了。   他实话实说:“是”。   助理:“最后一个问题,小唐先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本以为问题会越来越刁钻,没想到第三题最简单,唐励尧一句“不是”几乎就要出口。   但他突然沉默下来。   这一沉默,舞台下方有点儿躁动,包括唐律和叶美娜的目光都多了点好奇。   助理微笑道:“小唐先生,这题很难回答吗?”   内心却在咆哮:快回答啊!“是”或者“不是”都可以!   这幅独眼怪画是他们专门找来对付唐励尧的,什么灵性都护不住他,绝对能令他命丧当场!   但使用条件非常变态,必须得在一米内近距离盯着它超过三分钟,说三次“是”或者“不是”。   今天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等到唐励尧突发心梗倒下,宴会厅内必定乱成一团,便能轻而易举的抓走顾缠!   “小唐先生?”助理等不及了,连声催促,但唐励尧就是不说话。   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身为主持人的程采璇也不得不站出来笑道:“我瞧着小唐先生脸红了呢,估计喜欢的人就在宴会厅里……”   唐励尧:“……”脸红个鬼,他不是不想回答,是根本说不出话!   像被人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身体对抗脑子的感觉,在二十分钟前就曾发生过一次,关水龙头那会儿。   一刹那,他想到了顾缠,还有她比划的奇怪手势。   心底倏地泛起些寒意。   “难道尧哥是真害羞了……?”彭非和佟妮妮不约而同看向顾缠,想从顾缠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顾缠早觉得这拍卖会无聊,又想起梦里的手势,直觉告诉她,这手势肯定能对付换骨怪。   唐励尧上台以后她闲着没事儿干,两手在桌布下苦练了一遍又一遍,已经非常熟练了。 第12章 哥哥   直到被他们盯着看,顾缠才回过神。   松开纠缠着的手指,莫名其妙的回望过去。   “呀!”佟妮妮递纸巾,“你流鼻血了。”   顾缠接过纸巾一擦,不是吧又流?   她忧心忡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流鼻血流的那么频繁。   当她松开那个手势之后,唐励尧身上被噩梦魇住的感觉随之消失,脚步一浮,向后趔趄。   “小唐先生?”那助理想上去扶他,生怕他离开一米的界限。   “让我们给小唐先生一点时间,说不定,这是个告白的好时机哦。”拍卖师程采璇轻轻拍了下那助理的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还绕开话筒低声说,“这样更有节目效果。”   效果你妈!助理着急到想要摁着唐励尧的头,逼着他说出“是”或者“不是”!   但唐励尧哪还有心情回答问题?   能动弹以后,他立刻朝顾缠的方向转头,想知道是不是她在做手势。   嘭——!   突兀地,一阵巨响回荡在宴会厅里。   竟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画家助理突然喷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话筒与地面磕碰出声音,通过音响设备爆发出来。   程采璇被他喷了一脸血,吓到失声尖叫,也扔了话筒,又是“嘭——!”的一声。   她向后退时踩到裙摆,摔倒在地。   唐励尧能扶她却没扶她,预感着场面要乱,他先从舞台跳了下去,逆着人群疾步跑去顾缠身边。   一看顾缠捂着鼻子,似乎又流鼻血了。   话筒杂音“滋滋啦啦”,下方宾客们纷纷捂住耳朵,面色惊变。   唐律和叶美娜都站起来:“医生!”   组织这种群体性聚会,他们准备的足够充分。   但在医护团队赶到之前,先有一人飞奔上去,正是唐励尧的主治医生,重症医学科专家齐会杰。   “真是心梗吗?”   “心梗一般不是不吐血么?”   “有吐血的,引发胃部合并症什么的好像就会吐血,但这吐的也太恐怖了吧?”   齐会杰和医疗团队抢救时,宾客们紧张的小声讨论。   好端端的晚宴出了这种事情,谁也吃不下去了,只好择日再办。   唐励尧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助理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不知为何,知道这人救不活了。   真是心梗吗?   他想起上次石俊诅咒顾缠却全身骨折的事儿,当时顾缠就流了鼻血。   “顾缠。”唐励尧问,“刚才我在舞台上时,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偷捣鼓那个手势?”   被抓包的顾缠露出心虚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唐励尧绷紧下颚线不说话,下意识挪动脚步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本能的想要离她远一点。   顾缠察觉到了,微微怔:“你在怕我?”   她做什么了吗?   没有吧?   心口闷闷的,她也想到了石俊的伤势:“你觉得他是我……”   唐励尧上前半步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话。”   顾缠用眼神说:不是我。   上次被石俊诅咒时,她有挣扎抵抗过,非得说石俊是她反伤的,她能接受。   但这次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让唐励尧完全相信很难,至少那个手势非常可疑。   他只知道顾缠并不会、也没理由主动伤人,除非对方先伤害她,所以这助理大有问题。   唐励尧看向简南柯的位置,仍是空的,想到之前见过他和屠振在一起,屠振肯定也有古怪。   他拉着顾缠去找唐律,发现唐律正在角落里安抚程采璇。   再看叶美娜忙前忙后的安排宾客们退出会场,心里更烦躁了。   头一次发现他爸真浑!   难怪老爷子总说他长歪了,直到现在都不把决策权交出来。   ……   唐律并不是浑,他发现程采璇不太对劲儿。   歪着脑袋靠在经纪人肩膀上,双目呆滞像个白痴。   他就去喊她,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   喊了两三声,程采璇像是突然惊醒,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随后眼珠一转,瞧见裙子有血,又惊恐大叫一声。   唐律瞬间对她生出反感。   经纪人察言观色,忙对金主解释:“我们家采璇是被吓到了啊。”   唐律当然知道她被吓到了,反感的正是这一点,也未免太不顶事儿了。   换成叶美娜,估计眼皮儿都不会眨一下。   原本还觉得程采璇眉眼神情像极了他从前的未婚妻,这会儿越看越不像,自己怕不是眼瞎了。   “你歇着吧。”唐律冷着脸转身走人。   程采璇知道自己得重新表现,但她实在太怕了,抖抖索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刚才被“脏东西”附身了!   从那画家助理问第三个问题时,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进入将睡未睡的迷蒙状态。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自己”走去助理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后心窝。   随后,身体里的“脏东西”顺着她的手钻进他的心脏里。   她正有些清醒,他就侧身喷出一口血倒下了!   说出来没人信,程采璇也不敢说,万一她被当成凶手该怎么办?   她多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干演员这行光漂亮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特点、演技、机遇。   可她不只没特点,演技更是稀巴烂。   当年考影视学院,考了三年也没考上,到处去试镜,连女N号都争取不到。   直到听闻同行里那谁谁谁养小鬼红了,她按讷不住,也去寻了一位走偏门的道士。   道士说她命格属阳,养不了小鬼:“你不如请块儿玉回去。”   程采璇问:“灵不灵啊?”   道士告诉她这玉本身没有灵,是用来请灵的,每日潜心供奉,指不定哪位过路的大佬感受到她的诚心,就会指点她一二。   道士还提醒她:“我是走偏门的,你拿我的玉,请来的估计也是邪灵。”   程采璇并不在意,每晚零点准时三炷香。   坚持大概半年,有一天起床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生了改变。   眼神灵动,感情也跟着丰富起来,特别容易融入剧情。   一段离别的戏份拍完,她仍哭泣不止。抬头瞧见在场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都微红眼圈,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她请到过路灵了!   之后事业一帆风顺,又让她得到唐律的欣赏,更是起飞了的节奏。   从不曾出过问题,为何今天……   程采璇美眸一瞪,连忙问经纪人要来手机,接通后催促道:“妈,你快去我房间看一眼……”   果然,她请来的玉碎掉了!   她正六神无主,又察觉一道肃杀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   她循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握着一柄长黑伞,站在宴会厅内侧门口。   衣襟微敞,神情狼狈,像是杀敌万千星夜兼程才赶来的。   ……   是蹀躞邪性下的手。   简南柯其实在助理问第三个问题之前就赶到了。   屠振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屠振啤酒肚里那个怪物没露面的缘故。   打一圈电话没人接,他一路从楼梯跑下去,心里满是被算计了的挫败感。   自小避世,他道行不浅,但阅历不足。   出山这几年也没怎么和人打交道,用现代流行词解释,他是个重度社恐。   这次真是被教了做人。   万幸赶到现场时,唐励尧还没中招。   他原本打算立刻毁掉那副独眼怪画,却发现唐励尧和顾缠之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牵引力。   他正留心观察,怀表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兜里跳出来!   根本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机会,蹀躞邪性顷刻间出手干掉了那个助理!   简南柯快步上前,跃上舞台,没理会程采璇,因为她身上那缕邪气早已散了。   手里刀片一转,将画布割破,随后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顾缠。   见他来势汹汹,顾缠本能的往唐励尧身后躲藏:“他也认为是我害死的?”   “别怕。”唐励尧伸出手臂拦住,“简……”   简南柯态度极差:“你让开。”   唐励尧听他的才怪。   顾缠先否认:“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简南柯沉沉道,“是你哥。”   他相信屠振说的了,蹀躞邪性在顾严手中。   蹀躞邪性和唐家有仇,没理由救唐励尧。   但顾严有理由。   难怪顾严放任尚未“长大”的顾缠到处跑,原来明着有唐励尧,暗地里还有其他保障。   就算刚才顾缠不去操控着唐励尧保持沉默,也一样不会出事。   那副怪画怎么可能斗得过蹀躞邪性?   哪怕只有一缕!   至于顾严,竟然强到这种地步吗?   所以屠振那群疯子才会机关算尽,一连兜几个大圈子才敢下手抓顾缠?   就好像故事里的反派对付正派属于常规操作,但调转枪头对付BOSS就是谋朝篡位以下犯上?   顾缠听简南柯指责顾严是杀人凶手,原本并没感觉。   但她回忆起之前石俊指责唐老爷子时,唐励尧的反应,她也开始生气:“我哥人在千里之外,你少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不妨回去问他。”简南柯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并且替我转告他,稍后我们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这几日他得回家上报,并取件大杀器再去找顾严。   若无万全准备,他和顾严打起来,有可能被屠振这伙人渔翁得利。   说完他转身,顿了顿,又回头注视唐励尧:“为了活着,即使变成怪物,双手沾满鲜血,你也无所谓?”   唐励尧忍他半天了:“简南柯,我瞧你平时挺沉稳一人,怎么今天像条疯狗,逮谁都想咬两口?”   关于唐励尧,简南柯暂时还未完全搞懂,不妄言:“总之,你噩梦里的换骨怪,你近来一切反常都与顾家兄妹俩有关。眼下瞧着是利大于弊,但日后你有极大可能会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人形怪物,保重。”   这次他提着伞真走了,去唐律身边和唐律说几句话,估计是关于屠振的事儿,随后离开。   ……   唐励尧安抚道:“你别理他,他一直都是个怪人。”   顾缠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没理他,是你在害怕。”   唐励尧:“……”   在经历过身体和脑子对着干的状态后,他不得不相信简南柯的提醒或许是对的。   但“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人形怪物”这句话,他无法理解。   “也谈不上害怕吧。”唐励尧声音闷闷的,“就是满头雾水的感觉比较难受……”   听他讲完“手势”对他的影响,原本感觉到有一点点受伤的顾缠愣住了。   她想说不会吧咱们再试试,却不敢。   “我不知道……”顾缠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我真以为对你有益处,才会不停练习……”   唐励尧忙道:“你别慌,我相信你。”   就凭他俩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绝对相信顾缠没有害他的意思。   “既然我不知道,那只能问我哥,顺便将简南柯的话转告给他……”顾缠刚掏出电话,倏地想起自己流的鼻血。   她最近流过三次鼻血,两次鼻血都有事情发生。   一次有人险些死了,一次有人真的死了。   那么,上次从顾严家里出来后她会流鼻血,是不是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顾严将她赶了出来,她不知道?   大半个月过去她一直没和顾严联系过,以他那恶劣的性格,手机通讯录一个朋友也没有,就算死在那栋破楼里,是不是都没人知道?   血液流速不断加快,顾缠一阵心慌。   忙拨号过去,一遍没接一直打。   顾严终于接了电话:“烦不烦?听着,我没话讲!”   他好像知道顾缠要喋喋不休询问他些什么,烦躁的很。   顾缠却笑了:“真好,你没事。”尾音略微发颤。   顾严:“……”安静下来,半响没说话。 第13章 邮件   极快,顾严反应过来,冷笑道:“你只要不来克我,我会出什么事?”   “哥,我能感受到一些情绪了,虽然不多。”顾缠自顾自说,“那天被你骂过,最近我都有认真感受,从唐甜甜……唐励尧身上学。”   顾严再度陷入沉默。   顾缠像极了小学生汇报作业进度:“我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爸妈,将那张照片里的形象变成立体的……”   “想象他们还活着,咱们一家人会是哪种相处模式,饭桌上,你会不会像唐励尧一样讲笑话……”   “我还想告诉你,别喝那么多酒。之前好几次我下班回家,一开门,瞧见你醉酒蜷缩在地上,都以为你死了……”   但那会儿她只觉着害怕。   “你骂我的都没有错,我确实很怪,但我会努力学,会用心感受。”   “喂?”“哥?”   顾缠看一眼屏幕,难以置信:“居然把电话挂了?难道没有被我感动吗?”   唐励尧倒是被感动了,看向顾缠的目光仿佛蒙上一层滤镜,变得温暖又柔软。   一听这话,他浑身一激灵:“闹了半天你在演戏?”   知道顾严这人吃软不吃硬,故意煽情,好撬开他的嘴?   “那倒也不是,我没有撒谎。”顾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但也确实存了小心思。她伸出小拇指,“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起初担心顾严的安危,是绝对不掺心思的。   他的沉默,才让她窥见一道突破口。   顾缠毕竟和顾严一起住了小半年,对他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不管怎样解释,唐励尧眼里的滤镜都已碎裂,黏不回来了,悻悻道:“可惜演技太差,被你哥看穿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会懂的。”顾缠指挥他,“你快买两张机票,咱们等会儿就回榕州去。”   唐励尧正想说“好”,微愣,“呵”一声:“顾小姐,你现在使唤我使唤的挺利索嘛,要不要我给你当助理,你给我发薪水啊?”   顾缠连忙道:“我来买。”边点开浏览器边说,“其实这都怪你,脾气太好了,把我照顾的太好,总让我忘记你是我老板……从哪个网站买?”   这两个“太好”迷魂汤似的快将唐励尧灌晕了,打开出行软件:“行了,我来买吧,教你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快。”   ……   飞机落地时将近凌晨一点,从机场去往顾严家住的小巷子又得一个多小时。   下车后唐励尧因晕车脸色煞白,难受归难受,至少没呕吐。   他的晕车病近来有所好转,但他开心不起来。   凌晨三点多,两人走进这条旧巷子里,间隔过远的昏黄路灯基本就是摆设,连一米内的路面都难以看清。   唐励尧举起手机照明:“非得这么晚来?你哥会不会睡觉了?你把他吵起来,他更要发脾气。”   顾缠摇摇头:“他睡得晚,而且大半夜的他才不好将我赶出去。放心吧,我有经验。”   唐励尧也就不多嘴了,其实他心底有些抗拒见顾严。   究竟在抗拒什么,琢磨不透。   经过一栋二层小楼时,唐励尧微微顿住脚步,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陪你过来这边,我听几个阿姨聊天,听她们说起这家人的遭遇,你知道么?”   原本那天就想问顾缠,但她从家中跑出来时魂不守舍,两人聊起别的,他也就忘记了。   “这家人?”顾缠扭头看一眼,没印象。   但随着视线向上移,落在二楼紧闭的窗户上时,她想起来了。   那间房里曾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喜欢站在窗前拿绷子绣花,曾在她赶夜路时推窗为她照过明。   哦对,是住着孪生姐妹俩。她曾将妹妹看成刚去世的姐姐,还被吓到过。   唐励尧随她看向二楼窗户:“她们说姐姐年轻时是个绣娘,靠卖绣品供妹妹读书。可后来她眼睛瞎了,就没再绣了。估计是心里有怨气,死后眼皮一直合不上。”   而妹妹笨手笨脚,平时只会做点简单的针线活,却在姐姐去世以后,忽然开始绣花。   “通宵达旦的绣,十几天之后熬死了。”   顾缠这才知道,原来她见过的“妹妹”也过世了。   “这听着可不太妙。”她深深吸口气,忽觉夜风阴冷,裹紧自己的小棉袄。   “听上去是不是像姐姐死后借妹妹还魂,把妹妹也带走了?”那些阿姨们都是这样讲,唐励尧起初也这样想,但越寻思越不对。   当时姐姐眼皮儿合不上,妹妹一遍遍念叨她有心愿未了。   眼瞎之前她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是给一户人家绣个孩子穿的肚兜。   后来她出了事故,命虽保住,眼却瞎了。   肚兜没绣完,也不可能再绣,她就让妹妹去把定金还给雇主,雇主家却搬去了北方。   在当时的条件下,除非雇主回来,否则这钱九成是还不上了。   她便一直住在这条旧巷子里,儿女几次想将她接走都不肯。   其实唐励尧不大能理解这种执着,在他眼中就是属于偏执型人格,爱钻牛角尖。   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妹妹将那绣了一半的肚兜翻找出来,重新绣完了。   唐励尧不认为是姐姐的鬼魂附身妹妹完成的。   试想以她一辈子不肯欠人一丁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为了还债,再欠下更大的债,害死自己妹妹?   真相应该是,妹妹主动替姐姐完成了这个遗憾。   那么问题来了,笨手笨脚的妹妹怎么会刺绣了呢?   年轻时候都学不会,快入土了突然学会?   当时唐励尧想不通,现在倒是福至心灵:“因为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连简南柯都得回老家请帮手,才敢亲自上门拜访的‘大师’。”   “你怀疑是我哥?”顾缠抬头望向前方被笼罩在黑暗中的破旧楼房。   突然一道光从高处射过来!   顾缠险些被闪瞎了眼,唐励尧将她往屋檐下拽。   “是我哥……”顾缠抚着胸口,“他有一个强光手电筒,宝贝得很。”   有一次停电她扭开用了下,被他骂一晚上。   他俩顺着手电光走过去。   顾严拿着手电筒站在自家二楼的露台上,大半夜依然带着棒球帽,折腾的很严实。   顾缠在楼下立正站好,等他关上手电才敢仰头:“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顾严冷笑:“那小子站在别人门口讲话讲那么大声,巷尾的鸡都能听见,我被吵醒不正常?”   唐励尧诧异,他说话超小声的好吗,几乎是耳语:“顾先生,你现在好像更大声吧?”   “哥。”顾缠担心他俩吵起来,别看唐励尧多半时候挺好说话,冲起来一点也不输给顾严。   她噔噔爬上梯子,“唐励尧刚才跟我说起那两位老婆婆,你知道……”   顾严打断:“我不知道,我可不像唐家大少爷那么有钱那么闲,天天蹲在角落听人讲是非。”   什么?!唐励尧恼火地想撸袖子冲上去打他。   顾缠说:“看样子你知道。”   顾严瞥她一眼:“怎么,出去几天你学会看相了?”   顾缠继续问:“是你干的吗?”   顾严转身进屋去了:“关你什么事?”   “他的态度告诉我,就是他干的。”顾缠低头对楼下的唐励尧用口型说。   唐励尧的恼意逐渐凝固住,心中有石头悄悄落地的声音。   他明白之前为什么会抗拒来见顾严了。   除了简南柯的提醒,种种迹象表明,顾严是个很可怕的邪门歪道。   唐励尧不是怕,是不太想面对,不想打乱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如果一切都是阴谋,想得深一点,会不会是顾严引导着石俊发现了他的蹀躞吊坠,引导着石俊复仇,目的就是让他一步步成为顾缠的人形傀儡,成为她的玩具……?   唐励尧真不敢去想。   即使顾缠一无所知,他恐怕也会迁怒。   现在他稍稍恢复了点信心,会帮邻居完成遗愿的顾严,应该没那么可怕。   “上来啊。”顾缠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唐励尧回过神:“你哥让我进去?”   顾缠觉得他有点憨:“他不让你进了你再出来。”   唐励尧:“……”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他开始爬梯子,摇摇晃晃的:“你家这破梯子该换了。”   “我看是你没爬过这种梯子。”顾缠蹲下来帮忙按住梯子顶端,“而且你怎么能说换梯子……”   唐励尧立刻get到她的点,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女人,明天我就给把这条巷子收购了,盖成别墅送给你。”   顾缠乐的合不拢嘴。   顾严进屋时没锁门,只虚掩着,顾缠推门带着唐励尧进去。   这气味,唐励尧皱起鼻子,顷刻间又恢复如常,礼貌的站在一边。   因为唯一能坐的短沙发被顾严躺着。他摘了帽子,却又将帽子盖在脸上。   顾缠进屋里拿来两个小马扎,给唐励尧一个,自己坐一个。   又烧一壶热水,刷两个搪瓷杯。   穿着讲究的唐励尧捧着写有“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一米八五的身高坐在小马扎上,感觉自己还不如蹲着。   顾缠喝着水,闲话家常般地说:“哥,今晚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位画家的助手在舞台上突发心梗死了……”   顾严不说话。   顾缠接着说:“简南柯你知道是谁么?一位有名的风水大师,他说人是你杀的……”   “他说的没错,是我杀的。”顾严的语气认真极了,“回来的时候,我还顺便去了趟太空,杀了几个外星人。”   唐励尧心道厉害,没十年功力,怼不了这么丝滑。   顾缠早习惯了,没啥感觉,将这题掠过,问出最在意的一题:“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手势?”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因为不敢再尝试,她便画了下来。   过于潦草,但他若懂必然懂。   顾严果真没继续呛她,眼尾一瞄,眉梢紧蹙,坐起身来。   帽子滑落,唐励尧终于清楚了他脸上老树盘根般的疤痕,表情不动,只眼皮儿跳了跳。   “挺快。”比想象中快太多。顾严看着那张勉强能称为图的东西,“试过了?成功了?”   顾缠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一眼唐励尧抿紧的唇:“简南柯说,小唐先生往后可能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个人形怪物?”   顾严用牙咬开啤酒盖,冷漠道:“会不会变,那得看你想不想。”   搪瓷杯重重往茶几一按,唐励尧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所以,我那个被换骨头的噩梦真是你搞的鬼?”   “是我干的,有什么问题?”顾严看向他,“你当时都快死了,你有的选?”   “可是……”顾缠也算对唐励尧有了一定了解,“他或许宁愿死,也不想成为怪物……”   “轮不到你说怪物!”顾严倏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凶狠,“你如果称这为怪物的话,那我就是怪物生的儿子!你就是怪物生的女儿!”   一句话将唐励尧和顾缠都说愣了。   唐励尧脑子转的更快,瞬间想到顾向枫!   顾严眼风似刀:“顾缠,你失忆了?你不是曾经问过我,爸的骨头有没有毛病?”   顾缠随后反应过来:“爸爸他……”   温秘书第一次来找她时,给她看过一张旧病例,说她爸爸曾经全身瘫痪过,因为没钱治疗早早出院。   半年后再出现时已经结婚,身体也完全复原了,甚至比从前更好。   温秘书还怀疑是他们顾家人有祖传的治愈能力,她的血才能救活唐励尧。   原来不是。   “是妈妈懂得这种……,所以就像你用我的血救了唐励尧一样,妈妈用她的血救了爸,爸的瘫痪才能痊愈?”顾缠想说这种邪术,因为怎么看都像邪术。   “不是邪术,是从外婆那边遗传的一种能力,也是诅咒。”顾严说起来时,身上的疤痕有几条似乎活了过来,疯狂扭动。   几人头顶上的灯泡也闪烁了几下,并且发出滋滋电流音。   顾严紧紧咬了几下牙齿,才压制下去。   “你偷着笑什么?”他的矛头又突然指向了唐励尧。   唐励尧心说没笑啊,默默松口气罢了。   正要解释,顾严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安心了?是不是突然觉得梦中换骨的噩梦不可怕了?就像连餐厅工作人员自己都吃的食物,作为客人,吃起来特别安心啊?”   唐励尧:“……”无话可说,有那么点意思。   “那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先看看‘前辈们’的结局。”顾严指向他身后柜子上的全家福,“你为了活命,选择和我们牵扯上,就注定不得善终。”   唐励尧沉下脸:“顾先生,我谢谢你救了我,但有一点必须纠正你,我之所以和你们牵扯上,并不是我为活命自己做出的选择,是你为我选择的。”   顾严讥笑:“不好意思,还真是你求我的。除了我家这只小怪物,我可没兴趣为任何人谋划人生。若不是你求我,我挑选傀儡的选择多了去,轮也不会轮到你。”   唐励尧心里骂一声疯子:“我什么时候求过你?”   顾严说:“你人在医院抢救,魂魄受蹀躞灵性指引来找我的时候。”   唐励尧:“你鬼扯!”   顾严:“你还在我家赖了两天,赶都赶不走,哭着喊着求我救你,你跪在地上说,就算变成小怪物的怪物玩具也无所谓,你还夸她特别漂亮,你不亏。”   唐励尧气的直接起身:“你胡说八道!”   顾严“嗯”了一声:“我是胡说八道。”   唐励尧被他气的手抖:“你……”   顾缠安静的坐在小马扎上,看看顾严,看看唐励尧,不说话。   沉默片刻,顾严似乎收了收锋芒,微微垂着眼:“事实上,你挺有骨气。我问你肯不肯,你不肯。”   唐励尧一怔。   他又说:“直到……你四处游荡时发现了蹀躞的秘密,一个连我都在追寻的秘密,为了救你的家人,才答应将你的命卖给我。”   唐励尧说:“我完全都不记得,是非黑白还不由着你说?”   “不必废话,去看你的秘密邮箱。”顾严很不耐烦,“你给自己发了一封邮件。你口述,我代写,是不是真的你一看就知。”   秘密邮箱?唐励尧想半天才想起来,是他小时候想念父母时,假扮父母给自己发邮件时使用的邮箱。   老早就丢到一边去了,顾严竟然知道?   唐励尧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手机,尝试许多次,终于成功登陆上那个邮箱。   前五封都是垃圾邮件。   第六封发件人是“顾大聪明”,标题是“给猪的一封信”。   发送邮件的时间,正是他在急救室里生死一线之时。 第14章 油桶   唐励尧低头看着这封邮件,好半天没动静。   最近他也算经历了不少灵异事件,但这封邮件的存在,仍旧令他难以置信。   一旦点开,就有可能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一条他根本不想踏足的荆棘丛生的路。   唐励尧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别怂”,点开邮件。   ——“唐励尧你好,我是你的灵魂体,或者说是脑电波凝结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一定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太没见识)。   首先,你必须感谢顾严先生,感谢他这几天对你的照顾,以及辛劳代笔(记得给钱),然后你要表扬一下自己,因为你比你想象中更勇敢。   如果你要问,比挣扎在死亡线上更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那必然是亲眼看着自己挣扎在死亡线上。   讲出来你都不信,出事故那天晚上,你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灵魂”却站在旁边亲眼目睹。   作为灵魂,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脱离身体的,好像睡了一个慵懒的午觉,一睁眼就在手术台上边站着了(科普:驴爱站着睡觉)。   之前我说的“勇敢”,就表现在这里。   换成别人遭遇这种场景,八成会惊慌失措着大吼大叫。   但我不一样,短暂的惊恐过后,我……(掠过)。   不能掠过,这一段描述代表我的人设,人设你懂不懂?以后我才好第一时间确定这封信是我写的啊。   喂!这些不用记录,我是说给你听的,怎么还在打字?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罗里吧嗦才是你的人设)。   看到此处的唐励尧:“……”   没错,是自己的口述无疑了。   *   当时,唐励尧知道自己必须守在手术台边上,守着自己的身体,若是离开,可能就没救了。   真实的情况却是他没办法待在那里,甚至必须远离医院范围。   因为他眼下只是一团雾气凝结出的人形,除了距离大脑比较近的脑袋,越往下越趋近于透明,双脚几乎看不到。   而医院里有太多电子仪器,释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不断冲击着他。   必须躲开,否则他将会被这些光芒冲散。   逃出医院以后情况会好一些,但那刺眼光芒仍然遍布城市,无处不在。   此时还是夜间,等白天城市里的磁场只会变得更强。   唐励尧被迫往郊区跑,朝着一个令他感觉舒适的方向不停跑。   许是灵魂重量较轻,他速度飞快,等躲去人口密度比较低的地方,才敢松口气。   唐励尧不知是怎么找到顾严家里的,只知路过那条黑洞洞的旧巷子时,总觉得巷子里藏着美味的食物。   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飘出来,他突然很饿,控制不住的沿着巷子不停走。   最终停在那栋旧楼前,他沿着梯子上去二楼,疯狂地想要走进去吃些“食物”。   他意识到不对劲,强行忍住。   面前的房门却突然开了,门内站着的顾严凶神恶煞:“滚!”   唐励尧被他吓得险些再掉一次魂:“抱歉,我没恶意。”   转身之后才恍然发现,他可以看到自己?   惊喜的唐励尧又转回去:“你能看到……”   “呯。”房门关上。   他刚要敲门,那扇门再度开启,顾严皱着眉毛处的疤痕:“唐励尧?”   唐励尧忙不迭点头。   “你是怎么回事?”顾严走出来,从破旧的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细管的强光手电,四处绕了绕,“先进去。”   唐励尧进入房间里,像浸入温泉水中,浑身舒畅。   听他讲完,顾严拿手机搜了搜实时新闻。   唐励尧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顾严瞟他一眼,“但离死不远了,熬不过几天。三个问题,这是第一个。”   唐励尧懂他的意思了,斟酌了下问:“我为什么会来到你这里?”   顾严:“两个原因。第一,我属于加油站体质。”   人体是灯油,灵魂是灯芯。   人死如灯灭,意味着灵魂没有能量供养很快会散。   在顾严身边能让灵魂再多苟延残喘几天,不只人魂,一切无实体需要寄生的灵怪都算。   事实上在电子产品泛滥的现代都市,灵怪不多,灵魂更是罕见。   “如果有本事将我吃掉效果更佳。”顾严指着身上的疤,冷笑,“不过得小心被我反杀,成为我拿来补充油桶的资源。”   唐励尧没这种想法:“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蹀躞。”顾严说,“你带着的那个吊坠。里面的寄生物在我这里,你又沾染了蹀躞灵性,我们气场相合。”   所以顾严从很多年前就关注到了唐家,不然也不会一眼认出唐励尧。   寄生物?当时的唐励尧完全不懂。   想问,又觉得这算作第三个问题。   按捺住好奇心,他怀着希望问出最重要的:“那我还有救没?”   顾严看他一眼,似乎在做考虑,暂时没回答。   天将破晓,这时候卧室门被拉开了,穿着泡泡袖睡衣的顾缠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   唐励尧扭脸望过去,眼睛微微亮,这真是头发乱蓬蓬、睡眼惺忪也遮挡不住的美貌。   “你看什么!”顾严突然出声。   唐励尧差点儿被震散掉,起初他只觉得顾严有点冷酷,没想到竟然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顾缠也被吓醒了:“我没看你啊……”   顾严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回屋里去,重重关上门:“现在不是和外婆住,你穿成这样出来,要不要脸?”   唐励尧心道不是吧,现在进入六月了,大街上一半以上的妹子都没她遮的严实。   顾严骂着顾缠,扭头朝唐励尧做出一个插眼的动作。   两人暂时不说话了,十分钟后顾缠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洗漱、煮饭,像个小媳妇似的逆来顺受。   唐励尧看不下去。   等顾严下来一楼杂货铺,他指责:“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妹妹?”   顾严来回搬货,不说话。   唐励尧:“还一口一个怪物的骂她?”   小姑娘瞧着有点儿自闭,大概是刚背井离乡来到陌生地方的缘故。他看到火车票根,她才来三天。   当然,也可能是摊上这么个恶劣哥哥,被欺负到自闭。   “分明自己是个怪物,还骂你妹怪物?”唐励尧义愤填膺,对顾严进行强烈谴责。   毕竟以他现在灵魂体的状态来看,顾严哪儿都不像个正常人。   却看不到顾缠有哪怕一丁点问题,没有阴阳眼,身上也没“油”味儿,乖巧听话,小鸟依人。   这会儿还坐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露台上抱着一只鸡看朝阳,可爱死了好不好?   顾严忽然走出去,站在巷子里喊:“顾缠。”   顾缠从露台探出头:“怎么了哥?”   “中午吃炸鸡块儿。”顾严吩咐,“照着菜谱做。”   “好的。”顾缠乖乖点头。   她去看菜谱,有一处犯了难。   食材准备写的都是没毛鸡块儿,可她手里的却是一只有毛活鸡。   先砍块儿还是先拔毛?   随便吧都一样。   顾严走去柜台后面:“你去看她做菜,看完再说话。”   唐励尧气冲冲出门,回来时面如菜色,先扶着门框一阵干呕!   他哪里能想到,瞧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双手拿起菜刀对着一只被绑在案板上的活鸡一通乱砍,血贱满脸,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鲜血四溅的场景,她凉薄到骨子里的眼神,简直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对不起我错了。”唐励尧向顾严道歉,“原来你妹真是怪物……”   “你才是怪物!”顾严眼神杀过去,“你一个随时消散的离魂,还有脸说别人怪物?”   唐励尧:“???”这位老哥,不是你说她是怪物的吗?我不相信,还按头让我相信?   “再见!”他岂会受这气,哪怕出门去很快消散他也不受这气!   冷眼看着他走出杂货铺门口,顾严轻飘飘地说:“其实你还有得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唐励尧又转身回去,“怎么说?”   顾严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我需要去医院感受一下你的伤势再说。”   唐励尧:“那走。”   “但我不能离开这里。”顾严微微仰头,是在看二楼的顾缠,“我漏油了。”   漏油?唐励尧满头雾水:“说明白点?”   顾严:“地主家的傻儿子说的是不是就是你?”   唐励尧:“拜托你这鸟语谁听得懂?”   顾严:“我在这栋楼里住久了,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我的气息,即使我不在,那些怪物也会找上门,我家小怪物还没有傀儡,她可能会有危险。”   只要顾缠在楼里,他就不敢离开半步。   唐励尧问:“所以你妹并不是加油站体质?”   顾严心存找他做傀儡的意图,毫不吝惜将顾缠的状况告诉他:“其实她也是,但……”   他怀疑唐励尧听不懂,打比方,“她的油桶从小就被我保管着。”代价就是这一身痛到窒息的疤,“等到我的身体承担不了,或者她有足够能力时,再还给她。”   这兄妹俩秘密挺多,唐励尧也没心情探究,说:“既然如此,我有个办法,你在附近给她租个房子,不住这里不就完事儿了。”   顾严摇头:“我想过,不行。”   唐励尧:“又有什么顾虑?”   顾严沉默下来。   唐励尧催促:“你倒是说啊。”   顾严被催烦了:“租房子不需要钱?你以为我是你?你以为在这破巷子里开间杂货铺能赚多少钱?”   问问问,他不要面子的吗? 第15章 将军   顾严给出的这个理由,是唐励尧万万没想到的。   他怀疑顾严是在开玩笑,瞧着又不像。   “不会吧?”唐励尧当然知道这间杂货铺子挣不了几个钱,但谁会认为顾严这种“能人异士”需要靠卖杂货挣钱?   他原本是打算提议在附近买一套房子的,看顾严有装穷的意图,才转而说租一套。   原来他家徒四壁,穷困潦倒,没有伪装成分,单纯就是因为穷?   “奇怪?”顾严冷声。   “你知不知道简南柯?”这行里唐励尧只认识简南柯,“年初时,佟氏老总的父亲过世,他请简大师挑选墓地,付了三千万,就这还是我爸从中牵线才请到的。”   “我不懂风水,只会抓怪物。”然而顾严看到怪物就烦躁,只想离它们远远的。   ……   家里没饭桌,兄妹俩挤在乱糟糟的茶几上吃饭。顾严坐沙发,顾缠坐对面的小马扎。   茶几上摆着一盘炸鸡,一盘炒蘑菇,两碗白米饭。   炸鸡太油了,顾缠只扒拉米饭,夹蘑菇吃。   外婆是个素食主义者,连带着她也没怎么吃过肉。   从小到大饭桌上最多的就是蘑菇,因为家里的大宅以及外面的树林子里到处都是蘑菇。   有自然生长的,也有外婆养殖的,是她们的收入来源,也是保镖。   至于蘑菇怎么当保镖,顾缠不清楚,只知道她们家方圆没邻居,除了常年趴在院子里睡觉的老乌龟,她几乎没见过什么活的小动物,尸体倒是见过不少。   说起那只老龟,顾缠本打算一起带出来,可惜过不了安检。   反正宅子里有那么多蘑菇呢,饿不死它。   顾缠正发呆,听见顾严问:“自己炸的鸡,自己都吃不下去?”   顾缠连忙去夹鸡块儿。   被顾严一筷子打掉:“吃油拉肚子还吃!你是不是身体上了火车,脑子留老家了?”   顾缠将掉落的鸡块儿捡起来,拿去厨房洗洗,又放回盘子里,不吃了。   顾严愈发恼火: “还挑食,瞧你这脸色,扮鬼都不用化妆。”   顾缠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那我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呢哥?”   兄妹俩对视几秒钟后,顾严摔了筷子回房间去了。   顾缠将他的筷子重新拢好,反而松口气,继续吃自己的。   唐励尧闲着无聊在一旁看着,逐渐看出了点门道。   顾严瞧着凶,是真疼妹妹。   顾缠看着温顺,实则没感情。   “你这人也未免太别扭了。”唐励尧从门里穿过去,直接进了顾严房间里。   而且想给顾缠补身体的话,可以把鸡清蒸了,干嘛要油炸?   他没问,顾严日子过得糙,估计脑子里就没这些概念。   “你一只‘鬼’,教人做事?”顾严点燃一罐蜡烛,罐子是他用啤酒易拉罐剪成的。   唐励尧看着他往罐子里滴了十几滴血,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儿玉,在火上撩了撩。   等做完这一切,顾严说:“下午我得去医院一趟,不知道几点回来,你帮我看着我妹。”   唐励尧:“好。”   顾严:“我不是和你说话,你看好自己就行了。”   唐励尧微楞,难道屋子里有鬼?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个鬼?“既然是同类,我怎么看不到它?”   “你们不是同类。”顾严将蜡烛罐子搁在床头柜上,出门去了,“它是真正的‘怪物’,从你那块儿蹀躞里跑出来的,和你是熟人……”   关门时又说,“不对,它是从你爸手里跑出来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它在哪里?”唐励尧四下环顾,没有异常。   他走到蜡烛罐子旁边,灵魂体本能的有些畏惧火焰,但他还是忍住不适感向下俯视。   白蜡表面被血染成红色,灯芯散发出幽幽蓝光,并无奇特之处。   嘶……他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发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以他现在的姿势,那双眼睛应该在……天花板上?!   如果他还是个正常人,这会儿肯定全身汗毛都得支棱起来。但害怕也挡不住好奇心,一咬牙,刷地抬起头!   天花板上果然有一张像浮雕一样凸出来的人脸!   唐励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男是女,凸出来的墙体便迅速缩回去了。   啪嗒,还掉下来一块儿灰白色的腻子。   唐励尧没敢多待,赶紧出去了。   ……   顾严一下午都没回来,顾缠压根就不知道,以为他在楼下铺子里。   她吃过午饭就开始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这是顾严交代的作业。   唐励尧没少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为了博眼球,这些无良媒体标题都喜欢用“豪门阔少深夜飙车,害人害己”这类的字眼。   气的他想砸了这小破电视机。   于是出去露台上透透气,瞧见露台上的鸡笼子、砖头垒起来的小菜地,唐励尧知道这不是田园兴趣的产物,是贫穷的产物。   站了半天,他发现巷子里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尤其是走到顾严的杂货铺门外时,不断打量。   像是个来踩点的贼?   唐励尧跟着出去。   巷子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停的位置避开监控,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死角。   那人拉开车门坐去后排,驾驶位上还有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唐励尧现在的状态太适合听墙角了,他直接坐在副驾驶位上。   “整条街都没监控,他妹看着弱不禁风,迷晕了背走,我觉得没问题。”   “真要白天动手吗?不行啊,我这心里还是有点虚。”   “难道你想等顾严回来?他看着可不太好惹,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再迟一步,万一被耗子那伙人抢先……”   “让我在想想……”   唐励尧蹙眉,这是商量着要绑架顾缠?   “哗啦”一声,车门又被人从外拉开了,进来的人带着棒球帽,帽檐向下压的极紧,“嘭!”的将门关上。   唐励尧原本以为是匪徒同伙,竟然是顾严。   车里的两个匪徒露出惊色,慌里慌张,一时手足无措。   “你们想干什么?”顾严是看到了唐励尧在车里坐着,猜到一些。   两个匪徒:“我们没有……不是,你谁啊?”   唐励尧说:“他们想趁你不在绑架你妹。”   如果他没看错,顾严眼珠子都泛红了:“是谁出钱找你们来的。”   负责探路的后排匪徒:“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听不懂!你赶紧下去,不然我们报警了!”   唐励尧道:“他们不干净,敢报警才怪。”   “我再问一遍,是谁出钱找你们来的!”顾严显然是个极度缺乏耐性之人,问话时,手里的弹簧刀已经抵住后排男人的脖子,压出一道血线。   那匪徒举起双手,惊慌但又不敢大叫,只说:“你要抢劫?我们一叫你就得进局子,你……”   他没说完,顾严利索的收刀再刺,在他肩膀狠扎一刀!又迅速抽出继续压在他脖子上。   他顿时疼的大叫!   车停的偏,又加上是用来绑人的,做过改动,外面看不到里面,隔音效果还特好,叫也是白叫。   恶人最懂恶人,前排匪徒一看这架势,心凉大半,立马打算开门跑路。   顾严握刀的手纹丝不动,向后一仰,抬腿朝前方猛踹一脚,直接将前座踹翻!   匪徒直接卡在方向盘上方,又是一叠声惨叫!   唐励尧目睹眼前凶残的场景,淡定自若。   他现在属于灵魂体,若是本人在场,这俩匪徒只会更惨。   顾严虽凶,但他打架毫无章法,全凭蛮力。   唐励尧却是从小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以传统武术为基础,柔道、散打、泰拳他都学。   考不上高中,就是因为时间基本拿来练武了。   顾严数数:“一、二……”   “我说!我说!”被刀抵住脖子的匪徒,总觉得下一秒他的喉咙就要被这个疯子割破,颤抖道,“确实有人出了钱,让我们来盯着你,能绑走你妹妹更好……”   卡在方向盘上的匪徒也说:“事实上不只我们,还有道上的其他人……”   顾严:“出钱的是谁?”   匪徒:“我、我们是在网上接的,那人ID‘军师’,好像属于一个组织……”   一说“军师”,顾严依稀知道是什么组织了。   那神秘组织至少有百多年历史,供奉着一个叫做“将军”的怪物。   民国时期天下大乱,他们非常活跃,建国以后早已销声匿迹。   组织的日常任务只有一个,四处收集灵物和怪物,用来做什么不得而知。   顾严不清楚他们是奔着小怪物,还是蹀躞邪性来的。   他没再继续追问:“回去告诉你们那些道上的兄弟,不怕死的尽管来!”   他收了刀,换成强光小手电,照向副驾驶位置。   手电光芒之下,唐励尧的身影忽然显现出来。   顾严恐吓道:“这只厉鬼会一直盯着你们!”   比被捅刀子更恐怖,那两个匪徒直接吓到尿裤子,瞪大俩眼珠子大叫“握草!”、“妈呀!”“鬼啊!!!”   一旁看戏的唐励尧突然成为工具人,配合着发出“呵呵呵呵”的怪笑声,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   顾严一言不发的回去家中,起了一瓶酒,坐在露台的台阶上。   顾缠见他回家,立刻关上电视,夹着尾巴回卧室。   顾严见她如此心里更烦,咬着牙将易拉罐捏扁,又开一瓶。   “可惜我现在喝不了酒,不然倒是可以陪你喝两杯。”唐励尧在他身边坐下,“虽然她是有点怪,但你俩从小分开,她对你没感情能够理解,多相处会好的。”   顾严说:“你现在该问的是你还有没有救。”   唐励尧笑起来:“我再着急,能不能救也注定了不是么?”   顾严瞥他一眼:“不,决定权在你。”   唐励尧:“怎么说?”   “我家除了加油站体质外,还有一种能力。”顾严点明,“制作傀儡。”   唐励尧不多问,默默听他说。   “我外婆家里的后代,总有一个人容易招惹怪物,大概是女性体质属阴,多半为女性。”   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特征,身体非常虚弱。   所以不知道从哪一代起,她们发现自己拥有的“油”对活人同样有用,通过使用一种特殊邪术,可以和活人达成共生。   从此,那活人再也不需要补充人类需要的养分。   他们只需要“油”,凭借“油”生存。   “油”会改造他们的身体,增强他们的体能。   但有一个弊端,这些活人最后无一例外会变成活死人。   起初她们不懂,后来逐渐找到诀窍,原来只要不完成最后的改造,他们就不会变成真正的傀儡。   “也就是说,在骨头换到一大半时停下来。”顾严看向唐励尧。   唐励尧的感觉还不错:“该怎样停下来?”   顾严扭头朝顾缠房间望去:“只要你一直待在她附近,自然就会停下来。”   唐励尧抓住重点:“一直?”   顾严的语气逐渐凝重:“是的,一直,一生一世。起初还能稍微分开一定距离,最后差不多等于形影不离。”   唐励尧心头剧震:“这怎么可能?就算两个人成为夫妻也不能连体一辈子吧?”   顾严转望向柜子上的全家福,双眼渐渐失神。   谁说不是呢,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何况遗传了这种体质的女人,性格都很极端……所以我外公想杀我外婆,被我外婆彻底变成傀儡,而我爸……更惨。” 第16章 父母   “你爸更、更惨?”唐励尧稳了稳情绪,“那是有多惨?”   顾严收回视线,仰头喝一口酒。   天色将晚,柔暖的夕阳拢上这条旧巷子,晕染出淡淡橘黄。   远处高楼上的人遥遥望过来,宛如在看一张泛黄的、充满历史感的旧照片。   顾严淡淡道:“也不一定更惨,毕竟我对外公了解不多,只听我妈提过几次。而我妈对外公的印象也挺淡,只知道他出身挺好,模样俊俏,外出游玩时被我外婆拐走了……”   唐励尧:“……”看来不只女人,男人出门在外也得保护好自己。   顾严继续道:“我妈两三岁的时候,外公就从她生活里消失了。她和我外婆两个人住在白蛾子山上。”   “后来,她遇到我爸。”   ……   那会儿,顾向枫在榕州一家旅行社做导游,走的是云南线。   本来,他这条线是怎样都走不到白蛾子山的,白蛾子山都快到越南了,藏在边境十万大山之间。   但他和薛仪婷偏偏就遇上了。   顾向枫当年二十五六,一米八七的个子,高大英俊帅气,薛仪婷对他一见钟情。   可惜他早有一位谈了三年的初恋女友,两人基本上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薛仪婷特意跑去榕州偷偷瞧了瞧,挺漂亮一姑娘,但比着她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   可见顾向枫并不是个看脸的肤浅人,薛仪婷更喜欢他了。   但她并未纠缠,祝他幸福之后便回到家中,日渐消瘦。   她母亲薛丁香可不能忍受宝贝女儿受这委屈,下山逮着顾向枫一通收拾,逼着他与女友分手。   顾向枫宁死不肯,薛丁香又去威胁他女友。   没想到女友骨头也挺硬,一口一个“死也要死在一起”。   薛丁香顿时觉着这对小情侣可爱极了。   她这人不爱废话,在顾向枫后颈狠狠一捏,再将他推出三楼,转身便走了。   不知是摔的,还是被她捏的,顾向枫落得个全身瘫痪的下场。除了眼珠子能动,哪儿都不能动,话也说不了。   巨额医药费迅速压垮顾家,女友那点也是杯水车薪。   医生直言伤到这程度,基本上得在床上躺一辈子。   女友起初不离不弃,为他处理大小便,为他洗澡擦身……可谁又能顶住日复一日的精力消耗呢?   她变得越来越敷衍,越来越来暴躁。   最终在第三个月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选择了一直追求她的有钱男人。   顾向枫不怪她,毕竟在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后,连他自己都很后悔。   若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薛丁香逼迫他之时,他一定选择妥协。   爱情,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   这或许就是薛丁香想要告诉他的道理。   所以在薛丁香再次出现时,他接受了她的改造。在当时,真没有什么比重新站起来更重要。   就这样,他在骨头被换到一百六十多根时娶了薛仪婷。   日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难熬,恰好相反,他被一种新奇感充斥着。   开始不断发掘自己的能力,为薛仪婷处理各种找上门的邪灵怪物。   同时,他也逐渐发现薛仪婷诸多优点,她同她那冷酷残忍质疑一切情感的母亲不一样,喜笑,爱哭,活泼灵动。   两个人倒也挺合拍。   但不知从何时起,薛仪婷开始变得越来越偏激,往日里女邻居和他说句话,她都要大发雷霆。   有一次顾向枫忍不住和她吵了两句,她便操控着他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女邻居一巴掌。   为此,他们一年至少搬三次家。   而她不稳定的情绪在顾缠出生后达到了顶峰。   说起顾缠来,令顾向枫糟心的不只薛仪婷,还有他两个孩子。   其实顾严还好,孤僻暴躁了点,毕竟从小总被邪灵怪物骚扰,是能够理解的。   顾缠的问题则比较大,一出生便不哭不笑。   满月时拍全家福,那是顾缠第一次拍照,照相馆的师父几乎被吓晕,因为照片里的奶娃娃……没有脸!   但之后再给她拍照,好端端的,并无异常。   ……   “没有脸,无脸怪?”唐励尧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怪不得全家福上顾缠的脸被划花掉了。   顾严喝酒不说话。   天黑起风了,唐励尧明明感觉不到风,却还是觉得凉飕飕:“你父母去世……该不会和你妹有关系吧?”   顾严又捏扁一个易拉罐,扔去一边:“是因为我爸从前那个女人。”   顾缠打小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有一回顾向枫在医院里碰到自己前女友,因为被老公家暴来看医生。   “我爸本心可能并不想与她有所牵扯,但毕竟瘫痪那会儿,这女人出过钱也出过力,于是帮忙教训了她那位有钱老公。她瞧见我爸不但身体复原,甚至比从前更有魅力,又开始纠缠我爸。她离了婚,还撺掇着我爸和我妈离婚……”   唐励尧心道这听上去可不太妙:“然后呢?”   顾严破天荒地微微笑了笑。   唐励尧看不懂他笑容背后的情绪,只感到苦涩。   “然后我妈控制着我爸……”顾严稍作停顿,摸出弹簧刀在手里把玩,眉眼低垂,“我爸一连捅了那个女人三十几刀,肠穿肚烂,体无完肤,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我爸崩溃了,他开始觉着我们全家都是怪物,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给我妈下药,半夜里,趁着我和我妹熟睡,放了一把火……”   唐励尧光听着都很崩溃:疯批啊疯批,全家都是疯批!   顾严仰躺在地,望着夏夜的漫天繁星:“但他还是舍不得,大火里将我和我妹抱出来。他说,他爱我们。”   唐励尧感叹:“对比之下,你妹这样挺正常的。”   “我妈从前也正常过。”顾严冷冷一笑,“何况我妹还没有收回她的油桶,等收回之后,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油”是有定量的,并且存在一个年老者向年轻者不断转移的规律。   薛仪婷小时候,她的“油”远远不及薛丁香。   随着她逐渐长大,结婚生子,“油”越来越多,薛丁香的“油”则相应的逐渐减少。   薛仪婷死后,也没有反流回薛丁香身上,而是流向顾严与顾缠。   这其中顾缠占据绝大多数。   兄妹俩从此愈发吸引灵怪,又失去了顾向枫的保护,顾严照顾自己都勉强,哪里保护得了顾缠。   薛丁香只能将顾缠抱走,没有傀儡,年纪也大了,还有许多仇人。   于是答应顾严的请求,以邪术将顾缠的“油桶”先转移给顾严。   “外婆死时我立刻便知道。”顾严当晚就感觉到属于顾缠的油桶在暴涨,知道妹妹即将到来。   唐励尧听是听懂了:“‘油’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严也想知道:“外婆说是诅咒,但我觉得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神秘寄生物……”   与蹀躞邪性属性类似,但又不同。   蹀躞邪性可以开启人的天赋。   “油”能够改造人的身体。   蹀躞邪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猛烈而毒辣。   “油”却执着的寄生于同一道血脉,平稳且温和。   并控制寄生体繁衍的欲望,保证传承不断,比蹀躞邪性似乎聪明的多。   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蹀躞邪性,正是想试图找到消灭体内“油”的办法。   嘎吱……!   房间里传出开门声,顾严闭上嘴巴。   顾缠屏住呼吸慢慢走到门口:“哥,晚饭想吃什么?”   顾严心累:“不吃了。”   顾缠点头:“好。”   顾严见她不去厨房,只倒了杯水,知道自己不吃,估计她也不敢开火:“我不吃你倒是省事儿了,去做饭。”   “好。”顾缠放下水杯往厨房走。   唐励尧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子,往后可能会成为一个丧心病狂的疯批???   “决定好没?”顾严话锋一转,问他。   “什么?”唐励尧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倏地如遭雷劈!   他听半天故事,险些忘记顾严讲故事的意图,是为了令他做选择。   此刻,他生出和顾缠中午吃鸡块儿时同样的疑问:“我不懂你是想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想他答应,难道不该只捡好处说吗?   讲的这样恐怖,谁敢答应啊?   但他又好像能体会顾严的意图,自愿点头的傀儡,往后与他妹妹相处时,心里也会少些怨气:“不过,你是不是也应该问一下你妹的意见?”   “她现在能听得懂什么?”顾严道,“信不信,我和她说什么她都点头。”   并且还不能告诉她,当她知道“油”,有意识去想“油”,“油”就会朝她倾斜,他拦都拦不住。   她现在没有傀儡,还有一伙人虎视眈眈不知想做什么,不能再等了。   “你点头,我立刻就能救活你。”顾严一动脑子想事情就烦躁,“你也不必理会我妹对你满意不满意,她往后不满意可以再换,你的命在她手里,她却是自由的。”   唐励尧沉默,此事当真难以抉择。   他当然想活命,但活下去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且充满未知。   若他与顾缠相处出感情,那皆大欢喜。   若没感情,绑在一起便是受罪。   若他喜欢顾缠,顾缠不喜欢他,那他赚了。   若顾缠对他产生感情,他不喜欢顾缠,他就会比死还痛苦。   现在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可他才二十一岁,往后难保不会遇到喜欢的人啊。   更可怕的是,万一顾缠哪天疯起来,也操控着他捅那女孩子十刀八刀……   唐励尧无法想象这些场景,也无法承担这些后果,他下定决心:“谢谢你的好意,但我选择作为人,有尊严的走向死亡。” 第17章 金刚   唐励尧的回答,似乎在顾严的意料之中。   “不急,你还有大概一天两夜的时间考虑。”顾严将拿出来的最后一罐啤酒喝完,捏扁。   “不会改了。”唐励尧表情酷酷地说,“等夜里市区磁场弱一些后,我就离开,回医院见见家人。”   老爷子心脏病严重,肯定得瞒着。   妈妈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原始丛林里,估计联络不上。   他能见到的只有爸爸、温叔和彭非。   原本他想请求顾严带他去,或者打个电话将爸爸他们叫过来,用小手电帮自己显影,让他们再见上一面。   可顾家兄妹似乎惹上不小的麻烦,就不要再给他们增添新的麻烦了。   走到今天这地步,唐励尧突然庆幸自己从来不和家人朋友赌气,也从不吝惜表达对他们的爱。   没留下太多遗憾。   “随便你。”顾严内心蠢蠢欲动着想要强人所难,因为唐励尧真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但他忍住了,面无表情着起身,将六个扁掉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进角落里的编织袋内。   这下勾起了唐励尧的好奇心,原本见顾严喝完一瓶捏一瓶,他以为是在发泄情绪。   再一瞧,那编织袋内竟囤了上百个捏扁的啤酒罐子。   他盯着编织袋猜测,蜡烛招灵,手电显魂,囤这么多易拉罐又是做什么用的?   顾严回头瞪他:“闭嘴,不许问!”   表情恶劣,眼神却蕴含一抹受伤。   唐励尧被吼懵逼了:“我又没问,心里想想都不行?”   “不行。”顾严绑好编织袋,往屋里走,嫌恶地说,“最讨厌你们这些富家子弟。”   唐励尧:“?”这被讨厌的简直莫名其妙,“那对不起啊严哥,我不想了。”   虽说别有用心,但在他将死之前,给他最后一份温暖的人是顾严。   这份人情,他这辈子还不上了,喊声“哥”不过分。   顾严微微顿住脚步;“听了我们家的事,你不怕我们兄妹俩?”   唐励尧纳闷:“怕你们做什么?连法律都没规定杀人犯的孩子也有罪。”   顾严摇头:“不一样,在名门正道眼里,我们都属于要被消灭的邪魔歪道。”   什么天师协会、驱魔联盟之类的,入不了他的眼。   以他们的道行抓点小鬼和山精野怪之类的还行,在蹀躞邪性和“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但他爸爸叮嘱过,必须小心四个古老的驱魔家族。   这四个驱魔家族神秘得很,不常在外活动,但每家都守护着一个灵力极强的镇邪灵物。   顾严怀疑唐励尧提过的简南柯,就是出自这四大家。   因为四灵物听说是模仿四大金刚的法器锻造的,四大金刚在佛教中,又被称为“护世四天王”。   那么,四灵物的外形应该就是伞、剑、琵琶……还有一个不知是蛇还是貂。   而传闻中简南柯“伞”不离手。   再加上他名字里的“南”。   掌管混元珍珠伞的多闻天王,坐镇北方。   简南柯真名里应该有个“北”,入世成为风水先生之后,改为“南”。   “我可能害过人,还害过不少人。”顾严微微扭脸,嘴角勾勒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得了吧。”唐励尧根本没再怕的,摆了下手,示意他甭装了。   这次轮到顾严纳闷:“怎么,难道我瞧着不像坏人?”   “像,不只像坏人,还像个大魔头。”唐励尧诚实点评,“但我不相信有哪个大魔头会这么穷,不要说害人,你用你的本事偷点钱,都不至于付不起你妹的房租。”   “……”这可能是顾严这辈子第一次哑口无言。   看样子猜对了,唐励尧为自己的推理能力点赞。   ……   顾缠做好饭,顾严又说没胃口,不吃了,直接回去卧房。   还将门“哐当”一声重重摔上。   瞧见顾缠坐下后默默自省,唐励尧很想说“与你无关,他是在嫉妒我的绝顶聪明,人间清醒”。   但顾缠也就反省了一分钟,便把菜拨走一半,开始吃自己那份。   小米粥配清炒油麦菜,再加半个流心咸鸭蛋。她吃相斯文,细嚼慢咽,而且特别有节奏。   一口粥配一口菜,再用门牙刮一点儿咸蛋。   像是精确计算过,最后三种食物竟然同时吃完。   唐励尧啧啧称奇,你说她平时得有多闲多无聊,才能练出这门功夫?   刷过碗筷,顾缠回来客厅开始看晚间新闻。   榕州沿海,夏季天气多变。九点多钟时下起大雨,老式建筑不仅墙体阴水,房顶还会漏。   顾缠原本想问顾严该怎么办,怕挨骂,于是去厨房拿了几个碗,搁在漏雨的地方接水。   房间隔音效果还极差,雨水拍在墙体和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像在下冰雹。   但这种天然白噪音十分催眠,加上为了省电没开灯,仅有电视机的光亮,不一会儿她就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朦胧里,她想起外婆临死前说的,小缠,别难过,你可以进城去过好日子了。   却原来,兜里没有钱,再繁华也与自己无关。   这算是顾缠来到城市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   唐励尧此时正在看窗外的一只鸟,就很常见但叫不出名字的鸟,羽毛被雨淋湿了,楚楚可怜的贴窗站着。   唐励尧会盯着它看,是因为发现鸟先盯着顾缠看,然后视线转向他。   但下一秒,那只鸟忽然展开双翅,两道火焰从它眼睛里喷出!   火焰喷在玻璃上,似乎是想融出一个洞,让它能够钻进屋里来。   这难道就是顾严口中的妖怪?   经过这一天作为灵魂的经历,唐励尧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刚想去喊顾严,却见顾严矫健的从房顶跳下露台,出现在那只鸟背后。   看来他是从卧室的窗户翻出来,翻上房顶,从房顶走过来的。   不使用任何武器,简单粗暴的一脚朝它踩下去!   并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出现,那鸟并不是真的鸟,成一团黑气被顾严吸收了。   顾严脚踝上又添一道疤,较小,扭曲挣扎。   他露出阴冷的表情:“毛都没长齐,就敢来闯鬼门关,谁给你的胆子?”   疤痕挣扎一会儿,彻底不动弹了。   顾严开门进屋,先拿毛巾擦干净身上的雨水,又拿条毯子给睡着的顾缠盖上。   压低声音交代唐励尧:“等雨停再走,这会儿邪灵出没频繁,小心没走到医院,你就被吞了。”   唐励尧站在窗边,看一眼小鸟消失的地方升腾出的滋滋黑烟。   再看巷子,雨雾迷蒙中,依稀隐藏着一双猩红可怕的眼睛。   他问:“如果我接受了你改造,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可以看到它们?还会像你一样拥有对付它们的能力?然后将它们变成疤痕留在身上?”   “你既然不打算接受,问那么多做什么?”顾严开冰箱拿酒,发现酒没了,皱起眉。   准备回房间时,还想再劝劝唐励尧,所以忍不住解释,“以“油”为食物的傀儡当然能够看到邪灵,也会拥有对抗比“油”低等级邪灵的强大能力。但不会像我一样留下疤痕。”   他身上的疤痕,是他小时候被火烧伤后留下的。   “油”可以改造身体,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再严重的外伤都能在短时间内复原,却唯独怕火。   所以他爸才会放火。   被火烧伤之后,“油”是治不好的。   医学却可以治,但他选择保留。   顾严小时候去医院,曾被一个小邪灵通过伤口钻进了身体里。   他没当回事,“油”会像免疫细胞一样杀死它。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小邪灵瑟瑟发抖的躲在火疤里,竟然活了挺久。   顾严刻意抓捕许多邪灵,将它们吸纳进疤痕里,散布全身。   虽然痛苦,但在大量不同类型邪性的作用下,“油”的力量显然被压制住了。   于是这成为他压制两个油桶的秘诀,不然早就疯了。   可随着外婆去世,“油”量暴涨,他俨然已经无法再压制,势必要开始朝顾缠倾斜。   “雨停之前,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顾严步伐轻轻,关门也很小心。   唐励尧走回来,看向熟睡的顾缠。   虽然他是不打算答应的,但耐不住会想象一下。   这样看来,傀儡只在偶尔被操控时像是一个玩具,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充当守护者的角色……   *   长邮件读到这里时,唐励尧整个脑壳都是懵的。   他不敢相信这信上写的一切,但奇怪的是,读着这些笼统的文字,他脑海里似乎真有印象,并且能将缺失的部分主动补齐?   这些全是真实发生过的,错不了。   唐励尧脸色苍白,慢慢转头看向顾缠。   顾缠当然更懵,她需要消化的信息比唐励尧更多。   慈祥的外婆竟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外婆口中天真无邪的妈妈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爸爸杀了妈妈?   唐励尧梦里的换骨怪居然是她自己?   顾缠刚刚才萌芽的情绪,这会儿好像完全枯萎了。   又出现加载过量,主机完全卡死的情况,甚至都忘记去想“油”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拒绝成为我的傀儡么?”顾缠回看唐励尧,审视,“怎么又改主意了?”   明明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一转头又同意了?   唐励尧哪里知道,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个选择并不令他反感。   顾缠人不错,这段日子他和她相处起来合拍又舒服。   即使真保护她一辈子……似乎也无不可。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没有特殊理由,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两人很有默契的双双望向顾严。   顾严坐在沙发上默默喝酒,许久没说话了,指向天花板:“因为它。”   顾缠和唐励尧齐齐抬起头,天花板上有张凸出来的模糊人脸,不知凸出来多久了,一直在俯视着他们。   奇怪的是,唐励尧并不觉着这张脸孔陌生,并没有吓到他。   相反,当这张脸孔的五官逐渐清晰时,他的瞳孔越缩越紧,一刹脑海里几乎浮现出那两日里所有的经历!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知道自己为何会接受这种改造了。   顾缠却被吓得不轻,直接捂着脸蹲在地上。   犹如梦中的唐励尧和她挨得近,下意识想要抱住她,但本能又令他收回手。   因为比天花板上那张脸更恐怖的,是顾严刀子般的眼神。 第18章 使仆(修)   算你小子识相。顾严问:“想起来没有?”   “嗯。”唐励尧点点头。   顾缠从乍惊之下逐渐平静下来,松开捂着脸的手,慢慢仰起头。   天花板上凸起来的浮雕脸孔早已消失。   她想站起身,不知低血糖还是怎么回事,头有些晕。   唐励尧扶一下她的手臂,隔着厚厚的小棉袄,这总没问题吧?   “刚才是……”她的疑问尚未说完,眼睛倏地睁大,只见顾严背后的墙壁慢慢凸起,越凸越夸张,直到整个脑袋脱离墙体。   顾缠对危险的嗅觉总是十分敏感,她本以为会看到一颗头飞出来,没想到竟是连带着身体一起的。   终于,“它”完完整整的脱离墙体,站在客厅里,是个美丽的女人模样。   顾缠见顾严和唐励尧都表现的十分镇定,便没那么怕了。   仔细回忆起来,从前她住在这栋楼里时,有一次午睡醒来曾在天花板上见过这张脸。   当时还觉得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睛花。   她看向顾严,漂亮的瞳孔里充满好奇:“哥,我还在这里的时候,它就在么?”   问完立刻后悔,因为顾严的脸色不大好看。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是要发怒痛骂她的前兆。   她有点儿慌,琢磨着自己问错什么了。   顾严心底的火气噌噌往上窜,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质问她:你就只关心这个问题?   那张脸你认识吗你操什么心?   听完家里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对外婆有什么想法?对爸妈有什么想法?对你的“油桶”又有什么想法?   你一点儿不担心等“油”向你倾斜之后,你会变的比薛丁香薛仪婷更可怕吗?!   再不济,你哥为你保存油桶这么多年,为你操碎心,就不能先说一声辛苦了?   顾缠和唐励尧凑在一起读封邮件时,顾严全部心思都放在观察顾缠的情绪状态上。   他害怕,怕顾缠得知这一切之后承受不住,会出现一些他无法预料的后果。   甚至开始喝酒,提前压制“油”的邪性。   不曾想完全是他多虑了,除了迷惑,她像个傻子似的没有任何额外反应。   都不如瞧见天花板上那张怪脸更能刺激她的情绪!   他这一口郁气还憋在心里,唐厉尧先说:“严哥,她这样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想看她当场发疯吗?”   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顾严原本气郁的脸色呈现出灰败。   唐励尧赶紧拽一拽顾缠的衣袖,微微弯腰附耳低语:“道个歉,然后别再说话了,最好假装深沉。”   “哥,对不起。”顾缠低头。   唐励尧的话像极了露水,又让她脑袋里枯死的小树苗重新发芽。   她勉强理解了顾严生气的原因。   可她也不想啊,没有太多感受是事实,她什么办法?   她可能真像唐励尧之前所说,是属大象的,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挺委屈:“知道这么多内情后,我还以为哥你总骂我,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原来根本没有,你就是因为脾气差,看我不顺眼,才一天三顿骂我。”   “我……”顾严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要窜起来。   “哎呀严哥!”唐励尧连忙说,“你快瞧你家小妖怪这小嘴撅的,情绪多饱满……”   他疯狂给顾严使眼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你瞧她都会挖苦你了,总比之前像个鹌鹑似的不敢和你说话强吧?   顾严捏了捏眉心,毁灭吧他累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顾缠:“何止是你在的时候它在,它已经待了十几年了。”   遭受家庭巨变的第三年,它像其他邪灵一样,主动找上门。   顾严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和唐励尧一样属于灵魂状态。   但又不一样,它仅仅是一团幽幽白光,无法言语,一问三不知。   这正常,灵魂体本身是非常脆弱的,意识也混沌。唐励尧才属于例外,灵性蹀躞戴久了的缘故。   顾严以为它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并未在意。   大概一天左右,果然不见了。   没想到的是,过一阵子,他发现墙体凸出来一块儿,终于明白它一直寄生在墙壁里。   这不是人类灵魂体可以办到的事情。   由于年纪太小,顾严驱赶不走它,也并未从它身上感受到恶意,便暂且搁置一边。   日复一日,亲眼瞧着它从一个游走的凸起物,逐渐凝结出石膏状的脸孔。   而它陪着他长大,甚至成为这个孤僻少年唯一的朋友。   十八岁那年看电视,它总盯着荧幕里的一个人看。   当时播放的是本地财经类节目,记者采访之人正是唐氏集团实际当家人唐律。   它认识他,并且逐渐情绪激动,焦躁且愤怒!   墙体微微震颤,腻子落雪似的纷纷扬扬。   它从墙壁里跑出来,顾严追出去,发现它想杀唐律,但唐律身上有一层佛光,它根本靠近不了。   又灰头土脸的回来,躲进墙壁里。   顾严注意到了唐律身上带着的一块儿充满灵性的蹀躞,最终确定“它”的来源。   再一调查,发现这玩意儿邪门的令人胆寒。   他开始驱赶它滚蛋,但每隔一段时间,它还会回来待一阵子。   大概是他的“油”,对它有所裨益。   “蹀躞邪性?”顾缠终于知道,原来蹀躞的邪性并没有被净化,而是跑了出来。   她看向唐励尧,大概明白他接受改造的原因了。   他应该是和面前这个“女人”起了冲突,然后达成了什么默契。   唐励尧点点头:“那天晚上雨停以后,大概凌晨一两点,我准备离开你家回医院……”   *   回想起那晚场景,直到现在他都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沿着梯子吓到一楼,拐角处的墙壁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哪怕处于灵魂状态,唐励尧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听见它在耳边说:“我警告你姓唐的,给我立刻、马上回去答应顾严的要求,成为他妹妹的傀儡!不然的话,我会在你灵魂消散之前,让你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个杀光你的亲人!”   它语气冷冰彻骨,唐励尧被压制的无法动弹。   做人之时,他一个能打十个。但成为灵魂体之后,面对强大邪灵,仿佛幼儿园对上大学生,毫无招架之力。   但唐励尧也不是吃素的,立马猜到它就是顾严说的蹀躞邪性。   “算算时间,你跑出来也有二十几年了,要真如自己说的那么有本事,早报仇了!还会由着我家老爷子风光一辈子,活到今天这把岁数?”   “你……!”它动怒。   若往常,唐励尧非常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可眼下他早已一条腿迈进棺材了,还怕它?   “我猜你做梦都想报仇,但你没办法靠近我们,甚至还得躲着我们。因为你怕那块儿蹀躞的灵性,谁和灵性接触时间过久,你都无法靠近!”   唐励尧可不是凭空猜测的,“你看你抓我脖子的手,都开始滋滋冒烟儿了!”   黑烟袅袅飘起来,一股焦糊味,熏得他想吐。   “你说你,干嘛非得自讨没趣?”僵持中,顾严出现在梯子上方。   他双手环抱,居高临下,“我早和你讲过,这小子瞧着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也不是真傻,偶尔还是有点脑子的。”   唐励尧:“……”这算夸奖吗?我可真谢谢你了,“你们这算什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磨不行,于是换种方式逼我就范?”   “顾严用得着逼你?”它并未松手,冷哼一声说道,“结血契用不着傀儡配合,只需取你一管血……”   “行了。”这两天顾严被折腾的挺烦,“让他走。”   “不可以!”它态度强硬,“放走他,短时间内你上哪儿给你妹找更合适的傀儡?到最后,不还是得逼着一个人点头!”   顾严垂着眼,它这话说的不错。   若真到那么一天,一直没有自愿的人,他或许真会强人所难。   “放他走。”顾严说,“如果真需要强迫,他反而不是个好选择。”   骨头太硬,逆反心里更强。   自愿点头绝不后悔,一旦被迫永无宁日。   它:“顾严……”   顾严打断:“我说放他走,你是不是听不到!”   夜深人静里,他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愈发冷厉。   那只冒烟的手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顾严,你往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唐励尧怕他们反悔,不曾回头,迈开步子便跑。   跑到巷子口时,他停下来。   下午那两个匪徒停面包车的角落,此时竟然又停着一辆车,改装过的奔驰大G。   唐励尧怀疑他们也是冲着顾家兄妹来的。   他距离那辆车尚有一定距离,却产生极为严重的不适感。   车里八成有专门对付灵魂体的武器。   “管他呢……?”唐励尧决定绕开走,顾严那么厉害,身边还有一位邪灵帮忙,他操哪门子心?   然而脚步踟蹰许久,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一咬牙,算了,还是回去提醒一下顾严吧。   唐励尧转身又折返,跑回顾家那栋小楼。   没想到顾严还没回屋去,墙上的蹀躞邪灵也在。   这下,唐励尧和蹀躞邪灵来了个面对面,他停在墙壁前两米远的地方,惊讶:“怎么会是你?”   墙上的脸皱了皱眉。   顾严在上方问:“你见过这张脸?”   唐励尧当然见过,他爸钱夹里一直都有这个女人的照片,他几乎从小看到大。   那是他爸一辈子的遗憾,很多年前死在澳门的未婚妻,谭梦之。   当年他爸带她去澳门结婚,开车兜风时不慎掉进海里。   他爸被救了上来,谭梦之却尸骨无存。   所以他爸这么多年对谭梦之念念不忘,除了年少情深的原因,还有深深的愧疚感。   唐励尧当即想到:“你这邪灵,化成我爸未婚妻的模样,是准备去迷惑我爸?”   这话把顾严和“它”都说愣住了。   “上来说清楚。”顾严指的不是露台,是房顶。他怕露台上说话会吵醒顾缠。   唐励尧是要说清楚,他原本真不把什么蹀躞邪性放在眼里。不就是一团歪风邪气,当年老爷子都能把它收拾了,能有多大本事。   但真没想到,这邪气竟都进化成人了,还懂画皮,麻烦大了。   他们去到房顶,“它”露出人形,俨然就是谭梦之。   听唐励尧说完唐律和谭梦之的往事,且得知她是一个孤儿,顾严皱起眉,看向谭梦之。   谭梦之也皱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   起初一直飘着,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发现顾严家中十分温暖,她就住下了。   但她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念头,指引着她该做什么。   寻找许愿人,开启他们的潜能。   她便能从这些许愿人身上获得力量。   但有一个要求,对方必须是诚心许愿的。   谭梦之看向顾严:“还是你跑来骂我,说我是蹀躞邪性,是寄生虫,我就信了。”   顾严头疼:“从你的能力来看,确实是。因为蹀躞邪性又叫做天赋钥匙,的确是用来开启潜能的。”   但有件事情他一直想不通,蹀躞邪性怎么会说话,还是人的形态呢?   “邪性”是一种状态,即使说它是“活”的,也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活”。   “油”也是类似的存在。   顾严他们祖上和“油”共存多年,谁也没见过“油”从身体里跑出来,更没谁听“油”说过一句话。   寄生物也得遵循寄生物的规则,世界对它们是有约束的。   若可以进化成为人,不会等到今天才进化。   谭梦之不耐烦:“那你说我究竟是谁?”   “你真确定你爸未婚妻死了?”顾严转问唐励尧,“是不是坠海后捞起来变成植物人或傻子,被你爸偷偷养起来,不告诉你们?”   “不可能。”唐励尧摆手,“以我爸我妈的革命友谊,我爸没必要瞒着。”   顾严再问:“那么,你爸开车掉海里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然后那人将谭梦之带走了?”   “我爸说是为了躲车,他的责任,他当时分心了,没看前路。”唐励尧寻思出问题来,“你怀疑谭梦之没死?”   变成植物人或傻子,灵魂出窍了?   顾严沉吟:“我只是在想,‘油’和“蹀躞邪性”属于同一种范畴,那‘油’可以操控傀儡,“蹀躞邪性”是不是也可以操控使仆,都可以建立共生体。”   谭梦之一愣:“你说我也是傀儡,那真正的蹀躞邪性在哪里?在我灵魂里?”   顾严微微摇头:“根据我对它的了解,它只能寄生身体。”   他怀疑谭梦之还活着,邪性跑出来后寄生在她身体里,钻入大脑,才更方便它远程操控谭梦之的灵魂。   “只是不知道它破例操控使仆的原因。它和我们家‘油’不同,它一腔孤勇,是个喜欢单打独斗的亡命之徒。”   顾严猜,有三种可能。   一是它困在谭梦之身体里了,出不去,所以操控她的灵魂出来觅食。   二是它损伤过重,又在害怕什么,不敢轻易露面,派傀儡出来做事。   第三种最可怕,有人控制住了蹀躞邪性。   没准当年邪性从蹀躞里并非“跑出来”,而是被“放出来”。   他沉吟许久,突然想起来唐励尧似的:“你可以走了,赶紧走啊。”   唐励尧满心疑惑哪里敢走:“这事儿会殃及我们家?”   “那我不清楚。除非找到谭梦之的身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   顾严讲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你面前这个怪物一直想杀唐律,但做不到。唐律将开过光的蹀躞给了你,自己身上的佛光越来越弱,而她的能力越来越强。”   “你怎么能?我爸整天念着你……”唐励尧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了,搞不好还会给她提供一个新思路。   她已被操控,打感情牌没用。   “在我确认我究竟是什么之前,我会尽量控制住自己不杀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唐励尧一眼,“行了,你放心去了。”   去什么去,唐励尧现在满脑袋的疑云,开始疑神疑鬼。   他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他爸已经凉了一半。   “我帮你查。”唐励尧改了主意,“我现在不想死了,我要活下去。”   这就是他同意接受顾严的改造,成为傀儡的经历。   *   简家老宅里,简南柯也在说蹀躞邪性的事儿:“大伯,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是一栋中式庭院风格的大宅,简成哲安稳坐在太师椅上,沉默许久才说:“这个顾严到底是什么来头?”   “总之不简单,不容小觑。”简南柯愁眉深锁,“咱们得尽快下手,天赋钥匙脱离那片蹀躞之后,力量越来越强,超乎我的预料。”   根据他们家祖先留下来的古籍,最初时,天赋钥匙四处寄生,飘去哪儿是哪儿,惹出无数祸端。   隋唐时被一位“高人”擒获,高人从自己的铜鎏金腰带取下一块儿,并将钥匙封印进这一小块儿蹀躞里。   这片蹀躞具有灵性,以镇压钥匙。   钥匙挺长一段时间不曾现世,但随时光流转,蹀躞灵性逐渐衰弱,钥匙慢慢侵染蹀躞,使得这片蹀躞逐渐变为一块儿邪物。   但它依然无法从蹀躞里挣脱出来,只能随着蹀躞易主,释放邪性去影响主人。   世人看不到内藏的钥匙,便都以为蹀躞为邪物。   于是天赋钥匙有了一个新名字:蹀躞邪性。   没想到二十多年前,它竟然从蹀躞里逃了出来。   可是从简南柯的父亲开始,再到简南柯,谁都探知不出它的存在。   “行吧,你去会会那个顾严。”简成哲点了点头,“带上宝伞。”   “好。”简南柯正是回来取宝伞的,“恐怕还得劳烦大伯和他们三家说一说,指不定我一人对付不了,需要他们三家的鼎力相助。”   “三家?和两家说就行了,白家现如今还能帮上什么忙?”简成哲冷笑一声。   简南柯微微垂首:“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他们这四个家族,从古时起便同气连枝,各自保管一件灵物,各自镇守一方安宁。   谁知道六十年前白家那一代的灵物继承人,刚刚成年,第一次带着自家灵物出门抓妖就失踪了。   导致这一套灵物至今三缺一,难以发挥真正的效用。   “那我现在就去取宝伞。”简南柯往外走。   “小柯啊……”   简南柯当没听见,加快步伐。   他知道伯父想絮叨什么,每次回家,他的待遇就和在外打工一年的大龄单身男女青年回家时一样,疯狂被催婚。   而且伯父为他介绍的对象,基本上出自另外三家。   在婚姻法没有规定近亲不准结婚之前,他们这些家族整天你嫁我娶,血缘乱成一锅粥。   没有生出过畸形儿,简直堪称奇迹。   他现在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等哪天生出这种想法,也一定寻一位圈外人。   *   再说顾缠听完唐励尧的讲述,盯着眼前的谭梦之不停打量。   谭梦之朝她微微笑,表现的十分亲切:“小缠,咱们其实相处挺久了,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顾缠也客气的寒暄:“谭姐姐……”   “是谭阿姨。”顾严纠正。   “谭……”顾缠真难叫出口,因为她看着顶多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小。   唐励尧想起一切后,问她:“谭姨,这阵子你找到你的身体了么?”   “没有。”谭梦之摇头,“一点线索都没有。”   唐励尧揉揉太阳穴,这就很难搞。   不能直接去问他爸当年的事情,以他的城府,肯定会察觉什么。   一质问,唐励尧觉得自己瞒不住。   万一他来找谭梦之……   谭梦之现在是个不可控因素,她只答应了尽量不动手。   唐励尧看向许久不曾说话的顾严:“现在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顾严置身事外,“邪灵要杀的是你们家。”   “但我和顾缠……”唐励尧话说半茬,咽下了。   “也对。”顾严提议,“我们的‘油’和蹀躞邪性可能是亲戚关系,你脱离唐家,入赘我们家,改姓顾,我猜它或许愿意放过你。”   唐励尧:“……”   “算了,我去一趟澳门。”唐励尧说,“去他们出事的地方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那我是不是也得去?”顾缠才刚回来,“等等再去,简南柯要来……”   顾严说:“放心,你们尽管去澳门,他不是我对手。”   *   两天后,简南柯提着伞来到这栋小破楼前时,只见大门紧闭。   二楼房门上贴着一张顾严留下的纸条。   ——“姓简的,你可真有意思,上门抓我还提前通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在家等着你抓?”   真以为他经年累月留在这巷子里是艺高人胆大么?   他是太穷了没地方去。   现在拿着唐励尧的金卡,他决定去澳门旅游。 第19章 倾斜   看着那张纸条上歪歪扭扭狗爬般的字,简南柯全身血液像被冻住了,好半响没动作。   生气不至于,只是有些出乎预料。   这个顾严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更狡猾也更难缠。   简南柯摩挲着伞柄,这把伞与他常拿的伞差不多,但内藏乾坤。   “我傻,难道你就多聪明?”简南柯拿出手机,编辑几条微信,准备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查清楚顾严的动向。   现在是信息化社会,不是从前路遥车慢的年代了。   除非他躲进深山老林,不然,在哪儿不得被揪出来?   *   前往澳门的飞机头等舱里,一阵剧烈颠簸将顾缠从梦中惊醒。   旁边闭目养神的唐励尧也睁开眼睛:“别慌,遇上气流了。”   顾缠朝窗外望去,是白茫茫的云层:“我刚才梦见了外婆,还梦见家里那场大火……”   她果然是比较迟钝,得知真相的那夜情绪不多,但随着这一两天的逐渐消化,胸口开始觉着堵。   “别想太多,都是些无可挽回的事情了。”唐励尧看向她的侧脸,注意观察她的神情。   这是顾严交代的任务,及时汇报她的任何反常。   但一和她的视线对上,他又忍不住转头避开。   两人之间的相处看似和之前一样,实际上还是变了,没有从前那么自然了。   连迟钝的顾缠都可以感觉到。   她将额头抵在窗户上,默默看了一会儿风景,没话找话说似的:“所以你主要是为了救你爸,才答应我哥做我的傀儡?”   “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唐励尧难为情的笑了下,“这其中,肯定也有我自己求生欲的驱使。”   在死亡和被改造之间,他原本就是经过一番考量才做出的选择,并非百分之百坚定。   当谭梦之出现,他好奇谭梦芝的状态,又担心他爸爸的安危,像是给他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大概是终于为我自己怕死,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缠不乐意听:“你干嘛这么说你自己?”   “我这可都是掏心窝的话。”唐励尧耸耸肩,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就和你,我才敢说出这种心里话,你我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装模作样。”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顾缠不太明白他的暗示。   前排还有人,不方便说太多,唐励尧笑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   半个小时以后飞机落地。   唐励尧来到澳门,算是回到了老家。   老爷子当年变卖产业去往大陆,后来做大,又将祖宅购买回来。虽然翻新过,唐励尧也不想过去住,带着顾缠住酒店。   放好行李,吃过午饭,两人开始出门溜达。   顾缠在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查了查当地的灵异事件,什么食人街、烂鬼楼巷,八仙饭店……   但没想到唐励尧根本不往那里走,第一天去了渔人码头和大三巴牌坊,拿着个单反各种角度给她拍照。   晚上到永利王宫做缆车、看喷泉。   第二天开始吃美食,从官也街吃到三盏灯,晚上又跑去威尼斯人度假村坐贡多拉船。   划船的是位穿宫廷裙的意大利小姐姐,一路歌声不断。   顾缠捧着一杯冻柠茶,感受小船飘飘荡荡,欣赏两岸的美景,还挺有趣。   唐励尧抱着两盒不同品牌的蛋挞,说:“安德鲁和玛嘉烈,你试试哪个更合口味。”   顾缠就很纳闷:“你是不是忘记咱们来澳门干嘛了?”   “我爸当年是在东望洋山附近坠的海,那是景区,又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都多少年了,能有什么线索?”唐励尧随便给她一块儿蛋挞,“我早交给彭非去查了,调查这些,他们家是专业的。”   谭梦之是个孤儿,先从她的人生轨迹查起比较好。   其实他们家老爷子不太喜欢谭梦之,当年并不想她当儿媳妇,叶美娜也和他说了一些事情,他现在心里有点儿别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没有必要说出来。   顾缠不懂了:“那咱们还来澳门做什么?你在哥面前说调查,说得跟真的一样。”   唐励尧尴尬:“反正在等调查结果的时间里,咱们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对劲儿。”顾缠一口冻柠茶,一口蛋挞,在意大利小姐姐的歌声里瞄他一眼,“我觉得你在故意讨好我。”   太刻意了。   她眼睛朝小吃摊上随便瞟一下,他立刻去买。   还殷勤的为她拍照,买衣服,拎购物袋……   “我哪里是讨好你,分明是在和你培养感情。”唐励尧假装欣赏风景,不咸不淡地说,“别客气,这是作为合格的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顾缠:???“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吗?”   她怎么不知道?   唐励尧放下蛋挞盒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没有,可是我俩注定得绑在一起一辈子,对吧?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培养感情,往后相处起来才更愉快。”   这太恐怖了,顾缠咬着吸管摇头:“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唐励尧:“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挺好的。”顾缠实话实说,他长的白,洋气,身材又好。别说这身风衣配休闲裤,哪怕披块儿破桌布,都能披出时尚感,“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难不成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唐励尧和她讲道理,“你看,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没得改变了,咱俩必须努力,积极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早日喜欢上对方。”   “不。”顾缠微微摇头,纠正他,“是你得让我发现你的优点,让我喜欢上你,不然我有可能换掉你。”   唐励尧:……“可不是么,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正在努力表现啊。”   好麻烦啊,顾缠将冻柠茶塞他手里,双手抱着头。   其实唐励尧的心情更复杂。   好端端的,他原本拿着《霸道总裁和娇俏秘书》的剧本,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成为《女王大人和傀儡仆人》。   这落差谁顶得住?   他掰过她的肩膀,强迫她面朝自己:“小缠,我反正已经做好准备了,从今以后,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顾缠微微动容,这感觉挺上头,是她喜欢的范儿。   就见唐励尧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兔子皮筋儿,戴在他自己的手腕上:“戴上它,往后所有人见到我,都会知道我名草有主了。”   顾缠:“……”   她的视线,从他手腕上的皮筋,移到他真挚的面孔上。   她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唐励尧原本想趁机再说点什么,但他的手表又开始嗡嗡作响了。   一整天能响几百次,手腕都快给他震麻了。   这是顾严正在刷卡购物。   传进来的消费信息几乎都是几十、几百块,就没一个上千块的。   他挺困惑,拿着他的卡不去买别墅买跑车,这是干嘛呢?   严重怀疑顾严是在故意骚扰自己。   唐励尧打开微信:哥,要不你把你银行账号,或者支付宝账号发过来,我让秘书把钱给你转过去好不好?   他还要和彭非保持沟通,不想关静音,真是太吵了。   不一会儿,顾严的微信回过来:不,转给我就是我的了,花自己的钱我心疼,我要花别人的钱。[微笑][微笑][微笑]   唐励尧:[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包]。   顾严:照顾好我家小怪物![刀子][刀子][刀子]   唐励尧从相册里挑一张顾缠的照片发过去:[美少女表情包]   ……   下了贡多拉船,顾缠玩累了。   澳门不大,两人走回住的酒店。   路上顾缠总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怀疑刚才游船时吹着风了。   “我的错,应该提醒你戴顶帽子。”唐励尧后悔,虽然天气不冷,但水边湿气重,顾缠身体不好,“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问题不大。”顾缠示意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买点感冒冲剂回去就行了。”   “正好前面有家药店。”唐励尧进去买,顾缠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等唐励尧买完感冒冲剂出来,发现顾缠侧躺下了,还蜷缩着。   “小缠?”唐励尧见她连眼睛都闭上了,心里升腾出不好的预感,走过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一会儿的功夫,体温上升的也太快了吧?   唐励尧准备打电话叫车,送她去医院,没想到顾严的电话先进来了。   他接通:“小缠发烧,好像失去了意识,我正准备带她去医院。”   隔一会儿顾严才说话:“不用去医院,带她回酒店躺着就行。”   唐励尧听他声音过于压抑,像是在忍受着剧痛:“你没事吧?”   顾严没回答,只说:“‘油’开始大量向她倾斜,我控制不住,小心点,你应该也会被影响。”   唐励尧心中一震,一结束和顾严的通话,立刻抱起顾缠打车回酒店。   进入酒店大堂礼宾纷纷来问:“唐先生,需要帮助吗?”   唐励尧急匆匆:“不需要!”   礼宾帮他刷了电梯,送他们上楼。   “是和唐先生一起入住的那位小姐吧?”   “是的。”   “那就没事了。瞧上去像是昏迷了,虽然不敢得罪唐家的公子,但也得确保其他女士在酒店内的安全。”   ……   等回到房间,唐励尧将顾缠放在床上,又将房门锁好。   他拉个凳子坐在床边,时不时探一探顾缠的额头。   不量体温,也知道她烧得很高。   不只脸颊,露在外面的皮肤通红,像只煮熟的大闸蟹。   唐励尧不知该怎么办,又给顾严打电话,顾严没有接。   他拍条视频发过去:越烧越高了,我当真什么都不用做?   大概过去半小时顾严才回:守着她就好。   唐励尧稍稍安心,找出棉签蘸了蘸水,小心翼翼帮她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顾缠烧得迷迷糊糊,眉心紧皱,嗓子眼咕哝着,一直哼哼唧唧。   “你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她嘴边也听不清楚。   守了大概两个小时,唐励尧像是被她传染了似的,也觉着浑身燥热的厉害。   室内空气变得灼热,可他不敢开窗透气。   洗了个冷水澡,降降温。   又过一会儿,他浑身酸痛,眼睛模糊不清。   疲惫来得越来越猛烈,像是吃了一整瓶安眠药,挣扎不过,他渐渐失去意识。   那一瞬间唐励尧心里想了挺多。   顾严说,“油”能控制他们繁衍的欲望。   现在他们两个人全都失去意识,又浑身燥热,该不会一觉醒来……   ……   事实证明完全是他想多了。   唐励尧醒来时,是在地上躺着的,衣衫整齐。   他拍着胀痛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嗓子眼干的厉害,还是先去瞧顾缠的状态。   额头依然很烫,现在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半,她烧了整整一夜。   但状态稳定不少,应该就快退热了。   唐励尧开了瓶矿泉水,往玻璃杯里倒水时,他动作一顿。   他的听觉似乎变的敏感了?水滴在杯子里溅起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唐励尧赶紧走去阳台上举目远眺。果然,视力也提升不少。   他又在房间里尝试跳跃,轻而易举便能摸到房顶。   若没天花板挡着,或许还能跳得更高。   怪不得被称为“油”,唐励尧活动筋骨之后,当真感觉自己的骨关节都像是擦了润滑油。   身体灵活度达到质的飞跃,像豹子。   他稍稍琢磨,打电话找客服要了一柄水果刀。   唐厉尧坐回椅子上,朝自己手臂割出一道挺深的口子,然后静静等待。   等待过程中,他凝视昏迷不醒的顾缠。   看来她体内“油”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他能力的强弱。   他这一夜变化巨大,真不知她醒来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晃神的功夫,他再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   用时不超过三分钟。   唐励尧就挺感慨,根据米国科幻片规律,想要拥有超能力,有钱靠科技,没钱靠变异。   他明明有钱,怎么也得靠变异? 第20章 抓妖   等到下午三点半,顾缠还没醒来,唐励尧发现一个问题,他中午忘记吃饭,怎么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接着等,到了晚上,还是没有饥饿感,可他的体力却依然充沛。   看来和顾严说的一样,往后他身体所需要的养分全靠“油”了,顾缠就是他的食物。   一旦饿了就得回到她身边,感觉就像一条等待主人喂食的狗。   或者,像一个仿真机器人,需要固定时间回基地充电。   顾缠就是他的基地。   已经拥有夜视能力的唐励尧忘记开灯,静静坐在床边沉思了很久。   思考自己现在究竟算是个什么类型的怪物。   叹口气,他起身从客房酒水吧里找出一块瑞士巧克力。   拆开尝一块儿。幸好啊,味觉还在。   不说是吃货吧,他也属于非常钟情于美食的那波人。   往后可以敞开肚子去吃各种高热量食物,还不用担心发胖,这得是多少人、尤其是妹子们羡慕的技能啊?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低落的情绪消减不少。   正吃着巧克力,手表震动。   顾严发来消息:我妹醒了没有?   唐励尧:还没有醒,烧退了点,大概38度左右吧。   之前保守估计烧到40多度。   顾严:还在发烧???[疑问][疑问][疑问]   唐励尧犹如惊弓之鸟:出问题了?   顾严:从她开始发烧,你带她一路回酒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唐励尧仔细回忆:没有啊,直接打车就回酒店了,路上我一直抱着她,从没让她和其他人接触过。   他领会了顾严的意思,顾家兄妹这种加油站体质本来就很容易遭到妖魔鬼怪骚扰,更何况这次“油”大量输入。   唐励尧灵魂出窍时感受过,那真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   顾严:绝对有!只是你太粗心没注意![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顿时觉得周围阴森森的,赶紧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的阴阳眼技能肯定是已经点亮了,但真没发现过什么奇怪的物种。   除非在他完成变异之前,那玩意儿就趁着顾缠虚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将情况和顾严讲了:有这种可能吗?   身体里面进了“病毒”,“油”在和它对抗,所以她才开始低烧。   唐励尧又问:“油”会不会主动将它清除掉?   顾缠身上应该没有火烧伤过的疤痕,那脏东西没地方躲。   顾严:平时可以,但现在我妹和“油”还没完全适应彼此!   唐厉尧:那该怎么办?   顾严:你自己看着办。   唐励尧:???   怎么突然这么冷漠?   ……   顾严一点也不冷漠,他发完短信恼火的将手机都摔了。   “真没用。”他骂的是唐励尧。   “他才刚开始接触这些。”谭梦之的脸出现在窗户上,她转动眼珠,朝窗外看一眼,“你不放心的话不如过去看一看?”   这间位于巷子内的小旅馆,距离唐厉尧两人所在的酒店,走过去仅仅需要二十几分钟。   顾严不说话,阴沉着脸将手机从地上捡回来。   在事情不曾恶化到控制不住之前,他不能过去。   正如谭梦之所说,唐励尧才刚开始接触这些,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   这就是找普通人当傀儡的弊端,给他抓妖的本事,他都不知道怎么抓。   所以他们祖上才总喜欢抓道士天师驱魔人当傀儡,可以省去许多教导的精力。   这大概也是正派将他们归为邪派的一个重要因素。   烦,烦得很,顾严起开一瓶酒,还是他常喝的雪花纯生。   花钱这事上他是不敢太造作的,这笔钱是他为唐励尧代笔应得的报酬。   “你已经不用喝酒了。”谭梦之提醒他。   不用再替顾缠保管油桶,他自由了。   顾严握住酒瓶子的手一顿,是这样。但喝了那么多年的酒,早就上瘾了,于是继续喝:“那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没有太多‘油’了。”   他身上十分之七的“油”都已经转移在顾缠身上,“对你来讲,我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谭梦之从窗户消失,脸孔浮现在墙壁。“你突然失去那么多‘油’,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担心简南柯会来,想帮帮你。”   “你帮我?你特么哪来的脸说这话?”顾严放下手里喝一半的酒瓶,抄起一个空酒瓶,砸在那张脸出没的墙壁上,“我会惹上他是谁害的!”   谭梦之前阵子一直在帮一个小明星开启天赋,那小明星刚好去参加慈善拍卖晚宴。   顾严便托谭梦之帮忙照看下顾缠。   没想到她竟然在晚宴上杀了人。   “他们全都是‘将军’的人,想要害死唐励尧,抓走你妹妹来要挟你。”谭梦之不满道,“如果你在场,也会动手的吧。”   “‘将军’为什么会盯上我?还不是因为你赖在我家十几年不走吗?”顾严怒不可遏,“而且你杀就杀,还要当着简南柯的面杀?你是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   “我当时只想教训他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谭梦之直接从墙里出来了,辩解道,“我那会儿应该是被蹀躞邪性影响了。”   “你先慢着。”顾严冷笑,“我们现如今只是怀疑你被它操控了,也许想错了呢,也许你就是蹀躞邪性本邪,就是一条天生邪恶的寄生虫呢!”   谭梦之抿着唇不说话,被他驱赶习惯了,听到这话还是会生气:“行!我这去找简南柯说清楚,说这一切和你没关系!”   顾严好笑:“你可省省吧,别在那搞什么自我牺牲了。我已经被他盯上了,即使简南柯知道我和蹀躞邪性没关系,我也上了那四大驱魔家族的抓捕名单了。”   等简南柯见到顾缠,顾缠也会上黑名单。   但她已经和唐励尧绑定在一起,以唐家的社会地位,他们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敢轻易出手。   再说解释,去找简南柯解释,等于是向简南柯低头。   不可能,简南柯算个屁!   能让他顾严低头的,就只有断电时兜里差的那三块钱电费!   *   抵达澳门机场,一下飞机,简南柯先打了三个喷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微微仰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他戴着墨镜,打扮成商务人士,一手提着装满驱魔抓妖用品的公文包,一手将长伞做手杖,如同一个老派的英国绅士,   刚走出机场,一辆显眼的劳斯莱斯幻影便来到他面前不远处。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士面带微笑下车,朝他挥了挥手。   简南柯皱起眉。   这就是动用社会人脉关系的后果,虽然查到了顾严的动向,同时也暴露了自己。   最近圈内正在流传,这边一位隐形富豪家里出了问题,请了不少同行,都打了败仗。   也有请过他,他一直没搭理。   这也不知道是谁将他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南柯正要上前寒暄两句,这位男士却从中途偏了点方向,擦着他的肩膀过去,风风火火的,还撞了他一下。   原来人家要接的人和他同班飞机,是一起出来的。   简南柯暗自庆幸,幸好没开口,否则他这个社恐怕是要尴尬死。   “梁大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接机的男士上前去握一位老年人的手。   那老人七十多了,干瘦,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片眼镜,蓄着山羊胡,标准旧时代江湖术士形象。   梁大师?简南柯知道他是谁了,天师协会副会长梁进贤。   这老人家地位不低,但在业内的风评并不是太好。   做事情有些不择手段,总爱走一些有损阴德的偏门,但说邪术吧又算不上。   不管怎样,这位老人家绝对不是用钱能请出来的人物,大概又是卖了谁的面子。   人情真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   不过,他竟然和自己同一班飞机,是巧合么?   梁进贤没有和那位接机的男人握手,是他身后的徒弟代握的。   他看向简南柯:“瞧你的反应,大概是认出我来了,我就说飞机上瞅着你眼熟。但咱们这行现在越来越吃香,门槛也越来越低,人一多,我这记性也就越来越不好了。”   他在奚落简南柯,奈何简南柯极少与人沟通,压根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简南柯上前和他握手,紧绷着脊背寒暄道:“梁老先生,年纪大了难免的,别难过,平时多吃点核桃。”   他大伯现在每天都在吃核桃。   梁进贤的脸色微微一变,以为他故意的,心道一声好家伙!   他照样没握手,是徒弟代握的。就仿佛别人手上都是传染病菌。   简南柯毫不在意,依然彬彬有礼:“梁老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等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梁进贤笑道:“好。”   简南柯打了辆出租车先走了。   接机的男人察言观色,瞧见简南柯离开以后,梁进贤脸上的笑容地震似坍塌,忙说:“您这位后辈看上去颇有些张狂啊!”   “呵。太年轻,又被一些无知的暴发富捧得太高,有他栽跟头的时候。”梁进贤冷笑一声。   一行人坐上那辆劳斯莱斯。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梁进贤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停车。”   司机打了个激灵:“大师,这里不能停车……”   梁进贤的徒弟立马喝道:“让你停就停!”   司机只能踩下刹车。   幸好这辆车过于豪华,后车并没有跟的很紧。可即使刹住了,也被吓了一跳。   从司机身边绕过来时,忍不住骂:“有钱了不起啊!马路是你家的呀!说停就停,早晚*****”   司机拼命赔不是。   梁进贤置若罔闻,只盯着对面的大楼。   接机的男人介绍:“这是当地几家顶尖酒店之一。”报了下酒店名,“您是想住酒店吗?”   梁进贤点头:“先在酒店歇一歇,明天再过去。”   “不知您想住哪家酒店?”   梁进贤指着对面:“就那家。”   接机的男士立马安排,打电话时,他好像看到了刚才机场拿伞的高傲男人。   他也在看那栋酒店大楼,却没有往酒店大楼走。   反其道而行之,拐进斜对面的一个胡同。   *   这会儿,唐励尧正趴在床边,用两指撑开顾缠的眼皮儿,检查她的双眼。   听说人在中邪时,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比如若是被下了降头,眼睛里会有一条竖线。   但顾缠除了眼白有些浑浊,没有异常。   唐励尧心想,自己是不是得下单买点儿《茅山道术》之类的书,系统学习一下?   亏他还以为改造完成之后,他可以直接像顾严一样,一脚踹死一个怪物。   却没想过顾严之所以踹的轻松,是因为他身经百战,知道那玩意儿一脚便能踹死。   “小缠?小缠?”   他连续喊了好几声,她还是没有反应。   唐厉尧开始检查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皮肤表面看出一些端倪。   有占便宜的嫌疑,他问客服要了双橡胶手套。终于让他发现,她脚踝处有一处淤伤。   应该不是碰伤,顾缠可以顶得住挨骂,但她的身体是有一些娇气的。   平时若有个磕碰总会十分敏感。   类似这种程度的淤青,她撞到时一般会哼唧好几句。   确定了位置,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又给顾严发微信,说了说情况。   顾严还是那句话:自己看着办,你是傀儡还是我是傀儡?是你和她待一辈子,还是我和她待一辈子?   唐励尧:那我万一做的不对,可别怪我啊。   等了半天顾严没回。   他没辙了,开始想当然。   摘了手套,将手覆盖在淤青处。   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曾想一两分钟以后,他的手掌心竟然开始发热,甚至能感受到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掌心里不断蠕动!   唐励尧眼眸一厉,确定就是它!   他想象自己掌心里有块儿吸铁石,它就是一块铁,他一定要将它吸出来!   它在挣扎,但是没用。   唐励尧一咬牙,手臂猛的向上一提,终于将它吸出来了!   但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都没瞧清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它就顺着他的掌心,一下子钻他身体里去了!   唐励尧完全感觉不到它的踪迹,只知自己身体表面也会像顾缠一样有处淤青。   他知道怎样干掉它了,立马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头昏脑胀的顾缠醒过来了,她眨了两下眼,刚扭头,就看到唐励尧在一旁心急火燎的脱衣服。   顾缠怀疑还在自己还在梦中,毕竟刚才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开始梦里的人都穿着古装,后来穿着旗袍,最后换成了现代装。   她作为旁观者,目睹了不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若没猜错,那是“油”一代代寄生留下来的记忆。   她面无表情的看,一如往日的平静,直到在梦里看到年轻时候的外婆,还有妈妈。   她好像还痛哭了一场。   但是现在已经全都记不清楚了。   唐励尧不该出现在‘油’的记忆里,她明白这不是梦,问道:“你在干嘛?”   只是蹙着眉,满脸不解,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   唐励尧全部心思都在身体里的怪物上,也没料到顾缠竟然会秒醒。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说:“你别误会!”边脱衣服边往房客厅跑,“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顾缠听见他在客厅了说,“是‘油’在朝你转移,有个邪灵钻进你身体里,我把它吸出来…”   “总之,我绝对没有因为想和你谈恋爱,先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顾缠纳闷:“你怎么会认为我有这种想法?看来,你真有过这种想法?”   “怎么可能?”唐励尧心道这不是正常女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有的想法么?   看来顾缠并没有因为“油”的注入,有所改变。   他放心不少,专注自身,摸到后腰上凸出来的一块儿皮肤,直接拿水果刀扎了下去!   复原能力增强,不代表没有痛感,这一刀扎的他差点儿跪下去。   如他所料,骨关节里的“油”迅速朝伤口处聚拢。   类似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油”必须凝血,同时发现了这个入侵者,将它消灭掉。   唐励尧疼的满头冷汗,从急救包里取出一块儿纱布,捂在伤口上。   挪着脚步刚要走去沙发上休息下,却又听见卧室里顾缠惨叫:“我的手怎么了?!” 第21章 端倪(二更)   唐励尧慌忙往卧室跑。   身体因为紧张过于紧绷,再加上剧烈运动,腰上的伤口渗出大量鲜血。   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刀或许扎的太狠。   没事儿,下次他就有经验了。   来到卧室,唐励尧瞧见顾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浑身颤抖。   “怎么?你手怎么了?”他仔细打量周围,并未嗅到邪灵气息,“小缠?”   顾缠慢慢拉开被子,灯光下又看一眼自己的手,双眼满是惊恐。   她又想往被子里钻,却被唐励尧抓住手腕,反复研究:“你的手没有问题啊?”   听他这样一说,顾缠微微僵直,冷静了点,但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着:“那你、你看到什么了?”   “手。”唐励尧摊平她紧攥的手掌,搁在自己的手掌上,“非常漂亮的手。”   顾缠紧紧绷着唇线,好半响才说:“你去拿个镜子给我。”   床头柜上有镜子,唐励尧转身就能拿到,却因腰伤费了好半天劲儿。   顾缠接过镜子,似乎鼓足极大的勇气,才敢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惊吓、困惑、难以置信、厌弃……   一时间各种感受交织,但最后仅仅剩下恐惧。   她扔掉镜子,向后一缩,双手捂住脸:“你肯定是在骗我。”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唐励尧问她。   顾缠再次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我变成怪物了……”   “啊?怪物?”唐励尧也不废话,找到手机,打开相机,拉开被子那一瞬间,趁她不防备,咔擦拍下一张照片,“你瞧,随手抓拍一张,这么死亡的角度都美的像仙女儿一样,哪来的怪物?”   不是恭维,顾缠属于标准的骨相美人,没有死角的美。   唐励尧的圈子里最不缺美人,初见她时也难免被惊艳了一下。   她祖上找傀儡估计都会筛选颜值,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是最纯天然的整容。   顾缠尝试着探出脑袋,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愣住。   照片上的她是正常的。   但她看自己,无论直接看身体,还是间接照镜子,全都不正常。   那是一个黑黢黢的怪物,就像一只掉落进石油桶里的耗子,爬出来后浑身沾满石油。   石油不会干,从上至下一层层滚动脱落,好像夏日里融化的冰淇淋甜筒。   并且永远融不干净。   她抬起手,指尖会有黑色的油向下滴落。   落在床单上,又滑回她身体里。   唐励尧听着她的描述,头皮发麻,但还得安慰:“你别想太多,或许是‘油’刚吸收,还没与你完全融合,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把电话给我,我问问哥。”顾缠其实挺爱漂亮的,也知道自己特别漂亮。   所以看那些霸道总裁小说时,她总能很好的代入女主。   现在这种丑陋的怪物模样她难以接受,哪怕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   “用我的电话打,我哥不一定接你电话。”   “行。”   唐励尧从她包包里找出手机,递给她。   响一声顾严就接了,语气挺不自然:“正好电话在手边,不小心按到……”   顾缠:“哥,外婆和妈妈看待自己,也会这样吗?”   顾严:“说清楚,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顾缠的声音出现明显起伏:“我看我自己是个怪物……”   顾严听完:“大概是突然大量转移,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还没完全融合,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他的解释和唐励尧一模一样,顾缠逐渐安心。   “我就说吧。”唐励尧安慰着她重新躺下,“你先休息休息,我让客服送点吃的过来。”   傀儡不需要吃饭,她却需要。   他刚扶着顾缠躺下,微信传来提示音,是顾严:她醒了怎么不和我说![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的腰伤仍在流血,心力交瘁地回:哥,我刚为了抓邪灵自捅一刀,没时间啊。[委屈][委屈][委屈]   顾严:别学我发表情![一长串锤子]   唐励尧这会儿是真委屈,就这血流满地的模样要是在家里,整个唐家上下都得裂开。   叮咚。   顾严又发一条信息:“油”怕火,在低温下更活跃,你拿点冰凉的东西贴在伤口上。   唐励尧微微怔,忙去酒水吧拿出一瓶冰可乐,咬牙往伤口上一按。   那酸爽,疼的他差点厥过去。   但血的确慢慢止住了。   唐励尧刚想发个谢谢过去,顾严的信息再次跳出来:为抓邪灵自捅一刀,在下佩服,下次直接抹脖子吧,你和它同归于尽得了。[微笑]   唐励尧:“……”他想问碰上这种情况到底该怎样解决,但他有预感,顾严不会说。   他也搞明白了,顾严就是想让他自己摸索。   不准他产生一点点依赖,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   顾严其实坐不住了,走到窗边,朝酒店的方向望过去。   不应该啊,外婆从没说过哪个继承人会出现这种排斥反应。   而且“油”不是黑色的,是乳白色的,怎么回到小怪物身上会变成黑色?   他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问题,但这“问题”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简南柯来了。”谭梦之一直在这家小旅店的墙体游走。   她在墙壁里的时候,简南柯那块儿怀表探知不到她身上的蹀躞邪性,“他正在周围布置,似乎知道你怕火……”   “等他半天了。”顾严打断她,挽了挽袖子,勾起一抹冷笑。   他提着一个箱子,走出房门,大步流星的上去房顶。   这是一家家庭旅馆,天台是可以打开的。顾严在房顶上开启箱子,里面是他刷卡采购来的二手无人机。   顾严操控无人机飞去后巷子上方,用夜视仪从高空拍摄简南柯在巷子里的举动。   通过手柄上的屏幕,他看的一清二楚。   稍微剪辑了下视频,顾严打电话:“喂!我要报警,周围有人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什么。对,我都录下来了,看他的举动,我觉得应该患有精神疾病。对,请快点!”   澳门治安是真好,简南柯还没布置完,就被警察带走了。   身为举报人,顾严也嗑着瓜子一起去了警察局:“说你是傻子还不相信,非得跑来验证一下。”   什么年代了,还搞从前的老一套。   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注定是要挨打的。   *   顾缠吃不下晚饭,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照镜子,依然是老样子。   “总得缓两天,别着急。”唐励尧安慰她。   至于他的腰伤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了。通过这次实战,他对自己身体的承受极限和痊愈速度,差不多产生一个初步拿捏。   不能浪,如果所受的重伤赶不上‘油’医治的速度,他会昏迷、还会死。   顾缠无精打采:“走吧,去吃早餐。”   现在刚好是酒店的早餐时间。   “让客服送房间来吧?”唐励尧感觉她走不动。   她连抬手捋头发都十分吃力,好像身体表面当真覆盖着大量粘液,带给她巨大的负担。   顾缠正艰难穿鞋,突然抬头:“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这个怪物一起出门特别丢人?”   如果不看她的眼神,唐励尧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并不是,她是极度认真的质问。   唐励尧觉着莫名其妙:“你这说的哪里话?只有你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眼里你是正常的,我怎么会觉得丢人?”   顾缠继续低头穿鞋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能看到,就会很丢人?”   唐励尧眉头皱得很深,以往有时候也会被她噎住,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从前噎他,或玩笑,或无心,或调皮。   现在的感觉说不清楚,总之令他很不舒服。   但一句“你是怎么回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你过来。”地板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唐励尧拉着她去翻垃圾桶,里面都是些沾着血的纱布。   他委屈吧啦地说,“你瞧瞧,这些全是我的血,全是昨天为你流的。我疼的一夜没睡,一大早,你居然还来挖苦我?”   那一团团红色纱布像燃烧的火焰,顾缠盯着看了会儿,恍恍惚惚地道歉:“啊,对不起,我可能是太害怕了。”   “我能理解。”唐励尧拼命挤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出去吃早饭。”   “嗯。”顾缠点点头,跟着他走。   刚出门立刻碰到服务员,热情洋溢地说:“两位贵宾早上好。”   顾缠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转身躲回房间,到处去找棒球帽、手套、围巾……   唐励尧看的心慌,不敢上前,但又必须上前。   他怕顾缠说:你往常不是挺爱帮我搭配?今天怎么不说话?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于是假装和往常一模一样。   坐电梯下楼,她躲在他身后。   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也选择角落。   她坐着不动,唐励尧去帮她取食物。   顾缠昨天一整天没吃饭,饥肠辘辘,但根本没有胃口。   被她碰过的碗筷和食物,全都像涂了一层黑油,令人作呕。   看着她咬一口面包便开始连连干呕,唐励尧猜到原因,去拿了两笼珍珠小笼包,拇指大,一口可以吞一个。   “右边靠窗第三桌,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一直看我。”顾缠放下筷子,用脚尖从桌子下面踢了踢唐励尧。   唐励尧朝她说的位置望过去,真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带着老式小圆眼镜,边吃饭边看报纸。   顾缠坐立不安:“你说他为什么一直看我?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现在的怪物模样?”   “没吧?他在看报纸。”唐励尧盯半天,也没见老人往他们这桌扭过一次脸。   顾缠执着:“有,真的有!”   瞧见她有发作的迹象,唐励尧直接起身走了过去,俯身和山羊胡老人讲了几句话。   然后唐励尧回来:“好了,他不会再看你了。”   顾缠狐疑:“你说了什么?”   唐励尧玩起她爱的梗,故作深沉地冷笑:“我警告他,我的女人只有我可以看,不然,我会很不开心。我问他,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吗?”   顾缠又是一阵恍惚,拍拍额头忽然就乐了,低头继续吃小笼包。   唐励尧默默松了口气,还好他够机智。   微垂视线,他在餐桌下方悄悄给顾严发微信:哥,我们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惊恐]   这只是个开始,想起薛丁香和薛仪婷,又想起成为活死人的外公和被逼疯的顾向枫。   唐励尧已经在心里琢磨自己的下场了。 第22章 油人   唐励尧在心里默默谋划着,连续瞄了几次手机,顾严始终没回复。   “那老人家还在看我。”顾缠的平静无法维持太久,眼睛里布满惊恐,“不吃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唐励尧百依百顺。   刚走出餐厅,顾缠再次往他背后躲:“前面那个女人同样在看我,她好像也可以看穿我的怪物模样,她看穿我了……”   唐励尧望过去,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一看就是个阔少,女人标准整容脸,小鸟依人的挽着他。   女人确实往他们这边瞅了两眼。   唐励尧说:“她看的好像是我?毕竟我可比她身边的男人帅多了。”   顾缠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不,她是在看我……”   嗐,管她看谁呢,擦肩而过之后已经走远了,唐励尧温言软语地劝她:“小缠,你现在需要放轻松一些。明明没什么,你太过紧张,其他人才真要多看你几眼。”   鬼鬼祟祟像做贼似的,若非他在身边陪着,酒店肯定会盘查她。   这种不被他信任的感觉,真的令顾缠很难受,一下松开他的手臂:“所以你觉着我神经过敏,没事找事么?”   唐励尧连忙解释:“我没这意思……”   电梯门开了,顾缠丢下唐励尧快步走进去。   面朝角落,一幅不想再搭理他的态度。   外婆的床前故事里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恐惧,担心被人类看穿自己不是同类的恐惧。   ……   回去套房,顾缠习惯性洗手。   即使可以忍住不抬头看镜子,也逃不过洗手池里流淌的黑油。   顾缠吐了,好不容易才吃下去的食物被她吐的一干二净。   昨晚上她吐过一回,是黄色的胆汁,今天吐出来已经全是黑色粘稠状物体了。   她心里清楚,不会再改变了,她彻底变成了怪物。   趔趄着转身,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回床边,摔在床上,像一滩沼泽里的黑烂泥。   唐励尧:“小缠……”   顾缠:“你先不要和我说话,我想静一静。”   挣扎着躺正了,语音启动遮光窗帘。   大清早的,卧室像是进入黑夜。   也仿佛只有黑夜才能为她带来一点点安全感。   唐励尧如履薄冰,不敢再多说什么,打电话问客服要了一屉珍珠小笼包,拿保温盒盛着。   养生壶里也煮上花茶,开启保温模式。   全放在顾缠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唐励尧站在床边小声说:“我回房间……算了,我去客厅睡会儿,有事儿你叫我。”   她眼皮儿再动,但不说话。   唐励尧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   顾严还没回微信,倒是唐律给他发一条信息:你怎么跑澳门去了?   唐励尧:还能干啥,玩儿呗。   唐律:每次你妈回来,你整天赖在她身边,这次居然丢下她跑了?   唐励尧:哪有那么夸张?   唐律:你真看上顾小姐了?   唐励尧没回答。   唐律:她有点儿邪门,现在是没办法只能如此,我和你妈已经在帮你接触一位隐居国外的大人物。你心里有点分寸,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唐励尧突然烦躁:谁说她邪门的?简南柯吗?还是您无法完全掌握的都邪门?那您知道简南柯又在您背后干了些什么?您管好您自己就成了,操心我干什么?从小到大我让您操过心吗?您这会装什么慈父?   发送完直接锁屏。   太累了,他往后仰躺,闭上眼睛休息。   *   唐律看着手机蹙了蹙眉,他这个儿子胸无大志,脑子也不灵光,但好在省心。   他对他的要求从来不高,平安长大就好。   毕竟有一个继承人摆在台面上,集团内部会更稳固。   至于继承人有没有能力并不重要,根基粗壮的大树上,站只雄鹰和站只猪区别不大。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忽然意识到小崽子不声不响的长大了,敢给他脸色看了。   生气倒不至于,毕竟他年轻时也这般怼过老爷子。   为了谭梦之。   老爷子总说自己阅人无数,一看谭梦之就知道她心术不正,接近他是别有用心。   甚至还当着谭梦之的面说。   唐律气的离家出走。   即使二十几年过去,唐律始终不认错。因为以他现在的阅历回顾当初,依然可以判断谭梦之并不是奔着他的钱而来。   不过,这两天通过调查屠振的事情,令他内心有所松动。   慈善晚宴上屠振的助理心梗去世,简南柯告诉他屠振有问题,要对他儿子不利,还请他帮忙调查屠振的底细。   唐律刚起手查,屠振也死了,死于车祸。   但这不妨碍调查他背后的人际关系网,竟是一片空白。   抹去这一切的人能力不弱,反而激起唐律的好胜心。   通过深挖,被他挖出来一个姓骆的古董商人,资助过那场令屠振在圈里打响知名度的画展。   这姓骆的古董商人还是位慈善家,捐建过不少孤儿院和学校。   唐律竟然在名单上看到了谭梦之从小居住的孤儿院。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真是巧合?   唐律点了根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从八十楼朝外看,只能看到一栋栋楼的楼顶,有时候总给他一种自己不是身在人间的错觉。   *   唐励尧梦中惊醒,恍如隔世。   一看表,才过去半小时。   这会儿想起来和他爸说的那些话,开始有点后悔。   怎么看,都是将负面情绪发泄在了他爸身上。   想道个歉,又觉得自己没说错,管他呢。   他扶着卧室门框暗中观察,顾缠还在床上躺着,不吃不喝。   比较好的一点是,她打开了地灯,看来,她已经在慢慢学着适应了。   接受改变是需要时间的,唐励尧无计可施。   讲真话,看着顾缠好端端一个可爱姑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心疼。   但在心疼之前,必须得先自保。   唐励尧打开购物软件,往购物车里添加一堆《茅山道术》、《妖怪大全》方向的书籍。   想了想,又购买一堆照顾精神病人的医学书。   这还不够,他点开一个曾在朋友圈里看到的男性论坛,搜“该如何在女魔头座下求生存……”   结果出来一大堆“该如何讨富婆欢心”、“小白脸三十天速成指南”??   唐励尧无语的关上网页,走去阳台给顾严打电话。   提示对方处于关机状态,难怪不回微信。   然后他探出身子往楼下望去。   刚刚走进阳台时,他就发现下方过于喧闹。   高端酒店一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除非是出了一些大事。   凭借他刚进化过的听力,模模糊糊听出点儿门道,有个女人跳楼了,当场死亡,刚被救护车拉走。   说什么的都有。   “太惨了,真活不下去也别选择跳楼,多漂亮一姑娘,脑袋摔成烂西瓜……”   “假名媛,就一外围女,专从富二代身上捞钱的。自杀?我看八成是嗑了药。”   “和她同行的男人听说被控制起来了,香港的富商公子。”   有几个声音听上去像是酒店内部人员。   “从她跳楼到警察入内,房间里确实仅她一人,刘公子出门了。”   “但她半小时前才约了SPA,这不合理啊?”   “其实她更像……撞邪。”   “啊,怎么说?”   “她住的那间房,墙壁上用口红画了一些奇怪符号,像是古文字……客服中心那边说,早上进去送物品时墙壁还是干净的,应该是她跳楼之前画的。”   唐励尧现在不能听见“撞邪”这两个字,一听见眼皮儿就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心道“糟糕”,转过身去,果然站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灵魂体!   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脑袋好像被斧头从正中劈开了,分裂成两半,只剩下巴还连接在一起!   唐励尧已有心里准备,也难免因这惨状骇然,一连在心里喊了好几声“卧槽”。   猜测她或许就是那位跳楼者,他没有采取“暴力出击”,单纯的灵魂体不具有攻击性,不然顾严第一次见到他时,不会只让他“滚”。   “你不是自杀?”唐励尧觉得这个脑袋开花的女人想告诉他什么。   但她一句话也没说便消失了。   消散了?唐励尧跑去顾缠的卧室,看见她背靠枕头坐起来,好像在发呆。   “没事吧?”他问的小心翼翼,“酒店有人跳楼,过来一个女鬼。”   “原来是这样。”顾缠点点头,又躺下了,“难怪我会觉得有点冷。”   他问:“肚子饿不饿?”   顾缠说:“还不饿,等会儿吃。”   又躺下了,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肯搭理他了,唐励尧暗自舒口气。   他继续回去坐着,女鬼不出现,他也不可能上杆子去管闲事。   顾缠够他头疼了。   不对,唐励尧脸色一变,他见过那女人。   早晨在餐厅门口,顾缠还说那女人嘲笑她。   再想起那女人或许死于灵异事件,唐励尧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不会和顾缠有关系吧?   她不主动,不代表“油”也不主动……?   不,顾严说过“油”是不会主动攻击的。但唐励尧还是跑去阳台继续给顾严打电话。   依然关机,他留条微信:哥,看到速回我电话!!![发抖][发抖][发抖]   *   这时候,顾严和简南柯正在警察局附近的港式茶餐厅里。   点了满满一桌子茶点。   “何必呢?”简南柯喝完普洱,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才说话,“我一个电话,就有人替我摆平。”   他好歹出来社会多年,打交道之人非富即贵。   顾严边吃边说:“我的目的又不是将你送精神病院。简大师,你和我闹矛盾这事儿已经在警局备案了,我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第一个被怀疑。”   说完,他摘下棒球帽,将满脸疤痕暴露的更清晰,更显眼。   邻桌不经意瞧见,被吓一跳的模样。   简南柯狐疑:“油人是有再生能力的,你怎么会有火疤?”   他原本以为这些火疤全是伪装,没想到是真的。   顾严刚刚夹起一个烧麦,听见“油人”两个字,筷子微微顿,旋即冷笑:“关你这跳大神的什么事儿?”   简南柯嘴角微抽,跳大神的?   顾严道:“你们四大驱魔世家就是用‘油人’来称呼我们的?”   简南柯道:“没什么不妥吧?”   其实按照物种归类,他们属于“魔”,估计祖上觉着“油魔”在某些方言里听起来像食物,才称为油人。   顾严讥讽:“简南柯你在社会上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简南柯:“?”   “看来,你还真是出自那四大家……”一诈就诈出来了,顾严看向他吃饭也不离手的直柄黑伞,露出贪婪的眼神。   没必要在躲着简南柯了,他不知道“油”怕火。   否则不会问疤痕的事情。   简南柯淡定自若,并不在意:“我原本也不打算瞒着你,早准备先亮明身份和你谈条件。”   回家取宝伞时,他顺便查看典籍。   通过唐励尧和顾缠之间的共生状态,被他查到“油人”和“油奴”。   他对油人印象不深,并非油人不可怕,不重要。只是油人数量非常稀少,属于妖魔鬼怪范畴里的大熊猫。   古时候曾出来大肆兴风作浪过,被正派“教育”了几次,这一系血脉变得越来越低调。   简南柯道:“你将蹀躞邪性交给我,主动随我回去受罚,我不会太为难你……”   看完典籍记载,他确实不想为难油人。   祖上抓到他们基本上也是囚禁,从不将他们赶尽杀绝。   甚至还说,若不犯下大恶之事,见到他们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以为是你们祖上善良的缘故?”顾严不屑,“那是他们根本不敢赶尽杀绝。”   杀光他们,谁来被油寄生?   油总需要寄生,万一将他们寄生了怎么办?   或者换个血脉寄生,变得更可怕怎么办?   所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们总会留下一个油人,以确保继承不灭。   简南柯没接他的话:“你考虑一下。”   顾严问:“你们祖籍上有关于‘油’的来历没?如果有,我可以考虑。”   简南柯很诚实的摇头:“没有,和蹀躞邪性一样,不知来历。不过另外三家的人就快到了,他们或许……”   壁挂电视上一直在播放新闻,这会儿刚好播放到酒店跳楼事件。   听到酒店名字,顾严猛地抬起头,慌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电话借我用一下。”他朝简南柯伸手。   简南柯解锁递给他。   顾严拨通顾缠的手机,接的人是唐励尧:“小怪物怎么了,不接电话?”   “她现在身体不舒服,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唐励尧一通说明之后,压低声音,“那个跳楼的女人,会和‘油’有关系吗?”   顾严说:“应该没关系。不然听上去,要死也是第一个山羊胡老人先死……”   简南柯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山羊胡老人?天师协会的副会长梁进贤?那可真糟糕了,如果跳楼的事情真有妖魔作祟,他指不定会认定是顾小姐干的。告诉小唐先生一声,小心他等会儿上门。”   顾严交代完唐励尧,立刻朝酒店方向跑。   简南柯也跟着去了,因为顾严拿走了他的手机。 第23章 宝伞   挂了电话,唐励尧懵了好一会儿。   天师协会副会长梁进贤,一听就好厉害的样子。   顾严让他先顶着,他拿什么顶?   同时唐励尧又挺困惑,待在房间里,不给他开门不就行了?他还敢强行闯进来喊打喊杀?   之前石俊是能够隔空诅咒顾缠,但他属于邪门歪道。   梁老先生堂堂正派大佬,不屑这么搞吧?   但听顾严语气中的肃杀,唐励尧是不敢懈怠的。他走回卧室和顾缠说:“等会儿或许会发生一些怪事,千万不要惊慌。”   顾缠撩了撩眼皮:“什么怪事儿?”   唐励尧讲给她听。   她原本就灰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就说他一直在看我,可以看穿我的怪物模样,你非不信……”   她再次陷入混乱中,曲起双腿,双臂环着膝盖。   “别怕,有我在。”唐励尧走去床边坐下,内心自责。   他以为顾缠疑神疑鬼,是神经过敏导致的偏激。事实证明不是,被她指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天师大佬,一个撞邪跳楼了。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顾缠会因看到自己的“怪”模样而恐慌,这很正常,但她一贯不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我哥呢?”顾缠害怕的浑身颤抖,屁股往前挪了挪,将头抵在他肩膀后侧。   唐励尧按按她的手臂:“他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她这也不知是个什么爱好,一紧张就喜欢用额头顶人。   早晨出门吃饭躲他身后时就是这样,像只小羊。   但小羊用脑袋顶人是一种攻击行为。   想到了什么,唐励尧微微怔忪。她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并不是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是恐惧被人发现她的“不同”?   她认为周围的人全是狼,而她却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她害怕那些狼会看穿她的伪装,吃掉她?   说起来,顾缠虽然情绪不丰富,但她一直对危险非常敏感。   顾严也说,趋利避害的恐惧心属于物种本能。   唐励尧怀疑,“油”对她最大的影响,是无限放大了她的恐惧,使她出现精神错乱的情况。   “你搞错了顾缠。”唐励尧懊悔自己现在才想通,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扳正了,“你不该怕外面那些人,是他们怕你才对。他们是羊,你才是狼。”   顾缠眼球浑浊:“那个天师可不怕我,还要来杀我,你说的。”   唐励尧:“……”也太倒霉了吧,油刚回来就碰到大天师。狼刚出门就碰上了猎人。   只能换个方向安慰她了,唐励尧将心一横,说:“那又怎样,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手里有武器,你的武器就是我啊!”   不等顾缠作出反应,他问,“你有没有发现,早上我一口早餐也没吃?”   顾缠回想,好像真的是。他平时吃饭是最积极的,但吃早餐时连口水也没喝。   “我这两天只吃过一块巧克力。”唐励尧原本还安慰自己,往后可以再也不管热量,敞开了吃。   原来不是,当身体不需要这些营养的时候,会失去对食物的欲望。   “还有,你来瞧瞧我的弹跳力,这还是人吗?”唐励尧起身打开了灯。   亮灯之后,顾缠像是受了一些刺激,想要躲藏。   但唐励尧表演起“杂技”。   她的注意力慢慢被“杂技”吸引:“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昨天上午。”唐励尧重新回来她身边坐下,“然后,我开始思考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直想不通,直到现在我明白了……”   他故意卖关子,顾缠果然好奇:“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唐励尧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我们是共生的,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是羊是狼是猎人都好,总之你不会落单,只要你不主动放弃我,我就会永远帮你在前面顶着,因为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啊。”   他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顾缠下意识想躲,但没能躲开。   “你是我存在的意义”这种听上去像土味情话的话,因为彼此间的共生关系,可以百分百鉴定为实话。   而且土味情话确实管用,顾缠心里舒坦了点。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油,似乎都没那么恶心了。   她默默说:“那我们可能得要一起做怪物了。”   唐励尧也稍稍沉默了会儿:“你不喜欢我是正常的。”   顾缠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陷入低落:“嗯?”   唐励尧微微垂着眼睛:“我总觉得自己是人间清醒,当你的傀儡,绝对不会走到你爸爸那种地步。其实我根本不配,往后你若真疯了,极有可能是被我害的……”   当他脑筋转过来弯儿之后,他发现自己还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之前顾缠说什么他都信,说简南柯有问题,他毫不怀疑的站在她这边。   但这次没有,她说那两个人能看穿她,他根本不信,认为是她过于神经质。   因为“油”回来了,根据“前辈们”的经验,他早已从心里认定顾缠一定会慢慢变成一个神经病。   所有知悉者都会这样认为。   其实顾缠只是过度恐惧,其他方面并没有太大改变。   是他给她贴上了“怪物”标签,她说什么都是“油”在作祟。   他为求生存战战兢兢,认为想和她好好相处,必须哄着她,顺着她,让着她。   并不是。   如果连他这个“同伴”都认定她是怪物,她又该怎样去定位她自己?   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伪装成人,会越来越像人。   但若一个人,周围所有人都说她是怪物,她慢慢真的会变成怪物。   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错了,真想和她好好相处,第一步是要撕掉标签,将她当成一个正常人。   顾缠对他奇奇怪怪的语气,不是没事找事,极有可能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敌意”,要知道,她对敌意的感知也非常敏感。   但她处于惊恐中无法整理,才会那样。   “顾缠,之前我在船上说的那番话,你当我没说过。”唐励尧对上她的视线,神情认真,“等我先调整好我自己,再去考虑和你的将来。如果我调整不好,我会离开你,让自己彻底变成傀儡,不再来影响你。”   他这番话,顾缠听不懂。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怎么一转头成了他的问题?   什么叫“撕掉标签”?没错啊,她本来就是怪物啊?   “你别这样。”顾缠原本便害怕,才刚刚好一点,被他这幅愧疚自责恨不得引颈自尽的模样搞的又头疼起来。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我不爱听这些。”   “好,我不说了。”唐励尧收拾心情,先稳住她,“你放轻松,我现在是真怀疑‘油’会放大你的恐惧,你听我说,首先你得从心理克服……”   唐老师的心理课刚讲到一半,顾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放大她内心恐惧的可不是油!”   唐励尧和顾缠都被吓了一跳,没给顾严开门,他竟然自己进来了。   顾严脸色冷沉,大步来到卧室,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缠。   见她被折磨的形容憔悴,不由紧紧攥起拳头,恼火的想杀人。   但顾缠见到他时,浑浊的眼眸里有一抹清亮,许是代表着欣喜,又令他微微动容。   他难得用安慰的语气和顾缠说话:“你没问题,油也没问题,你可能被梁进贤施了邪术,无限放大你的恐惧,还令你产生了幻觉。”   唐励尧讶然:“什么?”   顾缠也愣了愣:“所以我看我自己满身黑油,是我的幻觉?   “应该是。”顾严点头,寒声道,“他在折磨你。”   “为什么?”唐励尧搞不懂,也怒上心头,“我们又没有得罪他!”   今天早上之前,他们压根没见过梁进贤。   “你还有脸说,你是怎么保护她的!”顾严纯粹是怒火没地儿撒,逮着唐励尧出气。   他心里非常清楚怪不了唐励尧。   顾缠昨晚和他通电话,连他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觉着可能是“油”在每个宿主身上表现不同。   现在也不是以肉眼瞧出端倪,完全凭直觉,猜是梁进贤在搞鬼。   若真是梁进贤所为,他或许和“油”接触过,并且研究出了针对“油”的邪术。   那死老头子不简单,比简南柯的威胁大得多。   唐励尧现在没空为自己喊冤:“那该怎样将她身上的邪术驱除掉?”   “这个不难。”说话之人是简南柯。他站在门口,房门大开着,“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请进。”唐励尧不奇怪,他听见了脚步声,知道顾严身后跟着人。并且发现他俩的听力也是一个比一个好。   简南柯走进客厅,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   见他没有进卧室的打算,顾缠三人出去客厅。   顾缠看着他将手里的黑伞撑开,在手柄部分扭动几下,朝她递过来:“你拿着它。”   顾缠先扭头看一眼顾严。   顾严没说不允许,她才接过手里。   这柄伞从外表看是很普通的直柄伞,撑开以后,内部竟然还有一柄偏小些的油纸伞。   伞盖写满密密麻麻的水墨字符,根根伞骨则串满圆润的珍珠。   她正仰头看着,双眼忽然感觉一阵刺痛,连忙低下头。   又看到手上的黑油像被高温蒸发,逐渐变得稀薄。   顾缠的眼珠逐渐清澈:“真的有用!”   *   楼下某个房间,蓄着山羊胡的梁进贤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出血来了。   他目光一厉,还是小瞧了这些小崽子们。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油人,两天前收到一封邮件,说他要找的油人就在这里,他才会答应来澳门。   路过这家酒店门口时,立刻感觉到了油人的气息。   如何感觉到的?   梁进贤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摘下长及手肘的黑手套,里面填充的都是棉花,而他两只手软趴趴的仅剩下皮肉,不见骨头,像一副橡胶手套。   六十多年过去了,他从不敢和人握手,不是嫌弃别人的手有细菌,是嫌弃他自己。   *   顾缠的状态眼瞅着越来越好,但唐励尧不放心:“会不会伤到她?”   这柄伞和他平时拿的不同,应是简南柯特意回老家取来对付顾严的。   简南柯说:“放心,我有分寸。”   顾严双手环胸,完全不领情的态度:“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你不出手我也有办法。”   简南柯伸出手讨要自己的手机:“你的办法就是去杀死梁进贤。”   想他来,正是看上了他的宝伞。   但他不出手,顾严肯定会杀人,他不一定拦得住。   顾严将手机扔过去:“他用邪术害人,你也要救他?”   简南柯瞥他一眼:“但梁进贤肯定会问我,杀邪门歪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   类似的话简南柯听过太多,耳朵快要起茧子了,有没有道理他不予置评。   最起码唐励尧是无辜的,油人一死,油奴也会死。   他淡淡道:“我拿着唐家的钱,还是得做事的。”   唐励尧阔绰道:“不会让简大师白忙,随便开价,记我爸账上。”   顾缠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全部心思放在自己两只手上。   等手上的黑油完全蒸发干净,她再去照镜子,脸蛋儿果然也恢复正常了!   此时此刻她浑身轻松,不仅负重感消失,还像吃了顿满汉全席一样精神。   刚准备露出微笑,唐励尧口中那个脑袋从中间裂开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镜子里。   顾缠的心脏漏跳一拍,来不及喊人,她已从镜子里消失不见。   顾严正在试探简南柯:“我说,你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傻?宝伞在我妹手里,一旦我出手制住你,你的传家宝可就没了。”   简南难得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你以为四灵物谁都可以用么?信不信,你们连合伞都合不上?”   不朝夕相处十几年以上,谁也操控不了。   就听“啪”的一声,打脸来的太快。   顾缠并没仔细听他们的聊天内容,感觉自己已经复原,便将伞合起来,还给简南柯:“谢谢简大师。”   顾严和唐励尧都看向简南柯。   简南柯傻在当场。 第24章 组织   场面冷下来几秒钟。   顾严低头笑了。   唐励尧则替他感到尴尬。   顾缠握着珍珠伞中部,伞把手朝向简南柯,见他一直不接,周围气氛也不太对,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一直举着。   “这……”这不可能啊?!   简南柯顾不上难堪,他想不通。四灵物虽称不上活物,绝对灵性十足,不是谁都可以随便驱使的。   四大家早早定下继承人,正是为了让继承人与灵物相伴长大,沾染灵性,得心应手。   顾缠一个陌生人竟能阖上伞?   简南柯说:“顾小姐,请你再打开它。”   顾严道:“学会了吗,左边脸挨过打,右边也得挨,这叫一碗水端平。”   顾缠不知其意,瞧见简南柯神情凝重,十分迫切,再看顾严表情轻松,她点点头。   推开时有些沉重,但还是勉强撑起来了。   简南柯眼皮一跳:“你转动手柄上的罗盘试试。”   顾缠找到罗盘所在,铜黄色的,有些像转轮式密码锁:“怎么转?”   “随便转。”简南柯说。   顾缠试了试,转轮纹丝不动。   简南柯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看来她和珍珠伞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此。但这也不应该,难道属于油人的特殊之处?   他想让顾严也试试,不放心。于是接过珍珠伞,递给唐励尧:“小唐先生,你试试。”   和“油”有关系的话,油人可以,油奴也行。   “好。”伞是开启着的,唐励尧想将它合上,还真如简南柯说的那样,珍珠伞骨纹丝不动。   简南柯心中有数了,是顾缠本人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性,她曾长时间接触过其他三件灵物之一。   他想到了白家六十多年前失踪的继承人和灵物。   那件遗失的灵物,难道一直藏在顾缠长大的白蛾子山?   之前屠振曾经说,他弟弟几个月前带着一伙人爬上白蛾子山,潜入顾缠住过的那栋老宅,结果全部失踪了。   其他人不敢再入内,便使用科技手段探测,宅子里不见尸体,也无打斗痕迹,凭空消失。   白家前辈可能当年也在白蛾子山出了意外,没来得及使用灵物,使得灵物遗失在白蛾子山某处,或许就在那栋大宅子里。   简南柯醒悟自己无意中发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但他不敢询问顾缠,顾家兄妹瞧着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然他也不会猜灵物是“遗失”在那里的。   他得约上白家人一起去一趟那栋大宅,但不是现在,否则他稍有动作,顾严可能会猜出来。   顾严的确察觉到了反常,一直在盯着他。   简南柯表现出想不通好苦恼的模样,知道自己演技差,旋即转移话题,指向顾缠刚刚照过的镜子,“这个灵魂体快消散了,她有话想说,我需要……”   顾严转身走了。   简南柯知道他要去找梁进贤算账:“你不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严:“那你就把眼睛闭上!”   简南柯准备追出去,唐励尧说道:“上次屠振助手的死,和严哥没关系,他也没有操控蹀躞邪性,我们甚至怀疑,蹀躞邪性派了个傀儡出来替它做事……”   唐励尧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用最简略的语言讲了讲。   简南柯微微怔:“不用怀疑,听你这样一说,谭梦之的灵魂,绝对只是蹀躞邪性的傀儡。”   撂下句话,他仍旧追了出去。   唐励尧嘀咕一声:“说话总是这么肯定,不怕又被打脸?”   顾缠望着门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我认为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唐励尧想起腰上那一刀,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自明,“咱俩现在还处于探索阶段。”   “说的也是。”顾缠眉间的担忧瞬间抚平,开始不停照镜子,“我可真好看。”   唐励尧坐在沙发上笑起来:“你才知道?”   顾缠感叹:“主要是,先前我以为自己真变成了怪物。”   唐励尧心道万幸:“别说你哥恼怒,如果我有本事用邪术隔空杀死那个老东西,我也想杀。”   不过再一想,闹这么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缠虽是中了邪术,却像一次实战演习,拉响警报,给了他许多感悟。   他之前所做的总结全是有用的。   对待顾缠没必要讨好顺从,只需要尊重信任。   “叮咚”,微信来消息了,是顾严:你   唐励尧:?   顾严:回的这么快,看来你很闲啊![发怒][发怒][发怒],镜子里的女鬼消散之前,问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唐励尧:……   冤死的人太多了,顾严可没那么好心,这是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起身来到顾缠身边:“你得先让一下。”   顾缠靠边:“怎么了?”   “我试试如何和她沟通。”唐励尧死盯着镜子。这个灵魂体和他之前的状态不同,他属于灵魂出窍,她则是灵魂残念。   在这高密度的商业区,若非拥有强大的执念,这一缕残念早消散了。   “我来吧。”顾缠说。   唐励尧问:“你懂这个?”   顾缠说:“外婆和我讲过一些,刚好试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唐励尧却为难:“但这是你哥给我布置的作业,被他知道了,又要骂我。”   顾缠拿他手机一瞧,再一次发现他有点憨:“我哥又没点名必须是你亲自问。”   唐励尧仔细读一遍:“……”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儿。   顾缠回忆故事里的几种办法,需要材料的那些短时间内办不到:“只剩下请灵上身了。”   唐励尧否定:“不可以,万一她霸占你身体怎么办?”   “一缕残念没这本事。”顾缠道,“再说,是上你身。”   唐励尧:???“不行,万一她借我身体伤害你……”   顾缠摇头:“她应该不具有危险性。”   刚才顾严和简南柯都对女鬼视而不见,“真有危险性,我哥不会当作业布置给你。”顾缠比划出操控傀儡的手势,“再不济,我还有这个。”   随时都能控制住唐励尧,唤醒他。   唐励尧忽然觉着这才是顾严的目的,要他二人学会配合:“好。”   “先关上窗帘。”   屋里黑黢黢的,镜子前点燃了三根蜡烛。   唐励尧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蜡烛光影,心里瘆得慌。   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改行当了神婆。   还有比这更具有戏剧性的转变?   “我开始了。”顾缠拿把剪刀站在他背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给我理发。”唐励尧心想要是将白床单揭下来披上,更像了。   能上演一出《恐怖理发店》。   “你不要打岔。”顾缠正在酝酿情绪,被他搅合的无法专注。   唐励尧用手指沿着嘴唇划了一圈,示意嘴巴已经拉上拉链。   顾缠还真剪了他几根头发,搁在蜡烛上烧了,顿时一缕焦糊味:“你盯着镜子不要眨眼,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唐励尧照办,慢慢他眼睛泛酸,视物出现重影。   随后,他像是出现幻觉,竟然觉得镜子不再是平面,边框不断向后延伸,延伸出一条路。   忽地,路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女人。   她朝他走过来,那开了花的脑袋在瞳孔里越放越大……   顾缠早躲开了,躲在角落里结好手印。   “唐励尧”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顾缠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救救我妹妹。”她说。   顾缠瞧见她流下血泪,不是唐励尧的眼睛流血,是她的。   在顾缠的视野里,她的身影只是和唐励尧稍微有点重叠,像糊掉的照片。   “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她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顾缠说:“你不要哭了,情绪激动消散的更快,说清楚你妹妹怎么了,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报警啊。”   她却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会死的,有怪物……”颠三倒四反复说。   没辙了,顾缠准备放弃。   但又想起自己的油桶,给她加点“油”,是不是能让她清醒一些?   该怎么做呢?顾缠现在和唐励尧之前一样,做事完全是凭感觉。   想了想,顾缠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走上前,将指尖点在她的头顶上。   原本顾缠寻思着“油”会不会从手指里滴出来,像浇花一样,浇在她身上。   谁知道“油”没露出去,却反向吸回一些灵魂物质。一些片段开始在她脑海里闪回,全是第一视角。   应该是这女人短短生命里最难忘的一些回忆。   不多,也很零散。   有夕阳下的孤儿院,有紫醉金迷的娱乐场所,有成排的古董架,有鞭打虐待的小黑屋,还有一群少女抱在一起惊恐哭泣的画面。   将这些画面串起来,顾缠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印象。   这跳楼的女子是个孤儿,被送进孤儿院时大概十一二岁,她还有个妹妹,当年四岁。   同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这对姐妹,显然比她和顾严悲惨多了。   她们去到孤儿院没多久,就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   本以为是回归幸福,没想到竟然堕入了更深的地狱。   “爸爸妈妈”将她们姐妹俩送去一个“私立学校”,那里的学生大多数是女生,还有少数男生。   她们除了正常的文化课之外,还要学习鉴定古董。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武术和偷盗也是必修课。   等到了一定年纪,其中拔尖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还得学习怎样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取悦异性。   这背后的组织,是个专门收集古董的集团,他们资助孤儿院,就是为了从中选拔合适的“人才”。   培养“人才”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去接近一些富商和贵族家庭里的少爷小姐。   因为这些家族底蕴深厚,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古董或者传家宝。   是集团无法花钱购买到的。   于是悉心培养“人才”去偷,去哄,去骗。   为此,这些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很多都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若不肯接受“培养”,有被活活打死的,也有被狼群分吃掉的。   就当着那些孩子的面。   今日跳楼的女孩儿,是为了她妹妹才接受“培养”。   组织指定让她盗取的古董,是香港一位富商公子手腕上带的珠串。   她与他“邂逅”,陪他来澳门游玩,出卖感情和身体,获得他信任之后,早上便闹着要戴他的珠串玩儿。   他答应了。   她又央着他去买蛋挞,要亲自去买才有诚意。   他同意了。   但当她正准备带着珠串走人时,竟被珠串里的“神秘物”控制着,从窗口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她不觉得意外,因为组织上命她们盗取的宝物,从来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些物品易主时非常容易触动“神秘物”,不少同伴死于非命。   唯一一位触动“神秘物”还活着的“前辈”,也成为了植物人,二十几年了还没醒。   她也不觉得害怕,毕竟这样被控制的人生,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她只担心妹妹。   根据组织规则,她死了,就轮到她妹妹了。 第25章 温暖   那缕灵魂消散了,顾缠却好像犯了癔症。   手指点在唐励尧头顶,许久不动。   她这个人啊,从来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   从前住在山上,有些可怜巴巴的小动物闯进林子里想偷吃蘑菇。她瞧见了,明知吃了会死,也不出声驱赶,任由它生它死。   她就和院子里那只整天趴着不动的老乌龟一个模样,是个迟钝的冷血动物。   而她从未意识到这有哪里不对。   直到来到城市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学习融入社会,她身上仿佛才有了那么一点人间烟火气。   再到那天被顾严痛骂,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除了恐惧之外,情感淡薄的怪物。   与她相反,唐励尧的情感却很丰富。   与唐励尧相处的过程中,大概是彼此共生的关系,她逐渐能感觉到一些情绪了,懂得了“担忧”这个词的含义,开始担忧顾严的生死。   不过父母不堪的往事,除了让她心里有点堵之外,感触依然不是太多。   现在,不知是“油”的缘故,还是第一视角看了这女孩儿的记忆,冲击性过大,她心里很不好受。   带给她触动的,不是女孩儿的悲惨经历,是她牵挂妹妹的那份心。   同样都是父母双亡,又有着差不多的年龄差,顾缠代入“姐姐”的角度,依稀体会到了顾严对“妹妹”的那份心。   当她无忧无虑在山上玩耍时,顾严藏着她的油桶和满心秘密,究竟是怎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黄昏日落的。   年纪还小,能力不强时,每一次快要撑不下去,他是不是也像这位“姐姐”一样不断警告自己,“我不能倒下,不然就轮到妹妹了……”?   这样一代入,她止不住越来越难过。   “小缠?”唐励尧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   他一清醒过来,就发现她眼神不太对。   往常她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眼神戏只擅长惊恐,其他全靠瞪眼珠子。   现在似乎有了点内容和层次感。   “小缠?”他再喊一声。   顾缠清醒过来,也不说话,走去沙发上坐下。   唐励尧吹灭蜡烛,将灯打开:“她说什么了?”竟让顾缠有所触动。   顾缠忽然想起来摸手机,没找到,伸手问他要:“给我哥打电话,说我……说我不舒服让他赶紧回来。”   唐励尧想想也是,报仇的事儿回头再说,气头上万一将事情搞大了,简南柯在,可不好收场。   电话拨过去又处于关机状态,明明刚才给顾缠驱邪时冲了会儿电,发条微信又没电了?   他真服了:“你哥那个破手机是不是有什么纪念意义,怎么还不换?”   也不知拿着他的金卡都去买什么了。   “算了,咱们下楼找他们去吧。”顾缠起来穿外套。   *   顾严不知道梁进贤住在哪个房间,他直接去前台问。   前台说:“这位先生……”   她话说一半,顾严抬起头,露出帽子下黑沉沉的眼眸:“告诉我,梁进贤在哪个房间。”   她像中了邪,面无表情地说:“梁先生已经退房离开酒店,就在十几分钟前。”   简南柯因被唐励尧喊住,迟他几分钟,多等了一会儿电梯。此刻刚赶来,听前台说梁进贤已经离开,暗自松口气。   顾严这口气却堵在心里,恼火到疤痕扭曲:“死老头子跑的还真快!”   别被他逮住,非得剁碎了不可!   伞尖撑地,简南柯靠着大理石廊柱休息,暂时不说话。   他有种预感,自己一旦开口可能会成为出气筒,而他俨然是说不过眼前这个炮仗的。   可他猜错了,即使他不说话也会成为出气筒。   顾严逮着他说:“你拿什么伞啊,明明该拿扫把才对,更符合你的气质。”   简南柯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的气质难道像个清洁工,顾严又冷笑说:“你就是个扫把星,出现在我周围五百米的地方准没好事。”   幼稚,简南柯摆出一副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两个人在大堂僵持了十几分钟,主要是也不知道现在该干嘛。   简南柯整理思路,现在他有两件要紧事得做,抓蹀躞邪性,去白蛾子山找白家遗失的灵物。   还有一件不太要紧的,抓油人。   但按照唐励尧所讲,这兄妹俩并没有做过恶事,能够自控,没必要抓回去吧?   即使白家那位前辈是死在白蛾子山,死在油人手中,也是上一代的恩怨,和他们兄妹俩没有关系。   搞株连是种陋习,简南柯不喜欢这一套。   “你带我去见一见谭梦之。”他拿定主意,对顾严说,“让我先看看她的状态,如果真是一个傀儡,我不会伤害她,说不定还能帮她找回身体。”   顾严正在琢磨如何对付梁进贤,闻言微顿。   “对不起,先接个电话。”简南柯拿出手机,是唐励尧打来的,“对,我和顾严先生都在大堂。”   大堂左侧有个下沉式茶水雅座,四个人坐下后,顾缠将刚才从女鬼记忆里看到的内容讲了一遍。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唐励尧:“这是犯罪集团!小缠,你看到那间‘学校’的名字了没?”   顾缠捧起盛着热柠檬水的马克杯,摇摇头:“没有,那些画面闪的很快。”   若不是也有声音回荡,关键处讲的比较明白,就凭她的生活经验,未必能把这些画面串起来。   “‘将军’。”顾严波澜不惊地说。   “将军?”简南柯沉思十几秒钟,“那个活跃在民国,专门抢灵物和邪物的组织?”   顾严在座位上四处找插座:“将军一直都很活跃,只是比你们这些驱魔世家懂得与时俱进,从组织变成集团,从明抢变为购买。买不到的,就以‘骗术’方式处理。所以很难察觉。”   “事情难办了。”简南柯蹙眉。   如果真是将军,他们内部肯定养了不少歪门邪道,拥有大量邪性武器。   原本他们可以报警,让警方去查跳楼女死者的生平,寻找她妹妹的下落。但一有风吹草动,将军想必第一时间知悉,毁尸灭迹也说不定。   简南柯转眼想起一件事情,早上唐律打过电话。   他之前拜托唐律去查屠振,唐律说资助屠振的是一名古董商人,叫骆威。   此人还是个慈善家,资助过不少孤儿院,唐律连孤儿院名单都给他发了一份。   “屠振莫非是将军的人?”简南柯翻看手机资料。   “你才知道?”顾严声音冷冰冰的,“将军和你这头蠢猪一样,认为蹀躞邪性在我手里,一直在找我麻烦。”   他怀疑梁进贤这老不死的会突然在澳门现身,八成是将军暗中搞鬼,想确定他们兄妹俩是不是油人。   现在除了蹀躞邪性,不知道将军是不是连油人都想要。   唐励尧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也想到一件事情:“孤儿院?骗子集团?专门骗传家宝?”   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谭梦之。   他和老爷子说起谭梦之时,老爷子只用了“心术不正”四个字。   他妈从前见过谭梦之,私底下悄悄和他说,谭梦之放在今天妥妥就一绿茶婊。   难道谭梦之也是这个集团出来的,接近她爸是为了骗取蹀躞?   然后谭梦之就像今天跳楼的这个女人,不知怎地触动了蹀躞,导致邪性跑出来,寄生在她身上。   “简大师,你瞅瞅名单里有没有这家孤儿院。”唐励尧交代彭非去查谭梦之,还没结果,但她住过的孤儿院名字倒是有。   简南柯仔细查找,还真对上了。   一时间全部沉默。   唐励尧双手捂脸,握草,这要是让他爸知道,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未婚妻,原来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骗子,他竟然当了二十几年的傻子……   以他爸的骄傲,搞不好原地心梗。   原本的痴情人设,怕是要改复仇人设。   感觉瞒不住啊,最好先给老妈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简南柯现在同样脑仁疼,他出山只是为了抓蹀躞邪性,没想到麻烦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都不知道先干嘛好了。   顾严说:“谭梦之的身体,如果是被将军从海里捞出来带走的,他应该知道蹀躞邪性就在谭梦之身体里,为什么还要四处寻找?”   简南柯沉默片刻:“不太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蹀躞邪性和其他邪物不同,本身拥有极强的智慧,很会为自己打算。”   顾严:“它可能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将军?”   简南柯问:“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顾严“嗯”了一声:“我懂了。”   他俩说话越来越含糊,唐励尧越来越糊涂:“哪里巧?懂什么了?”   拜托别那么高深莫测行吗?也请体谅一下普通人的智商啊。   顾严就很烦:“没事少花钱多读书。”   唐励尧:“书上可没这些。”不过说起巧合,他倒真觉得有些巧,“你们觉不觉得太巧了,将军的人怎么刚好就在我们住的酒店出事?”   他们正在找谭梦之的身体,线索便自己送上门。   好像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正常。”简南柯解释,“她偷的珠串内也有邪物,这属于邪灵之间的相互拉扯……”   没等他解释完,顾严直接起身:“走,去找谭梦之。”   ……   谭梦之就在马路对面的家庭旅馆里。   听完那些推测,她没说信不信,安安静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唐励尧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几分畏惧,多出几分同情。   瞧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不知作为“人”的那十七八年,她受过多少非人的虐待。   更惨的是,跳楼的女孩儿纵身一跃,就此解脱。   她却半死不活着又当了二十几年傀儡,孤魂野鬼般飘飘荡荡。   幸好还有小巷子里那栋旧房子,为她提供了一处避难之地。   想到这里,唐励尧转头望一眼坐在沙发上喝闷酒的顾严。   那天夜里谭梦之逼迫他成为傀儡,一口一个“顾严”,当时他便觉得,谭梦之对顾严的感情似乎不太一般。   “你确实只是傀儡。”简南柯收起怀表,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指南针,对谭梦之说,“你附身进针里,指南针会一直转向,直到带领我们找到你的身体,没准儿你还有救。”   “那里可能是将军的地盘。”谭梦之转头看了指南针一眼,又看了看顾严。   顾严没看她。   “我要抓蹀躞邪性,龙潭虎穴也必须闯。”简南柯已经给那三家同伴发信息了,让他们改道前往白蛾子山。   “但在此之前,你们要陪我去一趟白蛾子山,将白家灵物找出来,凑齐一套,才更有胜算。”   眼下顾不得遮掩了,有顾家兄妹陪着上山,能省去不少危险,“顾严,连蹀躞邪性都怕将军,可想而知他有多厉害。若让他知道你们兄妹俩身上也有神秘寄生物,一样会抓你们。现在咱们最好站在同一条战线,你们帮我找灵物,由我们去对付将军。”   “上我们老家找灵物?”顾严没听明白。   “事到如今,我不妨对你们坦白,四灵物其实丢了一个,丢失六十几年了。”简南柯简单讲了下,“据我推测,顾小姐至少和白家的灵物在一起待了十几年,才有可能打开我的珍珠伞。”   几个人诧异的看向顾缠,终于发现顾缠一直在跑神。   她靠墙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看向自己的脚尖。   似乎从讲完跳楼女子的故事以后,她就再也不曾开口说过话了。   “小缠?”唐励尧走到她身边,推她一下。心里挺紧张,知道她又要被顾严一通骂。   顾缠“啊”了一声,恍然醒来的模样。   危机四伏,生死攸关,大家再讨论这么重要的事情,顾严看她又是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念在她大病初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顾严站起身骂她:“顾缠!你该长点心了知不知道?现在没了你的油桶,我的力量比着从前对半砍,你还一点长进都没有!若真出了事,我未必能护住你,你到底懂不懂!”   唐励尧刚想劝,顾缠却迎着顾严的怒火上前:“哥,我能不能抱抱你啊。”   她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和顾严说,却又非常混乱,不知该怎样表达,就只想给顾严一个拥抱。   顾严到嘴边的谩骂堵在嗓子眼里,脑子停摆,愣怔在那里。   “可以吗?”顾缠的表情仍然平静,但眼神里隐隐蕴含着温暖的情绪。想起那对儿天人永隔的姐妹,她说,“虽然迟了点,但幸好还来得及。”   顾严的脑袋恢复运转之后,也想到了原因。   是,虽然迟了点,但幸好来得及。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软弱,竟会因为别人一个温暖的眼神,动容到眼眶泛酸。   然而一屋子人面前,他能丢这个人吗他?   “你这是干什么?咒我早死吗?”在彻底红了眼睛之前,顾严转身往门外走,“少废话,与其在这无用的煽情,不如干点实事,去帮我把行李收拾收拾。”   “走了,回白蛾子山。” 第26章 旅途   顾缠心愿落空,瞧上去有点儿委屈。   “他就这臭脾气。”唐励尧丝毫不觉着意外,走上前笑道,“不然我给你抱?”   顾缠转头看他一眼。   唐励尧悻悻:“开个玩笑罢了。”倒也不必露出这种嫌弃的眼神儿。   “小缠。”谭梦之说,“失去父亲的保护时,你哥年纪还小,常被邪灵骚扰,不凶活不下去。二十年过去,他已经不懂得怎样心平气和的与人沟通了,给他一些时间。”   “我明白的。”顾缠也没生气,“谢谢谭阿姨。”   谭梦之点了点头,准备进入指南针里。   简南柯先说:“我必须提前告诉你,你进入这针里,等同被收服,我不放你出来,你是出不来的。”   “你还真诚实。”谭梦之嘴角浮出笑容,不知是褒是贬,随后原地消失。   指针剧烈晃动,简南柯并拢两指按在针盘上,嘴里碎碎念了一段符咒。   指针逐渐平静下来,他将针盘放回公文包里:“那我先下去了。”   “好。”唐励尧得留下来帮忙收拾行李,又问,“对了,白家失踪的灵物是什么东西?”   “我不太清楚,根据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关于四灵物的一切,是不可以记入典籍的。”   简南柯摇头,“我从来也没见过另外三家的人,尤其是白家的灵物一直都很神秘,得见到白家人才知道。不过我猜可能是玉貂、蛇仗之类。”   他看向顾缠。   顾缠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摇摇头:“没一点儿印象。”   简南柯猜着也是,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现在想来,你没有情绪或许是受到白家灵物的影响。”   他小时候曾听太爷爷讲过,白家继承人的性格都挺冷漠。   和灵物朝夕相伴,很容易被灵性塑造性格。   他怀疑白家的灵物和蛇有关系,蛇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顾缠想到陪伴自己长大的老乌龟。她讲了讲。   简南柯忍俊不禁:“四灵物都是物品,没有动物。”   “哦,这样啊。”那顾缠想不出其他了。   唐励尧已经开始动手收拾顾严的行李,捏着鼻子整理。   顾严凶一点可以理解,吓跑邪灵。   衣服臭成这样也不洗,难道是想熏哭邪灵?   ……   简南柯下去一楼,顾严刚刚退完房。   顾严看向他公文包,知道谭梦之听不见了,才说:“灵魂离体已经二十多年,还可以回去?”   简南柯说:“看情况。她情况比较特殊。”   “我会帮忙。”顾严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简南柯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找到白家灵物之后,他会跟着去找蹀躞邪性,一起对抗将军。   顾严走出旅店,站在巷子里:“将军不会放过我们兄妹俩,与其寄希望于你们驱魔人,等你们败了,我再孤注一掷,不如一起。”   还有一个原因,他得帮谭梦之。   再误会谭梦之是蹀躞邪性之前,她是他唯一朋友。   他还小,几次险些被邪灵吞噬,是谭梦之站出来护住他。那时候的谭梦之同样弱小,却义无反顾的挡在他身前,一派“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气势。   对他来说,谭梦之确实是像母亲一样的存在,弥补了他缺失的母爱。   但当她穷凶极恶想去杀唐律,误以为她是蹀躞邪性之后,他就再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今时今日,心中难免愧疚。   “抱歉,你这个要求我需要考量。”简南柯并没有立刻答应,“我对你了解不多,将后背留给一个油人,太过冒险。”   顾严不敢相信:“我难得纡尊降贵,你竟然挑三拣四?”   简南柯不说话。   顾严冷笑:“以为我想和你们结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瞧见顾缠和唐励尧下楼来了,他闭了嘴。   又想起顾缠刚才的举动,他嘴角半翘不翘,瞧着有几分诡异。   *   自澳门飞春城,原本可以从春城坐火车去边境的一个小县城,那里距离白蛾子山比较近,是顾缠从山里出来时走过的路线。   但他们放弃了。   将军不敢在大城市明目张胆的动手,就像上次慈善晚宴出现的怪画,复杂又搞笑,不是他们真没办法,主要还是不想暴露自己。   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就不同了。   整一队国外雇佣兵,杀手,或者放出一两个难搞的邪性武器,都有可能。   所以不可以坐火车,实名制购买车票会暴露位置。抵达春城之后,他们甚至连手机卡都换了新的,无法定位的那种。   随后在车行租了一辆改装过的悍马,自驾前往白蛾子山。   有唐励尧这个取款机在,租不是为了省钱,现买手续太多,新车还存在一个磨合期的问题,二手更方便。   顾严还交代他们该取钱取钱,身上现金一定带够,启程以后不能刷卡或者手机支付。   他取两千块藏在内兜里,用手使劲儿压了压。   一转头瞧见唐励尧左右手分别拎一个手提式密码保险箱,朝后备箱随手一扔,砸的“哐哐”两声。   唐励尧还苦恼着抱怨:“一百五十万够不够?原来现金这么厚实,装满两箱子才这么点儿。”   顾严:“……”   至于司机的职责落在了简南柯头上,顾严和顾缠都不会开车,唐励尧的驾照又被吊销了。   简南柯事先声明:“我开车技术比较一般,不,非常一般。”   他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不走高速,又开不惯越野车,车速一直放得十分缓慢,一行人真像旅游的一样。   三个男人将事情安排妥当,顾缠什么事情也不必做。   她扒拉着副驾驶位置上的顾严聊天,顾严一副“你烦不烦”的表情,闭上眼睛睡觉。   她便欣赏风景,当初下山去城市里的一路上,好像从来都没注意过路途上的风景。   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她轻轻撩一下被风吹飞起来的刘海,真疑惑。   改造过的唐励尧已经完全不晕车了,他靠着车门,目望顾缠略显愉悦的眉眼。   虽不明显,顾缠的确是变了。   “油”全部回来之后,她在朝正常人的趋势发展。   或许这种变化原本需要慢慢展现,但那位“姐姐”的记忆似一针催化剂,促使她往前跨了一大步。   唐励尧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她的情绪继续发酵下去,会不会越来越猛烈,直至走向极端。   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太过美好。   唐励尧想要记录下这一刻,手机摸出来一半,又塞回去。   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眼睛前方比划出照相机的轮廓。   顾缠发现他的小动作,扭头看他:“你在干嘛?”   “拍照。”唐励尧似模似样的找角度。   顾缠:“?”   唐励尧从“照相机”里移出眼睛,歪头笑出酒窝来:“顾小姐,配合一下嘛。”   “奇奇怪怪。”但顾缠还是微微朝他侧身,配合的在左耳边比划出一个剪刀手。   她脊背挺的很直,长发乌黑柔顺,被风吹起丝丝缕缕,轻轻滑过鼻尖。   公路左侧是山,右侧是水,她在山水之间微微弯唇。   车载广播里正在播放一首香港老歌,女声版的《笑看风云》:“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   慵懒的嗓音里,唐励尧的“镜头”中,她似乎真的变成一张照片,印在了心里。   “拍完了吗?”顾缠鼻尖有点痒,迫切的想要捋一捋头发。   唐励尧蓦然回神,点头:“嗯,拍完了。”   顾缠捋完头发,转头继续欣赏风景,没发现唐励尧从耳后到脖子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他将卫衣拉链拉到最高,轻轻呼口气。   捂得闷燥,便也开点儿车窗,双眼直勾勾望着窗外,在心里复盘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没复盘清楚,听见头顶上方有“嗡嗡嗡”的响声。   “咱们上方有架无人机。”唐励尧做出判断。   简南柯蹙眉:“我没有听见。”   顾严睁开眼睛:“他改造过,比咱们听得远。”   简南柯眉头蹙得更深:“咱们选的这条路线人不多,基本都是一些自驾游的。”   顾严:“还在?”   唐励尧:“在。”   顾严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弹弓和布袋子,递给唐励尧:“保险起见先打下来再说,如果不是,被人找上门,你赔钱。”   唐励尧不接,这弹弓一看就是顾严自己用木头做的,布袋子里肯定是些小石头,让他拿来打无人机?   而且还是让他在移动着的汽车里,将高度超过一百米的无人机打下来?   当他是小李飞刀啊?   “这个其实不难的。”顾缠在山上没少玩弹弓,“你先试试。”   唐励尧无奈接过来:“行吧我试试。”   他从改造过的天窗探出半个身子,带着帽子和口罩,仰头找寻无人机的踪影。   确定位置后,摸出一颗石头,拉紧橡皮绳,“嗖”,射了个寂寞。   又一颗石头,“嗖”,偏差十万八千里。   直到一袋子石头全部射完,也没打下来。   顾严真服了:“带着你完全是个累赘,你还没有你那两箱子钱用处大。”   唐励尧刚吹半天冷风,忍不住生气,想说这原本就是强人所难!   岂料简南柯也说:“小唐先生,作为油奴,你还得努力。”   唐励尧微微愣,原来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过“油奴”是什么鬼称呼,比傀儡还难听。   顾缠说:“别灰心,你射箭那么厉害,打弹弓肯定也行。”   唐励尧点点头:“我找时间练练。”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她夸他射箭厉害?   ……   下午四五点,路上起雾了,不一会儿大雾弥漫,能见度疯狂下降。   简南柯看眼手机:“天气预报里没说有雾。”   这里距离白蛾子山已经越来越近,顾缠有发言权:“山里的天气是这样的。”   没办法再继续走,他们去往附近的服务站。   这里的服务站类似高速上的服务区,只不过是附近村民建立的,专门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漫天要价。   这年头搞自驾游的多,还专门往偏地方走,这种私人服务站还是很有必要的,被宰也没办法。   他们抵达之时,服务站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越野车,看来也是被大雾绊住了。   简南柯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顾严道:“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缠有些怕,往顾严身边挤了挤。这次顾严没推开她。   唐励尧问:“那还进去吗?”   一行人走进去。   里面坐着两拨人。   顾缠吸引了一众小青年的视线,他们看样子是来附近游玩的。   另一拨坐着孕妇、男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   他们找个空位置坐下,成为第三拨人。   不一会儿,又进来第四拨人。   为首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漂亮女人,男人大金链子大金表,一看就很阔绰,身后跟着的全是保镖。   男人站定后刚扫一眼,便瞧见唐励尧,快步走上前来,指着他哈哈大笑:“就是这个人,居然拿弹弓打我的无人机,打了一路,怕是个傻子吧!” 第27章 共享   他这样高声大嚷的出言嘲笑,惹的众人纷纷望过来。   简南柯不喜欢引人注目,不悦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而唐励尧刚扭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被呛得连连咳嗽,一时间顾不上还嘴。   顾缠好奇道:“看一个傻子打弹弓打一路,先生您还挺闲的。”   男人一愣。   顾严买了瓶啤酒,没喝,开始剥花生:“谁傻谁闲说不准,你一直用无人机偷拍我们,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打下来又如何?我家小子有教养,不想破坏私人物品,闲着无聊逗你玩,你还傻了吧唧认真了。”   男人发笑:“哈?逗我玩儿?”   同行的美女忙上前来劝:“陈哥消消气,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滚一边去!”姓陈的阔绰男人不耐烦的拨开她,指着顾严喝道,“别他妈只会耍嘴皮子,来,用你们的破弹弓给我打下来试试!不用你们赔钱,我再送你们一人一台!”   “老板大气,我那架折现就行。”顾严鼓掌,再次将弹弓扔给唐励尧,“去打。”   唐励尧刚缓过来气儿,望着弹弓微抽嘴角。是嫌丢脸丢的不够?此时大雾弥漫,连窗外停的车都看不见,怎么打?   顾严给他使了个眼色:放心,不会输。   唐励尧若有所思,接过弹弓起身。   他走去服务站外面的空地,阔绰男人再次放飞之前的无人机。   那几名来旅游的青年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傍晚五点半,天色近沉,雾气遮眼,面对面几乎看不清五官。阔绰男人道:“别说我欺负你,这次只放飞到三十米。”   唐励尧从地上捡了颗石头,等着顾严出来。看顾严有恃无恐的模样,估计会暗中出手,反正大雾里谁也瞧不见。   但顾严始终不出来。   “你倒是打啊!”阔绰男人操控着无人机在服务站上方盘旋。   “这么着急输吗?”唐励尧拉紧橡皮绳,描向高空一个方位,心虚得很。   顾严坐在厅里,丝毫没有出去的打算,正在交代顾缠:“听懂了没?”   顾缠似懂非懂:“我去试试。”   她也走到门口的空地上,来到唐励尧身边。   唐励尧小声:“你哥呢?”   “我哥说让我来。”顾缠背对着人群,两只手做出操控傀儡的手势。   “让你哥别闹,今儿要是输了,可不是我自己丢脸。”唐励尧脑壳痛。   顾缠是比他懂得玩弹弓,问题身处大雾之中连他都瞧不见,她如何瞄准?   “我哥说,一旦做出这种操控手势,我俩体内的‘油’将会对接。”顾缠声如蚊蝇,反正他听力出众,“除了体力部分,你的目视、听力我都可以共享。”   这意味着,她可以看到他看见的,听见他听到的。   就等于,他是她放置在外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对儿耳朵。   唐励尧目露恐惧。   这有点恐怖了啊,等于在他眼睛里装了监控,随时随地,她想看就看,完全没有一丁点个人隐私。   顾缠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你在想什么?”   唐励尧道:“你可不要偷看我洗澡。”   顾缠:……“有什么好偷看的,我又不是没看过男人洗澡。”   唐励尧敏锐的抓住重点:“你看过哪个男人洗澡?”   肯定不是顾严,顾严多久洗一次澡值得商榷,那她还接触过哪个野男人?   顾缠没搭理他,继续专注手势。   顾严还告诉她,在建立对接以后,“油”会大量向傀儡转移,傀儡的能力将会提升。   不用她解释,唐励尧已经发现了。   身后众人的聊天声越来越清晰,他抬起头,眼前的雾也开始变得稀薄,他已经可以确定无人机的位置。   但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不挣扎,放轻松,等待顾缠操控。   可十几秒钟后,身体的僵硬感竟然消失了。   “你自己来。”顾缠说。   傀儡手势必定建立联系,但操不操控她可以自由选择。   至于怎样进行选择顾严并没有教她,试几下她便无师自通。   并非她有多聪明,是“油”代代寄生留下来的“肌肉记忆”。   身后站着的阔绰男人道:“到底行不行,别浪费大家时间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下,唐励尧弹弓里的小石头“咻!”一声飞了出去。   白茫茫的迷雾中,石头瞬间消失,一群人仰头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极快,阔绰男人手柄上的屏幕“滋啦”乱响,他一副傻眼模样。   唐励尧疾步进入雾中,不一会儿,拎着无人机残骸走回来,眉梢一挑,扔在一众人面前。   那几个小青年们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握草哥们你这弹弓玩儿的,也太牛逼了吧!”   阔绰男人身后的保镖们同样目露骇色,心道还好刚才没打起来,不然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这小白脸最年轻,都有这等身手,里面坐着的那两位一派气定神闲,得是什么段位的高手?   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欠我们的无人机不用给了,往后记着说话礼貌点。”唐励尧白了那男人一眼,也不嘚瑟,有损他高人的风范,和顾缠一起往厅里走。   坐回座位上他才开始数落顾严:“有这种强化技能的大招,你怎么不早说?”   “少用。”顾严抬头看向顾缠,“时间尽量控制在五分钟以内,能不用就不用。”   顾缠刚想问原因,鼻子一热,鼻血涌了出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四肢麻木,天旋地转。   唐励尧和她坐在同一侧,忙扶住她,明白这属于操控过后的副作用。   他不禁质问顾严:“明知道会这样,还让她将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情上?不会就为了赚台无人机的钱吧?”   “这你倒是误会他了。”简南柯指向桌面,摆放着一块儿银质怀表。   唐励尧看向表盘,指针一动不动:“有什么问题。”   “它一动不动的时候非常少。”简南柯道,“周围绝对干净,或者,邪灵怪物的力量压制住了它。”   唐励尧理解了,顾严是迫不得已,先让他们尝试一下这种沟通,以免稍后发生变故,措手不及。   “将军?”他以口型询问。   简南柯:“不知道,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之间的‘拉扯’。”   现在,他封妖盘里封印着蹀躞邪性的傀儡,身边坐着两个油人和一个油奴,拉扯力有多强可想而知。   “好些没?”待顾缠可以坐稳以后,唐励尧递给她湿巾,“不然我陪你去趟洗手间?”   顾严交代:“你俩最好不要离开我和简南柯的视线。”   顾缠凑合着用湿巾擦擦血迹,不知是被他们吓唬的,还是身体的报警系统又开始“滴滴滴”,感觉如芒在背:“确实不对劲儿,哥,你和简大师看出是谁有问题了么?”   顾严:“其他人不知道,那一家三口铁定有问题。”   简南柯:“都出去看热闹时,他们无动于衷,头都不扭一下。尤其是那位孕妇,她非常紧张。”   孕妇大概三十岁,身边的男人差不多年纪。   儿子五六岁,一直在玩积木。   “小孩子智力瞧着有点儿问题。”唐励尧观察过。   刚说起小孩子,阔绰男人队伍里的漂亮女人笑起来:“这小娃娃好可爱啊,我能给他拍张照吗?”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怕人。”那位爸爸忙抱起孩子,“走了,我看这雾一时半会儿不会散了,咱们今晚住在这里。”   孕妇用手撑着桌面起身:“好。”   这家服务站有两层,一楼是吃饭的地方,还卖一些杂货。二楼提供住宿。   他们和服务员说一声,直接上楼,连入住都不必办理。   唐励尧趁机偷拍了一张照片。   这一家人离开大厅十分钟左右,外边响起汽车鸣笛声,又一拨男女走了进来。   他们买了点矿泉水和小面包,没打算歇着,想要继续往前走。   “你们几位可不敢在大雾天里往前走啊!”服务员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劝道,“前面十公里处有个长隧道,最近一起大雾就会出事故,会死人!”   这一行人反而振奋起精神:“真的吗?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服务员看上去有点懵:“我什么也不知道,总之那条隧道会死人,等雾散了再过去。只要没人死,雾不会持续太久。”   他们问:“大雾多久才会出现一次?”   服务员:“大概五六天一次吧。”   “现在快散了吗?”   “应该快了。”   听完这话,他们付过账心急火燎地走了:“赶紧赶紧,雾散了还得等好几天。”   服务员费尽口舌也拦不住。   “瞧瞧人家的胆识。”最先来的几个男青年面面相觑,“大家都是来探险的,差别怎么那么大?”   “人家队伍里还有妹子呢。”   “他们是搞直播的,有钱赚。咱们都是业余玩家,用不着和他们比。”   几个男青年淡定下来,继续凑在一起打游戏。   ……   唐励尧听进耳朵里,不服不行:“没经历过灵异事件,还没看过灵异电影?基本上搞灵异探险的都是作死。”   简南柯剥开一个能量棒:“人类的本质是好奇。”   顾严边喝酒边冷笑:“人类的本质是犯贱。”   顾缠含糊不清地道:“可是从前我们白蛾子山附近,没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啊。”   她正在吃自热米饭,也不知道唐励尧何时买的。旅途中能吃上喜欢的鱼香肉丝米饭,心情真不错。   简南柯也注意到这一点,他起身去问服务员:“先生,刚才你说大雾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   “可不是吗,就这两三个月的事儿!”服务员感叹,“不只是大雾,别的村子也出现了不少怪事,不说远的,就我家附近的一个村子……”   突地,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他脸色一变,讪讪笑了笑,拐进厨房:“我去烧点热水,楼上那一家人还等着要呢。”   简南柯也不强人所难,回来坐下,微微垂眸沉思。   怪事都是在这两三个月内发生的,这里距离白蛾子山已经近在咫尺。   屠振的弟弟三个月前曾带人去闯过顾缠家里的祖宅,全部失踪……   简南柯脸色悚然一变:“他们是不是无意中触动了什么封印,放出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他使用了“可怕”这个词,因为一般的邪灵怪物基本上能被杀死,诛杀不了的才会被封印。   比如蹀躞邪性,比如“油”。   顾缠筷子一顿:“你说这些怪物,都是从我家里跑出去的?”   顾严叠着花生米:“我不觉得我外婆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会去封印这些怪物。”   他打不过的怪物都会想办法赶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别烦着他就行。   连他都尚且如此,何况他那丧心病狂的外婆了。   唐励尧说:“会不会是你们祖上封印的?”   顾严道:“外婆没提过。我们这些油人从古至今都被正道打压,活的艰辛无比,谁有闲情逸致去降妖伏魔?脑子抽了吧!”   瞧见顾严趋近于暴躁的边缘,这个话题没再继续。   大家都不说话了,各自休息。   唐励尧将之前偷偷拍的照片发送给彭非:找黑客查查他们的底细,我怀疑是人贩子。   彭非:尧哥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唐励尧:[忘了我吧我们不合适表情包]   彭非:……   准备合上手机时,又看到妈妈的微信消息。   叶美娜:甜甜,最近在外奔波,过的还好吗?   唐励尧想起来说谭梦之的事儿,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不想让她担心,打出一行字:“挺好的,不用担心。”   迟疑着没发出去,因为往常他的回答总是卖惨,希望叶美娜赶紧回家,或者多给他一些钱花。   可他现在明明挺惨,却半个字也不想说。   唐励尧打开照相机,调整前置摄像头,侧身拍照,将顾缠也拍进去。   顾缠刚吃完饭,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坐直比划起剪刀手。   “发给我妈。”唐励尧将这张合影发送给叶美娜。   照片上的两人都挺狼狈,唐励尧头发凌乱,顾缠领口还有血迹,但两个人唇角勾起的弧度莫名有几分相似。   十几分钟之后叶美娜回复:果然是妈妈的好大儿啊,知道妈妈没吃晚饭,特意喂我吃狗粮。   唐励尧忍俊不禁。   正准备回复消息,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喊声,以及汽车疯狂的鸣笛声。   声音是从雾区传回来的,从哭声分辨,像是刚才那伙兴致勃勃去探险的男男女女。   “怪物!有怪物啊!”   这群人折返后,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冲进厅里便将卷门紧紧关上了:“怪物在后面!”   简南柯拿起珍珠伞:“做好准备。”   顾严仰头将瓶子里的酒一滴不剩的喝完,嘴角勾起一抹略显残忍的笑:“楼上楼下,有人有鬼。”   唐励尧却在此时收到彭非的消息:“这对夫妻果然是人贩子团伙的,名下没孩子,孩子应该是他们拐来的。只不过最近这个人贩子团伙惨得很,大部分成员死于非命……小心那个小孩子,他最近挺像柯南,去哪儿哪儿死人。” 第28章 魔童   几个意思?   这种局势下,真难为唐励尧还能稳住心神将彭非这条信息读了两遍。   那对儿夫妻是人贩子,小男孩是他们拐来准备卖掉的。   不让他留心人贩子,却提醒他注意那个小男孩儿?   唐励尧先把这条消息告知其他三人,让他们心里都有个谱。   顾严就一句话:“你不必理会其它,做好自己该做的。”   他该做的就是保护顾缠。   顾缠此时想害怕都怕不起来,意外发生后,唐励尧第一时间拉着她靠后。   唐励尧垫底,顾严和简南柯则挡在她前面。   宛如一个汉堡包,她是夹在中间的那块儿肉。   像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她对危险的嗅觉似乎失灵了,本能的恐惧被一股流窜于胸中的暖意所取代。   她身心放松,如同泡在温泉里。   这莫非就是“幸福感”?   忽然,她又陷入恐慌。   想象着若是有一天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才好?   荒凉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微微扭头看向唐励尧,安慰自己,至少他永远都无法离开她,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就是傀儡存在的意义。   想到这里,顾缠莫名打个哆嗦,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唐励尧会成为傀儡完全是迫于无奈。他是朋友,不是奴隶,也并非工具。   “别怕。”顾缠发抖的一刹,被唐励尧发觉了,“而且像你哥交代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傀儡手势。我受伤之后复原速度非常快,你用不着心疼我。”   “你真好。”顾缠说。   明明是夸奖的话,听进唐励尧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   ……   “你们在干嘛,哪来的怪物?”那几个打游戏的男青年纷纷起身,对这伙人咋咋呼呼的冲进来,还将卷帘门拉上表示不满。   惊慌失措的探险男女不管不顾,冲进厨房。   服务员惊呼:“你们想做什么!”   这群探险男女翻出刀具、平底锅,拿在手里充当武器。   当他们举着武器从厨房跑出来时,姓陈的阔绰男人一行人也站起身,几名保镖挡在前:“你们想抢劫?!”   “雾里有怪物!怪物追上来了!”探险队伍里的成员,大都一副快要崩溃了的模样。   只剩下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人还算镇定,举着菜刀,解释说,“我们的车还没开进隧道,发现车里竟然多出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的车是七人座,坐满七个人,五男两女。   但中排靠窗坐着的男同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小麦色女人继续说:“外面是浓雾,车内光线太暗,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人!”   一阵抽气声过后,有声音问:“然后呢?”   小麦色女人道:“我们将怪物从车里推出去了!然后掉头跑回来,怪物一直在后面追!”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拳头砸门声,“哐哐哐”、“哐哐哐”:“开门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为什么丢下我跑了?”   队伍里另一个女孩子原本一直在哭,闻声慌张道:“这是汪哲的声音!难道没有怪物,是我们眼睛花了,将汪哲推下去了??”   汪哲就是他们不知何时消失的同伴。   “怎么可能是汪哲?”队伍里终于有男人说话了,“一个人眼花有可能,所有人都眼花?咱们飙到一百八十码跑回来,汪哲瞬间就追上来了?”   “是怪物!”   一时间大厅里惊叫连连。   连姓陈的阔绰男都抱住了身边的美女,口风依然挺硬:“扯什么蛋,这世上哪来的怪物!”   但那“哐哐哐”的砸门声,似惊雷一般,一直响个不停:“快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   厅内沉寂片刻,接连响起一阵“啊啊啊”的惊叫声,认识不认识的全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简南柯攥着珍珠伞的手却稍稍松了松,想不通:“怎么回事?”   顾严同样纳闷:“怎么回事?”   唐励尧看他俩的反应,怀疑门外的不是怪物:“难道雾气有毒,这些人产生幻觉,误将同伴推了下去?”   同伴因此摔死,鬼魂追了上来?   顾缠问:“你灵魂出窍时敲过门?”   唐励尧恍然,灵魂体是可以穿墙的,干嘛要在外面敲门?   顾缠想起外婆讲过,不同物质相撞,产生的气场是不同的。她不太了解,但听这“哐哐”敲门声,分明是人类发出的:“不知道这群人在搞什么鬼。”   *   再说夫妻两人抱着孩子上到二楼,进入客房之后,男人立刻将怀里的小男孩儿放下地。   孕妇背靠着房门,一刹那像是失去主心骨,险些滑到在地。   男人扶住她颤抖的身体,自己手心也全是汗液。   夫妻俩相互依偎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直达灵魂的恐惧。   “爸爸妈妈,你们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呀?”小男孩儿在楼下大厅时沉迷摆弄手里的小积木,一句话也不说,瞧起来像是有智力缺陷。   此刻倒是眼神灵动,朝夫妻俩招招手,“快来陪我玩游戏吧。”   夫妻俩颤抖的愈发厉害。   “来啊。”小男孩儿从兜里摸出一根鸡毛。乡村服务站里养了几只鸡,这根鸡毛是他上楼之前捡来的,“咱们今天玩儿吹鸡毛吧。”   吹鸡毛是一种比赛性质的小游戏,中间画上一条线,两人分站线两边,一起朝上空吹鸡毛。   等落地之时,鸡毛落在分割线的哪边,哪边就是输家。   小男孩儿说:“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   听见“惩罚”两个字,夫妻俩瞬间面如菜色。   不知是谁没忍住,一股腥臊味儿在房间里弥漫开。   谁能料想的到,这两人身上背着好些条人命,称得上穷凶极恶,却被一个吹鸡毛的小游戏吓到尿失禁。   回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心中只剩下懊悔。   夫妻俩一个叫杜新会,一个叫孟书兰。原本也算老实人,杜新会在小区当保安,孟书兰则在小区一户家庭里当住家保姆。   那户家庭里的女主人正值孕期,男主人大概憋久了,有天晚上醉酒回来,闯进保姆房想要奸污孟书兰。   女主人被孟书兰的哭喊声吵醒,来到保姆房一瞧,已经都快完事儿了,再阻止也没意义。   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封孟书兰的口,不让她报警。   于是打电话喊了同住一小区的娘家兄弟来,等丈夫完事儿之后,带着娘家兄弟一起闯进去抓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假装捉奸,倒打一耙,说自己老早便发现孟书兰和她丈夫偷情的事儿。   孟书兰百口莫辩,还被扣上了小三的帽子,连杜新会都对她将信将疑。   直到她闹着跳了两次河,杜新会才信了。   之后孟书兰的精神出了问题,丧失工作能力,杜新会既要赚钱养家,还要给她治病,戾气越来越重。   直到有一天,又让他见到那对恶毒男女。   他们的儿子已经两岁,粉雕玉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杜新会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存在报应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恨不过,凭借从前当过保安的经验,跑去他们居住的小区,绕开监控,偷走了他们的孩子。   卖去偏远山区,赚了十万块钱。   不仅大仇得报,还给他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几年间卖了不少孩子,也因此害过人命,双手沾满鲜血。这两年更组建了一个团伙,关系网越来越大。   不久前,他们夫妻俩在火车站见到一个漂亮男孩儿,似乎和家人走散了。   他们上前搭讪,询问他的父母。   小男孩儿却只说:“叔叔阿姨,陪我玩儿个游戏吧。这个游戏叫做,老狼老狼几点了。”   他们为了带走他,自然满口答应下来,顺利将这小男孩儿带回了老巢。   小男孩儿再次缠着他们玩儿游戏时,他们可没有先前的好脸色了,反手给他一巴掌。   小男孩儿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游戏已经开始了啊。”   当时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句话。   直到一晚上两个小弟惨死:一个出去超市买烟,在超市门口被上方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了。   一个在卫生间里摔一跤,头部磕在小便池上,没多久也咽了气儿。   两人有个共同特征,都和小男孩儿接触过。   这下他们意识到邪门,想将小男孩儿送走。   怎耐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男孩儿赖着不走:“你们说会陪我玩游戏的。我不走,你们也不许走。”   他们慌忙去查“老狼老狼几点了”是个什么东西,料想这个游戏和时间有关系。   不等他们琢磨出来,小男孩儿又说:“老狼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现在,咱们来玩跳房子吧!”   他每天要都玩游戏,而他的游戏,大部分都会死人。   杜新会终于明白,世上是有报应的。   那对恶毒男女的报应是他,而他的报应,正是眼前这魔童。   “千万不可以让鸡毛落地哦。”小男孩儿已经放飞了手里那根鸡毛,杜新会和孟书兰分站两边,争先恐后的吹起来。   他在旁边拍手,笑嘻嘻,“吹鸡毛是不是很好玩呀。”   已经酸了腮帮子的杜新会和孟书兰双眼含泪,这魔童像是在故意折磨他们。   让他们俩玩的游戏从来不致命,单纯就是折磨。   “砰砰。”响起敲门声,“客人,您要的热水烧好了。”   杜新会和孟书兰都不敢停,专注吹鸡毛。   小男孩儿开门。   服务员将茶壶提进去,瞧见夫妻俩不停吹鸡毛,心里感叹:真有生活情趣啊。   许久。   小男孩儿听见楼下响起吵闹声:“爸爸妈妈,我下楼去瞧瞧热闹,你们要继续玩儿游戏,不许停。”   *   而楼下的一众人此时已经被吓的准备朝楼上跑了。   顾严四人无动于衷。   简南柯甚至开始跑神,看向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的陈姓土豪。   陈土豪此刻被保镖环绕着,还和美女抱成一团。   但简南柯怀疑他是自己驱魔世家的兄弟,因为在最初摸不清状况时,他拿起珍珠伞,而这土豪则将手搭在行李箱上。   大家进来服务站,行李箱放在车上,只有他带了行李箱进来,还搁在手边,大有问题。   何况来的路上,一直用无人机跟拍他们。   可是简南柯的内心非常抗拒,无法将这土豪的嘴脸和他们驱魔人世家扯上关系,肯定要被顾严嘲笑……   顾严已经开始笑了,冷笑:“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缠也明白被耍了,蹙起眉头:“这些人好坏。”   唐励尧寒着脸快步走到卷帘门前,卷门是手动的,内部加装了锁,那伙人锁门之后还拔走了钥匙。   “你干嘛!”那队探险者瞧见唐励尧的动作,顿时大叫,“你要放怪物进来吗?!”   他们想上去摁住唐励尧,根本来不及,目瞪口呆的看着唐励尧像扯玩具似的将锁扯开。   暴力拆卸,全无技巧。   若不是他怕踹死外面锤门的汪哲,估计已经一脚把这门踹个洞了。   卷门突然被打开,门外的汪哲傻眼了。   唐励尧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扔进大厅里:“玩够了吗!”   汪哲摔倒在地。   大厅里吓哭了的众人一瞧,哪有什么怪物,分明是个好端端的人!   探险队伍里的小姑娘也不哭了,陷入尴尬。   一直躲在最后拿着平底锅的男人慌忙关了手机。   “你们在演戏?”厅里众人群情激愤,指着这伙人痛骂,“是不是在偷拍?!”   拍这种惊恐视频放去视频网站上,能收获一大波关注。   而且众人的反应还不是演出来的,更真实!   先前能说会道的小麦色女人讪讪笑道:“我们闲着无聊,玩一下剧本杀……”   “玩儿你妈!”那几个好端端玩着游戏被吓白脸的青年人,扑过去就想扇她。   陈土豪带来的几个保镖也骂一声“艹”。   被摔晕的汪哲从地上爬起来,见自己的完美布局被拆穿,挥拳想打唐励尧!   唐励尧闪身一躲,一脚踹他腿弯上,直接踹的他彻底倒地不起:“你们是不是一群脑残?就不怕把人吓死吗?”   万一大厅里有心脏病人,真有可能被吓死!   “大哥大姐们,我们真就是玩一下剧本杀啊!”小麦色女人见唐励尧下手太重,慌忙上前求情,“视频会删掉,保证会删掉!”   看唐励尧踹人挺爽,但顾缠真有点怕他气头上将人踹死。   她正想去拉住唐励尧,“雷达”感知到危险,慌忙抬头。   只见手拿积木的小男孩儿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兴致勃勃:“剧本杀是什么?好玩么?哥哥姐姐们,带上我一起玩儿吧?” 第29章 相认   最初见到这名小男孩儿时,顾缠没有特别的感觉。   现在不一样了,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且在不停释放这种危险气息。   “别参合。”顾缠跑过去挽住唐励尧的手臂,将他拽离人群,回到顾严和简南柯身边。   简南柯摆在桌面上银质怀表,原本静止不动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   顾严倒是重新坐下来了,气定神闲。   危险与恐惧往往源于未知,这种鬼东西一旦暴露出来,就没那么可怕了。   何况只要不惹到他们兄妹头上,他才懒得管。   脱离唐励尧的掌控后,小麦色女人将地上的汪哲扶起来,心疼极了:“你还好吧?”   汪哲是他们这群人中的老大,今次丢了面子,还想找唐励尧算账,但他也知道彼此力量悬殊过大,看都不敢看唐励尧一眼。   正好小男孩儿又说话:“可以吗?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汪哲便将火气发泄在他头上:“少他妈捣乱,一边玩泥巴去!”   “好吧,咱们玩泥巴。”小男孩儿点了点头,“一起玩泥巴。”   他还真出门挖起一培土,拧开水管浇水,又回来坐在楼梯口处活泥巴。   汪哲他们也没在意,颤巍巍去一旁休息了。   大厅内恢复平静,一切如常。   顾缠却很紧张,一直盯着那个小男孩儿。   他邪门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他准备干什么。   唐励尧想起彭非短信里说的那些,也盯着那个小男孩儿,但目光总忍不住飘去顾缠脸上。   被顾缠抓个正着:“你老是看我做什么?难道鼻血没擦干净?”   唐励尧忙不迭移开视线:“不是,我发现你……你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一颦一笑,蹙眉展颜,都比从前更漂亮。   “现在确实是会从前想得多。”顾缠说着,发现地上有摊血迹,微微一愣,忙抓住他的手, “你受伤了?”   她翻开他掌心,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已经染红袖口,瞧着还挺严重。   应该是刚才撕扯门锁时被划伤的。   唐励尧瞟一眼,嘁,就这点小伤,比起来先前自捅那一刀完全是毛毛雨:“没事,过会儿会愈合。”   顾缠听他这样说,便想将他手放下。   唐励尧突然舍不得她手指温热的触感,“嘶……”,深深吸了口气,眉眼写满了“疼”:“愈合是挺快,但疼痛感加倍,哎,这大概就是弊端吧。”   顾缠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受伤之后疼痛感会加重:“那怎么办?”   她这幅紧张的模样,莫名令唐励尧心情愉悦,开玩笑似地说:“不然你帮我吹吹?”   顾严慢悠悠转头:“她力气小,不如我帮你吹吧?”   他微微抬起下巴,隐在帽檐下的眼睛仿佛在说: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微笑][微笑][微笑]   唐励尧瞬间将手抽回来,还被顾缠的指甲又刮出一道痕迹。   顾缠从前是不懂这其中门道的,此刻有那么一丢丢领悟,摇了摇头,真怂。   唐励尧这人是真的不错,适合成为非常好的朋友,但让她去喜欢他实在太难了。   没有一处是她喜欢的样子。   “走了!”汪哲检查完身体,确定自己没有骨折,愤恨着远远瞪了唐励尧一眼,决定离开服务站。   一行人将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刀具和平底锅扔去柜台后面,扔垃圾似的,也不帮忙收拾。   “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走了?”几个男青年骂道。   “我们都挨过打了,你们还想怎样?”探险队伍里有人呛声,“我们玩游戏又不犯法,你们被吓到是你们胆子小!”   “行了走吧,咱们确实不对,少说几句。”   七名男女推推搡搡着出门,随后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   “真是一群傻逼!”男青年们骂骂咧咧着重新坐回位置上。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惨叫声,惊得他们再次跳起来。   只见那七个人跑回来六个,又想再拉上卷帘门:“怪物!这次真的有怪物!”   “汪哲变成怪物了!”   他们上了车,汪哲负责开车。   当他们刚把安全带系好,发现汪哲不见了,驾驶位上的是个怪物,穿着汪哲的衣服,一个没有脸的泥巴人!   “哐哐哐!”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拍门声。   汪哲在外大喊:“我还没进去,快开门让我进去!”   门锁已经被唐励尧破坏了,几个人蹲在地上死死按住门,哭喊道:“怪物,没骗你们,这次是真的怪物!”   “什么怪物,你们发什么神经,我是汪哲!”他才刚将车子启动,车里众人正骂着唐励尧几个多管闲事,突然就全尖叫着下了车,屁滚尿流的往服务站里跑。   他也以为有怪物,跟着下了车,却被同伴一脚踹翻!   “你们没完没了是吗!”这次不只是那几个年轻人,连陈姓土豪带来的几名保镖都受不了。   他们冲上前强行将门打开,再将那六个人全都给丢了出去!   “啊啊啊啊——!”门外尖叫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是汪哲啊!你们看清楚!”   顾缠趴在窗口上,趁着昏黄的路灯和车灯观察外面的情形。   这群人应是产生了幻觉,像极了之前梁进贤在她身上施展的邪术,只不过是反着来的。   先前她看自己是怪物,别人看她是正常的。   现在汪哲看自己是正常的,但同伴看他是怪物。   “慧慧,你看清楚,是我啊。”他扑向小麦色女人,两人应该是情侣关系。   但小麦色女人被吓疯了,搬起石头砸了过去,砸的他满脸血污。   同伴们疯狂逃回车上,汪哲又去扒车门,再被一脚踹下去。   但车子尚未启动,车内又是一阵尖叫:“啊啊啊又一个泥巴人!”   顾缠看一眼坐在楼梯口玩泥巴的小男孩儿,猜测这个游戏应该叫做“谁开车谁变泥巴人”。   小男孩儿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她,眼瞳乌黑,不见眼白:“姐姐,你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加入这个游戏?”   顾缠经历过这种幻觉,反而不觉着害怕:“不了吧,你这个游戏对姐姐没有效果。”   小男孩儿:“哦?不然试试?”   “不用试,我相信你有本事将我变成泥巴人。”顾缠说,“但是我哥和我的朋友,他们不会因为我外貌的改变而有所改变。他们只会揍你。”   小男孩儿歪了歪头:“那等玩完泥巴,我陪姐姐玩一个新的游戏,好不好?”   顾缠没有理会他,看向简南柯:“简……先生,这么搞下去,外面这群人可能会死,你不出手管一管?”   这群人是死是活,她一点儿也不在意,纯粹好奇为什么身为驱魔师的简南柯无动于衷。   “祸福自招,我是驱魔师,不是人民警察。”简南柯也在窗口观察着外面这群快要疯掉的人。   “哦?那为什么之前非得拦着我杀梁进贤?”顾严信他才怪,“难不成你看上那了死老头子,舍不得他死?”   简南柯眼皮儿一跳,却没说话。   有问题,顾缠暗戳戳琢磨。简南柯虽不爱多管闲事,但也不喜欢别人在他眼皮底下搞事情。   他不动肯定有原因。   是的,简南柯再等姓陈的土豪出手。   陈土豪行李箱里的灵物,应该是仿南方增长天王法器所造的青光剑,四灵物中唯一的杀伐利器。   自己手中拿着伞,他明明认得出来,为何一直不肯站出来?   ……   其实土豪不姓陈,他姓耿,叫耿陈。   他在春城时就看到了简南柯,怀疑简南柯的身份。   但他老爸告诉他,珍珠伞的传人都是大美女,可眼前的明明是个精致的老爷们。   他用无人机跟了他们一路。   故意找唐励尧麻烦,都是为了想试探一下。   现在基本上确定了简南柯就是自己驱魔人家族的兄弟。   他不出手,是有点儿难为情。   正如他误以为伞的传人是个大美女,见到简南柯时会大失所望一样。   简南柯肯定也会对他失望。   丢脸啊,谁能想到,他堂堂一米九的大老爷们,整天热衷于穿金戴银,手里的法器居然是把琵琶。   使用时,还得像飞天仙女那样夹在脖子上反弹。   都怪他老姐说什么都不肯继承家业,打小跑去国外念书,只能由他顶上了,鬼知道他对驱魔这行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管了,耿陈打开行李箱,拎出盛放琵琶的黑色木匣子,朝简南柯喝道:“呔!好兄弟,该出手了!”   这一声“呔”和“好兄弟”,喊的简南柯灵魂震颤,有种梦回梁山好汉的感觉。   这转折也是看的顾严三人一愣。   他们还真没想到,这满脸横肉的土豪竟然是古老驱魔人世家的继承人?   简南柯故作镇定:“持剑者,总得要有三分草莽戾气。”   下一秒,耿陈取出玉琵琶,夹在脖子上的横肉之间,摆出一个飞天仙女的造型:“还愣着干嘛啊,盘他!”   简南柯:“……”   他也举起伞,指向那小男孩儿。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四个人中,难免有一个奇葩。   对面玩泥巴的小男孩儿见他们亮了武器,缓缓站起身,竟是笑了起来:“看来最先沉不住气的人不是我哦。哥哥们好,我是白家人,我叫白小禾。”   场面顿时冷了一会儿。   顾严“啪啪”鼓掌:“精彩。” 第30章 上山   好家伙,唐励尧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对驱魔族另外三人的印象,建立在简南柯的基础上。   本以为简南柯是个起点,瞧这架势搞不好是巅峰。   顾缠的注意力则都在白小禾身上,这样邪门的小孩子,竟然出自古老的驱魔世家?   此时厅里还有其他人在,比如那几个联机打游戏的男青年。   但外面那群探险者们的惨叫哭喊过于激烈,将简南柯他们的声音都遮掩下去。   他们只对耿陈摆出的油腻腻的造型感觉着辣眼睛。   “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男青年们无语极了,经受过“剧本杀”荼毒之后,再发生多怪异的事儿,他们也不会觉着稀奇。继续淡定的戴着耳机打游戏。   至于耿陈带来的保镖和美女,早在耿陈出手之前,已被他支去二楼收拾房间了。   “你真是白家人?”傻眼儿过后,耿陈先问。   “自证。”简南柯稳住心神。   有玉琵琶在,哪怕耿陈再不像驱魔族的人也无须怀疑。   但白家灵物丢失多年,需要用到另一种自证方式,一种特殊手势。   他一说“自证”,白小禾便举起自己沾满泥巴的手,转过身去。   耿陈和简南柯已是相信大半,一起走上前。   三人背对着所有人,凑在一起不知道比划些什么。   总之转身时简南柯的脸色难看得很。   “闹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白家没人了吗,怎么会派个小孩子出来啊,难道是为了省车票钱?”   也太浪费感情了,耿陈走回去将琵琶收回黑木匣子中,“我其实挺搞不懂,咱们四家之间明明亲密得很,为啥非得搞的这样神秘?”   联系有固定方式,沟通全部匿名。   通婚时夫妻双方都要对天发誓,不能泄露各自家族的秘密。   联手御敌时,也得保证不可以将知道的信息告诉其他人。   一天天防贼似的。   简南柯倒是能够理解,祖上时怕万一某家出了一个“败类”,连累其他三家一起遭殃,会被连根拔起。   他指着窗外对白小禾说:“解除他们身上的咒术。”   白小禾问:“他们不该得到教训么?”   耿陈道:“但你出手也未免太毒了吧!”   简南柯想起唐励尧告诉他的那些,低语:“你还杀了人?”   “人贩子团伙里的刽子手也算人?”白小禾淡然自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孽债,他们都是魔。”   简南柯刚蹙起眉头。   白小禾又说:“也不是我动的手,怪就怪他们非得拐我走。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唤醒缠绕在他们身边的怨气,他们是死于自己积攒的怨气。”   “啥玩意儿?”耿陈没听懂。   “四灵物外观仿制四大天王的法器,意义却不同。”白小禾用只有他们三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白家丢失的灵蛇血戒,原本就是拿来驭魔的。即使蛇戒已经丢失六十多年,灵性传承仍然在……”   简南柯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有他们三家属于驱魔,白家走的是驭魔的路子。   感觉不像同路人,但搭配起来确实不留死角。   简南柯需要时间接受:“先将咒术撤了,外面那些人罪不至死。”   “好吧,谁让你是哥哥呢,哥哥说了算。”白小禾耸耸肩,往卫生间方向走,大概是去洗手了。   ……   顾缠始终站在窗边,目望那几个快疯掉的探险者逐渐平静下来。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惊慌失措的开车逃走了。   她仍对白小禾的行为和身份感到不解。   “佛教中有慈悲心肠,也有雷霆手段,不奇怪。”顾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也朝窗外看。   简南柯降低了他对驱魔族的戒心,白小禾又帮他找了回来。   持剑的那位怕是更狠。   当年父亲叮嘱他避开四大家,还是有道理的,“咱们和白家有仇,小心点儿。”   顾缠乖乖点头,她没忘记此行去白蛾子山的目的,是去找白家失踪六十多年的灵物。   简南柯说她可以打开珍珠伞,是和白家灵物相处十几年的缘故。   若真在宅子里找着了,说明白家那位前辈或许真是死在外婆手里。   “哥,那咱们还要去找么?”顾缠心想白小禾没有灵物已是厉害,再让他找回灵物,岂不是更难对付?   顾严也略有迟疑,帮他们找灵物是为了让他们凑齐一套去对付将军。   现在瞧起来风险不小。   白小禾清理完手上的泥巴出来,见他们兄妹俩在窗前说话,走去他们身边:“哥哥姐姐,打扰一下。”   兄妹俩低头看他。   白小禾说:“六十多年前,我家带着灵物一起失踪的继承人叫做白镜泫,是我爷爷的二哥。”   顾严:“然后呢?”   白小禾:“即使你们外婆真将他杀了,我们也不会报仇。”   “哦?”顾严问原因。   白小禾用平淡的语气说:“技不如人,又不懂得自保,死了活该。我们白家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报仇’”两个字”。   他转身上楼,“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回去瞧瞧捡来的‘爸爸妈妈’。”   顾严看向简南柯:“可信吗?”   简南柯迟疑片刻:“他敢当着我们面说,应是可信的。再来他就算拿到灵物,也不是你对手,我不会帮他。”   耿陈:“我也不会。”   顾严:“拿青光剑的那位呢?”   简南柯不敢保证,尤其是见到这两位同族兄弟之后,他什么都不敢保证:“如果在找到灵物后,他们立刻调转枪头对付你们,我不会坐视不理。”   “懂了。”顾严回头继续看窗外。   顾缠揪揪他的袖子:“要带他们上山吗?”   顾严微微垂眸:“先上山,山上是咱们的地盘。”眼下最大的敌人还是将军。   顾缠和白家灵物接触的时间更长,伤不了她就行。   其他顾严都不怕,也用不着怕。   这边耿陈拉着简南柯聊天。   “好兄弟,你相信白小禾只有六岁大?”耿陈反正不信,“说话比我还老成。”   “不清楚。”简南柯同样心存怀疑。但依照规矩,对方不主动说明,他们不可以随便打听。   万一是患有侏儒症,未免伤人自尊。   耿陈又去拍唐励尧的肩:“哥们,之前嘲笑你完全是迫不得已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唐励尧大方摆手:“早忘了。”   耿陈笑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利人。”想起他射弹弓时的臂力,“真没想到你瞧着弱不禁风,肌肉还挺结实。”   唐励尧道:“我也没想到你瞧着魁梧,身体柔韧度这么好。”   他真夸,耿陈的脸色却垮了。   ……   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没有消散的征兆。   今夜他们只好住下,待明天雾散再去白蛾子山。   乡村服务站条件简陋,床单被罩不知多久才会更换一次,唐励尧担忧顾缠皮肤过敏,跑去车上拿睡袋,准备铺在床上隔脏。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浓雾里,顾缠举着手电帮他照明。   “既然带了,不用白不用。”唐励尧从后备箱里将睡袋扒拉出来。   当他抱着睡袋准备转身之前,察觉到前方浓雾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些浓雾遮挡不了“它”的视线,或者说,“它”目光里的敌意带有极强的穿透力。   当他发现“它”以后,那道视线立刻消失了。   唐励尧问:“小缠,你感觉到了吗?”她对危险的感知比自己要灵敏得多。   顾缠:“什么?”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了,唐励尧说了声“没事”,这种环境下跑出来一些想吃“油”的妖魔鬼怪再正常不过。   不主动上门就好,他也不会去雾里挑衅。   “走吧,咱们回去。”   最近出行住酒店,他俩通常只开一间套房。   有两个卧室,至少一百多平米。   而这种乡村招待所,十五平方米大的地方却摆着两张床。   说是双床标准间,然而床与床之间缝隙很窄,两个人躺下之后,如同睡在同一张大床上。   顾缠累一天,脱去外套,钻进睡袋里,脑袋挨着枕头不到一分钟便睡着了。   完全没意识到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你对我还真放心……”被人信任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唐励尧却觉着浑身不对劲。   他现在对睡眠要求不高,又没睡意,拿出手机来玩儿。   自从上次怼了他爸,父子俩一直没联系过。   犹豫半天也没发信息,转而打开搜索栏,搜了下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看完之后三观尽毁,唐励尧将手机扔了,继续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焦躁地坐起来继续玩手机。玩什么都不顺心,特想将顾缠从睡袋里拽出来,质问她究竟有没有安全意识!   第二天睡醒之后顾缠伸了个懒腰,转头见他站在窗前:“雾散了吗?”   唐励尧:“早散了。”   “那可以出发了。”她起床穿外套和鞋子。   唐励尧笑道:“你睡挺好啊。”   顾缠打了个餍足的哈欠:“是啊挺好,大概是身在老家山脚下吧,满满安全感,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有错,她瞧着唐励尧脸色不大好看。   ……   吃过早饭,一行人继续出发。   耿陈将带来的保镖和美女都遣回去了,和美女依依惜别之时,当众又亲又抱。   简南柯目睹这一切,握伞之手止不住的抖,就怕顾严过来揶揄他几句。   白小禾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走之前告诉夫妻俩去投案自首。夫妻俩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们开了两辆车,由耿陈带着白小禾。   简南柯本该和他们一起,但他还得给顾严三人当司机。   大雾散去之后,路上还是挺顺畅的。经过服务员说的魔鬼隧道时,墙壁上果然留下许多撞痕,看来没少出事故。   简南柯心道等找回白家灵物,青光剑那位也到了以后,这附近的邪祟可以顺手解决一下。   又行驶大约三个小时,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抵达白蛾子山脚。   树木过于茂密,越野车上不去,只能步行上山。   像小鹿回到了丛林里,顾缠精力十足的在前面带路,拉着唐励尧讲东讲西。   唐励尧兴致缺缺。   顾缠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哪儿惹你了?”   唐励尧说:“没,我只是不喜欢爬山。”这是实话,爬山是他最不喜欢的运动。   “其实我也不喜欢爬山,但挺喜欢站在山顶看风景。”顾缠仰头向上观望,忽地想起来,“我还有过一个愿望,你今后要不要帮我实现一下?这或许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唐励尧来了兴致:“说说看?”   顾缠不太好意思:“你现在不晕车了,今后能不能开那种很贵的敞篷跑车带我爬山?”   唐励尧:“?”   顾缠:“我看过一本小说,女主过生日,想去荒山看日落,就那种没修路的荒山,时间只剩下半小时。男主开着超级跑车带她上山,如履平地,二十分钟就抵达山顶……”   “停停停。”唐励尧听的头都大了,“顾缠我求你了,少看点那种小说吧。你让我骑越野摩托带你上山没问题,跑车那底盘,石头上卡几下直接报废,还特么如履平地。”   顾缠不信:“你晕车又没开过。”   唐励尧懒得做这种无营养的争论:“等回头我带你爬一爬你就知道了。”   顾缠见他如此肯定:“那就是技术问题,你技术不行。”   “我技术不行?”唐励尧心道这女人真是被霸总小说荼毒的无药可救了,“不过你这个愿望也不是不能实现。”   顾缠看向他。   唐励尧说:“就凭我这幅改造过的身体,你坐在跑车里,我能扛着跑车半小时内跑上山,保证让你欣赏到日落,就问你喜欢的哪位霸总做得到?”   顾缠:“……”   白蛾子山看着不高,也爬到傍晚时分,才抵达顾缠家门口的树林子。   和她说的一样,方圆的树木上长满了蘑菇,各式各样。   “瞧出什么没?”简南柯问他俩。   白小禾没说话。   “我只觉得痒。”耿陈进入蘑菇林之后浑身发痒,抓后背抓了好几次。   如果他们能停下来施个法,或者摘几朵蘑菇研究一下,找出问题应该不难。   但顾严警告过他们,带路可以,不能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等走到宅子大门口,连见多世面的唐励尧都忍不住夸:“你家这宅子好气派!”   门楼大气,雕刻讲究,虽已有些破败,依然能从细节窥见从前的辉煌。   “你家祖上有个讲究人。”唐励尧作出判断,油人估计没这享受生活的心情,再加上建筑风格也不像本地风格,估计是哪位来自江南的傀儡前辈的杰作。   吱嘎。   顾缠打开门锁,推开两扇厚重的门:“进来吧。”   第一件事情,先跑去小池塘边瞅瞅那只老乌龟还活着没。   这几日天气颇有些阴冷,老乌龟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脑袋和四肢全缩进壳里。   顾缠向前推它的尾巴,它的脑袋逐渐朝前伸,慢慢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小缠,你在看什么?”唐励尧走过来。   听见有别的动静,老乌龟迅速将头缩回去了。   “既然冷你回水里去呀。”顾缠拿起它外壳边缘,把它扔回池塘里。   简南柯征求主人的意见:“顾小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找了?”   顾缠点头:“好。”   顾严还是那句话:“不许搞破坏。”   这宅子几进几出,大大小小几十间房,全逛一遍都得好久,何况肯定有密室之类。   他们三个去找,顾家兄妹和唐励尧坐在院子休息。   顾缠想起来:“哥,你喝茶吗,家里藏的有普洱。”   顾严亮了亮手里的保温杯:“烧壶水就行了。”   他的心情瞧着不太好的样子,这也是他的家,但他却是第一次来。   “而且,现在你该想的是晚上吃什么。天快下雨了,咱们一时半会走不了。”顾严躺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像个太老爷,“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菌类。”   顾缠为难:“但这里买菜需要提前两三天打招呼订购。”   顾严看向唐励尧,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跑得快吗,扛着跑车都能半小时登上山顶,去吧,下山去买菜。”   唐励尧嘴角一抽,明白自己打趣顾缠的那番话,惹他不高兴了,故意整他。   顾缠皱眉:“哥,你怎么偷听我俩聊天?”   顾严横她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顾缠没明白这和胳膊肘有什么关系:“走吧咱们去借点儿菜。”   她拉着唐励尧出门。   唐励尧有些感动,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随意被她拉着走。   “不过,借点菜是什么意思?”他问。   “就是去我小伙伴家里借点菜,他家在我家斜上方,垂直距离很短,但绕起来有点远。”   顾缠感叹,“不过,他已经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邻居了。外婆去世前几年,腿脚不便,全靠他帮我们将蘑菇拿下山卖掉,换物资回来。”   唐励尧警觉:“听上去是个男人?”   “对啊,我们都叫他阿洋。”   “所以你还有个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谈不上,我们住的最近,从小见面次数比较多。”顾缠回忆了下,“从前我有点呆的时候,真难为他不嫌弃我,愿意找我聊天。”   有时候她坐在河边发呆,他能陪她一下午,“现在想一想,他真有耐心。”   唐励尧腹诽:那是因为你特别漂亮吧!有美女看谁会烦。   他灵光一闪:“你之前说过看男人洗澡,是他?”   “对。”顾缠毫无遮掩,“山上又没淋浴,天气热的时候他爱去河里洗澡,我路过时看到好几次,只不过都是上半身。”   这还好,吓了唐励尧一大跳。   说着话,两人来到阿洋家门口。比起来顾缠住的宅子,他们家差不多称得上茅草屋。   顾缠站在门口吹一声口哨。   唐励尧:“你们之间还搞暗号?”   顾缠摇摇头:“他母亲瘫痪在床,精神还有问题,特别怕被打扰。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情绪紧张,所以我们从来不去他屋里。阿扬也是因为他母亲的毛病,一直在山上住着,不去城里。”   “小缠?”两人背后响起一个略显惊喜的声音。   “阿洋。”顾缠转身迎着他走上前。   唐励尧扭头一瞧,顿生危机感。   这山里汉子风吹日晒的,瞧着又黑又糙,可仔细一瞧,五官几乎挑不出毛病。   两人久别重逢,聊了好一会儿,顾缠才想起来似的:“阿洋,这是我的好朋友唐励尧。”   唐励尧走上前伸出手:“你好。”   阿洋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显得有些局促:“你好。”   唐励尧原本对他有些说不清的敌意,但看着他有些自卑,立刻收敛锋芒,让自己随和起来。   顾缠说:“我来是想借点米和菜。”   阿洋忙不迭点头:“我去给你拿。”   他进屋去,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紧张的声音:“外、外面是谁啊?”   阿洋的声音:“阿妈别怕,是小缠。”   过一会儿阿洋出来了,提了好几个布兜子:“好久没见,我送你回去。”   两人结伴而行,唐励尧在后面跟着,竖起耳朵听墙角。   “小缠我觉得你变了好多……衣服真好看,很贵吧。”   “挺贵,小唐先生给我买的。”   “看来小唐先生挺有钱。”   “就还行。”   “还是小唐先生这种朋友比较有用,像我就只能给你一点米和菜。”叹息,“更不能比的是,这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却是我的全部。”   这话没毛病,但唐励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有股淡淡的绿茶味儿?   等走到蘑菇林时,阿洋停住脚步:“就到这吧,有空再聊。”   顾缠说:“你先等一下,我给你拿点好吃的。”她背包里有些瑞士巧克力。   等她跑远,唐励尧礼貌的朝他伸出手:“兜子给我吧。”   阿洋问:“挺沉的,小唐先生一个人拎得动么?”   唐励尧好笑,是将自己想的有多弱不禁风:“我也是练过的哥们。”   阿洋将装着米和菜的兜子递给他:“你们要在这住多久,需要订购蔬菜么?”   唐励尧不清楚:“订着吧。”总不好天天借菜,阿洋家瞧着也不富裕的样子,“得多少钱?”   阿洋说:“三百块钱够你们吃一周左右。”   唐励尧从钱夹里取出一千:“多订点肉,最好再买点牛奶。”   阿洋看着他递过来的钱,没接:“说起来肉,我听说你们城里人练肌肉全靠吃蛋白粉?”   唐励尧微笑:“反正我不是。”   阿洋垂下头,拍了拍身旁的树干,压着声音道:“即使不是,你也太弱,保护不了小缠。”   他突然气恼,唐励尧心中一沉。   顾缠拿着巧克力出来,忙上前问:“怎么了?”   阿洋望着唐励尧递过来的钱,紧紧抿着唇,将自卑、隐忍、委屈拿捏的分毫不差:“小唐先生,这顿饭是我送给你们的,钱我不要,我是穷,但一顿饭我还请得起。”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到底怎么回事……?”顾缠一时理不清状况,先追上去。   唐励尧更是愣在原地,什么鬼,这钱不是拿来订购蔬菜的吗?   “咔擦——!”   身边的大树倏地发出声音,唐励尧悚然扭头,只见被阿洋拍过的那棵树,竟拦腰断成两截,轰然倒地!   握草,唐励尧吃惊,虽然这树不算粗壮,但一巴掌拍断了???   听见树木倒地的巨响,阿洋顿了顿脚步,打个哆嗦:“小缠,我是不是惹恼他了?”   随后跑的更快,顾缠也追的更快。   唐励尧叹为观止。   顾严端着保温杯走出来,用手指抿着树木的断裂口,仔细观察:“你说你是不是脑残?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敢和我外婆做邻居的人,那能是普通人吗?”   唐励尧气笑了:“明白了,是妖精,绿茶成精了!” 第31章 反击   唐励尧又想起昨天晚上在服务站门,隐藏在浓雾里的那双眼睛。   只对自己充满敌意,顾缠却感觉不到。   唐励尧严重怀疑就是阿洋,可惜他没有证据。   “阿洋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他问顾严。   “你不是说了么,绿茶精啊。”顾严还在研究树木断痕。   “不开玩笑,我说真的。”按照现在已知的神秘世界理论,唐励尧从没见过可以完全进化成人类的其他物种。   再想想阿洋那个躲着不见人的阿妈,他们八成也属于怪物范畴。   “无所谓。”顾严一脸轻松的模样。   还是那句话,能和他外婆成为那么多年的邻居,一直相安无事。外婆也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对油人肯定是无害的。   ……   “阿洋,你相信我,小唐先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一直跑到小溪边顾缠才追上他,追的气喘吁吁,“我好歹也和他相处了几个月,从没见他无缘无故仗势欺人过。”   “那你是觉着我说谎了?”阿洋委屈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所以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属于沟通上的障碍。”顾缠心里认为是阿洋过于敏感了。‘   和唐励尧这种城里来的富豪少爷站在一起,是很容易紧张自卑。   “这样么,那可能真是我误会了。”阿洋手足无措,“对不起啊,我给你丢脸了。”   “你在说什么呢。”顾缠摆摆手,“多相处两天,你就会发现小唐先生为人特别随和,也会和他成为好朋友。”   “好朋友……”阿洋露出向往的表情,拳头却是紧紧一攥,“那我等会儿过去帮你煮饭,就当是给他赔礼道歉了,怎么样?”   顾缠没有立刻答应。   想起简南柯几个外人正在搜家,简南柯怀疑她家这栋老宅镇压着不少可怕的东西,万一等会儿真的触碰了什么封印,跑出来一只怪物,将阿洋吓到了怎么办?   “还是算了。”阿洋说,“城里人应该吃不惯我做的饭。”   “怎么可能。”顾缠从小到大没少吃他煮的东西,素菜也能煮出肉的味道,“好几个人呢,你不嫌麻烦就好。”   “好几个人?那我回去再拿点肉,再将我藏的坛子酒也挖出来。”   顾缠听见“酒”,想起顾严,眼睛顿时亮起来:“行,我去帮你拿。”   “天色已经很晚了。”阿洋抬头看一眼,“你回去先去把菜洗了,小唐先生不是知道怎样来我家么,让他来帮我拿,我也好在私下里给他道个歉。   “你想的真周到。”   ……   顾缠回去蘑菇林时,唐励尧和顾严都站在那棵断树旁。   唐励尧见她回来,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他摆出清高脸,不屑于解释。   和这种绿茶争风吃醋,实在是太掉价了。   不曾想顾缠并没有指责他:“一点小误会,你干嘛发那么大脾气?就因为我追着阿洋跑了?”   咦,她这有些窃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唐励尧迷瞪片刻,明白了。   她是觉得自己这个“占有欲”够霸道。   唐励尧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绿茶精估计也料想不到,这女人不按理出牌,没绿到他不说,还神助攻一把。   唐励尧可不承他这个情:“顾缠我和你说,你这个竹马不简单,他故意陷害我……”   唐励尧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讲。   顾缠没来由的失望:“他干嘛要这样做?”   唐励尧哪里知道:“没准儿他喜欢你,嫉妒我,想要离间我们。”   顾缠觉着莫名其妙:“我和你又没什么,和他倒是一起长大的,要嫉妒也是你嫉妒他吧?”   唐励尧竟然无话可说:“但他非常不简单。”指着断树,“我亲眼看见他一巴掌将这树拍断了!”   “这树估计本来就快断了。”和预想不同,没乐趣,顾缠说,“山上都是烧柴火的,阿洋经常劈柴,一劈几个小时,若有本事一巴掌拍断树,干嘛还要拿砍刀劈柴?”   唐励尧气急败坏地看向顾严:“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听见声音出来看看而已。”顾严摆出打酱油的态度。   唐励尧:……“顾缠,你用屁股想想也该知道,能和你外婆做邻居的,那能是普通人吗?”   他将顾严怼他的话,原封不动的怼出来。   顾缠狐疑:“为什么不能?我哥在那栋小破楼内住了二十年,周围的邻居全部都是普通人。”   “没错。”顾严指责唐励尧,“你这纯粹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太不应该了。”   唐励尧目瞪口呆:“啊你……”也太无耻了吧!   顾严转身回屋:“快做饭!”   “我还得去帮阿洋拿东西。”顾缠说起阿洋的提议,摇摇头,“看样子你俩还是别在私底下见面了。”   “我去拿!”唐励尧冷笑一声,根本没再怕的,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   唐励尧来到阿洋家门口,原本想喊门,想起他阿妈,于是学着顾缠的样子吹了声口哨。   回应他的是一阵“呼呼啦啦”,直觉令他迅速往侧边躲避。   只见一群黑色的蝙蝠从茅草屋里扑飞而出!   这么多蝙蝠?里面是蝙蝠洞吗?   门没锁,唐励尧往里面望一眼,天色已暗,屋内没有开灯,黑黢黢的,凭他的视力什么都看不到。   整栋茅草屋如同一个怪物,门是它张开的嘴,跨过门槛就会被它吞入腹中。   唐励尧正思忖,隐隐听见上方有“嘶嘶”声。   一抬头,又见房檐上垂下来一缕蛛丝,尽头悬吊着一只大蜘蛛,足足得有成年帝王蟹那么大!   蜘蛛是绿色的,周身布满血红色椭圆形花纹,像一只只眼睛。   看的他密集恐惧症都犯了,想吐。   猜是阿洋想吓他,不会动真格的,唐励尧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昨晚站在雾里盯着自己看的人绝对是阿洋!   “小唐先生来了呀。”阿洋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倒提着一把生锈的大砍刀。脸上挂着淳朴无害的笑容。   唐励尧不爱演戏:“就我们两个人,你也需要装?”   阿洋说:“小缠说了,我们两个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唐励尧笑了。   “小缠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怎么,你不信她?”阿洋歪头笑,邪气渐生。   唐励尧的脸色刚要绷紧,阿洋转身走去茅草屋右侧,掀开了地上的一个铁盖子,下面有一个地窖。   一股怪异的臭味儿,熏得唐励尧眼睛难受。   “我去拿些肉和酒,你等一下。”地窖入口斜着向下,是一个平滑的阶梯,阿洋倒提着大砍刀沿着阶梯往下走。   刀尖刮擦着石头地面,“刺刺拉拉”。   唐励尧站在地窖口,听见地窖里传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是人发出的?   像是人被塞了嘴巴,只能呜咽?   而且声音略有重叠,不只一个人??   唐励尧有点想下去一探究竟,又觉着阿洋在搞鬼,想趁机陷害他。   紧接着,他听见一阵“嘭嘭嘭”钝刀砍骨头的声音。   令人头皮发炸。   不一会儿阿洋上来了,一手提着一个装满肉馅儿的袋子,一手拎着一坛子酒,大砍刀没带上来:“走吧。”   他将肉递给唐励尧。   鬼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肉,唐励尧不接:“酒坛子给我。”   阿洋听话的递给他,转头说:“阿妈,我去一趟小缠家里,回来的晚,你先睡。”   那个苍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战战兢兢:“要、要下雨了,早些回来……”   “我知道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天空飘起毛毛雨。   都不说话,邻近蘑菇林时,唐励尧才斜一眼他手里的肉:“你刚才搞那么一出,是想让我恶心,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对吧?”   阿洋淡淡说:“你不配吃我的食物。”   唐励尧确实吃不下去:“可惜你怕是不知道,我压根不用吃食物,顾缠就是我的食物。”他将话说的模棱两可。   阿洋晃悠着手里的兜子:“你太弱,根本就不配。”   “我不配,你配?”唐励尧道,“你随便折腾,即使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这种。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她喜欢霸道总裁?我不霸道,起码还沾了个总裁的边。”   阿洋没说话,这一路也没在作妖。   进去顾缠家里,往厨房一扎,便开始忙忙碌碌做饭。   顾缠帮忙打下手,阿洋说:“小唐先生来帮忙就好啦。”   顾缠:“他不会煮饭。”   “竟然不会煮饭?”阿洋的反应,就好像不会煮饭的男人很罕见,“也对,他有钱,可以买现成的。”   往厨房门口斜一眼,“但还是要学会煮饭的呀,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买不了现成的,再多钱也没用,不能总让你煮饭吧?”   顾缠笑道:“没关系,煮饭挺有意思。”   “那怎么行,吹多油烟皮肤会变差。”阿洋搅着鸡蛋液,“说起来,小缠你打扮的虽然漂亮了,肤色却没从前白。”   唐励尧站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心道从前是因为营养不良过于惨白好不好?   阿洋还在和顾缠嘀咕:“你看小唐先生那么白,平时一定很注重保养,都没想过帮你也保养一下?哎……”   他欲言又止,“你晚两天走,我再去多采些中药材,做点美容膏给你带走。”   顾缠止不住点头,阿洋不说,她都没想起来。   他阿妈没得病之前是位中医,阿洋懂得分辨药材,常去采药,将一些中药磨成粉,还从河里挖一些泥巴,给她做美容膏。   顾缠忍不住看了唐励尧一眼,果然,有钱有什么用。   不会下厨不说,自己偷偷美白不带她。   唐励尧:???拜托我是天生白好不好?再说之前没给你买过贵妇护肤品?是柜台小姐说你年纪不到,补水就行,你深以为然?   他正要理论,阿洋又说:“家里有围裙没?”   顾缠摇头。   “那我恐怕还得回家一趟。”阿洋难为情,“我就这两件外套,之前那件刚洗了,这件再脏了没有衣服换。”   “刚好小唐先生有件破外套不穿了,你先穿着。”顾缠询问唐励尧。   爬山上来时,他的外套被树枝割破一道口子,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   唐励尧黑着脸,他想说不,但指不定又要被编排。   顾缠从垃圾桶里将外套捡回来。   阿洋将身上的外套脱掉。   除了外套他上半身是光着的,流畅的肌肉线条蓦地暴露出来,再搭配上古铜肤色,有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他的表情依然人畜无害,朴实单纯。   这种极度反差,十分致命。   “这么好的衣服,怎么就不要了呢,缝缝还能穿的。”阿洋穿的小心翼翼,生怕给他撑坏了,   其实唐励尧只不过看着比较瘦,身高摆在那里,骨架不小,肌肉也结实,阿洋穿起这件外套应该挺合适。   可他愣是表演出了大人试穿小孩儿衣服的模样。   唐励尧冷眼旁观,又给他气笑了。厉害,这段位,起码茶王级别。   妈的!他在心里飙脏话,总算知道女生们为什么那么讨厌绿茶了!   他转身走了,眼不见心不烦。谁要和这种货色争论,掉价!   ……   再说简南柯、耿陈、白小禾三人,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将所有屋子全部搜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真就是一栋普普通通的老宅子。   “你确定你们白家的灵物是枚戒指吗?”耿陈转悠的头疼。   简南柯也怀疑。   他们用自家灵物感知不到白家灵物的存在,看来白家灵物已经明珠蒙尘,要净化才可以重新使用,现在只能根据外形去翻找戒指。   若不是戒指,那他们的方向就错了。   白小禾摊手:“我很肯定,就是一枚盘蛇形状的戒指。”   说完,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先吃饭吧!”虽然不是耿陈的肚子在响,但他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刚才路过厨房时,有嗅到香味。   “行吧,吃过饭再继续找。”简南柯说,“还是得找机关,戒指应该在机关密道里。”   三人商量着来到餐厅,已经摆了满桌子的菜。   实在是出乎他们的预料,耿陈开心的直搓手:“我还以为今晚只能吃蘑菇了。”   白小禾也弯了弯唇,有一碗米饭明显是为他准备的,米饭上用胡萝卜摆出了一个笑脸。   简南柯嗅到酒香,瞧见顾严在惬意喝酒。   “好香的酒。”他不是很爱喝酒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入座以后,耿陈迫不及待的扒拉几口,夸赞:“小伙子你去开农家乐,绝对得赚翻!”   “太仓促了,没什么食材,你们不嫌弃就好。”阿洋有些羞涩。   “阿洋煮的菜,我外婆都夸。”顾缠埋头吃饭,是她想念的味道。   唐励尧一下筷子都不动,瞟一眼那些肉馅:“你们能吃出来那是什么肉?在大山里,诡异老宅中,陌生人煮的饭菜,你们直接就吃了?”   驱魔人的警觉性呢,怎么都像一群憨批?   耿陈边往嘴里塞边说:“哥们这你就不懂了,现在的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简南柯倒是怀疑过,但瞧见顾家兄妹都在吃,便也放下了戒心。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都夸阿洋,连顾严都在夸他的酒好喝。   临走时阿洋说:“那我明天再给大哥带一坛。”   意思是明天还要来。   ……   果不其然一大早他就来了,开始张罗早饭。   接着是午饭,晚饭。   早来晚归,上班打卡,除了唐励尧,一屋子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你们真没看出来他有问题?”唐励尧实在忍不住,拉住正找戒指的简南柯,“你不会真认为他只是一个淳朴的山里汉子吧?”   简南柯从来不认为阿洋是个普通人:“顾严你们都有问题,都不是普通人,又如何?”   简南柯没有从阿洋身上感受到恶意,顾缠作证,他是白蛾子山的常住居民,那危险性就不大。   他也嗅到了一股争风吃醋的劲头,拍拍唐励尧的肩膀:“与其在这里拉拢我们排挤他,不如想想怎么赢过他。”   “加油。”   “你这一幅可怜我的目光是几个意思?”唐励尧想翻白眼,上前拉住准备离开的简南柯,“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找到灵物,要不要换一个思路?”   简南柯:“你有什么想法?”   唐励尧拽着他走到后院儿,指着斜上方。   站在这个位置,凭他改造过的视力,可以瞧见阿洋家门口的篱笆一角,在山雾中若隐若现。   “从小缠家里绕去阿洋家里,要走半个小时。”唐励尧比划着,“但从屋后吊个梯子爬上去,可能只需要几分钟。”   直线距离非常近。   “白家的灵物会不会被他拿走了?藏在他家的茅草屋里,在这样短的距离,顾缠也等于是和灵物朝夕相伴。”   听唐励尧一说,简南柯微微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再找不到,原本就要扩大搜索范围,下一个目标就定在阿洋家。   简南柯看了唐励尧一眼,他只听说过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原来有情敌的男人智商会飙升?   ……   顾缠这时候正在和阿洋待在蘑菇林里。   阿洋将之前倒下的树砍成柴火,顾缠在一旁和他聊天。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带你阿妈去城里的医院里看一看,没准能治好呢。”她提议,“我这里有一些钱。”是她给唐励尧当助理的工资。   “不用,治不好的。”阿洋专注劈木头,“我阿妈没多久好活,不想折腾,我陪着她就好。”   他家本来就是学医的,顾缠不再劝:“不好意思。”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阿洋惆怅,“等我阿妈像你外婆一样过世,你好歹还有哥哥可以投奔,我都不知要去哪里,外面的世界……”   顾缠说:“你可以来找我和我哥。”   阿洋眼睛里像是亮起星星:“真的?”   顾缠还没答,听见下方吵吵嚷嚷。   “那现在怎么办?车过不来,我们今天回不去,住哪儿啊!”   “看着要下雨,山里一到晚上就容易下雨。”   “我们也没办法啊,出现塌方,这谁都预料不到。我们已经在联系了,看看能不能去村民家里借宿。”   是一个旅游团,早上车子送过来,然后去加油,没想到路上出现塌方,车子过不来了。   “现在都有旅行团来旅游了?”顾缠从前见过自驾游来冒险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旅行团。   “最近几年一直都有,比较少而已,你不常出门,见不到。”阿洋说。   旅游团走着走着,居然来到了蘑菇林外。   周围全用铁丝网围上了,还写着“内有恶犬,铁网有电,禁止入内。”,将他们拦下来。   顾缠和他们大眼瞪小眼,难以想象,除了三十几岁的女导游,其他都是一些五六十的阿姨大伯们,体力真好。   不,他们中间还有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一脸冷漠,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见到顾缠打量他,刻意压低帽檐,转过身去。   站在围栏外面,不怎么能看清楚顾家大宅子,影影绰绰中,只知道占地面积不小。   导游问:“这位小姐……”   顾缠:“我家不好留宿。”   导游说:“我们会给钱,按照三星酒店的标准。”   顾缠摇头,打发他们走:“快去别处吧,要下暴雨了。”   “是嫌钱少?”旅行团里有人抱怨,“那按照四星标准总行了吧?”   顾缠不理会,喊着阿洋回去。   团里有人小声嘀咕,“现在山里人都猴精猴精的,早不像从前那么淳朴了。”   “再往前走走吧。”   阿洋扭头指一个方向:“你们沿着这条栈道,左拐到岔路再右拐,直走向上,有间挺大的祠堂。要求不高的话,可以过去挤一挤。”   “多谢了小兄弟。”   一行人离开,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回头看了顾缠他们一眼。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又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像是跟着旅行团上来的,只不过没他们走的快。   为首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累的呼哧呼哧,身后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   “顾小姐!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过来!”   顾缠扭头,眉头蹙起来。   阿洋问:“你认识他们?”   “眼熟。”顾缠想起来了,这伙人想买她们家宅子,拿来开发旅游。   来过好几次了,尤其是她外婆刚下葬没多久,顾缠就被他们堵了两回,一直游说她卖房子,甚至还威胁过她。   阿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顾缠:“没必要。”她没当回事。   “我说过不卖。”顾缠当时确实不生气,只觉着他们很烦,现在想想这伙人是真过分。   “顾小姐,这个项目我们公司是一定要做的。你看看我们现在的价目表,看完再拒绝。”大背头男人让秘书递来一个文件夹。   顾缠不搭理他们:“再来,就放恶犬咬你们。”   “我说顾小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大背头男人说,“你守着这破房子有什么用,这笔钱足够你在三线城市买栋别墅。”   又冷笑,“要知道现在天干物燥,老宅子可是很容易失火,要是被火烧了,可什么都捞不着……”   阿洋扭头看他一眼。   有种被毒蛇咬了舌头的感觉,大背头男人舌头打结,眼皮儿重重跳了几下。   阿洋刚要开口,唐励尧走过来:“给我看看。”   他将秘书手里的文件夹接过来,翻几页,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山上信号时有时无,他自带一个信号增强器,才将信息发出去了。   唐励尧说:“好了你们走吧,回去开个会,考虑一下。   大背头男人一愣:“我们考虑什么?”   唐励尧道:“考虑你们公司值多少钱,很快会有人上门,将你们公司买下来,之后顾小姐就是你们的新老板。”   大背头男人:???   唐励尧将文件夹扔回去之后,转身瞧见顾缠看他的目光,和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再看阿洋的脸色,更和他心意。   他给那绿茶精一个挑衅的眼神:来啊,快活啊,还有什么招数接着上! 第32章 青光   “小缠,今天我阿妈想我早些回去,我就不给你们煮晚饭了。”   阿洋转身时,与唐励尧擦肩而过。   眼风扫过他,似钝刀剁骨头。   像是在说:那就等着瞧吧。   唐励尧一笑置之,总说他太弱?他有超能力和钞能力双重buff,难道是闹着玩儿的?   他们家也不是普通的有钱,老爷子这边就不说了,他外公和外婆同样是家族联姻,强强联合。   叶美娜当年嫁给唐律,报纸上用的词可都是“下嫁”。   *   唐律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好半晌没有反应。   唐励尧这条信息是发给了自己的秘书,但崔秘书从来没听小唐总提过这种要求,再加上最近总是联络不上他,感觉不太对,于是拿来给唐律过目。   唐律问:“所以他要收购的是什么上市大企业?”   崔秘书:“那倒不是,只不过……”   唐律:“既然如此,这种小事也拿来问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明白了。”崔秘书赶紧将手机拿回来,退出去,呼了口气。   唐家无论是老先生还是小先生,都很亲切随和,唯有唐先生最难伺候。   走廊里遇见小西服配工装裤的叶美娜:“怎么啦,是不是阿尧有事情?”   崔秘书忙说:“小事……”   叶美娜听完,嘿的笑了,推门进去唐律的办公室:“唐先生,你说咱家傻儿子是开窍了吗?”   唐律无语:“好的不学,搞起纨绔子弟那一套。”   “这叫什么纨绔子弟?”叶美娜自己动手冲咖啡,“都多大了也该谈恋爱了,不然整天和彭非混在一起,我都要担心他的性取向有问题。”   唐律:“可是那位顾小姐…”   叶美娜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之前咱们接触的那位国外大师,我把预约取消了。”   唐律皱眉:“怎么说?”   “阿尧梦里被换骨头,我查出来一些,昨天问阿尧,他和我说了原因。”提及此,叶美娜神色微暗,但很快又恢复神采,“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分寸。”   “倒是你。”她端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看一眼唐律,“你最近在查谭梦之?”   唐律坦然承认:“对,我最近……”   “抱歉,我不想知道这些。只是好奇谭梦之三个字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叶美娜微笑,“发现一点风吹草动,你全部的心思都会扑上去?”   “你是在指责我?”唐律半开玩笑地道,“难不成你在吃醋?”   他和叶美娜的关系就像同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一直都是非常亲近的,不存在任何男女之情。   “不错,我是在吃醋。”叶美娜放下咖啡杯,一本正经的说。   唐律愣住。   叶美娜:“我替儿子吃醋。”   唐律松口气。   叶美娜表达自己的不满:“从阿尧出事到现在,你有真正的在意过?我当你是心宽,怎么到了谭梦之身上,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唐律不悦:“阿尧现在不是好好的?”   叶美娜走上前,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总之你记好了,今后无论做任何决定都要先想一想,阿尧是我的心肝宝贝,也是你唯一的孩子。”   *   白蛾子山下暴雨了。   坐在这种古宅院子里听雨打屋檐,和在城市楼房里完全不同。   有种情调蕴含其中。   其实唐励尧内心是个有点浪漫憧憬的人,然而现在全毁了。   身边这个女人看不到一点儿他的内涵,只喜欢看他为她挥金如土的样子。   “真帅。”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长在顾缠的兴奋点上。她嘴巴乐的合不拢,心里比抹了蜜还要甜。   知道唐励尧动机不单纯,也无所谓。   “这么开心?”唐厉尧是真没想到,玩一个“天凉王破”的梗而已,她居然能乐上半小时还多。   起初是有些胜负心驱使,现在倒是觉得自己真做对了。   “当然了。”顾缠点点头,仔细想一下,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快乐过。   原来快乐的滋味儿是这样子的。   “就是有些奇怪。”她笑道,这种感觉明明都快乐的要上天了,怎么小说里那些女主还会去责怪男主太霸道,一副男主不可理喻的模样。   “你应该感谢你哥。”顾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人吓一跳,扭头看他。   顾严靠着廊柱:“外婆起初给你讲那些恐惧床前故事,通电话时,被我数落了一顿。”   是顾严将顾缠的“教育”改成霸道总裁小说。有些甚至是顾严亲自找来发送过去的,“多看看有钱人们的世界,将来对男人提高点要求。”   甭见着一个长得帅的就挪不动腿。   脸好看有个屁用。   顾缠连连点头:“对对对。”   她对男人的外貌没太多感觉,气质才是第一位的。而她喜欢的那种气质,必须需要金钱的烘托。   顾严淡淡道:“我也不是嫌弃爸,只是后来我时常在想,倘若爸是富家公子……”   不说多富裕,有唐励尧十分之一富裕,都能规避许多风险。   因为女邻居一年搬三次家?   富豪们都住半山别墅,有邻居吗?   顾缠举双手赞同:“哥哥说的太有道理了。”   原本贫贱夫妻就非常容易被现实压垮,更何况油人和油奴之间的特殊性。   “打从一开始,我就决定给你找一个巨有钱的傀儡。”顾严反正是穷怕了。   唐励尧听他兄妹聊天,听的直抽嘴角,颤颤指着自己:“所以严哥你觉得我特别合适,一直游说我当傀儡,不是因为看中了我优秀的品质,只是看中我富裕?”   顾严:“你有什么品质?”   唐励尧:“……”   顾缠拍拍他肩膀,认真道:“富有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品质啦。”   感受到金钱快乐的顾缠现在觉得,还是可以和唐励尧培养一下感情的。   顾严看两人一眼,嘴角轻提,转身去找简南柯。   他向简南柯讨要封印谭梦之的指南针盘:“我今天晚上得去一趟阿洋家,需要谭梦之帮忙。”   简南柯问:“你也认为白家的灵物在阿洋家里?”   顾严:“我闲的?就算在他家里,我会帮你找灵物?”   简南柯:“那你去做什么?   “少废话。”他伸出手。   简南柯犹豫过后还是给了他。   顾严嘱咐:“今夜或许不太平,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简南柯猜他可能嗅到了危险:“多谢提醒。”   顾严拿着指南针转身:“我是提醒你们打起精神来保护我妹,谢什么谢?先把这几天的食宿费结清再说。”   这个人还真是不懂得好好说话,简南柯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   晚上九点半,暴雨转为小雨。   阿洋从家里出门,并未注意到地面上的一道黑色影子。   那影子倏然消失,出现在百米之外的树林子里。幽灵般的谭梦之现身:“顾严,你怎么知道他晚上会出门?   “猜的,他可能去祠堂。”顾严不信阿洋那么好心给旅行团指路。   今天旅行团里有几个人嘴巴不干净,这小孩报复心很重。   谭梦之:“他要杀人?”   “那不至于。”顾严想想说,“他没坏到这份上,大概是给他们点教训。不过如果想买我家老宅子的奸商也在,就说不准了。”   顾严没说要管。   谭梦之也没问要不要管。   他们两人来到茅草屋附近,顾严使眼色:“我去地窖。你去屋里瞧瞧,他阿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小心不要吓到人。”   “好。”   一人一魂没有多余废话,分头行事。   谭梦之嵌进阿洋家墙壁里,浮现在天花板上,轻而易举就看清楚了屋内全貌。   连她这个“怪物”看了都有些不适感。   屋内充斥着腐败的气息,盘踞着数不清的蜘蛛和蝙蝠。   阿洋的阿妈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个浴缸里。缸里的水猩红发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泡在水里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身体皮肤高度腐烂,但还活着。   那些腐烂的肉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些黑色小虫子在蠕动。   谭梦之一时无法分辨,阿洋是在养虫还是在驱虫。   这边顾严刚打开地窖的盖子,便听见“吱吱”的声音,一只红眼老鼠窜出来!   本想咬他的手,却被他反抓住脖子,直接捏爆!   顾严顺着阶梯往下走,“嘎嘣”一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掏出手机照亮,是几个手指粗的水蛭。原本想要钻进他皮肤里,可惜他皮肤表面遍布疤痕,疤痕里还禁锢的邪灵,根本无处可钻。   “小玩意儿还真不少。”顾严有些嫌烦,微屈左膝盖,蹲下身子,将手掌覆于地面。   缓缓抬起,再使劲一拍!   细小的“嗡”声飞速传递,“油”的力量向前扩散。   似疾风扫落叶,将前方障碍全部扫清。   等走入腹地,整个地窖也就暴露无遗了。   只见左侧躺着五个人,瘦成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右侧摆放着血淋淋的案板,堆成小山的骨头,扎在骨山上的生锈大砍刀,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处理的皮毛。   看来他们最近几天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了,是异种怪物的肉,还挺香。   顾严走去左侧,那五个人嘴巴里都塞满带血的生肉。   顾严嫌恶心,找根小棍子,将其中一人嘴巴里的生肉拨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已经迷迷糊糊了,顾严拿灯晃他眼睛晃了两次,他才如梦惊醒的大叫:“放过我们吧!求你了,放过我们!”   顾严一手刀将他打晕,又拨开另外几人口里的生肉,都是一样的浑浑噩噩。   顾严将他们翻转过来,撩开他们臭烘烘的衣服,背后果然有个刺青,是“将军”的人,   之前闯他家旧宅子的那几个人,不是被他家宅子吞了,是被阿洋抓了。   从那棵断树的裂口,顾严便已经隐隐生出一个想法。   这一查探证实了他猜的不错,简南柯他们搜宅子不可能搜出白家灵物,方向错了。   全错了。   顾缠能打开珍珠伞,和白家灵物一点关系也没有。   ……   阿洋来到祠堂外,躲藏在暗角,远远凝视祠堂侧窗露出微弱的灯火。   祠堂里人还没感觉到危险来临。   这地方又冷又潮湿,根本没办法睡,大家坐在一起打牌聊天。   还有几个人围着那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关切的问长问短:“小伙子你多大?在哪工作?有房有车吗?有对象吗?”   年轻男人始终不说话。   “出来散心就得开心点儿,这一路都没见你笑过。”   “我去趟厕所。”年轻男人终于说话了,随即起身走人。   “嘁,装什么正经呢。”说这话的人一听脾气不大好,之前说山里人猴精猴精的也是她。   她忽然觉得脚脖子有点痒,“这破地方太潮湿了!”,她抓了抓脚腕儿,竟然摸到一个异物。   心里一咯噔,撩开裤腿一看,顿时吓得她三魂没了两魂半!“蜘蛛!!”   半个巴掌大的蜘蛛,一动不动的趴在她脚腕上!   “啊……!”站起来跳也没有用,蜘蛛像是长进了她肉里去,吓的她直接晕过去。   短短时间,不仅腿肿了,脸色也青黑一片!   “毒蜘蛛!”大家吓的纷纷往外跑,生怕蜘蛛再咬人。   出去透透风刚回来的年轻男人,一看这阵仗,竟是逆着人群跑进去。   瞧见晕厥之人脚上的蜘蛛,立刻抓起一把土,朝蜘蛛撒下去!   明明只是随手抓的土,却像滚烫的热油,烧的蜘蛛滋滋冒烟儿,迅速干瘪下去,成为一堆残渣!   阿洋转身便跑。   “胆大包天!”年轻男人冷冷一喝,追了出去!   阿洋跑去蘑菇林,翻过铁网,并在铁网上一拍。   “小缠!”他敲门。   是唐励尧开的门,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大晚上你跑过来干嘛?”   “小缠!” 阿洋站在外面喊。   “你又想搞什么?”唐励尧真想捂住他的嘴。   山里没有娱乐活动,手机信号也弱,顾缠都已经躺下了,又披件外套出来:“怎么了?”   阿洋说:“还记得今天旅行团里那个年轻男人么?”   顾缠想了想:“记得。”   那男人不说多有特点,夹在一群阿姨伯伯中间,实在是想不注意他都难。   阿洋说:“想不想看狗咬狗?”   顾缠满头雾水:“啊?”   阿洋笑了下:“你等着看好戏。”   唐励尧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旋即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冷笑:“区区雕虫小技,也想拦住我。”   随后顾缠和唐励尧终于看到了这些蘑菇的作用。   单色的蘑菇似乎只是普通的蘑菇,但彩色的蘑菇竟在夜里发出了光芒,整个蘑菇林都被点亮。   也暴露了那个年轻男人的位置,他被一堆堆泡泡环绕住,就像泡泡机吹出来的那种泡泡。   他手持一截树枝防身。   “再不关闭,就别怪我全给你们毁了!”年轻男人冷视顾缠三人。   “你谁啊?”哪怕是阿洋招来的,唐励尧也看不惯他如此嚣张,“私闯民宅你还这样横?”   “妖魔鬼怪的老巢也算民宅?”年轻男人目光冷厉。   一听这话,顾缠拽了拽唐励尧:“快去喊简大师和我哥。”   不等唐励尧入内喊人,简南柯他们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   顾严提醒过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这人是谁?”简南柯问。   “跟着旅行团来的……”顾缠解释几句。   只见闯蘑菇林的年轻男人,忽然将手里的树枝向上一抛。   双手捏出一个手势,向前伸展。树枝平稳落在他手臂上。   他念了几句咒语,平地似乎刮起一场龙卷风,将那些蘑菇刮得左右摇摆,泡泡也纷纷破碎。   “哎??”耿陈指着他,“这怎么像……”像他们驱魔族的法术啊?   简南柯看着也像。   白小禾歪着头:“难道是裴家的人。”   顾缠心想这个“裴”家,是不是就是守护青光剑的家族。   哥哥说的没错,青光剑是杀器,守护者杀气重。瞧他凶巴巴的,果然不是善茬。   年轻男人走进来,他五官棱角分明,表情格外冷漠:“你们是怎么回事?和这些妖魔合作是迫不得已,但瞧着你们还挺乐在其中,都忘记自己身份了是吗?”   “哇,你这人说话有点难听。”耿陈不喜欢听,“教训我们之前,麻烦先报一下自己身份好吗?”   年轻男人道:“青光剑第三十代继承人,裴东越。”   完全不感到意外的三人面面相觑,耿陈问出一个好奇的问题:“你混在旅行团里干什么?”   裴东越说:“当然是要掩人耳目。”   耿陈瞠目:“你混在一群阿姨大伯中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吧?!要伪装,也应该像我一样带着保镖和美女,一看就不是驱魔师。”   顾缠说:“其实不伪装你也挺不像的。”   白小禾道:“看来还是我伪装的最好,被拐卖来的,你们谁也想不到。”   简南柯:……对,你们都是强人。“请自证。”   耿陈这才想起来:“青光剑呢?”   裴东越的脸色有些难看:“暂时不方便拿出来。”   他伸出双手,表示可以手势。同时摆出一副恶心顾缠这些油人,不愿上前来,让简南柯几人过来的姿态。   这兄弟有点难搞,简南柯思忖着,但和想象中的青光剑继承人区别不大。   三人刚要上前。   “他是坏人。”阿洋躲在唐励尧背后,忽然出声,“我刚才想去给那些旅行团送点吃的,听见他在打电话……说什么将军,还说什么要将四大家族和顾家兄妹一网打尽,还说手势他已经学会了……”   “我不小心发出了动静,他就要抓我,要不是我熟悉地形,已经被他杀了……”   简南柯三个人又愣住。   顾缠挪动脚步,往唐励尧身边靠了靠。   唐励尧一个字都不信,肯定阿洋又在搞鬼。   “你这个邪魔!”裴东越怒火更盛,“明明是你去害人……”   却见阿洋比划出一个手势:“他还练习了一下这个手势,我学会了,你们看……”   简南柯瞳孔紧缩,这真是他们相认的手势。   他们立刻戒备着退了回来,将矛头对准裴东越。   裴东越同样是满脸惊诧:“我真是裴家的人!真的是青光剑的继承人……”   “那青光剑呢?”白小禾问,“不会也丢了吧?”灵物丢失是必须通知另外三家,可从来没听裴家提过。   “没丢!”裴东越固执的说。   “那灵物在哪儿呢?你人来了,灵物不带来?”耿陈也怀疑。   顾严的声音忽然冒出来:“这是不是你们的青光剑?”   只见他从墙角转出来,倒提着一柄生锈的、血迹斑斑的大砍刀。   躲在人群背后的阿洋,脸色瞬间改变。   裴东越惊怔过后,难以置信的看向阿洋,像是认出了他是谁:“原来竟是你这个坏种!” 第33章 纷争   裴东越失去理智般想要冲上来打阿洋。   阿洋往简南柯背后躲。   “简南柯你们愣着干嘛呢!”顾严催促,“懂你们手势又有青光剑的是阿洋,谁是你们的同伴还不清楚吗?”   “你先站住!”简南柯喝住裴东越。他现在满脑袋浆糊,分不清敌友,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青光剑是我的,我才是裴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裴东越已是气急败坏,开始指责顾严,“你这人究竟是站哪边的?!”   明明站出来替他解围,一转头又去帮阿洋?   顾严搭理他才怪。   白小禾指着阿洋:“就先说一说,他为什么懂得咱们的手势?”   裴东越咬了咬牙:“他是我堂弟裴东扬,他爸是我大伯,是上一代继承人,他知道手势不奇怪。但青光剑的确是传给了我,他不服,从我手里偷走,叛出家门,我们已经找了他十几年了!”   原本来白蛾子山是为了寻找白家丢失的灵物,不曾想竟然找到了自己家的青光剑!   听了裴东越的话,抛开其他,等于承认了顾严手中那柄大砍刀的确是四灵物之一的青光剑。   唐励尧想起来,阿洋之前拿来剁过骨头。   简南柯三人更不敢认,开什么玩笑?   “不是吧?”最诧异的非顾缠莫属,这砍刀她从小看到大。   阿洋用来劈柴、割草、剁肉。村民杀猪时还拿来给猪刮过毛。   她扭头看向阿洋:“你真姓裴?”   阿洋垂眸不说话。   “难道不是?”顾严问阿洋。那天他一巴掌将树拍断,顾严研究裂口许久,已然生出疑心。   正常掌法拍断的树,裂口通常是锯齿状的。但被阿洋拍断的树,切面整整齐齐,像是利器所削,“我猜你从小养利器,吸收了利器的灵性。”   但当时他没有往青光剑上想,这年头谁还没个秘密。   可之后阿洋每天过来帮忙煮饭,积极的像是上班打卡。看着简南柯三人在宅子里寻寻觅觅,时常面露笑容。   他是来看笑话的。   因为他知道顾缠可以打开珍珠伞,是源于长期接触他手中的青光剑。和白家戒指并无关系。   简南柯三人便是将这栋宅子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白家戒指。   “看着他们像傻子一样翻来找去,你很开心。”顾严说起来自己都笑了,“啧”了下嘴,“确实挺有意思。”   简南柯几人一直认为自己是观众,在看阿洋和唐励尧争风吃醋的笑话。却不知,他们才是真正的小丑。   唐励尧也回过味来了,原来这家伙不只是绿茶精,还是朵黑心莲。   “你这小子……”耿陈好生气!但想起这几天吃了阿洋不少饭菜,又有点嘴短,“你小子真是太不厚道了!你和你堂哥闹矛盾,戏弄我们做什么?”   白小禾表现的无所谓:“一直以来,你们都说我们白家不靠谱,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简南柯的内心则挺复杂,最近诸事不顺,不是被打脸,就是在被打脸的路上,他得做法为自己驱驱邪了。   耿陈质问裴东越:“都怪你,身为灵物继承人,怎么能让剑被偷走了?开口就指责我们不像话没觉悟,你丫觉悟挺高!”   裴东越气的脸色惨白:“你说什么风凉话,灵物被他偷走时我才八岁!”   耿陈指着白小禾:“你看他有八岁?都能出来祸害人了。”   裴东越:“……”   白小禾觉着好玩的样子:“既然阿洋是你堂弟,当时比你还小,却能偷走你的灵物。你们裴家是怎么选继承人的?”   顾家兄妹和唐励尧都在一旁瞪大眼睛看戏,简南柯头皮发麻:“各位、各位都先冷静一下……”   阿洋终于沉沉开口:“按照家规,青光剑本来就该是我的。”   父亲死了从儿女里挑,除非没儿女才给堂兄弟的孩子,这是由灵物血脉特殊性决定的,“即使由强弱来定,咱们这一代里也是我天赋最强,凭什么给你这只弱鸡?”   阿洋伸出手,问顾严讨要那把刀。   顾严毫不犹豫直接扔给他。   裴东越深吸口气:“当年爷爷没告诉你吗,这是你爸的临终遗愿,青光剑杀气重,继承者容易戾气缠身,通常都……爷爷也是念在大伯就你一个儿子,为你着想……”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怕?”阿洋道,“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被你们用一句‘为我着想’就抢走了?是不是我爸的遗言谁知道,即使真的是,我爸也没权力为我选择,谁都没权力!”   他看向顾缠,“小缠,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偷回来,有什么不对?”   顾缠摇摇头,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错。   “何况他们还天天打我。”阿洋瞥了裴东越一眼。   “那是因为你天天来挑衅我!”裴东越说这话时不大有底气,当年他确实不如堂弟,却成为继承人,有些挺不起腰板。   故意联合亲兄弟一起,趁阿洋挑衅时围殴他,以打压他的气焰。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耿陈仰天长叹,心里难受。裴家争着继承家业,一柄大砍刀抢来抢去。   他们家的玉琵琶没人要,烫手山芋似的,硬塞给自己。不然现在他该在夜场里左拥右抱,岂会沦落在荒山上吹冷风啊?   简南柯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在家族同辈里一直都是一骑绝尘。   顾缠问:“所以你就偷走剑,带着你阿妈离开了裴家?”   “没,我亲妈生我的时候就因为难产死了。”阿洋声音低低的,却并没多少悲伤情愫,“阿妈是我养母,我从裴家逃出来以后,是阿妈收养了我,带我来到白蛾子山,和你成为邻居。”   “行了,灵物给我!”裴东越道,“你已被逐出家门,爷爷说见到你只需拿回灵物,不必再带你回家受罚。”   “给你?”阿洋不屑于看他一眼,“我凭本事偷走的,你有本事尽管抢回去,没本事就闭嘴。”   裴东越连连点头:“好,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现在究竟有那些长进。”   裴东越现在真不怕他,小时候打不过,是因为大家学习的都是一样的本事。   可这十几年来,他接受家族的悉心培养,满腹学识,根苗正红。   阿洋即使有青光剑气养着,也根本比不上。   他以树枝代剑:“来吧!”   阿洋割破自己的手指,在砍刀上写写画画。   随后他屈指一弹,“咔吧”几声,厚重的大砍刀表面竟然四分五裂,如剑鞘脱落,展现出青光剑真正的模样。   顾缠站的近,仔细打量,是一柄青铜长剑,无剑刃,剑身上雕刻满怪异图案,还有一些古文字。   不等她观察完,眼前仅剩一道剑影,阿洋疾步而出,砍瓜切菜似的朝裴东越身上劈。   两个人也不用术法,使的完全是拳脚功夫。   唐励尧是个练武的行家,一看便知道,阿洋和裴东越,如同顾严和他。   他和裴东越同为“科班出身”,阿洋和顾严则属于野路子,全凭经验和蛮力。   蛮力如果不能再短时间内压制住技巧,慢慢将会落于下风。   阿洋显然明白,毫不留情,裴东越很快挂了彩,被他一拳锤的吐血。   “你这坏种!还真想杀了我?”裴东越也恼了,下手愈发狠辣起来。   简南柯头疼欲裂:“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要搁在他们简家,别说对家人动手,哪怕口舌之争,都会被罚抄家训一千遍。   “人家兄弟俩打架你管什么?”两个人耿陈都不喜欢,随便打去。   简南柯快被气死:“等会儿打个半死,怎么去闯将军的老巢,怎么抓蹀躞邪性?”   “啊呦!”耿陈险些忘了这茬,他们三个都是“辅助”,青光剑才是打手。打手倒下了他们玩个屁。   耿陈将背后的黑木匣子扔给白小禾抱着,冲上去:“你俩别打了!”   简南柯也将珍珠伞递给白小禾:“有话好好说。”   两个打架的,加上两个劝架的,场面越来越热闹。   “哥,你快劝劝他们别打了!”顾缠在一旁干着急。   顾严才不管。   “蘑菇啊蘑菇。”顾缠指着那些惨遭破坏的蘑菇,“蘑菇被杀了好多!”   这话提醒了顾严,他正经起来,喝道:“你们别打了,这是我家院子,毁坏东西照价赔偿的,一朵蘑菇十块钱,听到没!”   又大声嚷道,“裴东越你到底行不行?还继承人呢,连个野路子都打不过,赶紧回山修炼去吧!”   一通火上浇油。   “别只顾着看,数着点儿蘑菇。”他推了看戏的唐励尧一把   “哥你……”顾缠无奈极了。   顾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笑,收回来的那只手将帽檐一压,笑容旋即消失,转身回去宅子里。   墙上有道影子追着他在移动。   顾严边走边道:“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这伙驱魔人除了简南柯勉勉强强,其他一个也指望不上。”还不如指望我,他在心里说。   “无所谓的。”墙壁上的脸孔声音淡淡的,“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回去身体里,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至少还可以帮你一些忙。   “你若只是个幽灵,确实挺好。”顾严说,“但你是被蹀躞邪性操控的傀儡,你有真正的自由?今天可以帮我,指不定明天就会被操控着捅我一刀。”   “不会的顾严。”谭梦之道,“即使我魂飞魄散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顾严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头。   “你不信?”   “我当然信。”想起少年遇险时她每一次的奋不顾身,顾严转头看向墙壁,“但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片刻,又补一句,“尽管放心吧,谭阿姨。”   ……   顾严从身边离开好一会儿了,顾缠突然愣一下。   她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唐励尧发现她不对劲儿。   “我哥刚才轻轻拍了我的脑袋,还对我笑了。”顾缠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唐励尧啼笑皆非:“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与之前唐励尧用金钱带来的快乐不同,她现在的快乐中夹着一丝丝酸楚:“这是他第一次拍我的脑袋,对我笑。”   仔细想想,外婆性子冷淡,好像从来也没有这样亲昵的对待过她。   顾缠摸着自己的头,有点舍不得放下手。   她也跑回宅子里,顾严已经将房门关上了,她敲门:“哥?”   “干嘛?”顾严,“他们打完了?”   “还没。”顾缠想了想,“晚安。”   顾严骂一句“神经”。   ……   外面打半天也没分出胜负,全员挂彩。劝架的耿陈最实在,也伤的最重。   还是让阿洋拿走了青光剑。   简南柯迫于无奈,来找顾缠当说客,希望她能去劝一劝阿洋。   阿洋已经脱离裴家,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将自己当成驱魔家族的人了。   白家的戒指看来不在白蛾子山,线索断了,一时半会找不着,必须带走青光剑。   “就算我、耿陈,白小禾不出手,裴东越也会喊他家里人来的。”简南柯苦口婆心,“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见这些理由说不动顾缠,简南柯再接再厉,“现在咱们面临的问题,不只是蹀躞邪性,还有对你们油人虎视眈眈的将军。你哥要帮谭梦之,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   “我们的胜算大一点,你们兄妹俩风险相对就小一点。”   “就当我们借的,等办完事情,再把剑还给他。之后裴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才将顾缠说的动心。   第二天一大早,顾缠去找阿洋。来到他的茅草屋外,他刚从地窖里出来。   阿洋垂下头,有点不太敢去看她,小声说:“对不起。”   顾缠走过去:“你又没有伤害过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阿洋说:“我隐瞒了许多。”   “我也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比如我是油人。”顾缠不认为这有问题,两个人关系好,不代表什么都要说。   她的逻辑非常简单,只要对方对自己无害就行。   “那你等我一下。”阿洋放心了,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拖着那柄青铜剑,递给她,“拿走吧。”   顾缠还没说,甚至在犹豫要不要说。   “该说的简南柯全说了,你们现在需要它。”阿洋对这柄剑早没了执念,杀猪刀他多得是,“我不给他,单纯因为我讨厌驱魔人,等着拿给你。”   屋内传出声音:“阿洋?”   “阿妈没事,是小缠。”   昨晚顾缠听谭梦之讲过他阿妈的事,将他拉去一边,悄悄问:“你阿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不想让她死,强行续命?”   这种续命法顾缠听外婆讲过,八成是外婆教他的,“这样活着不是比死了还受罪么?你是害怕你阿妈死了,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不是。”阿洋摇头,又将她往侧边拽了拽,远离茅草屋,“是我阿妈自己不想死,一直求我帮她续命。”   “为什么啊?”顾缠不理解,让她变成这样,她宁愿死掉。   “阿妈一直等一个人,等那个将她从巫女教育成医女的师父。”阿洋说,“我怀疑这个人,是白家失踪的白镜泫,你们家住的那栋老宅子,其实就是他的旧宅。” 第34章 孟白   顾缠云里雾里:“你阿妈的师父,可能是白家那位失踪的继承人?怎么还和我家老宅子扯上关系了?”   “那个男人自称孟白,是你外婆从前的旧情人,你家那宅子看着旧,其实没多少年历史,是他出钱盖的。没盖之前,和我家一样也是茅草屋。”   阿洋昨晚受了伤,见顾缠一直不接青光剑,便随手扔在地上。   他则在柴火垛上坐下来,将身边整理一下,“坐么?”   顾缠刚刚起床,一点儿不累,摇摇头:“我站着就好。”   阿洋轻轻“哦”一声:“看来是跟着小唐先生学精致了。”   “你又来。”顾缠这会儿心里正好奇,催促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呗?”   “我也是猜的,万一猜的不对,岂不是误导你。”阿洋不准备说太多。   “那你凭什么依据猜的?”顾缠想起来简南柯常说的“拉扯”,邪性之间会相互拉扯,“是不是灵性之间也会相互拉扯,你带着青光剑,你阿妈跟过的师父有白家戒指,拉扯着你阿妈与你相遇?”   阿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这……你都懂了?”点点头,“但这只是非常小的一个原因。”   顾缠问:“你阿妈是多大年纪拜的师父?”   阿洋:“十岁。”   “那你八成猜错了。”顾缠记得白镜泫失踪六十年了,也就是六零年左右,“阿妈又不到六十岁,拜师最少在七七年上下。”   倘若孟白是白静泫,又没死,干嘛一直不回家?   又不像阿洋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看她越猜越起劲儿的模样,和脑海里呆呆的姑娘相差甚远,阿洋适应了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阿妈是在七七年遇见孟白的。”   “这些,都是我阿妈告诉我的……”   阿洋的阿妈秀瑛祖籍湘西,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   就因为出生当晚村里不知进了什么野兽,将村民养的家禽咬死大半,她被视为不祥之人,和那些死掉的家禽一起被扔去了乱葬岗。   被一个修巫术的孤老太婆捡走了,成为小巫女,平素干的都是一些害人的勾当,直到被孟白抓住。   秀瑛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既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贵公子,又似餐风露宿的江湖侠客。   疲惫的脸上写满绝望,温柔的眼睛里却又充满希望。   孟白没有伤害秀瑛,反而带她一路同行。既指引她改邪归正,也以她为向导。   他在这片土地上四处寻访奇人,探听异事。见山便爬,见洞就钻,但凡心存疑惑的险地,总要来回探上几遍,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   秀瑛发现他对隋唐和民国两个时代的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其中还有一个关键词——“油人”。   顾缠隐隐明白了:“孟白是在找‘油’的出处?”   “嗯。”阿洋说,“孟白告诉我阿妈,他的师门是修正道的,他从小很少出门,谁知第一次出门就被人骗了。”   骗他的算是同行,说是求他相助降魔,谁知道走半路趁他不防备将他迷昏了。   醒来之时,他人在一个山洞里,同时洞里还有好几个男人。   “是你外婆的兄长自知命不久矣,在帮你外婆挑傀儡。抓了不少候选人,全部都是天师和驱魔师,让他们相互比较。”   比较差的那些,就给他们下咒,唆使他们去拐个同行回来。满意的话,可以放他们离开。   顾缠:“???”怎么听上去像后宫选妃一样?“然后呢?孟白被选上了?”   “他逃走了。还是很有本事的。”阿洋慢慢说,“翻越两座山,跨过三条河,受了伤又精疲力竭,他想找间民居借宿。于是在上百户人家里,敲开了你外婆的门……”   顾缠:“……”这又属于什么拉扯?   何为在劫难逃,这便是。   从不相信命运的孟白彻底信了,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给他开门的是谁。   反正落日余晖下,随着木门缓缓开启,同时也开启了他的心门。   他对门后站着的美丽少女一见钟情。   他在村子里住了一周,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直到你外婆的大哥从外面回来,才傻眼了。”阿洋笑了下,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他又被抓起来,你外婆的大哥准备将他强行改造成傀儡,却发现,他没办法被改造……”   这才是阿洋怀疑孟白就是白镜泫的真正原因。   “小缠,你可能不知道,你外婆去世前不久曾经找过我。”他稍稍垂着头,“她问我愿不愿意当你的傀儡,永远保护你。”   顾缠微微怔,她真不知道这事儿。   “我说无所谓。毕竟除了我阿妈之外,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目标。我俩一起长大,我阿妈死后我将无处可去,做你的保镖挺好。”   然而经过一番尝试,阿洋没有办法接受改造。   他看向地上的青铜剑,“我猜是因为它的关系,我和它朝夕相伴,沾满了属于它的灵性,这股灵性会和‘油’产生对抗。”   孟白应该也是因为戒指的缘故。   但这样一来,孟白反而可以放心和薛丁香在一起。   他身怀家传灵物,本身就可以抵御邪魔,没必要成为傀儡。   同时,他等于叛出家族。   家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油人来玷污血脉的。   而戒指灵物对他用处甚大,也不能还回去。于是背着家族责任的“白镜泫”自此失踪,世间只剩下为爱甘愿奉献一切的孟白。   他陪伴薛丁香在白蛾子山上生活,出门时身上值钱的宝物不少,卖掉之后足够将茅草屋盖成大宅子。   原本的生活似蜜里调油,但两年后薛丁香的大哥去世,全部“油”集于一身的薛丁香开始隐隐出现问题。   集中爆发,是在她先后两次流产。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   有“油”护体,流产在油人里是非常罕见的,多半是因为孟白没被改造的缘故。   薛丁香好像明白了“孟白”与“傀儡”的不同。   她对孟白越来越冷漠,开始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陪伴另一个人一生一世,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不弃。   她像是被什么理念洗脑了,坚信唯有与自己共生的傀儡,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我外婆的确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爱情。”顾缠想起来她将爸爸推下楼,摔成残废,非得让一对恩爱小情侣明白现实互相厌弃的事情。   “孟白怎么发誓都没用,你外婆越来越疏远他。”阿洋沉沉道,“你外婆还讥讽他——你连生你养你的家族都可以背叛,你还有什么不能背叛?”   这句话,是彻底诛了孟白的心。   他离开几日。   其实也没去哪里,就在旁边祠堂里待着。   没想到几日后回去,家里却多出一个男人。这男人身患绝症,是自愿要给薛丁香当傀儡的。   “你就当他是个摆设。”薛丁香这样对孟白说,“我拿来自保而已,总得给我自己留条后路。”   孟白要被气疯了,他知道傀儡不可能是摆设,油会令他们产生繁衍的欲望。   而自己背叛家门付出一切,最后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他气恼的甚至想要拉着薛丁香同归于尽,但又明白这都是“油”的错。   他自知控制不住薛丁香,便负气离开。他对薛丁香说自己一定会找到“油”的来历,一定会解除他们身上世代相传的诅咒。   薛丁香不咸不淡地说:“你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不过就是找一个离开的理由罢了。”   “找一辈子我也会找,找到死我也会找!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人说过的一辈子,少一秒钟都不可以!”   孟白就这样离开了。   在去往湘西遇到秀瑛之前,他已经找了十年。   后来从湘西离开,是因为有了新的眉目,要去一个遥远又危险的地方。   “他没有带我阿妈一起走,让我阿妈来白蛾子山,告诉你外婆,他已经找准方向,顺利的话三年之内会回来。”   “我阿妈来到白蛾子山时,你外婆独自一人带着你阿妈住在那栋宅子里,你阿妈那时候和我阿妈差不多年纪。”   “后来你阿妈嫁人,你外婆也还山上住着。再后来你来了。”   顾缠沉默一会儿:“我外婆是不是也在等他?”   “或许并没有。”阿洋也沉默了会儿,“她没有续命的想法,一丁点也没有。甚至还会嘲讽我阿妈:这就是你相信男人的鬼话,应得到的教训。”   “我阿妈求她再等一等,一两年就好。”阿洋看向茅草屋,“我阿妈说,她用巫女的灵性占卜过,孟白就快回来了……”   可惜薛丁香终究是不为所动。 第35章 象棋   顾缠也坐去柴火垛上,伸直双腿,眼睛盯着脚尖:“我外婆别说为自己续命了,因为不喜欢苦味道,到最后她连医生开的药都不怎么愿意吃。”   阿洋微微叹气。   “你阿妈的占卜真的准么?”顾缠心里怀疑。   孟白让秀瑛过来白蛾子山那会儿,是一九七九年前后。   他说他确定了方向,三年就能回来,可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孟白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去白家,估摸着早已遭遇不测。   “我不知道。”阿洋扭头看她的侧影,“我阿妈也撑不过多久了,最多一年。希望这一年里孟白真能回来,否则她这些年的苦算是白受了。”   顾缠看向茅草屋,不太懂得秀瑛又在坚持等待什么。   “我想,孟白一定是个非常令人惊艳的男人吧。”顾缠感叹一句,想起一件事情,“那枚灵蛇戒指还在他手里?”   问的是废话,他出去“渡劫”,不可能不带灵物。   所以不等阿洋回答,又问:“那我外公是不是把孟白气走的傀儡?”   “这我不清楚。”阿洋摇摇头,“不过听我阿妈说,你阿妈笑起来时眼睛弯弯有几分孟白的影子。”立刻又解释,“但不能排除是她太想看到孟白可以有个好结果,魔怔了……”   从时间上来看,薛仪婷的确有可能是孟白的女儿。   但之前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不是么?   顾缠说:“那也许第三个孩子就是保住了呢,之前会流产,是因为孟白的灵蛇戒太霸道,他离开后反而变好了?”   阿洋眨眨眼:“听上去你很想孟白是你外公?”   顾缠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或许和秀瑛的想法一样,希望瞧见孟白有个好结果吧。   “阿洋……”屋里秀瑛痛苦的呻吟一声。   “我来了。”阿洋忙从柴火垛上起身,“小缠,我得去帮我阿妈换药了。”   顾缠说声“好”。   阿洋将地上的青铜剑捡起来递给她:“拿回去吧。”   顾缠犹豫不定:“我替你生气,不是很想拿回去给那个裴东越。”   “没什么好气的,当年我们都只是小孩子罢了。”阿洋抓起她的胳膊,将剑柄塞她手里,“拿走吧,我现在其实非常后悔,一瞧见这把破剑就心烦。”   无数次的想,如果当初叛逃裴家时没将它偷走该有多好。   “嗯?”顾缠想起裴东越说的话,担忧地问,“难道它真的杀气太重,影响到你的身体了?”   阿洋苦笑:“你真不明白么?”   顾缠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充满疑惑。   阿洋神色微微黯,并不解释,转身往茅草屋走。   脚步越放越缓,他停下来说:“都是因为它,导致我不能接受你外婆的改造,才便宜了唐励尧那只弱鸡。”   顾缠:……“小唐先生其实真不弱。”   “我明白,我也只是嘴上不服罢了。其实真正的弱者是我。”阿洋的声音饱含苦涩,“从小我就自视甚高,正是因为过于自负,才忍受不了青光剑不属于我这件事,偷也得偷走。”   然而这柄剑却向他证明,他确实不配成为继承人。   不然他大可以在顾缠离开白蛾子山之前,将顾缠拦下来。   告诉她:我虽无法成为傀儡,但我有青光剑。邪灵妖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你一生平安。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黯然神伤的送她离开。   “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   *   这会儿唐励尧正在蘑菇林里捡垃圾。   昨晚上的混战,导致树叶树枝以及蘑菇碎片飞了一地。打完人就散了,谁也不收拾。   倒不是唐励尧勤快,顾缠让他干的。   早起顾缠去找阿洋,他想跟着,却被顾缠大声驱赶回来。   “这都多久了?难不成还打算吃个午饭再回来?”唐励尧时不时看表,心中着急又恼火。   装了一篓子垃圾去扔时,耳畔听见硬物划拉石板的刺啦声响。   知道是顾缠回来了,唐励尧摆出生气脸。一转头,却瞧见顾缠拖拽着那柄青铜剑,慢慢走在林间小道里,双眼无神,一幅掉了魂的模样。   之前被顾严点醒她没感情,她从小破楼里逃跑出来时,也是这种状态。   今天明显更严重。   唐励尧忙扔掉篓子疾步朝她跑过去:“又怎么了?”   顾缠好半天才抬头看他:“你说的对。”   唐励尧:“?”   “我们必须得努力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喜欢上对方……”“啪嗒”一声青铜剑落地,顾缠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手臂里。   无论爸妈的经历,还是外婆的经历,她从心态上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而阿洋那句“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刺激到她了。   令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局外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薛丁香,或者薛仪婷啊。   亏她之前偶尔还会担忧,万一哪天遇到喜欢的人,唐励尧这个傀儡该怎么办。   原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幻想未来了。连阿洋都怕,谁会不怕?   即使真让她遇到属于自己的“孟白”,她忍心这样去伤害他?   听她断断续续的讲完,唐励尧虽也唏嘘孟白的遭遇,却又忍不住为自己庆幸。   这么一瞧,自己能够成为傀儡,简直是祖上积德,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你就甭想着遇见什么‘孟白’了,多看看我吧。”唐励尧双手插进运动外套口袋里,垂眼看着她的头顶,“等回家,我得多带你去我的圈子里逛逛,让你瞧瞧我有多抢手。”   顾缠没有心情开玩笑,她从手臂里抬起头:“你就真不怕?我现在还没太大改变,将来……”   倘若这种改变,就像之前中了咒术时一样,看自己是个满身黑油的怪物,根本不算什么。   怕只怕不知不觉中变了,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一柄伤人伤己的刀。   还至死不知错在哪里,太恐怖了。   “不怕。”经历过上次的黑油事件,唐励尧想通了,爽朗笑道,“你也别怕。咱俩是共生的,我站的直,就不怕你歪。如果你歪了,那肯定是因为我站的还不够直。”   顾缠微愣,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仰头望着他的眼睛。   唐励尧屈起右膝,半蹲下来:“小缠,即使没有‘油’,人生也会出现各种悲欢离合。情人形同陌路,亲人阴阳相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别多想。”   顾缠仔细琢磨:“你说的好像也对。”   “明明就很对。”唐励尧戳一下她的额头。   “我好像总是很轻易就能被你说动。”顾缠想,应该是共生的关系。   “行了,别瞎琢磨了。”唐励尧说着话,一手捞青铜剑,一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回去吃早饭,我等你等的快饿死了。”   ……   远处的大树下,顾严背靠树干站着,目睹顾缠的模样,心中复杂。   之前恼她像个傻子,现在对比起来,或许从前的状态更好。   “看来白家的戒指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简南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白家前辈说三年回来,即使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他也应该回来一趟。”   他同薛丁香赌气,至少会给自家徒弟递个消息,“白家前辈可能遇难了。”   顾严抱起手臂:“你也认为孟白就是白镜泫?”   “八九不离十。”简南柯惋惜,“不过,麻烦提醒你妹和小唐先生一声,最好先别说出去,万一搞错了,会连累白家前辈的名声。”   顾严的脸色瞬间阴沉。   简南柯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抱歉,我仅仅是站在白家前辈的角度……”   “行了。”顾严冷笑,“少和我说话,省得连累了你的名声。”   “我真心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简南柯必须说清楚,“我也没有看不起孟白先生。”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恋爱脑的人,“但从某方面说,敢于做选择,一生忠于一事,挺值得钦佩。”   心情烦躁的顾严踢飞一块儿石头,黑着脸走人。   “剑已经取回了,戒指也不在山上,咱们该走了。”简南柯使用了“咱们”这个词,“顾严,我正式邀请你加入。”   “怎么,现在不怕将后背留给我了?”顾严止步转头,瞥他一眼,“是不是发现我比他们几个更靠谱?”   简南柯心中难堪,不承认也没办法,这伙人里,他私心竟然更信任顾严多一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我劝你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顾严压了压帽檐,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当初对我爱答不理,今天让你高攀不起”的态度,走人。   简南柯笑了笑,知道他答应了。   ……   顾缠和唐励尧坐在廊下吃早饭,南瓜粥配咸菜。   粥是顾缠早起出门时熬上的,没空炒菜,只好配咸菜。   唐励尧寻思着阿洋之前说过的话有点儿道理,是该点亮一下厨艺技能了。   顾缠边吃边望着一侧养乌龟的池塘,水不深,二十多厘米,平时都靠下雨来蓄水。   山上多雨,池塘基本不会干。   顾缠说:“我猜乌龟应该是孟白养的,因为我外婆非常讨厌小动物。这么多年了,外婆虽没管过,但也没扔出去……”   唐励尧道:“你对孟白还真是念念不忘。”   “他可能是我外公。”顾缠低头扒拉粥喝,“可惜外婆去世了,永远成个谜。”   “怎么就成迷了,想知道还不简单?”唐励尧纳闷,“白小禾不是现成的白家人么,薅他几根头发,做个DNA比对一下不就行了?”   顾缠的眼睛亮起来:“DNA比对?可以吗?”   唐励尧说:“当然可以了。”   顾严从大门口走进来说:“你能确保孟白是白家人,还是确保白小禾一定是白家亲生的?”   唐励尧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嘁,又偷听我俩聊天。”   “你听力比我们强,却没有发现我们,哪来的脸说话?”顾严瞪他。   说不过顾严,唐励尧举筷子投降,停止这个话题。   顾严转而数落顾缠:“谁是外公重要吗?外公姓孟姓白姓赵钱孙李,能改变你是油人的事实?”   顾缠低着头挨训,不敢吭声。   山雨说下便下,顾严从雨中走到廊下。唐励尧知趣起身,将藤椅让出来,自己拉个小木墩,坐在顾缠身边。   顾严在藤椅躺下。   他身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黑影。   顾严目望逐渐变细密的雨幕:“事不宜迟,吃过午饭就离开。等回春城咱们兵分两路,车给我们,你俩飞回榕州。回去之后,轻易不要和我们联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及我们要做的事情,唐励尧,包括你父母……”   他交代许多事情,唐励尧一一记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顾严都筹谋好了:“你把那两箱子现金留下来就行了,我说过,它们比你有用的多。”   “哥……”顾缠放下勺子,趴在藤椅扶手上,“你能不能每天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顾严淡淡道:“用不着,我若死了,我的‘油’立马会朝你倾斜,全世界你第一个知道。”   顾缠心头一跳,抱住他垂下来的手臂:“你别瞎说!”   顾严将她甩开:“管好你自己,少来操心我。”   *   吃过午饭,又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简南柯将谭梦之重新收回指南针里,顾缠锁上大门,大家出发了。   “不去和他告个别?”“他”指的是阿洋,对顾缠说这话的人竟是裴东越。   “我们告别过了。”顾缠对裴东越没有好脸色,“原本他会来送我,因为你在,他不想来。”   “怎么你还要和他继续打架吗?”耿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猪头,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把剑给你了,见好就收吧!”   简南柯见他一付踌躇不前的模样,低语:“你有话想和阿洋说?”   裴东越欲言又止,他的确有话想对阿洋说。   其实这些年以来,他恨阿洋偷走了剑,也有想过再见面以后和阿洋道个歉。   当时年纪太小,虚荣心作祟,联合兄弟欺负阿洋实在不应该,长大懂事以后裴东越一直非常后悔。   昨晚那种情况下,被阿洋搞得当众难堪,才会咄咄逼人。   青光剑杀气重,克自身克至亲,这是事实。   不然阿洋的父母不会早死。   而且不让阿洋继承青光剑,的确是他爸的遗愿,求着爷爷点的头。   算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道歉又有什么意义?裴东越大步离开。   下了山,两辆车原路返回。   “这附近的雾里怪,还有其他一些邪灵,都是从阿洋手里跑回来的。”   原本是阿洋抓来为他阿妈续命所用,没地方放,暂时存放在蘑菇林,没想到被那几个潜入者给放了出去。   顾缠和他们解释:“阿洋已经在抓了。”   ……   一路开回春城,开始兵分两路。   简南柯和顾严几人跟着指南针的指针走,去找谭梦之的身体。   唐励尧则和顾缠返回榕州。   下飞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取出行李走出机场,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顾缠微信响了。   顾严:[吃瓜][吃瓜][吃瓜]   顾缠忙举着手机晒给唐励尧看:“我哥给我报平安了,掐着点儿,还会发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唐励尧从她眼睛里瞧见了光芒,笑道:“你没和你哥发过信息?他很爱发表情的。”   和他的聊天页面里[发怒]至少得有一百个。   “从前有发过信息,但都是‘嗯’、‘哦’居多。”顾缠盯着聊天框稀罕的不行,边走边回复: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白酒,注意安全。[鲜花]   顾严没有回复,她一直盯着屏幕。   唐励尧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回来:“姐姐,看点路,接我们的人在这边。”   顾缠扭脸,一眼就瞧见一辆粉闪粉闪少女心爆棚的豪车。   幸好是凌晨时分,旅客较少,不然肯定一堆人拍照。   她问:“是佟小姐?”   唐励尧得意洋洋:“不是佟妮妮,是一个很爱我的女人。”   顾缠“哦”一声:“原来是叶阿姨啊。”   唐励尧挫败:“你什么意思,好像世上除了我妈就没有女人爱我了?”   顾缠问:“就算真的有,你也不可能让她来接我们吧?”   唐励尧悻悻:“不错嘛,都学会推理了。”   粉钻豪车开到身边,叶美娜摇下车窗,摘掉空军眼镜,笑道:“大宝贝们,一路辛苦啦。”   “叶阿姨。”顾缠乖巧的打招呼,然后坐去后排。抬头一看,顶部铺满蓝色碎钻,似星空一般,梦幻至极。   唐励尧刚想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被叶美娜一把拽住。   唐励尧楞了愣,明白了,也坐去后排。同时和顾缠解释:“我爸妈最近都在家,咱们也回去住。”   顾缠说“好”。   叶美娜却道:“你爸这几天有事儿去国外了,我过两天得去参加摄影展,也得出门一趟。”   说着,还扭头朝唐励尧挑了下眉毛:放心,不会打扰你们小两口的同居生活的。   唐励尧燎了撩刘海,假装没看见。   叶美娜开车将两人带回唐家,一栋欧式带花园的别墅。   “我先去洗个澡。”唐励尧都不好意思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认真洗澡了。   之前洗头都是顾缠烧壶热水,勾兑凉水,拿个瓜瓢帮他舀着,往脑袋上浇着洗。碍于身高,他还得劈着叉。   刚进卧室,唐励尧眼皮儿直跳。他的床旁边竟然又多出一张床,像极了酒店的标准间。   好在他卧室大,摆两张两米的床也还有许多富裕空间。   “妈?”他喊。   “你俩不是不能分开?”叶美娜站在门口。   “虽然但是,这里原本的柜子呢,我珍藏的绝版手办呢?”唐励尧比划着。   叶美娜给他一个“瞧你那点儿出息”的眼神,“女朋友”重要还是手办重要?   顾缠正想问自己住哪儿呢,一看这情况,倒是坦然走了进去。   最近经常和唐励尧睡同一间房,她早就习惯了。   唐励尧没辙,走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一打开柜门,又愣住。   八个大衣柜,现在只剩一个柜子是他的衣物,其它全部换成女装。不同品牌,不同款式,但都是顾缠的尺码。   推开一道玻璃门进入第二层,果然,铺满整面墙的鞋架也大多换成当季女鞋。   只给他留了小小角落。   另一侧墙架原本摆放的是摩托车头盔,现在也大多变成了女士手提包。   唐励尧心塞,这是不是“已婚”男人的悲惨现状?   “这全是阿姨为我准备的?”顾缠往衣帽间走了一趟,看的两眼发直。   “我去洗澡了。”唐励尧讪讪说。   随便抽了一套睡衣走出衣帽间,将位置留给顾缠,让她去试衣服   ……   唐励尧好久没有泡过像样的热水澡了,舒服的他几乎在浴缸里睡着。   穿好睡衣,吹完头发,他回到卧室里去,瞧见顾缠正趴在床上看书。   旁边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看来这书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   “我的书?”唐励尧纳闷,他房间里怎么会有书?   就连上学的时候,课本都不会往家里拿。   唐励尧走过去一瞧,抽屉里还有几本,拿出来一看,《米其林大厨宝典》、《高级私房菜》……   菜谱?唐励尧稍稍一迷瞪,想起来了。   那会儿阿洋冷嘲热讽说他不会煮饭,他气不过,晚上睡觉之前搜了下美食视频,山上那破网根本点不开,恼火的给秘书发了条微信,让他帮忙搞点大厨的菜谱回来。   这家伙居然直接放他抽屉里了?   “你不是说和阿洋比,太掉价,怎么还想学煮饭?”顾缠翻着手里的菜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买菜谱不一定是要学煮饭。”唐励尧将手里的书扔一边去,“我看美食图片过过瘾不行?就像现在很多人喜欢看吃播一样。”   顾缠托起下巴,眯眼看他:“说谎,你脸都红了。”   “我刚泡完澡,热的。”唐励尧转身背对着她,假装整理自己床上的被子,呲牙,心道丢脸丢大了。   他岔开话题,“你早上洗过澡了,还洗不洗?不洗的话咱们睡觉吧,都快两点半了。”   “不洗了,关灯睡觉。”顾缠打了个哈欠,合上书。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橘色的地灯,躺在床上,唐励尧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说:“你要是喜欢看我下厨,煮饭给你吃,我学一学也不是不可以。”觉得不妥,又连忙补一句,“说好了和你培养感情,我是认真的。”   顾缠都快睡着了,被他吵醒,语气不太好:“谁喜欢看你在厨房里油腻腻的样子?”   唐励尧:“……”   顾缠说的是真心话,她不觉得男人为她亲自下厨是种浪漫:“我更喜欢你把地标建筑的空中餐厅整个包下来,请我吃烛光晚餐,哦对,窗外还要有几百台无人机表演。”   她幻想着,眼前已经有画面了。   “只见江边举满了手机,短视频平台里一堆堆的视频,文案都是‘哪家总裁又在讨好小娇妻了?’”   “还有还有……”   听着她喋喋不休,唐励尧忍不住捏捏眉心。   顾缠侧身问他:“你是不是正在心里嘲笑我?就像上次我让你开跑车带我上山看夕阳。”   “跑车上山如履平地是真做不到。”唐励尧也翻身面对她,枕着手臂说,“但你这个愿望不算难事儿。”   比让他学煮饭简单太多了。   顾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唐励尧却又说,“不过最近肯定不行,严哥他们正在办大事,咱们最好低调些。”   “你说得对。”提起顾严,又将顾缠跑偏了的心思拉了回来,她从枕头旁摸出手机,顾严还是没回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   顾严他们这会儿才刚开着越野车从春城出发,并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而是只能在深夜赶路。   用谭梦之的灵魂体去追踪她的身体,白天是办不到的,会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磁场干扰,指南针捕捉不到。   “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咱们已经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三圈了。”耿陈开车,不停看向副驾驶位上的简南柯。   简南柯左手拿着指南针,右手一直在掐手诀,像是在推算什么。眉头紧紧揪起来,没有回答耿陈。   耿陈只能继续兜圈子。   后排,裴东越闭目养神,白小禾趴在他大腿上睡着了,顾严则在拿着手机玩儿开心消消乐。   忽然,顾严摇下车窗,往外看过去。   “怎么了?”简南柯从指南针上抬起头,他对顾严的反应很敏感。   “我总觉得……”话说半茬,顾严摇摇头。   自从这次离开白蛾子山,顾严总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若有似无的,好像是故意释放信号,让他知道一样。   在四个驱魔人眼皮子底下,一直释放信号,这人段位很高。   但顾严察觉不到这人的恶意,甚至有种熟悉感,应该是友非敌。   当然,这人的是友非敌只针对顾严自己,对驱魔人有没有恶意,他就不知道了。   顾严决定暂时先瞒着,静观其变。   他若无其事的摇上车窗,继续玩消消乐。   *   顾缠和唐励尧睡到中午才起床,叶美娜亲自下厨准备了午餐。   吃饭的时候又约顾缠下午出门购物,顾缠一点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   “衣帽间都填满了,还买?”唐励尧边吃边抱怨,关键是他不能离开顾缠,得跟着一起,最后拎包提购物袋的都是他。   累归累,不过跟在她们屁股后面,看着她们相处愉快的模样,他心里有股说不出原因的愉悦。   两天之后叶美娜离开榕州,去了国外参加摄影展。   走之前还叮嘱唐励尧,等唐律回来了,要乖一点,不要惹他生气。   但唐律像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直没回来。   秉持着“低调”原则,唐励尧这次回来也没找朋友聚会,基本上都陪着顾缠在家里待着。   他打游戏,她看小说,难得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而顾缠每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打开手机,因为顾严会在第五十八秒准时给她发信息:三个吃瓜表情。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顾缠发过去的信息他从来不回,无所谓,只要他报平安就好。   然而在第二十天,顾严没有准点发消息报平安。顾缠一直等着,等到夜里三点,顾严竟然拨过来一通电话。   顾缠立刻接通:“哥?”   顾严好一会儿才说:“顾缠,你出生时咱们拍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你没有脸,知道吗?”   顾缠说知道啊:“之前你有讲过。”   顾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心慌起来,因为她听出顾严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强烈的情绪,愤怒和伤心,都是冲着她的。   顾严连连冷笑。   顾缠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吓我……”   “哥?”“哥哥?”   这一连串“哥哥”喊出声,顾严的冷笑渐渐淡了。   他许久不语,又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不少:“嗯,我是你哥。”   太过怪异,顾缠更担心了:“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会解决的。”顾严说完,不给顾缠开口的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顾缠连忙回拨过去,他不接。   “怎么了?”唐励尧刚洗完澡回来,见她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很少见她这样焦急。   “我哥不对劲。”顾缠指着电话,讲了讲通话内容。   唐励尧也听出了怪异:“问问简南柯?”   “可是哥说过不让我们联系他们……”顾缠一贯是很听顾严话的。   她担心的一夜没合眼,唐励尧陪了她一夜。   第二天一早,顾缠实在是忍不住给简南柯发了一条信息:简大师,我哥还好吗?   简南柯很快回:挺好的啊,昨晚喝了酒,现在还没醒。   原来是喝高了啊,顾缠悬着的心稍稍放了点。   而且当晚十一点五十九分,顾严又发来三个吃瓜表情。   看来是真的没问题了,顾缠这才放心。   ……   又过去几天,夜里两三点左右,刚睡着没多久的唐励尧朦朦胧胧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他对睡眠的要求不高,很快清醒,昏暗中瞧见顾缠竟在床边坐着。   他抬了下头:“小缠?怎么了?”   等恢复清晰视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压根不是顾缠,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惊的猛然坐起:“你是谁?!”   男人抬头:“吼什么吼,不要吓醒我家小怪物。”   “严哥?”唐励尧怔了怔,他若不出声,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你的疤……”   身体不清楚,可他脸部和颈部的疤痕都消失了。   唐励尧还真没想到,这位暴躁老哥隐藏在疤痕之下的容貌竟是白净斯文类型的:“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房间里也太吓人了吧?”   难道是想突击检查,看他有没有对顾缠不轨?   顾严从顾缠床边离开,来到他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你会不会玩儿象棋?”   唐励尧诚实摇头:“不会,我只会点儿五子棋。”   顾严又说:“那你记着,在象棋里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选择了一边,就要绝对忠诚,必须誓死守护属于你的‘将军’,明白吗?”   “什么啊?”唐励尧想说大哥你能不能说人话,可他不敢。   “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顾严转头又看一眼睡梦中的顾缠,眼神复杂。   突然,他原地消失。   握草!唐励尧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再次坐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真是做梦?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梦见过顾严,肯定不是普通的梦!   顾严在托梦给他?   难道……?   唐励尧不敢想,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几乎是扑去顾缠身上,用手触摸她的额头。   睡梦之中的顾缠被他吓醒:“你干什么啊?”   “还好。”唐励尧抚着胸口直接在顾缠身边躺下了。   顾缠不明所以:“还好什么?”   唐励尧连连喘气:“还好你没发烧啊。”   “油”没有朝顾缠倾斜,说明顾严还活着。活着就好。   “发烧?”顾缠更想不通了,她这两天又没有身体不适,为什么会担心她半夜发烧?   迟钝过后,她骤然明白了唐励尧的举动:“我哥……?”   不等唐励尧解释,她立刻给顾严打电话,手机关机。   唐励尧已经开始给简南柯和耿陈打电话了,一样关机。   连着好几天都关机。   他们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   某医院高级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虚弱的少女。   床边则坐着西装革履的唐律,他正捧着一个带吸管的水杯,小心翼翼的喂少女喝水。   少女还是被呛到了,轻轻咳嗽一声。   “梦之,慢点喝。”唐律连忙放下杯子,拿纸巾过来。   谭梦之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唐律还是帮她擦了擦唇角,眼神透出一抹阴郁:“你怕我?”   “怎么会呢。”谭梦之又摇摇头,眼神瞧着迷迷糊糊。   她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记得在澳门堕入水中之前的事情。   唐律却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三年。   她觉着唐律在开玩笑,镜子里的她明明还是十八岁时的样子。   但一瞧唐律,又不像是开玩笑。   他模样变化并不是很大,瞧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可浑身透露出的成熟冷冽气质,和从前完全不同。   怕他谈不上,只是很陌生,陌生到产生一股压迫感。   “唐先生。”门外有人喊。   唐律像是没听见,还在看着谭梦之。   “有人在喊你。”谭梦之朝门口望过去,也借此错开他的视线。   “我出去一下。”唐律起身出门。   谭梦之松了口气,醒来后,她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恢复些精神,她尝试着从床上起来,在地上走一走。   这间房好像有两张病床,正中被一扇屏风隔开了。   她很好奇,唐律这么有钱,竟然不给她安排VIP病房。   谭梦之绕过屏风,想看一眼自己的“室友”。   竟然是一个男人,脸上布满恐怖的疤痕,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的她惨叫一声!   唐律听见声音立刻进来:“梦之?”   谭梦之脚软,险些摔倒在地,唐律将她扶到床上:“他和你一样,也是遭遇了事故昏迷不醒的病人,曾经被火烧伤过,没什么好怕的。”   谭梦之转身背对着屏风,手臂抱起膝盖缩成一团,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唐律也看了屏风一眼:“等会儿换个病房。”   谭梦之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第36章 合同   其实能不能换间病房,唐律也不确定。等谭梦之睡着以后,他出去走廊,拨通一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骆威”。   骆威就是唐律之前帮简南柯查到的古董商人,同时还资助了不少孤儿院。包括谭梦之的孤儿院。   将这个消息传给简南柯之后,简南柯特意打了个电话让他别再查了。   越发令他觉着这和谭梦之有关系,继续抽丝拔茧的查下去,意识到这个团伙收养孤儿,或许是用来骗取古董的。   那么,谭梦之当年接近他的原因一目了然。   唐律还没找上骆威,没想到骆威先找上了他。   发送一张谭梦之的照片给他,以及这家医院的地址。   唐律赶来时,病房里还躺着另一个人。唐律见过他的照片,知道是顾缠的大哥顾严。   骆威告诉唐律,谭梦之会昏迷不醒那么多年,是因为体内有邪物入侵。那邪物是从他们家那块儿蹀躞里跑出来的。   如今谭梦之醒来,是因为邪物正在朝顾严身上转移。   电话又一次接通:“唐先生?”   唐律:“可不可以给谭梦之换一间病房?”   电话那端骆威笑道:“当然可以,既然将人送去了榕城,就归你了,唐先生带她换家医院换个城市都可以。顾严你也可以带走,交还给他的家人。”   唐律皱眉:“为什么?”   骆威:“不为什么,想和唐先生交个朋友罢了。”   唐律没说话,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的他皱皱鼻子。   电话那端礼貌性的笑了一下:“如果没事的话,就先这样了。”   *   骆威挂断电话,笑容旋即消失,将手机砸在面前的落地窗上,“嘭”的一声。   落地窗上映入一张苍老的脸,约有六十来岁。   屋内只亮着两盏欧式壁灯,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骆威背后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正在磕头求饶:“骆先生,求您了,饶了我们这次吧!”   骆威吐一口烟圈:“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当然舍不得,但这次事情搞砸了,总得给‘将军’一个交代。”   他看向左侧,角落里站着一个带塑料狼脸面具的人:“请动手吧。”   面具人一声不吭,朝那几个跪着的人伸出手。   “不要!求您了!直接一刀杀了我们吧!”极度恐惧之下,两人吓的瘫倒,一人爬起来想逃跑,还有一人竟朝骆威冲过去!   “滋滋……”房间内出现电流音,两盏壁灯“呯呯”碎裂。   那几人痛苦的抱住头,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眼珠逐渐变得通红。随后开始咧嘴呲牙,好似被饿狼的灵魂附体,撕咬成一团,硬生生用嘴巴咬下对方一块块肉。   一人被咬断了脖子上的大动脉,鲜血飚出来,却仿若无事,仍张牙舞爪的将另一人扑倒!   屋内其他人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仍然捏出一手心的汗,大气也不敢出。   更不敢去看那狼脸面具人,他是“将军”派来的执刑官。   骆威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其实也一样恐惧,他们都是普通人,为“将军”日常收集古董、跑腿办事罢了。   但“将军”以及他手下几名执刑官不是普通人类,或者压根“不是人类”。   骆威轻声细语的问:“我不是很懂,‘将军’为什么要我们将顾严送回去?”   狼脸面具人拿出手帕擦手:“不然呢,当年谭梦之的灵魂失踪,你们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现在找顾严的灵魂,难道还要再找二十年?”   骆威无法回答。   蹀躞邪性应该只能寄生身体,没想到换成顾严却能寄生灵魂,这就是油人的特殊性?   骆威轻蔑一笑:“我还当这个顾严有多难对付,多有本事,为救一个谭梦之,竟以这种以命换命的笨办法,甘愿成为蹀躞邪性的奴仆……”   狼脸面具人看他如同看傻子:“你当他只为谭梦之?”   他更主要是为了隔绝自己的“油”与顾缠发生牵扯,试试蹀躞邪性吞噬掉他的同时,能不能吞噬掉他灵魂内那两成“油”。   他似乎知道了“油”的来历,也知道了顾缠与“将军”之间的恩怨。   不知是有人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总之顾严是个狠人。”   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直接将了“将军”一军,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   唐律打完电话回来,发现谭梦之再次从病床上起来了。她站在屏风侧边,一直盯着隔壁床上的顾严。   身体过于虚弱,全靠扶着屏风才能勉强站稳。   “你不害怕了?”他走过去问。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谭梦之空出一只手捂住心口,刚才睡着时,一刹那竟心痛惊醒,“很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头痛欲裂,蹲在地上,“我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   唐律没去扶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唐励尧的电话。   ……   “问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唐励尧烦躁,直接挂断电话。   唐律最近行踪不定,经常找不到人,集团高层的电话甚至打到了唐励尧这里。   唐励尧都多久没见过唐律了,他一直忙着找顾严,报警、私家侦探、黑客,遍地开花,摸不到顾严一点信息。   包括简南柯、耿陈、白小禾、裴东越,全部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也不知他们的家族都在哪里,无法通气儿,愁死人了。   再看一眼顾缠,他更愁了。   顾严失踪以后,她倒是不哭不闹的,但时不时都要摸一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   每天注意保暖,生怕自己感冒。万一因为感冒而发烧,她怕自己会崩溃。   “屋里有暖气,你捂成这样更容易感冒。”唐励尧让家政人员去把窗户全打开,通通风。   他能理解顾缠,因为他也早将顾严当成大哥看待,同样担心。   刚要去劝顾缠,电话又响了,他不耐烦的看一眼手环,竟然是他爸:“顾严在这里,你们过来吧。”   都顾不上问明情况,听见地址,立刻带着顾缠赶过去:“找到你哥了,走。”   顾缠去到病房时,谭梦之并不在病房里,屏风也已经被撤掉。   她来到床边,瞧见顾严安静的躺在床上,好像从前喝醉酒,醉死过去一样。   只不过鼻子里插着胃管,提醒着她,他现在处于植物人状态。   谭梦之醒了,再看到顾严这幅模样,顾缠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顾严粗粝的手掌心里。   “还好。”顾缠安慰自己,“我哥应该就像谭梦之之前的状态,只需要找到他的灵魂体……”   “所以你们之前真的见过谭梦之的灵魂?”唐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目望他推门走进来,唐励尧单刀直入的问:“爸,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加入了那个组织。”   “什么组织?”   “‘将军’。”   看到唐律眼神中的思索,唐励尧是真松了一口气,鬼知道他赶来医院的一路上,担心成什么模样:“那这是怎么回事?”   “是骆威打电话给我……”唐律将经过简单讲了讲。不等唐励尧开口讨要,先说,“那个电话号码已经查无此号了。”   他不喜欢说废话,解释完,转身想要离开。   “唐先生。”顾缠出声喊住他,起身走过来,“谭…小姐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现在只有谭梦之有希望告诉她,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律道:“灵魂出窍时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也许见到我们,听我们重复一遍从前的事情,她就会想起来的。”顾缠指了指唐励尧,“他也曾灵魂出窍,留了一封信给自己,将细节全部捋一遍,他就想起来了。”   唐励尧在一旁点头:“应该是可以想起来的。”   他的经历只有短短几天都能想起来,何况谭梦之身为游魂二十三年,比她做人的时间还久。   唐律看向唐励尧,深眸中微显诧异,却也没多问:“她才刚清醒没两天,身体状态很差,精神状态也不行。”   顾缠道:“那等她恢复……”   “不必了。”唐律直接拒绝,“顾小姐,我想她往后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彻底忘记那二十年作为游魂的悲惨经历,所以我是不会让你们见到她的。”   说实话唐励尧一点不感觉意外。   “唐先生!”顾缠深吸一口气,“您知道吗,简大师和他三个同伴也全都失踪了,如今只有谭小姐……”   唐律无动于衷:“这和我又有多大关系?”   顾缠哀求他:“那我哥呢,他现在正在经历谭梦之从前走过的路……”   “关于你哥我很抱歉,也非常感谢他对谭梦之做的一切。”唐律朝病床看一眼,“我会为他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也会给予足够有诚意的补偿,很快会过去顾小姐账户上。”   “我不需要。”顾缠紧抿着苍白的唇,“不要你的钱。”   “恕我冒犯,可顾小姐该怎样支持顾严先生的医疗费用?”唐律面色不改,淡淡道,“靠我儿子?那不还是我的钱?”   顾缠嘴唇翕动半响,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的确,她没有谋生的手段。就像一株菟丝花,外婆活着的时候依靠外婆,外婆去世之后依靠顾严,现在又开始依靠唐励尧。   此时此刻,她的胸口像是有一颗将要破土的种子,蠢蠢欲动。   说不清楚是什么,浑身都在发抖。   而她的反常反应,与她面对面、直接对视的唐律体会的最清楚。   难以想象,他竟会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震慑片刻。   如同置身危机四伏的黑暗丛林,她黑沉的眼瞳里,蛰伏着野兽?   “爸,您不要太过分。”沉默许久的唐励尧看向他。   事态发展和他预想的分毫不差,完全是他爸的行事作风。   从前他顶多是在心里嘲讽两句,再安慰自己商场如战场,没有这样强势的资本家在身后顶着,他哪来的好日子过。   现在他不能忍。   “这样叫过分?”唐律从顾缠的眼神里抽离,看向唐励尧。   他对顾缠是十分客气的,面向唐励尧可就没有一丁点好脸色了,“你知道那么多事情却不告诉我,在你心里外人比你爸还重要?”   “咱们彼此彼此,我在您心里又有多重要?”唐励尧觉着好笑,“妈难道没告诉过您,我这条命和顾家兄妹绑定在一起吗?将军要他们的命,等于要我的命,您说和您没关系?”   唐律真不知道,叶美娜没告诉他。   他正想问,唐励尧的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您可就我一个儿子,我出了事情,看您怎么和爷爷交代,看集团股市会不会大崩。”   “你在要挟我?”唐律的心情原本已经是糟糕透顶。   他不出门了,寒着脸反向朝阳台走,“你跟我过来。”   唐励尧跟上去。   门一关,唐律压低声音:“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其实还有一个儿子,你并不是唯一。”   唐励尧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了什么。   唐律道:“我和你妈结婚是一纸合同,生你是合同条款之一。既然是做生意,当然得有备选。”   唐励尧震惊着盯了他半天,瞧不出他有说谎的迹象。   “他和你同岁,聪明优秀,样样比你强,唯独缺个身份显赫的母亲。”唐律瞥了唐励尧一眼,“所以你不必担心,他再优秀也不过是个plan B,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唐家人。只要你不出问题,他永远不会出现,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毕竟我也不想让你妈知道这件事,叶家那边我不好交代。”   他轻轻拍了一下唐励尧的胸口,“所以阿尧,懂事一些,唐家就还是你一个人的。”   拉门出去。   “爸。”唐励尧在他背后苦笑,“我和那个‘兄弟’在你心里,就只是一道选择题?”   唐律没搭理他,离开病房。   唐励尧独自在豪华病房宽阔的阳台上站立许久。   等回去,顾缠已经坐回顾严床边,趴在雪白的床单上。   唐励尧忍不住问:“我爸像不像你喜欢的霸道总裁啊?感觉怎么样啊?”   顾缠不说话,将头扭去另一边。   “你恼我爸,连我也恼上了?”唐励尧咬了咬牙,有冲动想将手边儿床头柜上的花瓶推下去摔了!   他拿出电话,重新走去阳台:“借我点儿钱。”   彭非:“好,多少。”   唐励尧:“五……五十万吧。”   彭非以为自己听错了:“就五十万?”   “嗯,多了我怕还不上。”   唐励尧走回来对顾缠说:“等会儿换家近一些的医院,让彭非去安排,花销都先用他的钱。请两个护工之后,咱们就去找你哥的灵魂。联络一下阿洋,让他告诉咱们怎么去裴家,得先联系上那几个驱魔家族……”   又补充,“你不想穿这些衣裳,等会儿买新的全换掉,保证你花不到我们唐家一分钱。”   其实这些全是叶美娜买的,他父母的钱分开,不过在顾缠眼里估计分不开。   “不用了。”顾缠不说话不是生气,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想知道自己心里那一颗即将破土的种子究竟是什么东西,“回头你还钱给彭非,不还是唐家的钱,来回折腾什么。”   “这笔钱我赚钱还。”唐励尧都想清楚了,“可以去抓妖,可以去地下拳馆,真想赚钱的话门路多得是。”   “脸是唐家给的,但体力不是。小缠,体力是你给我的,我赚钱等于你赚钱,我们一起养你哥。”   顾缠终于又将脑袋转回去,看向他,好像不曾认识过。   唐励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沮丧,多余安慰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了,全靠硬撑:“你试试联络阿洋吧,山上那破信号,他收到不知需要多久。”   顾缠发了会儿愣,被他这样一打岔,那颗即将破土的种子,似乎又缩了回去。   “好。”她拿出手机,电话肯定是打不通的。   阿洋没有微信,她编辑一条短信过去:阿洋,看到信息下山给我回个电话,急事。   *   顾缠和唐励尧从唐家搬了出去,什么都没带。   管家要派车送他们,也被拒绝,两人打车走的。   管家立马给叶美娜打电话,说两个人的状态瞧着都不太妙。   叶美娜给唐励尧打电话,他不接。   连打三个,被他挂掉。发了条微信过来:“我没事,别担心。”   当天下午叶美娜就回来了,下飞机直接去往唐律办公室。   “亲爱的,听说你好几天没来公司了。”她脸上挂着笑。   “我知道阿尧会找你告状。”唐律没打算瞒着她,从文件堆里抬头,“我找到谭梦之了……”   听他讲着,叶美娜走去柜子旁欣赏陈列品:“那你准备怎么办?当情人养着,还是终止和我之间的合约?”   唐律也不知道怎么办,目前乱糟糟的没时间去想:“再说吧。”   他沉淀心情,低头继续看文件。   叶美娜从陈列品上取下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工艺手枪,走到他办公桌前,抵住他额头:“biu”。   唐律再次抬头,不悦地盯着枪口:“看来你心情不好,阿尧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比如?”叶美娜收枪,枪口抵住桌面,笑道,“咱们做试管那会儿,你还找了一户家庭,给他们夫妻足够的钱送他们去国外,让人家老婆帮你生孩子,然后夫妻俩一起帮你养孩子?”   唐律面色一变,她不该知道的这样详细:“你怎么查到的?”   “唐先生,当年你还是太嫩。”叶美娜绕去他身后,贤惠的帮他捏肩膀,“不过能够理解,老爷子人品好,又只你一个儿子。可你该知道我成长的环境有多黑暗……不说这个了,总之你私下里违约,我当然也得做点什么……”   唐律忽觉后背发凉:“你做什么了?”   叶美娜微笑:“你给他们多少钱,我多给十倍。那个孩子不是你的,是人家夫妻俩亲生的,至于DNA报告,是我换了阿尧的DNA。不信,你可以再去验一次。”   “你……”唐律紧紧抓住她为自己按肩膀的手,一口气儿堵在心口。   他相信叶美娜说得出肯定办得到。   “是你违约在先,我也是迫不得已。”叶美娜安抚似的顺了顺他的后背,微微眯起眼睛,“之前我不是对你说过么,让你做事时考虑一下,阿尧是你‘唯一’的孩子。”   唐律绷着脸站起身,抓着她的手一甩,将她推出去:“是吗?”   身为摄影师的叶美娜常年跑丛林,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被推出去也只是转了个圈。   “啪!”,反手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唐律直接被打懵,半响反应不过来。   “你问我是吗?是的!让我告诉你,阿尧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是唐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叶美娜冷笑,“你猜有一段时间你吃的维生素究竟是什么?你可别想着再和谭梦之生个孩子出来了,你没生育能力了唐律!”   唐律从懵怔转为震惊,惶惶看向叶美娜的眼神,完全是在再看一个陌生人。   “不像你认识的叶美娜是不是?”她冷冷说道,“但我除了是叶美娜之外,还是一位母亲!虽然不合格,但在我能力范围内,该做的我一定会做!”   “还是那句话,是你违约在先,这是你应付的违约责任。”叶美娜将手里的工艺枪扔在桌子上。动作很随意,语气很轻慢,甚至有几分笑意,“唐律,再敢欺负我儿子,下次抵住你脑袋的,就是一把真枪!” 第37章 观众   此刻,唐律发现自己最强烈的情绪不是愤怒,是痛心。   终于深刻体会到,原来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叫做“身边人”。   planB是他早期所为,当时他和叶美娜并不熟,唐家也不如叶家。   媒体铺天盖地全是“下嫁”,他年轻气盛,心中难免抵触。   而叶美娜又因为经历太多父母两边家族争夺家产的惨剧,坚持只要阿尧一个孩子,还写进合约里。   唐律担心。坠海事故不只谭梦之生死未卜,他也险些没命。人生无常,万一阿尧生长过程中出了意外怎么办?   种种原因之下,他才会决定准备一个planB。   而这些年除了此事之外,他一件事也没有瞒过叶美娜。   视她为红颜知己,与她祸福相依,没想到……   唐律并未与她争吵,重新坐下来,紧紧抓住一只钢笔,手指骨节攥的发白。   这是他转移和释放情绪的习惯。   “叶美娜。”他极力自控,声音低沉地说,“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怕你找老爷子告状?”叶美娜走到立镜前补口红,“将你干的这些破事儿告诉老爷子,你猜他会不会立马将手里的股份全给阿尧,直接将你从集团踢出去?”   唐律薄唇微颤,又说不出话了。   叶美娜从镜中看他:“瞧你这点出息。”   年纪不大她就认识唐律,堂堂叶家大小姐,从没将他放在眼里过。   老爷子就唐律一个儿子,又念他幼年丧母,不知道是不是过分溺爱的缘故,他这人从小高傲又自私。   还蠢。   从他被谭梦之迷的晕头转向,动辄将真爱挂在嘴边搞叛逆时,叶美娜就知道了这男人脑子不太行。   别拿年纪小说事儿,谁没有情窦初开过?   叶美娜十几岁时,也喜欢过自家司机的儿子。   喜欢他那股贫穷又清高的劲儿。   但她始终没有往前多走一步,当时她父亲正和几个叔伯兄弟争权,彼此烂招用尽,她有个弟弟死于非命,至今都不知原因。   谁晓得这样合她胃口的男孩子是不是一个甜蜜陷阱?   选择和唐家联姻,则是听从了身为“宅斗冠军”的母亲的建议。   母亲说,抛开唐正清的商业头脑,唐氏集团未来的上升空间,嫁去他们家日子会过的舒坦。   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和其他商业联姻的姐妹、闺蜜相比,叶美娜这二十多年来的日子确实舒坦。   老爷子正派,儿子温暖,唐律好拿捏,她别提多省心。   而唐律违约的原因,叶美娜是可以理解的。   相处久了也逐渐体会到唐律虽然自私,却也不是全然无情。谭梦之的“死”曾将他伤透了,消沉一两年走不出来,就此便不太愿意付出感情,有种逃避心理。   所以许多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敢拎不清伤害她儿子,那就是罪该万死!   叶美娜对镜整理领口,从他办公室里走出去。   厚重的木门合拢之前,里面传出“砰”的一声。   应是唐律砸了什么东西。   叶美娜眼皮儿都没眨一下,边走边给唐励尧发信息:甜甜宝贝,你爸是在说谎,他想激励你上进……我已经骂过他啦。   路过秘书处,一众秘书从座位起身:“夫人。”   “各位辛苦了,我定了下午茶给大家。”叶美娜从手机抬头,对着他们笑道。   等她走远,秘书处聊了两句。   “夫人过来时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要和唐先生起争执。”   “你几时见过夫人发脾气?”   叶美娜一直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唐励尧也没回信息。   她感叹儿子大了,糊弄不住了。   但叶美娜没有心理准备告诉他实情,对他的伤害或许只会更大。   爸爸已经是个混蛋,没想到妈妈竟然更加心黑手狠。   这正是唐励尧幼年时,叶美娜刻意减少时间陪伴他成长的原因。   她不够自信,想将儿子的启蒙教育交给老爷子和温秘书。   老爷子磊落坦荡,魄力惊人,当年为了净化蹀躞不惜变卖资产出家为僧,还俗以后,又在异乡东山再起。   也早已认清对唐律的过分溺爱是个错误,教导孙子时,会少走许多弯路。   而温秘书当年还在古董店做学徒时,将蹀躞卖给老爷子,自认害苦了他。从澳门跟来大陆,从寺庙转去商场,为老爷子鞍前马后将近四十年,宠辱不惊。   他两位联手教育出来的孩子,肯定会比她这个满心算计的母亲强得多。   *   唐励尧不回信息是在忙。   他和顾缠从唐家搬出去以后,住进了顾严位于旧城区巷子里的那栋两层小破楼里。   房间好久没住人,因为有“油”留下来的气味儿,藏匿了不少低微邪灵。   唐励尧一直在“收拾”。   收拾完,两人又去医院安顿顾严,等超过医院探视时间才回来。   夜晚,他们并肩坐在二楼门口的露台上。   “不知我哥会不会回来这里。”顾缠想起之前被唐励尧打死的邪灵,忍不住担心顾严,“他如果像谭梦之当年那样浑浑噩噩,找地方落脚,会不会被欺负?”   “不会。”唐励尧心道就顾严那种性格,无论做人做鬼肯定都非常强势,不太可能吃亏。   “啪。”他打开一罐啤酒,从储物柜里拿的。这破房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酒。   唐励尧爱喝咖啡和水果汁,顾缠不常见他喝酒,故而抱着膝盖转头看过去。之前太难过,都忘记问唐律拉着他去阳台说了些什么。   一直到现在他都挺低沉,不怎样开口讲话。   刚才“收拾”房间时又凶又狠,一看就是在发泄情绪。   顾缠想了想,决定不问了。他这人平时贫嘴爱抱怨,可真有苦楚是不会随便说出来的。指不定还会为了安她的心,刻意强颜欢笑。   她认为自己应该讲个笑话逗逗他,可惜她的心情也很糟糕。   这些天因为担心顾严,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这会儿困得厉害,又不想回去睡觉。   身体歪了歪,没忍住,脑袋靠在唐励尧肩膀上。   唐励尧的脊背微微僵硬,不敢再乱动,放下啤酒罐,安静坐着。   十几分钟后,他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手臂不动,只以腕力将小石子砸向背后的墙壁。   蕴含着“油”的力量,小石子无声碎裂,墙壁上冒出一缕黑烟。   顾缠身上的“油”并未增加,但唐励尧明显进步了。   他明白原因。不管顾严从前怎样鞭策,他都不会拼尽全力。因为心里清楚有顾严在前面顶着,他用不着一天到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太累。   现在不一样了,他顶替了顾严的位置,再也容不得一丁点差错。   ……   阿洋还没打电话过来,去不了裴家,他们第二天接着去医院,顾严依然是老样子。   连着几天如此,唐励尧开始试着赚钱了。   其实去地下格斗场是最赚钱的,但唐励尧总觉得自己过于欺负人。   于是让彭非帮他用虚假身份报出一个极高的出场价码,便扔在那里不管了。   决定先去驱邪抓妖。然而驱邪也是需要门路的。大户人家有自己的渠道,普通百姓又没有钱赚。   忙活一圈,唐励尧终于发现赚钱真没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有天他和顾缠从外面回来,走在巷子里,瞧见一位阿婆正在卖破烂,其中有些被踩扁的易拉罐。   直到此刻唐励尧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空罐子可以卖钱。   跑回去一瞧,顾严囤的还在。他扛下去卖了,那么大一袋子竟然只卖了十五块钱。   顾缠每天看着他发现“新大陆”,开始觉得靠他赚钱养顾严,都不如自己继续回咖啡馆洗杯子。   但这时候,唐励尧挂在格斗场的假铭牌被人接了。   “也是个假身份。”彭非在电话里说,“而且是第一次见,感觉和尧哥你一样,是个临时缺钱的高手。”   “彭非你脑子呢?临时缺钱能拿出五百万保证金?你以为谁都和我情况一样?”唐励尧问。   这家格斗场的规矩是这样的,上台需要交保证金。   先将保证金挂牌,谁挑战,那就拿出相同数目的保证金出来,放在一起。   谁赢谁获得全部。   经营商不抽成,只吃观众的钱。   唐励尧不占穷人的便宜,直接让彭非挂了五百万上去。   而通常挂牌的人都是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就连现在的六十连胜卫冕冠军都只挂了一百万。   敢接大数额的,背后都有公司在运作。   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公司敢冒险接下五百万的单子。   彭非楞了愣:“尧哥你说的对!看来对方是特意冲着你来的?撤了吧?”   唐励尧沉吟:“接。”   他在医院的阳台打电话,顾缠不放心走出来,在背后听着。   明白对方可能查到了唐励尧的信息,但他们对对方一无所知。   “别去。”顾缠拽了拽他的袖子,摇头,“明显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去?”   唐励尧捂住手机话筒:“如果是我家的敌人,想趁机弄死我,那等于白送五百万给咱们。”   若是“将军”的人,“咱们正愁没有突破口,不是么?”   顾缠知道他说得对,但扭头看一眼病床上躺着的顾严……最终还是点头:“好,听你的。”   经营商估计从来也没搞过这种大额数的比赛,安排好几天,才将时间定在周六晚八点。   唐励尧从前去玩儿过,知道在哪里,直接领着顾缠过去。   顾缠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就在市区的游乐场地下二层。   入口在一家5D体验馆,有正常的顾客,也有去地下参加活动的“观众”。   那些戴着面具入内的就是“观众”。   怪不得设立在游乐场里,这年头,也只有游乐场里戴着面具走动才不奇怪。   “全程面具不能摘。”唐励尧嘱咐她,“我没让彭非来。”如果是将军的人,真出事儿不是彭非可以承受的,“所以稍后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周围五米,保持在我视线范围内。”   “我知道。”顾缠随他入内。   沿着黑暗的楼梯下去二层,过了安检,推开三重安保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开阔空间。   周围摆满长桌,盛满各式香槟点心。足足得有两三百观众,人人带着不同类型的面具,看上去就像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   可惜正中央并非舞池,而是一个擂台。   “我从前来玩儿没见过这么多人,能有四分之一就不错了。”唐励尧环视一圈,知道全是被价值一千万的高保证金吸引来的,瞧这些观众的穿着基本都不是泛泛之辈,“经营商这次不少赚钱。”   他眼红了,自己拼死拼活打一场估计还没场地老板赚得多。   ……   观众席上,谭梦之心不在焉。   “我记得你从前挺喜欢来这种地方。”觉得刺激……唐律的记忆已经有点儿模糊了,并不是很确定,“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挺好。”谭梦之勉强笑着说,“大家都带着面具,不怕被人认出来不是么?”   这些天,她天天被困在房间里,唐律带她出来一趟总是遮遮掩掩,像是防备着谁会认出她,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而且唐律虽然不和她说太多,但她知道唐律结婚了。他一直带着婚戒,就没摘下来过。   谭梦之心里是有些难受的,换成谁,记忆里前一秒还和你山盟海誓非你不可的男人,下一秒老婆孩子全都有了,也得难受。   关键看他的意思,打算将她当情人养着。   她心中恼火,但不敢问,不敢反抗。   随着状态逐渐稳定,她想起来自己接近唐律是干嘛的了,是来骗取唐家那块儿传家宝的。   这一觉睡过去二十三年,组织可能已经将她忘记了,但她做贼心虚。   ……   人太多了,唐励尧牵着顾缠的手,带她往后台走。   “等等。”顾缠停下脚步,她的“雷达”开启了,“有人在盯着我看。”   唐励尧立刻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哪一个?”   “倒数第二排右侧带狐狸脸面具的男人。”顾缠说。   这里大多数人的面具都是羽毛的,因为今天外面卖的都是这种款式。   可他戴的是普通塑料面具,狐狸脸却栩栩如生,仿佛不是画上去的,是狐狸先生本尊。   这狐狸脸面具人并未看他们,而是扭头望向唐律和谭梦之的方向。   此人正是“将军”座下第二执刑官,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   悲剧的是,因为灵性躞蹀戴得久,唐律有佛光护体,他蛊惑不了。   谭梦之被蹀躞邪性寄生二十多年,自带“抗体”,同样蛊惑不了。   费好一番功夫他才暗示成功,使得唐律将谭梦之带来这里。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顾缠见到谭梦之。   他们将谭梦之和顾严还回去时,真没想到唐律会这么干。   现在必须破除一切障碍,让顾缠尽快将顾严的灵魂体找出来。   而且“将军”一再提醒,绝不可做的太过刻意,只需暗中引导就好。   “求你们别再盯着我看了,难道一点也不好奇我在看什么?快朝谭梦之看过去啊!”狐狸脸面具人的脖子都快扭断了,抱起手臂,在心里无语念叨。 第38章 出山   然而顾缠和唐励尧还是没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去看谭梦之。   两人淡定的继续去后台了。   狐狸脸立刻想要起身搞点动静出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静:“耐心,等会儿有的是机会。”   “你怎么也来了?”狐狸脸被吓一跳,他身后之人戴着秃鹫面具,是他们三大执刑官中的老三。   秃鹫脸道:“我发现你怎么越来越没耐心?”   “我是着急啊!”狐狸脸唉声叹气。得知唐励尧在这挂了铭牌,为了摘他的牌子,花五百万。   而且这钱八成是打水漂了。   他们不敢下重手,不然万一将唐励尧打伤,会影响他和顾缠去寻找顾严灵魂的进度。   “再一个,我挺纳闷。”此次将军为何如此急迫?   先前谭梦之的灵魂丢失二十年,一直无法将蹀躞邪性从她大脑抽离,“将军”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只派骆威等普通人类去寻找。   此次换成顾严将蹀躞邪性带走,“将军”竟直接交给他们三大执刑官亲自处理,以确保万无一失。   自从确定顾家兄妹是油人,“将军”开始变得越来越古怪。   油人对“将军”究竟有着什么特殊意义?   “多做事,少打听。”秃鹫脸说。   “我感觉你和狼好像都知道原因啊?”狐狸脸心中不忿。   狼知道正常,他是最早跟在“将军”身边的。自己是老二,秃鹫是老三。怎么秃鹫比自己知道得多?   “你哪天改掉话多的毛病,‘老板’一样会告诉你。”怕被偷听,秃鹫脸把“将军”改为“老板”。   ……   后台,裁判正在核对唐励尧的信息:“顾先生?”   唐励尧点头:“对。”   裁判没戴面具,疑惑的表情全部写在脸上。   营业以来赌注最大的一场比赛,一方是个瞧着尚有几分少年感的清瘦年轻人,一方是……   唐励尧顺着裁判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人正在长凳上闭目养神。双手放于膝盖,从手部皮肤状态来看,起码也得五十多岁。   唐励尧摸不着头脑:“他是给我下挑战的人?”   裁判小声:“左腿还有残疾。”   唐励尧皱起眉头牵着顾缠走上前,轻轻喊一声:“这位…大叔?”   跛脚大叔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唐励尧又将顾缠牵去另外一边,愁眉深锁:“难搞咯。”   顾缠认同:“确实难搞。”   不怕身材魁梧的壮汉,就怕这种。   根据经验,“武林高手”模样越怪越厉害。   “我心里没底了。”唐励尧羞于启齿。但也总比先吹牛,等会儿被打哭了强。还是给顾缠一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fighting!”顾缠学着韩剧女主,挥了下拳头。   心想他打不过时,她就使用傀儡手势。唐励尧大概忘记这茬了,她也不提。   他挺有竞技精神,手势类似于作弊,他不喜欢。但顾缠无所谓,这明明属于个人实力的一种。   稍后全场熄灭白炽灯,只剩几盏黄灯聚拢于擂台,刻意营造出大漠黄沙的厚重感。   大概是怕打起来鲜血四溅,会吓到现场观众。   唐励尧和那位跛脚大叔分站两边,中间立着裁判。要动手肯定不能戴面具,他们都像特种兵一样在脸上涂满油彩。   不是太熟悉的人,基本认不出。   场地过大,唐律又带着谭梦之坐在最后排,距离擂台有些远。再加灯光昏暗,他盯着唐励尧看了好一会儿。   想摸手机给唐励尧打个电话,才想起来手机被锁在外面的储物柜里。   唐律站起身,向靠近擂台的第一排望去。瞧见一个穿小白袄、披散长发的女孩子。像顾缠,确定台上的确实是唐励尧。   唐律的脸色逐渐铁青,这是在搞什么?   被骂了几句,气不过,特意跑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同时,秃鹫脸也在质问狐狸脸:“你在搞什么幺蛾子?派个残疾人出场,这戏演的是不是太明显了?”   “这谁???”狐狸脸起身,以往略显轻浮的声音变得极其沉肃,“他不是我派来上场的人!”   不少观众同样生出被坑了的感觉,花大价钱进来围观高手对决,吹的天花乱坠,这是来搞笑的吗?   “梦之,咱们走。”唐律没坐下,拍了拍谭梦之的肩膀。   “刚开始,为什么要走?”原本谭梦之并没兴趣,现在突然又有兴趣了,坐着不动。   唐律:“走。”   他的态度写满“别让我说第二次”,谭梦之连忙站起来随他离开。坐在旁侧的几名安保人员也起身。   秃鹫脸转头:“狐狸,唐律和谭梦之要走了。”   “这残废到底是谁?我的人呢?”狐狸脸现在只在意擂台上,管哪门子谭梦之。   裁判道:“规则还需要我再讲一遍吗?简而言之,除了不准动刀子,其他随意。”   跛脚大叔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搞得唐励尧心里怯得慌。从前他也上来过,但都是来玩的。虽说没输过,但从心态上输赢根本无所谓。   今天不一样,顾缠在下面坐着……   裁判说完开始,唐励尧还在发呆,跛脚大叔的拳头已在他瞳孔无限放大。   唐励尧收敛心神,灵巧侧身,曲起手臂,以手肘朝他腰间撞去!   同样撞了个空,跛脚大叔身体后仰,半空翻身,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他肋下侧踢!   唐励尧踹上木桩,借力反踢他膝盖。   两人一通行云流水,连对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和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完全不同,还真有种说不出的高人风范蕴含其中。   观众席上的惊叹声令唐律驻足,他转头看了一会儿,心中颇感惊讶。   唐律知道儿子从小喜欢练武,因为打架斗殴在警察局里留下一堆案底。   唐律烦透了他的惹是生非,没想到,他都练到这种程度了??   ……   场中一直伴有音乐声,播放的是古典音乐《十面埋伏》。跛脚大叔拳头擦过唐励尧耳边时,极小声说:“小伙子身手不错。”   “大叔您也不错。”唐励尧回他一拳。   “可惜,我刚才只不过是试试你的深浅。你不是我对手。”跛脚大叔从他背后抄过去时,又说,“你也不妨下狠手,让我仔细瞧瞧传闻中的油女傀儡究竟有多厉害!”   唐励尧瞳孔紧缩,果然知道他的底细。   跛脚大叔说完,出拳速度直接翻倍,加上唐励尧还陷在那句“油女傀儡”里,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刚猛无比,且夹杂着某种力量,导致痛感从肩胛骨波及全身。   似一柄钝刀刮鱼鳞,反复刮擦他全身的骨头!   痛至痉挛,唐励尧几乎站不住,却猛地抬头看向对方:“大叔您是不是姓裴?”   力量与阿洋接近,招式路数与裴东越接近。这股波及全身的痛楚,应是灵物青光剑带来的灵性伤害!   唐励尧强调:“驱魔族裴家?”   “裴盛。”他道,“裴东越是我孙子。”   唐励尧惊叹,竟然是阿洋和裴东岳的爷爷,不是大叔是老大爷!   他们尚未去裴家打听消息,裴家的长辈竟然已经亲自出山了?   看来简南柯几人出大事了!   顾缠听不见他们说话,瞧见唐励尧挨打,浑身剧痛的模样,内心一慌,下意识便想做出傀儡手势。   “别动。”一个尖锐的物体抵住她的后腰。   不知道是何物,顾缠无法回头,那物体像是有“电”,“滋滋”,电的她浑身发麻。   唐励尧第一时间发现,强行压下在身体里流窜的灵性伤害,想要跳下擂台。   裴盛却拦腰一脚,将他踢回去!“小子,尚未分出胜负,想跑?”   唐励尧向后急急仰退,背部重重撞在木桩上!顾不上痛楚,恼火道:“您到底想干什么?裴东越他们失踪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也在担心他们的安危,准备去裴家……”   裴盛置若罔闻,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长棍。   握住一端,做出剑术起手式。   普通人瞧不见,但唐励尧和顾缠、以及秃鹫脸和狐狸脸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根褐色的长棍,被一层青色灵光覆盖。   狐狸脸骂道:“是驱魔族过来砸场子了!”   秃鹫脸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狐狸脸道:“没看懂吗,和咱们抢油人啊。我上一次见这老王八蛋还是四十多年前,他居然亲自出山抓油人了?”   “怎么解释都不听,好,那我也不客气了!”说不通,唐励尧先不说了。之前他用的都是技巧,凭借的仅是体能,不曾使用“油”的力量。   裴盛既然使用青光剑的灵性,那咱们就魔法战魔法吧!   唐励尧攥紧拳头,心随意动,双手很快被一层乳白色的“雾”环绕,这便是“油”具象出的形态。   裴盛高举长棍,朝他头顶劈下去!   顾缠的心提到嗓子眼,唐励尧却并未躲开,而是一手抓住长棍另一端!   青色灵性撞击在柔软白雾上,起到缓冲作用,他的虎口竟只是微微发麻。   这算是唐励尧第一次具象化使用“油”的力量,连他自己都挺震撼。   来不及多感受,再向后一跳,俯身向下,将长棍按在地上。   长棍另外一端还在裴盛手里,被他高高挑起。   长棍弯成一定弧度后,绷住不动。“油”与“青光灵性”从长棍两端出发,于正中相遇。像两条狭路相逢的蛇,嘶嘶嘶……对抗之下,“油”竟在吞噬“青光灵性”!   “这……!”裴盛震惊。   唐励尧心中明白,这是顾缠从小接触青光剑的缘故。“油”不怕青光剑。不然他早被这老大爷打趴下了。   “咔嚓”一声,长棍坚持不住,自中间断裂!   裴盛持着断裂口朝他胸口扎过去!   唐励尧以手臂抵挡!他越打越上头,面对一位泰山北斗级别的老前辈以大欺小,还讲哪门子的竞技精神,直接下作的去攻对方有残疾的那条腿!   观众看傻眼了。   “这他妈是俩特技演员吧?”   “我看像是全息投影。”   根本不像正常人打架,有种看武侠片的感觉。   唐律说走,站在过道半天没动。他知道这是他儿子,不是上演戏剧。   但又怀疑这真是他那个没脑子不上进、被全家宠坏的儿子?   抛开令人难以置信的身手,唐励尧的表情与眼神,彪悍中不失沉稳,如同一匹孤注一掷以命相搏的野狼。   竟让唐律想起了老爷子。   唐氏集团最关键的那一年,要么大起要么大落的前夕,老爷子的眼神几乎与阿尧现在一模一样。   在唐律心里,老爷子是他唯一崇拜的人。骄傲如他,都认为自己永远无法和老爷子相比。   但这正常,因为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可现在……   唐律内心触动极深,忽然想起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唐律你这浑货唯一的成就,可能就是给我生了个像我的孙子。”   ……   谭梦之也和众人一样目不转睛盯着擂台。她心惊肉跳。   在她目光里,唐励尧的身影逐渐和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重合。   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凶悍的男人,经常以双手当做武器,开山劈石无所不能。   这道影子不断和唐励尧重合、分离、再重合。模糊清晰,远远近近。   她双手捂着头,一阵天旋地转,直接昏了过去。   “梦之?”唐律从震惊中醒来,赶紧扶着她离开。   安保门关上之前,他还往擂台看了一眼。   ……   顾缠终于看懂了:“你们是驱魔族?”   身后以利器抵住她的男人,在《十面埋伏》的音乐声中低声道:“那几个孩子在哪里,灵物又在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顾缠比他们更想知道,“之前简大师、耿陈、白小禾、裴东越,他们四人和我哥一起去找蹀躞邪性,我们没去……大概过去二十多天,我哥灵魂离体,简大师他们四人失踪了,应该是‘将军’干的……”   “我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灵魂被蹀躞邪性寄生,不知所踪。”   “哦?是‘将军’干的?”背后之人冷笑,“那为何裴东越使用特殊手法传递回家的消息里说,他们连将军的面都没见到,便被顾严伙同一个女邪灵,抢走了珍珠伞、玉琵琶、青光剑。顾严还将他们囚禁在一处地下洞穴里?”   顾缠呆了一呆:“怎么可能?我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没理由啊。   背后之人道:“裴家老前辈都被气的出山了,你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是在逗你们玩儿?”   “我还怀疑是裴东越干的,嫁祸给我哥呢!”因为阿洋,顾缠很讨厌裴东越,“我哥之前和裴东越有些过节,简大师他们也和裴东越动过手。”   “这样吗?”他道,“裴东越的话不可信,那我侄子的话呢?”   顾缠问:“你侄子是谁?”   他淡淡道:“简南柯。”   顾缠慢慢睁大眼睛:“简……”   “简成哲。”他自报家门,“我是简家这一代的当家人。”   顾缠心里一个“咯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简大师报了什么信儿?”   简成哲不介意让她知道:“六个字。‘引天火,杀顾缠’。”   顾缠半天没反应过来:“引天火,杀、杀我?简南柯说的?”   简成哲反问:“他所指的顾缠,除你之外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此时,《十面埋伏》的声音突然清晰,音符像是从音响里飞了出来!   琵琶铮铮激昂,却好似催眠曲,场上的观众们都开始昏昏欲睡。   “操!”狐狸脸怒了,“耿家的琵琶女也来了!”   只见角落里一名卷发大美女,三十多岁,怀抱一把胡桃木琵琶,做了美甲的漂亮手指十分晃眼。   “怎么办?”眼见周围人纷纷晕倒,狐狸脸询问秃鹫脸。“将军”对油人势在必得,不能让驱魔族将油人带走啊。   “三家当家人都来了,最神秘的白家肯定也来了,不知躲在哪里,我打不过。”秃鹫脸直接“晕倒”。   狐狸脸鄙视他,没办法,也跟着“晕倒”。   心里将这些驱魔族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搞毛啊,他花五百万摆的局,却给驱魔族做了嫁衣!   偌大的场地,逐渐只剩下几个清醒的人。   裴盛接住简成哲扔上来的铜质灵剑,是青光剑的代替品。他以剑柄指向唐励尧:“按照规矩,抓油女,必须先打败她的油奴傀儡,来吧!” 第39章 油丝   顾缠顶住身体的麻痹,吃力喊道:“用不着打了!我们随你们走!”   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与其到最后遍体鳞伤的被抓走,还不如放弃抵抗。   唐励尧浑身血液都快烧起来了,哪里肯答应:“不可能!”   顾缠说:“咱们是无辜的,这中间有误会,由着他们查去。”   “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唐励尧控制不住,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你以为这是警察抓嫌疑犯,调查清楚之后还会立即释放的吗?落在他们手里你就死定了,明白吗顾缠!”   简成哲说顾严抢走三大灵物,并且囚禁简南柯四人,听上去难以置信,唐励尧却觉得很有可能。   他想起曾做过的梦,顾严在梦中说,象棋里双方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唐励尧猜,顾严、简南柯一行人在逐渐靠近“将军”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秘密。   这个秘密和他们油人,或者和顾缠有关系。   会为顾缠招来杀身之祸。   顾严意识到的同时,简南柯或许也意识到了。顾严先下手为强,联合谭梦之盗取三灵物,将他们囚禁。   没料到他们还有手段,可以给家族报消息?   搞不懂的是顾严那晚明明都入梦了,干嘛不说清楚?他就没想过会有意外发生,导致他二人像现在这样,被杀个措手不及?   唐励尧不信他想不到。   他对裴盛说道:“你们就凭着简南柯递过来的六个字,莫名其妙的,便要引天火烧死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回他的是简成哲:“即使没有这六个字,我们驱魔族抓油女需要什么理由?”   油人抓道士炼傀儡时,讲过“无辜”这个词吗?   “不错!”裴盛不想废话,举剑欲攻!   “等等!”唐励尧大声喝住他。   裴盛蹙眉:“刚才我还想叹一句后生可畏,为何一转眼的功夫,你小子就变孬种了?”   “你们不是爱讲规矩?你有武器我没有,这公平?”唐励尧指着他手里的铜剑,表示自己也要拿武器。   顾严总以双手搏杀,是他不会别的。   唐励尧会使武器,干嘛要空手接白刃?   “好!”裴盛大方应下。   原本就是格斗场,武器多的是,唐励尧跳下擂台去寻找。   此时装晕倒的狐狸脸不断在心里寻思着“天火”两个字,这些王八蛋是想将油女带去天火台烧死?   天火台位于驱魔族圣地,一旦入境,再想抢回来就太难了。   狐狸脸正好倒在秃鹫脸膝盖旁,他用手指戳了戳秃鹫脸的大腿,询问他的意见。   然而秃鹫脸一心装死。狐狸脸恼火,心道再也不和这老阴批一起出门了,还是和爱硬刚的狼哥一起办事痛快!   唐励尧找了十分钟,提着一根实心钢管回到擂台。   裴盛手中铜剑目测一米一,他挑的钢管一米三。   擂台方寸之间,绕后和突袭都难,大部分时间需要正面进攻,一寸长就一寸强。   “打不赢也得试试,不可能束手就擒。”唐励尧对顾缠说,又看向裴盛,“何况能和您交手,我可以学会不少本事。”   裴盛喜欢他的态度,懂得谦虚:“停。”   这话是说给琵琶女耿歆听的,《十面埋伏》的乐声旋即停止。   场地中只剩下捏指骨的声音。   “来吧!”这次唐励尧先发制人!   采取的仍是打瘸子专打腿的策略,他矮身下沉,用劲于臂,如同扫地,专攻他下盘!   本想突刺的裴盛,倒真被他乱了片刻阵脚,不断后退。   这小子基本功扎实,一看就没少下功夫。想不到这年头的豪门大少爷还能吃得了练武的苦?   连他们裴家的幼崽们,现在都得拿鞭子抽着才肯专心练功。   “可惜了啊……”裴盛不知在可惜什么,瞄准角度,将铜剑卡在钢管之下,先是一个上挑,再向前迅猛突进!   铜剑刮擦着钢管一路向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直砍到唐励尧握着钢管的左手虎口!   这一剑若再砍下去,能砍进他肩窝里!   然而裴盛并未继续逼近,选择侧身大跨步,改“砍”为“切”!剑刃似锯子一般,横着从唐励尧左手切过!   顿时,从虎口至手腕,被铜剑切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若没有“油”的缓冲,骨头都要切断!   “啊……!”顾缠一声惊呼!   鲜血淋漓的场面刺激的她浑身又开始剧烈发抖。   裴盛强的可怕,而且心肠太坏!明明能下杀手,却选择这样子虐待唐励尧!   顾缠想喊停止,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喊不出。   心底那颗曾经想要破土,却又诡异缩回去的种子,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唐励尧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   顾不得瞧一眼伤势,立刻将那只手背在身后,不让顾缠看到。   他心中明白,裴盛不是想像猫捉老鼠似的慢慢玩,而是忌惮着他背后的财团势力,不敢下太重的手。   这倒是给唐励尧提供了思路,险些忘记,除了有“油”护体之外,他还有钞能力护体。   钢管掉落,他使出泰拳中最厉害的腿法。   高、中、低三档前踢,完全将腿当钢棍,赌的就是这老头子不敢砍断他的腿!   裴盛真没想到,唐励尧一直打得很稳,竟突然改变路数,疯狗一般,以血肉之躯挡他的剑,错乱之下,还真被他踢了一脚。   改造过的傀儡力气惊人,这一脚不亚于几十斤的铁球猛砸胸口!外加“油”的邪性伤害,裴盛连退十几步,钻心蚀骨的痛楚席卷全身!   “你小子可以。”裴盛说话时嘴唇都在发颤,但还是忍不住称赞一声。他不会骂唐励尧狡猾,交手原本就要攻其弱点,自己不敢下重手正是弱点。   “可惜了,有这样的悟性与心性,怎么甘愿成为油女的奴隶!”裴盛又开始怒其不争。   唐励尧痛的说不出话,这一番极速用力,手腕上的伤口崩裂的愈发厉害。   “油”的力量都拿来辅攻了,没有用来保护伤口。   何况伤口上还有青光剑的灵性伤害,更难愈合。   万幸的是裴盛体内青光灵性不算多,若拿着真正的青光剑砍,唐励尧猜测这伤口别说愈合了,指不定还会一直溃烂。   趁着裴盛修整,他也调动“油”去止血。   这时候他察觉到不对,“油”不听他的使唤。   而且手上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唐励尧立刻朝顾缠望过去,她并没有做出傀儡手势,但瞧着双眼浑浊,有些迷糊。   “小缠?”他紧张地喊。   简成哲因为站在顾缠背后,看不到。   他本在关注台上的战况,忽然感觉到有股细微的力量,正在拉扯他手里的小灵物。   他拿来抵在顾缠后腰的小灵物,是一根珍珠簪。   简成哲狐疑低头,只见簪子表面被一层……像是一缕白色头发丝的玩意儿覆盖。   这一缕白色头发丝是从顾缠腰间,也就是簪子抵住的位置钻来的。   莫非是“油”的高级形态?   在唐励尧这个油奴手中呈“白雾”状态,回去油女手中,能够从气体转为固体,从“油雾”上升为“油丝”?   “快松手!!”裴盛喝道。   简成哲恍然,连忙松手后退!   却见那根珍珠簪被“油丝”禁锢着,悬在空中,随着“油丝”绞紧,旋即碎成一堆齑粉!   简成哲大惊,这簪上的珍珠,是从珍珠伞骨上摘下来的,被“油丝”绞几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若他再晚松手几秒,被这团“油丝”缠上手臂,若不自断手臂,岂不是会被绞杀的挫骨扬灰?!   “怎么会这样?”耿歆抱着琵琶走上前来,和擂台上的裴盛,擂台下的简成哲,从三个方位小心翼翼的围住顾缠,不敢靠的太近。   顾缠背后那缕“油丝”绞碎簪子以后,并未缩回去,而是不断向上,爬去顾缠头顶。   谁敢往前迈一步,它就会随之转向。   张牙舞爪,随时准备雷霆出击,将侵犯者绞成碎渣。   驱魔族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出手,典籍中通常说油男和油女傀儡善战,从未提过油女本人也能打。   油女虽占据绝大多数的“油”,却天生羸弱,否则哪里需要绑定油奴傀儡?   “她为什么是个例外?”简成哲惊魂未定,看向年纪最大的裴盛。   狐狸脸好奇的快要挠墙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盛也顾不得再管唐励尧,直勾勾盯着顾缠。   但没过两分钟,顾缠身形摇晃,突然流出大量鼻血,外泄的“油丝”嗖的一下缩回她身体里。   “小缠!”这场景唐励尧熟悉,知道她会头晕,立刻跳下来扶住她。   顾缠歪靠在他怀里,这次不只鼻子流血,连眼睛和耳朵都有鲜血缓慢流出。   唐励尧心疼的帮她擦。   顾缠脑袋嗡嗡,不停干呕,仿佛要将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吐出来才舒服。   唐励尧在身边说了些什么根本听不到,只能看到他的双唇开开阖阖。   “她的力量好像被什么限制住了?”简成哲看向裴盛,“是因为没有集中全部的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必须引天火了。”裴盛沉沉道。起初他们用的是“抓”,嘴上道理再多,真让他们烧死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他们也需要先调查清楚再说。   见识到这一幕之后,情况不同了,这缕“油丝”似乎是油的变异体,蕴含着极黑暗的邪灵力量,似乎比蹀躞邪性更强!如今它还未曾彻底出笼,裴盛已经可以感觉到它的嗜血与疯狂!   “别讲什么规矩了,一起上吧,速战速决。”   即使惹上唐励尧背后的资本势力,也必须将顾缠带去天火台一探究竟。 第40章 招揽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唐励尧搂住顾缠不断后退,后背贴在擂台一侧,凌厉道,“‘油’有罪,你们该做的是将‘油’灭掉,而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烧死她这个宿主!”   说白了就是无能!   “‘将军’盗取古董残害的人不多吗?你们管过?天底下作乱的妖魔鬼怪遍地都是,也没见你们出山!现在却死咬住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你们好大的能耐啊!”   简成哲道:“‘将军’之事,我们确实不知道,很快会管。   他做事大费周折,遮遮掩掩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怕被我们知道?”   狐狸脸在心里吐槽:我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裴盛接着简成哲的话说:“我们自古以来就处于避世状态,世俗寻常妖魔邪灵,自有世俗天师门派处理……”   祖训甚至规定他们不得轻易使用自身灵性。   因为四大灵物的灵性增长,一直都比不过释放速度。   倘若使用过度,将会陷入枯竭,变得越来越弱。   灵性必须使用在刀刃上,拿来镇压危害性为“甲等”的邪魔妖物。   “油”在裴家的《勘魔录》中没有任何解释说明,只标注为“超甲等”,代表着具有高强度危害性!   超甲等目前为止一共也就十三个。   蹀躞邪性也是其中之一。   能被划入这个等级,古时候肯定引发过大规模的人类伤亡事件。   但在《勘魔录》中,“油”这一行字又被朱砂划掉了。   代表着祖先认为“油”已不足为惧,将它从超甲等行列中踢了出去。   所以“油”应该并不是天生的寄生物。它曾被重创过,无奈之下才选择人类寄生。   就像蹀躞邪性一样,接连被封印、被重创,现在将其归为“甲等”已是十分勉强。   而被寄生的油人,危害评级仅仅属于“丙等”。   油男活不长,油女身体弱,数量稀少,驱魔族便也不常理会他们了。   顾缠的情况明显不同,“油”在她体内变异,或许说是……复苏?   不明白她特殊在哪里,但再让她养着“油”,看刚才一缕“油丝”的破坏力,必定会重新养出一个超甲等出来。   紧绷肃杀的氛围中,传来“咳咳”的咳嗽声。   “嘎吱——!”安保门被人从外推开,逆着光走进来一名瘦弱的男青年。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斯文秀气,只不过神态萎靡不振,满脸病容。   狐狸脸因为太过好奇,都悄摸摸睁开半只眼睛了,闻声立刻紧紧闭上。   他知道进来的是谁,白家现任当家人白镜寒。瞧着年轻,其实得有个七八十朝上数了,年纪比裴盛还大。   这是白家灵物造成的后遗症,家族成员中,时常会有人的身体突然停止发育。这个“停止”可能发生在任何阶段,最惨不过婴儿。   像白镜寒停止在风华正茂时,已算走了大运。   但年轻的仅仅是外表,脏器仍然会随着年龄不断衰老,直至老死。   白家和其他三家走的路子不同,他们善驭魔,对邪灵妖魔更加敏感,狐狸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白哥,怎么样?”裴盛客客气气的问。   他们四个各有分工,白镜寒擅长歪门邪道,负责去医院找顾严,以窥探顾严灵魂体的下落。   白镜寒摇摇头,表示找不到。又看向趴在唐励尧胸口痛苦干呕的顾缠:“我觉得,咳咳……引天火烧死她,未必可以解决问题……”   三个人看向他。唐励尧也看过去。   白镜寒虚弱的在观众席上坐下来:“如果她只是身体特殊,是一张令‘油’复活的温床,那咱们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烧掉她这具身体。可若,顾缠正是‘油’本尊呢?”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裴盛问。   不只是裴盛,所有人都没听懂。   “我以灵性窥探顾严的身体,现在又窥探顾缠,我发现,他们兄妹俩不一样。”白镜寒说,“简而言之,顾严是宿主无疑,顾缠却像……寄生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告诉我,烧掉顾缠的身体有什么用?咳咳……指不定适得其反,帮助她挣脱人类身体约束,彻底成为超甲等的怪物?”   身为资深驭魔人,白镜寒做出的判断,准确度一般很高。   场中突然像一副定格画面,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顾缠干呕完,脑袋里的嗡嗡声终于渐渐消停。好像听见有人在说她和顾严,问道:“他在说什么?”   唐励尧没有回应。   顾缠抬头,瞧见脸色惨白的唐励尧绷紧下巴,扶住她的那条手臂也绷的非常僵硬。   “这都是你们猜的!”唐励尧反应过来,摇头不肯相信,还用双手用力捂住顾缠流血的耳朵。   “你干什么?”顾缠用力扒拉,却被他死死捂住。   血腥味冲入鼻腔,想起他手上被铜剑砍出的伤口,顾缠不敢再扒拉了,内心愈发慌乱。   心底的那颗种子,刚才好像稍微破了点土。但不知为何,才刚露出个尖尖,再度缩了回去。   “证据呢?拿出证据出来!”唐励尧阴沉着脸,摆出死不承认的态度。   但他心慌得很,想起顾严失踪前几天给顾缠打的那通电话,压抑情绪的质问顾缠,知不知道全家福里她为什么没有脸。   被顾缠焦急的喊了几声“哥”,才逐渐冷静下来。   天啊,如果白镜寒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唐励尧简直不敢去想顾严当时的心情,该是崩溃到什么程度?!   按照这个假设继续推论,顾严选择以命换命的去救谭梦之,搞不好是想利用蹀躞邪性压制住他的“油”,借此限制住顾缠。   顾严心愿顾缠可以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做一个普通小姑娘,不要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恐怖异变。   同时又担心驱魔族伤害她,才会从简南柯几人手中盗走灵物?   他不解释,或许是他同样混乱?   “我耳朵好痛。”顾缠的耳朵原本就在流血,被他捂得难受的很。   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一些严重的事情,趴在唐励尧怀里,她感受的非常清晰。他在颤抖,他很恐惧。   她与他相处这么久,生死关头,都没见他害怕成这样子过。   “咳咳,确实都只是猜测。”白镜寒抚胸口顺气,病态的脸上没有表情,“咱们先把顾严找出来,还有我们家那几个小辈儿,将事情查清楚再说。”   他慢慢举目,望向唐励尧:“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此之前,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但这段日子里,你们必须随我们去天火台……”   “少来骗我们,想都别想!”那什么天火台,一听就不是个好地方,唐励尧绝对不去!他抱紧顾缠,觉得哪怕就这样死了,也不能去!   白镜寒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真相?裴家有位活了一百六十多岁的老前辈就住在天火台。他见多识广,知道的更多……”   琵琶女耿歆一直不怎么说话,此时也道:“你还真认为我们能够仗着能耐随意杀人?原本将顾缠带过去,就还得过他老人家那关,他不点头,我们引不了天火……”   若非弟弟失踪,她才懒得理会这些破事儿。   不管干啥都得依照祖训,每次出门驱魔回来必须写一大堆报告,装订成册比新华字典还厚。   更无语的是都什么年代了,必须以毛笔手写,简直有毒。   简成哲道:“我们没必要骗你,她的能力被限制着,我们四个打你一个难道打不过?”   见唐励尧不为所动,白镜寒说:“顾家兄妹身上还流着我们白家的血。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谁若敢伤害他们,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出口,暴躁中的唐励尧愣住了。孟白果真是白家人。   裴盛、简成哲和耿歆则是惊讶到舌头打结。   白镜寒也是刚知道的,他去医院搜顾严的灵魂,魂没找到,倒是感受到了一丝血脉牵引。   他猜测,或许和自己失踪六十多年的二哥白镜泫有关系。   *   唐律带着昏倒的谭梦之回去住处,家里有私人医生,没必要去医院。   谭梦之一直昏睡,唐律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直到现在还没能平静下来。   先是叶美娜,再是唐励尧。   他相处了二十年的妻子和儿子,短短半个月内,竟接连让他感受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   一个多小时后,唐律收到消息,说刚才的地下格斗场似乎一氧化碳超标,观众全都晕了过去。   他心中一骇,刚要去拨唐励尧的电话。叶美娜的电话接了进来,质问他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儿子打电话过来说要去一个没信号的森山老林里散散心,归期不定。   唐律被骂一顿,不过看来儿子没事,便不管了。   夜里一两点时,谭梦之从梦中醒来,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   安静躺了一会儿,下床穿鞋往门外走。   “你去哪里?”唐律抓住她的手腕。   房间不曾开灯,仅靠月亮自落地窗洒进来的微光照明,谭梦之没发现他在沙发坐着。   乍瞧见他时,她稍稍一怔,似乎在回忆他是谁?   “两辈子”的记忆有些割裂,沉默整整半分钟,谭梦之才逐渐将过往全都串联起来。   她说:“唐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做,以后有空再回来和你解释。”   唐律盯紧她的双眼,她的眼神和之前明显不同。眼形仍是十八岁的模样,但眼底却写满沧桑。   唐律心中一沉,知道她应是想起了身为游魂的经历:“什么重要的事情?去找顾严?”   他不提还好,谭梦之气恼道:“顾缠一定想见我对不对?然而你一直在阻挠?”   此刻她的眼睛里除沧桑之外,再添几分狠辣。   “你去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唐律指着房间内巨大的落地镜说。   他从她这几分狠辣中,已然能猜出她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只是想你今后可以做个普通人……”   谭梦之反驳:“我怎么做人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唐律被她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从我以为你死了,一直到今天,我……”   谭梦之打断他:“你娶妻生子,身居高位,养过好几个像我的情人,我难道该感动吗?你能不能别来恶心我?”   唐律:……“我那都是……所以你在生气?”   谭梦之懒得废话,甩开他,去拉房门。   门从外面锁着,根本打不开。   她气急败坏跑回来,指着他骂:“唐律!你该知道我原本就是个骗子,接近你是别有用心,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唐律面色铁青:“我不在乎。”   “你不是不在乎,你只是不愿意面对失败!”谭梦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唐律油盐不进的态度:“随你怎么说。”   谭梦之快要急疯了,她已经浪费很多时间,慢慢蹲在欧式豪华地毯上,双手捂住脸:“是我的错,不该来骗你,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还不够吗?不然等我办完事情,我将这条命赔给你行不行?!”   唐律垂眸看她,抿唇不说话,背在身后的手在发颤。   “我求你了,放我走吧,我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谭梦之膝盖一屈,跪在他面前,哀求道,“顾严还在等着我……”   唐律再也无法自控,上前一步,恶狠狠抓住她的手腕,逼问道:“什么叫我不能面对失败,明明就是你变了心,你喜欢上顾严了是不是?”   谭梦之咬着贝齿:“我说不清楚。”   是亲人是挚友是爱人还是其他什么关系,她分辨不清楚。   “总之他对我非常重要,是我宁愿魂飞魄散都不愿意去伤害的人。”谭梦之知道这样说,或许会令唐律恨上顾严,对顾严非常不利,但她不愿意撒谎。   怒不可遏的唐律甩开她,旋即背过身,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谭梦之被他的手劲儿甩倒在地毯上,这一摔,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没再说话,爬起来就往阳台跑。   翻过围栏,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梦之!”唐律惊慌失措,追去阳台。这栋别墅他不常来,这才发现下方是个游泳池。   谭梦之衣裳穿的少,从水里爬上来,冻的瑟瑟发抖。转身仰起头,眼神坚毅:“是平地我也敢跳,摔死后我的灵魂体也可以离开。我想走,谁也拦不住。”   她的灵魂体比身体更强,蹀躞邪性的力量仍有残余,灵魂出窍后短时间内不会消散,“足够我去找顾严了。”   说完,她不去看唐律的表情,踉踉跄跄往别墅大门口走。   十几个安保高手散在周围,唐律不说话,他们摸不清情况,不敢去拦。   谭梦之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但唐律始终没有开口让人拦下她。   谭梦之听见他笑了一声。   这百般滋味糅杂其中的笑,令她稍稍驻足。   现在的唐律虽然面目可憎,当年的他其实还是有不少优点的,被他真正在意的人才懂得。   坠海那会儿,他是能逃生的,可他一直想将她救出去,才会双双失去意识。若不是被组织盯梢的人救上来,他俩真就一起死了。   就凭这一点,无论他做什么,谭梦之永远都无法真正去讨厌他。   ……   唐律没有目睹她离开,转身慢慢走回房间里去。   重新在沙发坐下,仍旧没有开灯。   他独坐大半夜,非但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反而慢慢滋生出一种众叛亲离的荒凉感。   萎靡不振之时,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写着“骆威”。   唐律不接,但手机却自动接通,免提传出骆威的声音:“唐先生,别来无恙。”   和之前通话不同,骆威的声音听上去战战兢兢:“我家老板想和唐先生聊几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唐律:“你老板?‘将军’?”   骆威:“是、是的。”   唐律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说吧。”   隔了好一会儿,响起一个深沉冷冽的男性声音:“唐先生,久仰大名,幸会。”   明明说着寒暄之言,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唐律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揉着太阳穴:“有什么事情?”   那冷冽声音道:“世间有两种仇恨不共戴天,父母之仇,夺妻之恨,我很理解唐先生的心情。”   唐律攥紧手机,目色阴沉。   “不知唐先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将军’向唐律抛出橄榄枝。   然后便不说话了,骆威接过来道:“唐先生想要的,绝大多数‘将军’都可以给你,比如谭梦之的心,比如令尊迟迟不给你的股份,比如免于疾病痛苦……至于你不想看到的人,比如顾严,‘将军’也可以让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唐律眸光微微一动。   那冷冽声音再度开口:“不妨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可以加入。”唐律答应下来。   骆威松口气:“唐先生果然是……”   唐律打断:“但在你们的组织里,我要做‘皇帝’!”他的语气比‘将军’更冷酷,“今后早午晚,请‘将军’例行向我请安问好,做不做得到!”   骆威透出战栗:“唐、唐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律冷笑:“当年你们派谭梦之接近我,毁了我大半生,居然还有脸拉拢我,让我和你们一起算计我爸?究竟是你们有病还是我有病?就你们这种脑子,这些乌合之众,能干成什么大事?!”   ‘将军’?呵,不过是只躲在地底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招揽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   无法挂断电话,唐律直接走去阳台,将手机从三楼扔下去。   手机掉进泳池里,溅出一蓬水花。   *   电话这端全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三张面具脸看不出脸色,骆威反正是吓的双腿颤抖。生怕将军动怒,他遭殃。   幸好将军似乎没生气,让他离开。   骆威拿着电话赶紧走了。   这是一栋占地几十亩的私人中式大别墅,环山抱水,小桥亭榭,宛如桃花源。   但园林下方的地下室却不见天日,周围堆满各种古董。正中有规则的立着几十根木柱,柱身雕刻满诡异的符号,柱与柱子之间,还连着粗壮的锁链。   被锁链围起来的,是一座巨大的红木神龛。   神龛上有两扇对开门,但门被一把铜锁锁住。   这是骆威第一次“见到”将军,果然如他所料不是人!   虽然神龛够大,里面藏的下两个人,可正常人哪能一直被锁在神龛里?   再瞧那锁都锈成什么鬼样子了,将军到底被锁了多少年了?   等骆威离开,狼脸和秃鹫脸全都面朝神龛垂头:“将军息怒。”   狐狸脸也忙跟着说:“唐律这人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无妨。”神龛上的铜锁微微颤动,声音从缝隙里透出来,“狼,我借用你的身体出去一趟。狐狸和秃鹫陪我。”   “是。”狼脸恭敬垂头。   心中明白“将军”是要去天火台。   *   唐励尧和顾缠正在去往天火台的路上,应该就快抵达了。   但天火台具体位于何处,他们完全不知道。   他俩一直待在一个货车车厢里,车厢不大,但物品一应俱全。床、冰箱、洗手间都有,像超豪华的保姆房车。   隔音效果还巨好,外面的声音一点都传不进来,还屏蔽一切磁场信号。   唐励尧感觉这是多此一举,格斗场出来,从储物柜里取出手机,打电话交代一声之后,手机就被没收了。   顾缠趁机给阿洋发一条信息:天火台。   裴盛看着却不阻止。   “我的右手臂也出现了……”顾缠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撩开袖子,亮给唐励尧看。   她手臂皮肤之下隐约可见一些丝状纹路,就和之前钻出来的油丝一样。   以腰部为点,向全身蔓延。   如同毛细血管,于皮肤下密密麻麻。   唐励尧刚打开两瓶牛奶,站在她身后,没看她手臂,看的是后颈:“你害怕么?”   “比上次看自己满身黑油好多了。”顾缠不怎么怕。   唐励尧将牛奶递给她:“那当然,现在像是纹了纹身,时髦得很。”   顾缠接过牛奶时,抓住他准备缩回去的手,仔细看他被铜剑砍出来的伤口:“快复原了。”   唐励尧在她旁边坐下:“昨天就快复原了。”   自从顾缠身体里出现油丝,他的复原力变得更强。   肉眼可见一堆油丝团成一团,将创面堵住。   唐励尧经过再三犹豫,昨晚上,还是将白镜寒的猜测全都告诉了她。   令他奇怪的是,顾缠并没有表现出激动,她认为这很荒谬,拒绝为这种荒谬伤神。   “我还是更相信,‘油’在我身体里变异了。”顾缠吸了口牛奶,睁圆两只大眼睛看向角落,“我可能真是个怪物,但也是我哥口中的小怪物。绝对不是《勘魔录》中那什么超甲等的大怪物。”   “当然了。”唐励尧笑道,“像我们家小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哪怕真是小怪物,也是一只特别可爱的小怪物。”   他歪着头,用额角蹭了蹭她的额角。两人依偎着,就像寒冬腊月里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   “到天火台了。”一缕微光从车门中缝透了进来。 第41章 开门   唐励尧和顾缠自然而然的朝车门缝望过去,但车门并未继续打开。   盯着那微光看了一会儿,两人竟觉得头晕眼花,逐渐失去意识。   他们没挣扎,也不慌。白镜寒提前告知过,车子进不去天火台,需要过索道,还得通过一道狭窄山缝,走上几十公里。   避免泄露天火台的位置,需要将他们迷晕。   压根用不着劝,两人求之不得,被扛着走几十公里,可比自己步行舒坦多了。   ……   唐励尧先醒来,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先找顾缠,瞧见她在身边躺着才放心。   他一动,顾缠也醒来了,立马打个哆嗦,缩进厚实里的棉被里,连脑袋都不愿意露出来:“好冷啊。”   唐励尧咬着牙下床,墙壁上挂着两件长款羽绒服,应该是给他俩准备的。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将大红色的拿来床边。   顾缠穿上:“咱们现在是不是在冰窖里?地牢之类的?”   不过屋内陈设却像普通民房,一室一厅一卫。家具老旧,木头裂纹斑斑,擦拭的非常干净,没有异味。   “不是,你瞧窗户外面多亮堂,窗帘都遮不住。”唐励尧走过去拉开窗帘。   只见天地间茫茫一片白,难怪会冷,外面在下大雪。   他尝试去开房门,毫无阻碍,但风卷着粗粝的雪籽扑面而来,拍的脸疼。   “小缠你快出来看雪。”唐励尧回头喊她,料想她不曾见过雪。   顾缠赶紧出门,雪盲过后,银装素裹的世界在瞳孔里逐渐清晰,不免露出微微欣喜的模样。   白蛾子山不下雪,榕州也不下雪。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雪,纷纷扬扬,扑扑簌簌,真美。   唐励尧纳闷:“天火台这名字,给我的感觉像火焰山,竟然在雪山。”   他们身处的位置位于雪山脚下,瞧着像是一座远离城市的小村庄。   每隔几十米,便有一栋低矮的红砖平房,屋檐上堆着厚厚的积雪。   唐励尧怀疑这里是长白山脉的边角,又感觉像是位于俄罗斯边境,总之又荒又偏又冷,还有几分童话色彩。   远处传来说话声。   两人踩着积雪从院子里走出去,循声一望,原来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雪地里跑步。   这般恶劣天气里,他们赤裸着上身,裤子也单薄,脸冻得通红,却依然生龙活虎。   少年感和力量感交融的天衣无缝。   唐励尧想想自己刚才从床上爬起来时的畏畏缩缩,忽然感慨自己老了。   “应该都是姓裴的吧?”顾缠目不转睛,“阿洋每天都去山道晨跑,风雨无阻,看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听见这话唐励尧的脸色顿时垮了,推嚷着顾缠回去:“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顾缠不愿意回去。   “我的大小姐,咱俩现在什么处境?你还有心情看他们?”唐励尧提起她的羽绒服帽子,将她提溜回去。   “现在不挺好?”顾缠真以为自己醒来会在地牢里,没想到竟被这样“善待”,也算意外惊喜。   加上又有驱魔族帮忙寻找顾严的灵魂体,她现在的心情还挺放松。   给自己打油打气,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唐励尧说,不想太多,可能会没那么容易变怪物。   两人在院子里团了几个雪球玩儿,中午,晨跑少年里的一人来给他们送饭。   唐励尧问:“裴盛他们人呢?天火台是在山上吗?我们可不可以四处走一走?”   少年一问三不知,将饭放下就走了。走之前还偷偷瞄了顾缠一眼,大抵是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红了耳朵尖。   “出息。”唐励尧心道裴家的男人是不是都没见过漂亮女人?   顾缠肚子饿了,然而面对少年送来的食物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整只烤羊腿,一大盆猪蹄膀,两碗米饭。   盛着米饭的不锈钢盆儿,比她的脸还大一圈。   “这确定不是脸盆?”唐励尧用手比了比,南方的饭桌基本都是小碗小碟,这种盆通常拿来盛汤。   幸好给了刀具,唐励尧切肉成条,又切成丁,放进顾缠碗里。   “没有青菜。”顾缠皱起眉头。她从小爱吃青菜和菌类,肉只是辅食,没青菜的情况下,吃不动肉。   “天太冷,不吃肉不行啊。”唐励尧起身从保温瓶里倒了杯水,去去油,“多少吃一点,等会儿咱们提提意见。”   少年来收餐具时,他们提了要求,晚上果然多出一大盆醋溜白菜。   顾缠吃的挺满足。   夜晚气温更低,少年拎来一个火炉子。没多大用处,只能早早钻进被窝。   房间里就一张一米二的床,两人脱了羽绒服穿着毛衣躺在一起。   顾缠侧身抱着他睡,像只树袋熊。   唐励尧感觉不到寒冷了,身体起了本能反应,像被架在火上面烤,嘴唇干燥,浑身发烫。   尤其是她总将脸凑他脖子附近,她鼻间温热的气息有规律的拂过他的皮肤,如遭凌迟。   他暗骂自己一通,转头再一想,以他的年纪被女人抱着不起反应才真是有问题吧?   小火炉内“噼啪”一声,唐励尧热燥的像个小太阳,顾缠察觉温暖,抱得更紧,他更烫。如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唐励尧快被挤下床了,忍不住推她:“顾缠你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还不到十点,顾缠睡得不沉,挤挤眼睛醒过来:“说什么?”   “你必须有点儿安全意识,懂不懂?”唐励尧的声音沙沙哑哑,上次在服务站就想说了,“男人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都是老色批,你这样没有防范会很危险。”   “因为是你我才不防范的啊,又不是和别人一起睡觉。”顾缠一开始去他家里住时,也会小心翼翼避开他的。还不都是因为习惯了?   唐励尧一听这话就生气:“你几个意思,怎么就不用防范我了?”不将他当男人看?“我也是会……”   “安心。”顾缠枕着他的手臂,声音低低的。   唐励尧总能令她安心,总能令她打败内心的恐惧。她这两天一直想说,“谢谢你啊,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始终陪在我身边……”   这样义无反顾的陪伴,她还要去防备什么呢?   唐励尧察觉出她情绪有些低落,心里明白,嘴上说着不在乎,白镜寒的判断仍是有点儿吓到她了。   今晚这样死死抱住他,除了冷之外,可能也是因为有些害怕。   唐励尧哄着她:“谢什么,咱们是共生的,离开你身边我就死了。所以啊,你赶也不赶不走我,放心吧。”   “这样么……”一瞬间顾缠特别想知道,“那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共生关系,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陪着我?”   “哪有这么多如果?”唐励尧没想过这个问题,“别瞎想了,谁也拆散不了咱们。”   没想到顾缠松开他,背过身。   唐励尧愣了愣:“干嘛突然生气了?”   顾缠反手拽了拽被子,大力按了按,用被子将两人隔开。   “我哪儿说错了?”唐励尧满头雾水,轻轻掰她肩膀。   她不理,被他锲而不舍的掰了半天,又转回来再次抱住他。   “嘶……”唐励尧抽气。   “怎么了?”   唐励尧稍稍侧身朝向她,捉住她的手搁在胸口:“你抱就抱,不要总是动来动去。”   顾缠想抬头,他低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睡吧。”   *   某城市郊区一座废弃工厂地下室。   简南柯四人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有大量桶装水和一些带保质期的干粮,渴不死也饿不死。   但简南柯气色不佳,一直盘腿坐着,这些天他都没怎么进食。   因为厕所是坏的,和就地解决没区别,对他而言是种痛苦的折磨。   裴东越背靠墙壁坐着,心中气恼极了:“这都多少天了?早说过邪门歪道根本信不过,你非得带着那个油人!”   结果呢,才刚摸到点儿门路,就被顾严下药迷晕了。   盗走他们的灵物,还将他们关在这里。   简南柯说话有气无力:“事出必有因,再等一等,他会将咱们放出去的。”   若顾严真想搞死他们,不会留下食物和水。   甚至还有一大瓶复合维生素片、日常药品、一次性内裤……   以顾严的生活习惯来看,也算是下了血本。   裴东越道:“你是不是被他下蛊了?这份上,还替他辩解?”   简南柯摇头:“我不是替他辩解,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实话实说。”   裴东越火大:“你……”   “裴东越你能别吵了吗?吵的我脑壳痛。”耿陈躺在地上吃饼干,幻想自己吃的是北京烤鸭,“简兄弟说的对,老顾做人不靠谱,但他做事还是挺靠谱的,你还是多省点力气,耐心等着吧。”   裴东越忿忿不平地问白小禾:“小屁孩儿,你怎么看?”   白小禾蹲在墙根儿,拿着碎石在墙上涂涂画画,笑嘻嘻:“我觉得挺有趣的呀,就很出乎意料,很好玩……”   “行了你闭嘴吧!”裴东越拉不到一个同盟,不说话了。   又过去几个小时,听见上方一阵敲击钢管的声音。   “有人………”简南柯忽然抬头。   金属撞击,磕磕巴巴的一阵响之后,传来谭梦之的声音:“你们几个循着声音往这边走!”   几人眼睛一亮,赶紧追着声音来到一个烟囱口下。   烟囱之前有个厚重的盖子,如今盖子被打开了。   谭梦之扔下绳索:“都上来吧。”   简南柯仰头问:“你醒了?顾严呢?”   谭梦之说:“先上来,我带你们去拿灵物。”   爬上去之前裴东越小声说:“当心又是个陷阱,上去之后先制服她……”   三人都不理会。   裴东越气结:“你们……”   *   “咱们今天上山转转吧?”顾缠提议。   “好。”唐励尧去哪儿都无所谓。   他们过来这边好几天了,完全处于被放养状态。想吃什么给做什么,需要围巾帽子立马就会送到。   由着他们四处转悠,丝毫不怕他们逃走。   不过四面雪山环绕,想从这个村庄逃走不容易,更没必要逃。   唐励尧帮她系围巾时,手一顿。她细白的面部皮肤之下,也开始出现乳白色的“油丝”,仅有隐隐几簇,还不是特别细密。   他将围巾向上拽了拽,顾缠又给放下来:“别闷我鼻子,难受。”   “但是……”唐励尧怕她出去会被人盯着脸瞧。   顾缠往门外走:“你不是说像刺青,挺时髦的么?”   唐励尧装了点水和干粮,跟上去:“但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自小接受叶女士的熏陶,走在时尚前端。尤其是裴家这些土著……”   “你觉得我好看就行了。”别人的目光顾缠不在意,走到院子里弯腰团了个雪球,转身一丢。   唐励尧正在关门,被雪球砸了后脑勺。立马双手一铲,团了个更大的。   顾缠赶紧跑,唐励尧追她。   脚下一滑顾缠摔在路边的雪坑里,唐励尧忙丢掉雪球跑过去:“让你皮。”   他将顾缠拉起来,拍掉她羽绒服上的雪。   “你是不是一点亏都不能吃?”顾缠控诉,“我砸你一下,你就得砸个更大的过来。”   唐励尧冤枉:“那不是陪你玩儿?你说说我哪次真砸中你了?”   顾缠想想是没有,路面结冰了,她挽着他走。   唐励尧道:“我不错了,你敢砸你哥试试,你可能会被他扛起来埋了。”   “我哪里敢砸他。”给顾缠十个胆子也不敢。   “你也就只敢欺负我。”轮到唐励尧控诉。   两人聊着天去爬山,雪山难爬,一整天没走多远,也没有任何发现。   下山时顾缠累了,唐励尧将她背回去。   吃过晚饭顾缠就想睡觉,唐励尧得提前去暖被窝,当人肉取暖器。   为了压制邪念,他数羊睡觉,不到八点就睡着了。   提前开启了老年养生生活。   今晚的顾缠睡不踏实,总觉得耳边有些声音一直在吵。   唐励尧睡觉老实,呼吸清浅,从不打鼾,所以这是哪来的声音?   她仔细听。   模糊,却能分辨是个男人的声音。   “宝宝。”   “宝宝。”   声音不停歇的在她耳蜗里回荡。   顾缠挣扎着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一低头,她险些惊呼。   睡梦中的唐励尧还在抱着“她”。   自己这是灵魂离体了吗?   顾缠赶紧重新躺下,再起身,依旧无法回去身体里。   “唐励尧?”喊他没反应,顾缠想去推他,手却可以穿过他的身体。   应该是梦,天亮就好了。顾缠安慰自己。   “宝宝,乖宝宝。”那个原本有点模糊的男人声音,现在变得清晰起来,“快来给阿爹开门……”   声音是从外面传过来的,顾缠起床走到窗边,往外望去。   村庄没有路灯,但雪夜能够反光,短距离视物不成问题。   这一看,又吓的她浑身一激灵。   院子是被铁栅栏围出来的,通过缝隙,能瞧见院门外立着一道身影。   个子很高,得有一米九。   披着一件兜帽黑色斗篷,斗篷宽大且拖在地上。   顾缠看不到他的脸,也瞧不见他的双脚,好像他就只是一件黑斗篷???   她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从斗篷里传出来的:“宝宝,阿爹回来了,快来给阿爹开门……”   开个鬼,顾缠吓都快要吓死了。   她背靠窗子蹲下来,紧紧捂住耳朵碎碎念:是梦!是梦!是梦!   不知过去多久,果然大喘一口气的醒来了!   顾不上穿羽绒服,她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跑去窗边。   凌晨四点十五分,院门外并没有黑斗篷。   “干嘛呢你,不怕着凉?”唐励尧被她惊醒,连忙拿羽绒服将她裹住。   “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顾缠拉着他,胸脯起伏不定,从窗口指向黑斗篷站过的地方,“他一直喊我宝宝,说是我阿爹,让我开门。”   唐励尧开门出去,蹲在她手指的位置研究许久,回来说:“积雪没有被踩过的痕迹,我用‘油’感应了下,也没有感应到灵性或者邪性残余。”沉吟,“在裴家的地盘,不该有妖魔吧?”   山上可是住着一位裴家的老祖宗呢。   顾缠逐渐平静下来,点头:“或许真是个梦。”   唐励尧扭头看她戴上帽子,红色羽绒服,配的也是红色帽子。他摸下巴:“联想你做的梦,很像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啊。”   顾缠没听过睡前童话故事:“怎么说?”   唐励尧讲给她听。   *   谭梦之现在不比从前可以四处飘荡,没有驾照,打车来的,同时还跟着一辆空车。   简南柯他们分坐两辆车,两名司机全程被熏的皱鼻子。   最近几个月丢脸丢到习以为常的简南柯,已经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了。   进城市后先开了间房洗澡换衣服,然后随谭梦之去往银行。   珍珠伞和玉琵琶存放在银行保险箱里,至于青铜剑则寄存在一个私人储物柜。   顾严用的都是唐励尧那两箱子钱,足够他将一切安排妥当。   回去酒店,简南柯问:“谭……阿姨,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珍珠伞失而复得,简南柯并无意外之喜。这一切似乎不难预料,“起初,顾严一直是和我们一条心的……”   他们以谭梦之的灵魂为指引,找到的不是医院,而是一间封闭式学校。   这所学校应该就是“将军”用来培养“人才”地方。   学校周遭守卫森严,有现代侦测技术,还有玄门法阵。他们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   便在周围待着想办法,就在某一天,一路上都没碰酒的顾严,去超市买了不少。   他爬上树,坐在树杈子上喝了大半夜,一双眼睛都红透了。   简南柯站在树下和他说话,他不搭理。   沉默不怼人的顾严,令简南柯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第二天一早顾缠发来信息询问,顾严像是知道似的,夺走他手机亲自回复。   之后没过两天,顾严便联合谭梦之抢走灵物,将他们囚禁起来。   谭梦之走去窗边:“你们不是‘将军’的对手,他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可怕一万倍。‘将军’一直被束缚着,无法施展,但若主动送上门去,别说你们几个,即使你们家族中的长辈联手,也不可能从他面前全身而退,能活下来一个都算祖宗保佑。”   裴东越质问:“顾严怎么知道?他和‘将军’交过手吗?他和我家长辈交过手吗?”   听不惯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论调,说完便朝谭梦之走过去,想擒下她,“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简南柯以伞相拦:“不要冲动。”   耿陈也拽住他:“听人家美女说完,着什么急啊!”   谭梦之浑然不怕,方才她从保险箱里还取出一样东西。   从兜里掏出来,她掀开盒盖上贴着的黄符,将盒盖打开,亮给几人看:“顾严是不知道,但孟白一清二楚。孟白说你们家长辈联手也打不过,你不服吗?”   简南柯和坐在一旁玩杯子的白小禾双双愣住。   耿陈和裴东越不知孟白是谁,但谭梦之手里的木盒子里,镶嵌着一枚盘蛇形状的戒子。   不必白小禾做判断,他们各自手里的灵物同时爆发出灵性。   四道不同色彩的灵性光芒,逐渐在中间交汇。   分别六十余载,四灵物再次聚齐。   白小禾丢掉手里的小玩意儿,迎着灵蛇戒直勾勾走上前。   谭梦之将盒子递给他。   白小禾眨眨眼,惊喜:“真是我们家丢失的灵蛇戒哎!姐姐口中的孟白,难不成是我二爷爷白镜泫么?”   谭梦之点了点头:“就在你们潜伏学校附近寻找突破口那几天,孟白忽然出现,拦下顾严,告诉了顾严一些事情……”   “所以将你们囚禁的不是顾严,是你们驱魔族的长辈。”她看向裴东越,质问,“现在你服不服?!”   *   吃过早饭,唐励尧和顾缠继续上山,下午的时候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山上遍地树木都挂着积雪,但这片区域的雪松仍是苍翠挺拔。   两人观察一会儿,发现雪花落在树枝上,不一会儿便会消融。   有些树,似乎还有被雷劈过的痕迹。   唐励尧怀疑这片树林子就是天火台:“不过台子在哪里?”无论怎样想,都该有座祭台存在。   “会不会是升降式的?”顾缠踩了踩地面。   “你当这是舞台呢?”唐励尧捏捏她的脸,好笑。   裴盛的声音自上方砸下来:“你们俩的胆子还真大!”   两人心里一咯噔,抬头没看到人。估计还在更高处。   唐励尧大喊:“裴爷爷,您找到顾严了吗?”   裴盛:“若是找到了,你俩还有时间闲逛?”   “这老头吃错药了?这么冲?”唐励尧小声嘟囔。   “裴爷爷。”顾缠也喊,“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是不是有什么邪祟……”   裴盛道:“天火台怎么可能会有邪祟?”   “哦。”顾缠心里想,那就真是做梦。   裴盛看着唐励尧背起顾缠离开之后,抬头看向更高处的一栋简陋木屋。   那里面住着他们裴家的长寿星。   前阵子他们将顾缠带回来,老人家门都没让进,好像屋里来了客人。   老人家也不听他们说话,似乎早已知道一切,只让他们安顿好顾缠两人,保护好他们。并且调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守住关卡,准备迎战。   “将军”即将到来。   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本不把“将军”放在眼里的裴盛,也刺激的紧张起来。   亲自守在入口许多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   两人下山回去住的小平房,又到晚饭时间。吃过外出溜达一圈,回来继续进入老年养生。   唐励尧提前暖被窝时,便开始催眠自己快点入睡。不然等她睡进来,贴他蹭两下,他会难受半天。   顾缠躺下时,他已经睡着了。   这次轮到顾缠感觉不爽,钻进被窝里抱着他,大概是他身上太温暖,最近总喜欢抱他,不想撒手。   听他嗓子眼咕哝一声,她抬头。他转了个脸又睡着了。   火炉透出的光是暖色系的,给他冷白色的脸上镀了一层红晕。   他这人贫嘴,面部表情还很丰富,现在这样的状态下,顾缠竟然觉得有点点迷人。   想着想着,她也睡过去了。   “宝宝。”、“宝宝。”   那个声音又来了!   顾缠再度惊醒,低头一看,又是魂魄离体的状态。   她毛骨悚然,闭上眼睛,假装听不见。   这不是普通的梦,不可能连续两天都做这个梦。明天醒来,必须去告诉裴盛。   “宝宝,你怎么不理阿爹?”   呼喊声没完没了,顾缠被吵的愤怒,起床走去窗边。   她朝栅栏外望过去,一样的位置,一样的黑斗篷,一样的声音传过来:“宝宝,阿爹回来了,快来给阿爹开门。”   顾缠想大声喊:你快滚开!   但她不敢出声,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却见那道身影突然原地消失,出现在窗外!   他与她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层玻璃,顾缠吓的抱头大叫。 第42章 宝宝   惊恐之下,顾缠并没有看清楚他隐藏在帽檐下的那张脸是什么模样,转身就跑!   跑去距离窗户最远的角落,险些穿墙而出。   顾缠忍住恐惧,强行止步,他一直锲而不舍的喊她“开门”,是不是说明他进不来这间屋子?   顾缠面朝墙壁夹角,瑟缩的蹲在地上。   时间仿佛发出声音,黄河般汹涌流淌。过去很久,顾缠没再听见他说话。   她内心稍定,试探着微微扭头,以一只眼睛的余光飘向窗户,发现他还在!   他就站在窗外,虽然斗篷帽子下是一片黑洞,但顾缠知道他一直通过玻璃注视着她的背影!   睡梦中的唐励尧突觉头痛,模模糊糊总觉着顾缠在呼喊他。   他想醒过来,身体却很僵硬,如同鬼压床。   之前被“油”改造身体时,唐励尧常做被“怪物”换骨头的梦,睡眠几乎没质量。   但自从顾缠来到身边,他已经鲜少会被梦魇住了。   想起顾缠昨晚上梦到的黑斗篷,唐励尧意识到不对劲儿,脑袋又清醒几分。   他咬牙攥拳,终于挣脱某种无形束缚,一刹清醒过来!   瞧见怀里的人紧皱眉心,唐励尧拍着她的脸:“快醒醒,小缠快醒醒……”   连续喊了七八声,顾缠骤然回魂,双眼睁至极限。   唐励尧心中有谱了:“你是不是又梦见昨夜那个黑斗篷男人了?”   顾缠长喘几口气,逐渐恢复神智:“是邪祟,肯定是邪祟……”能在天火台出没,绝对不是一般的邪祟,八成和将军有关系,“快点儿,咱们快去找裴家那些少年人,让他们去通知裴盛!”   “好。”唐励尧看一眼手表,凌晨一点钟。   他下床穿衣,将顾缠的帽子围巾扔去床上,转身去点煤油灯。   这座村庄是真的原始,别说信号了,连电都没有。   正儿八经的交通全靠走,通讯全靠吼。   顾缠刚将羽绒服拉链拉起来,拨头发时,眼尾余光一瞥,那道黑影子竟然还在窗外站着??   这一次,她的汗毛实实在在全部竖起来了!   “我是不是还没有醒?”她跑去唐励尧背后藏起来,额头顶住他的后背,双手抓住他的双臂:“他还在窗外!”   唐励尧被她猛地一扑,手指被燃起来的煤油灯燎了下。对于油人来说,火的伤害是所有伤害中最恐怖的,他的手指甚至都冒出了黑烟。   心中一骇,唐励尧望向窗外,仅见窗上凝结出的白霜:“你确定?”   听他这样问,顾缠知道他看不到。她歪头又看一眼,旋即缩回去:“他就在那里!”   唐励尧想起上次的“黑油”事件,当然不会怀疑,带着顾缠向后退。   “宝宝。”   “你真不打算给阿爹开门么?”   顾缠再次听见黑斗篷的声音。   现在唐励尧也在,即使他看不到,顾缠的胆子也变大了,质问:“你是不是走错路,认错门了?我不是你的宝宝,我爸早就死了!”   窗外的黑斗篷没有回应。   顾缠望过去,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等她生出想法,“呯呯呯”,响起敲门声。   是他在敲门!   “你听见了吗?”她问唐励尧。   “你听见什么了?”唐励尧问她。   顾缠明白了只有自己可以听见。   门外响起声音:“是阿爹不好,又惹宝宝生气。外面真的好冷,你忍心阿爹一直站在风雪里么?”   “宝宝……”   “快给阿爹开门。”   顾缠慢慢适应了,不再恐惧。但被他念经似的喋喋不休,搞的头脑发胀,心烦意乱。   朝着门大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我都告诉过你,我爸早死了,被火烧死的!你认错人了,快滚啊!”   松开唐励尧,她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自从唐励尧认识她以来,从没有见她这样急躁过。   她的手臂似乎很痒,粗暴去抓。   “小缠你冷静一些!”这样抓,会将皮肤下的“油丝”抓出来。唐励尧一手擒住她两只手腕,一手按住她的耳朵,将她往自己胸口按,用身体挡住她另一只耳朵。   下巴不停摩挲她的额头,安抚她。   顾缠并没有完全平静下来,但状态比之前稳定许多。   唐励尧望一眼木门,现在不能出去找裴盛了,门口的邪祟一直在喊“开门”,他们现在打开的不知道是什么门。   六点半会有人送早饭过来,先熬着。   *   这边简南柯正开着越野车赶路,他和耿陈都有驾照,可以轮换着开。   导航所选择的目的地,全是谭梦之定下来的。   自从谭梦之拿出丢失六十年的灵蛇戒,交还给白小禾之后,俨然她说什么是什么。   连裴东越都不再叽叽歪歪,但一路上仍有不少问题。   “白家那位长辈这些年去哪儿了?”   “他怎么会那么了解‘将军’?”   “我们现在带着四灵物是要去哪里?”   “顾严呢?”   谭梦之不善与人交流,裴东越问的她频频蹙眉。   简南柯没有阻止裴东越提问,这些问题他也想知道。   至少看谭梦之一路上冷静的模样,她肯定知道顾严的下落。   谭梦之沉默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按照顺序回答:“孟白在找‘油’的来历,想要消灭‘油’的寄生。几十年来,从不曾停歇。”   七九年那会儿,他从湘西离开,让徒弟秀瑛去白蛾子山告诉薛丁香,关于“油”的诅咒,他已有眉目,若顺利三年内可归来。   迟迟不归,自然是不顺利。   因为“油”寄生顾家兄妹祖上的源头,被他查到了“将军”身上。   “‘将军’这个组织最早出现于民国,但‘将军’本人并非形成于民国。”   因为这个组织自从建立起来,额外的事情一点不干,业务范围仅有一个,寻找灵物与邪物。   简南柯猜测:“‘将军’一早就被封印了,长久以来不见天日。民国天下大乱时,他连封印物一起被挖了出来,所以需要大量的‘灵性’与‘邪性’来供养自己?”   谭梦之道:“孟白当时只知道,‘将军’和‘油’有着极深的渊源,但搞不懂这个渊源究竟在哪里。他潜入‘将军府’,被‘将军’抓到了。”   “将军”并没有杀孟白,因为这些年他走遍山河大川,身上沾染各类气息。   “将军”不会往避世不出的驱魔人身上想,认为孟白只是个游方道士。太缺人才,想将他收为己用。   孟白自然不肯,被囚禁许多年。   直到有一天,他目睹“将军”杀人,心中极度震惊。   震惊的不是“将军”有多厉害,而是“将军”拿来杀人的武器,是一簇簇乳白色的丝状物。   孟白和薛丁香在一起七年,身为驭魔人,他对“油”的气息无比熟悉。   孟白感觉的到,这些丝状物也是“油”。   他猜测这种“油丝”才是“油”真正的形态!   而薛丁香家族身上表现出的“白雾”,是‘油’被削弱、被打散掉之后,呈现出的弱化形态。   简南柯惊讶的险些踩刹车:“难道‘将军’是顾严的祖先长辈?”   “不是。”谭梦之摇了摇头,“他和顾严没有关系,却和顾缠牵扯极深。”   *   敲门声不曾间断过,顾缠内心的狂躁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意识不到的时候,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将唐励尧的手臂抓出一道道血痕。   “宝宝,快给阿爹开门。”   顾缠吼道:“别喊了,我让你别喊了!”   门外沉默片刻:“看来,你确实忘记了……”   他不再敲门,好像已经离开。   不被他念经似的烦着,顾缠放松下来,浑身无力的靠在唐励尧身上。   唐励尧见她如此,询问道:“他走了?”   “应该是。”顾缠不确定。   “先不要开门。”唐励尧将她扶过去床上坐着,倒水给她喝。   全神贯注之下,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唐励尧端着搪瓷杯寻声望过去,只见一缕缕“油丝”正从窗缝、门缝里钻进来!   怎么回事?!唐励尧问:“小缠,这些油丝是你释放出来的?”   顾缠刚刚平静下来:“什么?”   她扭头一看,被这密密麻麻的丝毫搞的头皮发炸!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跑去屋子中央:“这些是什么东西?!”   那天她释放油丝,自己没瞧见,但唐励尧看的一清二楚。   而当时顾缠仅仅释放出一缕,此刻却爬了满墙,除了脚底下的地板,五面全被覆盖。   原本的红砖小屋,竟变成一个被白丝编制而成的蛋。   “是外面敲门的黑斗篷释放出来的?”唐励尧看不到黑斗篷,却能瞧见这些“油丝”。   黑斗篷也有油丝,还自称顾缠的阿爹,难不成真是顾向枫?   顾向枫自焚之后变成邪祟了???   但“阿爹”是什么鬼?顾向枫土生土长榕州人,该自称“爸爸”才对吧?   唐励尧大着胆子伸出手,掌心释放出“油”,轻轻覆盖在爬满油丝的墙壁上。   一番试探,发现两者既有关联,又相互排斥。   黑斗篷的“油”,和他们的不是同一个来路?   唐励尧震惊了,“油”难道不是单一的,它拥有一个族群???   回头一看顾缠,瞳孔再是紧紧一缩!   当屋子被这些恐怖的油丝覆盖后,顾缠体内的油丝像是感应到了同族,再次从她后腰处钻出来。   依然是那么细细一缕,不断向上攀升。看上去,宛如朝天花板伸出了一只幼嫩的小手。   而天花板上的油丝也向下蜿蜒出一缕,像是伸出了一只宽厚的大手。   两缕油丝尖端稍稍触碰,旋即缠绕,如同大手握住小手。   顾缠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一瞬间,脑海里涌入无数画面和声音。   就像“油”从顾严身上倾斜回来时,她曾看到过的历代宿主经历一样。   “宝宝。”   “阿爹回来了,来给阿爹开门。”   这次的声音并非来自门外,而是她的记忆。   记忆里的小女孩儿年仅七八岁,姓袁,乳名宝宝。   她的父亲是一位将军,具体哪个朝代,哪个地域无法得知,但应该不是古代的中原地区。   她的父亲好像还懂得玄门道法,就像简南柯他们这些驱魔师一样。   *   “他叫袁不归,是位有官职在身的捉妖师,也就是后来的驱魔师。”   谭梦之讲诉,“在很古老的年代里,一个边陲小国,不知是四川还是云南境内,或者交界,或者更远。每逢天下大乱,那小国周边总是妖魔频出。”   “有一年,边境山村出现一种神秘妖魔,它们喜欢寄生尸体,然后将尸体作为傀儡。当地人不知道,瞧见死去的人从坟墓里爬出来,总以为诈尸。”   袁不归奉国师命,带人马前往查探,发现了这种妖魔的存在。   随后竟和妖魔争斗好多年难分胜负。   因为它们实在诡异,不仅可以将尸体改造的刀枪不入,还能够无限复生,极端难缠。   袁不归一方折腾到伤亡惨重,终于发现它们的弱点是天火,便引天火将它们悉数诛杀。   许是杀业太重,袁不归膝下始终没有一儿半女。直到四十岁,才得一女袁宝宝,当心头肉般疼爱,不曾想女儿长到七岁时竟意外夭折。   袁不归难以接受,他封印女儿的魂,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将她复活,为此害人无数,始终无法实现。   最后他想起了曾经在边境引天火诛杀过的那些神秘妖魔,它们拥有重塑和复生的能力。   每次将它们杀死时,总会释放出一些丝状物质,没多久又会在别处复活。   而被天火烧死的妖魔,连“魔丝”也一起烧没了,不会再复活。   袁不归当时因为好奇,保留了两个“样本”。   现在他使用上了一个“样本”,和袁宝宝的魂魄相融合,养在灵玉内,希望袁宝宝可以像那些妖魔一样再度复活。   但此事被国师发现,逼迫他烧掉那些“魔丝”。   袁不归不肯,争执中打碎了蕴养“魔丝”的灵玉,魔丝飘走。   袁不归怒而杀死国师,搅出腥风血雨。他还和另一个魔丝“样本”融合,堕落成魔物。   当时的正道无法将袁不归完全诛杀,天火也无法彻底烧死,只能联手将他封印……   谭梦之说完。   简南柯沉默过后:“顾缠难道就是袁宝宝,复活成功了?”   那顾严家族悲剧的源头,岂不就是她?   谭梦之道:“这些是‘将军’告诉孟白的,但根据孟白的调查,这些话中,一大半都是谎言,袁宝宝只不过是他欲望的牺牲品。”   简南柯凝眸:“顾严人呢?”   “他在天火台,被蹀躞邪性寄生后,孟白给他指路天火台。”谭梦之道,“裴家那位老先生,能够帮他压制邪性,使他不会失去自我意识。”   *   大半夜里,裴盛在入口处站不住了,上山去问家里那位老人家,将军到底什么时候来。   究竟是谁给的消息,靠谱吗?   才刚走到木屋门口,突见一道充斥邪性的影子从墙壁里钻了出来!   他惊一跳,旋即便想拦,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由他去!”   裴盛忙退下,目睹那影子似闪电般迅猛跳下山,且飘回一句话:“真是一群废物!”   “这人是不是顾严?”裴盛根据残余气息,判断是蹀躞邪性。老人家屋里的客人,原来是顾严?   难怪白镜寒找不到,原来顾严在老人家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裴盛:“是他说‘将军’会来?”   屋内:“已经来了。”   裴盛:“什么?”忙去追顾严。   屋内:“现在用不着,将军真身未到,只使用邪术,身怀‘油’者才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   顾缠房门外,黑斗篷仍在敲门:“宝宝,你是不是责怪阿爹这么久才找到你?因为我之前不知道,原来‘油’就是‘魔丝’……”   “来给阿爹开门,好不好?”   顾缠从模糊的记忆中抽离,单从那些日常片段,确定门口站着的真是她父亲。   “阿爹……”她想朝房门跑去。   唐励尧不明情况,总觉得事情过于诡异,从身后抱住她:“先不要过去!”   “你别担心,我想起来了,他真是我阿爹。”顾缠转身在他肩膀推了下。   她的力气变得很大,一下子便将唐励尧推出去几米远。   唐励尧甚至觉得自己肩膀中了一掌,这一掌的力量丝毫不亚于裴盛之前打在他肩胛骨的那一拳。   “小缠你别过去!”   顾缠双眼猩红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想去开门。   “顾缠!你敢开门试试!”倏地,顾严的声音从背后压过来,如同惊雷滚滚。   这一声震的顾缠如梦初醒,停在原地,眼中的猩红也开始褪去。   转过头,瞧见一道灵魂体从背后穿墙进来。   墙壁上爬满的那些白丝,并不能够阻拦他。   顾严喝道:“他使的这种邪术,你一开门就会被他带去几十公里之外,我们拉都拉不回来!”   “哥……?”等眼中的猩红彻底褪去,顾缠确定这个脸上没有疤痕、长相斯文秀气的男人是顾严之后,惊喜极了。   久别重逢,顾严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目光甚至有些阴森森。   顾缠见他这幅模样就心慌:“哥……”   顾严冷笑着打断:“先别忙着叫我哥,你是要去‘将军’那里,帮助他脱困,成为我们的敌人。还是站在我们这边,选吧!”   唐励尧这才知道:“门外的黑斗篷是‘将军’?”   “小缠快回来。”唐励尧想上前。   顾严阻止:“你别动!让她自己选!”   唐励尧想和顾严争执,她现在已经这样混乱,别再逼她,有话好好说。   顾缠也惊讶。外面的是“将军”?   阿爹是“将军”?   是了,阿爹本来就是将军,真正的将军。   在顾缠想起来的片段里,只有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袁将军。   和坏事做尽的“将军”组织联系起来之后,她迷惑着陷入混乱中。   其实,她对“坏人”和“坏事”当真没有太多感觉。   缺乏共情能力的她,从来也没体会过什么是“嫉恶如仇”。   但太不巧了,她曾窥探过那名“女鬼”的记忆,目睹了“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又因为她们的“姐妹情”,在她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顾缠头痛:“阿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门外的黑斗篷如同一个复读机:“宝宝,快给阿爹开门,你打开门,就能够来到阿爹身边。”   “阿爹现在好痛苦,需要你来帮帮阿爹。”   从前那些温馨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不曾散去,顾缠忍不住,自己的阿爹,见一面有什么不行:“哥,我就去见见他,我还会回来的……”   顾严道:“你确定你见到他被封印,吃尽苦头,不会救他?”   顾缠:“我……”   唐励尧也说:“小缠,如果你要去那个组织,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顾缠心中一凛,对,他俩分开,他会继续傀儡化。   “为什么啊?”顾缠心口堵得慌,怎么就非得抛出这样的难题丢给她?   她是真的想去开门,想去见见阿爹,他是好人是坏人又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像之前,简南柯说顾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她根本无所谓。   当时的她不懂是非,现在的她也不懂。   但这一路,她懂得了顾严对自己的爱护和付出。还有唐励尧。   现在他们两个一起站在自己身后,往前一步,就是对他们的背叛和伤害。   无论怎样尝试,顾缠始终做不到。   她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往回走,来到顾严身边。   她想抱顾严,但顾严现在只是灵魂体,她竟穿透过去。于是转头抱住唐励尧,将脑袋埋在他胸口。   像一只将脑袋钻进沙子里躲避危险的鸵鸟。   短短几分钟,唐励尧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现在不是他支撑顾缠,是顾缠在支撑着他。   顾缠委屈的控诉顾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想我留下来,还要吼我。”   顾严照样没有一点好脸色:“瞧见你这幅蠢货模样,我不给你两巴掌都不错了。”   但他方才内心的紧张,丝毫不比唐励尧少。   嘴角浮上一抹艰难的笑容,又很快隐去。   ……   凌晨四点过后,房间内爬满的白丝悉数散去。   敲门声停止,“将军”的邪术消失了。   顾严打开房门,走出雪地四处看了看,回来后说:“他可能还会使用别的邪术,再不成功,应该就会强行打进天火台。”   唐励尧问:“他想来带走小缠?”   顾缠道:“等他亲自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不去他的组织。”   “你算老几,他听你的?”顾严冷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他女儿,是袁宝宝呢?”   顾缠和唐励尧都一愣。   顾缠不理解他的意思:“我应该是啊,我有袁宝宝的记忆,非常完整的记忆。”   不像邪术造成的幻觉,而且她和将军都有“丝”。   “最近照过镜子没有。瞧瞧你那满脸白丝,人越来越丑,想的倒是越来越美。”顾严好笑,“记忆是真的,但你确实不是袁宝宝。”   顾严既敢肯定,唐励尧先信了,倏地有点火大:“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非得逼着顾缠做选择?”   好端端的,干嘛非得折腾这么一出狗血剧情浪费感情?   顾严也不想:“因为我和外公……孟白打了一个赌,赌即使顾缠误以为自己是袁宝宝,也会选择我们这边……”   为了向孟白证明,她是可控的。   万幸他赌赢了,接下来才敢说实话。 第43章 物种   事情还是得从孟白说起。   当孟白从袁不归手中见识到“魔丝”之后,基本断定薛丁香家族的“油”和袁不归息息相关。   且袁不归的实力过于可怕,不摸清他的底细,就找不出对付他的办法,日后绝对是个大祸害。   而孟白早在几年前,就因灵蛇戒的灵性传承,身体表面停止衰老。   再过几年,必定会被袁不归瞧出端倪。   他是不会将驱魔族的人放在身边的。   孟白思来想去,答应加入“将军府”。但他有个条件,只负责保护将军,组织内部事务一概不理。   袁不归颇欣赏他,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孟白被他种下“妖核”,容颜不改便不再是个问题,成为将军麾下三大执刑官之一。   这些年里,孟白不敢去找薛丁香,不敢接触任何一个“油人”,害怕万一沾染上气息,会被袁不归察觉,给她们带来危险。   因为袁不归一直在找魔丝,却又好像并不知道油人体内的“油”正是魔丝。   多年潜伏之下,孟白抽丝剥茧,四处寻访,终于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袁不归口中自诉的生平,和真实情况差距甚大。   他的出身来历没有什么问题,边境有妖魔作乱、他被大国师派去铲除妖魔也没有问题。   问题就出在铲除妖魔的过程,并没有袁不归讲诉的那样简单。   即使他使用了“斗争几年”、“死伤惨重”这样表达艰难的词汇。   那些寄生人体作为傀儡的妖魔,非常强大且罕见。   但原本它们并不寄生人类,寄生对象通常都是古老丛林内的动物。   这些妖魔处于幼年时,外观呈现出“虫子”的形态,乳白色的“魔丝”正是它们吐出来的丝。   类似于“蚕”,故而命名“魔蚕”。   魔蚕寄生动物体内时,魔丝会像神经系统一样覆盖宿主全身,以吸取养分。   但这种寄生并不持续一生。   “魔蚕”和“蚕”连生命进程都很相似,也属于“变态类”物种。   等到了成熟期,魔蚕会在宿主体内以魔丝结蛹,陷入沉眠。   破茧而出时,便会长出流光溢彩的翅膀,飞离宿主的身体,蜕变为妖艳绝美的魔蛾,抵达一生中最绚烂最强悍的时刻。   魔蛾拥有繁殖能力,再将卵产于其他动物体内。   繁殖过后的魔蛾没多久便会陨灭,但卵又会孵化出新的魔蚕宝宝。如此生生息息,世代繁衍。   但随着人类版图扩张,战火烧至魔蛾族群居住的丛林。   它们失去了栖息地,于是来到山脚下的村庄,开始选择人类进行寄生。   袁不归和魔蛾族斗争了许多年,用尽无数办法,怎样都斗不过。   幼年期的魔蚕宝宝好杀,但完成蜕变的魔蛾极其难搞。   尤其是雌性魔蛾,若不曾繁衍过后代,魔丝会一直存留体内。   前脚将其杀死,魔丝迅速飞走,后脚就能在别处结出魔茧,重新复活。   像个无限循环的无底洞。   袁不归被这些魔蛾子折磨的够呛,便去拜访了一个古老的隐世部落。   这个部落以伏羲女娲为图腾,世代镇守着一件宝物:一柄能够开启人类大脑潜能的“钥匙”。   袁不归借来“钥匙”,他利用“钥匙”的力量,充分挖掘自身潜能,势必要将这些魔蛾子灭族。   *   听到这里,唐励尧摸了摸自己的吊坠:“开启天赋的钥匙?蹀躞邪性?”   “是的。”顾严指了指自己的头部,“那时候它还不叫蹀躞邪性,名‘钥匙’,后来被灵性蹀躞封印,这世上蠢货太多,以为是蹀躞有邪性,才叫它蹀躞邪性……”   被它钻入大脑的这段日子,顾严才真正领悟,这玩意儿并没有太多善恶。   它最大的用处就是开发大脑。   要知道,人对大脑的开发率极低,当突然大肆开发,会……   怎么说呢,会产生周围人全是凡夫俗子,是大傻子,自己绝顶聪明高人一等的感觉。   等过度开发超出人体承受极限时,便会陷入疯狂。从而干出无数恶事,导致钥匙逐渐被污染成邪物。   其实只要能够控制住自身欲望,不过度滥用,钥匙的存在是利大于弊的。   比如唐励尧的爷爷唐正清,就是一个正面例子。   唐正清被钥匙开发了商业头脑,见好就收,及时遏制,此生获益无穷。   再说顾严和谭梦之,他俩同属于低欲望一族,本质和咸鱼差不多,钥匙对他俩也没太大影响。   “但袁不归显然没有控制住钥匙带来的负面影响,他癫狂了。”   *   袁不归在引天火荡平魔蛾族时,就已经不太对劲儿了。   他私下里留存的两个“样本”并不都是魔丝。   一个“样本”的确是成年雄蛾留下的丝,另一个“样本”,则是刚破卵没多久的雌性蚕宝宝。   袁不归当时不断说服自己,不过是留下一些战利品罢了。   是他与魔蛾抗衡十年留下来的胜利者徽章。   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内心一直在蠢蠢欲动。要知道这些稀有的变态类物种,不仅能够改造人体,还可以无限复生。   若改造出一个傀儡军队,在这乱世里岂不是可以荡平天下?   再加上魔丝,他几乎可以长生不死。   同时,天赋钥匙他也拖着不还。   几重诱惑下,袁不归终将那条世间仅存的魔蚕宝宝,寄生在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身上,并给女儿取名袁宝宝。   更派一队人马,去把守护钥匙的古老部落全部灭口,彻底将钥匙占为己有。   袁宝宝逐渐长大,娇憨可爱,并没有被寄生的迹象。   但袁不归知道,魔蚕宝宝正在她体内茁壮成长着。   因为袁不归已经成功融合了那份成年魔蚕丝,可以感应到蚕宝宝的存在,偶尔还可以与它沟通。   可惜,他的改变,最终还是没能瞒得住大国师的眼睛。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屠龙的勇士最终成为恶龙,袁不归也被大国师给屠了。”   顾严望向窗外那足以遮掩一切的鹅毛大雪,漫不经心地说,“大国师带领正道将袁不归制服,并把魔蚕从袁宝宝身体里分离出来。以为这样能留住小女孩儿的命,但她还是死了。”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更严重。   袁不归曾以天火诛杀魔蛾,知道魔蛾畏天火,自己既然选择与魔丝融合,当然要消除这个弊端,故而早做一番改造。   天火已经没办法将袁不归和那条魔蚕宝宝彻底焚毁,只能选择封印。   天赋钥匙和袁不归都容易封印,但那条魔蚕宝宝,国师尝试了不少办法,始终无法成功。   无计可施之下,国师以血脉咒将魔蚕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种血脉咒是禁锢,也是一种献祭。   以自身血脉供养魔蚕,代价是魔蚕永远也逃不出这一道血脉。   “你知不知道白蛾子山,为什么会叫白蛾子山?”顾严没有回头,低声询问顾缠。   “外婆说,因为山上总有许多白蛾子。”顾缠知道这个。   从外婆的太姥姥开始,油女就住在那座山上,住了上百年。   一开始那座山没名字,后来才被称为白蛾子。   原因就是一到夏天,总是漫山遍野的大扑棱蛾子成群结队。   所以外婆才会特别讨厌小动物,在周围种满毒蘑菇,阻止这些蛾子靠近宅子。   唐励尧皱了皱眉:“所以,你们油人族都是那位大国师的后代?”   “我是他的后代,她不算。”顾严扭头看顾缠,又问,“那你知不知道爸妈为什么给你取名顾缠?”   顾缠摇头。   “因为妈妈在怀上你的时候,总做胎梦。”顾严说,“她常常梦见一条类似于“蚕”的小虫子,一直在吐丝玩儿,可爱极了。”   当时薛仪婷就知道,肚子里这个肯定是个女儿。   “你出生以后,妈妈原本想给你取名顾蚕,又觉得不大好,爸爸才改‘蚕’为‘缠’。差不多的读音,还带个绞丝旁。”顾严沉默了很久,“懂了没?”   顾缠没有回答,她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   每次突然接受大量信息时,她的脑子就不太能转的过来,需要时间慢慢捋顺。   顾缠感觉着,需要被蹀躞邪性寄生的是她,没准儿可以顺便开发一下她这生锈了的大脑。   唐励尧倒是听懂了,顾缠就是那条魔蚕宝宝。   他的脸色原本就不大好看,现在更是略微惨白。   并不是被吓到了,毕竟白镜寒猜测过她就是“油”,是个怪物,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只不过是……   唐励尧从小胆子就很大,唯独有点怕毛毛虫之类的虫子。   魔蚕是不是毛毛虫?这么一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缠抬头看顾严:“哥,你能不能说明白点,用我可以听懂的方式?”   顾严说了声“好”:“那你仔细听着,你现在是魔蚕,将来是魔蛾。咱们家祖传的‘油’,就是你的‘丝’。油为什么会怕火,因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明白了吗?”   *   根据孟白的猜测,魔蚕会被释放出来,是蛇戒的灵性和薛丁香祖传的血脉咒相冲造成的。   薛丁香先后流产两次,和油没有多大关系,是灵蛇戒在和血脉咒对抗。   孟白当年赌气离开白蛾子山时,血脉咒早被冲开大半。   薛丁香生下薛仪婷之后,魔蚕开始苏醒,并且在漫长的寄生岁月里完成一次进化,令自己被薛仪婷生了出来。   魔蚕并没有进化成人类,因为油人本来就是半魔。   以上这些,都是顾严和简南柯几人潜伏在“学校”周围时,孟白找到顾严,面对面和顾严讲的。   因为袁不归当时已经注意到了油人,知道了“油”就是魔丝。   袁不归着急了,孟白也最终确定真相,并且不用再避开和油人接触。   他对顾严说:“至你这一代,诅咒算是解除了。”   魔蚕的变态历程:卵、幼蚕、结茧、破茧成蛾。   “等顾缠进入结茧期,便能够将你体内的油吸走,你就彻底自由了。”   “那我该开心么外公?”顾严觉得很好笑。笑得他想流眼泪。   自从父母去世,他禁锢走顾缠的油,带着一身疤痕躲在那栋破楼里,受了十九年的罪,难道是为了获得自由吗?   油男短命,没人能活过三十岁,他对未来没想法没打算,活一天算一天。   唯一的心愿就是家族的悲剧能够离妹妹远一点,能远一点是一点。   结果到头来,妹妹竟然是悲剧的开端,是始作俑者。   他的付出,他遭过的那些痛苦,全部成为一场笑话!   有那么一瞬间,顾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真的宁愿当初他爸没将他从火场救出来,怎么不把他直接烧死算了啊??   孟白在他肩膀按了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便没在劝他。   所以顾严那天晚上没给顾缠发表情报平安,坐在树上喝了大半夜的酒。   两三点时心中荒凉的实在难耐,拨通了顾缠的电话。   顾缠几乎是秒接通。   原本顾严是想痛骂她一顿的,都是你这只寄生魔物害了全家!   但顾缠的秒接,让他的恨意消减下来。   她喜欢早睡,也不爱玩手机。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报平安,她才会一直熬夜等。   顾严发泄似的质问,知道全家福里你为什么没有脸吗?   一句“你这该死的寄生魔物!”还卡在喉咙里,她惊慌失措喊的那几声“哥”,又将他喊的心软。   顾严逐渐平静下来之后,再约孟白见面。   他若不阻止,顾缠可能会死。   抛开魔蛾的极度危害性,本身就要被联合诛杀或者囚禁。   袁不归还在等着顾缠结茧,妄图夺走她的茧蛹。   因为袁不归融合进身体里的魔丝历经多年,已经即将消耗殆尽。他收集古董,正是为了养魔丝,怕魔丝损毁,一直不敢轻易冲破封印。   若得到顾缠的茧蛹,他冲破封印后,便能借她的茧蛹重塑身体。   无论怎样看,她似乎都是非死不可了。   “外公,我和你打个赌吧。”顾严对孟白说,“唐励尧这小子情感丰富,我们家小怪物和他共生以后,已经慢慢变的像个人了,她有自控能力,不会作恶。”   “至于袁不归夺取茧蛹……我去和谭梦之交换,让蹀躞邪性寄生我,压制住我的油,没有全部的油,她无法完全结茧,对吧?”   孟白盯着他看半天:“顾严你究竟明不明白,她是魔蛾,不是你妹妹?”   “那我亲妹妹去哪儿了?”顾严问他。   孟白回答不出来。   “她千真万确是我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除了她,我并不存在另外的妹妹了,不是吗?”顾严只需坚定这一点,心中便不会混乱。   不管她是什么,都是他唯一的妹妹。除非他死,谁伤害她就是他的敌人。   孟白:“话是这样说没错……”   顾严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抓他弱点,打感情牌:“她还是我外婆养了十九年,亲手养大的外孙女。也是您的外孙女。您从来没见过我妈,她长得很像我妈。”   孟白无话可说,最终叹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商量对策。   先夺走简南柯几人的灵物,将他们囚禁起来。   顾严以自己换出谭梦之,灵魂体去往天火台,找裴家的老前辈,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请他帮忙。   裴老前辈通晓各家传信手法,分别以简南柯和裴东越的身份传信。   目的是为了让裴盛几人出山去抓顾缠。   不知情的裴盛几人,很真实的在狐狸脸面前做完了这场戏。   至于怎么会那么凑巧,全都聚在格斗场。   因为孟白就是秃鹫面具人,从中操控,自然可以“凑巧”。   有他和狐狸的渲染,袁不归再也沉不住气,火速赶往天火台。   他们在天火台对付袁不归,简南柯四个人则带着四灵物去“学校”救人,再抄他几处老巢,夺走那些蕴养他的灵物。   哪怕天火台内杀不了袁不归,等他回去也是元气大伤。   而袁不归即使收到消息,也不会离开,他势必要得到顾缠。   因为顾缠已经开始结茧了。   *   顾缠这会儿脑袋昏沉。   她需要缓一缓,甚至想要睡上一觉。   原来白镜寒的猜测都是真的,她就是“油”,是一个可怕的寄生魔物。   她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变态”的油女,根本是没有必要的。   她不会变成她们,是她们全都变成了她。   尤其是外婆,原本外婆和孟白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但全都被她自带的魔性给毁掉了……   是这样吗?   此刻顾缠的外表瞧上去十分平静,以至于唐励尧都没发现问题,拉过她的手,撩开袖子:“严哥,她皮肤下面出现的这些白丝纹路,就是在结茧?”   今日瞧着比昨日更加细密。   顾严“嗯”一声:“她动心了,一旦动心,就会想要结茧,因为魔蚕宝宝只有结茧化魔蛾之后,才有繁育后代的能力,这是她进入成熟期的标致。”   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唐励尧感觉像是在听动物世界的解说,不太适应。   随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动心了?想繁育后代?和谁啊?” 第44章 告白   顾严正惆怅,被唐励尧这句话问愣住了。旋即火冒三丈:“你说和谁,难道是和我?”   唐励尧这会儿没空理会顾严的情绪,迷惑过后,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几下。   他有种晕眩感:“我?”   视线从顾缠生满白丝的手臂,移去她脸上。此时他才隐约注意到,她平静的不太正常:“小缠?”   顾缠没有理会他,对顾严说:“哥,我一夜没睡,现在很困,可不可以先睡会儿?”   她需要休息一下,慢慢整理。   顾严脸色阴沉,有话想说的模样,又忍下来,穿墙而出。   顾缠沉默着脱掉外套,躺回床上。没被暖过的被窝,冷的像冰窖,她环抱手臂将身体弓成虾米,长发铺满枕头。   往常这种情况,唐励尧肯定是会躺进去当暖炉的。   现在他熄灭了煤油灯回来,踟蹰半天,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他估摸着乞丐捡了张彩票,突然中奖一个亿,大抵就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既有惊喜,也有惊吓。   充满不真实感。   说起来,无论外貌还是家世,他从来不缺女孩子表达心意,何时起,他变得这样卑微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顾缠背对着他,忽然开口。   “恶心什么?”唐励尧从沉浸中回神。   她向下蜷缩,脸埋进被子里,只将半个后脑勺露在外面,声音闷闷的:“我长出一身白丝,想和你繁衍后代这件事……”   她甚至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心,本能就已经暴露无遗。   比一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还恶心。   “你在说什么傻话?”唐励尧去拉她蒙头的被子。   她紧紧拽住不松手。   唐励尧强硬拉开,她又用双手捂住脸。   唐励尧说:“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一共只有两个好朋友,彭非和佟妮妮。”   他一贯比较欣赏独立自主类型女性,佟妮妮完全相反,整容没错,但她活着的目的,好像就是围绕着彭非转悠。   “但我还是喜欢带着妮妮玩儿,因为她有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优点。”   真实。   即使容貌是假的,可她内心真实。   就是喜欢彭非,就是要整成彭非喜欢的脸。   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别人怎样评价她,甚至彭非最后会不会接受她,她完全不care。   佟大小姐的理念就是,老娘觉着快乐就完事儿了。   唐励尧从小最讨厌做作,讨厌繁琐复杂的、你来我往的人际关系。   他喜欢真实。且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去追求真实。   “你也很真实。”唐励尧回想当初,“你哥骂你是个没情绪的怪物,你转头就能一字不差的全部告诉我。”   看到人间悲惨,毫无同情心。   抚养自己的外婆去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从不介意将自己的‘缺点’或者‘阴暗面’暴露出来。   而这些都没让唐励尧觉着可怕,因为在他身处环境里,听过见过太多比顾缠更夸张的人。还特别善于伪装。   “所以啊,我甭提多喜欢你这身白丝。”唐励尧看着她捂脸的手,手背皮肤下,也开始爬满丝线纹路。   之前说这些丝线时髦都是在安慰她,现在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美,绝美。   毕竟每一根丝线,都是她对他动心的证明,哪里会恶心?   说完该说的,他沉默下来。没再像从前一样,非得劝到她听进去为止。   顾缠慢慢松开捂住脸的手,转头看他。   原本想问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又觉得不用问了。   他先是盯着她手背上的丝出神,她转头后,又开始盯着她的脸。   嘴角微微翘起,略长的眼尾也有些上挑,毫不遮掩他的愉悦。   顾缠有被安慰到。对她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顾严和唐励尧。   只要他们两个看待她的目光没有改变,那么,不管她是人是妖是魔,她就还是她,没有什么改变。   一瞬间里,她又生出一丝疑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唐励尧动心?   他这个人总是没心没肺的,当时出了事故人躺在医院抢救,灵魂出窍,都快死了,还在那栋小破楼里和顾严贫嘴。   之前被唐律拉去阳台,回来沮丧大半天,第二天起床好像又全忘记。至今顾缠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次问都被他忽悠过去。   顾缠逐渐明白,他不是天生乐观,而是善于自我压抑。   真正乐观的人,不会从小建立一个秘密邮箱,整天假装父母、假扮上帝给自己发邮件。   他说他喜欢“真实”,大概是他本身有点虚伪。   为了读顾严代笔写的那封邮件,将秘密邮箱找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好奇,翻了翻从前写的东西,顾缠也跟着瞄了两眼。   有一封是他以叶美娜的口气写的,大概内容是:妈妈很讨厌你爸,又必须和他培养感情,都是为了你啊儿子,为了让你感觉到自己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有一个温馨的家。   所以你要乖,要配合妈妈。让咱们一家三口,看上去就像真的一家三口……   当时唐励尧还很尴尬,赶紧“×”掉不让她看了,解释说:“这是他们俩建立革命友情之初,现在没那么假了。”   之后她中了黑油邪术,他因为不信任她而自责,随后再也没有犯过同样的错误,一次都没有。   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让你因为他的问题而难过。   更别提这一路对她的照顾和陪伴。   这么好的唐励尧,她会动心,哪里不正常?   顾缠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肘:“那你呢?”   唐励尧微愣:“我什么?”   顾缠的脸色有点垮,唐励尧明白过来,她在问自己有没有对她动心。   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在白蛾子山和阿洋斗气那会儿,谁看不出来?   他还没答,顾缠拉起他的手问:“如果你也是魔蛾,会不会像我一样结茧?会不会也有冲动想和我繁育后代,哪怕繁育完可能会死亡?”   当顾严点醒她之后,她好像立刻就能代入“魔蛾”的思维。   唐励尧却被问怔住了,他又不是魔蛾,无法理解这种思维,心道咱俩没必要为了生个孩子双双去世吧??   眼瞅顾缠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渐渐松开,唐励尧换个话题:“你前几天夜里问我,如果咱们之间没有绑定在一起,我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陪伴你。我是真没想过,因为我做一切事情,都没想过咱们的共生关系……”   单纯就想陪着她,保护她,哄她开心,好像全都是他应该做的。   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哪里会去想太多?   这番话显然说动了顾缠,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   虽然惨白的脸上仍没笑意,却也不再那么苦大仇深。   屋外起风了,从窗缝透进来,将火炉子吹的火光摇曳。   顾缠看着墙壁上他摇晃的影子,说:“这样不公平。”   “什么?”唐励尧发现自己现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我的感情全写在皮肤表面,被你瞧的一清二楚。”顾缠指的是这些白丝。   但她想知道他的感情,就得张口去问。不公平。   “这还不容易。不就是‘写’么,我也可以‘写’。”唐励尧太了解顾缠的喜好了,立马拿出杀手锏,“等咱们从天火台回家,我将我名下的股份全写你名下去,还有我的那些不动产,也都写你名字。”   顾缠对股份和不动产的价值没概念:“那是多少钱啊?”   “你还真问住我了。”唐励尧耸了耸肩,“股份有唐家的,也有我妈给我的。不动产全是我爷爷和外公每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有些在国外,比如酒庄之类的我连去都没去过……”   顾缠眼睛一亮,又假装不在意:“你可真是个败家子,说送就送,难怪在家总挨骂。”   唐励尧呵一声:“有人嘴上骂我败家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顾缠反驳:“我哪有高兴?”   唐励尧指向她嘴角:“瞧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顾缠下意识抬手去擦,知道被他骗了,生气的曲起膝盖用力顶了一下他的后腰。   他笑起来。   顾缠抿抿唇:“我真得睡一会儿了。将军晚上应该还会来找我,不知这次耍什么手段,我需要养一养精神……”   “等会儿要不要喊你起来吃早饭?”唐励尧低头看表,快五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会送来早饭。   “不用了。”顾缠喊一声“冷”。   唐励尧将棉被拉倒她下巴处,掖了掖被角。   顾缠嘴唇微张,想喊他上床来。   她冷,身体冷心也冷,想像从前那样抱着他,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她往里侧挪挪,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也不去看他,转身面朝墙壁。   唐励尧意味片刻,问道:“你确定你是真想睡会儿?”   问完,他的脸先发烫。   “……”顾缠脊背僵了僵。一直以来他们都奔着必须互相喜欢这个目标努力,以便今后的共生生涯能好过一些。   怎么现在反而比之前更差,好像没办法好好相处了,说什么干什么都很古怪。   唐励尧呼了口气,去拉外套的拉链。   两个人从来没注意过,这拉链声音竟然有点刺耳。   谁知道拉下来一半,唐励尧又给拉上去了:“我先去院子门口写几个字,让他们等会儿别送早饭来了。”   说完他出门,来到院门口,小声喊:“严哥。”   顾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不认识他似的:“你最近长本事了,竟然可以发现我?”   之前以人的姿态,他都发现不了。灵魂体更难发觉,他竟能察觉。   唐励尧想说大哥,刚才你的杀气都快把房顶削了好吗?   惊的还以为是将军杀来了,再一想应该是顾严。   顾缠刚接受这样的信息,尚未稳定下来,顾严不可能放心,不会走太远的。   “她怎么样?”顾严问。   “目前看上去还好。”唐励尧说。   “真麻烦。”顾严往屋子望一眼,又瞪向唐励尧,恼火又无奈。   魔蛾族已经没有雄性了,如果顾缠没有和唐励尧绑在一起,以顾缠感情淡漠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谁动心,也就不会结茧。   一辈子就这样迷糊过下去也说不定。   哪里会遭遇现在被将军夺茧蛹的危机?   怪谁,这也怪不得唐励尧,是他挑的人,还费了好大工夫,才让唐励尧点头的。   顾严烦躁的想杀人,警告他:“我外公说,魔蛾化茧之前没有繁衍能力,但我妹是进化体,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知你被改造过之后算不算……”   唐励尧听着。   “最重要的是,是不知她会不会繁衍即死……”顾严停顿了下,让他一个做哥哥的说这种话,难堪又折磨,“总之你给我忍住了,在没有确定之前,千万不准碰她。”   唐励尧答应的爽快:“我明白了严哥。”   顾严指责:“你这敷衍的样子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唐励尧哪里是敷衍,他想问顾严,是不是不知道有种计生物品叫避孕套啊?   还是算了吧,他怀疑顾严会当场将他阉了,再说一句“老子看你怎么用!”。 第45章 女王   当然,这说的都是从天火台出去之后的事情。   这座小破村庄每个角落他和顾缠都逛过了,没有商铺,买不到。   村子里居住的也都是一些少年人,想借都借不来。   唐励尧在心中胡乱寻思时,顾严越瞅他越不对劲,目光倏然一沉:“你只知雌性魔蛾繁衍即死,那雄性魔蛾的生命历程你知不知道?”   唐励尧回神:“?”   顾严微微眯起眼睛:“雄性魔蛾比雌性死的还早,交配完立马死亡,连老婆怀上没怀上都不知道,就去见阎王了。”   眼见唐励尧的下巴越收越紧,顾严阴森森一笑:“你是被油改造过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的身体机能和正常人类已经不一样了,说是半个魔蛾族也不为过。”   “我妹是进化体,繁衍过后未必会死,你死不死那就难说了。”   唐励尧:“!!!”难怪刚才顾缠问他愿不愿意为繁衍付出生命,他还以为只是一个假设!   这特么公蛾子比母蛾子还更惨?不过公蛾子为什么会死啊?   难道像螳螂一样,母螳螂会将公螳螂吃掉?   “她难道会吃掉我?”唐励尧这会儿好想拿手机百度一下,做个参考。   顾严忽觉不适,抄起手蹲在雪堆里,呵呵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唐励尧低头瞧见他似乎在隐忍痛苦:“怎么了严哥?”   “我体内的‘油’想要朝她倾斜。”顾严看向前方的平房,“幸好被蹀躞邪性压制住了。”   唐励尧担忧:“瞧你这幅样子,能压下来多久?”   顾严说:“最少也得压到‘将军’暂时没有威胁性,才能放心将油完全转给她,让她完成结茧。”   因为从魔蚕结茧到破茧化蛾,中间是需要时间的。没人知道需要多久。可能两三天、两三个月,也可能两三年。   即使顾缠结茧时不像蚕一样,需要用丝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蛋,陷入沉眠。大概也会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   “但你这……”唐励尧瞧他都出现虚化了,能熬多久?   “平时不会这样。”顾严思忖着问,“刚才,她是不是和将军的魔丝接触过?”   “对。”唐励尧点头。那会儿将军的魔丝从缝隙中渗透进来,顾缠身体里也钻出一缕魔丝,两缕魔丝接触过。   顾严:“那就对了。”   将军的魔丝是从魔蛾身上剥离出来的,应该印刻着一些信息,她正在接受这些信息。   唐励尧往回走:“我去叫醒她。”   顾严在背后道:“这是她重塑‘人格’的必经之路。”   *   唐励尧推门出去以后,顾缠放松下来,立时疲惫不堪。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满脑子都是火焰燃烧的声音,以及“噼啪”炸裂的声响。   是火炉子出问题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身在一片丛林里,树木参天茂盛,生机勃勃。   又入梦境了,这次毫无惊恐感,只觉得好烦。   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摆出一副爱咋咋的态度。   不一会儿,一只小飞蛾挥舞着翅膀从丛林深处飞来,在她鼻前盘旋。这小飞蛾躯干为乳白色,翅膀却流光溢彩。   魔蛾?   顾缠以为顾严讲故事时,使用的“流光溢彩”只是一个形容词,没想到翅膀表面真有光芒,就像彩色的萤火虫。   从空中飞过时,还拖着漂亮的光尾。   真是魔蛾?顾缠不太确定,明明就像小精灵般美丽。   难道说像菌类似的,色彩越缤纷,毒性越强?   那只魔蛾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往前飞去。   顾缠犹豫,但这种感觉太亲切,她无法自控,不由自主跟着走。   穿梭于丛林,她的心情也跟着舒适起来。从白蛾子山去榕州的时候,就总觉得榕州的天空是灰暗的,夜晚也没几颗星星,比起来白蛾子山相差太远。   她还是更喜欢山村,可惜山村里有钱人真的太少了。   她追着魔蛾走了没多远,天色便从黄昏转入黑夜,魔蛾领着她来到一棵古树前。那棵古树得有七八个人合抱一般粗。   她听见“嗡嗡”振翅声,倏地满树发散出光芒,只见无数魔蛾从树枝各处飞起!   顾缠一瞬屏住呼吸,痴痴向前走,她内心涌出强烈的愿望。   她也想生出翅膀,加入它们。   但她好像依稀听见顾严的声音,就像每次他伤疤扭痛时,发出的低吟声。她停下脚步。   便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骤然劈在这棵古树上!   瞬间火光冲天,绕树飞舞的魔蛾群来不及逃离,被火焰吞噬!   “噼啪”声响,是它们身体被焚毁时发出的。   顾缠惊恐后退。   听见一个声音怒而质问:“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后退吗?”   迎着火光走来的,还是那件黑斗篷。   是“将军”袁不归,顾缠警惕着继续后退:“你站住!”   “我们既然可以建立联系,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黑斗篷的声音满是失望,“无论自以为是袁宝宝,和袁不归之间的父女情。还是知道自己身为魔蛾族,和人类是仇敌,似乎都无法动摇你的内心,对不对?”   顾缠听这话觉得奇怪:“你不就是袁不归吗?”   黑斗篷不曾言语。忽地,一对儿闪耀夺目的光翅从他蝴蝶骨处伸展而出!   *   这时候,简南柯几人已经硬闯“学校”,以四灵物击碎了这里的邪魔与邪性武器。   然后报警,余下的人类“刽子手”交给警察解决。   可惜了,有太多的死无对证,不知道最后会怎样处理。   “他们活不了的。”白小禾笑嘻嘻的对手指,“他们身上都沾满怨气,接触过我之后,怨气都活了过来,不知道会怎样报复他们,我很好奇呢。”   “你这小孩子杀性真的太重了。”耿陈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他们根本不算人,怎样惨死都不为过。”谭梦之是从“学校”走出来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里面的黑暗与惨无人道。   上车之后,简南柯问:“下一站去哪里?”   谭梦之拿过他的手机,重新锁定一个导航目的地:“这里。”   简南柯疲惫不堪,一句废话也没有,启动越野车跟着导航走。   “你们都休息会吧,接下来去最后一个地方,或许更危险。”坐在副驾驶的谭梦之,扭头对后排的三个人说。   裴东越已经闭上了眼睛,四个人里他是唯一负责干架的,基本上每次都是一打十,若不是从小都是这样操练过来的,早累趴下了。   “最后一个地方?”耿陈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亮起来。   不容易啊,终于快结束了!以为他弹琵琶不累吗,那造型跟练瑜伽似的,这阵子他起码掉了二十斤肉,可得回去多吃些补一补。   “嗯,下一站是袁不归的老巢。”谭梦之说,“你们只用潜进去,将他收集的古物都带走,让他无法再养魔丝就行。”   “学校”与将军的老巢并不远。   他们手中有孟白绘制的地图,轻易便能避开邪术陷阱和电子监控,来到那栋大别墅附近。   谭梦之帮不上忙,藏起来。   他们按照地图标示,从一个死角甬道而入。   裴东越接连放倒了好几拨巡逻的人。   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到地下室的入口。往下是盘旋状的楼梯,类似高塔,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刚踏上楼梯,他们手中的四灵物就开始剧烈颤动。   简南柯挂在手腕上的怀表,表盘玻璃直接四分五裂!   足见这里的邪性有多强!   耿陈看着楼梯两侧墙壁悬挂的古画:“这些要是全都能拿出去卖掉,咱们发大财了。”   裴东越瞪他一眼。   “你这人还真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点幽默也不懂。”耿陈说说而已。   “别贫嘴了。”简南柯提醒他们。   小心翼翼下到最底层,四人走过一个拐角,进入一处开阔空间。   呈长方形,至少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地面散落着数之不尽的古物,正中有座被锁链木柱围住的巨大神龛。   白小禾身体弱,经受不住,额头冒出冷汗:“好强的邪气……”   简南柯观察:“这神龛好像快困不住他了。”   裴东越:“咱们有四灵物在手,能不能试一试加固封印?”   “不行。”简南柯摇头,“咱们没有经验,不知道这道封印的原理。万一操作不当,搞不好弄巧成拙,将封印冲开。”   “对啊。”白小禾跟着说,“听谭姐姐的意思,我家的灵蛇戒,不就冲开了油人家族的血脉封印?这神龛也是那位古蜀地大国师封印的,好像与咱们的四灵物相冲。”   耿陈摸着下巴上的褶子:“你们说说,如果搞个导弹过来直接把这轰了,能不能把他炸死啊?”   “开始吧。”简南柯示意他别废话了,朝白小禾伸出手。   白小禾背了个皮卡丘图案的小书包,书包里装了四个编织袋。   一人一个编织袋,再将手中灵物当成生命探测仪,一一绕过地上的古物。   将那些“活性”强的古物,装进编织袋里都带走。   “活性”弱的没必要。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藏宝库,零零散散几千件古物,还有大量铜钱币,根本不可能全部带走。   连筛选都是一件大工程。   简南柯正仔细探索,耳边察觉出一点细碎的声音。   直觉促使他转头看一眼神龛。   神龛上有两扇对开门,被一道铜锁封住。对开门合拢的并不严实,有一道细细的缝。   简南柯隐隐有种感觉,有双眼睛,正透过那道缝看着自己。   “‘将军’真的去天火台了?”他在心里琢磨。   应该是真的,“将军”附身狼脸,带着狐狸脸和秃鹫脸、也就是孟白离开的。   故而他们一路杀过来,也没见那三位执刑官露面。   而且来的路上,他还和自家大伯联系上了。说顾缠已经开始被“将军”骚扰,确定是“将军”本人。   他们连夜向天火台外搜索,的确发现三道踪迹,应该就是他们三个。   耿陈突然说:“我怎么总觉得背后发毛啊?”   简南柯忙朝他看过去:“你也有这种感觉?”   吃力拖着小编织袋的白小禾也说:“我同样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心头发毛……”   他们三个一起看向裴东越。   裴东越黑沉着脸,其实他的感觉比他们三个还强烈,怕被说怂,才一直没说话。   “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四灵物的危险预警?简南柯再看一眼那神龛:“走!不拿了!快走!”   他直接扔了编织袋,示意他们也扔掉。   裴东越辛苦搞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单凭预感就放弃?”   但他们三个人都跑了,他也只能跟着离开。   几人原路返回,快速上楼梯,才发现进来时的“门”不见了!   *   顾缠陷入的邪术梦境中。   伸展出光翅的“黑斗篷”,慢慢放下他的斗篷帽檐。   他二十几岁的模样,脸色苍白的不见血色,和顾缠从前一样:“我并不是袁不归,我和你一样,是魔蛾。”   “你少来骗我!”顾缠被他骗过一次,现在他的话,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她往回走,想回到原点,那里应该可以离开梦境。   “我说真的。”他看着她的背影,“你应该已经知道,袁不归当年保留了一份雄性魔丝,和一只刚出生的雌性魔蚕。他和魔丝融合,变成怪物。”   “那份魔丝是属于我的,你应该还知道,魔丝在,我们是可以复生的。”他继续说,“所以袁不归被封印囚禁的过程中,我以他的身体做茧蛹,再次复生。”   顾缠瞳孔一缩,顿住脚步:“不是只有没繁衍过后代的雌魔蛾才能复生吗?”   “谁告诉你的?”他问。   顾缠当然不会说。   他道:“只要没有繁衍过,雌雄都可以。但复生后,我也无法离开神龛,和袁不归一起被困在神龛里……”   “一起?”顾缠回头,“你竟然没下手杀他?”   顾缠对那段历史没印象,但他成年了,心中难道没有被灭族的仇恨?   “杀袁不归有什么用?”他说,“真正的仇人是大国师,而且他还算保留了咱们这一点血脉,不是么?何况我也杀不了他,只能和他同归于尽。但我不能死,我还得找你,于是和他形成了一种默契……”   顾缠判断不出真假,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意味着……“‘将军’有两个?!”   而孟白不知道将军有两个?!   “对,‘将军’有两个,我和袁不归都是。”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但我们身边那个内奸并不知道。他以为‘将军’出来了,其实是我出来了,袁不归还在神龛中。”   “他们以为所有的压力,全都集中在了天火台。”但并不是,“我们放弃了长久以来打下的根基,目的就是为了引那四个小家伙过去,以他们手中的四灵物,以及他们的鲜血,破除最后的封印。”   顾缠心道完了这次!   “我和袁不归已有协议,他不敢抢夺你的茧蛹,你可以大胆结茧。我们找你,只是我必须找到你。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一对魔蛾,我们不死,魔蛾族生生不息。”   光翅扇动,他不断朝她迈进,微笑着伸出手,“我来迟了,我的女王。” 第46章 习性   面前这个疑似“雄性魔蛾”的怪物,繁衍欲望全都写在脸上,顾缠感觉好恶心。   甚至开始质疑唐励尧不觉得她恶心,根本是在撒谎。   顾缠继续后退:“你先站住!”她想离开,也想知道更多,并没有退的太远。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踟蹰着停下脚步。   顾缠感觉他情绪不太稳定,不想刺激他:“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一愣:“我们从来不需要名字,我没名字,你想怎么喊我都可以……”默了默,他扭头看一眼身后熊熊燃烧的古树,“或者叫我灰烬?”   顾缠:“你被抽丝时,已经是魔蛾了?”   灰烬点头:“嗯,对。”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顾缠措辞,“异性?”不是说动心才会结茧的么?   “不一定。”灰烬耐心解答,“到了成熟期一定会结茧,动心只是会提前。”   顾缠问:“那你喜欢我吗?”   灰烬对天发誓:“我将绝对忠诚。”   言下之意就是不喜欢,顾缠道:“你无所谓,但我有对象了……”   灰烬打断:“你养的那个傀儡?你和我繁衍族群,一样可以将他带在身边,这不冲突。”   顾缠:“???”她听到了什么?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顾缠常被说脑子有病,她隐约有意识,但始终领悟的不够清晰。现在从他身上突然顿悟,“而且你图什么?”   如果他真是魔蛾,即使进化过,繁衍也是存在死亡风险的。   “你艰难复生,又被囚禁好多年,费尽心思的找我,就只为了和我繁衍族群?哪怕会彻底死掉?”   顾缠说完,仔细观察灰烬的表情。   他好似觉得她的疑问十分可笑,非常难以理解。   “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灰烬反问,“魔蛾族就剩下我和你,这难道不是我们的责任?”   眉头皱出一道沟壑,顾缠无法理解,下意识摇头。   灰烬难以置信:“你能够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族群真正灭亡?!”   顾缠无动于衷。   “你是待在油人血脉里太久,被人类驯化,也觉得咱们魔蛾族不该存在是吗?”他痛心疾首。身后燃烧的古树“噼啪”爆裂,火球四散!   顾缠跑远躲起来。驯化?真能胡说八道。   就算她和灰烬都是人类,地球毁灭了,只剩下他俩,她恶心他,一样不和他生孩子。   见吓到了她,灰烬立刻收敛:“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服软太快,顾缠更觉得他恐怖,不知道是不是被封印太久,他好像真有病,喜怒无常的?   “没时间了,你快跟我走吧……”灰烬劝道,“等真相暴露,你留在天火台会很危险!”   顾缠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诓我?”   之前还在假扮袁不归,说是她爹,连着吓她两个夜晚。   现在又变成了她的同族,谁敢轻易相信?   “我们是为了让身边的内奸确信,将军真的出来了。”灰烬解释,“我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身处神龛,都是由袁不归负责与组织成员交流。”   内奸不是狐狸就是秃鹫。   “我在施展邪术时,他二人从旁协助,都可以感知。”不想让内奸产生疑心。   也是做给天火台内部的人看,因为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和简南柯几人互通消息。   总之所有一切,都是为让简南柯几人认定,“将军”确实不在神龛内。   “现在不用再演戏了。”灰烬说,“因为我和袁不归彼此存有感应,那四个驱魔族逃不掉了。”   顾缠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因为他讲述时语气平静,不见波澜起伏,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灰烬讲述完,忙又说:“等事情暴露,驱魔族一定会拿你来要挟我,你还没有化蛾,会有危险。”   “快随我走。”他瞬间来到顾缠面前,再次朝她伸出手。   但两人中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他手伸过来时,顾缠发现空气浮现一层水波。   她懂了,只要她握上这只手,就会像顾严说的一样,瞬间被他拽出去几十公里远。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全,想带我走的话,真没必要。”顾缠撵他走,“唐励尧会保护我,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你怎么就是不懂呢?”灰烬的手依然悬在半空,“你不会以为他对你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吧?”   顾缠心中一颤:“你什么意思?”   灰烬面无表情:“等你化魔蛾之后,你试着解除与唐励尧之间的傀儡契约,再看他的态度。”   顾缠眼睛睁大:“还可以解释?”   灰烬说:“一个富豪人家的公子哥,凭什么对你一个异种妖魔这样顺从?他是被他身体里的油、你的丝影响了,知道么?”   他说一半不说了,顾缠追问:“你解释清楚!”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反正对伴侣忠诚,是我们魔蛾族的雄性本能。”灰烬将手收回去,蓄力一拳再打过来。   明明是在空击,但他面露痛苦。   他是想用暴力将两人中间这层屏障击碎!   顾缠动弹不了。看着他快速挥拳十几次之后,她已经能感受到了拳头挥出来的风!   但这拳风来得快散的更快,他突然消失了!   *   雪山脚下一个废弃的破庙里,灰烬从狼脸身体里醒来,胸口像是被重重锤了一拳,痛的连连咳嗽。   秃鹫和狐狸原本都在这里守护他,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强行将顾缠拉过来时,被内奸察觉到异常,出手阻止了他。   “‘将军’?!”狐狸折返回来,满脸懵逼,“刚才……”   秃鹫突然对“将军”出手,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秃鹫便跑了。   他追出去,没追上,不敢离开‘将军’太远,只能先回来。   灰烬“哦”一声:“原来是他,是我们大意了。”其实狐狸才是他和袁不归的重点怀疑对象。戏太多。   他用手掌撑了一下地,站起身:“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一趟。”   狐狸脸问:“您去哪里?”   灰烬:“天火台。”   她不肯相信,那他就正大光明的杀进去,当面再说一次。   狐狸脸不满:“为什么不带我去?”瞧不起他?   灰烬还真是瞧不起他。   *   顾缠从床上爬起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唐励尧不在房间里,她没穿羽绒服,套上棉靴直接开门出去。   唐励尧扫清了台阶上的积雪,正和顾严一起坐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当顾缠出现在两人面前时,他们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些许紧张。   尤其是唐励尧,见她只穿一件单毛衣,立刻脱掉身上的羽绒服将她包裹起来。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顾缠心中莫名难受,想问“你们是在担心我背叛么?”   到底没问,她讲重点:“哥,告诉你一个糟糕的消息,‘将军’可能有两个。来骚扰我的不是袁不归,袁不归还在神龛中……”   “两个?”唐励尧惊诧。   “什么玩意儿?”顾严瞬间起身,“你确定?”   顾缠说“确定”:“简南柯他们几个危险了……”   谭梦之估计身在外围,如果简南柯几人连带着四灵物,一起完成献祭,袁不归从神龛里出来,谭梦之怕也逃不掉。   听她讲完,顾严的下颚线越绷越紧。   顾缠知道他慌了,制定计划有他一份。他们几人虽有判断能力,但若因此丧命,他还是会内疚自责。   白小禾、耿陈、裴东越都好说,但在他心中是将简南柯当朋友看待的。更别提陪伴他长大的谭梦之了。   “严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唐励尧难得有机会催他,“快上山告诉裴家那位老人,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啊?”   比如提供远程协助?   距离未免太远,估摸着悬。   那只雄魔蛾既敢明目张胆说出来,应是已有十足把握。   “你住的这间平房是整个天火村法阵的最中央,你待着房间里不要出来。”顾严命令顾缠。又告诉唐励尧,“你看好她!”   “我知道。”等顾严身影消失,唐励尧拉着顾缠回房间。   他冻得瑟瑟发抖,进屋之后先拿着顾缠扔在椅子上的羽绒服去火炉子上烤一下。   烤暖和了才让顾缠换上,穿回自己的。随后出门“吼”了一声送饭,又回来倒杯热水:“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顾缠在椅子上坐着,默默看他一通忙碌。   等他将水杯递过来时,她凝视着热水在搪瓷杯里的波纹,没有接。   她在回想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打算从疗养院启程回市区。   秘书和家政忙忙碌碌,大少爷穿的时髦洋气,戴着一副连细链的金丝眼镜,满脸的桀骜不驯。   现在比这从前,好像真的变了不少?   难道“油”不仅令油女性情大变,也会影响到傀儡?   “小缠?”唐励尧心中担心简南柯几个人,这会儿更担心她的状态,“我原本打算叫醒你的,但你哥说……”   顾缠接过水杯,捧着暖手:“除了坏消息,我其实还有个好消息。是关于你的。”   唐励尧:“什么?”   她指了指小木桌对面;“你先坐下。”   干嘛突然搞这么正式?唐励尧心头虚得慌,早晨他们互相表白时都没这样严肃。   而且在她入睡之前,他们两人之间好像还有点羞涩的小暧昧流淌。   一觉醒来急转直下,疏远的比从前还不如?   刚落座,唐励尧的脊背一瞬僵直。   她该不会受到那只雄魔蛾的蛊惑,打算和他一起去为族群发展做贡献吧?   自己早上才交的女朋友,傍晚就被分手了?还是以这种荒诞的理由?   顾缠却说:“我得到一个信息,等我化蛾之后,有能力解除和你的傀儡关系,你就不用再和我绑定共生了。”   唐励尧一下愣住了:“真的?”   她问:“开不开心?”   唐励尧思忖:“我说无所谓你信不信?”   顾缠:“早上你和我说,你为我做任何事情都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唐励尧:“没错啊。”   顾缠陷入沉默。   她的怪异越来越明显,唐励尧坐不住了:“你怀疑我撒谎?”   顾缠摇头说“没有”:“那你想过原因没?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唐家大少爷,到现在端茶倒水暖被窝的仆人,细心的连职业家政人员都比不上了?   唐励尧越来越猜不透她的想法:“还能有什么原因?”   顾缠渴得慌,喝了几口水:“为什么油女傀儡会被称为油奴?也许……你不仅被改造了身体机能,连习性都被影响了……?”   她自己想不通,就想说出来和他讨论一下。   又怕他接受不了,说的比较隐晦,“你知道吗,我们魔蛾族的雄性有个共同特点,对雌性保护,对伴侣忠诚。”   唐励尧耳后青筋霍霍跳了几下:“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对你好,都是被‘油’改造出来的,贴近你们魔蛾族的雄性习性?”   这时候外面突然一声巨响,像是惊雷,也像是哪里发生了爆炸!   唐励尧骇然起身,走去窗边。透过四道窗格子,瞧不见哪里出了问题。   “啪”的一声,一只小飞虫撞在玻璃上,嘶嘶冒出黑烟。   “啪啪”再两只,旋即窗外聚集一大片。   顾缠心头一跳:“是他来了。”   唐励尧安慰:“没事,天塌下来还有山上的大佬们顶着。”   “其实我觉得,我不能只躲着,该去见见他。”顾缠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实里更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如果都是真的,灰烬愿意为她结茧贡献力量,她又不吃亏。   至于繁衍后代,等她化魔蛾之后,灰烬就打不过她了,还不是她说了算?   魔蛾族的雌性好像都比雄性厉害。   唐励尧问:“你现在好像很着急化魔蛾?”   顾缠说:“如果没有被袁不归夺茧蛹的风险,当然越早越好了。我哥就不用这样辛苦。你也不用再当傀儡……”弱弱补一句,“而且我挺想知道,等你没了‘油’,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我,会不会变正常……”   “我变哪门子的正常?”听见她这话,唐励尧简直好气又好笑,“我这人从小就特细心,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优秀品质,怎么就成了你们魔蛾族的习性了?”   小时候为了叶美娜多陪他,每次叶美娜回家,他常会端茶倒水,为她捏肩捶背。   跟在唐正清身边,老爷子年纪大了,日常饮食起居也都是他亲力亲为,去哄老爷子开心。   “不然我妈能叫我甜甜吗?”唐励尧站在窗口,质问她,“以前和你又不熟,当然不会太照顾你,现在心疼你对你好,反倒成了我不正常?你这女人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啊?”   顾缠被他一通指责,好像有道理:“你先不要说话,让我想一想……”   “你想个鬼,我现在真听你的话闭上嘴巴,是不是也成了我反常的证据?”唐励尧必须说清楚。   其实难怪她会疑神疑鬼,他自己也曾疑惑过。   “油”会令他们产生繁衍的欲望,是不是还会左右他的感情,对共生的另一半产生虚假的爱情。   但变没变他自己不知道?   感情是真是假他自己分辨不出来?   那他得有多废物?   “这话谁说的,那只雄蛾子?”唐励尧打死不承认自己早怀疑、早分析过,将锅全甩出去,“我被改造的贴近他们雄蛾子的习性?让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倒是告诉我,你从哪里确定他们对待伴侣会像我对你一样?”   顾缠思考一会儿,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别生气。”   她只是心中不安,一夜之间自己换了个物种,从人变成妖魔,有些彷徨不定。   被她一抱,唐励尧的火气就散了。连带着骨头也快散了,揉揉她的后脑勺:“你能理清楚自己就好,别搁这儿瞎琢磨我了,我干什么,心里从来都有数。”   顾缠点点头:“你对我发脾气,我又感觉你没变。”   唐励尧真想翻白眼,他算看明白了,这女人的“霸总”病已经深入骨髓无可救药,竟然还有受虐倾向?   “不用感觉。”他嗅嗅她发间的香味儿,“阿洋不比我还懂得照顾你?难道他也受影响了?”   顾缠这下彻底信了。对,阿洋还会给她煮饭吃呢,唐励尧一直没学会。   唐励尧在她背部一拍,警告道:“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过分了啊。”又将她抱得更紧,好像一松手,她真会化为小魔蛾飞的无影无踪。   心静下来以后,顾缠慢慢想到一件事情,忽然松开他,往门口走:“我还是得去见见他。”   唐励尧忙拉住:“说不通了是不是?”   “灰烬对我说,他和袁不归之间存在感应。”顾缠认为这或许是一个机会,“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他影响到袁不归?”   虽然不知道作用有多大,但多少可以帮上简南柯他们一点忙?   “你可真是越来越机灵了。”唐励尧认为有道理,“那你准备怎么操作?”   “不知道,咱们先过去看看再说。”顾缠想开门出去。   唐励尧为难:“你哥说不让咱们出去……”   顾缠拉拢他:“我哥代入的是我爸的角色,总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风雨都想替我扛。” 可他也只比她大了几岁而已啊,“从今往后,我真不想他再那么辛苦了。”   唐励尧考虑了会儿:“好吧。”   他二人一起出门,天色已暮,村子里飞舞着无数飞虫。   唐励尧释放出“油”,拳头如同火把,飞虫无法靠近他们。   “应该在山上。”顾缠指着东面雪山,那里有丝丝黑烟冒出。   他们往东面走,瞧见路边雪地上有一地鸡毛。   走不远,还有大片黄色针叶状的毛。   看来是被飞虫吃掉了,连骨带皮,只剩下毛,可怕的是雪地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有。   “有声音。”   他们走过去,只见远处有几个少年背靠背围在一起,手中拿着铜制长剑,剑柄被黄符覆盖。   飞虫遭灵性阻隔,无法逼近,只好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两个快回房间里去!”经常给顾缠两人送饭的少年呼喊。   这一呼喊,一只伺机而动的飞虫便要朝他口中钻!   唐励尧刚要出手,顾缠快他一步,一缕白丝从掌心极速抽出!   仅有一米长,飞去那群少年人周围,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刷刷刷”飞舞,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拿着毛笔书写狂草,也像兴奋蜿蜒的贪吃蛇。   总之眨眼间的功夫,环绕着少年们的飞虫全部消失。   白丝飞回来钻入掌心里,顾缠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那几个少年被这一幕惊呆了。   唐励尧已经拿纸巾捂住她的鼻子。村子里没有手帕纸,全是卷纸,被他裁成手帕纸大小,装进一个小布袋里,方便取用。   眼瞅着纸巾渐渐变成红色,他提醒:“你稳着点。”   顾缠说“还好”,鼻血不多,头也不晕,她估摸着可以再释放更多力量出来。   “你用力过猛的话,你哥体内的‘油’会朝你倾斜,再被蹀躞邪性镇压,他会很难受的。”顾严不让说,唐励尧觉得有必要,“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放着让我来吧。”   “你怎么不早说?”顾缠忙控制住体内涌动的气息,如被放气的气球,立时纸片人般摇摇欲坠,又变得虚弱不堪。   唐励尧往前一步,半蹲,她自然而然的趴他背上。   他踩着积雪背着她上山。   *   “将军府”内。   当地下室的门消失以后,裴东越提起青光剑,想强行劈出一道门。   岂料这一剑劈下,却见整面墙壁都流出粘粘稠稠的液体。   空气中蒸腾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儿,原本在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古画卷轴,迅速被液体腐蚀的不留痕迹。   “这是胃酸吗?”耿陈吃惊,他怀疑他们进来的根本不是地下室,而是怪物的胃中!   “别劈了。”简南柯拉住裴东越。   楼梯过于狭窄,他们不得不重新回到地下室里去。   围住神龛的锁链不断晃动,发出金属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   而神龛对开门上的铜锁,微微散发着灵性光芒,吃力的压制着从门后源源不断溢出的黑暗力量。   “将军?”简南柯盯着那道门缝。   柜子里没人说话,但有牙齿上下摩擦迅速打颤的声音。   嘎嘎吱吱,令人头皮发麻。   地上散落着的大量古物,随着“将军”摩擦牙齿,也一起颤动起来。   开始有古物冒出黑烟,接连不断的邪灵从内跑出,如同一个个黑色幽灵,发癫发狂地冲向他们四人!   “看吧!”裴东越挥动青光剑,蕴含灵性的剑光斩落,似秋风扫落叶,卷死无数邪灵,“我就说顾严……白家长辈肯定是叛变了,联合顾严又来坑咱们!”   “不可能啦。”白小禾掐起手势,那些扑向他的邪灵忽然转头,去碰撞其他邪灵,同归于尽,“我家戒子没有被污染的迹象。”   说明他二爷爷一直是小心翼翼保存着的。   “汰!”耿陈弹琵琶累的没力气说话。   他们三人背对着,呈等边三角形站立,耿陈则藏在三人中间,被他们保护着。   因为“玉琵琶”没有多少自保能力,完全是为了激发另外三件灵物的灵性而存在。   简南柯还算镇定:“这中间肯定是出了岔子了。”   他转动珍珠伞柄端的罗盘,珍珠伞顿时如同烟花筒,从伞尖喷出炫丽的光芒,一路火花带闪电,将一条直线上的邪灵全部焚烧。   裴东越凶狠的质问简南柯:“一贯是你拿主意,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也就嘴上发泄一下,心中明白是出现了无法预料的情况。   真想害死他们夺走灵物,之前完全可以实现。   再说这计划是他们裴家老祖宗亲自点的头,他老人家不会没有判断能力。   一早便知道“将军”难对付,原本就不是万无一失,他们一路也都在小心求证。   简南柯无法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将军”收集的古物众多,内有邪灵无数,等全部清扫完,他们必定体力不支。   灵物的灵性也不是源源不断的,得休息缓冲。   “将军”被那道铜锁束缚,无法释放太多力量,于是在用这种方式消耗他们。   之后他们将任人宰割。   *   唐励尧正背着顾缠爬雪山。路越来越难走,时不时有雪团子滚下来。   还好这山不高不陡,不然早就雪崩了。   一道雷劈下来,山体震动,唐励尧稳了半天才稳住。   又爬了半小时,唐励尧瞧见上方有火光,也听见一些说话声。   分辨内容,应是那叫灰烬的雄魔蛾:   “天火阵困不了我太久,还不去将顾缠抓了要挟我吗?”   “她是我族唯一留存的雌性,你们再不拿她要挟我,等我突破天火阵,将她带走,我魔蛾族便将再度崛起,成为你们驱魔族眼中的大祸害!”   “想不想阻止这一切发生?杀不死我,你们还可以去杀她!”   唐励尧停下脚步,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是想激怒驱魔族,逼着他们对顾缠下手,用这种方式逼迫顾缠“黑化”?   “怎么不走了?”顾缠疑惑。   唐励尧问:“他好像是个疯子,你确定能控制得住?”   顾缠和他打过交道,当然知道他是疯子:“试一试呗,反正也不会变更差。”   唐励尧想想也对,再被他逼迫下去,没准儿驱魔族真会不讲道义,违背和孟白顾严谈好的条件,拿顾缠下手。   等抵达着火冒烟的区域,方圆山体不见积雪,仅剩一片焦黑。   顾缠嗅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心中一凛,又想起顾严现在是灵魂体,不会流血,心情重新放轻松。   再看前方六棵燃烧的大树呈六角形排列,中间立着一个人,戴着狼脸面具。   对立面则站着不少人,应该全部是驱魔族内部成员。前排有白镜寒、琵琶女和简成哲,三位当家人都在。却不见裴盛。   他们三个虽也灰头土脸的挂了彩,但都不是那股浓重血腥味的来源,看来……   此外还有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年人,他拄着拐杖,站都站不稳。应该就是裴家那位老前辈。   唐励尧对这位老前辈的脑补,属于风清扬般仙风道骨的存在,没想到真是位气息衰败、行将就木的老翁。   毫无动手能力,只剩下“见多识广”。   “你们怎么来了?”驱魔族的人此刻瞧见顾缠,心里都有些慎的慌。   顾缠没有将他们对自己的戒备放在心上,她看向灰烬。   灰烬在她到来之后,目光便锁在她身上,不曾看唐励尧一眼,完全当他是空气。   唐励尧对他也生不出之前对阿洋的那种……胜负心。   因为阿洋真是竞争者,他不同,唐励尧感觉的出来,他只将顾缠当成工具人。   顾缠问:“你可以和袁不归沟通?”   灰烬承认:“比较简单的沟通。”   顾缠再问:“他们死了没?”   “尚未。”灰烬说,“若是封印被冲开,我又岂会束手束脚,还在这天火阵里?”   顾缠不想拖泥带水:“那你可以影响袁不归,救救他们吗?”   灰烬笑起来,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封印不破除,我也一直被困,像现在这样出来不能持续太久。”   顾缠:“但你不是说对我绝对忠诚?我让你办的第一件事情你就办不到?”   灰烬沉默了会儿:“也可以,但你必须……”   顾缠打断:“我在要求你做事,不是和你商量啊。”   灰烬声音渐冷:“我忠诚的前提,是你必须先站在我这边。”   唐励尧推了一下顾缠的肩膀:“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说我被‘油’潜移默化,养成了雄魔蛾对待雌魔蛾的习性,是不是在侮辱我?”   这口气憋在心里,不发出来他难受!   灰烬不屑与他一个傀儡玩物说话,继续对顾缠道:“只要你答应随我走,往后你的吩咐,我必遵从。”   唐励尧冷嘲热讽:“凭嘴谁都会说,你怎么证明?”   灰烬正准备对天发誓。   唐励尧说:“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你刚才已经被雷劈过了吧?”   灰烬无比糟心,放下准备发誓的手,对顾缠解释:“这需要证明?你知道的,咱们魔蛾族的雄性向来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唐励尧抱起手臂,学起顾严说话的语气,“我寻思着,你们族的雄性播一次种就去见阎王了,倒是想再换一个对象,有这条件吗?”   “你……!”灰烬终于忍无可忍,看向了他! 第47章 生路   唐励尧凭实力拉满仇恨,毫不畏惧和他对视:“我什么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不服,那你举例推翻?”   灰烬上哪儿举例子,雄性魔蛾确实完成交配立马会死,没有例外。   他被气的干瞪眼说不出话。   在场的驱魔族都觉着挺解气的,毕竟灰烬一路杀进天火台嚣张至极。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将他困在天火阵中。   同时又挺担忧。环绕灰烬的火焰一直在暴涨,盛怒之下,怕更容易突破天火阵。   此时全场焦点全部聚集在灰烬和唐励尧身上,却有一个男人绕后,缓慢接近顾缠。   似矮身慢行接近猎物的豹子,瞅准时机,迅猛出手!   顾缠的报警小雷达尚未开启,纤细的脖子已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   唐励尧只顾拿灰烬撒气,并未注意到那人靠近。   但当他出手那一刹,唐励尧反应极快,且预判出此人的行进路线。   在顾缠被钳制的同时,唐励尧已然绕去此人另一侧,攻他肘部麻骨。   “油”带来的伤害加倍,偷袭者手臂一麻,扼住顾缠脖子的那只手难以使力。   唐励尧将顾缠从偷袭者控制范围内拉了出来,护在身后。   偷袭者停在原地,不曾逃离,也没再出手。   三十岁的年纪,容貌清隽,穿着宽松的粗线白毛衣,闲适,又透出淡淡书卷味。   右耳上还戴着一枚耳钉,形状是紫色的丁香花瓣。   就听白镜寒虚弱的咳嗽,微颤着喊一声“二哥”:“一走六十几年音信全无,你也真是够狠心……”   是孟白啊,顾缠刚升起的警惕心旋即消失。   唐励尧也松口气。   孟白没理会自家弟弟,看向唐励尧,眼中带着赞赏:“反应和身手都挺不错,看来是顾严要求太高。”   一听这话,唐励尧便知顾严肯定没少数落自己。   天火阵内的灰烬冷笑:“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驱魔族白家的人。”在此之前,他一直猜不透“内奸”的意图,“你们驱魔族平时行事也算光明磊落,何时起,开始采用‘卧底’的套路了?”   他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时间过去太久,我都忘了,你是先被我们抓住,因为贪生怕死,才选择‘忍辱负重’。”   灰烬这番话是说给驱魔族听的,语气里尽是奚落与鄙视。   驱魔族确实有人面露难堪。   孟白转看灰烬,微微笑道:“我在被抓之前就已经脱离家族,和他们一刀两断。没听白镜寒说么,我六十多年不曾归家,被你们抓到,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   “既然如此,为何不安分点待在组织里?我和袁不归亏待你了?”灰烬搞不懂,“如今被我们反利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感觉可还好?”   孟白不答:“我认为你应该考虑一下顾缠的要求,立刻阻止袁不归破除封印。不然等袁不归出来,你心心念念的魔蛾族或许真要彻底灭族。他一定会夺取顾缠的茧蛹。”   灰烬:“用不着你操心,他不敢动手。”   他俩实力不相上下,袁不归是个聪明人,不会干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   “你确定?”孟白摩挲着自己的耳钉,露出思索的表情,“在我看来,你完全不是袁不归的对手。”   “你又知道多少?”灰烬嘲讽,“四十多年来,你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孟白却反问:“你真的存在?”   灰烬:“?”   孟白转头问顾缠:“我听唐励尧与他争论的内容,他告诉你,唐励尧的‘忠诚’,是被雄性魔蛾的习性潜移默化了?”   顾缠说“对”:“灰烬说,唐励尧是被自己身体里的‘油’,也就是我的丝影响了。”   “你是从哪儿得出的这种结论?”孟白又问灰烬,“之前调查顾家兄妹时,你难道不知道,顾向枫身为油女傀儡,亲手烧死了油女?”   提及此,孟白原本明亮的眼睛微微黯淡。   灰烬没吭声,似乎在思考。   “你之所以视而不见,坚信会被影响,是因为……”孟白卖了个关子,才沉沉道,“确实有人被雄性魔蛾的基因影响到了,那个人就是你。”   灰烬满头雾水:“我被影响?我本来就是魔蛾……”   “不,你不是。”孟白打断,“我的调查不会错,雄性魔蛾没有复生能力,所以你绝不可能以袁不归做茧蛹复生,你不是魔蛾。”   “荒谬。”灰烬懒得争辩,蝴蝶骨处长约两三米的光翅骤展,“我不是,难道你是?”   “袁不归抽出自身一些经脉,以魔丝代替,进行异变融合。其实,稍微有些像现代医学里的器官移植。”孟白道,“常听说一个人接受器官移植后,有可能出现性格改变的情况……?”   他对医学知之甚少,不清楚,“但袁不归肯定是被身体里的雄性魔丝影响到了,出现认知障碍,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袁不归,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魔蛾……日复一日,最终成为……”   当驱魔族全都一头雾水时,唐励尧最先明白过来:“精神分裂症?或者分裂型人格障碍?”   孟白“嗯”一声:“袁不归属于主人格,灰烬是他的第二人格。他们仅有一个身体,通过潜意识沟通,通常不会同时在身体内复苏。”   灰烬清高,不喜欢与人类说话。   一直以来和孟白沟通的都是袁不归,所以孟白很难发现灰烬的存在,这才导致今天的困局。   孟白看向裴家那位老祖宗,以眼神询问。   老人早已观察许久,微微颔首:“他确实不是纯种魔蛾。”   孟白这才继续对灰烬说:“袁不归应该知道一切,瞧你的样子,八成是一无所知,还真以为自己是复生的魔蛾。你将顾缠带走,等于把她亲手交给袁不归,他在利用你,懂不懂?”   “胡说八道!”灰烬不信。但他表现的异常激动,“哪来的第二人格?我明明是复生的魔蛾,我就是魔蛾!”   孟白步步紧逼:“那你仔细想想,你是何时复生的?你与袁不归一起被锁在神龛里,但你二人的身体同时存在过吗?”   “我……”灰烬仔细想,越想他的头越头痛,痛苦的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片刻后,他脸上的面具裂开,露出猩红的双眼,厉喝,“绝对不可能!我不是谁的人格,我就是复生的魔蛾,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他好像疯了。   周边燃烧的巨树火星四溅!   孟白不慌不乱,笑道:“你不是可以和袁不归沟通?不相信的话,去和他沟通下,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唐励尧原本认为大仇得报了,这垃圾说他被魔蛾奴化,气的他半死。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   但听孟白最后这句,又怀疑孟白是不是在套路灰烬?   顾缠也一样。原本她还在想怪不得总感觉灰烬像个神经病,原来真是神经病。   孟白知道他们的疑惑,转头,和蔼的和他们解释:“此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至少九成九。”   “将军”有两个,第二人格都能跳出身体,操控狼脸执刑官,和主人格分头行事了,当然算两个。   但最终只能算一个,灰烬无法独立存在太久,等回去神龛,回到身体里,他和袁不归又是只存在一个。   有一点好处,“将军”的力量仅有一份。   灰烬和袁不归对半分。   现在,天火台和“将军府”两边面对的压力都减少一半。   “等会儿见机行事。”孟白压低声音对唐励尧和顾缠说,随后朝着天火阵中喝道:“顾严,出手!”   *   “将军府”外围。   越野车停在隐蔽地,谭梦之坐在副驾驶位上,十分钟看了二十次表。   这里磁场诡异,一丁点信号也没有,使用不了任何通讯设备,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正担忧着,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侧门传进来:“姐姐,你快走吧。”   谭梦之被吓一跳,攥紧手中口红状的枪。   依稀又对这个声音有些印象,好像是……“阿洋?”   阿洋出现在车门外,接近零度的低温,他仅穿着灰扑扑的短袖和九分裤,背着一个破旧的军用包。   “开车快点跑,千万不要回头。”说完,阿洋披着月色转身往别墅的方向走。   谭梦之拉开车门追上去:“你从白蛾子山出来了?又怎么会来这里?”   阿洋脚步一顿,声音透出几分哀伤:“我阿妈去世了。”   “孟白回过白蛾子山?”   “嗯。”   “你跟了我们一路?以备不时之需?”   “嗯。”   许是看在谭梦之和顾家兄妹的关系,阿洋对待谭梦之温和有耐心,满脸的淳朴无害。   但提起裴东越几人,莫说脸色,他连声音都变的阴沉,“如果他们几个有用,我用不着出现,不远不近跟着就好。”   阿洋其实更想去天火台帮顾缠,可惜被孟白拦住了。   孟白是他阿妈的师父,碍着阿妈的遗愿,他勉强听从。   谭梦之心想这小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他们这一路小心翼翼着,竟然一点没发现被跟踪了。   阿洋催她:“姐姐你听我话快点儿离开,小心等会儿走不了。”   “他们怎么了?”谭梦之追着问,“我开走车,你们等会儿出来怎么离开?”   阿洋摇头:“等活着出来再说吧,现在能逃一个是一个。”   青光剑是他的,彼此存在灵性感应,离得越近感应越强烈,所以他知道里面出了问题,还是大问题。   谭梦之心中一紧,更要跟上去。   她穿着冲锋衣和登山靴,爬山敏捷,功夫是“学校”必修课,她的身手还算不错;“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见阿洋准备拒绝,谭梦之再道:“我也想听你话,但我不会开车。我坠海时未满‘十八’岁,没学过开车。跟着你,比留在这里更安全。”   阿洋:“……”   无话可说,只好带着她一起走。   翻墙入内,“将军府”里面的雇佣兵基本都被裴东越肃清了。   阿洋手里也有一份地图,他和谭梦之来到地下室入口,没有找到门。   阿洋将手掌当成感应器,四处贴着地面寻找,最终确定青光剑的位置:“姐姐你让开一下。”   谭梦之走远。   阿洋手握成拳,一拳头砸下去,关节处流血,但地面仅仅裂开蛛纹。   他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斧头。双手握住柄部,青光灵性注入,蓄力十几秒,一斧头劈下去!   “轰隆……!”   闷雷般的炸响声回荡在下方的地下室里。   简南柯四人正诛杀着的前仆后继的邪灵,都已经快要逼近身体极限了。   尤其是耿陈,弹琵琶的手指鲜血淋漓,失血过多随时可能晕过去。   而白小禾灵力强大,但体力不支,时不时得坐下来休息。   裴东越还得兼顾着保护他们俩,自身不断失守,被撕扯出几十道痕迹,伤口处焦黑一片。   此时听见砸地板的响动,抬头看,没有粘稠的液体流出。   看来这种禁闭邪术对内不对外,他们内心升起希望。   七八声巨响后,天花板上的裂纹越来越大。   “嘭!”裴东越头顶正上方的石板爆裂,碎石落下,他被邪灵缠身,来不及躲开,被掉落的石板块砸中左肩,险些吐血!   抬头一看是阿洋,他脸上同时出现惊喜和恼火两种表情:“你想砸死我是吗?”   整座地下室一两千个平方,好巧不巧窟窿就出现在他头顶上。   “不好意思,我感应的是青光剑。”阿洋趴跪在窟窿边沿,往下打量。   “你不知道青光剑在我手里?”裴东越几乎是咆哮,“就不能往旁边挪一下吗?”   阿洋漫不经心:“谁知道你死了没有,也许只剩剑了呢。”   裴东越动怒之下分心,脸上再添一道黑痕:“你这坏种……!”   “你们不要吵了!”简南柯不服不行,都生死关头了还有心情吵架。   他观察环境,发现邪灵并未朝上方的窟窿跑,甚至在窟窿出现后,它们弱势了不少,似乎有些畏惧从窟窿里倾泻而下的皎洁月光。   再看那座神龛,门上的铜锁不再颤动,“将军”停了下来。   必定是在蓄力,准备放手一搏。   简南柯默默在心中做好规划,先对阿洋道了声谢,又说:“裴东越,你先将小禾扔上去。”   这地下室像处地穴,距离地面保守估计十八米,被改造过的唐励尧可以跳上去,他们都是正常人,没有那么逆天的弹跳力。   也没时间给他们爬绳索。   但以裴东越的力气,扔个小孩子上去不成问题。   “来!”简南柯高举珍珠伞,朝上方窟窿射出一道“烟花”,不遗余力,强行肃清一条“道路”。   裴东越二话不说,将白小禾从地上抓起来,咬牙低喝一声,沿着那条“道路”上抛!   他本也不剩多少体力,只将白小禾抛了大概十六米高。   “废物。”幸亏阿洋早有准备,从破背包里取出一条鞭子,向下一甩,灵性迫使鞭子卷住白小禾的腰,将小禾从窟窿里捞了出来。   简南柯:“灵物也扔上去!”他们死可以,绝不能让灵物落入将军手中。   裴东越再不想将青光扔给阿洋也没办法,连带着珍珠伞和玉琵琶,拿绳子一绑,忿忿不平一起扔了。   “门出现了,你们快出来!”此时,谭梦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回荡在地穴中。   三人眼睛一亮,看来禁闭邪术已被阿洋破除了,忙朝楼梯处跑。   裴东越时不时转身断后。   “还想跑!”神龛内的袁不归终于冷冷开口。   门上铜锁再次剧烈颤动,一缕缕带有焦糊味的黑气从门缝钻出。   那些黑气钻得出神龛,却无法离开环绕神龛的木桩与锁链。   于是在锁链范围内,黑气凝结出一头凶兽灵魂体的模样,像浑身腐烂的狮子,头上却长着犀牛的角。   凶兽灵魂体张开嘴,无声大吼!气息并非喷薄而出,而是在倒吸万物!   地面上的一众古物全都朝它飞过去,“噼里啪啦”下冰雹似的砸在木桩和锁链上。   简南柯和裴东越立时被狂风向后拉扯,举步维艰。   连上方的阿洋,都差点儿被拽下去。   反倒是耿陈更轻松一点,因为他够胖。   狂风中简南柯说话吃力:“阿洋,带着灵物和小禾离开,别管我们!”刚说完他就一个摇晃。   耿陈眼疾手快,反手拽住险些被吸回去的简南柯,大笑道:“兄弟你瞅见了吗,勤练功不如多吃饭啊!”   简南柯这会儿倒觉得他的心态很值得自己学习,苦笑道:“嗯,我学到了,如果可以活着出去……”想起一个网络用语,“一定和你一起干饭。”   如今没有灵物在手,他们失去的不是庇护,而是沉重的压力。   轻松之下,似乎生死都无所谓了。   “你们一个都不能死,知道吗?”萎靡不振时,突然听见谭梦之的声音。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谭梦之已经出现在楼梯口。九十几斤的她立刻被狂风往神龛方向拖拽。   而她丝毫不抵抗,轻易便被拽到了神龛前。   “姐姐你不要做傻事!”窟窿上方的阿洋焦急大喊。   简南柯瞳孔紧缩,他知道谭梦之想干什么。   死对她来说是一种释放,可以释放出灵魂体。   她的灵魂体被蹀躞邪性控制二十三年,留存着强大的能量,可以短时间内冲散这头凶兽灵体,留给他们逃出生天的一线机会。   谭梦之被风拉扯,撞在柱子上,脊柱骨断裂,趴在地上吐出几口血。   她艰难抬头,有气无力地说:“等会…等会儿,我拖延不了太久……听着,你们谁都不可以死,不然顾严会内疚一辈子,他最讨厌欠别人的……”   呼啦啦,风又将她从地上卷起来。   在她即将被卷入凶兽灵体口中之前,裴东越转身扑过去:“我们驱魔族要你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给我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承那个歪门邪道的恩情!”   他一把抓住谭梦之的脚,耗尽气力将她甩回去:“接着!”   耿陈接的很准。   “裴东扬,小时候比胆量我曾输给你,现在我可不会。”裴东越凝结全身灵性,扑向那头凶兽灵体,被它一口咬住手臂,“等会儿我炸散它,你们找机会走!”   “阿洋,伞还给我!”简南柯咬了咬牙,抬头看向窟窿。   阿洋立刻将珍珠伞扔下去。   没法子了,简南柯决定使出最后一招:拆伞。   他们家的珍珠伞意味着“守护”,在四家族中,他们这一脉才是真正的断后者。   祖训有言不到驱魔族真正生死存亡之际,不得拆伞,但……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对不住了!”简南柯目光沉静,松开耿陈之后,转身面朝神龛,开始掐诀念咒。   珍珠伞撑开,倏然分裂成两半!   颗颗圆润的珍珠落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弹跳着绽放出灵性光芒,抵消不少狂风。   锋利的伞骨则成为十字刀,朝着裴东越飞削,削断他被凶兽灵体咬住的手臂。   裴东越痛的惨叫一声!   “你带着灵物先逃,别回头。”阿洋拳头一攥,将青光与琵琶都扔给白小禾,便提着斧头从窟窿里跳下地穴!   在地上滚了几圈以作缓冲,起身后疾奔神龛,趁着风浪停息瞬间,将裴东越打晕,也扔给耿陈。   打晕裴东越之前,阿洋先冷笑:“赢我?别想了,你这辈子都没机会。”   随后他目露凶光,双手持着斧头砍向那凶兽恶灵头顶的尖角!   “我撑不了太久,耿陈你快点儿……”简南柯一身灵性都被珍珠伞抽干,皮肤皲裂,摇摇欲坠。   “……”话多的耿陈这次没话说,嗓子眼咕哝着,微微有些哽咽。左肩扛着裴东越,右手抱着谭梦之,他开始疯狂朝着楼梯口逃窜。   一缕黑风再从神龛钻出,强横的冲出锁链禁锢,似一柄锋利的弯刀,直朝耿陈后心窝飞砍!   简南柯不动如山,忍住剧痛继续念咒。   “轰!”一声,珍珠伞彻底解体,灵性撕裂风刀,为耿陈三人撕开一条生路。 第48章 决定   等撑到耿陈消失于拐角,爬上环形楼梯,简南柯再也坚持不住。   膝盖一软,险些单膝跪地。   但在这个位置,等于是向神龛下跪。   简南柯以手掌撑了撑,侧身缓慢瘫倒,如同陷入泥沼,起不来了。   他看向前方的阿洋:“在你心里,还是将自己当驱魔族……”   若没有阿洋牵制住凶兽灵魂,凭他虚脱的状态,可能不等拆完珍珠伞便已经倒下。   “少自作多情了,我管你们死不死?我是为了救谭梦之才下来的。”阿洋逮着凶兽灵魂体一通乱砍,竟能将它砍的渐不成形。   一个是他之前不曾消耗体力,一个是他与顾缠一起长大。   顾缠沾染了青光灵性,他也沾染了“油”。将军的邪术,有一半来自于魔蛾,阿洋具有一定的抵抗力。   “小心身后……”简南柯瞧见神龛门缝里钻出一缕黑色的丝状物,卷成麻绳状,似毒蛇一般朝阿洋游移过去。   阿洋分身乏术,没得躲,被“麻绳”套住脖子。   “麻绳”迅速朝神龛回收,阿洋被拖拽过去,吊在神龛一侧,背部刚好抵住铜锁。   阿洋咬牙挣扎,但脖子上的“麻绳”禁锢住了他的灵性,使他像一条被拖出水面的鱼。   “刺啦!”,门缝中伸出一根手指,似利爪般的指甲自下而上,在他背部划出一条二十几厘米长的裂口。   鲜血溢出,却又不会过于汹涌,慢慢浸入神龛木头的纹理之中。   “好得很,你比另一个姓裴的更有用!”神龛内,袁不归咬牙切齿。   送入口中的鸭子飞走一大半,他心里憋屈极了。   若不是被这破神龛禁锢,若不是被分走了一半力量,杀几个毛头小子罢了,岂会如此艰难!   袁不归道:“我真想不通了,现如今的世道里,你们驱魔族到底图什么?”   简南柯无力轻笑:“你曾经也是一位驱魔人,难道不了解?”   “正因为我是驱魔人,我才知道不值得。”袁不归声音冷漠,“我十三岁学成出山,和妖魔斗了二十余年。少年白头,一身伤病,我得到什么了?”   就比如与魔蛾族抗争的那十余年,其中辛酸有谁知道?   那些村民不会体谅他们,总认为他们身怀特殊能力,便是他们应该做的。   “一次次失败,我两个弟弟都死在魔蛾手中,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村民的怨声载道,联名上书指责我们无能,令我们反遭大国师的处罚,不然我能冒着风险去借‘天赋钥匙’?……”   “所以你告诉我庇护这些无脑之辈,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完,又一条丝线卷成的“麻绳”飞出,缠住简南柯的脖子,也将他吊在神龛上。   简南柯刚分解完珍珠伞,全身大面积皮肤出现干裂,根本不必拿刀子划,身体与神龛相撞的瞬间,裂纹多半撑开,血液渗透而出。   同样是慢慢渗进神龛的纹路里。   简南柯知道袁不归正在使用血祭术,试图冲开封印。   无能为力,也不是太担心。他的灵性已被珍珠伞抽干,血液用处不大,仅阿洋一个人的血,冲开封印的希望渺茫。   *   天火台之内。   “我是魔蛾,我明明就是魔蛾……!”灰烬的状况越来越不稳定,猩红着双眼,捂着耳朵疯疯癫癫。   他不信自己只是一个次人格,但他又不敢去找袁不归求证。   而就在此时,随着孟白喝一声“顾严出手”。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树阵中,从焦黑的土壤里拔出一道黑影,正是顾严。   他的身影忽闪又忽隐,化为一道白光,直往灰烬脑袋里钻!   但灰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即使疯疯癫癫,本能依然令他出手防御。   一缕魔丝从额头钻出,结成一张捕虫网,将顾严逸散成光雾的灵魂体兜住!   但仍有部分光雾穿透网格,钻进他脑袋里!   顾缠心惊肉跳,向前小跑了两步,顾严一直藏在天火阵里?   油人最怕火了啊!   “然而严哥是最合适的偷袭人选。”唐励尧将顾缠拽了回来,“他是灵魂体,身体里又有油,才能穿透灰烬结的网。”   “油”和灰烬的“网”都属于同类物质。   唐励尧懂什么叫见机行事了,“给我一个傀儡诀!”说完,他似离弦之箭,也冲向天火阵。   顾缠连忙做出傀儡手势,将自己的力量过渡给唐励尧。   有强化buff护体,唐励尧的奔跑速度提升好几倍。只要他速度够快,跨越火焰时,连火焰都反应不过来。   只感觉微微烫,唐励尧已经闯入天火阵中,拳头结出白雾,一拳打向“捕虫网”!   顾严余下的灵魂体,顺利钻入灰烬的头部!   黑夜中,孟白躲去暗处。   唐励尧打破网兜之后,又朝灰烬胸口打了一拳。   他没躲开,被震的连连后退。   旋即他眼白里的赤红色不见了,一手捂住胸口,望着周围的火焰流露出迷惘神色,像是从沉睡中刚刚苏醒的模样。   唐励尧蹙眉,看来顾严也钻进去之后,灰烬没办法再操控这具“傀儡”,叫做“狼”的执行官醒来了。   “狼”很快搞清楚状况,目光一凛,朝唐励尧伸出手掌。   从唐励尧的角度,瞧见无数饿狼的灵魂朝自己奔涌而来。   他现学现卖,掌心里的“油”结成一张捕兽网,将那些狼灵悉数捕捉在内。   顾缠已经开始流鼻血了,随后是眼睛和耳朵,但她不敢松手。   此时才是孟白一直在等的时机,他融合过鸟类的妖灵,一跃而起,自上方落入天火之中,落在狼的身边。   “秃鹫?”狼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   见是自己人,胆子便大起来,出手强攻唐励尧。   刚往前迈一步,孟白自他身后倏然出手,五指张开,戳进他后心窝,震断肋骨,将一颗仍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从胸腔里完整的抓了出来!   莫说在场的驱魔族,连唐励尧都睁大了眼睛。   这一身书卷气、瞧着有几分闲云野鹤的男人,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既狠辣又阴毒。   “你……”狼慢慢扭头,瞳孔发散,到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白冷酷的抓爆那颗心脏,血溅在白色毛衣上,像梅花落满雪地。   他以沾满心头血的这只脏手凌空写写画画,随后以食指点在狼的眉心。   是诅咒术。   以灰烬为引,隔空诅咒袁不归!   *   见效极快。   神龛在剧烈颤动。   起初简南柯紧张至极,以为袁不归的血祭真的成功了。又感觉不太对,因为圈住他们身体的“麻绳”,力量似乎正在衰减?   “你好像很痛苦?”他问袁不归。   没有得到回应。神龛的颤动越来越剧烈,袁不归的力量急剧收缩。   他捆绑两人使用的力量不同,百分之九十九集中在体力充沛的阿洋身上。   作用于简南柯的力量不足百分之一。   两人是被吊在同一侧的,阿洋趁袁不归能力衰减,双手抓住简南柯咽喉部位的“麻绳”,以蛮力强行拽断!   四灵物的灵性是可以相融合的,他再将自己的青光灵性灌给简南柯一部分,随后一脚将简南柯踹离神龛,踹出锁链!   阿洋也抓住圈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无法扯断,便向外拉扯。   趁着袁不归被诅咒,真让他拉出一米左右,旋即双手握住中线,转身一脚蹬住神龛,借力拔河,与袁不归僵持。   “你愣着干什么,走啊。”阿洋没空回头,对简南柯说。   简南柯被他灌入一些青光灵性,虽不至于恢复体力,起码能撑着他趔趄着站起身了。   他看到阿洋背部的裂口,因太过用力,肌肉崩裂到隐隐可见脊柱骨。   “这条疯狗死咬着我不放,我走不掉。但我也不会被他拿来血祭的,放心。”阿洋的声音微颤。   简南柯依然没动。   阿洋恼怒:“就像你刚才催促耿陈离开一样,换成自己,怎么拎不清了!”   简南柯是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救我?”   当时形势所迫,不管为了谭梦之,还是为了裴东越这个堂兄弟,一时热血跳下来,是可以理解的。   但阿洋没必要救他。   “我不是说了,因为谭梦之啊。”阿洋道,“谭梦之说的对,你们都不能死……”   简南柯突然领悟,他是为了顾缠。   正如谭梦之所说,顾严不喜欢亏欠别人。阿洋取代了谭梦之,救下他们所有人,来帮顾严完成这份“不亏欠”。   那么被亏欠的就只有阿洋。   顾缠比较冷感,却最在意顾严这个哥哥,这份亏欠,自然也会落在顾缠心上。   “我阿妈死了,你们出去之后都有家回,有地方去,我没有。”阿洋起初情绪恹恹,突又拔高声音,“那我就去她心里,扎上一根刺!他不是爱和我比吗,让他来和我比啊,我看他往后拿什么和我比!”   说完,阿洋笑了一声。   转过头,嘴唇被血染的殷红,看上去有些妖冶,“当然,这些话你听听就算,念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不要说出来哦。你只需要帮我转告顾缠,让她忘记我,往后好好和唐励尧相处,千万不要内疚,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简南柯的大脑是懵的。   阿洋实在太爱演戏,根本分辨不出他是在说真心话,还是想以此让自己放弃内心的挣扎,从这里逃走。   神龛颤动的没之前剧烈,袁不归的力量有膨胀的迹象,阿洋喝道:“快滚!”   “谢谢,我会转告的。”留下来确实没有意义,只能为血祭贡献一份力量。简南柯转身,踉踉跄跄的踩着满地珍珠粉末,往楼梯口走去。   等爬出环形楼梯,上去地面,翻墙而出之前,简南柯瞧见那扇“门”再度消失,地面上被砸出的窟窿也不见了。   地下传来一重重震荡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不断下坠。   几分钟后一切恢复如常。   简南柯沉默了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沿着上山的路回去停车的地方。   他知道耿陈没那么快走,一定会再等他们一会儿的。   强撑着下山,等看到车影时,简南柯这口气终于散去。   耿陈拿出车载急救箱在帮裴东越包扎,白小禾则以仅存的灵性护住奄奄一息的谭梦之。   他们焦急的透过后窗玻璃往回看,没办法等太久啊,再等下去这俩人也要没命!   “是简哥哥!”白小禾听到声音。   耿陈转头,便瞧见血人般的简南柯倒地,从半坡往下滚。   耿陈连忙跳下越野车,飞奔过去接住简南柯,往后看:“阿洋兄弟呢?”   “走吧。”失去意识前,简南柯只说了这两个字。   耿陈从逃出来一直忍到现在,此刻眼圈终于红透,将简南柯扛上车。   “你照顾他们。”耿陈交代白小禾一声,开车下山,去往最近的医院。   等将他们安顿好,立马联系家里人。   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蹲在医院走廊上哭的像个三岁小孩儿:“爸,您再生一个出来继承家业吧,我也不干了!您就是让我去挑粪我都不要干这行了!太他妈遭罪了,不,是太他妈糟心了!”   *   天火台上,孟白将诅咒术维持到极限,被反噬的实在撑不住后,松开点“狼”眉间的手指。   “狼”旋即倒地。   顾严从他脑袋里出来:“我感觉不到他了。”   谁知道这种“人格”属性,是死了、消散,还是回神龛了。   “最好不要消散。”孟白微晃,幸亏被唐励尧扶住,“若消散了,咱们等于给袁不归治好了病。”   “您没事吧?”唐励尧问。   “还好。”孟白说。   唐励尧跳出火线回已经倒地的顾缠身边,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琵琶女耿歆上前,脸色极差:“我爸用特殊手段联系我,我弟那边情况不太乐观……”   特殊手法没办法传递太多消息,只说:“伞解体。裴东越、谭梦之危,简南柯伤,阿洋或死”。   唐励尧听见“阿洋或死”四个字,心中骇然。   去看顾缠,她仅仅轻皱眉头。   就像之前猜测她可能就是“油”本尊,她不相信时一模一样的态度。   当晚他们便离开了天火台,驱魔族不再怕暴露似的,带着他们走捷径出去的。   飞机转火车转汽车,第二天中午才抵达那家医院。   裴东越毕竟身体底子优秀,已经脱离危险,只剩下谭梦芝还在抢救室里。   简南柯未受内伤,极度虚脱外加皮肤开裂,浑身被纱布缠着,像极了木乃伊。   他醒来的早,等顾缠和唐励尧敲门入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们两个来的比我家里人还快。”   唐励尧说:“因为你大伯受了点伤,得休息两天,我们先过来。”   同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顾严和他们一起进来的。   简南柯瞧见唐励尧总往顾缠右侧看,心中明白了:“我看不见顾严,我的灵性被珍珠伞抽干了,暂时成为普通人,也可能今后都……””   阿洋赠与的灵性只是一记兴奋剂,用过便会消失,保存不住。   不等人安慰,简南柯朝顾严的位置望去:“你挺难受吧?你能听见我数落你,我却听不到你数落我,是不是将你急死了?”   “呵……”顾严听闻珍珠伞解体,早猜到了,出发前从天火台拿了显影粉,一下现出身形:“我能给你嘲讽我的机会?异想天开。”   简南柯:……“谭梦之情况怎么样?”   顾严正为此心烦,因为谭梦之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和唐励尧之前一样,生死一线。   他们家的油,祖传法术都是用来改造男性的,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改造女性,不好拿来做实验。   即使可以改造女性,谭梦之被蹀躞邪性寄生那么多年,必定会排斥,不容易改造成功。   现在仅剩两个办法。一个是等医学奇迹。   一个是他将蹀躞邪性释放出来,让蹀躞邪性重新寄生谭梦之。   可一旦释放,他再也控制不住“油”,势必会朝顾缠倾斜。顾缠将会正式进入结茧期。   “将军”遭受重创,近来会沉寂一段时间。但谁知道他会沉寂多久?顾缠又需要多久才能破茧化魔蛾?   “将军”的可怕都已经见识到了。   如今外公力竭,驱魔族元气大伤,他没了“油”之后,也会和简南柯如今的状况一样,变成普通人。   只剩下一个不顶用的唐励尧,顾缠怎么办?   “简大师,阿洋呢?”顾缠已经从耿陈那听到了前半段,想知道后半段,必须得问简南柯,“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或死是什么意思?”   简南柯提及阿洋,强撑起来的精神迅速垮掉:“因为我没亲眼看到他死,不愿意相信他死了……”   “哦,谢谢你简大师。”听完他的讲诉,以及阿洋让转告的话,顾缠点点头,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出门。   她在走廊的塑料靠背椅上坐下。   她斜对面坐着面容灰败大受打击的耿陈,白小禾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脑袋枕着耿陈的大腿。   他们都在等抢救结果。   唐励尧买了瓶温过的矿泉水,走来顾缠身边坐下,拧开盖子递给她。   这次他一句话也没安慰顾缠。以他的立场,无论说什么,都像是落井下石。   单凭阿洋让简南柯转告的话,依然是绿茶本性不改。可就算知道阿洋真正的心里话是什么,唐励尧认输,心中服气,同时也非常难过。   沉默着不知坐了多久,顾缠歪靠在他肩膀上:“帮我一个忙吧?”   唐励尧:“嗯?”   顾缠凑他耳边说一番话。   唐励尧蹙眉听着,沉默了将近十分钟:“你准备好了么?”   顾缠思考着问:“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准备好了么?”   唐励尧微愣,领悟她的意思后,认真斟酌许久,终于点头:“准备好了。”   他二人对视了二十几秒钟,以眼神达成最终的默契。一起站起身,重新回到简南柯的病房里去。   顾严站在床尾处,简南柯正与他谈论着什么,两人进来后,他们便停止了话题。   关上门,唐励尧先走上前来,撩开自己的袖子:“严哥,我发现我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了?”顾严转身面向他。   简南柯本也疑惑,但从他的角度竟瞧见顾缠悄悄绕后,并对他摇了摇头。   他猜到顾缠想干什么了,不等他做出反应,唐励尧已然朝顾严出手!   他攻击的是顾严灵魂体的头部位置,因为蹀躞邪性就在这里。   唐励尧用“油”定住了蹀躞邪性。   顾严根本不防备,难以置信到无法做出反击。刚反应过来,背后再传来一股蛮横的吸力!   他动弹不得,感受着身体里的“油”一点点被抽离。   “顾缠!”顾严怒急,‘你在干什么?!”   顾缠说:“哥,别再拦着了,能和将军拼一拼的只有我啊。”   顾严挣扎不脱:“你拿什么拼!远的不说,你能熬过整个结茧期吗?!瞧瞧这些驱魔人都成什么样子了?再瞧瞧外公,他耗干自己施展诅咒术,可能命不久矣,往后还有谁可以护着你?!”   “还有我啊。”唐励尧被蹀躞邪性的力量冲击的浑身发颤,“严哥,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为抓小邪灵,莽撞到会往自己腰上捅一刀的傻子了。”   顾缠劝他不要抵抗:“你也知道外公命不久矣,终结油人的诅咒,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对不对?”   油人的悲剧起于她,也只能终于她。   何况必须得救谭梦之。她知道,顾严心中是将谭梦之当亲人看待的。   顾缠的手掌贴在他后心窝上,源源不断吸取着“油”:“哥,从来都是你为我做决定,这回,换我为你做一次决定吧……” 第49章 茧蛹   “好,好得很,你果然是翅膀硬了。”顾严被气的冷笑,“往后你生你死,我再管你的闲事,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顾缠抽走了全部的“油”,一时难以承受,打了个趔趄,撞倒了旁边的椅子。   听见椅子的倒地声,顾严紧张的想去看她的状况,但动不了,怒斥唐励尧:“‘油’都吸走了,你还定着我干什么?”   唐励尧连忙松手。   顾严可以动弹之后立刻想回头,却又忍住了。唐励尧和简南柯都没反应,她问题不大。   这会儿不能刺激她,顾严阴森森看向唐励尧:“你竟然敢……”   “我错了。”唐励尧道歉,“动手‘打’人是我不对,我赔个酒庄给你。”   “哥……”顾缠想问他脱离“油”之后感觉如何。   顾严打断:“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两个!”   顾缠不再多说,往外走,知道自己在这里,即使不舒服他也会强撑着。   唐励尧扶她出门:“他其实是想让你去休息。”   等病房门关上,简南柯才说话:“你未免过于别扭……”   “我别扭什么了?”没了“油”,灵魂体的重量仿佛少了一大半,顾严产生失重感,“不如你也来试试,亲妹妹联合别的男人来打你,你会不会生气?”   简南柯正准备和他分析,顾缠的选择非常明智。他原本就想这样劝顾严。   可听顾严说话,生气的“点”好像变了,还满心委屈?   ……   顾缠也在病床躺下。她又开始发高烧了,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上一次油回来七八成,她昏睡一天多。   这次只有两成,却一直昏睡,体能良好,也不必补充营养剂。   这期间谭梦之凭借医学保住了命,但下半身丧失知觉。   熟悉的医生推荐了一个国外的专家团队,比较擅长医治谭梦之这种病例。   唐励尧拜托他在国外休养的爷爷帮忙,安排谭梦之过去动手术,真治不好,还有蹀躞邪性。   驱魔族暂时收了蹀躞邪性,答应如果有需要,可以先借给谭梦之。   她就可以像从前一样,人躺在医院里,灵魂体在外活动。   无论唐励尧怎样看,她好像都更喜欢当幽灵,不是很喜欢做人。   起初他们家老爷子一听是“谭梦之”,不想管。浪费了唐励尧不少口舌。   老爷子不同情谭梦之的遭遇,但一听她受伤的经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下午全部安排好,派私人飞机过来接的。   而没了“油”,顾严选择回自己身体里,随后去往白蛾子山。因为孟白在那。   再说简南柯一行人,也各自回家中休养,短时间内,谁也出不来了。   顾缠依然没醒。   唐励尧心里怀疑她是不是直接沉眠了。   在第二十天,顾缠终于醒来,眼睛刚睁开,脑子还没清醒过来,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怎么样了?   “你先缓缓。”唐励尧让她先顺口气,再和她讲起这些事情。   顾缠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紫檀木拔步床上:“我的房间?”   唐励尧:“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结茧了,就将你也带回白蛾子山,给你外公瞧瞧。”   顾缠也没问他是怎样将她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开始感受身体的变化。   好像没有太多变化。   她出掌,一缕白丝飞出,仍旧是一米多长,随她指尖滑动的轨迹,在半空蜿蜒飞舞。   没有吃力感,不会流鼻血,但力量并未增强:“我怎么觉得,油全部集中以后我反而变弱了?”   “外公说正常。”唐励尧将她的毛线衫袖子向上卷了卷。   顾缠一看自己的手臂,知道原因了,白丝原本是在皮肤下结成网格状,现在几乎都钻出了皮肤。   她下床照镜子:“我看上去像不像发霉了?”   唐励尧:“胡说,分明像一颗毛绒绒的水蜜桃。”   顾缠对镜揪一下自己的鼻尖,揪下来一撮白丝,白丝像雪一样在她指尖融化,又钻回她身体里。   “对了。”唐励尧想起来,“外公听完将军府的变故后,认为阿洋可能还没有死。”   以孟白了解的将军,在感知到阿洋沾染了不少“油”,又没把握血祭一定成功,留着阿洋比杀他有用。   “原本我也没认为阿洋一定死了。”顾缠平静地说,“如果我是将军,我也会留着他,当成对付我的杀手锏。”   这也是一个她必须结茧的理由,她不结茧,将军不会拿出杀手锏,阿洋就会多受一天罪。   所以她没有梳理听到阿洋遗言时的心情,等确认他真的死了,再梳理也不晚。   顾缠洗漱完,走出房门。   外面又在下雨,唐励尧去厨房帮她烧热水喝,她则从后院来到前厅,见孟白躺在廊下的藤椅上,顾严则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   “哥。”她喊一声,走上前。想叫孟白“外公”,却发现没有勇气。   顾严当没听见,不理会她。   倒是孟白转过头朝她微笑:“醒了?感觉如何?”   顾缠放慢脚步,他仍穿着那件宽松的白毛衣,之前溅上的血迹已经不见痕迹。   瞧上去气色不错,但顾缠可以感知到他身上不剩几分生机了。如此刻的天色,暮气沉沉,光景不多。   顾缠没觉得难以接受,孟白比外婆还大好几岁,外婆都已经寿终正寝,入土一年多了。   “你怕我?”孟白见她脚步迟疑,温和地问,“连一声外公也不肯喊?”   “外公。”顾缠得到鼓励,走去他身边,“我已经终结了油人的诅咒,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能做的,我都会帮您做。”   顾严被刺激的头痛:“顾缠你会不会说话?”   她又不敢往前走了。   孟白却笑起来:“没有了小缠,谢谢你。”指了指藤椅边的木墩子。   顾缠走过去坐下,孟白揉揉她的脑袋:“之前是我武断了,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他真没想到,以薛丁香这种性格,居然能将一个魔种教导的这样单纯。   莫不是以毒攻毒了?   顾严犹豫好几次:“其实我和妹妹出生之后,外婆身上的‘油’不断转移,她的性格平和不少。尤其是我爸放火……”   顿了下,“外婆可能也意识到问题,关于妹妹的教育,她时不时会下山打电话和我沟通……”   瞧见孟白并不想听,顾严不说了。   顾严自认不蠢,却真搞不懂这些爱情纠葛,甚至分辨不出外公现如今对外婆究竟是爱是恨。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他选择回来白蛾子山的旧居里。   外婆的坟墓就在附近,他却一次也不去。   前两天更交代他,等他去世以后,也将他埋在这座旧居附近,但必须离外婆远一点。   顾严心道他是想和外婆合葬的吧?   说这话只是因为放不下面子?   自己到底该不该听从?   烦恼的一宿没睡,顾严几次三番要去问问唐励尧,都忍住了。   一个是之前的事情还没翻篇,一个是坚决不给唐励尧在内心嘲笑他的机会。   “外公,乌龟是不是您养的?”顾缠指着小水池。   孟白望过去,没有否认:“怎么了?”   顾缠说:“外婆讨厌小动物,瞧见蚂蚁都恨不得踩死。但我想起来有一年天旱,水池干了,外婆曾往池子里倒过水,怕它死掉。”   孟白摩挲着耳垂上的丁香花瓣耳钉:“小缠是想告诉我,你外婆一直养着我的乌龟,心里还是很挂念我的?”   顾缠不知道:“若不然呢?”   孟白从藤椅起身,走入雨幕中,将那只老乌龟从水池里捞出来:“你可能不知道,这乌龟原本有一对。”   是他和薛丁香的定情信物,“这只是公的,母的被她炖了。”   兄妹俩:“……”   孟白将老乌龟扔回水池里,声音淡淡的:“她给水池灌水,是想它长命百岁,来证明谁离了谁都可以安稳的过一生。”   不只乌龟,她还会疯狂寻找其他证据,来证明除了共生傀儡,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   就连他为她背叛家族,都能被她拿来当做指责他不忠的武器。   他用了五十多年,走遍山河大川,兑现了他势必查清油人诅咒来历的诺言。   现在就等着咽气之前,在心中痛快的反驳薛丁香。   “你瞧见没有,我说过的一辈子,是不是连一秒都不少?”   孟白从雨中走回来,天色暗了,他点亮头顶的灯笼,随后又在藤椅躺下。   顾严在他左侧站着,顾缠则坐在他右手边。   小雨淅淅,廊下光影微晃,孟白说:“小缠刚才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确实有一个。”   兄妹俩一起看向他。   孟白闭上眼睛:“我祈求神明,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千万别再让我遇见你们的外婆了。”   ……   半个月后,孟白去世,兄妹俩和唐励尧陪伴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   办完丧事不久,兄妹俩也要分道扬镳了。   因为顾缠的四肢日渐僵硬,蛾化进度凶猛,最迟一周,她就会彻底完成结茧。   白蛾子山不安全,需要去一个合适的结茧地。   顾严现在是普通人,和顾缠待在一起,保护不了她,还可能会成为负累。   他决定出国,去照顾谭梦之。   安排妥当以后,他们锁了老宅的门,离开白蛾子山,再次去往春城。   春城国际机场,顾缠坐在轮椅上,被唐励尧推着。   她戴了手套,穿蓝色卫衣,外套一件白色毛呢斗篷风衣。   这斗篷风衣是唐励尧特别定制的,帽子非常宽大,带上之后,整张脸只剩下巴,又不闷。   和她一比,只压低棒球帽檐的顾严显得正常多了。   “严哥,我都安排好了,你过去那边闲着没事,正好可以治一治……”唐励尧指的是伤疤。   顾严:“不要钱?”   “咱们都是一家人,花我的钱你心疼什么?”唐励尧最近开窍了,发现之前真蠢,干嘛赌气自己赚钱?   唐律当时对顾缠说,“你花我儿子的钱,不还是我的钱。”   他就该怼一句,“你的钱,不也是你爸给你的?”   富二代有什么资格嘲讽富三代?   “不用。”顾严只是习惯低着头,对这些疤痕并不在意,“折现吧。”   唐励尧本想劝他这样不容易娶老婆,又想起谭梦之,欲言又止。   “没话说的话,我走了,”顾严毫无留恋,转身往安检区走。   “哥……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拥抱?”顾缠舌头僵硬,说话吃力,“上次你数落我煽情,现在咱们要分别了,能让我抱你一下么?”   顾严停下脚步。   机场内,随处可见因为分别而相拥的人,拥抱再正常不过。   上次他是觉着丢脸,这次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顾严转身时,顾缠已被唐励尧从轮椅扶了起来。   帽子也拉至额头,露出一双形状美丽却晶体浑浊的眼睛。   她艰难的张开手臂,朝他微笑,眼神和上次相似,依然写着温暖。   但除了温暖,还多出几分坚定,勇敢,决绝。   顾严一时竟微微怔住,这阵子他是被迫放手,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之后的遭遇。   但从她此刻的眼神,顾严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是真的可以放手了。   他们家小怪物悄无声息的长大了,能够对自己负责了啊。   顾严心中既心酸又欣慰,不自觉又要红了眼眶,忙又转身背对她,继续往前走。   顾缠正要失望。   深吸几口气的顾严绕了个圈,疾步走回她面前:“这个拥抱继续欠着,留在你化魔蛾之后吧。”嘲笑一声,“如果失败,那你这辈子就死不瞑目好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直等到顾严彻底从视野消失,唐励尧才将顾缠的帽檐拽下来,扶着她坐回轮椅上:“你说,谭梦之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谭梦之,但我哥当她是母亲。”顾缠说话如同开了0.5倍速。   “那谭梦之惨了。”唐励尧猜谭梦之对顾严是有爱情存在的。   顾缠僵硬摇头:“可是,蹀躞邪性会在一定程度放大欲望。”爱欲是种很强烈的欲望,谭梦之从来不受影响。   “有道理。”唐励尧称赞,“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抵达一个非常高级的境界了。”   “感情还分级?”顾缠第一次听说,那她和唐励尧应该就是最低级的。   她这一身白丝,是最原始最低级的象征。而且听从外公的建议,为了加快结茧破茧的速度,这段日子,她和唐励尧还做了很多低级的事。   “走吧。”她最后朝顾严的消失的方向望一眼。   唐励尧推她离开:“嗯,咱们也该出发了。”   去南岛。曾经参加过拍卖会的南岛,是他们选择的结茧地。   四面环水,自然灵性充足。   眼下又是旅游旺季,人气旺盛的地方,能够防止追踪,避免被施展邪术。   其实出国最好,“将军”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问题是国外的人文风水,究竟能不能令东方土生土长的妖怪破茧化魔蛾,这是一个神奇的问题。   同样是尸变,国内变僵尸,国外则可能成为吸血鬼。   走之前唐励尧先给叶美娜打电话:“妈,您能不能想办法拉着爸一起去国外待一阵子?”   叶美娜:“惹麻烦了?”   唐励尧:“是啊。”   叶美娜:“你惹麻烦,却让我们跑路?”   唐励尧难以解释:“不走也行,走了我会更安心。”   叶美娜不多问,一个小时后再打来:“搞定了,等下午你爸处理完一些工作,晚上我们就出发去北极住一阵子。”   “北极?也不用去这么远吧?”唐励尧无法想象他那“娇气”的爸爸不去巴黎喝下午茶,跑去北极挨冻,“怎么劝的?这么快答应了?”   叶美娜:“哦,我拿把枪抵住他的脑袋,逼他答应的。”   唐励尧:“……”估计是被谭梦之抛弃了,心情本来就差,刚好出去散散心。   和叶美娜闲话几句家常,挂断电话,他又发一条微信过去:妈,你真不问我准备做什么?   叶美娜:妈妈不让你做,你会不会答应?   他没有回。   几分钟后,叶美娜再次发来一条信息:那就奋斗吧少年,你是最棒的![被你的帅气闪瞎双眼表情包]   唐励尧笑:[我很强我知道表情包]   之后他又给彭非打电话,让他也带着佟妮妮出国玩儿去。   扫清后顾之忧,电话卡拔出来,装进仅有通话功能的免定位黑客机,唐励尧带着顾缠秘密去往南岛。   租下一栋民宿,大隐隐于旅游区。   两人现在不用吃饭,白天黑夜都躲在房间里,拉上遮光帘,不开灯。   因为顾缠身上的丝,在黑暗中活性更强。   她躺在床上,脖子以下的部分完全丧失知觉,也几乎没了视力,一天清醒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   当她清醒时,唐励尧会去床上抱着她陪她说话。   多半时候是他在说,她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慢慢的她连听觉也丧失了,唐励尧就只紧紧抱住她,和她脸贴脸。   有一天,唐励尧睡梦中听见她在说话:“我会很快醒来的,你不要怕。”   好像还吻了下他的嘴唇。   唐励尧挣扎着清醒过来,瞧见她的身体已被一个椭圆形、硬邦邦的乳白外壳包裹起来,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一根。   这就是将军心心念念的,能令生命体无限复生的魔蛾茧蛹。   唐励尧愈发打起精神。   将军或许可以感应到,该采取行动了。   他的势力之前已被简南柯他们荡平,但手底下的三大执刑官还剩下一个叫“狐狸”的。   以孟白对将军的了解,他会先让狐狸探路。   狐狸本事不低,喜欢蝙蝠侠里的小丑,但智商和小丑相差一百个蝙蝠侠。   特别没耐性,只要比他能忍,赢他并非难事。   果不其然,几天后唐励尧收到一条短信息:“你看一眼XX网的新闻……”   唐励尧:狐狸?   对方:爷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手机没有网络功能,唐励尧打开电视扫了半天,终于看到一条新闻:唐氏集团大楼今日出现了火警预报。   狐狸:臭小子,阻止我的办法,就是出来杀死我!   唐励尧懒得理他,那栋大楼每年两次消防演习,泼汽油都烧不起来了。   第二天狐狸又发信息过来: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家大楼炸塌了!   唐励尧照样不搭理。   先不说炸一栋八十几层高的大楼需要多少炸药,当他们家花重金搞来的安保反恐系统是摆设?   更何况他知道狐狸不过是恐吓而已,目的是引他出去,真炸掉,他更不会出去了。   第三天狐狸直接打电话过来。   唐励尧接了。   狐狸阴恻恻地笑:“小唐先生,你知道我在哪儿吗?”不等唐励尧说话,“我来澳门了。”   唐励尧:“你想干什么?”   “听闻小唐先生祖籍澳门。”狐狸道,“我准备去刨了你们家祖坟,把你家祖先的尸骨全都挖出来,熬汤喝掉!”   唐励尧目光一冷:“狐狸先生好歹也是个人物,缺德到这份上?”   “我他妈在做坏事啊,和你讲什么道德?”狐狸冷笑,“而且秃鹫没告诉你吗,我最喜欢干这种恶心人的事儿!”恶狠狠道,“你再不露面,我还会干更恶心的事儿!”   说完立刻挂断电话!   狐狸慢条斯理的整理领带,感叹自己实在是个人才,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也算为狼出了一口恶气!   结果一去打听,唐家祖上竟然是渔民,家族一直都选择举行海葬。   狐狸站在沙滩上面朝大海傻眼了,随后收到唐励尧的信息:“不把澳门海喝光,你可千万别回来。” 第50章 防卫   狐狸双手颤抖着回复一大串,放一堆狠话,又全给删了。   对话框里又跳出来一条唐励尧的信息:“狐狸”这代号不适合你,改“沙雕”吧。不喜欢飞禽的话,“二哈”也行。   草!狐狸气到猛掐人中,愤怒回复:“年轻人别太嚣张!给你狐狸爷爷等着!”   他差点儿扔了手机,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实在想不出什么解气的办法了。   将军告诉他,搞不定的话,还可以利用一个人。此人在人类社会有地位有人脉,并且还和油人有过节。   狐狸心里实在不愿意,逼唐励尧现身罢了,一点点小事,还需要帮手?但又不敢坏将军大事,憋闷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他在这边看不起唐励尧,那边唐励尧也在鄙视他。   对比一下“狼”和“秃鹫”。   “狼”是真狼,天火阵中几个眼神对视,唐励尧就能感觉到他的凶狠。若非孟白出手,甭说杀死他,想赢他都难。   “秃鹫”更不必说了,孟白外表挺“仙鹤”,但论心机手腕,秃鹫或毒蛇都适合他。   唐励尧回床上躺下,侧身面对茧蛹,笑着说:“看的出来将军是真缺人才。”   自说自话,没有声音回应他。   他枕着左手臂,伸出右手想去触摸一下茧蛹,又不太敢。   盯着看了半天,这茧蛹厚实的如同一副棺材,他连顾缠的影子都瞧不见。   八天了,他很想她。自从顾缠来到他身边,两人从没有“分开”这样久过。   就很后悔之前在一起时,怎么没再看多她几眼,多和她聊聊天呢?   后悔没用,唐励尧开始在心里规划顾缠醒来之后的事情。   首先是要有一次正式的约会,按照她喜欢的方式去准备。   来南岛“闭关”,除了Switch打发时间,他还用平板下载了不少霸总小说,全都是顾缠看过的。   从前会觉得这些剧情脑残可笑,现在完全成了他的恋爱教科书。分析哪种剧情可以在现实里实现,或者改良一下实现。   就挺纳闷自己之前怎么总想着纠正她?明明她的快乐对他来说那样简单。   毕竟满足她的心理,比满足她的生理,可要简单太多了。   想起来这茬,唐励尧心中滋味复杂,大概就是既甜蜜又难堪。在白蛾子山时,孟白提议既然决定结茧,趁着将军元气大伤,越快完成越好。   加快进度的办法,让他们两个一起琢磨。   还能怎么琢磨,原始欲望当然要用最原始的方式触发。   山上没有计生用品,还得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他不知道路,背着顾缠一起下山。   羞怯的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回到山脚时下雨了,虽然带着伞,他们的越野车正好停在附近,就去车里先休息会儿,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稍后再走不迟。   原本还在心中担心,这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现在是不是有点赶鸭子上架?带有目的性,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在车里都差点儿忍不住,才终于明白,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叮咚”,手机响了,将唐励尧从回味里拉进现实。   他以为是狐狸,没想到竟是顾严:怎么样?   唐励尧:没动静。   顾严十几分钟没回复,唐励尧打了个哈欠:谭梦之怎么样?   顾严:不怎么样。   看样子谭梦之手术失败了,本来希望就很渺茫,唐励尧本想回复点什么,但实在太困,先放下手机睡觉。   自从顾缠被茧蛹包裹起来之后,他不太容易汲取到“油”的养分。这几天很容易犯困,甚至还出现了饥饿感。   不知道身体的复原能力有没有退化,他也不想用刀子割自己。   很快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耳畔传来“嚓嚓”、“嚓嚓”的声音。由远及近。   唐励尧陡然打了个寒颤,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是“换骨怪”在打磨骨头!   怎么回事,时隔数月,它竟然又出现了?   唐励尧能够凭借意志力和“油”去对抗任何邪术,唯独油人家族的傀儡改造术,他完全抵抗不了。   只能感受着“它”撕开他的皮囊,再次换掉他一根骨头,才能从鬼压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唐励尧坐起身,摸着自己被“撕开”的咽喉部位,转头看向身边的茧蛹,惊疑不定。   茧蛹隔绝了他们之间的共生关系?   这怎么办?这已经是他被换掉的第186块骨头,等全身骨头换光,他就会彻底变成傀儡,还怎么照看顾缠?   这剩下的二十块骨头,究竟能不能撑到她化蛾破茧?   *   沉眠中的顾缠连梦都不会做,似乎进入了真空环境,天地一片寂静。   最近却总有模糊的噪音打扰她。“嚓嚓”、“嚓嚓”,随后是肌肉组织撕裂的声音。   她很烦躁,想要仔细分辨到底是哪来的噪音,吵得她难受。   但身体和大脑好像都被束缚着了,始终无法醒来。   直到她忽然想起这个噪音,是“换骨怪”在改造唐励尧!   顾缠瞬间清醒,从沉眠中醒来了。   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已经传来一阵令她窒息的痛感,每个毛孔似乎都被扎进了一根针。   原本她像个刺猬,浑身长满了刺。这些刺会在她沉眠时保护她不受伤害。   随着她突然醒来,针又扎回身体里。   那些“针”是茧蛹,她化魔蛾成功了?   顾缠抬起手臂,发现没有成功,白丝虽然淡了些,但还存在。却也没有失败,不然茧蛹将脱落,不会缩回身体里去。   顾缠想来想去,大概她是进化体,当感知到有危险时,能够暂时中断,休息一阵子再继续?   但魔蚕化魔蛾是在“变态”,中途停下来,她的状态不容乐观,五脏六腑移位,剧痛难忍。   “唐励尧?”她感知到的危险似乎来源于他。   但他不在房间里,不在她身边,不知道干嘛去了。   顾缠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一件衣服也没穿。四处看了看,没找到衣服扔在哪儿。她想下床,鞋子也不见了,又喊一声“唐励尧”。   还是没反应,她只好光着脚走去衣柜,先将内衣拿出来穿上。   等等,顾缠一个恍惚。   她和唐励尧选择的结茧地是南岛一家民宿,但这里怎么是白蛾子山,她的卧室里?!   她确定自己不是做梦,难道出了意外,唐励尧将她搬回来了?   顾缠吃力的穿好衣服,走出卧房在旧宅子里转一圈,一切陈设都与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完了。   顾缠冷静下来,猜测结茧地不是她可以主观决定的。要看油,或者说是她的本能认为哪里最合适。   她的物种本能判断白蛾子山最合适,所以不管她跑去哪儿结茧,都只会结出个假茧蛹,金蝉脱壳,再飞回来白蛾子山?   怪不得油女们喜欢住在这里,大概对魔蛾来说,这座山是一块儿风水宝地。   顾缠真无语,上千年血脉寄生,就只进化成这样?自我意识打不过物种本能?   可她是怎么回来的?完全没印象也想不通啊。   没时间多想了,现在必须先联系上唐励尧,不然他会彻底成为傀儡。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身份证、手机、钱,全都不在身边。   即使下山借个电话,也不知道唐励尧的号码。她没背过,连自己的号码都记不住。   报警?算了吧,她如今仍是一副怪物的样子。   社会经验不足,顾缠想不出办法,去衣柜里拿出斗篷风衣,唐励尧定制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刚好可以穿。   她翻遍他的风衣口袋,找不到一张纸币,却扒出一条还带包装的昂贵围巾。   经过简单收拾,顾缠摘了一塑料袋蘑菇,颤巍巍下山去了。   虚弱的她蹲在路边等着搭顺风车,按照当地的习惯,只需要给司机一袋蘑菇。   等了半小时等到一辆大货车,司机和副驾都是中年大叔,她没上车。   又蹲了一会儿,路过一辆双排四座小货车,瞧见是夫妻俩,顾缠才敢上去。这些都是从前阿洋教她的。   “小姑娘是本地人。”副驾驶上的女人问她。   “对。”顾缠说。   “看你的打扮不像。”女人转头。   见她整个人小猫似的蜷缩在后排,戴着口罩,斗篷帽,只能勉强瞧见一双因痛苦微闭的眼睛。   女人担忧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谢谢,不用。”顾缠吃力说,“麻烦在前面的服务站停吧。”   她想进去服务站瞧瞧有没有自驾游的,将唐励尧那条带包装的围巾卖掉。   只要能卖个七八百块钱,就足够她去南岛了。   “真不用吗,我瞧你好像很疼的样子啊?”女人步入中年,家里的闺女和顾缠差不多大。   “真不用。”顾缠摇摇头。   “好吧。”女人热心却不好强迫,对自家男人说,“走前面的服务站停一下。”   即将抵达乡村服务站时,两辆越野车与他们的小货车对向行来,擦肩而过。   旋即那两辆越野车忽然掉头,加速追上他们的小货车,直接别停!   “你们有病啊!”司机急停之后立刻怒骂。   顾缠一下子从座椅滚下来,眉头一皱,她感受到了很强烈的灵性波动。   越野车门打开,跳下来好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将小货车的车头围住。   为首之人拉开后排车门,看向半趴着的顾缠:“你竟然和你的傀儡分开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司机见他们人多,质问声带着怯意。   女人想要偷偷报警,惊觉手机竟然无法解锁!   随后又发现,车载广播滋滋啦啦,竟也收不到信号了!   女人面露惊恐,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但为首之人却依然可以使用手机:“师父,她真在老家。”他们这队人赶来白蛾子山,原本没报希望,“对,我们在半路遇到的……发现她的傀儡不在身边,先下手了……好,好的。”   顾缠终于明白,她会突然醒来,除了预感到唐励尧的危机,还有她自己将要面临的风险。   打电话给“师父”的男人,顾缠曾经在澳门酒店见过,是天师协会副会梁进贤的徒弟。   当时,正是这个梁进贤对她施展邪术,让她瞧见自己满身黑油,折磨了她两天。哥哥猜,梁进贤和油人应该有些渊源。   “还不下来?”梁进贤的徒弟抓住她的肩膀,毫不留情的将她从车厢里拖了出来!   顾缠摔在地上!   前排的女人正要大叫,却见顾缠帽子脱落,露出面部的诡异白丝。   再看这些人一副驱邪抓魔的架势,她面色巨变,赶紧催促自家男人开车。   连顾缠放在车上的一袋蘑菇都畏惧的扔出车窗。   “走!”他们使用灵性绳子,捆住顾缠的手脚,将她扔进车里。   车子启动,一行人稀罕的打量顾缠:“我听长辈说,油女长的特别漂亮,她怎么是个丑八怪?”   梁进贤的徒弟笑说:“我上次见她时确实漂亮,极品大美人一个。”他好奇的询问顾缠,“才多久不见,你是怎么回事?你的傀儡呢?该不是被你的丑样子吓跑了吧?”   ……   一路不知道被他们带去了哪里,最后顾缠被扔进一个宽敞的办公室内。   中式风格,装修老派,一看主人就上了年纪。   顾缠被绳子捆着,侧蜷在地毯上,乌黑柔顺的长发被汗水打湿,又黏上不少脏污,结成绺。   “嘎吱”一声门开了。   戴着手套的梁进贤走进来:“小丫头,咱们又见面了。”   顾缠微微抬了抬眼皮儿:“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三番两次的害我?”   梁进贤背着双手上前,在太师椅上稳稳坐下:“你没得罪我,得罪我的是薛冬青。”   “你曾被抓去改造?”顾缠问。薛冬青是她外婆的大哥,曾经抓了许多道士,想从中挑选一个最优秀的出来。   看来他曾被折磨过,好在孟白出现,他才幸免于难。   梁进贤脸色瞬变,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油人根本死不足惜!”   顾缠:“你想杀我报仇?”   “报仇倒不至于。”梁进贤摘下自己的手套,亮出一双软绵绵没有骨头的手。早些年他曾中过诅咒,“我需要你的油,来驱除我所中的诅咒。”   顾缠观察他的棉花手:“我不会。”   “我会。”梁进贤摸出一把匕首,“只需要杀了你,你的油便会朝你哥转移,转移过程中,可以带走我所中的诅咒!”   “不可能了。”顾缠劝他放弃。   “为什么不可能?”梁进贤慢慢蹲下来,以匕首抵住她纤细的脖子。心中奇怪她身上这些纹路是什么?   “因为……”顾缠垂眼,视线扫过那柄明晃晃蕴含灵性的刀子,“你杀不死我啊。”   梁进贤笑:“我杀不死你?”   顾缠再次抬眼看向他:“我现在很虚弱,也很痛苦。”   梁进贤早瞧出来了,她似乎遭受了非常严重的内伤,气息散乱的厉害。   “但对付你们我认为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顾缠经过反复思考,“可你们都是正常人类,是受法律保护的对象。我第一次下山前背完了整本刑法,答应过外婆,往后绝对不干触犯刑法的坏事情。”   后来才知道,竟是顾严让她背的。   梁进贤被她说愣住了,心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该怎么办。”苏醒之后,顾缠还没试过现在的力量,“万一出手太重,不小心将你徒弟打死了……”   没必要,她决定还是先见一见梁进贤。   梁进贤八成会出手杀她,这样她就可以实施正当防卫,进行反杀。顺便从他身上夺取合适的经济赔偿。   “准备好了没?”绑在身上的绳子“噼啪”崩裂,顾缠着重强调,“我要开始‘正当防卫’了。” 第51章 赌徒   话音落下,顾缠周身迸发出强横的气流,如同炸药爆炸之后冲击波,将办公室内的桌椅陈设全部掀翻。   那柄抵住她脖子上的匕首,同样被冲飞出去,擦过梁进贤的耳朵,随后弹在墙壁,又掉落在地。   匕首瞬间灵性全失,且迅速爬满了黑锈。   梁进贤也被巨力冲撞胸口,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向后方打了几个趔趄,口中念念有词,勉强抵御住这股气流。   他心中震惊,油女不是无法独立的吗,她怎么……?!   竟比当年的薛冬青更厉害?六十多年光景,难不成“油”又进化了?   梁进贤毕竟见多识广,极快冷静下来,退去一侧墙壁,以他的棉花手在墙上拍了拍。   等气流停歇,百多平的办公室内如同遭遇了龙卷风,一片狼藉。   顾缠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他伸出手掌,准备释放出那条可操控的白丝。   但双眼突被强光刺激,忙将手掌收回来遮挡眼睛。   她从指缝中瞧见天花板、墙壁,全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睛。   这些眼睛有着金色的瞳孔,一个个金瞳像太阳一般射出炽热的光芒。   顾缠犹如置身舞台,成为光芒笼罩的中心。炽光之下,她的白丝释放不出来了。   这些金瞳是灵物?不像,应该只是一个比较高级的驱魔阵。   “砰砰!”办公室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一通猛锤,“师父?!”   “进来!”梁进贤说。   两扇门都被推开,之前负责抓捕顾缠的那一伙人冲入内。   他们瞧见屋内的狼藉,以及碎成一缕缕的缚魔绳、锈迹斑斑的斩魔刀,还有梁进贤被割裂一大半正流血的右耳,无不瞳孔地震!   骇然问:“这、这都是油女干的?”   废话,屋子里除了油女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无法相信,尤其是梁进贤的徒弟。这一路将油女带回来,仅仅用了一根缚魔绳,根本没太上心。   现在师父为了对付她,竟连S+级别的大阵都用上了?!   要知道此阵释放一次灵性消耗的钱,能在市中心买一栋楼!   梁进贤直到瞧见顾缠被烈阳压制,重新瘫倒在地,才讥讽道:“你说说你,被抓时逃走不得了?到底怎么想的,非要过来杀我?”   单打独斗,梁进贤或许真不如她。   凭她刚才爆发出的力量,两人若是在野外碰上,他必死无疑。   但这里是他的主场,多的是保命的玩意儿。   “小丫头,你这不是自信,是狂妄!”梁进贤瞥向自己的徒弟和手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一众人从后怕中回过神,立刻将顾缠团团围住。   一米,是他们靠近顾缠的极限。重新将她拿下完全没可能了,她外溢而出的“油”,子弹都穿不透。   于是纷纷取出罗盘、黄符、珠串,朝向顾缠施法。   原本就被金瞳光芒压制,再有这些天师的法力加持,顾缠更释放不出白丝了,被限制的死死的。   顾缠倒也不慌,她对自身还处于探索阶段,这条路行不通那就换条路走。   不能依靠“自我意识”战胜对方,那就试试“物种本能”。   她想了想,先将身上的毛呢斗篷风衣脱掉,露出里面的水蓝色对开衫。   屋内一众人正疑惑,随后纷纷瞪大双眼!   只见她伏在地上微微弓起背部,身体一个颤抖,竟从蝴蝶骨处抽出一对儿薄如蝉翼的翅膀?!   顾缠转头瞅一眼,或许是没有完成“变态”,她的翅膀不够大,也没有彩色的光,真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昆虫翅膀,和灰烬的绚烂光翅比起来,丑极了。   “师、师父,她是只什么妖?!”   凭梁进贤七十多年抓妖伏魔的阅历,还真认不出来:“快结网阵!小心她飞走!”   “我是魔,不是妖。”顾缠纠正他们。   而且她不知道怎么飞,大概不能飞,也没打算飞。   她是为了振动翅膀才会展翅。   就像一些物种天生会爬树,她天生会振动翅膀,而且知道这是魔蛾特有的攻击方式。   振翅攻击不含法力,自然也不会受到敌人的法力限制。   阻断的办法,只能是捆绑或者撕掉魔蛾的双翅。   顾缠开始振翅,这些天师的结网咒尚未念好,突然听见无比刺耳的声音!   像麦克风发出的啸叫声!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念咒,纷纷紧捂耳朵,恶心感才稍稍减轻。   人能听到的声音频率是有限的,可以听见蜜蜂嗡嗡,却不容易听见蝴蝶飞舞,是因为两者振翅频率不同。   顾缠加快振翅频率,他们即使捂住耳朵也没用,想跑都迈不动腿,倒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抱头哀嚎。   刺刺拉拉,空气震荡,窗玻璃碎裂,连墙体都开始出现裂纹!   那些金色眼睛逐渐消失不见,梁进贤脊背发凉,施咒弱化听力根本没用,他脸色惨白的往门外逃。   前脚才刚迈出门槛没几步,便也败在音波之下!   梁进贤上了年纪,身体素质更差。呕吐后倒在地上,眼珠外突,下身一股恶臭飘散出来。   顾缠见差不多了,收回翅膀,捡起自己的斗篷风衣重新穿好。   站起身,先找到梁进贤的徒弟,从他口袋里摸出钱包,拿走六百块现金:“你搞丢了我准备卖掉的围巾,这是赔偿。”   绕过地上打滚的人,她慢慢往外走,来到梁进贤身边,微微低头看着他。   一开始顾缠还真有点怕他,瞧他此时的模样,不过是个一条腿入土的糟老头子罢了。   “之前有些高看你了。”顾缠不是在嘲讽。和将军比,他连提鞋都不配,“其实你所中的诅咒,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除。”   顾缠朝他伸出手,魔丝飞出,如一幅手|铐将他的手腕拷住。   随她五指一抓,魔丝收紧,瞬间将他手腕勒断!   等一对儿棉花手掉落在地,梁进贤才后知后觉的惨叫一声,昏过去了。   “瞧,诅咒这不是驱除了?”顾缠的想法很简单,没有了诅咒,希望他往后老实点,别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她戴好帽子,扶着墙沿走廊继续往外走。   走廊大概十米,外面还有一扇铁门。嘎吱!那扇门开启,呼啦啦涌入七八个人。   顾缠和他们在走廊狭路相逢,双方同时停住脚步,面面相觑。   顾缠问:“要打架么?”   他们看向顾缠后方,自家副会长倒在地上,断了双手,屋里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打个毛的架,协会本身是个盈利组织,大家都是为了资源才加入的,谁会拿命拼?   见顾缠扶着左侧墙,他们贴右面墙站着,像被老师罚站的学生,让出足够宽阔的路。   顾缠呼口气,她也不想再打架了,扶着墙,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   推门准备出去时,她又转头。   他们慌张戒备。却听她有礼貌的询问:“你们谁知道简南柯的电话号码?”   简南柯当过好几年风水师,和他们算是同行。如果能联络上简南柯,就能联络上唐励尧。   一人稍作犹豫:“榕州那位同行吗?我好像有他号码。”   顾缠眼睛里燃起一簇希望:“可不可以告诉我?”   此人曾被简南柯抢走过生意,他猜顾缠准备去对付简南柯:“行。”   他随身带着钢笔,将简南柯的电话号码抄在一张便利贴上。   顾缠道了声“谢谢”,重新推门出去,外间竟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古玩店。   落地钟显示的是下午三点,但店内一位客人都没有,八个电动卷帘门全被关上。   她打开一扇卷帘门,离开古玩店,走进人潮中。   等走远了进入闹市区,顾缠才开始借电话。借好几次,终于从一位环卫工爷爷手中借到一部老人机,拨打那个号码。   拨三次无人接听。她发信息:“简大师,我是顾缠。”   简南柯直接回拨:“顾小姐?”   顾缠悬着的心落地一半:“你帮我联络下唐励尧好么?”   她用陌生号码给唐励尧打电话发信息,他不一定会相信。   简南柯惊讶:“你和小唐先生分开了?”   顾缠一言难尽:“对不起,我没力气解释……”   简南柯听出她的虚弱,立刻给唐励尧打电话。   截止到此刻,唐励尧已经被换掉了197根骨头,正无精打采,听到简南柯说顾缠找他,望一眼床上的茧蛹,整个人懵住了。   假的吧?狐狸假扮的?   唐励尧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拨打了简南柯给的号码,接通后“喂”了一声,然后保持沉默。   顾缠原本背靠一株树站着,听见他的声音后,身体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   突然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脸埋进臂弯里,说不出话。   她那边位于街道,环境有点儿嘈杂,但唐励尧听见她痛苦又委屈的哼唧了一声。   唐励尧脊背僵直,确定真是她:“你在哪里?”   他这会儿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过去她身边。   顾缠深吸口气,不想他太担心,尽量保持声线稳定:“我在鹏城。”   “我这就定酒店。”唐励尧说,“你可以先不用身份……”   “不要,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顾缠不想动,报上街道名字还有标志建筑物。   “那等我!”有直达飞机,唐励尧什么行李都没收拾,拿了钱包手机狂奔出门,上车才开始订机票。   顾缠一直坐在那棵树下,从白天坐到晚上。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竟然比白天更热闹喧哗。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产生深深的孤单感,内心焦灼的期待唐励尧快些出现。   她想念他爱笑的眼睛,清爽的味道,温暖的怀抱,宽厚的背……   甚至还有那些她不太喜欢想让他改掉的缺点,都令她想念。   而唐励尧抵达那条街道之后,一路疾跑,一秒钟都不浪费,直到远远看到树下的“小红帽”,才停下来扶着膝盖长喘几口气。   这时候顾缠也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虚化,在他们眼中仅有彼此才是清晰的。   唐励尧迎着她的目光跑过去,蹲在她面前。瞧见她脏乱的头发,写满委屈的瞳孔,心里针刺似的疼。   “你也太慢了。”顾缠抱怨着伸出手。   唐励尧抱住她:“这么冰?”忙脱了外套将她裹起来,“先去酒店吧,就在街口。”   顾缠点点头,趴去他背上那一刻,有种沉船后漂泊于大海,终于上岸了的感觉。   然而孤单感还没完全驱散,她搂着他的脖子,搂的很紧。   直到进入酒店客房也不撒手。   唐励尧将她放在矮柜子上,掰开她的手之后立刻转身吻住她的嘴唇。   从他的角度,他们已经分别了一个月。虽然思念,但至少茧蛹在身边。这会儿才知道竟是真的分别。   顾缠被他亲的喘不上气,脏腑痛的厉害,也不想推开他。   唐励尧感觉到她在颤抖,忙松开她,紧张地问:“哪里受伤了?”   顾缠说:“没受伤,就是‘变态’中断浑身痛而已。”   “这到底怎么回事?”室温高,唐励尧帮她脱了斗篷风衣。   “我也不知道,睁开眼睛就在白蛾子山了。”顾缠讲了讲。   对付梁进贤的过程,被她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顾缠不想炫耀自己多能打,在她的白日梦里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大女主,只有被霸道总裁宠爱的小白花。   可惜她似乎没有泪腺,不然还想当个小哭包,拱他怀里嘤嘤嘤。   唐励尧听到“振翅”,微讶:“你已经长出翅膀了?”   顾缠说:“我的翅膀很水,是他们太弱。”   “你还是下手太轻。”唐励尧道,“等我恢复两天,再去揍他们一顿!”   “不要了,咱们的敌人是将军,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顾缠更在意他又被换了骨头,摸摸他的脸颊,自责道,“你憔悴好多。”   “小事情。”唐励尧说,“毕竟谁也没料到这茬。”   顾缠道:“其实我挺好奇,我是怎么回白蛾子山的?”   当时她都彻底僵化了,瞬移回去的?   她尝试挖掘潜能,连一米都瞬移不了,而南岛距离白蛾子山几千公里。   再说了,物种本能这么逆天?瞬移回白蛾子山就算了,还恰好瞬移回她的床上?   唐励尧对魔蛾了解不多,更不懂了,疑惑着问:“你沉眠之前有没有亲过我,还和我说过话?”   他睡梦中感知被她亲了下嘴唇,还让他别怕,她会很快醒来。   等他清醒后,身边便多出一个假茧蛹,顾缠消失了。   “你是在做梦吧?”顾缠皱起眉头,“我当时已经完全僵化了啊。”   看不到、听不见、说不出、动不了,每天都在昏睡。   唐励尧正是觉得这点不对,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顾缠僵化的过程,或许就是“变态”的过程?   毕竟之前孟白说过她是进化体,无法预计她“变态”的方式。   最后完全僵化时,她也许已经完成“变态”,那个假茧蛹,其实是她蜕掉的一层外壳?   又迫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她必须回白蛾子山再次“闭关”,才能完成最后的步骤?   但中途醒来,导致她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情?   “你说是我自己走的?”顾缠当笑话听,“不拿手机不带钱不穿衣服?”   “也许是变成小飞蛾飞走的,正是发现无法变成人类,才需要回白蛾子山。”唐励尧说着自己都笑了。   一个是顾缠现在半死不活,并没有蛾化成功。   一个是她明知分开以后他会傀儡化,不会不交代清楚就丢下他离开。   “先歇会儿吧。”唐励尧箍住她的腰,想抱她上床躺着。   她却看向洗浴间:“我头发都臭了,你帮我洗洗?”   唐励尧转身将她抱进浴缸里,脱掉自己长裤和袜子,挽起t恤袖子:“不顺便洗个澡?”   说着话,将她的长发捋出浴缸外,再去拿淋浴蓬头。   顾缠迟疑:“先不洗了吧。”   “你是害羞还是身体有外伤?”不然唐励尧想不通她为什么只洗头发不洗澡。   之前她有僵化征兆时行动不方便,都是唐励尧帮她洗澡。山上用的木桶,还需要烧水倒水。   起初确实害羞,她红的像只大闸蟹。而他无处下手,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瞄。   习惯之后自然多了,有时她还会皮一下,故意泼他水。他作势脱衣服也要跳进浴桶里,她才红着脸老实了。   “你别乱想我没有受伤,纯粹就是累,不想在折腾了。”顾缠摇摇头,“你嫌我臭的话帮我洗洗也行。”   “那不洗了。”唐励尧先用手腕试试水温,才往她头上冲水,“老板,温度还可以吗?”   “还行吧。”   “你说就我这手技术,将来我家破产了,去当洗头小弟是不是绰绰有余?”   顾缠:“你还能做护工,照顾瘫痪病人。”   唐励尧笑道:“那不行,我没经验照顾瘫痪病人。我只会养洋娃娃。”   顾缠也笑了,伸手向后胡乱去摸他的手,摸了一手泡沫,又想抹他脸上。没半天没摸着,哼唧一声,他自动把脸凑过来。   顾缠抹完之后,手腕被他抓住。他拿蓬头冲干净她手上的泡沫,嘴唇在她的手背贴了贴:“你不是累么?先别闹了。”   等将头发洗好吹干,唐励尧将她抱去床上,准备也去洗个澡。   顾缠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他没辙,在床边坐下,等她睡着了再去。   顾缠侧身蜷缩,枕着他的腿。   她的五官因疼痛皱成一团,想让他瞧见多心疼她,又不想他跟着一起难受,内心有些纠结。   最终还是将脸藏在阴影里,“等我完全‘变态’之后,第一件事就要想办法解除你和我的共生关系,太危险了。”   唐励尧自嘲:“解除不解除都挺危险的,改造过的身体都扛不住,不敢想解除共生变成普通人之后,还有命没……”   “嗯?”顾缠没听懂。   唐励尧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顾缠坚持一定要解除:“这次我真吓坏了,好害怕来不及。”   唐励尧忽然特想知道:“那如果没来得及,我彻底傀儡化了怎么办?”   顾缠没想过:“那你想我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复原我啊。”   “没有办法。”   灰烬说她化蛾后可以解除和唐励尧的共生关系,使他变回正常人。   但灰烬并不是真正的魔蛾,仅为袁不归的一个人格,不确定他说的对不对。   只有等她化魔蛾以后才清楚。   不过顾缠有预感,一旦彻底傀儡化就再也不可逆转。   “你还没努力过就知道不行?”唐励尧捏了下她的鼻尖,“真没办法,你也要永远将我带在身边,或者放在家里当摆设。”   “可是……”顾缠作出思索的模样,“如果我以后要是再遇到喜欢的人,和他结婚了,家里摆着你会不会很奇怪?”   “你竟然还想着和别人结婚??”唐励尧气个半死,要不是记着她脏腑疼痛,非得抽她屁股。   顾缠翘起头看他:“是你先假设的,怎么还急眼了?”   唐励尧冷着脸不说话。   “我瞎说的。”顾缠轻轻推他,“别生气了。”   唐励尧知道她就喜欢看他占有欲爆棚的样子,但他的脸色仍然不见好转,因为她说的话完全有可能。   他傀儡化之后,她往后余生还很长,再次遇到喜欢的男人太正常。   单是想想她会在别的男人怀里撒娇,喊疼,他就觉得心脏供血不足,手脚一阵发麻。   他控制住自己的“臆想症”,冷笑道:“你这么会假设,怎么不假设咱俩一起死了?如今你只能去白蛾子山结茧,咱们几乎是悬崖上走钢丝,一不留意就要殉情了。”   “是啊。”顾缠叹气,“而且我只能中断一次,再中断,大概脏腑就会碎掉。”   完成60%用了一个多月,接下来的40%估计需要二十多天。   唐励尧见她沮丧,又不气了,哄着她说:“没准儿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呢。狐狸一直逼我露面,看来将军也不知道你必须回白蛾子山。这次他们是在白蛾子山抓到你的,怎么想,也认为你不会再回去。”   顾缠觉得有道理:“你好聪明。”   “先休息,我来安排一下,咱们明天偷偷回白蛾子山。”唐励尧扶着她躺好。   她一动,痛的浑身一激灵。   唐励尧瞧在眼里,都恨不得代替她:“不知道止痛药管不管用?”   “不管用。”顾缠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喝奶盖茶,多加一份奶盖。”   唐励尧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顾缠说:“你去买吧,过来时我瞧见酒店对面就有家奶茶店,外卖太慢了,奶盖会化掉的。”   唐励尧说“好”,出门给她买。   等他走远,顾缠在床上惨叫着打滚。看来中断有时效,不能拖太久。   ……   晚上十点半的闹市区依然是车水马龙。偶尔引擎轰鸣,几辆豪车接续驶过。富二代的生活这个点才刚开始。   唐励尧夹在多半为女生的队伍里,排队点好奶茶,单手插兜,站在一旁等待。   抛去财团继承人的身份,凭他出众的外貌和气质,也总会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三十七号,您的熊猫奶盖茶好咯!”   唐励尧接过打包好的奶茶,说了声“谢谢”,转身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不是欣赏的目光,带有很强的敌意。   他佯装不知,将奶茶提起来假装看标签上的字,以余光去追索那道视线。   注视他的男人瞧着二十多岁,生了一对儿标准的狐狸眼。   狐狸?唐励尧认为是。   狐狸不疾不徐的走在人群里,双手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瞧上去像是生了重病,眼窝凹陷,颧骨突出,时不时以拳头遮掩嘴巴,似乎在剧烈咳嗽。   唐励尧瞳孔紧缩,莫名想到袁不归,并且是袁不归本人!   袁不归冒着极大的风险,强行破除封印出来了,看来他这次对顾缠的茧蛹势在必得!   唐励尧稳住心神,不多打量,放下奶茶杯时视线飘向别处。   他不躲避,迎面朝着他们走去,因为他要去前面的斑马线过马路。   越来越接近时狐狸也不再盯着他看。袁不归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看他一眼。   两方擦肩而过,唐励尧的步伐至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老板。”等走远了狐狸问,“顾缠真没有化蛾成功?”   他们刚从梁进贤的古玩店出来,看到碎成渣的玻璃,墙壁上的裂纹,狐狸的耳朵似乎都能听到魔蛾振翅时的尖啸声。   “差得远。”袁不归说句话都要咳出肺来,“魔蛾狡猾多端。”与它们斗了十年,他见识过各种。所以才让其他人先试水,“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那我们……”   “先跟好他们,静观其变。”   ……   唐励尧一回到酒店立刻加快步伐。打开房间门入内,正准备告诉顾缠,竟瞧见她蜷着身体不断抽搐。   听见他回来了,她又不动了。   唐励尧却想发火:“你忍什么!”   “我……”顾缠也忍不住了,“我难受。”   唐励尧坐去床上抱住她,没说他们已被将军盯上的事情。他告诉自己不能乱,猜测着将军的意图,规划接下来的步骤。   “你这会儿能不能直接结茧,再次进入‘变态’?”他问。   “可、可以。”顾缠将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如擂鼓般纷乱的心跳,“但是我一结茧指不定又飞回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唐励尧就赌将军预料不到这种情况,“其实我一个人偷偷去白蛾子山比带着你更方便。”   顾缠有顾虑:“万一分开的时间里你又被换掉一根骨头……”   “我平均两三天才会换一根,从这里过去白蛾子山最多一天半,没事的别担心。”唐励尧劝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这次我睁大眼睛看着,等你破茧后告诉你。”   顾缠不说话。   唐励尧问:“还有什么顾虑?”   她摇头:“我想再和你多待会儿。”   顾缠并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多煽情,却瞧见他竟然红了眼睛。   不等她读懂他眼睛里的内容,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比平常沙哑许多:“我也想和你多待会儿。”   静默相拥十几分钟,唐励尧想起将军的病容。多耽搁一分钟,他就多一分钟休养。   唐励尧抬头笑着说:“满足了没有,开始吧。”他将顾缠放平,坐在床边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   顾缠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随后就来。”   她安心的闭上眼睛,在唐励尧看来她好像睡着了。不知为何,他也感觉到了丝丝困意。   这不是正常的困倦,满腹心事的他不可能困。   看来上次他会睡着也不是自愿的,必定是顾缠释放出了某种催眠气息。   他无法抗拒这股困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她已经消失,但内外衣还在。   床上没有完整的茧蛹,仅有一些失去光泽的白丝。   唐励尧走去窗边,望向城市被灯火点亮的夜空。越来越怀疑她是变成蛾子飞走的,但她又没成功化蛾,真是个迷。   总之离开就好。   唐励尧拿起手机,走暗网下急单斥巨资订购了一个仿真橡|胶娃娃,按照顾缠的身形1:1打造。   仿真|娃娃送到后,他为它穿上顾缠的衣服,并将“油”覆盖娃娃全身,尝试操控“油”来控制它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   唐励尧第一次欺骗了顾缠,其实他不打算回白蛾子山。他准备带着这个替身娃娃和将军周旋,迷惑将军。   顾缠大概还需要二十多天破茧,他剩下的骨头也能撑二十多天,就赌这一次! 第52章 完成   之后,唐励尧一直都待在这家酒店里。   早上让客服送两份早餐来房间,白天拉起窗帘一整天不出门。   等到了晚上,他才操控着顾缠的替身娃娃一起出门,去酒店对面买杯奶茶。   不能一直不出去,“将军”会起疑心,或者认为顾缠已经在这家酒店里重新结茧了,搞不好会想办法进来窥探。   当然,也不能不分时间随便出去。   “将军”现在很虚弱,负责盯梢的应该是狐狸,虽然唐励尧看不起狐狸,也不敢掉以轻心。   晚上八九点左右正是中心商业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人气旺盛的情况下,替身娃娃不太容易露陷。   至于买来的奶茶,带回房间后都被他喝了。   在吃这方面唐励尧不怎么挑食,也算优点,顾缠却不喜欢,因为没有霸总的逼格,大多数霸总挑食且有胃病。   回忆起来,他嘴上常说纠正她的“病”,实际上早习惯了去迎合她的喜好。   不过,唐励尧做不到总是八九点多出门,那个时间段里,他有可能正在换骨头。   每次换骨都在梦中,坚持不睡也不能制止。   会像吃了安眠药,根本无法控制睡意。   换到第200根时,连睡意这个步骤都省了,无论何时何地,毫无预兆的直接晕倒。   第201根时,他醒来之后身体僵化了半小时。像极了武侠片里被点穴道的模样,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不能动弹。   第202根,日常也经常出现手脚僵化的症状。   第203根,僵化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第204根,身体里的“油”被消耗的寥寥无几,视力听力体力等退化的厉害,比起改造前,似乎退化的连正常人都不如。   自然也没有办法再去维持顾缠的替身娃娃了。   唐励尧不再出门了,一日三餐都让客服送进房间。   估计“将军”很快就会发现异常,但他再出门的话,有可能立刻被发现。   幸好距离成功已经越来越近。   在房间里闲着无聊的时候,唐励尧就给彭非打电话:“我不是劝你接受妮妮,只是说我现在稍微有一点理解妮妮的心态了。她不断往脸上动刀子,想变成爱人喜欢的样子,原来我也会……”   彭非诧异着打断:“尧哥你也跑去整容了?”   这一打岔,唐励尧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了:“世界两大未解之谜,一个是狐狸是怎么成为执刑官的,一个是以我和你的情商是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彭非忍不住说:“你现在嫌弃我了?明明是你重色轻友,自从顾缠出现,这几个月来,别说见面一起玩儿了,发个微信你都能好几天不回。”   “我又不是故意不回,我这几个月待的地方经常没信号。”唐励尧和他解释。   其实不解释最好,一直疏远着,回头等他变成傀儡了,对朋友的伤害会小一点。   但唐励尧不愿意这样,或许是他太自私了,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什么遗憾。   所以这些天来,他没事儿就给爷爷、温秘书打视频电话。   一开始没想起来联系叶美娜,只要她不在国内,电话基本打不通,唐励尧从小到大早习惯了。   没想到叶美娜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才知道父母的极地之旅出了点问题。   刚抵达挪威北部的冰雪小镇,还没进入北极圈,他那“娇气”的爸爸就病倒了,反反复复的感冒发烧,一直在休养。   最近两次通电话,唐励尧总能听到唐律的咳嗽声。   听上去过于刻意,像是在刷存在感。   唐励尧怀疑叶美娜开的免提,唐律估计在等他这个做儿子的一句问候。   但是他没有。   哪怕可能会成为遗憾,他也不想搭理唐律。   “人总得有些脾气,你说是不是?”唐励尧一边吃着灌汤包,一边对着手机发送微信语音。   拿不稳筷子,直接用手抓。   至于语音全是发给顾缠的。然而顾缠的手机一直在他这里,处于关机状态。   “只剩下最后两根骨头了,我想,我可能撑不了太久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样。”   刚才客服过来送晚餐,门铃按了半天,唐励尧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有点吵,好半天才想起开门。   一会会儿的,他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   所以他开始和顾缠“说话”,两天时间发送了上千条语音。   想到什么说什么,包括从前觉着太肉麻说不出口的话,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还是希望你能赶得及过来……”哪怕他已经换完了最后一根骨头,也想在彻底成为傀儡之前再见她一面。   “完成蜕变之后,你肯定变得更漂亮了。”唐励尧想象着她的模样。   试着将灰烬背后那对儿幻光彩翅,安在她的背后。   不过,听说自然界里雄性通常比雌性漂亮,搞不好顾缠的翅膀并不是会发光的彩色翅膀,那她肯定会非常失望。   “如果赶不及,你也别太难过。”唐励尧说着,突然头疼,佝偻着背,额头抵住书桌边沿,“有那难过的时间,不如想办法复原我。”   “即使真没办法,往后也要将我带在身边,哪怕放在家里当个玩偶摆件……”   说到这,唐励尧生出几分疑惑。   这话他从前是不是说过,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想起来了,确实说过,同时还想起了顾缠和他开过的玩笑。   唐励尧顿觉心口沉甸甸的:“顾缠你听着,只要我一天没真正咽气儿,你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因为我绝对不会祝福你……”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将这条语音撤回,可惜已经超过了撤回时间。   只能再发一条语音,勉强笑着说:“我刚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话都还没说完,唐励尧直接撤回。   拉倒吧,他没那么无私,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说不出违心的话。   唐励尧烦躁的扔了手机,趴在桌子上。   人在虚弱的时候很容易犯困,不到半分钟,他就睡着了。   梦里,被换了第205根骨头,比他计算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唐励尧没有一丝反抗,只想尽快完成,赶紧醒过来。   只剩下最后一根骨头,最后一两天时间了,他还有很多话想要给顾缠留言。   还想和叶美娜再道个别,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非得和唐律赌气,直到最后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再怎么样,也是将自己养大的爸爸,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在。   但不知为何,这次换骨之后,唐励尧没能清醒,他像一条被渔夫开膛破肚的鱼,掉进了深海旋涡里。   水下有一股致命吸力,拖拽着他向下沉。   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海底逐渐漆黑,水压逐渐增强,他的身体被吞噬着、拉扯着、挤压着,濒临支离破碎的边缘。   唐励尧浸泡在这种无法形容的、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恐惧占领了他全部的思绪。   濒死的场景他曾经感受过,那时候却比现在坦然的多,大概是现在的他,心里有太多的放不下吧。   ……   “叮咚”。   门铃响起,客服照例来收碗筷。   “小唐先生?”客服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以为他出门去了,就没再理会。   到了晚上,内线电话打进来,没人接。   第二天上午来敲门,仍然没有回应。   唐励尧在这家酒店一连订了两个月的豪华套房,而入住的这十几天里,每隔两三天的晚上八九点,才让客服进房间打扫卫生。   又是贵宾,又举止奇怪,酒店对他很是留意。   通过监控发现他没出房门,如今喊不应也不接电话,心里就有点慌。   经理亲自前来,礼貌敲门后,开门入内,发现唐励尧脸色惨白的倒在床边的地毯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万幸的是,他的身体虽然冰冷,却还有心跳。   再去看床上的“女人”,只是个橡胶娃娃。   酒店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将唐励尧接走。   因在闹市区,门口有不少人围观看热闹,狐狸也在其中。   发现是唐励尧,他又跟到了医院。   瞧见唐励尧的状态,狐狸傻眼了,顾缠不是在他身边吗,为什么他一直在傀儡化?   当橡胶替身娃娃暴露出来以后,狐狸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又气得咬牙切齿。   气归气,却想不通,自己明明一直盯着顾缠,顾缠是怎么离开的?   虽然没脸,狐狸还是赶紧去找袁不归。   袁不归正在养伤,城市的磁场他不习惯,这段日子都住在郊区。   原本打电话就行,但袁不归刚从神龛里出来没多久,不怎么会使用手机,也没什么想学习现代科技的心思。   “将军,现在怎么办?”   弄丢了顾缠,搞不好她已经即将破茧化蛾了,将军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被他给搞砸了。   狐狸脸上流露出自责与懊丧。   “没什么,魔蛾这个等级,原本也不是你能掌控的住的。”袁不归的性子早磨炼出来了,不骄不躁。   老板越淡然,狐狸越觉得没脸:“我在医院守着唐励尧,我看他还没有完全变成傀儡,应该还有一两天的时间,没准儿这一两天内,顾缠会赶过来。”   上次顾缠结茧化蛾时,中断过一次,或许这次感受到唐励尧出了事儿,还能再中断一次。   就算她已经成功了,刚成功,也处于虚弱状态,会比较容易对付。   雌性魔蛾这物种,一旦死了,还会结茧复活,那么将军的机会又来了。   就怕她长生不死以后,对曾经的傀儡弃若敝履,不管唐励尧的死活,躲起来,事情就真难办了。   更难搞的是,如果她比将军先一步复原,指不定还会来找将军报当年魔蛾族的仇。   狐狸正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听见袁不归说:“嗯,守着吧。等姓唐的小子彻底傀儡化之后,顾缠没来,想办法把他偷走。”   “偷走?”狐狸一开始不懂,又想通了。   彻底傀儡化以后,用现代的医学认定方式,会认定为死亡。万一唐家人把唐励尧按照死亡给处理了,那么他们手上就少了一个对付顾缠的筹码。   如果顾缠在乎唐励尧,即使是个傀儡,相信她也不忍心放弃。   “我明白了。”   狐狸出门,继续去医院守着。   没等来顾缠,只等到了唐励尧的秘书,还有唐家的管家。他父母现如今好像都在北极,暂时联系不上。   而狐狸估算错误,唐励尧没能撑那么久,当天下午就彻底成为傀儡。   医学上认定死亡,死亡原因未知。   狐狸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将唐励尧的“尸体”偷走。   塞进越野车后备箱里,往将军指定的地方开。   路上,狐狸战战兢兢的,要防着顾缠突然出现,还要防着警察查车。   但一直快到目的地,顾缠也没出现,唐家人也没有报警。   唐励尧“死亡”和“尸体失踪”的消息都没有流传出来,狐狸猜,大概唐励尧曾经死而复生过,唐家人心存幻想,觉得这一次也会发生奇迹。   可惜,油人家族的傀儡咒或许可以中途解除,却是绝对不可逆的。   抵达目的地之后,狐狸将唐励尧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扔在地上。   他开车技术不行,又不走大路,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开了差不多一周。腰酸背痛,不忙着将人扔下洞,抽根烟,瞅几眼手机新闻。   “富豪公子恋物癖,与仿真娃娃同吃同睡,更试图殉情。”   “富二代迷恋充气娃娃,酒店共度一个月,虚脱入院。”   ……   标题一个比一个扎眼,狐狸看笑了,寻思着念给唐励尧听,能不能把他气活过来?   “我以为你是成为了傀儡,不得不替她卖命,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傻子。”   狐狸倚着车门,吐了口烟圈,“人啊,可以为父母卖命,因为他们给了你命。也可以为了老板拼命,因为他给了你实打实的利益。唯独为了情情爱爱要生要死,是最蠢的。”   “当然了,蠢和自以为是,是年轻人的特点,我也年轻过,也蠢过。”   为个女人杀了人,进了牢房,被判处死刑,连累死爹妈,也只不过换来她一时感动,转头该嫁人嫁人。   “我比你幸运,遇到了将军,给了我重生的机会。”狐狸瞥了地上的唐励尧一眼,“你没有机会了。”   任由他嘲讽,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侧躺在地的唐励尧,和死人没有分别,呼吸和心跳全无,身体也是冰凉的。   只不过人真正死亡之后,灵魂会消散,傀儡的灵魂却一直都在。   身体也不会腐烂,好像被自然冰冻了一样。   狐狸抽完一根烟,将唐励尧扛上肩头,一边往峡谷入口走,一边给袁不归打电话,被挂断了。   狐狸见怪不怪,八成是按错了,又拨打了两次,终于接通:“将军,我已经到了,把唐励尧扔进去就回去……”   “你先待在那里别动。”袁不归声音低沉的打断他,“我找到了顾缠,正在赶过去。” 第53章 解除   白蛾子山上的草木四季青翠,飞虫极多。   连累的山脚下的村庄、小镇,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纱窗。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一群跑来附近自驾游的青年人,望着近在眼前的白蛾子山,一个个目瞪口呆。   农历十五,月亮趋近于圆盘,再加上身在空旷的边境山区,感觉圆月就在山顶上悬着。   如一盏明灯,仿佛爬上山,伸手就能摸得到。   而密密麻麻白色的飞虫,像纷纷扬扬的大雪,将白蛾子山覆盖。   从远处望去,这座山就像一座雪山。   “平时也不是这样的。”收了钱,负责为他们带路的村民解释,“就今年,哦不,就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飞虫比平时多出几十倍。”   尤其是今晚,似乎更严重了。   村民背后背着个竹篓子,篓子里坐着个两岁多的女娃娃,他反手摸摸女娃娃的羊角辫,犹豫着要不要将钱退给他们,明天不带他们上山了。   “白天会不会好点儿?”旅行的青年问。   “一样的。”村民摇了摇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   一行青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问怎么办。   这西南边境来一趟不容易,都到山脚下了,被一些扑棱蛾子吓走,是不是太怂了?   “这飞虫有毒吗?”他们又问。   “通常是没有毒的,山上之前住着十几户人家,没听他们说过有毒。”村民实话实说。   但这几天跟闹虫灾似的,山上的人家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都暂时来山下村子里的住了。   他们一听,心思又活泛起来:“咱们做好防护,应该没什么问题。”   讨论声中,背篓里的小女孩儿忽然“哇”的叫了一声,吓了他们一跳。   “怎么了?”村民忙扭头看她。   小女孩儿从背篓里站了起来,趴在他肩上,仰着头,指着白蛾子山顶的方向:“阿爸,蝴蝶,大蝴蝶,飞起来了。”   “大蝴蝶?”被她一指,所有人都朝山顶望过去,还有拿望远镜的。   依然是玉盘似的明月和暴雪般的白色飞虫,哪来的什么大蝴蝶?   旅行队伍里的一名女青年狐疑着又将目光移到小女孩儿身上,她家长辈懂些风水,她从小接触的怪事比较多,听说有些“东西”普通人看不到,但三岁以下的小孩子,有时候却能看到。   “大蝴蝶呀。”小女孩儿仍在用手指着山顶,咯咯笑着。   这画面太诡异了,女青年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盯着小女孩儿的眼睛,瞳孔倒影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却流淌过一些异常的光,彩色的光。   女青年呼吸一紧,怀疑小女孩儿真的看到了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大蝴蝶?   飞在山顶上的蝴蝶,究竟体积得有多么庞大,才能被山脚下的孩子用眼睛看到?   随后,小女孩儿皱起小脸,嘴巴一撇,不知道是看不到了,还是蝴蝶消失了。   ……   顾缠从空中坠落,先落在老宅子的房顶上,又跳进院子里。   落地时,打了几个趔趄,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   她敞开大门,点亮门口屋檐下的灯笼,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等人。   等袁不归上门。   她已经连续两天晚上在高空振翅了,这是魔蛾族给同伴传递信息的手段。   袁不归和魔丝融合过,她相信袁不归也能接收到她的信号。   十一点左右,顾缠察觉到异常,立刻跑出门去,直奔宅子左侧孟白的墓前。   由顾严亲手刻字的墓碑前,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   他穿着白绸缎制成的太极衫,黑棉布长裤,黑布鞋。   身高有一米九左右,身体虚弱的缘故,导致他原本魁梧的身材,微微有些佝偻。   “咳咳。”袁不归咳嗽几声,面朝墓碑惋惜的叹了口气,不知在感叹什么。   “你这算不算猫哭耗子假慈悲?”顾缠没有上前,和他保持在十米左右的距离。   袁不归这才转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慈爱:“孟白在我手底下几十年,我一直非常欣赏他。如果你还记得,就该知道,我从来都是个惜才的人。”   顾缠记得,她化蛾以后,继承了魔丝记载的记忆:“但那是被蹀躞邪性污染之前。”   在那之前,袁不归绝对称得上“英雄”这个称呼。   袁不归没有理会她的挖苦,仔细打量她,她的虚弱并不比他好多少,看来破茧化蛾成功也就这两三天的事情:“小缠,你太着急了。”   他摇摇头,“唐励尧已经成为傀儡,你应该多藏起来一阵子,等复原的差不多再来杀我,胜算才会更大,毕竟你的复原速度,肯定比我这个行将朽木的半残之身更快。”   袁不归心里清楚信息是顾缠故意放出来的。   唐励尧暴露之后,他派人来过白蛾子山,顾缠并不在这里。   可见,顾缠是在别处结茧化蛾成功以后,立刻去找唐励尧,却发现唐励尧的“尸体”不见了。   一怒之下,才跑来白蛾子山释放信息,约他前来,想和他决一死战。   “如果我是被蹀躞邪性污染了本性,那你就是被人类的七情六欲给污染了本性。”袁不归言语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惜了,雌性魔蛾的狡诈多端,谨小慎微,在你身上完全没有显现出来。”   “你偷走唐励尧,不就是想逼我沉不住气吗?”顾缠眼睛里流露出嫌恶,“还有,我不是你女儿袁宝宝,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人。你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感到恶心。”   袁不归既想要她的命,又将她视为半个女儿。   而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灰烬,自以为是魔蛾族,又一心和她繁育后代。   用唐励尧的话说,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少说一些废话,你不是想要茧蛹吗,快动手杀我,等我结茧复生你来夺就是,这次没有唐励尧替我挡着,你很容易得手。”   夜风撩动顾缠的长发,她摸了摸自己的手,白色蚕丝从两只手掌心飞出来,环绕着她的手掌飞舞,顷刻间编织出一双闪着莹莹光芒的蚕丝手套,“当然,也可能是你死在我手里。”   袁不归不慌不忙的,看着越来越多的白色飞虫绕环在她身边,说:“姓唐的小子在我手里,你真敢放开了和我打?”   顾缠:“为什么不敢?”   袁不归:“油人家族的傀儡咒从前不可逆,不代表永远不可逆,你说是不是?”   顾缠:“所以呢,你想要挟我自杀?等你夺了我的复生茧蛹,会帮我想办法救唐励尧?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说着话,她向后退,想将他引走,怕打起来会炸毁孟白的墓。   袁不归追着她前行了几步,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我只是想活,不然我根本不会伤害你。你的遗愿,我没理由不帮你……”   不等顾缠说话,他慢慢抬头,透过漫天飞蛾的罅隙,向斜上方望去。   顾缠家老宅子的斜上方,有一间茅草屋,那里曾经住着阿洋和他阿妈:“上次我将驱魔族那几个继承人困在的时候,中途杀出来一个叫阿洋的年轻人,救了他们几个。那个阿洋,和你是青梅竹马?”   话题忽然转到阿洋身上,顾缠的目光紧了紧,也望向上方的茅草屋位置。   袁不归淡淡说:“我如果告诉你,阿洋还活着。他的命,加上唐励尧的一线生机,你还敢不敢跟我拼命?”   “你在骗我。”顾缠表示怀疑,“我起初也认为阿洋也还活着,会成为你手里的一张底牌。”   直到知道袁不归突破神龛封印逃了出来,她开始怀疑阿洋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阿洋是裴家的人,血脉里还有青光剑的灵性,袁不归只有借用他的性命,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袁不归笑道:“但我就是宁愿多自损一些,也要留条后路的那种人啊。”   他拿出手机,没有锁屏,屏幕亮起之后直接显示出一个短视频。   是狐狸发送过来的。   视频里出现一个山洞,山壁有被雕琢过的痕迹,像是一座古代的墓穴。   山洞被几个深沟分成好几个部分,每部分都像一座浮岛,顾缠看不懂,也知道这是个稍有不慎,触之即死的地穴式法阵。   墓穴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位玄门高手。   而随着镜头推进,顾缠瞧见角落里,阿洋正靠着一根石柱坐着。   在他脚边不远处,倒着一个身穿藏青色休闲运动装的男人,只看背影,顾缠也知道是唐励尧。   胸脯起伏的频率加快,她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想看清楚一些。   袁不归却关了手机:“你猜这是谁的墓穴?”   顾缠平复心情,稍稍一猜就猜到了,墓穴的主人,应该是顾严的先祖,古蜀国那位大国师的墓穴。   大国师将袁不归封印在神龛里,又将她封印在自己的血脉中,他的墓穴,必定对她的灵性具有超强的压制作用。   袁不归做事追求一个“稳”,这样就能隔绝她和他们之间的灵性牵扯,防止她找人。   “自从我重见天日,就开始派人四处找寻他的墓穴,整整找了几十年!”提起仇人,袁不归咬牙切齿,“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将他挖出来挫骨扬灰!”   顾缠目光冰冷,身上的杀气明显加重,摆明了不受他的要挟。   她的反应,出乎袁不归的预料。   顾缠说:“我把茧蛹给你,你可能会放过阿洋,也可能会帮我想办法逆转唐励尧的傀儡化,但是,你一定会杀我哥!”   他对大国师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放过大国师的后代。   即使今天真死在他手里,她也必须将他重创,没个几十年出不来的那种,足够顾严平安活过这一生。   至于几十年以后,顾缠不理会,更不在乎。   袁不归:“所以在你心中,一个认贼作父得来的大哥,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重要?你愿意用他们两个的命来换?”   顾缠微微垂头,似乎在认真权衡。   袁不归没有催促她。   “这道选择题,还真是难着我了。”顾缠揉揉太阳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幸好我用不着选择。”   袁不归不解其意,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默默在心里盘算,是哪里出了问题?   *   阿洋被困在这座墓穴里不知道多久了,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每隔两三天会有人来给他喂水喂饭,保证让他活着。   他有种强烈的念头,自己应该绝食自尽,否则会成为某个人负担。但他办不到,也想不起来“某个人”是谁。   今天,身边又多了个人。   阿洋目光呆滞的盯着地上的人,总觉得他很熟悉,而且是那种充满厌恶感的熟悉。   他恍惚着,用脚踢了地上的人一下,又踢一下。   突然,地上的人肌肉猛地收缩,身体动了动,像是熟睡之中,被他给踢醒了。   唐励尧并没有熟睡,他在换完205根骨头之后,确实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去医院的。   但在换完最后一根骨头以后,虽被医生判定“死亡”,他对外界的感知却在慢慢复苏。   头脑清晰,能够模糊的听见一些声音,可惜声音过于纷乱,无法具体分辨。   当时他还在想,原来变成傀儡是这样的。   有些类似于胎儿在母体里的混沌感受,虽不舒服,却也比预想中好太多。   但很快,唐励尧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对外界的感知竟然越来越强烈,逐渐分辨出了汽车的引擎声、喇叭声,还有狐狸的说话声!   这个惊吓,令他的感知速度一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在狐狸将他扛在肩上,扔进墓穴的过程里,唐励尧不只可以听见狐狸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了手机听筒里,袁不归的声音。   尤其是听见“顾缠”两个字,如同芝麻开门的咒语,也像武侠小说里被打通了任督六脉。   唐励尧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可以醒过来!   但这怎么可能呢,和顾严说的傀儡咒完全不一样啊?   狐狸将他扔在地上,哼笑:“小子,给你找了个作伴的。”   唐励尧又在想“同伴”是谁,难道是……阿洋?   这个猜测,愈发振奋了他的精神。   墓穴底部手机没信号,狐狸出去地面了。   唐励尧认真听着脚步声,等他走远了,才开始努力“醒来”。这个过程,就像单腿受伤的潜水运动员想要从海底浮出水面。   目标清晰,行动艰难,路途久远。   这时候,唐励尧的肩膀被人踹了一脚,力道极重,肩胛骨都要被他踹断了。   唐励尧听见了他的闷哼声,是阿洋没错!   不等高兴,又被踹一脚,这次踹到了下巴,下一脚是不是就要踹脸上了?   唐励尧又痛又气,一时间,身后好像多了条鲨鱼在追,他几乎突破了人体极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冲出水面!   一醒来,先吐了口血沫子,是口腔里的血,被踹出来的。   唐励尧愤恨地瞪向阿洋,却见他衣衫褴褛,连乞丐都不如。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想必遭受了不少折磨。   阿洋也在看他,但双眼浑浊,中毒了似的,意识明显不清。   唐励尧的火气消了:“阿洋?”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一动,肩胛骨钻心剧痛,额头滚出汗珠。   唐励尧捂着肩膀坐在地上,感觉着身体的变化。   奇怪,“油”被抽空了,无论是体能还是五感,好像都回到了被顾严改造之前?   206根骨头全部换完之后,他没有成为傀儡,竟然变回正常人了?   为什么?   顾严给他种下的傀儡咒,是什么时候解除的?谁解除的?   唐励尧想到一种可能,愣住了。   *   顾缠先前一直想不通,第一次在南岛民宿里结茧化蛾时,她是怎么从唐励尧身边瞬移回白蛾子山的。   原来并不是瞬移,是飞回去的。   在南岛的时候,她就已经成功化蛾。   身为进化变异体,她和普通的魔蛾不太一样。先前逐渐僵化的过程,其实就是化蛾的过程。   出现在唐励尧身边的那个茧蛹,并不是假的,是她完成蜕变之后脱落下来的。   而在蜕变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就接受了魔蛾刻在基因里的天赋传承。   知道灰烬之前说的没错,唐励尧身上的傀儡咒,确实是可以解除的。   机会仅有一次,就是在她刚刚从幼年体魔蚕“变态”为成年体魔蛾,那短短的一分钟内。   机不可失,甚至都来不及叫醒睡着了的唐励尧,顾缠当机立断。   她和将军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解除唐励尧的傀儡咒怎么能行?   解咒虽会导致刚蜕变的她虚脱致死,但对于雌性魔蛾来说,最不值钱的估计就是命了。前脚精力耗尽,后脚立马化为魔丝飞走了。   用不着考虑太多。   所以顾缠上次并不是化蛾中断,而是复活中断。那会儿,她的脑子似乎也有部分中断,将这段生而复死,又死而复生的经历给遗忘了。   三天前,当她完全复活后,全部想了起来,赶紧给唐励尧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告诉她唐励尧的“尸体”被偷了。   又得知唐励尧准备了一个和她身形相似的橡胶娃娃,顾缠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   “最多半个月,唐励尧就能逆转回普通人,被你们一刺激,逆转的更快,我猜他这会儿已经醒了。”   顾缠原本不想和袁不归废话,她不懂计谋,不善言辞,打架嘛,撸起袖子拼命就完事儿了。   但袁不归一点都不爽利,不停和她说话,想扰她的心,挫她的气势。   顾缠现学现卖,反攻回去,也扰一扰他的心。   毕竟瞧见他这幅淡然的模样,她就恶心,很想看他狗急跳墙。   袁不归果然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他又笑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一个活着的唐励尧,比成为傀儡的唐励尧,有用多了。还是你认为,他能帮你救走阿洋?”   逆转之后,唐励尧回归普通人,即使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带着阿洋从机关重重的墓穴逃出去。   何况狐狸在那守着。   狐狸蠢且弱,但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真自信。”顾缠说,“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谁输了谁自杀?”   袁不归笑的咳嗽起来,不接小姑娘幼稚的话。   再次拿出电话,回拨狐狸的号码,即使觉着多此一举,也要提醒一下狐狸,先下手为强。   却见顾缠冷眼旁观,并不紧张。   袁不归猜不透,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   “喂,醒醒,阿洋醒醒!”唐励尧掐他人中、虎口,然后毫不留情的朝他脸上猛拍了好几巴掌。   倒不是为了泄私愤,身体里没有了“油”,他看不出阿洋中了什么魔障。   “你不醒过来,咱们逃不走啊。”唐励尧打量这个阴气森森的墓穴。整体是圆形的,像个被切割成十几块的大蛋糕,遍布沟壑。   每条沟壑都有七八米宽,别说背着阿洋,他独自一人也跳不过去。   狐狸把他扛进来,似乎启动了一些机关,沟壑上会出现石桥。   这远远超出了唐励尧的知识范围,只能寄希望于阿洋。   阿洋在驱魔族待到七八岁才叛逃,奇门遁甲之类的应该稍微懂一点吧?   而且出去这座墓穴,还会经过一个峡谷,需要乘小船进出。   唐励尧在小船上听到了虫鸣鸟叫,那鸣叫声诡异的很。   水下还有怪鱼在撞击船底。   “更别说狐狸可能在外面守着。”尽管不想承认,唐励尧也得说,“我现在很虚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醒过来,咱俩只能在这作伴,一起成为人质,顾缠可能会被咱俩害死。”   提到顾缠,想起傀儡咒,唐励尧喉结滚动,眉眼低垂,难以整理自己的心情。   这二十天来,自以为是在拿命来赌她的命,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亏他还好一番的自我感动。   唐励尧真想问她,究竟是有多讨厌和他朝夕相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斩断和他之间的共生?   当然这些都是气话,他知道好歹。   几个小时过去,阿洋仍是那副着魔的样子,唐励尧放弃了。   时间不等人,他走到沟壑边上去,研究这里的机关。希望渺茫,也总比闲坐着什么都不干强。   他沿着沟壑边沿走了一圈,目之所及全是石头,看不出一点门道。   最后,他将目光聚在了阿洋背靠着的石柱上,这才发现,所有被分割出的板块上,都立着一根柱子,就像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再对比一下长度,这些竖起的石柱如果倒下,另一端刚好能抵达对岸。   横亘在沟壑上,不就是石桥吗?   唐励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连忙走去石柱边上,将阿洋推去一边,仔细研究石柱。   未经打磨过,粗细不均,表面也很粗糙,没有字符和机关。   手比脑子快,他蹲在地上,从底部开始一寸一寸的按压石柱表面,搞不好这些毛糙的凸起就是机关。   刚摸到腰部位置,感觉到地面似乎在稍微震动,他眼睛一亮,又在那个位置重重拍了拍。   轰隆……   背后传来响声,唐励尧转头,看到靠近洞口那根石柱竟在慢慢倒下。   在沟壑上架起桥梁,紧接着,被它连接的板块上的石柱也开始缓缓倒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着一个,将所有分裂的板块连接起来。   “我这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进展的太过顺利,唐励尧反而不敢相信,难道自己有盗墓的天赋?   无暇多想,他把阿洋背起来,准备出去:“说我弱?瞧见什么叫天选之子了没?”   刚要踏上石桥,听见洞外有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唐励尧背着阿洋退了回来,浑身肌肉紧绷,警戒的盯紧洞口。   半分钟后,瞧见十几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身姿挺拔,并不是狐狸。   唐励尧不认识他,却认识他手里的青光镇邪剑。   还来不及惊讶,从后排走上前一个清瘦的男人,双手捧着一个风水盘,竟然是简南柯。   上次受的伤还没养好,他的皮肤仍有皲裂的纹路,站立不稳,被人扶着还摇摇晃晃的。   “简大师?!”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唐励尧见到他,实在是惊喜极了。   看来不是他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石柱子是简南柯从外面放倒的。   简南柯将珍珠伞解体时,虽被吸干了灵性,但奇门遁甲风水法阵什么的,有时是看知识储备,不必倚仗灵性。   “没事了,小唐先生,我们族里的前辈也来了,正在上面收拾狐狸。没有‘将军’,狐狸逃不掉的。”简南柯朝他笑了笑,又看向他背上的阿洋。   “哦,他就是神志不清,其它我看问题不大。”唐励尧知道他担心阿洋,“你们是以青光剑的灵性寻来的?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阿洋身体里有青光灵性,他明白,这叫灵性拉扯。   “不是。”说话的拿青光剑的裴家子弟,“阿洋身体里的灵性全被抽干了,我们追寻不到。”   “我们是追着你来的。”简南柯指了指唐励尧。   *   “你虽然才从神龛里逃出来,但也通过手下接触过社会,应该知道什么叫全球定位系统。”   顾缠看向袁不归手里的手机,“不只手机里有,唐励尧随身带着的,用来镶嵌蹀躞吊坠的金属边框里也有,还非常高级。”   这一点,连唐励尧自己都不知道。   包括他十八岁生日时,唐老爷子送给他的耳钉,里面也有特别定制的高科技。   如果知道,唐励尧肯定不会带,等于行踪完全被人监视。   唐老爷子也不是为了监控他,只是担心他自恃“武功高强”,从不带保镖,万一哪天被绑架了,还能有条后路。   没想到,这次还真派上用场了。   “如果你们做绑匪做的专业点,就该把唐励尧全身上下扒光了再带走,可惜你们主仆俩都没这意识。”顾缠替他惋惜起来,“将军,时代不同了……”   再说唐励尧的“尸体”被人偷走以后,在国外休养的唐老爷子立马开启了追踪定位,狐狸的整个路线都暴露无遗。   谭梦之和唐老爷子住的同一家医院,顾严当然也在。   顾严猜,狐狸跑那么远藏人质,藏人地点应该对顾缠有压制作用,如果阿洋还活着,一定也在那里。   他与唐老爷子一合计,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只通知了简南柯。   直到顾缠出现。   “驱魔族不怕狐狸,他们只怕你。”顾缠看向袁不归,“所以我振翅引你来白蛾子山,他们都去了大国师墓。”   袁不归的脸色已经青了,薄唇紧紧抿着,他回望顾缠,双眼黑若深渊,仿佛能吞噬万物。   这种表现就对了,坏蛋就该有坏蛋的样子,顾缠很满意:“现在,你的筹码没了,我的后顾之忧也没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   “所以是她主动把将军引走的?”唐励尧气恼,“根本用不着,将军没跟着,狐狸把我扔过来这里,原本也打算离开的。”   “但我们谁也不知道将军的踪迹,不敢赌。”简南柯说。   “那就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将军?”唐励尧忍不住握紧拳头。   简南柯稍沉默,说:“就像顾小姐之前说过的话,目前为止,和将军有一拼之力的只有她。”   唐励尧嘴唇微动,到口的话又咽下了。   他知道简南柯说的对,也知道这一战是迟早的事儿。   人还在墓穴里站着,唐励尧的心思已经飘远了,瞧上去有些萎靡不振。   阿洋快从他背上摔下去了,简南柯连忙交代同伴:“你去把阿洋接过来吧。”   提着青光剑的男人点点头。   “不用,让我把他背出去。”唐励尧回过神来,重新抖擞精神,将阿洋向上提了提,抬脚迈上石桥,“是我的定位系统救了他,四舍五入,等于是我救了他。我看这坏小子醒来以后,还有没有脸再说我弱。” 第54章 结局   等走上石桥以后,唐励尧就不再多说话了,背着阿洋慢慢走。   隔岸的简南柯不催促他,和同伴低语,提醒他们注意着唐励尧的身体情况,及时出手。   傀儡咒的逆转,对唐励尧的身体影响极大。他现在如同大病初愈,身体各项机能虚弱得很,估摸着需要大半年的休养,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唐励尧确实十分吃力,憋着一股劲儿清醒过来以后,他已经差不多快要虚脱了。   刚才是忙着找出路,强撑着。   瞧见简南柯以后,知道危机解除,稍稍一松气,体力流逝的飞快。   咬牙坚持非得亲自将阿洋背出去,并不是为了赌气,他是想给自己压力,保持头脑清醒,不然很有可能疲惫的昏过去。   他不愿意,他想清醒的等着顾缠的消息。   然而走到石桥中间时,唐励尧已经满身冷汗。   他咬了咬牙,双腿微颤着,抬头看一眼对岸,就好像顾缠正站在那里,朝他轻轻招手一样。   *   白蛾子山上的飞虫越聚越多,已经到了面对面都视物不清的地步。   这些都是顾缠释放信息给袁不归时,特意引来的。   目的是想让山上零散居住的村民暂时离开,同时阻止其他人上山。   她是真做好了和袁不归拼命的准备。   气怒中的袁不归却不想和她动手了,他之所以会来,是自以为有两张牌在手,能够稳稳拿捏住顾缠。   即使不能让她束手就擒,至少也能乱她的心。   没想到最后被搞乱了的竟然是他自己。   现在和顾缠动手根本是不明智的,他强行突破神龛封印,身体的损伤比她破茧重生更重,灵性要远远弱于她。   袁不归从来都不是个冲动的性格,再等等不迟,总会有机会。   “你没机会了。”顾缠见他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没有出手的打算,知道他想跑,“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把你引来白蛾子山,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她用覆盖了一层白丝的手,拨了拨眼前成团的飞虫,看向袁不归身后孟白的墓,“孟白临死之前,在山上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你猜,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你?”   袁不归的脸色愈发阴沉,深知孟白才是一只真狐狸:“他设了什么法阵?”   “我也很好奇。”顾缠四下看了看,“我从屋里跑出来时,启动了阵法,孟白只交代我别离开家太远,就不会有问题,但具体怎么触发,我真不知道,不如你逃一下试试?”   袁不归怒上心头,转身就想炸了孟白的墓。   可又怕他在墓里设了什么机关,这一出手正好落入他的圈套。   孟白的那些阴险小把戏,袁不归并不怕,但有个顾缠在场就不一样了。   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刃,一步都不能走错。   所以,必须先杀了顾缠。   一旦拿定主意,袁不归没了废话,也没了之前的悠然,瞬间燃起气势。   在顾缠眼里,他像是一张突然拉满的弓,身后是烽火狼烟。   顾缠一贯都对危险非常敏感,这一刻,她心中是有些恐惧的,甚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她现在的灵性比袁不归更强,可惜斗争经验少得可怜,和身经百战的将军根本没得比。   “你要稳住。”顾缠警告自己。   就像顾严从前揣着她的“油”,不断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倒下,倒下就轮到她了。   顾缠也告诫自己,不能输,一旦输了,就轮到顾严了。   她深呼吸,又站回之前的位置。   刚站稳,感觉脚下不太对劲儿,像有条蛇正要破土而出。她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双脚已经被蚕丝绑住。   是蚕丝就不怕了,袁不归融合了魔丝,灵性属性和她是差不多的。但他的魔丝来自于雄性,没有再生能力,历经千年,无论韧性还是灵性,都远远不如她的。   何况,魔蛾族是标准的母系种族,雄性天生就比雌性弱,丝也一样。   顾缠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用自己的蚕丝,割断他的丝。   刚断裂,又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蚕丝,一刹那,顾缠感觉自己好像误闯了盘丝洞。   不胜其烦,顾缠索性亮出翅膀,以振翅的音波,将蚕丝震碎。   现在她振翅所带来的攻击力,比之前落在天师协会手里时要强上数倍。   一是她已经完成了复生,一是她懂得了将灵性蕴含在翅膀里,让灵性随着音波扩散出去。   所以随着蚕丝一起炸裂的,还有无数飞虫。   周围的树木,粗壮点的只崩裂树皮,稍微纤细些的,树干像是被一把大斧头猛劈过,纷纷裂出一道道深痕。   袁不归也被这股力量冲击的向后连退,但他站稳不难,抬手抹掉嘴角一点血渍。   掩藏在手心下的,是一抹合心意的笑容。   等的就是顾缠亮出翅膀。   在没有亮出翅膀之前,她还是个人,魔蛾翅膀一出,才算露出了魔种真身啊。   袁不归从后腰处的布袋里,摸出一张网。   捕杀飞蛾需要什么,当然是捕虫网了。   顾缠瞧见他抛网,不知是个什么灵物,加快震动翅膀的频率。   令她想不到的是,增强后的音波和灵性,反而刺激的捕虫网闪射出一道光芒,火红中带着璀璨金色。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被火烧过的闪电球。   顾缠向左侧一脚迈出,借用翅膀的风力,顷刻间飘出去十几米远,想要躲开那张网。   但那张网会预判似的,顾缠根本没看清楚它是怎么移动的,她刚换了位置,那张网已经迎头兜下,将她罩住。   网面烫如烙铁,烫的她皮肤表面嘶嘶作响。瞬间的疼痛,几乎令她丧失理智,一双眼睛也变的血红。   顾缠尽力稳住,尝试挣脱,然而翅膀完全被收拢,扇动不了,也无法收回去。   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耳边似乎有轰轰的雷声,震的她头晕目眩。   又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团烈火在燃烧?是天火?但之前在天火台,她见识过天火,并没有这么强的压迫力。   袁不归选择和魔丝融合时,做过改造,魔蛾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畏惧天火了。不然大国师不会只封印。   “别忘了,你是我养出来的,是我改造的。”袁不归慢步上前,“万物相生相克,不再畏惧天火,不代表无所畏惧。你可以进化,天火也可以。”   他距离顾缠越来越近,已经快要走到顾缠身边。   但始终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毕竟这雷火捕虫网在燃烧起来时,也会令他感觉不舒服。   “看来确实有用。”目睹顾缠在网里面痛苦挣扎,袁不归放心了不少。   这网是他当年征战魔蛾族时,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灵物。   在决定留下眼前这只魔蚕宝宝,收为己用的时候,他将她改造,自然也要留一手,同时改造出能够克制她的灵物。   从来没用过,又放置了漫长岁月,他原本也不确定效果。   安心以后,他脸上又流露出不忍心。   他的不忍心并不是装出来的,当年他把顾缠寄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体里,看着她一天天成长,每天和她互动,是真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的。   如果不是出了变故,如今必须拿到她的茧蛹,不会朝她下杀手。   “万物相生相克,那么克制你的是什么?”顾缠蜷缩成一团,耐住痛苦看向他。   这张网可以克制她,自然也能克制他,但他又是网的主人,真矛盾。   袁不归身上矛盾的又何止这一个地方?   他本身就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你另一个人格呢?”顾缠声音颤抖,却仍直视着他的双眼,“那个一心想和我繁衍后代,口口声声喊我女王的人格呢?”   提到这一点,袁不归的脸色又变了,变得狰狞可怖。   显然,融合魔丝却无法完全控制魔丝,反遭受魔丝影响,对他来说是一种失败。   “你不是想和我繁衍后代吗?出来啊。”顾缠一双血红的眼睛,继续死死盯着他。   “没用。”袁不归说,“我还得谢谢孟白,谢谢你们,替我治好了病,现在我非常清楚我自己是谁!”   “说‘没用’的该是我。”顾缠声音冷冷,“你错就错在贪心,融合了雄性的魔丝,居然还敢为了长生,留下一个雌性,等于是留下一柄杀你的刀!”   好端端一个人,非得将自己改造成半个妖魔。   “妖魔之间的血脉压制,是你根本无法理解和控制的!”   顾缠说完这话,袁不归竟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的眼神里仿佛蕴藏着一种魔力,令他无端端生出畏惧,如同兔子面对雄鹰时的畏惧。   他想移开视线,根本做不到。   有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也给兜住了!   袁不归心中骇然,融合魔丝时,世间就仅存下顾缠一只小魔蚕,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属于妖魔血统的压迫!   更骇然的是,他竟也感觉到了洛铁的滚烫,如雷的轰鸣,以及焚烧在体内的烈火……   他好像在分担雷火网施加在她身上的灵性?!“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缠不搭理他,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属于本能。   压迫感减轻之后,顾缠孤注一掷,咬牙展翅,翅尖“嗡”地张开!   翅膀边缘被网勒破,变得坑坑洼洼,却正好如同锋利的锯齿,随着她飞出,将网兜割破!   她疾步向前,在袁不归额头上用力一拍!   一缕白丝从她掌心抽出,像毛线团一样迅速围着袁不归缠绕,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就结出了一个厚度超过五厘米、椭圆形的茧蛹,将袁不归严严实实的裹在茧蛹里。   完工后,耗干灵性的顾缠跌在地上,眼珠里的红色逐渐褪去。   “你没结过茧蛹,不知道吧,我们的茧蛹不只是复生的温床,还是吃人的武器。”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形蛹”,由于袁不归的挣扎,东倒西歪的好似不倒翁。   “妖魔就是妖魔,我就不该对你存有一丝丝心软!”袁不归在厚重的茧蛹里厉喝。   茧蛹就像妖怪的胃,内壁开始分泌出一些带有腐蚀性的粘液,袁不归的术法施展出来,全都被粘液裹住。随后是皮肤,也开始溃烂。   他慌了,他会被腐蚀成一摊液体!   “你不是一只想要我的茧蛹?死在里面,也算得偿所愿了。”顾缠好累,好想躺一会儿,但就在家门口,没必要躺地上。   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看茧蛹一眼,“其实我心里有个疑问,长生不死又能怎么样?你都活多久了,还没活够?”   自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她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就连躲避危险,都是出于本能。   是去到顾严身边,又和唐励尧产生共情以后,才慢慢找到了自我。   可顾严和唐励尧都是人,会老会死,她却可以无限复生,等到几十年以后……   顾缠一想到这些就害怕,根本不敢去想,及时打住。   告诉自己珍惜眼前就好。   她背对着人形蛹,步履蹒跚的往家走。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其实你刚才想逃是可以逃走的,孟白根本没在周围设阵。”   袁不归这人啊,最大的优点是谨慎,弱点是过分谨慎。   *   几天后,榕州医院。   唐励尧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上方悬挂着的营养吊瓶。   没能控制住,那天他把阿洋背出去后,还是晕倒了,不用问,他也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   因为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唐励尧想坐起身,虚弱无力,只能先抬了抬头,四处找电话。   听见卫生间里有水声,他喊:“简南柯?是不是你?”   “小唐先生,您醒了啊。”赶紧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是他的私人秘书崔杨,“您找简大师?他不在,那天送您过来他就走了。”   唐励尧刚要说话,崔秘书又说,“我这就去告诉顾小姐。”   眼睛一瞬睁大,唐励尧单手撑着床沿,成功坐起身,惊喜万分:“顾缠回来了??”   “她一直在啊。”崔杨说,“这会儿在隔壁病房。”   唐励尧心里一个咯噔:“她伤的重不重?”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去隔壁探望她。   手上还扎着针,头晕眼花,又被迫躺下了。   “顾小姐受伤了吗?”崔秘书一脸纳闷,“隔壁住的好像叫阿洋,早两天醒过来的,顾小姐这两天陪他比较多,没空顾着你,才喊我来。”   听上去顾缠好像没大碍,唐励尧禁不住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再听后半句,心里不是滋味:“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隔壁说我醒了,把她叫过来吧。”   崔秘书说好。   刚转身,唐励尧又喊:“算了,别叫了。”   他把崔秘书打发走,重新躺好,等着顾缠回来,等了好几个小时。   房门被推动了好几次,都是护士,等的他都快失去耐性时,终于把顾缠给等回来了。   顾缠回到唐励尧的病房里,瞧见病床摇起来了,他正半坐着看着他。   “醒啦。”顾缠朝他走过去,倒不觉得有什么惊喜,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原本这两天就该醒来了。   唐励尧打量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其他都挺好,张口说了句:“你是哪位?”声音冷冷淡淡的,“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顾缠脚步一顿,心想他是不是逆转以后,失去“油奴”时期的记忆了?   不是,真失去记忆,他对陌生人应该是警惕戒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淡。   “怪我去陪阿洋啊?”   唐励尧见她笑起来,还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情绪立马绷不住了:“我可不是因为阿洋吃醋,我是在生气。”   “气什么?”顾缠走过去床边坐下,扭头看他。   “气你自作主张,为了斩断和我的共生,命都不要。”唐励尧后怕的很。   “你还不是一样,不和我说一声,自作主张的搞来一个人偶假扮我。”顾缠也很后怕,如果不是她提前斩断了他的傀儡咒,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傀儡了。   唐励尧哑然:“我是……”   顾缠指着他痛斥:“我是来不及告诉你,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性质更恶劣,你骗我。”   唐励尧自认理亏:“行吧,对不起。”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虽在互相自责,互相埋怨,但彼此心里都是又酸又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将军怎么样了?”唐励尧突然想起来这个重要问题。   “死了。”顾缠讲了讲经过,轻描淡写。   “你真没事?”唐励尧拉起她的手,微凉,但不冰。袖子往上卷了卷,也没见明显伤痕。   “真没事。”顾缠说。   唐励尧不是很相信:“你该不会是强撑着回来见一见我,然后就……”   “你也想太多了吧?”顾缠好笑,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我是受了伤,但已经过去好几天,恢复的差不多了。”   唐励尧再三确定:“真的?”   “你怎么变得那么多疑?我有骗过你吗?”顾缠从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又拿柄水果刀,走回病床边递给唐励尧。   唐励尧自然而然的接过来,用还输着营养液的手帮她削苹果皮:“你不知道,我昏迷这几天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顾缠好奇:“什么梦?”   唐励尧默默说:“我梦到你和将军同归于尽了,但我坚信你没有真正消亡,而是去结茧复活了。”   魔蛾虽会复活,但除了第一次是立刻结茧重生,之后速度会越来越慢,时间不定。   梦里,唐励尧一直在等。   “我等了九年,从二十一岁等到三十岁,在这九年里,我接手了家族生意,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模样。我还在全国各地建立自然保护区,因为我想着你重生后或许会变成小飞蛾,这样就能有更多的地方可以栖息。”   “终于有一天,有一只小飞蛾不停围绕着我飞舞,我激动的跟随它走去一处山洞,瞧见洞里竟然有一个茧蛹。茧蛹内部散发出光芒,那道光在壁上慢慢写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我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到这里唐励尧就醒来了,眼睛酸酸涩涩,真哭过似的。   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分不出究竟哪个才是梦。   一转头,瞧见顾缠露出满眼的向往:“你这个梦也太美好太浪漫了,这样才更像我爱看的小说情节啊。”   她懊恼的拍了下脑袋,“我是不是太强了,居然就这样干掉了将军?”越说越懊恼,“不然的话,结茧睡一觉的功夫,回来就能收获一个现成的霸道总裁。”   唐励尧气的想拿手里的水果刀捅她:“你抓的什么重点?你知道梦里那九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不知道啊,要不你给我讲讲。”顾缠笑嘻嘻的吃苹果,踢了鞋子坐上床,依偎在他身边,等着听故事。   唐励尧不想讲,因为他不想回忆。   从前他也向往不平凡的人生,真经历过后才明白。   原来人生最美好的状态,是卡里有钱,枕边有她,身体健康,平安无恙。   ……   唐励尧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才出院。   其实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但阿洋伤的不轻,他不走,顾缠每天来看望他,唐励尧索性也在这住着。   回家之后又休养了三个多月,他才逐渐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闲在家里没事干的时间,他都在为顾缠准备生日惊喜。   这是唐励尧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自然重视,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计划。   但还没等确定下来方案,顾缠旧事重提,生怕唐励尧忘记,强调自己目前最大的生日愿望,就是“男主”开着超级跑车上陪他上荒山看日落。   唐励尧没辙,临时订不到,去找朋友借了辆限量超跑。   生日那天,两人中午就得出发去郊外附近的荒山。   因为逆转以后,唐励尧又开始晕车狂吐了,顾缠无奈得很,只能像从前那样,骑着小毛驴带他出远门。   骑了一下午才抵达山脚下。   跑车则是被拖车送过来的,拖车“卸货”的时间里,顾缠手机响了。   顾缠打开一看,竟然是顾严的电话。   谭梦之半年内做了三次手术,都失败了,顾严一直在国外没回来。   顾缠原本想过去探望一下,却被顾严拒绝,说唐励尧现在不能颠簸。   “这是因为我过生日,特意打来的?”顾缠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在顾严面前是不敢提生日的。   她的阴历生日,也是父母的忌日。   她是无所谓的,因为从小到大外婆都给她过生日,而且过的都是阳历生日。   她接通:“喂,哥,有事吗?”   顾严:“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顾缠:“没事一般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啊。”   顾严不说话,顾缠继续说:“对了,唐励尧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等过阵子我们去看看你……”   电话直接挂断,顾缠还没反应过来,顾严又发起了微信视频通话。   等顾缠点开后,顾严说:“看完了吗?好看吗?”   他不太习惯看视频,只瞅屏幕一眼,又低头,手里似乎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这不一样。”顾缠无语,“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行了,我还有事。”   顾严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倚着阳台栏杆,他摩挲着电话懊恼,本来是想说一声生日快乐,还练习过,怎么在电话里变得那么烫嘴?   一旁的谭梦之坐在轮椅上,静静眺望海景:“有时候对家人没必要那么别扭,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顾严低头瞥一眼她的双腿:“那也比有些人自以为是好得多。”   谭梦之摸着自己的腿,没说话。   “为什么不让我去找驱魔族把蹀躞邪性要过来?”顾严进屋拿了张毯子,随手扔在她膝上,“当一个自由的幽灵,不比当一个残废强?”   谭梦之还是不说话。   她是想做幽灵的,但顾严已经成为普通人了,身体里的没有“油”,看不到幽灵的存在。   他孤僻怪异的性格改不掉,唯一不排斥的,或许就是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谭梦之不想见他每天一个人待着,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的模样。   她想陪着他。   陪着他的代价,是他必须照顾她。   前半辈子被妹妹拖累,好不容易解脱了,往后还要被她这个残废拖累。   她不忍心。   人生从来都很难两全其美,只能得过且过。   ……   “顾严你可真是个奇葩……”顾缠锤了电话一下,“全世界估计就只有谭梦之受得了你!”   不过,顾缠已经领略到了他的心意,又抿嘴轻笑。   “顾缠,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打发走了拖车,唐励尧朝她走过来,“就这路况,开跑车上山如履平地是不可能的,中途不出故障都算运气好,咱们有可能赶不上日落,到时候你不要太失望。”   顾缠摆摆手:“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   “我现在已经没有神力能扛着车上山了。”唐励尧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   他左右看看,担心会有交警,“我没驾照。”   “你想什么呢,我熟背法律,怎么会让你干违法的事情?”顾缠说着,朝前方跑车伸出手,跑车双侧生出光翼。   唐励尧看不见光翼,只瞧见车子轮胎逐渐离开地面五公分左右,变成磁悬浮样式。   他吃惊,跑车变飞车,直接低空飞上山???   “只是让你坐在驾驶位上,又不启动车子,有没有驾照有什么关系?”   顾缠笑的见牙不见眼,情绪高昂的奔向副驾驶,“好开心啊,我少女时代看小说时生出的第一个梦想,终于就要实现了!”   这也算实现?唐励尧真服了。   还说顾严奇葩,谁有她奇葩,明明自己是个大哥,梦想却是当大哥的女人。   吐槽完,唐励尧笑着追上她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终于写完结。   篇幅不长,也挺好写,因为忽然怀孕搞复杂了。   下本要写的文在专栏里,吸取教训,全文存稿,没写完之前不会开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