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赢那个赘婿文男主》 作者:柯小聂   文案:   越红鱼正在洗剑,她眼角一枚红痣殷红似血,就像一粒最鲜润的朱砂。   她刚刚干架赢了,赢是她的日常,是她的必须,因为她是这个世界最出色的几位剑士之一。她不要之一,要第一。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系统生物找到她,告诉她是一本赘婿文中女配。   男主安雪采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虽出身贫寒沦为赘婿,却于困境中逆袭,不但碾压打脸老丈人家族,还另纳五个绝色美妾。   越红鱼就是五个自己主动求纳的美妾之一。   妾?之一?求纳?   越红鱼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觉得可以把这个瞎逼逼的系统干掉了。   系统:不不不,请收回你的40米大宝剑。   系统是来送挂的。   此挂在手,不但越红鱼不会被男主光环降智,还能拯救中招的其他女性。   越红鱼准备把这个挂拿来试试。   原女主叶凝霜已嫁男主整整七载,她觉得能嫁给安雪采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安雪采如今飞黄腾达,仍能让自己占据正妻之位,是安雪采的大恩大德。   有时候叶凝霜会想起自曾经己居然会跟安雪采计较纳妾、改姓之事,就会唾弃自己不知好歹,甚至好奇不已!   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越红鱼替她解除了男主降智光环?   叶凝霜:老娘要休了他!   食用指南:女主线索人物,前期比较背景板,伴随剧情展开戏份会多起来。各类女配戏份超多,都有自己故事,有善有恶。   内容标签: 女配 系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红鱼 ┃ 配角:求预收《给心机男配立沙雕人设》同步连载中《认错夫君切片以后》 ┃ 其它:已完结文《穿成圣母文中女配》《神爵的女巫》《白月光归来后》《贤妻重生还未嫁》《黑月光诱我入魔道》   一句话简介:解除原书女角色们降智光环   立意:帮助建立属于自己的信仰,不为他人动摇 第1章 001 妾?之一?求纳? 每个词都精……   越红鱼正在洗剑,她眼角一枚红痣殷红似血,就像一粒最鲜润的朱砂。   她的剑不宽不窄,重量与厚薄刚刚好,捏在手中也正合适。剑柄细细的缠了一层层的铁丝,使得握剑人的手始终保持温暖和干燥。   剑柄未端,雕刻了小鱼两个字。   这把微微泛青的剑名唤小鱼,越红鱼总嫌不够霸气。   她刚刚干架赢了,赢是她的日常,她的必须,因为她是这个世界最出色的极为剑士之一。   这个世界顶尖儿的武者被尊称为武尊,越红鱼是当时五个武尊之一,和另外四位武道强者并列。   如此身份,她师门上下也吹她。   面对这些吹捧,越红鱼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是不满意的。   主要是力度还差了些。   大家每次称赞,都说越红鱼是当世高手之一,之一就不是第一。那么越红鱼心里就有些小矫情,显得并不快乐。   一个人不快乐起来,人生也更有动力。那么就算时不时有人来行刺自己,越红鱼也只当是人生道路上的挑战,一直保持欣然接受的态度。   越红鱼是个纯粹的剑士,不过人既然是群体生物,肯定也有一些世俗往来。越红鱼虽是孤儿,却是枯云山宗抚养长大。枯云山宗反心已久,叛逆之心源远流长。从越红鱼被收养时候开始,抚养她长大的门派就已经开始一些反封建王朝的活动。越红鱼被收养,也是枯云山宗历年来的一个传统。待越红鱼剑技大成,以武尊之威扬名九州,个人形象也算成为枯云山宗一位活招牌。   也因如此,越红鱼这块活招牌时不时招来些杀手刺客。   不过这一次干架的对手,倒有些新意。   这次杀手修为平平,却使用一样新鲜玩意。那玩意儿是火器中一种,名唤鸟铳,射程约三十丈,威力远胜其他暗器。这一次幕后老板还搞了个大手笔,搞来百来把鸟铳,组成鸟铳队。   不过这对越红鱼没用,越红鱼表演了个挥剑劈子弹。   搞完这一波刺客,越红鱼顺手洗洗剑。   血污从小鱼剑上洗脱,润入墨色的江水之中。冬日里天气寒冷,一块块碎冰浮在江面之上,伴随河流流淌,撞得叮当作响。   江边的剑修着青色的素衣,眼角却染上了一层凝寒的艳意。   枯云山宗追求古朴简单的生活,越红鱼也身着最简单的粗布青衫,只打理得整洁、干净,并无多余赘饰。唯她腰间系着一枚小小的红鱼玉佩,颜色殷红,鲜润灵动。   “叮,恭喜宿主,抽中女配逆袭,战胜渣男弱智光环系统,本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一瞬间,越红鱼眼神顿时充满了警惕,双眸灼灼生辉。   这奇怪脑内音怎么来的?是摄魂之术?远程控心?   “叮,请宿主不必疑虑,本系统并无恶意。”   “叮,本系统到此,是避免宿主成为本书男主安雪采妾室命运。”   妾室?越红鱼虽听不懂脑内音谈吐中一些奇怪词汇,关键词倒是抓得准。   她自然也听过安雪采这个名字。对方是河州叶家赘婿,倒也一表人才,和夫人叶凝霜恩恩爱爱,听说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倒也一段佳话。   她也听说过叶凝霜,对方是叶家嫡女,出身尊贵,膝下却无兄弟。这叶小姐貌美聪慧,待字闺中时甚受父亲喜欢,只恨叶凝霜不是个男儿身。因为膝下无儿,叶公也把这个女儿充作男儿养。据闻叶凝霜博学多才,通晓经济,协助父亲管理铺子时,上上下下都瞒不过她,一个十多岁女孩儿将那些刁滑掌柜制得服服帖帖。   就连叶小姐身边的丫鬟,也都被教导读书写字,会些粗浅功夫。   世道不稳,在越红鱼看来是极好的。   这么个伶俐聪慧的女儿,叶公自然不舍嫁出去,也就生出招婿之念。   叶凝霜知晓自己没兄弟,性子又强,故而甘愿当个守灶女。至于招婿之事,左右她并无指望,只盼挑个软和听话,样子瞧得过去的,应付了事。   然后她就招到安雪采。   这位姑爷出身贫寒,读过几年书,只捞到一个穷秀才,家中并无余资。叶家之所以挑中他,是因他皮囊还不错,而且性情软和,被族人欺压也不敢吭声。   换而言之,这位赘婿最好是别有什么存在感。叶凝霜是朵艳色的花,安雪采是陪衬绿叶。   不过就算如此,当年安雪采入赘时,叶凝霜也挨了一顿嘲,明里暗里有许多讥讽声。   大家都说,这位叶家嫡女平素心高气傲,结果还不是挑了这么个夫婿。   因叶凝霜颇有艳色,平时抛头露面做生意,一张漂亮脸孔也惹来若干桃花。不过叶凝霜倒是总是冷若冰霜,无论是谁,都不假辞色。   毕竟女儿家的声名,也是最要紧不过。   这么个美人儿,最后却便宜了穷秀才,当时河州许多权贵都可惜不已。   左右不过是个赘婿!   这些男人含酸之余,也不免如此安慰自己。   谁料安雪采一入叶家,却一改从前怯弱性子,变得可靠强势。   他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乌眼鸡般族人为难他几次,也都被安雪采不动声色化解。甚至叶家几次大事,皆让安雪采办得妥妥贴贴。   渐渐的,别人也开始说叶凝霜这个夫婿挑得并不差。   之后叶公染疾,趁着叶公重病之极,别房族人勾结几个掌柜,撒钱请了一堆泼皮无赖,将叶凝霜困于小楼内。彼时河州被青匪潜入,城内骚乱不止,官府也无暇顾忌。   当时安雪采也找不来别人,带领十数位家丁壮汉,自拿一口大刀,杀出一条血路,救出自家妻子。   如今这位赘婿安雪采,倒也有头有脸,声望日隆。   现在依附他者,也不再是区区叶家旧属,那甚至只是很小一部分。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安雪采就算当过赘婿,也终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何况现在的叶家,上上下下也恭敬称呼安雪采一声姑爷,哪里还有半点懈怠轻慢?   更不必提安雪采是个有情意的人,他拼下这么一份事业,仍对原配叶凝霜不离不弃,夫妻二人犹是恩爱有加。   就连叶凝霜只生了个女儿,安雪采也并无见怪,反倒宠爱有加。   那么如今大家提起安雪采,说法又不同了。   叶凝霜简直是慧眼识珠,投资得恰到好处。   因为这个故事具有戏剧性传奇性,坊间一直有这个段子。   越红鱼除了练剑,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也就爱去茶楼磕碟瓜子听说书,听听别的茶客说的八卦。   常年练剑,使得越红鱼也喜欢这么放松一下自己。   越红鱼从来没想到吃瓜吃在自己头上!   简直是放屁!   你要杀我不要紧,好好的造什么谣?   越红鱼也很久没有这般动怒了。   她已经杀气腾腾巨剑巡视了一圈儿,将方圆十丈的草木都斩飞,却不知道施术者藏在何处?   好啊,段数很高啊。   渣系统看着周围秃了一圈的地,内心突突。   越红鱼不肯放弃,准备进一步扩大地面斑秃范围。   渣系统: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求求你不要发疯,像一个普通宿主好不好?   渣系统自问跑了许多次业务,从未遇到越红鱼这样儿的。   “叮,本系统是站在你这边的。”   “叮,事实上,宿主在本书后续,确实主动求纳,成为男主妾室之一。”   “叮,先知的预言可能不是很悦耳,可却是这个世界真相。”   越红鱼周围巡视一转,没搞到敌人踪迹,她本来已经准备挥动小鱼剑挖土。她想看看挖地三尺,是否能挖掘出敌人踪影。   此刻闻言,越红鱼倒是止住了自己发疯举动,透出了几分冰雪般的冷静。   妾?之一?求纳?   每个词都精准踩中了越红鱼的雷点,不过越红鱼已经冷静下来。   无所谓,因为她已经踩中脑海里一缕神识波动。自己脑内音也不是什么粗浅的精神幻术,而是一股精神力能源波动。有此能为者,定然是这个世间武者中的大能。那是高阶武修才能窥见的境界!   在普通习武者还耽于强化身躯四肢时,越红鱼这样的大能已经窥见神识意念,见识到另外一个世界。   当然这个世界有此能为者,也不过小猫两三只。   越红鱼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很大的阴谋。   她已经捕捉到自己识海一抹骚包的精神体,开始围剿铲除。   被围剿的渣系统不叮了,它嗷了一声。   越红鱼这个女人是疯子!渣系统仿佛也才意识到,越红鱼是这个低武世界难得的的高武存在。   我草!渣系统内心终于憋不住爆粗。   它强撑逼格:“叮,宿主触动观赏原著,了解个人命运清心明目大礼包。”   接通主神之后,渣系统迅速甩出剧透金手指。   然后一些奇怪的画面涌入了越红鱼的脑海之中。   就像渣系统说的那样,她居然是一本赘婿文中女配,是男主几个后宫之一。在未来某一天,她会成为男主安雪采的妾室。 第2章 002 奉谁为主这件事,众人心也渐渐……   安雪采是一本赘婿文的男主。在一个越红鱼不了解的次元,赘婿流是一种小说流派,广受欢迎。越红鱼倒也不是不待见赘婿,关键是这些赘婿在功成名就之后,皆是妻妾成群,好不风流。从前瞧不起男主的妻子娘家,自然是这种小说重点打脸对象。   文中的安雪采是从异界穿越而来,早不是原身那个穷秀才。他自不会唯唯诺诺,定要干一番大事业。   小说中的他,不但事业搞得有声有色,于女色方面也没亏待自己。   除开原配叶凝霜,他还有五个美妾,个个都是如花似玉,且性格各异。这五个妾或冷若冰霜,或妩媚多智,总之就是颇具个人特色。   男主安雪采还是个集邮癖,收女风格还不带重样的。   这个时间节点,安雪采已经攻略了原配叶凝霜,夫妻二人感情已经极好。叶凝霜原是个带刺的玫瑰,如今也已经被驯得安安分分,就连女儿珠姐儿也已经随了亲爹姓安。   当然这终究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叶凝霜这么委屈,大约也是为了夫妻和顺美满。   不过这本书后期,已被攻略的正妻叶凝霜已经沦为背景板,作者想起来时,方才偶尔提一笔。   安雪采周旋于公主、女匪、名妓之间,跟她们论及天下大势,参悟世间所存的正道。   他悲天悯人体恤着天下苍生,想从这纷乱世间悟出一条真正的正道,而原配叶凝霜这方面思想已经跟不上他。   从前在河州,叶凝霜也许很聪明、果敢、美丽,也是这方水土最出色的美人儿。刚穿越的安雪采还是个穷小子,这朵叶家带刺的玫瑰骄傲的在他眼前绽放,自然惊艳了初时的岁月。   但是伴随时光流逝,叶凝霜这个河州美人也泯然于世间,再没什么惊艳。   因为这个世界很大,并不止区区一个河州。   安雪采眼里的世界也开始变大,他看到的世界也越发广阔,见到的美人也是越来越多。   叶凝霜也无法拿来和后来出现的精彩女人相比较。   所以她被作者弃在河川,再没什么多余的戏份。毕竟这个角色已经完成了她该有的历史使命,为小说吸引了一波读者之后,就像被利用完的小怪,就此随意扔了去。未来会有更刺激,更出色的女人替作者吸引读者的眼球,而这些女人在书中陆续都成为了安雪采的妾。   主角撩过的女角色,又岂能送之,这自然是赶客的大毒点。   妻也好,妾也好,在作者笔下都不过是工具人。无论用多少惊艳笔墨描述,又花怎样的心血塑造,都掩不住这些女角色是工具人的事实。   就好似原配叶凝霜,初登场的她是骄傲的,别捏的女孩儿。所以她敢惊世骇俗,不愿意将自己人生幸福寄于攀附权贵,而是想以女子之躯掌控叶家家业。然后书中后来,她已经是一个贤惠的正妻,对于安雪采纳妾之事已经安然接受。甚至,她还会自惭形秽,只觉得自己远远不如——   而原书中安雪采遇到的那些女子,她们之中,也许有胸怀苍生的悲悯,又或者有世间难敌的武道修为。   这些女子是见过世界的广阔的!可无论她们多有个性,遇到男主之后,所有的傲气和自尊都消失无踪。她们终究会被折服,打着抓住自己幸福的名义,主动争取成为男主的妾。   越红鱼叶也是其中一个工具人,如果这些是真的,这简直令越红鱼不寒而栗。   此刻越红鱼脑内被科普一遍。   越红鱼:就这?   她沉吟:“别人怎样也还罢了,至于我怎么成为安雪采的妾,我怎么没看到过程?”   她还想看原书是怎么OOC。   渣系统心忖你不是不相信吗?不过它畏惧越红鱼的凶残,也不好意思逼逼。   它还跟越红鱼解释:“叮,宿主不能看到原书中自己的剧本,这超越我的个人权限,故而设置了部分屏蔽。”   亲,没有剧本的哦~   这么说着,它生怕越红鱼又发疯,还拍拍越红鱼马屁:“叮,系统判断,主要关键人物中,越红鱼实力最强。”   “叮,宿主越红鱼是否接受改造剧本,打破男主光环自救任务?”   这书逻辑就是个渣渣,它是站在越红鱼这边的。   越红鱼没有捏着小鱼剑发疯了,却轻轻眯起了眼珠子。   她眉眼狭长,眯起眼珠子时有一点危险的感觉,显出了点点狡黠。   越红鱼还剑入鞘,手指轻轻拂过了剑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你是什么系统?你会什么?”   乖,拿出点儿诚意出来。   不送挂的系统就是个垃圾。   渣系统:……   神马女人,现实得可以。   挂自然是有,不过以前出任务,都是系统自己主动打赏,给自己增加逼格的。   一旦宿主对自己生出了敬畏之心,工作也更好进行一些。   现在越红鱼这么一搞,系统送挂都像是欠她的。   “叮,人物指数模板已打赏,请宿主接受。”   “叮,宿主可以通过指数,查看这个世界人物的武力值、智力值、气运值,以及对男主好感度。”   伴随渣系统打赏,越红鱼眼前浮起了一个虚拟屏幕,由于没有观察对象,各项数据值还是零。   当然由于什么权限问题,越红鱼也无法通过这块屏幕观察自己。   人脑内的幻像也是根据自己见过的东西加工异化,无法凭空生出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她开始渐渐相信渣系统当真是一个挂般存在,而不是什么大阴谋。   饶是如此,越红鱼仍然一副就这的样子,保持自己的不屑一顾。   “叮,打赏技能,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适用范围,操作对象对男主好感降至90%。”   技能送达,附带技能说明书。   就像越红鱼之前吐槽过的那样,这种赘婿文中女角色基本为工具人。   以这些女子秉性,她们见过更广阔世界,又是心高气傲之辈,绝不至于甘愿为妾。   结果男主还真的自带金手指。   根据说明书提点,书中女角色对男主好感度低于10%时,还是正常人。如果女角色对主角安雪采好感度超过10%,那么好感度就会大弧度不正常提升,刷成100%。   这个时候,这些女性角色就会被蒙蔽理智,对待男主时候,理性全被驱逐,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   越红鱼看了想吐槽,什么好感度金手指,难道不是降智金手指。   至于这10%,也跟原书作者设计有关。   当然这些种马文作者,其实可以把女性角色设为没理由对男主百分百好感。可有时候人性就是那么贱,就算是书里,如果女NPC那么容易被攻略,读者也爽不到,还会呵斥小白脑残。   一本好看的种马文,攻略女性角色是需要一定难度。这个门槛不能太高,也不可能没有。   不过处于关爱受众的考虑,设置个10%攻略难度,那就是“有理有据”加“合情合理”了。   也就是中了男主提升好感度金手指,自我度只剩十分之一。只有帮中招受害者找回这10%的自我,那么解除技能才有用。   越红鱼:怎么这么弯弯绕绕的,你这金手指就不能简单粗暴一点?   渣系统:“叮,请宿主手握解除好感度金手指,解救被男主荼毒的受害者。”   越红鱼:怎么说呢,莫名要我为大家服务?这事挺突然的。   不过再怎么说,这件事情也跟自己息息相关。   越红鱼心里面也有了点儿想法,觉得可以先找叶凝霜试试,看看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说到底,她毕竟也是个谨慎的人。   她这么想了想,决意去河州走一趟。   三日后,河州。   天寒地冻,安雪采就在云雅阁里赏雪。   外头寒风凛凛,阁内炭火暖暖,却是温暖如春。一夜风雪,屋檐下冻出了一根根冰柱,那些柱子被暖风一烘,滴落一滴滴的冰水。   整个三楼,被安雪采包下来,这地原是叶家产业,掌柜自然知晓如何招待这位姑爷。   七年前,安雪采入赘叶家,彼时这位穷秀才还是个笑话。可是现在,当然没有人那么想了。   安雪采如今不但有功名在身,而且各处置产,闯下好大一片家私。就连如今的叶家,也是安雪采羽翼之上一片羽毛,受托于安雪采。   什么赘婿,家中珠姐儿可是姓安。从前大小姐有些脾气,如今何尝不是谦和恭顺,温柔体贴。   这男人有本事,才能压得住家。   这个道理,叶家上下有数。乃至于这云雅阁的掌柜伙计心里都有数!   酒是好酒,二十年的状元红,埋在地下挖出来。如今酒倒在瓷杯里,自有那么一番趣味。琵琶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着,弹琵琶的琴娘亦是面若春花,眸敛媚波。   阁内炭火温热,使得弹琴的春娘脸颊烤出了一片红晕,领口扣子也松开两颗,露出雪白浓腻玉颈。   三年前,安雪采受人所托,将楼里初梳拢的春娘赎出来。他在外置办一处宅子,将春娘好生养着。   此刻春娘贝齿轻轻咬住了鲜润的唇瓣,眼底倒是禁不住流淌几分幽怨之意。这里里外外的人,都把自己当作安雪采的人,又岂知安雪采并未沾染自己?   可是嫌弃自己曾堕入风尘,可那并非自己所愿,她犹是干干净净处子之躯。   春娘自幼学习琴棋书画,亦有几分才情,本有几分气性。如今安雪采这般冷着她,她胸中自有不平之意。春娘手指轮指越快,琵琶声渐有杀伐之意。   安雪采却蓦然回首,展颜一笑:“好,此曲正应景。”   春娘犹咬着唇瓣,水汪汪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委屈,恨恨瞧着这可恶的混蛋。   底下的伙计大林听着上头穿来的琵琶声,也禁不住皱皱眉头。   说到底,他们毕竟是叶家伙计。   他忍不住压低了嗓音:“掌柜的,这春娘不知分寸,姑爷当年应友所请,将她赎身。她却不肯嫁给林公子,咽喉比着剪子说要自个儿过。姑爷无奈,给她置办铺面,供她做生意。二人本清清白白,偏偏这春娘不肯死心,竟如此腻歪痴缠。今日,也非要缠着来给姑爷唱曲儿。姑爷是个男人,所以让着她。不如将此事告知小姐,让小姐使手段将她逐走。”   云掌柜却提起烟杆一敲大林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真是榆木脑子不开窍,姑爷是何等人物。若他不愿意,还真能被一个小女子威胁了去。便算对着一个小娘子,他使不出什么狠手段,难道没别的办法?他若真厌了春娘,以他之交际往来,定能为春娘寻觅一门好姻缘,将她打发出去。又或者他撒手不管,任由春娘一个女子在河州吃些苦头。她那么美一个女人,独自出来做生意,若无姑爷照拂,岂能这般顺遂?”   还有些话,云掌柜没说出口。   姑爷回到河州,立马寻春娘相陪,大约也是念着了。   姑爷就是逗着春娘,让她气恼,让她委屈,求着让自己宠。   这些话云掌柜虽没有说出来,可是大林却一口道出:“这几年姑爷在北边儿做事,难得回河州,他也应该多陪陪小姐和珠姐儿,而不是陪这个,这个什么春娘。”   姑爷是个能干人,为人豪气,出手又阔绰,大林心里是佩服的。若他不是叶家姑爷,可能大林也不觉得有什么。男人嘛,有几个不风流的。可大小姐是好人,待他一家人都挺好,还教妹妹坠儿认字。那大林自然也瞧不过去!   云掌柜敲打他:“此事你定不要给你那个妹子说,更万万不能让小姐知晓。男人在外面,无非那些事,所谓家和万事兴。小姐知晓了,平白堵心,惹他不痛快。”   这云雅阁是叶家产业,人还是那么些人,都是当年站队叶凝霜的老伙计,只不过心思却渐渐变了。奉谁为主这件事,众人心也渐渐偏移。   叶凝霜嫁人之后,也不方便抛头露面的。这些年河州的生意仍是她打理,跑腿使唤的却是安姑爷招来的侍从。渐渐的,众人听从原因从站队叶家大房,变为敬畏安雪采的威势。有些东西表面上看上去没变,实则潜移默化之下,心思已有不同。 第3章 003 要不,让叶凝霜知道一下?……   若渣系统听到云掌柜一番高论,必定击节称赞一番,赞许云掌柜看得通透。这个世界上,还是男人更懂男人。云掌柜还是个见多识广的老男人,哪还不明白安姑爷的心思。   安雪采这个男主走的是深情种路线,他本人在书中标榜不好色,可那些女人自己哭着要送。一番婉拒不遂,安雪采出于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善良,终于还是纳了。   不过他那点儿标榜,早被下属看个通透,自然不会拂了这上司兴致。   姑爷念着这春娘的,谁还看不出来呢。   事实上,再过不久,春娘含羞自荐枕席,那安雪采也就醉酒后被春娘给“暗算了”。   不过原著之中,春娘并没有成为安雪采的妾,算来不过是安雪采的外室。   安雪采有纳一名妓为妾,这个妓却不是春娘,而是名动天下的侠妓商云裳。   商云裳本为皇族,因政斗被牵连,十岁时被卖入教坊,却被人暗中照拂,并未被人染指。   她不但生得花容月貌,于歌舞之道也颇有造诣,可谓当世大家。   多少贵族豪侠对她倾慕不已,却都被商云裳加以婉拒。   这朵名花,在书中自然难逃男主光环。   她的出身、才艺,自然是春娘难以企及。更难得是,商云裳无视天下英雄,却偏生对安雪采动心。这份虚荣感,也是春娘绝不能给予的。   更何况,春娘毕竟“不洁”。   春娘身子虽然是干净的,当初为脱泥潭,却对安雪采的同窗林润使了些手段。   她跟林润花前月下,刻意引起林润竞争嫉妒之心,其实是想林润解金相救,不要那么吝啬。春娘虽守住了贞洁,却也和林润有一番虚情假意。   这些安雪采都是知道的。   故而他虽不嫌春娘是青楼出身,却终究没有给春娘一个名分。   当然也不是每个女人都受了男主金手指影响,比如春娘,她对安雪采的好感就出于本性。   比起优柔寡断受制于家里的林润,安雪采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宁为英雄妾,不为庸□□。春娘当初以死相逼,就已经存了依附安雪采的心思。若不然,依了林润,只怕哪天失宠被他大娘子发卖了去。   她偷偷扫了安雪采一眼,安雪采鼻梁挺挺,脸蛋也十分英俊。   唉,安公子如此人物,世间罕有。偏生那叶家竟如此作践,让他成为赘婿,这岂非作践了他?那位叶小姐,也当真养得任性,作践这么个人儿。想到安雪采曾受的苦处,春娘心尖儿竟微微一疼。好好一个人,叶家小姐从前不知珍惜。现在安公子得势,叶家才温顺起来。说起来,还不是捧高踩低。   她就要和安雪采好,安雪采不会让家里大娘子卖了她。公子是个有主意的人,不会像那些软绵绵的公子哥儿,受家族和大娘子摆布。唉,这几年安雪采照拂着她,倒将她宠娇了。   春娘心里把叶凝霜拉出来一比,顿觉得叶凝霜远远不配。   这么一张含情脉脉,充满仰慕的面孔,安雪采也心中生悦。   不过安雪采的目光并未在这艳花般的春娘身上停许久。温柔乡虽美,男儿最重要的却是事业,可不能似小娘子般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的。   这时候,他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叶凝霜。两个人是先婚后爱,这个妻子曾经在他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安雪采忽而发现,自己现在很少想她。一来一个女人被攻略后是会让人兴趣下降,再者,如今安雪采站的高度是叶凝霜不能理解的。安雪采冷静的分析这些,却并没有什么惭愧。   他后来也悟透了从前听过的道理,男人最好不要那么早便成婚,尤其是发展中的男人。伴随男人事业发展,能取妻子的层次也是大不一样。所谓正妻之位,也是极重要的筹码,用以联姻结两姓之好,以后代血缘捆绑一个绝好的助力。而现在,区区叶家对他的帮助已经不多了。   不过,自己也并没有打算换掉叶凝霜,不是吗?   这足以说明他的宽宏大量,证明他安雪采是个重情意的人。   此刻叶凝霜的身影渐渐淡了,安雪采眼看得更远,心思也看得更广阔。   初来这个世界时,安雪采也准备融入这个环境,在这个古代体制内求存。   不过时势不同,如今的安雪采心思却渐渐活泛起来。   他不是古人,自然也不会迂腐的君君臣臣。   只有踏前一步,才能踏入一个更宏大的世界,才能与更精彩的男人或者女人结交。   想到精彩二字,一道身影忽而润入了安雪采的脑海。   那是两个月前事情,自己带领商队经过雪池,恰逢枯云山宗剑仙越红鱼出关。   越红鱼那时刚完成为期半年的闭关进修活动,正踏出宅居放风。   深秋时节,雪池的水已经冰凉,在阳光下焕发一片盈盈的碧色。   这远处含雪的山峰,衬着一片片金黄色的胡杨林,渲染缕缕红、绿之色,投映入碧水之中。   雪峰、碧水。   以此为衬托,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踏水而来,风姿绰约,宛如仙人。   那一刻,安雪采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如今的安雪采已经是见多识广,很难被什么东西震撼冲击。一个男人具有一定事业,爽点阈值就会提高。那么就需要一些更出奇的攻略对象,刺激书中的男主和书外的读者。   越红鱼的存在就应运而生,她必须优秀,所以作者赋予这个角色在低武世界具有高武武力值。   当然,这个女人也必定会被安雪采攻略掉。   不过伴随系统出现,越红鱼这个NPC显然有了自己想法。   温酒入喉,女儿红软绵绵的甚是温润。   安雪采心里却有几分感慨,可惜越红鱼是枯云山宗的剑仙。   仙子虽然脱俗,却终究是枯云山宗的门人。那么,自然不好结交?   美人在侧,这般娇嗔动人,自有一番乐趣。可这不过是生活的点缀,是安雪采在忙中取乐。他这次归来,自然不是为了叶凝霜,更不是为了春娘。   河州是安雪采根基的大后方,本来叶家为他守得极好,不过最近却出了一点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枯云山宗。   枯云山宗一直搞点反封建王朝的活动,如今入世更化名念善会,刻意淡化自身帮派性质,显露出包容大度。   枯云山宗一听就是高逼格,而且更像个武者聚集之地,和老百姓有距离感。   改名为念善会就接地气多了,名字土气中透出几分亲切,意思也浅显易解。   叶家行事一向周全,长袖善舞,处处不得罪人。   念善会在河州发展信众,也和叶家相处融洽。   这个问题,安雪采早有留意,一直书信提点叶凝霜要注意分寸。   最近因为安雪采在津州跟枯云山宗生出冲突,双方关系顿时紧张起来。那么安雪采自然不愿意枯云山宗继续渗透自家后花园。他决意将枯云山宗逐出河州,以确保自己大后方的纯洁性。   对于安雪采而言,男人的权力领域就跟属于他的女人一样,一定要是干净的,不能被丝毫沾染。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则必须得到叶家支持。   如今叶家对他好感大增,他这位姑爷说话也极有分量。可说到这件事情,叶家内部还是有一些反对的声音。这么些年,叶家和枯云山宗关系不错,大家相处得好好得,现在却忽而要撕破脸皮。   这也不仅仅是感情上受不了,若要驱除念善会,叶家损失也会颇为严重,甚至惹上大敌。   想到这里,安雪采无奈笑笑。毕竟自己曾为赘婿,无法得到叶家全心全意的支持。   叶家不免眼皮子浅,居然计较这些锱铢小利,根本无法远眺全局。   安雪采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局棋是困于河州的叶家根本看不明白的。   不过凝霜这个妻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只是,凝霜对驱逐念善会之事仍有一缕疑虑?这也是让安雪采不痛快地方。他固然知晓叶凝霜是出于谨慎,一颗心是向着自己的。可对于叶家,他终究不能如臂指使。   春娘的眼波宛如融融春水,含情脉脉间透出几分幽怨,那双眼,眼神更是全心全意。不似凝霜,总有一些,一些自己的主意。   安雪采忽而如梦初醒,笑起自己来。   作为男人,是自己矫情了,他应该去哄哄凝霜。女人总会有一些胆小、无理时候,男人嘛,若不是原则性问题,哄哄又何妨?毕竟女人总是没有男人懂事有大局观的。   当他准备离开窗边时,却忽而微微一怔。   大街上鹅毛般的飞雪纷纷落下,行人个个行色匆匆,谁也不愿意在冷冰冰的大街上久留。   此时此刻,偏生有一道青色的身影走得不疾不徐。   越红鱼着薄薄的青色衣裙,佩青色的剑,唯独腰间一枚嫣红的玉佩是鲜润的艳。那片玉色的手掌握着一把碧纸伞,遮着天空上纷纷落下的白雪。   她粗布荆钗,却有着傲视世间荣华的淡定。一片玉色的手掌握着一把碧纸伞,遮着天空上纷纷落下的白雪。   剑客双瞳晶莹透雪,纤足踩过了地面,却没留下一个脚印。   若世间有仙人之姿,大约便是眼前此景。   当然这一切只是表象。   仙人内心蠢动的却是一些庸俗的狗血。   渣系统只是屏蔽了越红鱼个人透剧,越红鱼可以围观故事中其他人的原著故事线。   按照剧情,这个时候的安雪采已经在津州跟朝中密探兰月娥在一起。   这兰月娥为人狠辣,一边助朝中权贵搜刮民脂民膏,铲除异己,一边用尽手段铲除那些威胁朝廷统治的反叛组织。   安雪采自然也有那么点儿野心,一不小心就被兰月娥给盯上了。   再一不小心,两人在中了那啥春天的药情况下滚了床单。   安雪采原本也厌恶兰月娥的心狠手辣,只不过兰月娥一片痴心,为了他改了从前种种恶毒心思,反倒用聪明才智为安雪采事业出谋划策。加上兰月娥一睡成孕,给安雪采生了个儿子。   安雪采最后万般无奈,只能把兰月娥收了。故事最后,兰月娥有了个妾的身份,顿时感激涕零,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如今这个时间点,兰月娥已经完成滚床单生儿子的任务。也就是安雪采在外已经有了一个私生子!   不过安雪采忌惮兰月娥的狠辣,也尚未下定决心将她纳之。   当然这些,叶凝霜这个正妻还一点都不知道。   要不,让叶凝霜知道一下? 第4章 004 好感度居然可以刷成负值   此刻越红月虽然知道安雪采在瞧她,可却并不知晓他便是安雪采。   对于越红鱼而言,这个凝视她的陌生人,自然是不相干的人。   安雪采有着英挺的样貌,淡定凝和的风姿,是春娘心里神一般的人物。   可是他在越红鱼眼里却很普通,普通得不值得让越红鱼留意。   这个世上人那么多,若每个都让越红鱼留意,她又怎么留意得过来?   安雪采凝视这道身影,眼底先是流淌一抹惊讶,旋即流淌了一缕浅浅的失望。因为越红鱼来到河州了,她必定是为了枯云山宗之事而来。   那这样子一来,就没意思了。   这般想着时候,安雪采眼底流淌了一抹失望。   剑仙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怎能沾染一些俗务,以强势武力卷入世俗纠纷。这样一来,这般仙人般的清圣之中也添了一抹俗气。   安雪采手指轻弹手中的酒杯,扣出一缕清音。   剑仙应该择一处远离红尘的僻静之所,通过各种修行摒弃各种俗欲,将整个人修养得点尘不染。然后这位剑士每隔一段时间,就焚香沐浴,以朝圣的姿态去进行一场武决。事后,她奖励自己喝一杯白水足矣。   看来越剑仙空有出尘的外貌,却终究是个俗世之人。   安雪采自嘲自己心里生出来的那点酸臭小清新,眼神却渐渐锋锐起来。   无论如何,越红鱼剑入河州,已经给如今局势带来一抹崭新的变数。   只一人,一把剑,就具有无上威压,令双方实力再生变数,令安雪采心生诸多谋算——   好一把锋锐的剑,寒意冷得令人心悸!   这把剑,催得安雪采心生寒意。   越红鱼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滋生了这么些个脑补。   她来到枯云山宗据点。雪花纷纷飞舞,吹在了清河茶楼黑底金漆的招牌上。   越红鱼到此,不但可以享受免费喝茶待遇,而且还能找几个跑腿小弟。   毕竟她这个越剑仙,在枯云山宗辈分极高。   “弟子,弟子见过越师叔。”   小弟子蹦出来,结结巴巴,顿时向前引路。   “五年前,师叔到此一游,听了半日说书,连带我们茶楼生意也好了许多。”   伴随吹捧之词从他嘴里吹出,小弟子说话也流利起来。   一路上,客人惊讶目光落在了越红鱼身上,大家都很擅长阴谋论,开始脑补起来。这脑补的内容,也跟安雪采的差不多。   越剑仙给自家小弟撑场子了!   “三年前,连西陲武尊慕从云也听闻师叔来过,特意来茶楼坐了一个时辰。”   枯云山宗营销搞得不错,将名人效应发挥得淋漓尽致。   眼前小弟子也引以为傲。   “有慕城主和越师叔之趣闻,我们这个平价茶楼也是河州一景。”   越红鱼不易察觉眉头轻轻一挑,脸色仿佛有些奇妙。   等越红鱼被引入雅室,在河州搞活动的茶楼老板俞清源也已到场拜见。   他还提醒之前引路的弟子。   “以后说话注意些,只有越师叔和慕城主,没有慕城主与越师叔。慕城主何德何能,怎能排在师叔之前?”   越红鱼:就是~   渣系统大开眼界,看看这个虚荣恶劣的女人!   越红鱼心中一动,旋即招出渣系统打赏的人物模板。   姓名:俞清源   智力值:4000/10000   武力值;1500/10000   情商值:7000/10000   气运值:2000/10000   对男主好感度:36%   越红鱼之前看过阅读指南,满点一万,并不是说数值要达到6000才及格。通常而言,普通人某方面超过1000点,已经是属于优秀范畴。俞清源也就武力值弱了点,只有1500,可他情商值能有7000,不愧是枯云山宗的优秀人才。   让越红鱼惊讶的是,俞清源对安雪采的好感度也有36%。   慢着,虽然我不大管门派事情,可咱们不是正在跟安雪采掐吗?   俞清源还有些感慨:“师叔必定是为我等念善会和安公子的冲突而来。唉,安公子有一些思想和见解确实非常超群,只是与我等却有一些误会和冲突。”   越红鱼:你想多了。   从越红鱼之后窥见的剧本来看,安雪采对于剿灭念善会毫不容情,并没有什么感情。书中安雪采是有一些超越时代的思想,那些见解令人惊艳,让人下意识觉得安雪采不俗。可是这不过是一场骗局,按照剧本来说,安雪采是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男人。那些令人惊艳思想,也与安雪采个人素质无关,而是他那个时代一群伟人所创造。   那些伟大而朴素的思想,也许是超越人性的种族生存理论,安雪采本身却并没有克服生而为人的人性弱点。   他虽拿来给自己贴金,其本身却是个耽于俗欲的庸碌之人,并不能克制自身欲望。   就像现在,安雪采娶娇妻纳美妾,家累巨富。他在这冰天雪地,独占暖阁,听着美人儿轮指弹琵琶,喝着温好女儿红。然而他却一脸慈悲,口中说的是天下苍生。   当然如果不是对方男主线要攻略到自己,这些跟越红鱼没关系的。   这么想着时,越红鱼忽而发现一桩很奇妙的事情。   相处几日下来,越红鱼已经可以娴熟用精神力跟系统进行沟通。   越红鱼:好感值36%?男主不是有提升好感度金手指。   系统:叮,根据世界观设定,男主好感度金手指只对异性有用。男性不会受金手指影响,以方便男主打脸提升故事爽度。   要是男人也都好感男主,男主找谁打脸去?亲,故事主线不是谈恋爱,我们不是后宫番。   越红鱼挑挑眉头,这样也行?   她这么一挑眉,俞清源顿时疑神疑鬼自我审查一番,自己好像没说错话吧?   越红鱼这次来,也是想让自家弟子帮自己搞点事。   安雪采如今在外置一外宅,这外宅兰月娥不但和安雪采睡过,儿子都生出来。   除开兰月娥,按照时间线,女匪唐焦儿此刻也已经安雪采暧昧上。   这一年,莲花教的圣女唐焦儿不过十六岁,安雪采对她甚是上心。他频繁往来于青州、津州之间,每隔两三个月,必去莲花教的枯华山。   现在唐焦儿跟安雪采只是暧昧,还没有真的上垒。不过攻略未得手的女人是最具有诱惑力的,这一年间,安雪采去的次数越发频密。   当然这主要跟叶凝霜的待遇进行一个对比。   安雪采撇下叶凝霜,一去好几年,号称事业忙,可他却那么认真看别的小女孩。   这些如若当真令叶凝霜知晓,越红鱼想试试刷低一下叶凝霜的好感度。   故而越红鱼来这里来,使唤一下本门师侄。   能使唤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上手?   当然一代剑仙,要是一脸严肃跑来让师侄传播一下安雪采出轨的事情,换做旁人必会觉得损及自己逼格。那么这么一想,换做别人便会觉得应该粉饰一番。   可越红鱼不需要。   她很严肃的样子,想了想,单刀直入步入正题:“安雪采如今在津州置一外宅,乃是朝廷中庭红花卫七密首之一的兰月娥,且已经孕有一子。这件事情,我想让叶凝霜知晓。”   你安排一下。   一瞬间,俞清源面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仿佛受到了重拳锤击!   他飞快说道:“兰月娥乃是朝廷恶犬,接连坑杀我会中同门。如此一个心狠手辣人物,安公子居然纳之?他,只怕他——”   俞清源瞬间面若土色,颓然坐在椅子上,眼中却一派恍然大悟之色。   俞清源颤声:“津州之事,只怕,不是误会冲突。今日他再入河州,也是为了将念善会斩草除根,绝无转圜余地。而我,而我竟浑然不知,还对此人心存幻想。”   俞清源伸手狠狠重掴自己一巴掌。   越红鱼看到他面板上对安雪采的好感度嗖嗖往下掉,数字跳动几下,短短几瞬,竟然只剩下5%。   越红鱼心忖,老实说,我也不明白你懂了什么。   俞清源抬头时,眼中已然一派仰慕尊崇之色:“师叔一向追逐武道,不理睬会中俗务。今日前来,提及此事,也是因为我等行事糊涂,方才惹来师叔提点。”   俞清源眼眶微潮,泪花之中透出了真情实意的感激。   越红鱼:啊这?   不过师侄怎么想是他的事情,越红鱼自己说自己的:“此外,安雪采与红莲教唐焦儿来往甚是密切,近两年他每年都会去青州两三次,每次都会逗留十天半个月。”   越红鱼看不到自己剧本,却能爆别人的料。   俞清源已经冷静下来,他显然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一副一脸了然的样子。   “红莲教教义虽佳,可唐教主近些年行事已渐渐走偏,也与念善会路线有差。安公子与之过往甚密,只怕津州之事,也另有别情。”   俞清源脑补了一个大阴谋,表面上一派冷静,可越红鱼耳边却传来叮叮咚咚的掉数值声音。   叮咚一声,俞清源男主好感度那一栏居然变了颜色。   越红鱼:我去,这一栏居然还能有负值。   俞清源对男主好感度由红变蓝,如今恶感值10%。   既然打破了俞清源的幻想,此刻的俞清源也如大梦初醒,蓦然打了个寒颤。   如此一来,今日河州行事竟十分危机。自己还妄图挽回和安公子的关系,将此事和解,实在是太过于天真。   一时之间,俞清源手掌也不觉冷汗津津。   越红鱼一直觉得俞清源办事稳妥,此刻却不放心起来,忍不住提醒:“阿源,记得将此事告知叶凝霜。”   俞清源脸色又变了,双眼顿时一亮:“师叔说得极是!”   按剧情线,此刻安雪采羽翼未成。至少如今河州叶家,内部也是有一些不同声音,念善会这些年也不是白经营的。   越师叔实是个具有大智慧的人!   我等凡人,实在是难以企及! 第5章 005 叶凝霜:别杀了别杀了   叶家先祖是从东南迁来,两百年前扎根河州,如今已经是河州第一地方豪强。   太平时候,叶家已经结交官府,联合乡绅,生意盘子经营得极大。   故而当初叶家内乱,官府也无力约束。一方面而言,固然是因为被城外贼匪所扰。再者,实则当地官府也无力约束。   这十数年间,因为各地匪乱,朝廷实力渐衰,京畿之地也只依仗红花亲卫维持秩序。出了京城周边,朝廷也无能为力,鞭长莫及。   故而这些年叶家操练甲兵,联合其他乡绅一并维持河州秩序,在当地颇有威望。   如此一来,河州治安尚算安定。   这千丝万缕的线,这几年都操于叶家小姐叶凝霜手里。   念善会的速度很快,在俞清源的安排之下,叶凝霜的丫鬟坠儿便向自家姑娘告密。   坠儿的哥哥乃是云雅阁跑堂的大林。云掌柜虽然将大林敲打了一番,可大林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可以将这桩事情给小姐讲一讲。   林家受小姐大恩,当年坠儿母亲重病,还是叶凝霜花钱请了大夫,救了老娘一命。   叶凝霜自来待坠儿亲厚,长大后又免了坠儿的卖身契。忠心二字,也并不是一张契约可以制约。   叶凝霜行事恩威并施,又见坠儿为人敦厚,更待她好些。   坠儿一直把自己当作小姐的人。   姑爷一去几载,归来便寻春娘饮酒,听那外宅弹曲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叶凝霜闻言,也是容色微凝。家和万事兴,那是云掌柜说的话。转头大林将这件事情告诉坠儿,让妹子自行择之,要不要告诉小姐。   灯光轻轻闪烁,扑在一张美丽的面孔之上。叶凝霜有一张美丽的脸孔,只双眉浓了些,使得这张脸孔添了几分英气。这张脸在叶凝霜做姑娘时候既然美丽,又凌厉。   如今成婚七载,这张脸孔却温柔起来。   一个女人成了婚,又有了女儿,气质自然会发生变化,可当姑娘时候不一样。   叶凝霜舌尖泛起了一缕酸意,只觉得腮帮子生出一缕酸意。   她忍不住想起昨个儿和安雪采的争执。那也算不上争执,只是自己与安雪采意见相左。   安雪采要断了跟念善会的关系,可叶凝霜生出犹豫,觉得也不必做得那么绝。这件事情叶家有些人不同意,叶凝霜也有些迟疑。那时安雪采有些淡淡不快,可也没有说出来。   一转头,安雪采就去听春娘唱曲儿。   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是安雪采终究是叶家赘婿,那么叶家肯定有些人介意。   就像自己曾经,何尝不是计较这些?   那时候自己才生下珠姐儿,本来与安雪采感情也好起来,可珠姐儿终究姓了安。那时她老大不痛快,月子也坐得不利索。   叶凝霜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现在这样不痛快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她蓦然一甩头,告诫自己若不能将这一点想开,只怕心里终究会不痛快。   那时,是自己将安雪采瞧低了,姑爷自然不愿意被人一直视为赘婿。   自己计较那些事情,是心里没想通透。   成婚几载,也许安雪采真的要从外面抬人了,这一天迟早要来。可那春娘不过是个妓,怎能让这样的人进门?更何况安雪采真要纳妾了,自己是否当真能接受?   身为女人,叶凝霜到底有些酸的。   虽理所应当,可这件事终究令叶凝霜心中烦躁。   可春娘不行,这个妓肯定不行。说她不够宽厚也罢,她总是介意春娘出身,也不愿意跟这等做派女子长久相处。   坠儿说她妖妖娆娆的,举止十分轻佻。   要抬也要抬个正经些的女子。   实则安雪采在叶家已有通房,正是叶凝霜身边侍候的蕊儿。   安雪采每次回叶家,饮食起居皆由蕊儿服侍。蕊儿虽非绝色,却是也是清秀可人的丫头,加上老实体贴,自然被姑爷收了。这桩事情,叶凝霜也是允了的。   如今蕊儿虽没过明路,待遇已经不同。叶家上下皆知道,蕊儿是让姑爷宠过的,又是小姐的心腹。   这也是叶凝霜可以接受的底线。   女人的贤德,是妻妾和睦。这份和睦自然需要经营,要看能不能跟新员工合得来。   此刻蕊儿这个通房也在,清秀面颊满是恭顺。以她身份,自然没有说话的地儿。   只不过蕊儿水灵灵眼珠子一抬,终究透出了几分委屈。   女人皆有嫉性,小姐也还罢了,那什么春娘,凭什么来分安郎。   坠儿跪在地上,却不免心潮起伏。   她来告状,心里本也是犹豫的。一不小心,只怕自己里外不是人。大林这个哥哥,也让坠儿自行斟酌。   本来坠儿也是迟疑不定,直到她不小心,知晓了一桩事情——   俞清源这个师侄行动力是相当高的,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安排,润物细无声,不动声色让坠儿知晓一些料。   知道了这些料后,坠儿心里便觉难安。只怕姑爷的心已经不在叶家,而小姐全无提防。   渣系统让越红鱼看的剧本,通过曲折的渠道,传入了叶凝霜的耳中。   “婢子还得知一件事,这几年姑爷在外面,已沾染了别的女人。姑爷在外,已有一子——”   姑爷在外面儿子都生了,又将小姐置于何地?   叶凝霜早年有孕,只有一女。后来与安雪采聚少离多,安安分分替他守着河州,想再怀也未能如愿。   珠姐儿今年虚岁六岁,叶凝霜已张罗给她启蒙念书。   叶凝霜微微晕眩,唇瓣微微一颤,好半天,才轻轻说道:“他是怕我不能容物吗?哈!这算是,心里到底念着我的?孩子都生了,把母子二人接回来,好生照拂吧。还能如何?”   她只觉得眼眶浮起了一缕涩意,心中酸胀,却竭力维持面上的从容。   此刻在叶凝霜身边侍候的,都是亲近熟悉的人。可饶是如此,叶凝霜也不愿意透出自己的失态。   她花朵儿般脸颊渐渐沉寂下来。再者如今这世道太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外边,也不安稳——   既是安郎骨肉,自己真能硬下心肠?现在安郎还没给自己说,是顾忌自己的感受?   不得不说,叶凝霜想太多了。   既然叶凝霜是个疑问句,坠儿自然开始回答,回答便是补刀:“是赵环跟我说的,他在姑爷身边当侍卫,也见过那女人几次。那女子,据说名声不大好。她乃是庭卫密首,杀了好些个人,精于暗杀之术。这样子人,姑爷哪能让她来家里啊。可那儿子,总不能不管。”   庭卫密首?这样女子放眼天下,也只有一个。   叶凝霜微微一怔,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与此同时,一股子疑窦之意在叶凝霜的心里面逐步扩大,好似一圈圈的涟漪。安郎这些年来,究竟沾染了什么?   “此外,津州与青州相连,姑爷不免和莲花教打交道,小姐是知道的。可这几年,姑爷常会去莲花教见一个叫唐焦儿的女子。听闻那个女孩子在教中地位颇高,是什么佛母娘娘。怎么说,也是要避嫌。”   猛药三位一体,齐齐对叶凝霜下,对叶凝霜打击也是颇大。   若只是春娘,坠儿可能也会忍住不说。   可姑爷在外有子,而且和反贼勾勾搭搭,坠儿就觉得一定要小姐打起警惕。   她倒也并没有想自家小姐和姑爷不做夫妻,而是觉得姑爷需要管一管了。   小姐就是太相信姑爷,对有些事情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以后小姐对姑爷多上心,也免得让姑爷行差踏错。   如今姑爷能干了,外面的野花也多。要是自家小姐再这么佛性,迟早被人欺辱上。   叶凝霜面颊微微发僵,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面想什么。   任何人都觉得,她应该更介意兰月娥,毕竟这外宅是蛇蝎之性,并且生下一子。至于唐焦儿,不过是一些立场上问题,感情还在萌芽阶段。那么如此一来,提醒一下安雪采就是了。   然而叶凝霜偏偏介意唐焦儿的那件事。   渣系统想不到,越红鱼想不到,包括眼前的坠儿、蕊儿也都想不到。   叶凝霜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那时候自己被困小楼,快要守不住了。眼看着自己要落入泼皮无赖手里,她更委屈和恐惧。死了也还罢了,可她还是个美丽的女子。一个女子若有几分颜色,只怕死前还会经受难以想象羞辱。   那些底层渣滓趁着混乱,可以染指他们平常根本碰不到的女人。   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叶凝霜甚至抽出了发钗,比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而她之所以没有刺下去,也是知晓死后的尸首只怕也难以幸免。   她的泪水越流越多,沾满了整个脸颊。   后来安雪采来了,他披着月光,提着刀,浑身是血杀进来。   然后他粗鲁的,重重一把将叶凝霜涌入怀中。叶凝霜忍不住搂着他嚎啕大哭,全无仪态,全无风度,只有恐惧到了极致的发泄。然后她的心里面,就彻彻底底的接纳了这个男人,心里面有了他。   无论安雪采做了什么事情,那一刻的感动也足以让叶凝霜一生都原谅他。   那个夜晚,她紧紧抱着安雪采,两者毫无保留,然后有了珠姐儿。那是叶凝霜一生之中爱情的开端,是她感情最绚丽明润的时刻!   可是,安郎却去看唐焦儿。   那时候河州内乱,城中处处骚动,是因为城外有悍匪攻城。   贼人张雀儿一边强势攻城,一边将小股探子送入城中制造混乱。   后来审作乱的二房族人,他们也承认确实与张雀儿勾结。   张雀儿攻城不遂,只有又被几州兵马联合围杀,队伍溃败之后就投靠莲花教。   有了莲花教这个靠山,张雀儿脑袋暂时取不来了。   叶凝霜嘴里不说,内心深处对莲花教里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憎恨。安雪采当然也是厌恶莲花教的,不过安雪采是个有大局观的男人。俏美单纯的唐焦儿自然应该与莲花教做切割,不属于这团污秽的泥污,安雪采也理智的没有去迁怒。   唐焦儿在莲花教身份尊贵,便是张雀儿见之,也要跪下叩拜。 第6章 006 奖励你个新用户红包   攻击春娘时候,蕊儿只在一边听着,怯生生没说话。她自知自己身份地位,姑爷宠自己也不过爱自己温婉柔顺。吃醋之事,原本也轮不到自己。她只是个丫鬟,她不配。   及听到了后面,蕊儿脸色渐渐变了。   她毕竟是叶凝霜教出来的丫鬟,不但读书习字,也有几分见识。若非如此,以安雪采眼光,也瞧不上这木头一般的性子。   “小姐,我看坠儿是心存不轨,定被念善会收买,挑拨你与姑爷夫妻之情!”   蕊儿一改脸上怯弱,此刻也是一脸凛然,义正言辞。她是安郎的女人,留在小姐身边,自然也要替安郎说话。   坠儿客观上是有的,主观没有,自然甚是委屈!   “我,我道出这些,也不过是为小姐着想,只盼她早有提防。”   蕊儿沉声:“如今念善会惧于姑爷,故而挑拨离间,只盼叶家和姑爷生出嫌隙。如此,便可借助小姐心结,扯了姑爷的后腿,乱了姑爷后宅。你跟念善会勾结也好,没勾结也好,事实就是如此。你说这些言语,便是会影响姑爷大事,使得内部生乱。”   一个性情柔弱的小女人,此刻为了安雪采也姿态强硬起来。   听了蕊儿的话,一瞬间,叶凝霜脸色也泛起了几许异色。   是她想差了,也想少了吗?   坠儿犹自说道:“叶家在河州和念善会相处融洽,许多生意都有来往。是否与念善会决裂,这也是未定的事。你这么说,便是替叶家做决定了?”   叶凝霜心里流淌一抹烦躁,她越发觉得蕊儿说的话有道理,越听越觉得坠儿的话很刺耳。   她是和安雪采有一些分歧,可这些分歧却不愿意让旁人知晓。   就像蕊儿说的那样,她盼望别人觉得自己跟安雪采一条心。   叶凝霜脸上肌肉轻轻颤抖,容色有些怪异。她蓦然咬紧了唇瓣,咬破了唇瓣渗出了几滴血珠子。   一股子力量将她萦绕,使得叶凝霜心中流转无名的怒火,那股怒火烧向了叶凝霜的五脏六腑。   怎么可以那么说安郎?怎么可以诋毁安郎!   蕊儿已经怒了:“你,你这是将小姐和姑爷生分。你收了什么好处,如此挑拨离间。小姐,如今情势微妙,不能让别人知晓我们和姑爷生分。不过,外面是有狐媚子,可小姐更要拢住姑爷的心啊,怎能这样就生分了?”   蕊儿的话,仿佛句句有理,说到了叶凝霜的心坎。   不错,坠儿这些言语就是挑拨离间。   她要将这个丫鬟给逐出去!   叶凝霜已经松开了雪白的贝齿,面颊染上了一层寒霜,正欲开口——   坠儿不能留了,打发她走吧。就是她那个大林,叶家也不能收这等不安分的伙计。她要让世人知晓,自己和安雪采一条心。这个姿态,也是做给安雪采别的女人看的。   安郎是她的,他们夫妻一条心!   这一刻,叶凝霜甚至已经定了主意了。   然而此刻蕊儿却已经大声说道:“求小姐将坠儿杖毙,以定人心?”   杖毙?叶凝霜话凝在舌尖,如泼了一盆凉水。   这些话是从蕊儿口中说出来,她一向是个软和怯弱的丫头。   不错,如今时局不稳,朝廷也管不了那许多事。河州的治安已由民间自发维持,而叶家也是商会联盟之首。如果叶家打杀一个丫鬟,便算没有卖身契,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蕊儿却轻轻巧巧说出来。眼前这位通房丫头眼里流淌一抹认真,为了安郎,她真这么想的。   坠儿却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只当蕊儿急了这样子说话,她甚至没想到蕊儿是真心想要她死的。   “什么叫不顾大局,你心里已经是姑爷为先,反而叶家已经不要紧。你别忘了,可是叶家将你养那么大。”   叶凝霜蓦然清声呵斥:“都住口吧。”   一时周围安静下来。   叶凝霜伸出手,轻轻的揉揉自己的眉心。   坠儿的话还是那么刺耳难听,让她不悦,可她神智到底清明了些。   若自己将坠儿逐出去,那么从此叶家不会有别的声音了。安雪采有春娘也好,秋娘也罢,她不会知晓。至于安雪采有结交什么势力,在外干了什么事,也不会再有人跟自己说。   因为她将告诉这些的坠儿逐出去。   她想到春娘已经跟安雪采相好一些日子了,人也藏在河州,可自己现在才知晓。   没人跟自己说。   这些让叶凝霜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叶凝霜蓦然觉得头疼,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她指尖稍稍用力,微微有些锐疼。   “你们二人打小送入叶家,亲如姐妹。相争无好言,如今都不必讲了。此事,我心中有数。”   她已经打消了送走坠儿的念头,心思不免清明了一些。   蕊儿眼里仍有恨意,将坠儿视如敌人一般。而坠儿面颊之上,也已经生出了嫌隙。叶凝霜瞧在眼里,忽而有些难受。   便在此刻,一张拜帖就此送来,轻巧送上到了叶凝霜。   那帖上落款,是越红鱼三字。   叶凝霜猛然站起来,眼底透出了惊骇。   越红鱼是枯云山宗的剑仙,如今河州局势已经危急至此了吗?   这便是叶凝霜犹豫之处,若叶家处置过激,只恐枯云山宗也会有所反应。她下意识伸出手指理理发丝,使得样儿看着整齐些。   无论如何,叶凝霜也不敢怠慢。   然后她就见到了越红鱼。   青衫剑士眉宇微润,眼角点了一颗红痣,就像白梅里的一点朱砂。叶凝霜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女人,她就像是烦灼世间所存的一缕冰雪,令人不觉生出冷静。   叶凝霜心里也怔了怔。   渣系统:别给这个女人外表欺骗了。   叶凝霜显然深深受到了欺骗,她觉得越剑仙果然不俗,观之逼格极高。既然如此,越红鱼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越红鱼也没有别的意思。她主要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放了一波料,想看看叶凝霜的反应。   姓名:叶凝霜   智力值:4500/10000   武力值;900/10000   情商值:3000/10000   气运值:6000/10000   对男主好感度:100%   因为是叶家娇女,叶凝霜武力值偏低。她虽练习一些类似八段锦、太极之类调息功法,可至多将身躯保养得健康,并没有什么武力值。不过她智商比俞清源还高一点点,更重要是气运值还有6000,说明她个人运气相当不错。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越红鱼放了一波料之后,叶凝霜对男主好感度仍然是100%。   越红鱼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有点不高兴,觉得自己努力没有得到相应的结果。   渣系统吐槽:你努力个屁,连放料都是你师侄干的。   越红鱼:不过算了,剑客本来就不擅长于干这个。   叶凝霜小心翼翼试探:“不知越剑仙来此,所为何事?”   越红鱼:“来看一看叶小姐。”   她这个人说的是实在话,叶凝霜却听得汗毛都竖起来,分析越红鱼这番言语中所蕴涵的种种可能。   聪明人不必把话说透,越红鱼是对叶家可能驱逐念善会产生不满了?   剑仙此举必有深意,难不成还真是来看看自己?这怎么可能?   系统:叮,请宿主留下,设法降低叶凝霜对男主好感度。   越红鱼:嗯,这不是剑仙该干的工作。   这也太为难她越红鱼了!努力过,没办法。越红鱼张张口,便准备告辞。   系统:叮,恭喜宿主,掉落新手第一次,好运气辅助任务提示金手指!请宿主接收!   系统:叮,宿主成功接收好运气金手指辅助任务提示金手指。   系统:叮,此道具只在新手第一次出任务时候随机掉落,并非常规道具,帮助新手快速融入任务。   也就是系统使用者一生一次的入门福利道具。   相当于你下个APP,新注册用户还能奖励你个新用户红包。   与此同时,越红鱼面前浮起了完成任务提示词:“留在叶家。” 第7章 007 越红鱼:来一场卑劣的栽赃嫁祸……   越红鱼内心小摊手,也拿渣系统没办法。   事已至此,她已经相信自己确实遇到了一些很奇妙的事情,而不是被人暗算。她怀疑的,是渣系统的能力。   那现在倒可以试试。   越红鱼:“叶小姐,我想暂留叶家,不知可否?”   叶凝霜内心是拒绝的,纠纠结结,就有那么点儿不愿意。可一对上越红鱼透出雪光双眸,就有点儿,嗯,不好意思说不。   看她一脸纠结,越红鱼也没有咄咄逼人。   她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人,枯云山宗门规甚严,越红鱼一般也不会以武凌人。   渣系统天天在她耳边逼逼小说,越红鱼也好奇安雪采是怎么样的人。故而越红鱼不免多问几句:“不知安公子如今可在叶府,我想拜访于她。”   叶凝霜一下子就哽咽住了,感觉这问题顿时变得不简单。   她一下子就品出了越红鱼言外之意,感受到来自越红鱼这个高武修士的武力威胁!   这世间解决事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刺客,更不必说安雪采个人威望对于整股实力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越红鱼呢,却偏生有这世间绝妙的剑技。   布衣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总之,就是诸如此类。   越红鱼显然在暗示,她可以简单粗暴一下。这样一来,叶凝霜顿时感觉压力大起来。   “越剑仙能莅临寒舍,正是叶家荣幸,我怎会不允。”   说到了这儿,叶凝霜嗓音更是扬了样:“叶安,既然越剑仙想见姑爷,便去寻姑爷,将他请回来。”   言下之意,便是让安雪采先不必归来,提醒越红鱼这个大杀器已经杀至叶家。   叶凝霜品出了越红鱼的言外之意,不敢不留。   她虽不知道这位枯云山宗的剑仙为何非要强居叶家,却也体会了一把越红鱼凌厉霸道,感受到她隐露锋芒的深沉心机。   越红鱼如此咄咄逼人,三言两语间,已将威胁之意清晰而准确的传达出来。   越红鱼这边拿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剧本。   她不过简单直接的问一问能不能留在叶家,自己提得虽然突兀,叶家居然客客气气的答应下来。   叶凝霜真会做人。   事情比想象中简单,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渣系统内心忽而有些复杂,它可是正经系统。   怎么看也似有些不对劲,可是,倒也很方便的。   嘤嘤,越红鱼这女人就是个流氓!   叶凝霜也照顾得很周到,她带人领着越红鱼去了精致干净的厢房,并嘱咐闲杂人等不可打搅,以免打搅越剑仙的清静。   越红鱼停歇不过一刻,便有人奉送来上等檀香,并且奉上精巧素点。为首的丫鬟毕恭毕敬,说小厨房已经开始制作上等素斋。   剑仙要吃白食,谁能不赶着上着侍候呢?   越红鱼:我发现大家对我有一个很大的误解。   虽然越红鱼外表具有误导性,但她是吃肉的,并不是只喝白水吃素斋。   不过越红鱼还是要脸,并没有额外要求什么,只轻轻点头,再道了一声谢。   落在旁人眼里,倒是一派清逸之姿。   这些叶家下人方才退下,系统就有消息提醒越红鱼接受。   她新人红包好运气金手指发动新提示词:“潜入书房”   越红鱼简直不大理解潜入二字。她若要去安雪采书房挖黑材料,大大方方去就是,何许遮遮掩掩。这么干就算挖出什么黑材料,只怕还被人说是栽赃嫁祸。   若不是越红鱼对这个好运气辅助提示金手指感兴趣,只怕也做不到言听计从。   她随手干了块素点,用潜的方式轻巧靠近安雪采的书房。   越红鱼这次前来,叶家上下都如临大敌,自然也招呼了不少高手将越红鱼盯着。   越红鱼所居厢房外很安静,表面上看上去就跟跟送糕点丫鬟说的那般无人打搅。可暗中,许多双眼睛盯着越红鱼居所,防止越红鱼这位枯云山宗剑仙搞事情。   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   越红鱼用潜的方式离开,那些监视她的人就跟木头桩子一般,没有丝毫用处。   她轻而易举的到达书房。   叶家也算守卫森严,可这和越红鱼没什么关系。   一个人强到一定程度,这世间的规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越红鱼追求剑道高峰,总该有些好处的。   此刻越红鱼心底也升起了几许疑惑。   毕竟安雪采这几年并没有怎么回河州,叶家家中的书房真能挖掘出黑材料?   当然指示是这样子的。   越红鱼到时,书房里有人。   叶凝霜与安雪采成婚几载,膝下只有一女,便是珠姐儿。如今这孩子正在书房之中,好奇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   那是一个软软的,很秀气的女娃儿,眼珠子又大又水灵。叶家很疼爱她,将小姑娘养得很精细。她父亲常年不在身边,故而成为母亲的心头肉。   珠姐儿确实是个很可爱,很招人疼的孩子。   越红鱼瞧了瞧,忽而微微一笑,眼神也柔和了几许。   这样子的小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又或者什么立场,都不应该受到伤害。若系统提示她干一些反人类的事情,她也定不会应承。   小孩子有些熊,去摸桌几上的那方紫云端砚。这时候,她亲娘叶凝霜也正巧向书房走来。   偏巧这时候,越红鱼收到了新的提示词:“毁砚嫁祸”   这个词语的意思不难理解,可越红鱼却是被震撼到了!   微微犹豫之后之后,越红鱼实在过于好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后果?刚刚还发誓绝不伤害小朋友的越剑仙就轻轻弹出了一缕极微弱的剑气。   越红鱼:啊我脏了。   那枚端砚从女孩儿手里滑脱出来,还未当真落地,便碎成几片。可珠姐儿自然未曾发觉其中猫腻,伴随亲妈踏入书房,熊宝宝惊恐脸。   这书房确实是安雪采的,之前也日日打扫本也干干净净。但这一次安雪采归来,叶凝霜还是令人再整理一番,务必要干净洁净。叶凝霜还亲自挑选,选了些新鲜摆设,还添了文房四宝。   然而丈夫归来的喜悦却已被冲淡。此刻叶凝霜心里涌上了酸胀,堵得难受。   且不必提如今河州乱局,她也感觉到夫君与自己渐行渐远,渐渐说不到一处。   可自己总比那个年纪小的唐焦儿懂事,为什么安雪采忙着教唐焦儿那个小女孩儿,却不肯跟自己多说说话?   她还想到兰月娥,兰月娥名声不怎么样,安郎那么精明一个人,自然有所保留。   可无论如何,儿子都生出来了。孩子小时候,可能会留在母亲身边。可等他大一些,安郎一定会带在身边,好生教导。就算安郎没想到,那女人大约也会如此打算。如果自己生的珠姐儿是个小子,这孩子也可以跟着安郎跑。   若安珠是男孩子,那么就是嫡长子。男人对第一个孩子总是与众不同,如果是个男孩儿,则更宝贝了。   那么叶凝霜心里也不会这么焦虑,就算她现在再生一个儿子,这个孩子终究不是安郎第一个儿子了。   更何况她那里还有余暇想这些。如今枯云山宗创立的念善会咄咄逼人,剑仙越红鱼也逼入家中,态度强势。   叶凝霜在家主持大局,还盘算着要将女儿先送出去。   然后她就推开了书房房门,听到了古砚摔碎的声音。   叶凝霜脸色迅速多云转阴。   被宠着的孩子是知晓怎么应付大人的。她顿时娴熟扑过去抱亲妈大腿,开始撒娇:“阿娘,我,我听说要请先生教我写字念书。我便想瞧一瞧,我不是故意的——”   叶凝霜哪里不知道她,养这个熊崽子,她自然知晓珠姐儿的伎俩。   那方古砚是叶凝霜费心淘来,是难得之物。安雪采回来,大约也会多瞧一眼,知晓自己用心。   如今被珠姐儿打碎了,叶凝霜一时间也难再淘一块,更何况如今哪有余暇寻这个。   叶凝霜心里忽而浮起了一缕焦躁和委屈,这段时间的怒意都涌上她心头,只觉得自己为人极难。   就像是压垮成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珠姐儿:“我会好好读书,写好字,给爹爹看。”   叶凝霜沉声:“有什么用,你练什么字?你为什么要动你爹的东西?你——”   你一个姑娘家,念书识字也就那样儿,你爹爹瞧了瞧,夸你几句,又怎么样?   叶凝霜本来准备这么说的,忽而舌尖发僵,面色微微一怔。   从功利角度来讲,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需要一个儿子傍身。   如果安珠是个小子,自己也不会那么难。而人的好恶,也很难不被利益所影响。   可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好似许久以前,也有过同样的事情。   “你学什么字,一个姑娘,偏生这么顽皮,去动你爹的砚台。这是我托你舅舅找来的,便让你弄碎了。”   她母亲杨氏是个商女出身,人倒是漂亮,却不大识得字。   自己手掌上挨了两下竹片,哭得稀里哗啦,委屈得不得了。   叶凝霜蓦然捂住了唇瓣,没有让自己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她手掌微微发颤,轻轻揉揉女儿的脑袋。   她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竟觉得如今的自己十分陌生。   好像一场可怕的噩梦!   自己,究竟怎么了? 第8章 008 叶凝霜好似从一个很长很长的噩……   后来,是父亲叶蕴安找到了自己,哄好了叶凝霜,送上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   她轻轻趴在爹爹宽阔的肩膀上,任由自己泪水珠子打湿了他肩头衣衫。   爹爹夸自己聪明,说孩子想学就学吧。他请了老师,给叶凝霜启蒙,教她念书。后来叶凝霜想学算盘,叶蕴安让老掌柜教女儿算账。   叶家家大业大,教个女儿也不算什么。叶蕴安膝下无儿,教导女儿充作慰藉。   可杨氏却不那么看。   叶凝霜练字帖时,杨氏还在一边逼逼。   “略认得几个字就算了,女儿家总归要嫁人,少念些书,性子也和顺安稳一些。”   这么说着时候,杨氏又抽出手帕轻轻擦擦眼角:“可惜我身子没福,不能为叶家生个小子。”   那时候叶凝霜认认真真练字,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手腕僵得发酸。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可小孩子也懂得一些事情了。杨氏是她生母,可她当真是自己亲娘吗?小叶凝霜眼睛里已经透出了一抹恨意。   爹为什么那么好,娘为什么那么坏?   有时候叶凝霜内心之中甚至会有一些狗血的故事,譬如自己是别的女人所生,是爹在外面一个真爱的女人生的。这个女人身世可能有些神秘,所以父亲把自己抱来给杨氏养。   后来叶凝霜长大了,懂事了,她也确确实实明白了,杨氏确实是自己的亲娘。至于这其中有何缘由,其实叶凝霜也不是当真一点儿都不明白。   叶蕴安性格和顺,身子一向不大好。他家里除开杨氏,还有两个妾,可这几个女人却是难怀。其中方姨娘曾经也生下一个女儿,未满周岁便没了。坊间传说,说叶蕴安命数如此,命中无子,叶蕴安也认了。   父亲这些年身子骨不大好,时有晕眩之症,每日只养花喂鱼,操劳不得。   爷爷叶盛通倒是精神,可惜岁数大了。   叶凝霜年纪大了,小时候看不懂的亲娘,渐渐也懂一些。   叶凝霜想,爹确实也是待自己极好。   那时叶凝霜大了,又能干。而叶蕴安身子骨不好,看几页账就头昏眼花,便让女儿在一边帮衬自己。叶凝霜性格要强,不免有将人开罪。   眼看着叶蕴安确实不能有儿子了,叶家这些族人也有些骚动,撺掇叶蕴安挑个族侄过继给自己,也免得总让女儿抛头露面。   叶凝霜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的不甘心,多么的不情愿。自己能力远胜几个族兄,若她是男儿身,就能挑起家业了。可偏生她是个女儿身,那么这些都没有用了吗?   后来父亲也没有过继个儿子,而是起意给自己招个赘婿。   那一刻叶凝霜忽而很感动。   就像小时候叶蕴安哄她不要哭,又送她一套文房四宝一样。   但父亲也许是个好爹,却未必是个好丈夫。叶蕴安性子软和,当初娶杨氏,也是图她貌美,门第上是有一些差距的 。等杨氏年纪一大,丈夫自然也没那么热乎了。那时候杨氏生不出儿子,家里又添了妾。还有些无聊人说无聊话,说杨氏怀着的本是个儿子,被人算计了转成女儿。杨氏被挑得心烦意乱,看女儿眼神也是有些不高兴。   忽而有一天,她便明白了,爹为什么那么好,娘为什么那么坏。   长大后,杨氏对着这个漂亮能干女儿总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的。而叶凝霜对这个母亲也是客客气气,礼数一点不缺。   有些东西你虽然理解了,可终究不过是客气而已。   她一直讨厌杨氏那份软弱,从自己小时候摔坏那方砚台开始,她就知道杨氏瞧不上自己这个女儿,嫌自己不是儿子。   现在古砚在地上摔碎,撒了一地。   珠姐儿轻轻搂着自己大腿,蹭蹭撒娇。因为叶凝霜将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故而珠姐儿眼底还未流淌痛苦和难受。   一股寒意却涌上了叶凝霜心头。   杨氏字认得不多,见识浅薄,叶凝霜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和她不一样的。   她比杨氏知道得多,站得高,看得远,也绝不会那么待自己女儿。   现在她如此可鄙、可厌——   自己心里对亲母的傲慢,都化为某种回旋镖式的嘲讽。   安郎,他不会像自己父亲叶蕴安那般待这个女儿,不会。   自己都变成这样一副样儿!   越红鱼在一边瞧着,忽而发觉稳固的数据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波动。   老实说越红鱼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方砚台碎了之后,叶凝霜先是很生气,然后脸色开始变得古怪起来,旋即又红了眼眶。   一番丰富的表情波动之后,没想到叶凝霜居然掉了对安雪采的好感度。   本来100%的好感度,如今变成99%。   越红鱼: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越红鱼发现在这一瞬间,叶凝霜的容色也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令越红鱼生出了几分的惊奇。   一瞬间,叶凝霜仿佛被打破了面具,露出了一点儿真实的鲜活。   100%和99%虽然只差1%,可是这其中却有着天差地别。   在对待安雪采的事情上,有1%的理智,和一点理智都没有是两回事。   有一件叶凝霜无法忍耐的厌恶,使得叶凝霜生生挤出一点儿好感。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就好似现在,念善会放的料现在终于得到充分的利用。   叶凝霜心里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她还不如杨氏。因为父亲对娘情意淡了,总归给了杨氏正室夫人的体面。可是自己,她还有什么正室的体面。安郎结交那些女人,以她们身份,不会看得起河州叶凝霜。   所谓尊卑之分,能用在安郎找的那些女人身上?   兰月娥、唐焦儿,她们是何等身份?她们会是安顺的妾室?安雪采挑了这样子的女人,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让她这个妻子是何等的尴尬、可笑,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只怕安郎心里,对这些女人也是有着怜惜与爱意。   什么妻妾有别,那样厉害的女人也早跳出这封建后宅的框架之外,反倒是叶凝霜被衬托得黯然无色。   叶凝霜唇齿间微微发苦。   真奇怪,这些念头自己之前从未想过,如今却不断的在叶凝霜心尖儿浮起来。   越红鱼眼前的数据面板跌势喜人,眼看着叶凝霜对安雪采的好感度不断下浮。   短短片刻,数据又下降四个百分点。   这使得越红鱼脸上流露惊喜笑容,眼睛里也不觉透出了几许光彩。   她这个时代女人虽然没经历过炒股,却也已经开始体会到观察数据的乐趣。   越红鱼:掉了掉了!   叶凝霜这个念头还未消,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顿时浮上心。   之前安郎非要珠姐儿随他姓,不乐意孩子不姓安,我自然也是依顺了他。可是,他很多时候都忙着他的大事,这孩子都是我照顾,他几时照拂过女儿?小时候,父亲教我练字,一个个的临摹字帖。他的心里面,真在意过珠姐儿?   伴随叶凝霜数值不断往下掉,然后叶凝霜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叶凝霜好感度已经到了临界值,越红鱼顺手就将自己的解除好感度金手指点击使用了一下。   叶凝霜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蓦然身躯微微一颤。   她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双眸是染上了一派惊诧!   一瞬间,叶凝霜好似从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中醒过来。 第9章 009 真正的失望是淡漠   珠姐儿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晓阿娘先是凶巴巴,然后忽而却变得奇怪起来。   叶凝霜一直哭,是一直哭一直哭。   都不像平时凶巴巴的阿娘。   阿娘一直很温柔,很和气,可一旦自己做错事,她便要扳起脸来。   至于爹爹,珠姐儿很少看到他。爹爹生得好看,为人也温和,总是笑眯眯的,还会给她带许多礼物。爹跟娘不一样,他从来没朝自己发过脾气。   现在珠姐儿可是吓坏了,结结巴巴:“阿娘,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砚台就掉下来。你,你别哭了。”   她轻轻扯扯叶凝霜的衣服角,眼睛里蓄满了关切和不安。   珠姐儿只知道娘若这么哭,自己好担心。她还不如跟之前那样儿,狠狠的训斥自己一顿。   叶凝霜飞快擦去了脸颊之上泪水,亲亲自己的女儿。   “好了珠姐儿,没事的,没事的。”   一时之间,叶凝霜也不知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她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这个梦奇怪得有些不真实。   阳光清润的滑过了空气,照着空气之中的浮尘。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在阳光下都是无所遁形。   酸的、苦的,种种复杂的滋味涌上了叶凝霜的心头,让叶凝霜舌尖清楚的品尝到。   许久以前的情绪却又重新浮上了叶凝霜的心头。   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曾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小时候,那个认真练字,写字写得手酸,打算盘打得手指痛的叶凝霜去哪里呢?不愿意父亲过继,认定自己能力不输给族兄的叶凝霜又到哪里去了?   仿佛都是很远的事情,一不小心都忘记了。   她忽而想起一件旧日里的事情。   那时候的自己刚生下珠姐儿,想要珠姐儿姓叶。可安雪采微微冷笑,仿佛极不乐意。那时候自己刚生孩子,安雪采连个笑脸也没有,冷冷淡淡的。虽然是已经过去好几年的事情,可是叶凝霜却蓦然生出一股炽热的怒意!   当然这份愤怒确实也是延迟太多了。   叶凝霜蓦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那时候自己是什么想法?   她有点不安,生怕失去了安雪采,甚至跟安雪采认错。   叶凝霜只觉得自己脑子热得要裂开了,自己那时是怎么了?   自从安雪采小楼中救了自己,这个世界顿时变得奇怪起来,仿佛一切都变得浑浑噩噩。   片刻之前,自己居然想着将安雪采外边的女人接回来,抚养别人的儿子,替安雪采照拂他外边的女人。   叶凝霜不愿意探索一些无稽之谈,可仍然无法理解自己那时候的状态。她好像是中了江湖邪术一样,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根本不像自己。如果谁能从这里面得益,这一定只有安雪采。   叶凝霜这样冷冰冰一想,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几年来,她处处将安雪采往好处想,无论何时都极之宽容。而这种思维方式,叶凝霜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怪力乱神之说她本不信,可此刻叶凝霜的心尖儿却也禁不住生出了一缕狐疑。   如非如此,叶凝霜很难解释自己这几年的状态。   自己与安雪采圆房之后,脑子就好像没清醒过。   就在这片刻之间,叶凝霜的神色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周围下人似乎也感觉到这一点,可也难以用言辞表诉出来。   小姐平时也很精明,可是跟现在这等神态大不一样。   叶凝霜掐了手掌心一下,让这锐痛轻轻的刺激了自己的清醒。   这段时间自己是有些诡异,可是毕竟不是最重要的事   最要紧的是珠姐儿,最好送出叶府。父亲叶蕴安在庄子上养病,孩子可以送过去。那位越剑仙客客气气,可是这等武尊本就喜怒无常。   可这时候,叶凝霜耳边却传来一阵子的喧闹之音。   只见越红鱼从容现身,径自向着自己走来。   叶凝霜搂住孩子,竭力绷紧了背脊。她心念数转,家里蓄养的视为本来是盯着越红鱼的,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也对,世俗的武力值对与眼前女子没有丝毫用处。   越红鱼本来想伸手撸珠姐儿脑袋两把,也只能作罢。   解除男主光环后的叶凝霜,好感度居然只有42%,比之前的俞清源高不了多少。更何况,这个数字还是不断掉落的进程。   越红鱼微微一笑:“叶小姐,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叶凝霜问号脸,什,什么?   不过越红鱼也不需要叶凝霜回答。   她矜持的点点头,便轻盈转身,扬长而去。   叶凝霜还禁不住脑补了许多大阴谋。譬如越红鱼在叶家停上半日,别人便误以为叶家与念善会达成什么协议。又或者越红鱼是纯粹恐吓一下,表示自己能出入叶家如无人之境。   不过无论如何,叶凝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家在河州与念善会相处也算融洽,看念善会的态度也并显过分强硬。   但安雪采的意思,是让叶家跟念善会硬杠。   本来这件事情,大家应该商量一番,可是安雪采却是那种态度。   叶凝霜忽而生出不满起来。   她想安郎如今要叶家驱逐念善会,我稍有疑异,他便有些不开心。他好不容易回到河州,没有留在家里,却去寻那个春娘。他对我,可还有真正的尊重?叶家上下,又是怎么看待自己?叶家的伙计知晓他寻欢作乐,却一个字都没有和我说。如今坠儿告诉我,可别人眼里,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在这之前,蕊儿的表现已经令叶凝霜心寒。   如今这个念头比以前更为强力的在叶凝霜的心头浮起。   蕊儿和坠儿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如姐妹,可是蕊儿却说出这样的话。   蕊儿一颗心,都在自家姑爷身上。我这个小姐对安郎稍有异议,她心里怎样想的?   可这也不难猜的。蕊儿这丫鬟必定心有不满,觉得自己这个小姐不应该拂了安雪采的心思。   越红鱼已经离去,此刻其他人也已经闻讯赶来。   蕊儿更十分急切:“小姐,念善会如此霸道,难怪姑爷要将他们逐出河州。唉,如今她离开叶家,必定会去寻姑爷。只怕,会损及姑爷的安危。唉,还不如将她留在叶家。”   蕊儿是属于安雪采的女人,对于男人来将,她也许也是个合格的女人。   越红鱼是危险大杀器,蕊儿考虑到安雪采,却没有考虑珠姐儿,也没有考虑叶凝霜   当然,她连自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蕊儿是她贴身丫鬟,打小一块儿长大,连她的心都想着安雪采,更不必说叶家其他人了。   坠儿也已经匆匆赶至,忍不住颤声:“天见可怜,小姐,我瞧如今,不如你还是带珠姐儿出庄子避一避。姑爷和念善会的恩怨,也先不必管了。”   她这么一开口,蕊儿脸色顿时也是难看起来。   叶凝霜将两人反应都瞧在眼里,心里也不免自有定计。   她不明白自己这几年怎么想的,居然甘愿藏身深宅,让安雪采的那些下属出去刷脸。   叶家产业应该绑定的是叶凝霜三个字,而不是别人。   安雪采这些年在外猎艳,连兰月娥这样女人都肯纳,对自己情分也不过如此。   这本来该是一件让叶凝霜痛彻心扉的事情。可不知怎的,知道这一点的叶凝霜,并没有太过于难受。   好像她早就接受了这一点,对此事心知肚明。   对此,叶凝霜自己也非常奇怪。   到底这些情分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就连叶凝霜自己,只怕也不是很明白。故而事到如今,叶凝霜唇角也是不觉泛起了一丝浅浅的苦涩笑容。   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人,有些事情不必等坠儿告密,也能窥出几分蛛丝马迹。只不过在这之前,不知怎的,叶凝霜并不愿意深入挖掘这些,只想着得过且过。   蕊儿本来保持了安静,可此刻却禁不住抬头,奇怪瞧了叶凝霜一样。   之前蕊儿之所以不出声,是笃定叶凝霜必定会主动呵斥坠儿。叶凝霜极在意安雪采,坠儿这蠢货言语已经失了分寸。所谓夫妻一体,叶凝霜又怎容别人置疑她跟安雪采的情意。   若是往常,叶凝霜定会开口。可是这一次,叶凝霜却没有吭声。   蕊儿唇瓣动动,欲言又止。   小姐糊涂,此刻又岂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姑爷在外面留情,终究也不过是小事,可叶凝霜若不肯果决呵斥,只恐怕旁人心思也会松动。   这些事情,她虽只是个丫鬟,心里也是懂的。小姐是个伶俐人儿,难道便不明白?许是因为叶凝霜实有些傲性,反倒被人利用。   叶凝霜脸上神色也添了几分凝重,本来英气的眉毛仿佛又染上了几许的凌厉之意。   “坠儿,安排将珠姐儿送走。至于我,我自然要留在叶家,处理叶家事情。”   叶家家主是她叶凝霜,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一想到安雪采,她内心竟甚是平静。那份平静之中,竟又有几分说不出的烦躁。   这与之前自己心心念念,殷切讨好的模样大不一样。   叶凝霜也留意到这一点,只觉得这一切似乎也不能用心境转换来解释。她忽而想到了越红鱼。一切变化来至于这位枯云山宗剑仙来了之后!   想到了越红鱼透出雪光的双眸,叶凝霜也像是吃了一口凉水,一颗心顿时沉静下来。   这种感觉,也没什么不好。   一想到自己之前那种状态,叶凝霜竟有几分毛骨悚然。   现在的她,也要捋清楚自己之前状态哪里对劲,哪里不对劲。   这天晚上,安雪采终于归来。   这几年安雪采事业搞大了,平时也比较忙碌,回家看妻女的日子也不多。故而从前他每次归来,叶凝霜都是喜不自胜的样儿。   更不必提之前越红鱼骚扰叶家,让叶家上下担惊受怕一场。   蕊儿眼睛一亮,双眼透出了潮润的泪水,看着竟有几分激动和急切。   姑爷回来了,这个家终究是缺个男人的。男人才是叶家的主心骨,是顶梁柱。家里若没个顶事的,还不是任由别人欺辱。   现在姑爷回来了,蕊儿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这个家终究还是得有个男人做主。   不过安雪采却并没有多留意蕊儿,说到底蕊儿不过是个丫鬟,不算要紧。   他看着叶凝霜先是迟疑了一下,才唤自己安郎,态度并不是很热络,和以前也差得老远。   安雪采仍然微笑,微笑中透着几分揣测。越红鱼来到叶家,究竟做了什么?   不过这一刻,叶凝霜心里其实想的却是不相干的事情。   她想到了唱曲的春娘,当初是安雪采的同窗将春娘看中,可春娘却一心贴着安雪采。   安雪采事业是比较繁忙,来去匆匆,回家次数也不多。可这并不妨碍安雪采百忙之余,撩了个会弹琵琶的小歌姬。也是在这河州,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养了两年了吧。   然后叶凝霜的一双手被安雪采宽掌握住,安雪采嗓音沙哑而迷人:“凝霜,若你有事,便是搅得翻山倒海,我也定不会干休。”   他说的话很有男子气概。叶凝霜回过神来,入目便是一张英挺俊秀的面孔。   叶凝霜也不是故意想挑剔他,就是心里想吐槽。   现在越红鱼走了,安雪采才回来叶家,似乎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有英雄气概。安雪采如今有家有业,身居高位,自然会爱惜自己一些。   他性命珍贵,自然不可轻抛。   叶凝霜盯着眼前这张英俊面孔,忍不住想,自己当年确实也是真心喜爱过他的吧。安雪采生一副好皮囊,又这般会说话,动心也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那时节,安雪采手执大刀,杀入小楼,将被困的自己救下来。   总不成那时候是虚情假意,故意博自个儿动心吧?   叶凝霜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使得安雪采眼眉之间透出了几分惊诧。叶凝霜一向贤惠,他几句软话下来,叶凝霜也应当是感激涕零的。   可是现在瞧来,仿佛也不是这么回事儿。   叶凝霜犹自想着当初安雪采救自己的往事,虚情假意也不至于,那时候的情分应该也是真的。如此种种,也并不是演戏。只不过那时候安雪采还不像现在这么家大业大。比起现在,那时候的安雪采只能算是个穷小子。   而自己,在他心里还放得很高,很美好。   时移世易,安雪采家业越大,眼界越高,便越觉得最初那个人不过如此。自己在他眼里没那么高,也不会再那般急切冲着来救自己。   可能在安郎眼里,自己已经是不那么配——   这样想着时候,叶凝霜本应该哭一场,可心里竟没有太多酸楚。   她冷静想这些,心里竟没有太悲苦难受,反倒生出几分警惕。   一个人真正对另外一个人失望,大约也不会是什么咬牙切齿的痛恨,而是一种清醒的冷漠。   叶凝霜甚至生不起哭天抢地整治别的女人冲动,而是认真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了这儿,叶凝霜内心自嘲笑笑。怎么说安雪采是个赘婿,自己名分上是可以休了他的。   安雪采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觉得越红鱼这么一闹,未必是见坏事。   叶家有所顾忌,是为了以和为贵,终究是考虑的利益。越红鱼却以武力逼迫,只怕会适得其反。   虽是剑仙,越红鱼却不大懂这些人情。事已至此,正好将这件事情定下来。   他已经决意在家中多留几日。这几年来,自己确实冷待了叶凝霜。凝霜再怎样坚强,在越红鱼跟前,显然也是受惊了。 第10章 010 过去穷过的日子,当真很不堪?……   叶凝霜之前心里那么想一想,休了安雪采之类,也不过是调侃一番。   可这个念头划过叶凝霜心尖儿时,她却蓦然一呆。   那心思不大像调侃,反倒有种情真意切。   和安雪采这样的人做夫妻,当真没有意思。   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划过叶凝霜心尖儿瞬间,使得她身躯蓦然流淌一抹战力。   叶凝霜微微一怔。   我可以休了他!   叶凝霜抬头,凝视安雪采,一颗心扑扑乱跳。   安雪采却没觉得这些事有什么要紧。   凝霜是有些不对劲儿,可她和自己夫妻多年,又不是个小姑娘,还能如何?   叶凝霜已为人妇,女儿都生了,叶家也与安雪采牵连甚深。他心里虽没明确这么想,可潜意识觉得套牢了叶凝霜,不免有些轻慢。   更何况如今安雪采被别的女人捧多了,心态不一样。   叶凝霜不似之前那般热络,他微有不快。   安雪采无奈似的想,凝霜还是有些脾气的。   他倒是没生气,奇怪的是,反倒想起以前自己初入叶家时的日子。一开始叶凝霜并没有接纳他,只是客客气气的疏远,那时安雪采反而上心一些。   这些年叶凝霜温柔体贴,反倒失去了个人特色。   他忽而心中微微一热。   这么些年,安雪采见识高了,他对叶凝霜是怜悯、宽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情。   眼见安雪采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凝霜,蕊儿心里一酸,微有失落。她虽只是个婢子,却是有些嫉意。   等叶凝霜摆好饭,蕊儿就立于安雪采身侧,有心伺候他。   她轻轻一扫安雪采,面颊也不觉泛起一抹娇红。自己是个下贱的婢子,能服侍姑爷穿衣吃饭,已经是自己莫大的荣幸。   这几年的时局不好,叶家上下也提倡节俭。叶凝霜免了叶家佃户五成租子,时不时赠衣施药,开棚舍粥。她这么搞,主要也是增加河州百姓对叶家凝心力。   天下将乱,到时候守护河州,还不是要靠河州本地豪强。   和念善会交好,自然也是叶凝霜制定的布局。   故而这几年来,叶凝霜少添新衣首饰,带头节俭。她虽不至于极端到吃糠咽菜,一餐至多一两个荤菜,杜绝浪费。而这些叶凝霜并不觉得苦。毕竟比起那些底层佃户,自己也算是衣食无忧,不至于受饥饿之苦。   这个世界,在不断的变。   叶家若拘于奢靡,只怕会在时代的变化之中淘汰。   由叶凝霜一番整顿,叶家上下也是清明了许多。   当然之前她对于安雪采,是失去理智的。就好像叶凝霜自己提倡节俭,却为安雪采重金购砚,绝不吝啬。   每次安雪采归来,叶凝霜也是会整顿珍馐筵席,食物必定会精美。   现在叶凝霜想想,忽而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这次安雪采归来,叶凝霜就布置得简单了一些。   蕊儿在一边侍奉安雪采进食,蓦然皱皱眉头,只觉得眼前菜色有些不能入眼。   叶凝霜:五菜一汤,有鱼有肉,还能怎样?   蕊儿终于对叶凝霜生出了一丝埋怨,叶凝霜身为妻子,当真是对安雪采不上心。不过蕊儿身份低微,也不好说什么。她筷子飞舞,择了鱼肉腮部嫩滑处夹了一筷子,给安雪采捡了最好地方。   安雪采也瞧见眼前菜色,不觉眉头皱了皱,没有胃口。   他胃口全无,这一刻甚至想到春娘备的膳。   是新鲜的竹鸡,在竹林现杀收拾了,加了新鲜挖的冬笋,再了以黄酒煮之。仆人挑来,下置炭火。一路从郊外送入城中,鸡与笋皆熟,滋味可谓是极美味。要说食材,也没多稀罕,关键是用意新巧,吃的是一个鲜嫩可口。   不过吃食只是小道,安雪采自然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他轻轻一挥手,令侍从退下。   蕊儿一番精心侍候,竟没让安雪采多留意。   这个忠心的通房,也让安雪采像别的下人一样打发。   说到底,在叶家掌控大局的,终究是叶凝霜。   安雪采和声:“霜娘,今日你受念善会胁迫,当真受苦了。”   他语调温柔,眉宇间尽数是安稳之态:“你可以哭。”   “作为女人,你可以在外人面前刚强,在我面前,你无需忍耐。”   叶凝霜:嗯,谢谢,我没想哭。   她反应和安雪采想的不一样:“安郎,不必担心。越剑仙似乎并无恶意,待珠姐儿也很和气。”   也不知是不是叶凝霜错觉,她觉得越红鱼要离开时似乎想摸摸自己女儿脑袋。   安雪采微微一愕,却接着说下去:“念善会在河州如此放肆,威胁叶家。你放心,纵然越红鱼入河州,我也定会护你,必定不会相让。”   可叶凝霜却抓住了话题重点:“安郎是想要叶家配合,驱逐念善会?”   安雪采脸色慢慢深沉起来,忽而微微一笑:“我不容有人如此伤你。”   叶凝霜姿态虽然平和,可是安雪采已经体会到这份平和之下隐匿的锋芒。   而叶凝霜也平和的说道:“越剑仙很客气,并没有如何无礼。”   她平缓说道:“其实叶家也与念善会相处多年,父亲在时,已经与枯云山宗打交道。那时候还没念善会这个名字,可是枯云山宗已经提倡兼爱、平等。这话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可也有些道理。那时候父亲嫌他们无君无父,可也觉得他们值有值得佩服之处。况且这些思想,也是与安郎你的想法不谋而合,是不是?”   “今日我见到了越剑仙,她虽然名满天下,却并非嗜杀之辈。我更隐隐感受到她高贵善良的灵魂!”   若渣系统知道叶凝霜对越红鱼的评价,定会无语哽咽。   好在渣系统不知道,而叶凝霜也不知道越红鱼内心真实想法。   她还继续真心实意吹捧越红鱼:“以越剑仙的身份,她可以轻而易举过一些舒适生活。可她好似苦行僧一样,穿着最简单衣衫,吃最简单食物,一心磨砺剑道。我想念善会理念中所追求的平等,也可以从越剑仙身上可窥一斑吧。”   越红鱼的穷逼生活,体现了念善会的高大情操。   “可别的教宗,却未必有此朴素。就好似莲花教,也打着救济平民,苍生平等的旗号。可是唐教主却编织教义,广纳女弟子,据说他生活也极之奢华。安郎,若让我选,我宁可咱们结交的是念善会——”   叶凝霜要拒绝安雪采了,还认真将自己道理讲出来。   她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是她认真思索后的结果。   抛开那些男欢女爱,叶凝霜也认真比较合作伙伴,莲花教确实不合适。   安雪采面颊透出了一缕怒意,沉声:“我几时说过要与莲花教合作?”   他凝视叶凝霜:“我教导唐焦儿,是不愿意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与其兄长同流合污。霜娘,你为吃醋,便如此不理智吗?”   安雪采已经确定叶凝霜大约知晓一些自己的桃色故事。   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反倒觉得叶凝霜不懂事。   女人就是如此,关键时候就耽于情爱,没有大局观。   “若这些是念善会告诉你的,你该知晓他们是何等居心,不过有意挑拨我们夫妻。要紧时候,你不应该为了这些枝节小事与自己夫君生出嫌隙。”   安雪采是真觉得叶凝霜不懂事。   叶凝霜只觉得一股子怒火在自己肺腑间熊熊燃烧,烧得心口发热。   她心里生气,却并没有破口大骂,反倒沉寂下来。   叶凝霜捧起了饭碗,举起了搁在一旁的箸。   她甚至叹息似的轻轻笑了一声:“安郎,我记得你当年家贫,日子过得不是很好。成婚之前,我特意去见见你。你家里只有两个鸡蛋,锅里热了一碗黍米饭。我看你时候,你正好认真的剥着鸡蛋壳。”   “不过现在,你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眼前摆了鱼肉,你也嫌菜色平常。你都忘记了过去的日子,也不愿意提及——”   安雪采确实不愿意提及。   叶凝霜这么说着时候,他已经缓缓站起来,然后离席离去。   一个妻子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还怎能与她同席呢。   叶凝霜神色却是平静的,她甚至咬了一口饭,慢慢咀嚼,吃得斯文秀雅。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马车缓缓行事到安家,想要偷偷看看安雪采。   就算是赘婿,她也不确定是否真能容忍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共度一生。   她看到安雪采时候,安雪采家里已没什么存粮。   安雪采面上并没有愁苦之色,反而微微一笑,以筷敲碗敲了一手小调。   那她就觉得,也许可以跟安雪采处处,也许,可以试一试?   过去穷过的日子,当真很不堪?   叶凝霜出身时候,却是好时节,世道比之如今太平许多。家里虽感慨她是个女儿,吃喝用度却没有亏待她。叶家本是巨富,于吃喝一道也研究多年,甚至还有家传的菜单。所谓三代看吃穿,她们家虽然不是真正贵族,却也有些底蕴。她最任性时,吃鱼只吃腮帮子边那块肉,嫌其他的肉老。   蕊儿从前是侍候她的,难怪这么会挑菜。   现在叶凝霜却夹了一块鱼肉在碗里,认真吃着眼前这碗饭。 第11章 011 要不,还是斩断吸血之路吧……   一个具有果决毅力的女人,方才可以改革叶家,使得叶家由奢入俭。   叶家立足河州,有那么一段时间,在跟风打造自己的逼格,妄图自身由新贵晋升为贵族。   这个世界逼格当然是有用的,可是却不适合如今的叶家。叶家追求不了面子,还是有里子更实惠一些。   再者叶家与枯云山宗接触源远流长,也受到一定影响。   叶凝霜想,可安郎却不一样了。   从前安雪采不是这样的人,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那些话,终究不过说说而已,安雪采也并不愿意提及那些寒酸往事。   她心思变了,安雪采心思也变了,话也说不到一块儿。   更何况——   安雪采回到了家里,甚至没问句女儿。可能也不是安雪采刻意冷落,而是确实没将珠姐儿放在心上。   叶凝霜独自吃完这餐饭,觉得自己跟安雪采过不下去了。   不过这件事情,还有点问题。   若她做姑娘时候,拒绝安雪采也不难。就算自己跟安雪采生了一个女儿,过不下去就过不下去。   关键在于,叶家利益跟安雪采牵扯太深。   况且这几年叶凝霜出面时候少,叶家许多人心也向着安雪采。   叶凝霜再次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后悔也来不及。   蕊儿赶来:“小姐,何必为了那些女人,跟姑爷过不去?你们生分了,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女人?如今姑爷如此声势,多少女人盼着嫁给他,嫉恨着你呢。可是姑爷是个念旧情的人,从未想过舍了你。”   蕊儿现身说法,证明叶凝霜担心不假。   一瞬间叶凝霜眉峰间凝结一抹怒色,却也是一闪而没。   她若立马处置蕊儿,只怕安雪采会生出警惕之意。若自己跟蕊儿提及自己如今心思,这丫鬟怕不是会跑去告密?   蕊儿虽打小和叶凝霜一块儿长大,此刻叶凝霜竟不大信得过她。   叶凝霜心尖儿忽而掠动一抹难过,抛开妻妾间微妙的醋意,蕊儿总归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玩伴。   叶凝霜沉吟未语,只轻轻叹了口气。   叶家和安雪采切割,不在于两人成婚几载,也不在于两人有了珠姐儿。这其中最要紧的,是两家牵扯太深。加上如今时局不稳,万一天下生乱,叶家是需要广结善缘,与人合作。   可叶凝霜静下心一理,才发觉叶家血亏。   河州自来物产富庶,占据盐铁之利。如今市面上流通的私盐占据产盐总量七成,这些私盐,某方面来说也是“官盐”。只不过这个官字指的不是摇摇欲坠朝廷,而是河州地方豪强。大家制定了秩序,维持市面上安宁。   叶家掌控其中四成,这些盐大量送去津州,是安雪采很重要的一笔收入。   再者就是本地铁矿,本来朝廷管束极严,不许地方沾染。是这几年间,在安雪采的唆使下,叶家也暗暗接收矿山生意。这些年河州每年送入朝廷的铁矿不足三成。   叶家担下这天大的干系,可至多留下十分之一,其余十分之九,都送入了安雪采麾下。   简而言之,河州就是个巨大的输血库,源源不断给前方的安雪采提供装备。   现在安雪采不但自己享受了这些便利,还想断了念善会的血,对念善会进行制裁。   至于叶家从这场供血中得了什么好处,那就是没有!   叶凝霜也不是反对反朝廷。她自然记得,曾经叛匪攻城时朝廷的袖手旁观。血骑难出京城,他们这些地方百姓只能自救。为了自保,河州居民需要武器,需要钱粮。   只不过安雪采这近乎剥削式的分配方式,根本是把叶家往死里吸血。   叶凝霜奇妙的从中感受到安雪采某种隐晦的心思。   那就是安雪采对叶家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至少安雪采对经营叶家没兴趣。这里终究是别人的地盘,搞出名堂也显不出安雪采的能耐。   反倒是他在津州的根基,才是彰显安雪采个人事业的勋章。   一朝起飞,安郎当真想要证明自己。   叶凝霜翻阅账册,看着银钱物资账目流向。这一笔笔的记账,也显得那般刺眼!   熟悉的焦躁涌上了叶凝霜心头,使得叶凝霜再次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自己当真是撞邪了吗,怎会同意这样子的事情?   叶凝霜咬紧牙关,抚上账册的手掌却是在轻轻颤抖。   而且这几年间,叶家上下并无反对,包括叶家那些掌柜、管事。他们个个对安雪采交口称赞,没一句责备。   大家都说姑爷为人豪气,很会做人,而且待人也和气,上上下下打成一片。   安雪采手指头松,银子似流水一般使,还许了各种利益。大家得了私利,自然赞他的好。   至于叶家公中分多分少,和他们这些干活儿的有什么相干?   安雪采安排了几个侍卫帮衬自己,代叶凝霜发令。反倒是叶凝霜,这几年也不大抛头露面。只怕曾经的老伙计,也是跟自己生疏了。   这个念头,一个又一个涌上了叶凝霜的心尖儿。   若说一开始,叶凝霜是感情上感受到失望,现在她便是油然而生一抹恐惧。   当年别房族人要吞了叶家,现在安雪采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除非,壮士断腕,此刻忍痛切割。   否则若再过几年,自己便是想要反抗,也是无能为力了。   叶凝霜轻轻的打开了窗户,任由一缕寒风吹遍自己身躯。寒风虽冷,叶凝霜额头却是滚热。   她还有一缕犹豫,这抹犹豫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胆怯。   此刻越红鱼正在饮茶,叮咚一下系统音对她进行提醒。   系统:“叮,你有一个新消息请接受。恭喜宿主,任务对象叶凝霜对男主好感度转负。”   越红鱼称赞:很好,任务对象已经完成了自我攻略。   渣系统:……   越红鱼这个女人,也是绝了!   叶凝霜吹了一会儿风,再拍去脸颊上雪花,朝着自己手掌心轻轻呵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自己手掌微微发僵,可她心里面已经有了决断。   一刻钟以后,一辆马车飞速离开了叶家。那辆马车碾压碎雪,飞也似行驶到庄子里去。   父亲叶蕴安早不理事,自顾自住在郊外的庄子里。他每日养养鱼,吃些新鲜种出来的菜,倒也怡然自乐。杨氏撇下两个妾,在一边服侍他,也是心满意足。   除开父亲,祖父叶盛通也在这儿养老。   叶凝霜来这儿,心里已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无论别人愿不愿意支持,叶凝霜都会坚定决心,绝不更改。   不过,她终究盼望家里人支持自己的。   “祖父、父亲,孩儿如今,想要与安雪采和离。” 第12章 012 从今以后,女儿就改姓叶吧   这些话儿叶凝霜说出口,她突然觉得有些耳熟。   曾经自己也是这么游说祖父,她不愿意父亲过继一个族兄,她也瞧不上族中那些庸碌之辈。自己虽是女儿身,可是并不差。   然后叶凝霜沉下心,将自己种种理由都称述出来。   安郎对叶家并不上心。也对,这世上多的是嫁过去尽心替丈夫治家的妻子,却没什么甘愿替老丈人搞建设的赘婿。   安雪采还是需要自己一片天地,岂能屈居岳家搞事业。   叶家这些年将资源流水似的补贴,助安雪采事业起飞。可安雪采明显没对叶家上心,叶家要为他的大局和利益退让。   更何况伴随安雪采事业节节攀升,他的正妻之位让一个叶家女占据,当真可惜了。   这一切都系于安雪采的良心之上。   叶家当真要倾其所有,投资安雪采的事业?   人心易变,安雪采的心太大,也是叶家投资不起的。叶凝霜最初与他成婚,也不过是想要一个赘婿。   叶家对他投资越多,沉没成本越大。   更何况再过几年,河州叶家只怕已经姓安。   越说,叶凝霜心里越寒。   现在安雪采就已经一副施舍般姿态留着她原配地位,态度高高在上。这种道德,还能持续多久呢?   当然叶凝霜没提安雪采外边找的那些女人,这些和利益没关系,也不是如今该讲的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可杨氏却已经急切说道:“听闻姑爷不但在河州养了个妓子,还在津州另有一房,儿子都生出来了!这里一房,那里一房,岂不是两头大?他不过是叶家赘婿,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叶凝霜鼻头一酸,没有说话。   杨氏虽是为她抱怨,可她心底却升起一抹焦躁。   自家亲娘这么说,岂不是让祖父和父亲觉得自己是含酸争风,并不理智?   杨氏真是不懂事!   叶蕴安却赞同了杨氏:“霜儿,你素来好强,可这些事也不必忍着,瞒着不说。是他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你这么样要强一个人,他不该这么待你的。什么东西!”   便是杨氏,也发觉叶蕴安的双标。他这么个人,对自己和对女婿两套标准。   “过不下去,就散了吧。”   叶凝霜一直没哭,此刻鼻端酸意却不断加重,一滴滴泪水挂在脸颊上,一颗颗的滴落。   便是叶凝霜,也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男人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放在自己女儿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这次来,比想的要顺利。祖父叶盛通话不多,最后拍拍叶凝霜的肩膀:“叶家之事,相信你心中自有定见。”   叶凝霜掏出了手帕,慢慢的擦去了脸颊上泪水珠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一年,自己被困小楼,楼外都是些泼皮无赖。   叶凝霜想,我那时候就害怕了,还害怕了那么多年。可是现在,她终究又鼓起勇气。   她来这儿不好久留,瞧了女儿,便要走了。   杨氏赶上她,塞了个包裹。里面一件新做的披风,针脚密密,用水貂皮做了内衬,暖和得紧。杨氏虽不识字,可年轻时也是个俊俏伶俐的人,做得一手好针线。叶凝霜一见,就知晓是杨氏缝的。   杨氏年纪大了,这些年对叶凝霜也软和许多。这一次叶凝霜要和离,杨氏也没有说不。   可叶凝霜心里有些拧巴,觉得杨氏这次站队自己,是因为父亲叶蕴安的姿态。   安雪采挖叶家墙角,杨氏是一心向着叶家媳妇儿,自然坚定不移的站叶家。抛开这些,杨氏会站自己这个女儿吗?   往常她也是这么想的,可她想起自己鬼迷心窍时欲图呵斥珠姐儿的冲动,心里不觉微微一软。   她想起小时候开始,每年杨氏都会给她做衣衫,缝荷包,绣帕子。杨氏手艺巧,叶凝霜一身也比别人要精致。   和那些真刻薄女儿的亲娘不同,杨氏虽指望有个儿子,可待她也不能说不爱。   只不过若有个儿子,杨氏心里会更爱这个儿子。   甚至杨氏说那些话,也未必有什么恶意,只是心里这么想而已。   小时候自己生病了,杨氏在一边照顾她,话也挺多。她一会儿训小丫头,粥熬好了要温在炉子上,什么时候吃都要热热的,也暖暖糯糯。一会儿,杨氏又张罗下人找冰,找来了冰,她又不放心直接敷额头降温,犹犹豫豫包了几层。冰在她脑袋上放了一刻,杨氏便摘下来,缓一缓再放。   叶凝霜耳边都是杨氏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耳根子都没有清净过。每次生病,自己也是在杨氏的唠叨声中好起来。   当然她也想到杨氏老可惜自己不是个小子,总一副惋惜样子,觉得叶凝霜身为女孩儿品质就低了一层。还有自己习字、打算盘时候,杨氏总说学这些干什么?那时候杨氏还张罗瞧过,看族中哪个小子合适认自己做嫡母,方便过继。   每当想起这些,叶凝霜心里就会轻轻的酸一下。回想起来,那种滋味是酸,也算不得疼。就像小蚂蚁在心口轻轻的掐了一下,心就像被揪了一下。   其实,那么她对杨氏虽然客气,总是隔了一层。   她是爱着杨氏的,所以小时候才会那么生气。不过长大了,总归要接受自己不可能是母亲心里最在意那个。不是最爱,可也有爱。有些女孩子,生下来连一点爱都没有。她有这样父母,已经是很幸运。就像叶凝霜在数据扳上的幸运值,也是很高的。   叶凝霜伸手出手,拢拢杨氏披风,替她拢紧一些。   “外边天冷,母亲总是照顾父亲身子,也要小心自己。你年纪大了,以后针线活儿也不要做了,免得熬坏了眼睛。”   她很久没有这么亲呢举动了,杨氏竟有几分受宠若惊。   叶凝霜想,母亲这么些年,其实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她始终活在生不出儿子的恐惧中,这本不是她的错。   那根刺仍然是在的,却被岁月渐渐泡软了。   杨氏结结巴巴:“我省得,你,你也是要好生保重。”   她蓦然伸出手,紧紧攥紧了叶凝霜的手掌,眼眶微红。   珠姐儿本来在睡觉,如今也被领了过来。她还迷迷糊糊的,裹得跟团子似的。看到叶凝霜时候,珠姐儿便自然笑起来,软糯糯的喊声娘。   她撒娇成习惯了,便扑过去抱着叶凝霜。   叶凝霜亲亲她脸蛋,她想到自己跟杨氏之间泡软的那根刺。刺虽软了,终究是有的。往事不可追,她自己的女儿心里不会有那根刺,不会想到母亲,就像蚂蚁揪似的酸一下。   叶凝霜有些想哭,忍住了泪水。旋即她又板着脸要珠姐儿听话,不可在这里任性,又让杨氏不要太宠着她。   她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以后,你就不姓安了,从明日起改姓叶。”   珠姐儿眨眨眼睛,虽有疑窦,却也点点头。   她年纪还小,不大理解发生了什么,却机智知晓不能不听亲娘的话。   地上的雪厚了,叶凝霜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到了马车跟前。   天气虽冷,可她还要冒雪回城,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要快。   叶凝霜呵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了白霜,雪花片片飞到了她皮靴子上。   她忽而想,叶凝霜啊叶凝霜,你的人生为什么那么固执呢?那么喜欢为难自己呢?若自己那时松了口,父亲母亲跟前过继个弟弟,然后她再嫁出去。那么以后日子也许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是简简单单。那时祖父和父亲摇摆不定,若不是叶凝霜坚决的态度,她也不会成为叶家的招婿女。   许多人不明白叶凝霜,叶凝霜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她想,因为我喜欢为难自己,因为这样,我才会快乐。   因为我不要简单,我偏要较真。   这是她的本心,是她心口的火焰,是叶家姑娘不肯服输的要强。她英气的眉毛更浸染了一抹锋锐,使得她秀美脸庞多了一抹坚毅。   她就是喜欢这样活着。 第13章 013 安雪采面颊生出一种奇异的僵硬……   如今安雪采身边的人,也有被兰月娥教过的。身为朝廷密首,兰月娥也颇有手段。如今她更一颗心贴在安雪采身上,处处为安雪采着想。   故而叶凝霜一出城,便被人盯上,要回禀安雪采。   不过下属到时,时机不大对。   春娘好不容易盼得安雪采回到河州,决定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爱情和事业更上一个台阶。   主要是因为春娘也听到了一些桃色绯闻。   越红鱼师侄传播八卦的能力还是可以的,一转眼就半个河州都知道。   知晓安雪采外边结交了那么些女人,春娘顿时为自己个人综合实力担忧起来。   人家叶凝霜是正室原配,又是叶家千金,安雪采要扔也要掂量一番。   她算什么,路边一朵花,扔了就扔了。   春娘在青楼里也学了些欲拒还迎的手段,不过现在她危机意识攀升,就不搞这饥饿营销。   咱不来这虚的。   这一天她替安雪采温酒,又妙语开解,还伸出手替安雪采按摩。   一来二去,两人就扶上了塌。   春娘的脸颊就像是红透了的石榴花,润出了汗水,一双眼里的仰慕之色都快浓腻得化不开。   安雪采这样瞧着,忍不住想起了叶凝霜的脸。   他想起刚成亲那会儿,叶凝霜骄傲而客气的面孔。   一种安雪采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快意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知道叶凝霜看不上春娘这个妓子,这便是他对叶凝霜的一种责罚。   就像当初他睡了蕊儿一样。   他知道叶凝霜放不下身段吃醋,而且蕊儿又是她的贴身丫鬟。蕊儿跟了叶凝霜许多年,可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沾染了男人,一颗心就是在这个男人身上。   叶凝霜生闷气,又委屈,又嫉妒,偏偏又死要面子不肯说。   那真是一种淋漓的快意。   然后安雪采的手掌摸上了春娘的脸颊。   春娘是熟透的果子,本也可以摘了。而现在,他也在惩罚自己的妻子。   叶凝霜总一副高高在上叶家千金样儿,很了不起啊。可女人那些家世、能耐,不是用在丈夫身上显摆的。她以为自己很值钱的东西,在男人眼里算什么?   可能霜娘以为自己比春娘高贵,可是在男人眼里,还是柔顺的女子更惹人怜。   更何况,春娘是这么个千娇百媚的人儿。   “安郎!”春娘嗓音似要哭出来,惹得安雪采心尖一热。   他这么搞,没有哪位下属敢不知趣儿去打搅。   不如等主子风流过后,次日再谈。   这么想着,下属还觉得自己很懂职场艺术。   然而叶凝霜个有行动力的人,这一晚上,她马车可没停歇。   上一次她这么干,还是跟堂兄争掌家之权时。   她拜访叶家那些掌柜,见了此刻留在城中的矿监。   这几年叶凝霜存在感不强,替她跑腿的也都是安雪采的侍卫。可这些津州来的侍卫,都是外地人。有些事情,他们跟这些本地掌柜终究隔了一处。   平日里的婚丧嫁娶,家长里短,这些都不如叶凝霜熟。   再来安雪采如今事业线虽发展不错,叶家风头远远不及,可终究是远在津州。   所谓故土难离,如今世道又乱,试问谁想离开河州去津州讨生活?   如今安姑爷对大家不错,也因为他们还有些利用价值。等他们去了津州,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况且叶凝霜没存在感的日子毕竟不长,还有些往日里的情意。   一番走访后,叶凝霜心里也生出欣慰。她察言观色,试探之下,其中大半还是更偏向叶家。有些心思偏了的,叶凝霜也盘算着处置办法。   与此同时,叶凝霜心尖儿生出几分凉意。   若再晚上几年,只怕这件事情就不会那么顺。   又或者到时候安雪采腾出手来,在河州另择一个有威望的人扶持,将自己挤下去。   幸好安雪采无暇顾忌,幸好,他还没有来得及。   夫妻一场,叶凝霜心里升起的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恐惧。   安雪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人。   这些年自己撞了邪似的对他好,说是一心一意也不为过。可是安雪采若别心,为什么派下属前来河州,润物细无声似的刷好感?他心里是有算计的,在自己全心待他好的那几年,安雪采也在布局。   叶凝霜慢慢的捏紧了自己手掌,手指骨微微发白。   哪怕她清醒了,若再犹豫两三年,只怕也会骨头渣子都不剩,   此刻远方的津州,一个海棠花般妩媚的女人已经醒来。   兰月娥一根手指头将微碎的发丝轻轻的拢在了耳后,她生得丰腴而妩媚,就像熟透了的花。   当这个妩媚的女子目光落在一边的孩子身上时,她面颊顿时透出了温柔和慈爱。   可这份慈爱并不是对婴儿本身,而是对孩子的父亲,也就是远在河州的安雪采。   兰月娥赤足踩在地上,让孩子轻轻贴着自己胸口。她那双手曾经沾染了无数鲜血,有好有坏,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达到目的,兰月娥可以做任何事。一个成为朝廷密首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有很好出身,更不可能会有幸福的童年。这么一张艳丽的外表之下,包裹着最简单的兽性。   在追逐荣华富贵的道路上,兰月娥从没有任何仁慈。   不过现在,她已经疯狂的爱上了安雪采。现在她最想要的已经不在是荣华富贵,而是安郎的爱。那么这个孩子,就是拴住安郎的那根线,能将安郎捆得严严实实。   她当然饶不了叶凝霜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当初羞辱了安郎,将那样神仙般的一个人视为赘婿,羞辱了好几年,便是将叶凝霜碎尸万段也不为过。安雪采宽宏大量,兰月娥却忍不了。   她手指动动,已经静悄悄布局。这几年前去河州侍卫怎么做,都有兰月娥在背后指点。安郎也知晓这一点,不过也没阻止。在安雪采的大局里,河州要渐渐淡化叶家的存在,融入自己的框架之中。这些都是必要的!   可他不知道兰月娥的心思。兰月娥想等着吧,叶凝霜会生不如死,会为曾经对安郎的羞辱付出代价。   兰月娥也变了。   从前不要脸杀人放火忙着争权夺势的兰月娥不在了,现在兰月娥的心思都放在安雪采身上。   她像个小女人,满眼都是这个男人。不过兰月娥做事的方式是没有变的,她像崇拜安雪采的小粉丝,可这粉丝也是有毒的。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色。   安雪采在春娘这里折腾过后,心里那股子火气才淡了些。   不过他一醒来,就被下属禀告,说叶凝霜出城去过,见过叶家长辈。这使得安雪采一皱眉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云掌柜也向他卖好。   这几年叶凝霜深居简出,倒有一桩好处,大家不知道夫妻二人怎么处。故而叶凝霜做出一副要跟安雪采做切割的样子,竟也有点不那么让人觉得突兀。谁知道他们之前是不是吵过。加上念善会之前的铺垫爆料,一切竟顺理成章起来。   叶凝霜跟自家姑爷过不下去了。   云掌柜心想,小姐也是,好好日子不过,偏偏闹成这个样子。   安雪采面颊生出一种奇异的僵硬,仿佛发生了一件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忽而和煦一笑,失笑摇头:“霜娘好大气性。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脾气。”   仿佛这不过是夫妻间因为吃醋闹出的风波。   云掌柜虽不愿意两人分,却觉得小姐态度看得很认真,不像闹脾气。   若说别人,也还罢了,可这个女人是叶凝霜。   小姐十岁时候,就已经跟在叶蕴安身边。那时她那么小,却不哭不闹,样子认认真真,看着都不像个小孩子。   叶凝霜也不是个会胡闹的人。   但他当着安雪采,却不敢说。   安雪采一副就这的样子,他甚至拍拍云掌柜肩膀:“也把你惊到了,让你为我们夫妻操心。云掌柜,你这心意,我是知道的。”   他先肯定了云掌柜的站队,旋即甩出一个大家都是男人你懂表情:“不过总归是我慢待了娘子,这件事情,诸位也不必操心。”   云掌柜一副你说的都对样子。他先通风报信,卖了个好,再期期艾艾,让安雪采将账结一下。   之前安雪采在云雅阁消遣,包下整层图清净,吃的是山珍海味,酒也是二十年女儿红,这么也有小半月。从前这个账自然记在叶家身上,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现在叶凝霜一敲打,云掌柜顿时也有了危机意识。   云掌柜先卖好,又讨钱,感觉自己很机智。   安雪采也微笑着,也没发脾气,让人给云掌柜结账。以他如今身份,本也不是故意占便宜。几百上千两银子,安雪采也不在乎。   可云掌柜一走,他脸色顿时冷下来。 第14章 014 赶人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   安雪采在钱财方面倒是并不吝啬,可云掌柜这副做派,令他面子上过不去。   这糟老头子毕竟是叶凝霜老手下,畏小姐如虎。当然安雪采也没想到叶凝霜居然会这么搞,他感觉自己内心生出怒意。   与此同时,安雪采生出一缕不安。   叶凝霜这事情,闹得太大了。   这些年叶凝霜安稳柔顺,使得安雪采几乎都忘记她的另一面。   他记得自己初见叶凝霜时,叶凝霜正在葡萄架子下看书。   阳光轻轻从绿叶下泄落,滑在女郎肌肤之上。这个样子的叶凝霜很美丽,也朝气勃勃。她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也很认真。   这么些年,安雪采都有些忘记这样的感觉了。   他忽而有些不安,心里生出几许慌乱。   这么些年,他事业有成,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春娘在一边偷偷听,也约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觉得冤,之前安郎在外有什么兰月娥、唐焦儿,所谓量产生质变。说到底,自己无非是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春娘觉得这事儿不能算在自己头上。   可自己出身不好,昨晚又跟安雪采睡了。春娘便有种前人埋雷自己踩的委屈感!   关我什么事!   但河州老百姓估计不会这么认为,老百姓们肯定会编排自己。男人风流不算个事儿,惹得人家夫妻撕起来,就不大好听了。   春娘察言观色,也瞧出安雪采不痛快。河州本由叶家经营,算是公子的钱袋子,安郎当然高兴不起来。   春娘疑神疑鬼,也担心安雪采会迁怒在自己身上。   她还施展了职业茶艺,小心翼翼甩锅:“能侍候安郎,我余愿足矣。妾身也不愿安郎为难,甘愿无名无份,只盼安郎心里有我这个人。”   这么说着,春娘眼睛里顿时浮起了一层泪水,看着也是楚楚可怜。   安雪采是怜香惜玉之辈,故而心中虽然烦躁,也定下心来软语安慰几句。   不过春娘说得有道理,此刻确实不适宜议论春娘之事。幸喜春娘性子柔顺,并没给自己添烦恼。   叶凝霜回叶家时候,天已然大亮。   她去庄子前,已吩咐将蕊儿打发走。   念着一场情分,叶凝霜也没怎么样,只赏了几百两银子,打发蕊儿回她家里。   以后这丫鬟嫁人也好,跑去跟安雪采也罢,也不关她的事。   叶凝霜令人将她看看住,至少这一夜,不许蕊儿乱跑。她不愿意蕊儿去安雪采跟前吱喳,免得节外生枝。   她只命下人看着蕊儿一夜,故而一大清早,蕊儿便跑来大门口候着。   昨夜叶凝霜闹腾出动静不小,也就一夜,本就瞒不住。   蕊儿冻得面颊微微发白,牙齿轻轻打颤,却是一脸委屈:“小姐!”   她实在不知晓发生何事。   除开蕊儿,不远处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门前变故。   昨天叶凝霜人一走,几个津州来的侍从都被逐出府软禁,天亮才放出来。毕竟他们都是姑爷的人,以前替安雪采帮衬叶凝霜。   和河州本地的掌柜不同,这几个□□儿都置于津州,有房有铺,安雪采也没亏待他们。   相反这几个人对叶凝霜没什么情意。   叶凝霜顿住了脚步,侧身凝视蕊儿:“我与安雪采要和离,你大约也不会留在叶家。蕊儿,相识一场,你以后也多珍重。”   自己对蕊儿是有些恩义,可蕊儿对安雪采忠心耿耿,这是别的情分都及不上的。   蕊儿先是一呆,可能还想劝劝叶凝霜。可她触及叶凝霜沉沉面色,终究没有将劝说的话说出口。   蕊儿垂下头,目光闪烁,低低说道:“我自然愿意跟着小姐。”   她还想留下了,替安雪采探几句消息。   叶凝霜心里更凉,再不理睬,踏入门中。   坠儿忍了忍,忍不住讽刺蕊儿几句:“蕊儿,小姐待你宽厚,你现在当真不知好歹。”   蕊儿面颊也微微苍白,之前她只想着帮衬安雪采,竟忘记自家小姐是这么一个精明的人。自己这么些个心思,叶凝霜岂能看不透。   她本盼留在叶凝霜身边,替安雪采瞧个究竟,只是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蕊儿也禁不住咬咬自己唇瓣:“小姐也未免太心狠了些。她到底怎么了,怎么能这般待安郎?”   蕊儿这么说话,言辞中已经添了一抹埋怨。   爷就是在外面风流一些,至于这样吗?   蕊儿还批评上了:“别的不提,她也不肯为了珠姐儿考虑一些,竟和做姑娘时候一样任性——”   便是坠儿,其实也没想到进程居然发展到要和离。可这也不妨碍坠儿觉得蕊儿的话辣耳朵,更不妨碍坠儿站在叶凝霜这一边。   她冷笑:“小姐若是心狠,还容你在这里议论?蕊儿,你我皆是下奴,本来生杀予夺都在主家手里。可这些年小姐待我们宽厚,免了这一纸卖身契,容你自由身。如今你向着姑爷,她也随你心意,并没拿往日里的恩德要挟。她待你还不够宽厚,还不够好?”   蕊儿答不上来。   坠儿忍不住继续吐槽:“当初你对姑爷生了情意,一来二去好上了。按理说,你作为叶家婢子,私自爬床,已经是于理不合。小姐不将你处置,不是因为惧怕姑爷,而是念着和你往日的情意。人心肉做,你以为她那时候不难受?可她没把你当作分宠的妾室,而是把你当成自幼相伴的亲近人儿。你倒是对姑爷忠心耿耿,眼睛里揉不得砂子,左一句姑爷,右一句姑爷,处处替他着想。你贪图男欢女爱时候,可没把她放在心上。我瞧来,你就是不要脸。”   那些言语入耳,蕊儿脸色也不觉染上了一层苍白。   这些言语她回答不出,也在这里再呆不下去。这时候她脑子里禁不住想到了安雪采,她渴盼见到安雪采,扑入安雪采怀中哭一场。   叶凝霜熬了一晚夜,她眼底虽有青黑,却掩不住她神光。此刻的她,甚至无暇在脸颊上补些脂粉。   她想到当年自己被困小楼。以前叶凝霜每次想到这件事,便会想到自己那时候恐惧,还有被安雪采救下来时的感动。   可现在叶凝霜却想到别的。   那时候她施展手段,压制叶家别房,可也点到即止。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到底是一个姓。   故而那时候,她明明抓住堂兄账上贪墨,私卖公产给外人,却只是将对方逐出了事。正常情况下,五堂兄也没能耐再回叶家。   后来勾结贼匪,趁乱围住小楼的,正是这位五堂兄。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做人最忌便是犹犹豫豫。   她要不然就忍气吞声做自己安夫人,要么就做雷厉风行的叶小姐。良心什么的,也不必指望了。   安雪采有没有良心,自己不知道。但是他那些手下,就一定没有。这些津州心腹,怎会对她叶凝霜有感情?   现在安郎家大业大,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别人进几句言语,安雪采总会听听。   奇怪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叶凝霜居然想起了蕊儿。若她不和安雪采生分,蕊儿便会很忠心,还是个很不容易收买的婢子。她待蕊儿的情分,蕊儿大约也念着的,只是及不上安雪采罢了。就像杨氏那样,自己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总是次一等的重要。   总会有人排在自己前面。就算她曾有过夫君,现在也已经排在别的女人后边。   蕊儿也罢了,她想到杨氏。自己要的也不是独一无二,只不过是最重要的之一。   叶凝霜靴踩在碎冰之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虽然如此,叶凝霜走得又稳又快。   风呼呼吹鼓她的披风,叶凝霜已经到了叶家院里明月楼之前。这明月楼是叶家为避战乱时候所修,以巨石砌墙,又陡又高。当年叶凝霜就是避于此地,逃过一劫。   楼高五丈,只底下有一小门,顶部开了个瞭望台。楼内空气沉闷,楼梯又窄又陡。   叶凝霜灵巧的踏上了楼梯,动作灵活,蜿蜒向上攀爬。   她想到如今河州城中有津州来的三百精锐,这都是忠心安雪采的战斗力。   几百人已经不是小数目,更不必提对方还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倘若自己吩咐一声,这几百甲兵就乖乖从河州滚蛋,那倒是一桩美事。可要是对方不肯离去,也是一件难搞的事情。那么既然如此,叶凝霜准备快刀斩乱麻,将这件事情给解决掉。   这几年局势不稳,朝廷已经无法控局。那么各地也自行训练武装力量,以备不时之需,防着贼匪攻城抢掠。   河州地方乡绅也加以组织,约了集结讯号。   一有事变,就以钟声为讯,召唤地方乡勇。   叶凝霜已戳开了顶门,爬到了楼顶的瞭望台上,被寒风吹了一脸。   她来得很急,心思也很坚定。就好像当年自己在这里被围攻时一样,有时候家事也不仅仅是家事。以叶家声势,这一切也与河州的未来息息相关的。   叶凝霜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肺腑间都是凉丝丝的。   便这时候,有一件事情让叶凝霜有了答案。   别人把她放什么样位置不要紧,可她自己不会把自己放在次一等的位置。   父亲、祖父待她很好,不过一开始,自己并不是理想中的继承人。是她靠着自己努力,争取到他们的信任,因此被委以重任。试问自己若无此能耐,他们又怎会放心?   叶凝霜这么想着,双臂蓄满了力,推动钟杵重重撞上去。   咚的一声,悠远绵长的钟声响彻半个河州城,传入了赶来叶家的安雪采耳中。 第15章 015 甩出和离书   越红鱼是个自律的剑士,她一清早起来,还绕着河州城跑了两圈。   钟声响起时候,她正一脸矜持在早餐摊喝豆浆。她脸上神色谈不上冷艳,可显得很有逼格。   因越红鱼气质出挑,故而其他几桌客人虽然挤着,可万万不敢向前搭桌。   就在这个时候,钟声在她耳边响起。   钟声第一记由叶凝霜敲响,接着便是各处相应。于是满城皆是钟声,在叶红鱼耳边响个不住。   早晨的阳光透出暖融融的颜色,给越红鱼肌肤也沾染一抹暖意。此刻的她,便浸润在一片钟声之中。   然后她就看到卖早点老板从摊下翻出一柄刀,与此同时,旁桌几个客人也纷纷站起来。   越红鱼一挑眉头,发现事情开始搞大起来。   渣系统:你就打个酱油而已。   感觉自己无所事事的系统内心很气愤,这叫什么事儿?   宿主,我们完全没有存在感好吗?   如今叶凝霜也没准备撸袖子开干,目前只是一个威吓震慑的意思。   叶家下属客客气气将这些津州精锐从河州各处请来,聚于一处。不过这些侍卫周围,已经被团团围住。   包围他们的是河州的地方乡勇,周围小巷密密麻麻都是人头,还有人探头探脑。   这些津州精锐个个武技高强,战斗力惊人,平常也没将这些乡勇放在眼里,可此刻也不觉生出一缕寒意。   主要是人数差距太大,大家心里也有些发怵。   正在这时,安雪采冷着脸过来。   他面色平静,从他脸上也看不到乱。可实则安雪采内心泛起了惊涛骇浪,确实被震惊一把。他不知道自己妻子还能把事情搞得那么大!   一觉醒来,一开始他知晓叶凝霜出城去了庄子里,可并没有升起足够警惕。   安雪采也不觉得叶凝霜能搞出什么事情。   女儿都可以打酱油了,还能怎样?他以为叶凝霜便是不服软,至多冷着脸置气几日。   自己宠了春娘,正好使得叶凝霜反省一二。   安雪采想要做出一副不是什么大事样子,可一个心却沉了沉。   短短时间,叶凝霜就将津州那边的人逐出叶家,从叶家各处进行清扫。叶家名下的铺面、田庄,沾染的河运、矿山,各处都传来消息。   叶凝霜开始清人了。如今她更聚集乡勇,要将入城的津州精锐给驱除。   安雪采没想到叶凝霜这么狠,狠得不像是她平时为人。刚成婚那会儿,叶凝霜处置了族兄,也不过赶出去了事。之后这族兄气不过,便引来外贼,将叶凝霜困住。那时候安雪采便觉得,叶凝霜终究是有妇人之仁,行事总是少了份男儿果决。   人群中方掌柜走出来,客客气气:“安姑爷,小姐请你一见,商谈撤走津州三百侍卫之事。”   安雪采流露出好笑之色,无奈摇头:“霜娘醋意也未免太大,不过是我昨日醉酒,和春娘胡闹了一晚,她居然发这么大脾气。”   这么说着,安雪采脸色渐渐严厉起来:“她都已经是珠姐儿的娘了,行事却还如此任性。召唤乡勇乃是河州大事,又岂能用于争风吃醋之上。为了家里的事,闹成这副模样,是她不懂事!”   言下之意,叶凝霜今日所为,乃是公器私用。   叶凝霜因为吃醋,故而失了庄重,出了个大丑。安雪采一番言语,是往这方便引导。   一番言语挑拨,他只盼周围之人认定是这终究是一件家事。这件事情根源,乃是叶凝霜吃醋。   周围众人一时无语,也掂量着安雪采言语中的真假,有人心中倒也生出狐疑。   今日阵仗是闹得大,可叶家小姐到底是怎样想的?   这几年叶凝霜鲜在人前露面,今日要与安雪采割裂,莫非真因为争风,不过是一桩葡萄架子倒了的吃醋勾当?   大家情绪酝酿得正浓,若真是如此,也不免有点儿不能接受。   安雪采却一派气定神闲,他气度潇洒,唯独唇角流露一副无奈苦笑。   他这么一副姿态,无论说什么话,都是显得有底气的。那么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让人顿时生出一抹信任之感。   “诸位,今日这件事,乃是贱内不知轻重。抱歉,抱歉,散了吧。”   安雪采拱手作揖,如此说道。   在场一些乡勇脸色也有些动摇,若这只是一桩家事,他们这么掺和,也似有些不好。   要是叶凝霜当真只是盼望自家夫君知道回家,鸣钟聚兵也未免太过。就好似安雪采说的那般,叶凝霜确实不知轻重。   看来这叶家小姐虽然能干,可是面对男女之事,终究是有些糊涂的。   可正在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嗓音不觉响起:“安公子言重了!”   人群纷纷散开,只见叶凝霜轻轻跳下了马车。   雪花打在她披风跟发丝之上,她一双眸子却却很亮,瞧得安雪采也微微一怔。   叶凝霜沉声:“这些年,安公子和莲花教勾结。你我夫妻一场,今日此举,我也是迫不得已。诸位想来记得,七载之前,张雀儿攻打河州,杀我河州百姓。我们河州上下,又有多少青壮死于张雀之手。甚至那时我也被困小楼,险些不幸。诸位心中,想来是记得。之后张雀溃败,一路逃至莲花教,成为莲花教下属。安公子,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可你仍然是与莲花教结交!”   话语未落,一旁随行侍卫更证实叶凝霜的话:“不错,我追随姑爷身边,他最近每隔一两月,便会出入莲花教,且去得更加频繁了。”   那侍卫赵解虽跟了安雪采,却是河州人,现在更站在叶凝霜这一边爆料。   安雪采眉头一皱,只觉得叶凝霜言语充满了心机。   当初是张雀儿攻打河州在前,投靠莲花教在后。一开始河州老百姓也没将这桩风月之事和七年前的匪祸联系起来。如今被叶凝霜这么一提,他们心思当然不一样。   周围安静下来,安雪采喉头动动,缓缓说道:“霜娘,别闹!”   他已经滋生出一股怒意。   人心总是容易被煽动的。在安雪采看来,这些河州百姓都易被人蛊惑,被人利用。这大约便是所谓的乌合之众,安雪采从来看不上这些朴素的愤怒。这些易煽动的情绪,也不过是卑贱之人眼界局限所至。   这些蝼蚁之民没有他超越时代的见解,只会简单粗暴按照立场划分对错,当真可笑之极!   唐焦儿清丽脱俗的身影涌入了安雪采的脑海。   安雪采充满柔情的想,这个乱世,她是无辜的。   可这些话,自然无法与眼前这些河州乡勇明言。   他耳边也听到了一些惋惜的声音:“安公子,莲花教行事不端,你何必与他们结交?”   “不错,我听闻他们善使妖术,那唐焦儿更是个妖女,能剪纸化为活物。”   “我看你还是与他们断了,免得被其所害。”   安雪采却铁青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晓此刻自己一松口,说出的话会传得满世界都是。   他不回答,周围的人眼神渐渐失望。   有人更不免同情起叶凝霜来。当年也是因为叶家有族人跟贼匪勾结,里应外合,才使得叶凝霜被围小楼。大约因为如此,叶家小姐被搞出心理阴影了。   叶凝霜沉声:“安公子,你在津州与莲花教纠葛甚深,只怕想断也不能断了吧?”   安雪采蓦然抬头,冷冷的瞧着叶凝霜。叶凝霜懂什么?他纵然权衡利弊,可也不会跟莲花教权衡。莲花教不过是乡野狂徒,愚昧可笑,他迟早施展手段除之以为晋身之阶。可叶凝霜看不透这番布局,不懂自己算计。   叶凝霜深深呼吸一口气,她本来也不愿意搞得这么绝,可这似乎也由不得她。   别人眼里,自己和安雪采终究是夫妻。就好像安雪采刚才带的节奏一样。这件事情不能让安雪采说成家事,否则自己便再无立足之地。   然后叶凝霜就上了大杀器。   “安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张和离书请你收下,从此再不相干。”   那大家就觉得,叶凝霜是真的刚。 第16章 016 休了他!   越红鱼到时,眼前这场戏正好上演到最精彩之处。   安雪采一脸愤怒,想不到叶凝霜居然会这么干。   叶凝霜本没想把事情搞这么僵,一开始也并没有将这封和离书拿出来,她一直有几分犹豫。   这个男人毕竟是珠姐儿的爹,况且叶凝霜也不愿意结下深仇。很多事情,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现实考量。   叶凝霜:但凡他能听得懂人话!   安雪采脸上肌肉抖动,他自然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短短一天,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叶凝霜出言无状避席,这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凝霜并不是胡闹,自己这个妻子显然是认真之极。   可与此同时,安雪采内心生出强烈的困惑。   为什么!   旁人不知道,只当自己跟叶凝霜生出嫌隙。可这几年,自己其实跟叶凝霜颇为和顺。叶凝霜也再没有从前的刁蛮,而是成为一个贤惠起来。   那他也没什么不满意。   他不甘心,眼珠微微发红:“为什么?”   看到安雪采这么一副样儿,叶凝霜反倒有些好笑起来。   她不知道安雪采怎么有脸做出这么一副受伤样子。昨日安雪采在叶家拂袖而去,一转头,就寻上了春娘,睡了那妓子。   抛开种种利益不谈,安雪采怎配说深情?   不错,这个世界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态。可安雪采不是那么说的,他说这世间女儿不合如此卑贱。那时候她还以为安雪采是个有见识的奇男子,可那些话终究不过说说罢了。   叶凝霜心里是这么骂他,可是不大好开口。   她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计较这些又怕说出来,生恐别人看轻了她。更何况,这时候说一些风月之事,更显得自己不稳重。   不过她不说,人群之中却传出了带节奏的声音:“昨日安公子跟自家妻子大吵一回,转头就去睡了春娘。安公子贵人事忙,一年也分不出几天给自家妻子,还有心思寻欢作乐。只怕不是叶小姐负你,而是你负了叶小姐。”   这张口逼逼的,自然是居心不良之辈。   越红鱼一眼就瞧出混迹于人群中带节奏的师侄俞清源。   俞清源一般在念善会搞宣传,现在居然兼职当水军起来。   水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不错,听说安公子在津州有好几个红粉知己,风流快活,早不耐烦回河州。”   “叶小姐望眼欲穿,却盼不来安公子回家。”   “如此冷待妻女,怕不是以后会停妻再娶,抛妻弃女?”   念善会虽然下水军,基本操守是有的。他们大都说的是实情,并没有夸大其词。至于安雪采停妻再娶之语,也是基于事实进行推测。   现在安雪采事业蒸蒸日山,河州叶凝霜不过是被攻略的小怪,早就没有什么吸引力。这一次也是为和念善会博弈,方才特意归来。任叶凝霜如何温柔贤惠,有些东西怕也再也回不来。   当然越红鱼也看过剧本。   她看不到自己的剧情线,却看过别人的。安雪采自诩深情,自然没扔了叶凝霜。只不过原书之中,叶凝霜的戏份也越来越少,越发路人。   书中的男主和书外的读者都对这个出场较早的原配失去新鲜感,并不耐烦看她存在。   后来,男主又娶了明华公主萧玉锦。一应礼数,与娶妻无异,也并没有丝毫怠慢。   在安雪采许多下属眼中,萧玉锦才是真正正妻。而萧玉锦也宽容大量,容忍了叶凝霜的存在。而这位小公主年纪虽轻,却聪慧之极,是助安雪采打理事业的贤内助。   那时候叶凝霜仍然是个妻,一个安静的,失去存在感的妻。   别人都说安雪采念旧,实在是个重情意的人。   渣系统:这跟贬妻为妾有什么区别?   根据越红鱼看的剧情线,眼前弟子也不算造谣。   这些话立体环身回绕,搞得安雪采情绪上有点没酝酿好。   叶凝霜不给他谈论这些,言辞十分官方:“为什么?这些安公子岂不是心知肚明,清清楚楚?河州富庶,有盐铁之利。可这些年,河州之利十有八九送去津州。安公子,你何止对不住叶家,只怕,是对不住整个河州。”   “你若有丝毫情意,便绝不会如此盘剥。今日之事,我已然是深思熟虑,断不会后悔。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和欢喜。”   安雪采一时语塞。   想到兰月蛾,他忽而有些心虚。那时候他也模糊觉得这外宅替他筹谋压榨河州血肉手段太狠了。只是此事既然对他有利,而叶凝霜又千依百顺,他遂不再说什么。   初时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后来安雪采也默许下去。   现在叶凝霜这么咄咄逼人与他商讨利益,这般计较模样让他觉得很是刺眼。他也瞧出了叶凝霜眼底决绝之意,今日叶凝霜说的话只怕都是语出真心。这样瞧着时候,眼前这张俏丽容颜忽而变得陌生起来。   一股怒火顿时在安雪采心尖儿熊熊燃烧,霜娘当真要与自己一刀两断?   不!他自是不允。   他厉声:“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何须外人干涉。霜娘,你身为别人的妻子,便不该受人挑拨。今日你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族中长辈,还是念善会教唆?”   他面带鄙夷:“区区一封休书,便能了断我与你的夫妻情分,我不会答应!”   如今河州官府也不过是个摆设,叶家势大,盖个印章也不难。   这件事情,他绝不会允。   叶凝霜面泛怒意!   叶姑娘生气,人群之中的水军头子也不乐意。   俞清源想了想,压着嗓子说道:“当年安公子是入赘。叶家好好跟你合离你不答应,那就休了他!”   越红鱼想,我们枯云山宗就是出人才,说话也好听。 第17章 017 那抹如释重负的笑容,使得安雪……   叶凝霜闻言,也微微一怔。那个念头她脑海里想过,只是,那时也不过想一想。   如今被人这么一嚷,叶凝霜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微妙?   周围河州老百姓也忍不住对安公子进行善意的劝解。   “安公子,你与叶小姐相识一场,何不好聚好散?”   “现在霜娘好好跟你说话,自然是念着旧日里的情分。”   河州老百姓还学会睁着眼说瞎话。   叶凝霜这副架势,也说什么好好说话,念着旧日里的情分。   “也是你们没缘分做夫妻,可不要闹得不可收场。”   安雪采面色铁青,这一刻他面色发僵,终于流淌一缕不可遏制的怒意。   他也算是有几分养气功夫,修养也可以说了得。故而安雪采之前心尖虽有怒意,却也是硬生生的忍下来。这些年安雪采也算混成个地方大佬,人前也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   不过好好一个大佬,也在河州水军无耻冲刷下破防了。   大家言辞之中,也小心翼翼回避敏感的字眼,却将方才人群中那句尖嗓子的话儿听到耳里。   那他们也是为了安公子好,免得安公子一不小心,就被,就被休了。   作为一个男人,那多不好意思呀!   俞清源:隐匿人群,深藏功与名。   安雪采此刻脸色难看,哪有片刻前的翩翩风度。   河州老百姓还有点双标,看到他那么一副模样,心里还觉得他虚伪。方才安雪采那么客客气气说话,搞得他仿佛与叶凝霜感情仍然很深。安公子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大约也是为了博得河州地方的好感,可难怪叶小姐不能忍了。   安雪采深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又望向了叶凝霜:“霜娘,你如此姿态,我自然也不能不应。”   他嗓音里流淌了一抹尖锐。   说到了这儿,安雪采眼底终究流淌了一抹恨色。   赘婿二字就是他的逆鳞。当初他入赘叶家,嘴里不说,心里也痛快不了。这么些年,他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淡划这个耻辱的称号。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穷秀才。   可叶凝霜仍然看不起他,将他如此作践!   叶凝霜触及他的目光,也看到安雪采眼中厌憎。   之前安雪采不肯和离,舍不得河州送血也好,念着结发夫妻情分也罢,总归是不乐意的。   叶凝霜并不觉得畏惧,反而隐隐觉得好笑。   她想,安郎啊安郎,原来你还是介意这些事情的。你当初入赘叶家,和我做了夫妻,我们之间慢慢熟悉起来,情分也越来越好。我以为,你是不介意妻子比你强,也没将入赘那件事情记恨。   可是你心里面一直放不下,可你掩饰得太好了,好到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时候,自己以为安雪采很豁达,对女子很尊重。   可现在,叶凝霜也看透了安雪采这个锦绣皮囊下的本质了。   安雪采的骨子里,其实也是很介意这些事情的。   他介意别人提及他穷,提及他入赘。这些也罢了,世俗男儿许多也是介意的。   叶凝霜硬挺着脖子,可你既然不乐意,为什么入赘呢?   至少叶家也还不至于强抢民男,巧取豪夺。   她蓦然唇角微微上翘,说了声好。   那笑容如阳光般明媚,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好似一朵花儿冉冉在叶凝霜的唇角绽放。   而她其实好久没有这么笑了。   安雪采也瞧得微微一呆,心中恼怒更增!   在他心中,他出于道义给叶凝霜留下正妻之位,乃是克制私欲而显得重情重义。   退一万步讲,哪怕,有时他想过跟叶家一刀两断,也该是自己舍弃。   现在自己都飞到天上了,叶凝霜却居然舍了他,甚至如此之快,全无留情。   这么些年,伴随安雪采事业越大,他的自信心就越强。   现在他却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提醒自己曾经是个任人轻贱的穷书生。那时候自己入赘,也得忍耐那些闲言碎语,总是微笑着仿佛什么都不介意样子。   霜娘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安雪采眉宇间甚至浮起了一抹戾气!   与此同时,他身侧两道身影飞快掠出,掠得好快。   这两名侍卫一男一女,皆是身手了得之士,离叶凝霜也是极近。叶凝霜武力值也就那样儿,一时猝不及防,竟瞬间被控。   便是安雪采也吃了一惊。   兰薇与兰庭都是兰月娥的家奴,由他那个美艳外宅亲手教导,且令二人要对安雪采好生保护。   当然这两个家奴,也是奴随主人,行事一向狠辣。   在他们二人看来,安雪采对叶凝霜也未免太过于心慈手软。   兰薇手指头轻巧一按叶凝霜肩头,一股酸疼之意顺着所按之处传来。   “夫人何必受外人教唆,我看定是受念善会所教唆。听闻越剑仙拜访你后,你便心意大改,想不到越剑仙不但剑术高超,还善于言辞,当真令人佩服。属下真不明白,越剑仙跟你说了什么,竟使得你一日之内心意大改。”   不但兰薇那么想,安雪采也那么想,甚至连俞清源这个师侄也觉得越红鱼深不可测。   现在兰薇这么质问出来,还让在场河州百姓吃了一波越红鱼奇怪新人设。   越红鱼想,对呀,你怎么突然心意大改,我也很奇怪啊。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有这般神奇的效果?   这么想着时候,越红鱼手指轻轻一动。   冬天百草尽枯,唯独竹叶翠绿。街旁白墙青瓦,墙边种了几株翠竹,积了些白雪。   越红鱼手指轻轻一动,一片翠色的竹叶就轻轻落于她两指之间。   叶凝霜厉声:“安雪采!”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无耻,这么狠辣。自己虽与安雪采情绝,可是从未想过伤害安雪采。她只想着将安雪采逐走,没想过将安雪采抓起来再敲一笔。   不过安雪采也微微一愕,他其实并没有让这两个下属这么做。   他本欲呵斥二人,却忽而想起叶凝霜那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使得他心尖骤生冷意。   本到唇边的话,也让安雪采生生的咽下去。   安雪采只是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   甚至于看到叶凝霜稍露狼狈,他心里微有快意。   叶凝霜对安雪采的负值还在持续增长,此刻兰薇却向兰庭使了个眼神。   他们跟了兰月娥,自然随了兰月娥的行事作风。   挟持叶凝霜,再以此控制河州。只要给安雪采一些时间,他能重夺河州。   兰庭手掌一翻,手心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口中却说:“夫妻不就是如此,床头打架床尾和。”   然而此刻,两人眼前略过了一片绿意,快得仿佛是错觉。   然后便是两人颈项微微一疼,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咽喉一处浅浅红痕不断渗出血珠。   咚的一下,兰庭手中匕首坠落于地。   越红鱼手指间握着刚才飞去的杀人凶器,那是一片小小竹叶,上面犹自沾染两三滴鲜润血珠。 第18章 018 这么些年,他竭力压下去的丑陋……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只见两道身影摇摇晃晃喝醉酒了一样缓缓倒下。   他们喉头割破之后,鲜血就像马车行驶飞溅的泥污扬起在半空之中,飞溅在叶凝霜的衣摆之上,显得污秽不堪。而这些污秽血污又是新鲜艳红的颜色,就像春日里飞落的桃花,衬出了几分艳意。   叶凝霜沉着一张脸。   当年叶凝霜被困小楼,安雪采杀上来时候,女郎颤抖的手掌捏着一枚发钗比着咽喉。那时候叶凝霜眼波因为恐惧轻轻的颤抖,身躯也是轻轻的抖。   那时,她确实被吓坏了。   可是现在,看着地上倒下去的两具身躯,叶凝霜双瞳却是平静的。   世道一乱,暴力确实是可怖之物。可这份畏惧,跟自己是男是女没关系。世道一乱,男人会死,女人也会死。安雪采也不是个人武力最强的男人。在那些武尊宗师跟前,自己和安雪采个人实力差距又算什么。   武道高手是可怕的力量,许多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则是更为宏大的力量。个人在这个时代力量面前,无论男女,都是微弱的。   只要没死,就不要再怕,才能更好活下去。   叶凝霜已经不愿意再害怕了。   她这份情态,也都出乎安雪采的意料。   死人喉咙里流出的鲜血形成了泪泪血泊,叶凝霜轻轻移开一点,免得弄脏了自己鞋子。   周围传来种种尖叫呵斥之声,一片嘈杂,双方情绪也上来。不过叶凝霜个人情绪显然并未受到影响,她甚至还留意到不要弄脏自己的鞋。   安雪采心口仿佛被重重锤击一击,说不上什么滋味。当然眼前河州乡勇的愤怒,也使得安雪采生出极强烈的危机感!   河州吃瓜路人感觉自己吃了假人设,此刻情绪也不免上头!   之前安雪采人前一副夫妻情深模样,也使得人半信半疑。之后叶凝霜要与安雪采和离,众人待安雪采也是客客气气。   想不到安雪采竟纵容下属,准备扣叶凝霜为人质,这实在是卑劣之极。   安雪采私下竟卑劣如斯,还要使出这等手段巧取豪夺,当真令人作呕!   刷刷抽刃之声也络绎不绝响起,竟有几分要撸袖子开干的架势。   人心尽失啊!安雪采也禁不住有些懊恼。   兰月娥这个女人本来就有些邪性,教出来的下属也邪气森森,手段有些肮脏龌龊。兰月娥是朝廷密首,身边的下属喜爱这般方式行事。   只不过那时他心中一乱,鬼迷心窍,竟没有出语呵斥。   若不是叶凝霜那抹笑容激怒了他,他定不至于如此。   现在触及叶凝霜这份冷硬,他觉得叶凝霜定是疯了!   叶家侍卫已经纷纷向前,将叶凝霜护住。当然这些侍卫纵然不来,别人顾忌没露面的越红鱼,也是绝不敢造次。   此刻越红鱼已经不在人群之中。   她已经轻轻一跃而上屋顶,背影挺秀,手指轻轻抚了一下腰间那枚嫣红的小红鱼玉佩。   越红鱼手指指尖触及,那块玉佩温润剔透,她蓦然笑了一下。   就当自己欺负小孩子的补偿。   当然叶凝霜到底没有跟安雪采真撕。   安雪采如今家大业大,内聚财富,外养私兵。别的不说,眼前三百精锐都是战斗力不俗。就算是河州城中,安雪采也并不算是任人宰割了。   叶凝霜也不是想要挑起战火,只是想将安雪采逐走。   一番折腾之下,津州侍卫先行撤出河州,暂行驻守城外,再来便是城中一些生意交接。   叶凝霜放出话去,愿意跟安雪采的,叶家也不强留。只不过若有人留下来后还两面三刀,与那个谁互通款曲,那便绝不会轻饶。   不过故土难离,虽然安公子事业有成,出手阔绰,愿意拖家带口离乡离土的人毕竟不多。这时候的安雪采不过是一方之雄,愿意在他身上跟风投股的人也并不多。   当年春娘也只能跟安雪采走,她运气不好,撞到这风口浪尖上。这桩冲突虽与她并没有什么真正联系,可她却成为别人口中谈资,那春娘也不敢留。   马车滚滚向前行驶,春娘则轻盈的跪坐在安雪采的腿边,偎依着这个男子。   她乌黑的发丝轻轻散开,就好似一团光滑的绸缎,这样轻轻披散开来。   安雪采伸出手,轻轻抚摸春娘发丝。   他动作虽然温柔,眼底却流淌几分冷怒。一想到叶凝霜,他胸口顿时充盈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摊烂事发酵的流言蜚语,很快会吹得到处都是。   包括那时不知谁嚷出来的休了他,便会作为最猎奇的说辞,让人咀嚼议论一番。   这么些年,他竭力压下去的丑陋,就像是池塘底下最污的脏泥被翻出来。   此后五年十年,都会让人拿来议论。   安雪采蓦然闭上了双眼,深深呼吸一口气。   他知晓这是自己的心魔,世人是善变的。尤其如今这几年,世界会越变越快,会升起飓风,会搅动混乱。今日河州发生种种,没人会记多久。   到时候,叶凝霜会后悔的,她一定会后悔。   “公子,公子,等等我呀,是我呀,我是蕊儿。”   一道婀娜身影扑出来,追上了安雪采的马车。   路人看到眼里,都有些惊讶。这不是叶家那位丫鬟蕊儿?据说也是安雪采的房中人。   她虽然是叶家的婢女,可看来要追着安雪采走了。   蕊儿提着包袱,踩着地上的雪,一路小跑,脸上神色急切之极。   她一颗心都是在安雪采身上,她如何能离得开安雪采?   地上的雪被她踩得滋滋的响,蕊儿跑得又快又急,生怕跟不上安雪采。   马车里的人也应听到了,车却没有停,可也没行驶得很快。   春娘想,这蕊儿可真是好笑。她毕竟是叶家长大,跟着公子,公子能信她?就算公子相信,底下人都记着气,这丫头来了能落个好?   叶凝霜虽待安郎薄情,据说待手下人还是不错的,总归要收买人心。   这死丫头跟上来跟干什么?还不如呆在叶家,非要和自己分宠。   蕊儿却嚷得十分痴情:“公子,公子,等等我呀,你等等我呀!”   她足下一滑,踩了个空,顿时跌在地上,摔得浑身都疼。   蕊儿处处都疼,泪水珠子却也不觉滴滴落下来。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已经停在她眼前。   安雪采眼底有冰,嗓音却是平静的:“蕊儿,你自幼在叶家长大,你当真愿背井离乡,随了我?”   蕊儿心中一凉,公子,公子他对自己竟有见疑之意? 第19章 019 每个人都需有自己的底线……   一瞬间,蕊儿也是委屈之极!   她一心念着安雪采,安雪采怎可如此想她?   “蕊儿对公子真心真意,绝无半点相欺之意。”   蕊儿匍匐于地上,眼眶发红,泪水珠子往下滚落。   公子瞧不见自己深情,只把自己当作小姐的人,未曾体恤她一片真心。   她是公子的人,从头到脚都是公子的人。   安雪采无意是个做作的人。他淡淡说道:“可你终归是叶家养大的,便是霜娘免了你卖身契,这些年的恩义却也免不掉。你随了我,旁人怎么说。”   春娘听了,心里忽而浮起了一个念头。   像她这样青楼养出来的清倌阅遍风月,见惯人心,此刻忽而觉得安雪采有些凉薄。   安郎若不愿意,拒了这丫头便是,何必不阴不阳说这样的话。   这话一瞬间浮起在春娘心头,使得春娘心尖掠过一抹微弱的寒意。   还是代入感的问题。之前安雪采待叶凝霜不好,春娘感觉也不强。   可蕊儿这个婢子,就有些让春娘代入。   一瞬间,春娘眼神微微模糊,手指头轻轻揉揉太阳穴。她想,我定然是疯了,怎会觉得安郎不好?   安郎自然是极好,是被叶凝霜气着了,他自然不会是薄情的人。   蕊儿已经呜呜的哭出来:“婢子知晓若随了公子,便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可是,若能侍奉公子,便是被人唾弃,死后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她脸颊上还挂着泪水,可唇角却已经挂起了笑容:“我定会站在公子这一边,就算公子与叶家为敌,我也一样。所有罪孽,我都甘愿承受,而这都是我一个人事情,和公子没关系。”   蕊儿脸颊泪水好似露珠,使得她本来稍显平庸的面颊顿时流淌一抹圣洁的光辉。   感受到就业的春娘内心对蕊儿进行唾弃!   呸,不要脸,忘恩负义!   唉,不过安郎就吃这一套。   安雪采果然面色缓和,轻轻将蕊儿拉起来,擦去了她脸颊上泪水。   此刻天光已明,路边已有一些行人,行人还听到了蕊儿这份说辞。大家脸色都十分精彩,只觉得这个叶家丫鬟将恬不知耻四个字都写在脸上。   蕊儿却是语出肺腑,不怕别人听见。   纵然周围有一些细碎议论声,她也不在乎。   春娘在马车里骂娘,心里觉得蕊儿愚不可及。这婢子真是蠢笨,她说不是叶家人,便当真能切割开来?公子也不是特别喜欢她,她又无根无基,能有什么好下场?   此刻屋顶上积累一片白雪,一道身影轻飘飘的站立,越红鱼就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轻盈。   她双眼将蕊儿这个丫鬟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眼波却无半点波澜。   越红鱼的双眼向前望去,望去了稍远出城城门口。   叶凝霜今日还起了个大早,认真监督安雪采出城。   那几百侍卫已经在城外等着安雪采,只等他这个主子。   今日一别,只怕这位曾经的安姑爷一旦踏出去,怕也是不那么容易回来。   叶凝霜披着披风,站姿挺秀而坚决。   她和蕊儿是两种不同的女人。   蕊儿脸颊上泪水未干,含羞带怯,已经痴了。   那越红鱼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虽然安雪采自带增加好感度金手指,这个金手指会夺走智商,挤压攻略角色的思考,却并不会影响这个人的本质。   就好像为恶的兰月娥,她可能确实做了许多蠢事,可恶毒的一面却跟安雪采金手指无关。   就好似叶凝霜,她之前再怎么迷恋安雪采,也总归是个厚道人。   叶凝霜再怎么心生厌烦,也不会为了安雪采杀了坠儿,但是蕊儿可以。   一个人是需要一些底线的。叶凝霜的底线是她女儿,是她孩童时候关于尊严的梦想。只要触及这个底线,她就能挣脱控制,夺回属于自己人生。   然而蕊儿没有给自己设置不可逾越的底线。   就连安雪采明示出卖叶家,也并没有让蕊儿好感值哪怕有一丝动摇。   所以她会继续跟着安雪采,根本不会离开,注定会失去自己人生。   越红鱼:所以我不愿意干涉这些事情的。   叶小姐是一个具有属于自己美丽和坚强的女子,所以她不需要依仗一个厉害的男人,或者一个厉害女人来走出这片泥泞。   她终究靠的是自己。 第20章 020 宰了男主不香吗   坚强是由内至外的,若叶凝霜想得不通透。她便算一时愤怒,未来也会生在后悔和恐惧之中。一个人的选择并非未来者的干涉,而是由她自己内心散发的力量。   越红鱼这么跟渣系统沟通,渣系统也有些不舒服。   它感觉越红鱼在内涵自己。   渣系统:你在教我做事?   当然河州的老百姓并没有深思叶凝霜自我意识觉醒,大家都把主角光环加在越红鱼身上。   越剑仙一言一语,皆有深意。   越红鱼还跟渣系统发感慨:“你说我是不是也有什么都没做,但是看着深不可测之类的金手指?”   越红鱼是个善于学习的人,跟渣系统相处久了,她还学会用金手指这个新词。   渣系统:……   马车行驶到了城门口,叶凝霜还客客气气相送。   “当年安公子相救之恩,凝霜感激不尽。今日送走公子,实在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安公子如此人才,以后定会有大好前程,何必念着小小的河州。”   她这么说,是没有把安雪采当夫妻了,故而才有欠下一说。   叶凝霜越是这样,越显得不把安雪采当回事。她嘴里说着感激,可没半点心慈手软。   这些客气而疏离的话,听到安雪采耳里,却尽数是讽刺。   他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纳了蕊儿,叶凝霜可怜巴巴想哭又不好意思哭的样子。   安雪采一股气往上涌,嗓音微微发哑,却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失笑:“霜娘,今日我总归让着你。可你当心引意气用事,以后后悔。”   叶凝霜往安雪采身边一扫:“蕊娘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公子既然纳了她,只盼给她一个好依靠,不要让她后悔才是。”   叶凝霜心里却清楚,自己对蕊儿再没什么情分了。   安雪采一听,便知晓这妇人全没将这份劝诫听进去,仍然无比执拗,自以为是。   说到底,终究是自己没防着她,叶凝霜只当自己有好大本事?   以后霜娘定是会后悔的!   这妇人之愚,却坏了此处局势。   安雪采冷笑,以后河州大乱,也不知那些个被教唆百姓可会后悔今日愚昧!   他其实始终不明白,这些老百姓为什么被一妇人煽动。   蕊儿却飞快垂下头去,有几分惭愧。她到底有几分羞愧的,可旋即她又飞快瞧了安雪采,面颊又生出了一抹红晕。   她掏出手帕,擦擦涩涩的眼眶。   蕊儿也瞧出叶凝霜对自己已没什么情意了,自己不跟着公子,还能怎样?说到底,小姐不过嫉恨姑爷跟别的女子生了儿子罢了。   若叶凝霜生得出,怎么会闹?可小姐也真冲动,姑爷是个念旧情的人,她肚皮也不是没指望。   可这些话,她也不敢在叶凝霜面前叫。   当然蕊儿就是叫出来,叶凝霜也不放在心上。   有儿子又如何?凉薄的男人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又怎会介意抛弃的孩子是男是女。古往今来,连戏本上娶公主的状元,难道乡下贤妻没给他生儿子吗?   安雪采不是个厚道的男人。他所谓深情,只不过是满足自己,是一时的英雄热血,本性却很凉薄。他的爱情其实是征服欲,永远爱新鲜。   这样的男人,是不足以相谋过一生一世的。   此刻叶凝霜跟安雪采也没什么可谈的。   安雪采再怎么笃定叶凝霜以后定会后悔,却难掩自己此刻心尖浮起的恼怒和火气。   与此同时,越红鱼耳边响起了系统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解救叶凝霜支线!”   “叮,任务奖励,血点五千。”   “叮,血点五千到账。”   “叮,男主主角值砍500,请宿主再接再厉,继续任务,解除本世界男主主角光环。”   越红鱼微微沉吟:“我觉得不用这么麻烦。”   渣系统:……   说吧,你这个奇葩女人,本系统有足够承受力!   越红鱼:直接宰了不香吗?   她从前对渣系统心存疑虑,总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带节奏。一个好的剑客如果没有一颗好脑子,就会沦为别人手中武器。武功高也得有智商!   她还特意去考察一番,越红鱼也证明了自己严谨的态度。   越红鱼现在是信了的。   安雪采手握男主光环,以运势强行影响这个世界。从天道角度,越红鱼也觉得自己该宰了他。   她这么想,便这么干。之前渣系统让她干活她不干,而这才是剑客该干的事情。   越红鱼还是个行动上的实干家。她看着安雪采出了河州城,手掌已经轻轻扣住了小鱼剑的肩膀。   她足尖微微一点,整个人的身躯就像鸟儿一般飞扬掠上了空中。   系统:“叮,请宿主留意自己违规行为。男主身为这个世界气运所在,具有万事逢凶化吉,绝不可能被人击杀光环。除非宿主做任务砍掉他主角值,使他主角光环掉落,否则宿主绝难伤及他分毫。”   “所以请宿主继续执行任务,勿要挑战小说世界的主角规则。”   渣系统:你这个爽点我是满意的,可咱们不能这么玩。   越红鱼还是老老实实做任务好不好?   越红鱼微笑:“还是试试,万一你说得不准呢,好不好。”   系统沉默了一下,才回复:“叮,本系统暂时维修中,不予回答。”   这样听来,竟还有几分委屈!   越红鱼不但教它做事,还从来不听它的话。   越红鱼身影如电,已经跟上了安雪采。安雪采精于武技,可那些在越红鱼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般玩意儿。就算是跟随安雪采的侍卫,在越红鱼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越红鱼很少主动去杀一个人,她是一个剑士,而不是刺客。   可是现在,她绝不允许安雪采这个世界bug出现。   不过渣系统的话无疑是对的,当越红鱼将要靠近安雪采时。   她蓦然感受到了一股子强大压力的逼迫。这股力量的来源应当属于当世武尊,也是跟越红鱼并列顶端其中一位。   对此越红鱼一直有点想法,她想要不是之一,而是第一。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西陲漠中城城主慕从云。漠中城人人习武,城中慕从云开坛授徒,近些年也时常来中原走动。越红鱼也见过他两次,最近刷耳是自家门派拿慕从云当广告宣传,搞了一波名人效应揽客。   眼前的西陲城主确实是个极具气度之辈。他面若冠玉,发结高冠,身着玄衣,墨色衣衫衬得他容色微沉。   慕从云除了脸色过于苍白了些,竟是个极英俊的男子。   越红鱼心里就想啧啧。   慕城主,你知道自己在搞什么吗?   在未来,明玉公主萧玉锦成为了安雪采的妾。这也是安雪采整本书中攻略的身份最高的女人,在读者人气中也相当的高。   萧玉锦身份尊贵,兼有一张出色容貌,据说单论姿色只有崔云裳可以跟她平分秋色,越红鱼都要靠气质取胜。   她这样身份,本来绝不该委屈自己,却偏偏昏了头似的跟了安雪采。就连书中许多配角,都惊叹不已。但书要不这么写,怎么能爽呢?   当然现在,萧玉锦还没有被安雪采攻略。目前这个时间段,唐焦儿和兰月娥已经有了苗头,萧玉锦这个股还不露山水。   可从慕从云来此,可见萧玉锦已经对安雪采颇为上心了。   因为慕从云跟安阳王府过从甚密,且对萧玉锦还有那么点儿意思。这次慕从云现身,显然是奉萧玉锦之命,前来这么搞事情。   慕从云自视甚高,更将萧玉锦放在心尖,他显然没将安雪采放在眼里。   别说安雪采已经娶妻,就算安雪采还没有老婆,这个时候安雪采也完全不入慕从云的法眼。   自负如斯,可怜慕从云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栽在安雪采手里。   到最后他像一个可笑的反派一样死去,死前他肮脏不堪,众叛亲离。   男人的小说里,恶毒男配也死得蛮惨的。   现在慕从云居然还来保护安雪采,却不知道任由越红鱼宰了他对他人生有莫大好处。   倒叫人恨不得将剧本塞在他脑子里。   一瞬间,越红鱼的眼神也顿时变得有些微妙。想不到慕从云一本正经样儿,居然对萧玉锦有些意思。想不到,他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秘密,真让人想要啧啧。   当然这也许是所谓的天意,可能这就是系统所说的男主光环。   越红鱼也不准备逼逼了,撸起袖子开干。 第21章 021 萧玉锦好感度掉落   安阳王府之中,年轻的女郎手握精巧暖手炉,却不觉轻轻的皱眉。   今年萧玉锦年方十九,她这个岁数,家里已经开始张罗为她议亲。这还是因为如今局势乱,萧玉锦又太过于受宠,所以刻意多留两年的缘故。   安阳王萧玉本姓卫,因有救驾之功被封异姓王,后又赐姓萧以示亲近。   故而安阳王府虽然并非皇族,却也有皇族之姓。   萧玉锦六岁那年,朝中下旨,封为公主。府中上下,更将她视为珍宝。   她原本该是极幸福的女孩子,此刻却禁不住轻轻的皱起了眉头,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担切。   镜中少女有着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生得秀美绝伦。当她轻轻皱起眉头时,脸颊上却不自禁染上了一层贵气。   因为她生长环境如此,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气度。   身为王府嫡女,萧玉锦上面有一个哥哥,作为女儿还算受宠,可管教也很严。   她自幼要学许多东西,学习掌家理事,通晓博弈之术。   以明玉公主之尊,以后嫁人,定然也是贵不可言。那么成为别人妻子的萧玉锦,则必定要去处理许多事情。   不过人就是这样子,缺什么想什么。   萧玉锦对于那些世家贵族全无兴趣,只觉得不过是一具华丽架子,内里早无生气。   她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就是安雪采。   她心里也有一个美好的故事,一个安雪采和叶凝霜的爱情故事。   这个美好的故事发生在河州,那时候安雪采还只是个穷小子,却和叶凝霜相知相恋。那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安雪采,认定叶凝霜招了个无能赘婿。他们笑叶凝霜自负清高,到最后还不是招了个无能的男人。   可是如今,安公子也靠自己一双手拼出一番事业出来,人人都羡慕叶凝霜慧眼识珠,挑了个好夫君。   不靠父荫,能得如此地步,安公子当真很有气概,也很了不起。   这也是萧玉锦渴盼的爱情,夫妻二人携手同行,令世人惊叹。   又或者,这是萧玉锦内心之中一个隐秘的愿望。那就是盼望别人眼睛里看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家世。   每次想到了安雪采,她脸颊也微微发红。   她想,我不是爱上了安公子,而是爱上了安雪采和叶凝霜的爱情。   就算世俗嘲笑,也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安雪采给她描述了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中他是万般深情的存在,而这个爱情故事也深深的烙印在萧玉锦的心里。   可是如今,河州却升起一场风波,有人居然开始挑拨离间起来。   一想到了这儿,萧玉锦也不觉轻轻皱起眉头,对枯云山宗升起了一股子的厌恶。   枯云山宗为了争权夺利,居然是损及安公子的夫妻之情?此等挑拨离间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于下作。   拆得人家夫妻离心,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她担心安雪采的安危,已经派府中侍卫接应,甚至请托漠中城慕城主出马,想要护住安雪采安全。   当然她这些动静,没有瞒过安阳王妃。   安阳王妃没有去阻碍女儿,心中却有些担切。   说到安雪采,这位安公子如今风头正盛,可是那是对别人而言。对于自家的明玉公主,他还远远够不着。   便算安雪采肯厚着脸皮休妻求娶,安阳王府也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女儿大了,也要考虑嫁人了。玉锦的婚事,也是一桩要紧之事。   安阳王府也有几个人选,但也不好勉强自家女儿。但无论如何,安雪采是一定不会考虑。且不提什么家世,安雪采私德也是一言难尽,和几个江湖匪女勾勾搭搭,也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当然这样的人通常也有手段,会哄小女孩儿上手。本来安阳王妃也不怎么担心,萧玉锦并非寻常女子,这种手段哪里能拿住她?   可现在看到萧玉锦这么上心,安阳王妃顿时有点儿危机意识了。   她立马审了萧玉锦的身边人。   小杏这丫头也委屈,顿时如实禀告,不敢隐瞒。   在小杏看来,安公子虽出身寒微,却也是个人品极佳的君子。他和公主相处,始终便是守之以礼,并没有什么挑逗言语。   相反,安雪采总是提及他的妻子叶凝霜,说他跟叶凝霜如何的恩爱,两个人好不容易走一块儿。   当年岳家一番为难,他也丝毫不计较。   这么听来,安雪采还真是个爱惜妻子,人品出色好男人。   萧玉锦也是对安公子尊重有加,在小杏看来,今日帮衬无非是欣赏之意。   安阳王妃听了却冷笑连连,不懂事的丫头,年纪轻轻,知晓什么?   她立马召女儿前来,屏退下人,私底下跟爱女说些贴心窝的话。   “玉锦,你生来便是金尊玉贵,所以不懂那些男人博你欢心手段。安雪采什么出身,别说他已有妻子,便是没有,也不配让你多瞧他一眼。这样子的人,若要引起你的注意,自然是独辟蹊径,另外想些办法。”   萧玉锦也是机智的人,隐隐猜到了什么,忍不住飞快说道:“女儿对安公子只不过是朋友之意,还盼母亲不要信那些闲言碎语。”   安雪采和叶凝霜是神仙眷侣,自己虽是公主,怎能掺和其中?   她虽身份尊贵,可原也不配。   这么想着时候,萧玉锦心尖微软。   她本性不怀,也从未想过什么巧取豪夺,就算是对安雪采有些心思,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若非如此,以安阳王妃的机智,只怕早就瞧出来了。   原书之中,这两人本来也绝不可能在一起。可作者大笔一挥,什么CP都可以有。   安雪采几个后宫之中,萧玉锦属于攻略难度很大那种。   导致文章后期,萧玉锦被男主收了时,还有许多读者不满,觉得萧玉锦人物形象崩坏,居然肯答应为妾。   不过这样的声音,也很快淹没于大多数受众的讨伐声中。大家觉得你既然看的是种马文,还装什么纯洁。当然提出置疑声的读者也是赞同男主三妻四妾的,只是觉得这收女过程未免有些违和降智,违逆角色属性。   这本书中,自然不能写男主休妻,再正式迎娶萧玉锦。故而作者为了安抚读者,形容萧玉锦一应待遇与正妻无异。   此刻作为书中的工具人萧玉锦,还并不知晓自己是怎样存在。   她虽然尊重母亲,可安阳王妃满口家世,也不觉令萧玉锦心中骤生反感。   其实一个人出生又代表什么呢?也大可不必因为家世而生出自豪感。   萧玉锦也见惯萧氏皇族平时种种丑态,甚至还有人想要染指这个公主,心里并不觉得他们有多了不起。   一个人的光辉在于个人,而不是她的家族!   当然作为一个有情商的女儿,萧玉锦也并没有将自己离经叛道之语当真宣之于口。她仍然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认真凝听母亲的教诲。   可她心中,却不免觉得安公子才是难得的知己,是萧玉锦看到在野的一抹光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安公子说出的话,他说这些话时双眼有光,有着超越这个世界规则的见解。   安雪采还精通诗词,信手拈来,便是想也想不到的绝妙之作。   这份傲人的才华,令萧玉锦为之心折。   有此文思才情,安雪采却并没有以此在文坛立足,反倒是撸起袖子干事业。可能这些才情并不能拯救这个世界吧,所以安公子才放弃自己才思,沾染这些俗务——   写诗救不了这个国家,安公子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那话饱含了对这个世界怜悯、真情、勇敢,一下子击中了萧玉锦的心,使得她触及一个伟大而充满悲悯的灵魂。   总之通过多方佐证,安雪采在萧玉锦心里成为一个超然脱俗,令人不可逼视的偶像级男儿。   安阳王妃继续冷笑:“这位安公子,倒是好手段。他本便有妻子,若不愿意提及,又或者在你面前加以诋毁。我女儿何等精明,哪里能瞧得上这等薄情之徒?他偏生在你面前提及夫妻恩爱,知晓未曾尝过男女之情,将自己那一段感情形容十分甜蜜,惹动你向往之心,实则居心叵测!”   萧玉锦忍不住说道:“安公子确实与他妻子鹣鲽情深,可谓情深意重。他对女儿,也许并无算计,只是语出赤诚!”   安阳王妃叹息:“鹣鲽情深?他妻子叶凝霜远在河州,却鲜少探望,跟你说的都是新婚不久事情。那些故事里,并没有现在吧。玉锦,他给你讲的是一个故事。这些年来,他用以玩乐的是别的女人。若他当真情深,为什么他的妻子却要与他和离,不肯与他站在一道?对那河州叶凝霜而言,安雪采岂不是一个难得上等佳婿,她又为何不要?夫妻之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位安夫人既然与他生出嫌隙,只怕日子过得也是发凉。”   萧玉锦只觉得脑子阵阵发疼,脱口而出:“也许,也许因为叶家逼迫,安夫人不能不孝。还有,便是念善会挑拨离间。”   是呀,安公子是那么样出尘一个人。   安阳王妃本来也是防范于未然,此刻却突然觉得自己女儿病得不轻了。   “他每次跟你提及,必会提及叶家,说叶家当初多么轻视他,瞧不上他。而他如今,也是宽宏大量。这个男人跟你说这些,足见他并无大度胸襟。他跟叶家小姐成婚也是七八年前事情吧,女儿都有好几岁了。他犹自念念不忘,跟每一个人说岳家当年如何亏待他,瞧不上他。他每说一次,别人都会觉得叶家有眼无珠,不识宝货。这么落叶家面子,他还吹嘘自己宽容大度,不跟岳家计较,当真令人作呕。”   安阳王妃价值观虽然有点儿阶级局限性,看人眼光却是着实毒辣。   这点评更是侮辱性极强,这么一想,安雪采形象顿时添了几分小肚鸡肠的猥琐。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连叶凝霜也已经脱离故事主线之外了。然而叶家有眼无珠的传说,仍然被安雪采娓娓道来,四处宣扬。到最后,安雪采总是无奈一笑,说自己已经不介意,反倒对叶家以德报怨宽容大度。   在他这份宽容大度之下,更衬托得妻子家里不知好歹。   便算是萧玉锦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更觉得脑子微微晕眩。   正在跟慕从云开撕的越红鱼脑内传来系统音。   “叮!后备攻略对象萧玉锦好感度掉落。”   “叮!萧玉锦好感度99%。”   “叮!萧玉锦正式转为新任务。”   “叮!恭喜宿主接手新任务,请宿主帮助萧玉锦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矫正不合理剧情线。” 第22章 022 每攻略一个女人,相当于男主解……   越红鱼一挑眉,哦,自己掉了?   这事儿就这么离谱!   渣系统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当然系统内部,也是对萧玉锦掉好感值这事儿出了份报告。这事儿主要是叶凝霜跟安雪采撕了的连锁反应,连带萧玉锦这个攻略对象也生出恶感。   原著叶凝霜一直安分,安雪采渲染自己神仙夫妻还像那个样子。如今叶凝霜将安雪采这么一扔,也很难让人相信安雪采待她很好。如今安雪采功成名就,正是摘桃子的时候,好好的谁还会非要跟他离?   再来就是越红鱼入河州,导致安雪采处境危险,故而才让萧玉锦担心说动慕从云相护。   这一帮衬不要紧,慕从云固然救了安雪采一命,却惊动了安阳王妃。   所以这个事情,其实是有微妙的平衡的。安雪采虽然得救,可他也有所损失。安阳王妃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又与萧玉锦母女感情深厚,甚得女儿敬重。如今安阳王妃一番话,已经使得萧玉锦内心动摇。   这还是因为安雪采血厚,有主角光环的关系。那主角气运干涉事情发展,替安雪采挡一挡,却无可避免使得安雪采气运值有那么一些损失。   渣系统:啊,宿主越红鱼是怎样的神仙运气值。   本来好好一个可一不可再的新用户红包,竟让越红鱼玩儿成连锁反应。   与此同时,越红鱼脑海里又叮了一声。   本来装死的系统开始跳起来干活儿打赏了:“叮,宿主完成唤醒叶凝霜支线任务,顺利帮助萧玉锦掉好感值,触发隐藏福利,打赏武技数据面板。”   “叮,宿主成功接受隐藏数据面板。”   “叮,面板正式启用。”   越红鱼漫不经心想:啥玩意儿?   似她这样子的人,对于系统依赖性并不大,对于各种道具依赖性也不强。说到底,越红鱼就是个变态的,是个极端相信自我的女人。   现在她跟慕从云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正是撕得十分激动投入时候。   对于这个莫名打赏的道具,越红鱼兴趣并不大。   她手握小鱼剑,那剑已经闪烁缕缕青光,流淌丝丝剑鸣。一时间这万千剑鸣竟似乎音律一般响起,百花齐放,竟似交织出一缕动人乐章。   剑鸣中的剑士却是眉宇似雪,冷锐之极,双瞳流淌缕缕清光。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慕从云也已经是面颊血红,发冠约束下散了两缕发丝,竟似令他添了几分说不尽的悍意。   安雪采并没有久留,在两人开撕时候已经驱马车跑路,此刻已经跑出十里地。   当然这本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安雪采纵然留下来,只怕慕从云也嫌他碍事。   不过就算远隔十里地,此刻轰然巨响也似震聋安雪采双耳。   马匹受了惊吓,跑得更快。   安雪采拉开车帘往后瞧了瞧,窥见被剑气轰裂的小山。   我日,这个世界没有蘑菇云,却有越红鱼!   放下车帘,安雪采眼神顿时变得晦暗,也无法形容自己内心震撼。本来应该出现在修士世界的女人却出现在普通武侠世界,安雪采只觉得胃部发沉。   他还将许多事情算在越红鱼头上。   叶凝霜跟他成婚几年,女儿都生了,一直也是安安分分。   可这位越剑仙一去叶家,事情顿时变了样,霜娘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安雪采眼底尽数是讥讽,眼里满满都是厌意!   他冷笑之余,反倒激起了几分血性。   这不沾俗物的剑仙,原来是这般货色!枯云山宗将她吹捧的出尘脱俗,恐怕也是运营需要,吹捧出这么一个美貌出尘的女剑仙,岂不是为了让天下男人仰视。   想到了自己卑微出生,一股狂意反倒在安雪采心中滋生。   我只求此生自在,又稍有野望,只盼能拉这底下芸芸众生一把。   可你们偏要将我如此作践,折我傲骨!   安雪采冷锐的想,可我偏不会认输,偏要挺起脊梁骨给你们瞧瞧!   想到自己被赘婿二字再次羞辱,被逐出河州,安雪采便感觉一股耻辱顺着自己唇齿间泛开!   可他自然不会让越红鱼这么一个女人,借那份高高在上压去自信。   至于叶凝霜,安雪采倒是相信她定是会后悔的。   此刻一道身躯不觉偎依而来,婢女嗓音微颤:“若有不幸,我能与公子死在一处,也是心甘情愿。”   蕊儿双眶瞳红,一脸真情实感。   春娘被吓坏了,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此刻闻言,顿时被蕊儿业务能力搞出危机,立马跟风:“我也一样,公子,春娘恨不得跟你一起死。”   安雪采面色也缓和起来,他甚至开始给自己灌起了心灵鸡汤。   你们游说我的妻子背叛,想要击溃我,可休想!   叶凝霜虽背叛了自己,然而自己却不会因此坠于黑暗,因为这个世间犹有善良与单纯!   对不起,我不会因为你们的卑劣,因而放弃自己。   安雪采这么想着,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他忍不住想到了萧玉锦,忽而生出了思念之情。   若非萧玉锦使唤慕从云前来,也许自己今日也是难以幸存。   萧玉锦是个骄傲、高贵少女,红尘中能有这样一个红粉知己,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从前安雪采隐隐有些忌惮萧玉锦的过分骄傲,可是如今骤然生变,安雪采感觉自然也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来到这个世界,安雪采渐渐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运势。   运势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会默默为他缔造机会,助他成事。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也很难用科学来形容。   不过安雪采并不知道,自己这珍贵的主角气运值不断在掉。   叶凝霜与他和离时,安雪采气运值已经被砍了一刀,现在安雪采的气运值又被砍了第二刀。   “叮,恭喜宿主,男主气运值再砍一刀,掉值2000!”   越红鱼:不会吧?   她不好奇男主掉气运值,只是好奇男主气运值怎么掉这么多。   当然她不知道这是跟故事发展阶段有关。   如果越红鱼穿到几年前,安雪采还是河州穷秀才时候。那时候叶凝霜若弃了安雪采,只怕安雪采立马会主角值清零,失去男主资格。   不过现在,安雪采已经做出一番事业,河州之事虽有影响,可影响不是那么大了。   现阶段对安雪采事业线而言,萧玉锦的存在很重要。   当然如果以后安雪采一统天下,萧玉锦彻底沦为后宫之一,那时候萧玉锦也同样变得不那么重要。   这不是男主霸业未成?   种马小说中,女人的存在都镶嵌于各个事业线中。每攻略一个女人,相当于男主解锁一条事业线。   每一个女人,在故事中都代表一个事业阶梯,带来财富和地位。   更何况安阳王府的身份,本来便是尊贵无比。如今天下纷乱,朝中权贵也是心思不稳,更对萧氏皇族心生失望。当年章龙太子还在时候,太子贤德聪慧,大家对萧氏皇族还有些希望。可伴随太子被诛,众人对皇族最后一抹期许也是荡然无存。   那么此刻,安阳王萧玉便落入这些权贵眼中,觉得可以依仗利用。   萧玉虽非真正皇族,却手握重兵,且处事稳重。简而言之,安阳王看着就是靠谱的。   许多世家权贵都不免往萧玉身上投资,准备依仗萧玉,以托家业。   可以说安阳王萧玉背后所代表的权势力量,是难以形容的。   这其中,他的妻子安阳王妃也是当世女子中的厉害角色。   谁都知晓萧玉不但爱惜妻子,更是素来倚重她智慧,但逢大事,必于妻子商议。   每逢此时,安阳王妃也会出谋划策,给出意见。   原书安阳王妃并不知晓自己女儿对安雪采芳心暗许,对安雪采格外着迷。   等她知道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候安阳王已经被朝廷诛杀,长子萧重也被斩断一腿成为了残废,从此一蹶不振。   萧玉锦含泪支持家业,内忧外患之极,只能联合安雪采。   她不得不委身为妾,加以联姻。   那时候安阳王妃想要出手,已经无力阻止。   等安雪采接手了萧玉锦,萧家的底蕴,也是被安雪采顺理成章收纳。残废的大舅子更是对安雪采感激涕零,表示若不是安雪采,自己一家已经是死于非命。总之原书当中,男主靠女人吞掉的一切,都是占据道德制高点,当真是有理有据。   这也是安雪采事业显帝王之气的转折点。   这个满口自由平等的男人,最后不得不屈于时代局限性,创造了改良版具有民主气息的帝王业。他内心虽然不开心,感觉理想破碎,不得不满怀沮丧享受这庞大权力和娇妻美妾。   书中最后,男主还继续矫情。别人以为我站在世界顶峰,却不知晓我内心理想破灭的痛苦,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不过现在,安阳王妃已经提前知道一切,还高度警觉,定要替女儿防住这隐患。   这样一来,男主气运值掉落警告! 第23章 023 安郎的才情是假的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到达津州。   萧玉锦人在马车之上,听着一旁的怀恩轻轻说道:“当年安公子初入叶家,因叶凝霜名满河州,故而惹人嫉恨,也编排了无数言语。说到底,无非是因为当年那位叶小姐是难得出色的人物。这般美人儿,谁若娶得,必是收获颇丰。谁也没想到,她竟宁可跟了一个穷书生。”   萧玉锦知晓怀恩是母亲的人,还是母亲身边很得力的人。   她着幕从云前去保护安雪采,如此动静,自然惊动了安阳王妃。   安阳王妃知晓女儿是个不驯的性子,一向有主见。所谓堵不如疏,故而安阳王妃并未用强硬手段干涉。   对此萧玉锦心知肚明,自然也知晓怀恩所言乃是母亲授意,故而颇为容忍。   安阳王府自有自己的消息网络,要打探安雪采的生平并不难。   萧玉锦也懂御下之道,更曾一身男装统御府中网络的勇士。   只不过任她千般手段,却也未曾用在安雪采身上。   也许是雾里看花的美丽,又或许因为一些少女情怀。萧玉锦并没有对安雪采追根究根,或许那也是她为自己保留的一个梦,因为她知晓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并不自由。   可是现在,怀恩却将安雪采的生平娓娓道来。   “那时安雪采是个穷秀才,故而别人认定他才学、见识皆不堪。等他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不免受一些人冷嘲热讽。只不过安公子才情极佳,写得一手好诗,情志不俗。那一手才情,令在场之人十分震惊,也令嘲讽他的人面上无光。因他这番诗情,也惹来一些名士垂顾,渐渐也结交了自己的圈子。”   安阳王妃显然不喜欢安雪采,可她身边婢女这么一番下来,倒是并无诋毁之语。   萧玉锦甚至微微有些惊讶。   可这正是她喜欢安雪采故事原因。因为安雪采是简单的,没有夹杂太多的,其他——   萧玉锦手掌慢慢攥紧了衣摆,可自己不是这样。   怀恩察言观色:“其实一个人若有才情,就算是出身寒微,同样也是讨人喜欢的。公主,谁都喜欢这样故事。至于王妃,她在你面前是提及门户之见,可那是出于母女间的信任,更是心疼你这个女儿。若放在外头,她是绝不会那么说。什么英雄不问出处,这些话说说又何妨?谁不愿意立这么一个虚怀若谷,慧眼识珠的人设。咱们安阳王府,一向结恩,鲜少结仇。”   萧玉锦回道:“母亲意思,我心里是明白的。”   她自幼所学,便是这般操纵人心手段。安阳王府容她着男装,谈诗词,论政治,随大儒求学。这一方面固然是父母宠溺,再来安阳王府本就打定了主意,要扬她名声。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只是冷冰冰的政治生物,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她年纪还很轻,却已经过分早熟,感觉自己人生已经没有阳光了。   怀恩轻叹:“可是这世间种种,又有哪处没有家世之别?安雪采若不是入赘叶家,有些场合,他连踏入资格都没有。别说以才情引起旁人注意,就是听几句讥讽,也是不配。你若太过于低下,人家为什么要来讽刺你。你见过哪家小姐,会去讽刺别人家的丫鬟?”   说到底,那些让安雪采以诗情扬名的场合,也是因为叶家关系,他才有机会踏入。   讥讽也好,称赞也罢,一切都在安雪采有那么一张入场券的情况下。   否则一颗明珠,也仍然是埋在土中。   靠自己?等安雪采才华展露,叶家肯定会注意到他,不会给他砸钱砸资源?   无论叶凝霜为了什么原因跟安雪采结亲,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指望自己夫婿出息。   怀恩将这些话娓娓道来,尽职尽责给萧玉锦吹耳边风。   萧玉锦轻轻抬头:“怀恩,在你看来,一个人若没有家世,纵然是一颗明珠也只能埋在土里。你觉得,这样子的世界是对的吗?”   怀恩叹了口气,她也是看着萧玉锦长大的,眼神里也添了几分温柔慈爱:“王妃说了,无论公主有怎样想法,可是安雪采都不是你想象中那个人。”   “也许,你把自己太多渴望,加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他得意没几年,连结发妻子都受不得他刻薄,非要休了他。更何况,在王妃看来,也疑他才情不真。安雪采早年诗情出众,时有佳作。可这几年,他行事庸俗,再没什么作品问世了。更何况他早年那些佳作,风格多变,矛盾不已,看着竟似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总之就是安阳王妃怀疑安雪采背后有枪,集体代写,那些好词好句并不是安雪采自己的。   此刻战斗完毕的越红鱼,也解锁了萧玉锦支线部分剧本。   之前渣系统给她看的是大纲,现在是这条支线的具体细节。   安阳王妃无疑是猜对了,安雪采背后确实有“代写”。   穿越后当文抄公赚在异世界第一笔威望,简直是众多穿越文里写烂了的操作。   安雪采当然也这么搞了。 第24章 024 这么一兑换,就知道安雪采抄了……   此刻越红鱼和慕从云的干架已经接近尾声。   太阳西下,旭日再升起。   越红鱼:感受到自己的血厚。   她玉容凝定,妆发丝毫不乱。慕从云面似冰雪,轻轻的眯起一双狭长的眸子。   不过越红鱼已经稳操胜券,故而方才有余暇看系统消息。   初始系统数据面板上,只有被观察者各项指标。   现在启动的隐藏战斗数据面板上,记录就详细了。除开慕从云的武力值,还有他的耗血量、残血值。   慕从云武力值9700点,已经接近这个世界巅峰值。   不过现在,慕从云残血不多,红条警告。   慕从云虽然强撑面子,已经耗不起。   自己果真是最棒的的。越红鱼虽不能看到自己数据,估摸着自己力量值还要高上一些,渣系统的数据模板配记录她吗?   安雪采早就跑个没影子,总不能将慕从云给宰了?   越红鱼斜斜的扛着剑,欣长的双眸流淌了一抹晶莹。   她生出几分感慨,一旦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便自然生出一抹奇妙的俯视感。   她看到了慕从云狼狈的未来,是那么肮脏,像是被泥水泡过一般,透出了腥臭之气。   “慕城主,你的未来,可不怎么样。”   越红鱼蓦然唇角上挑,微微一笑。   将慕从云宰了,到时候漠中城剑客发疯,都算在了念善会头上。不过原著当中,漠中城对慕从云忠心的剑士们却是对安雪采恨意极深,乃至于后期还搞了些小动作。   怎么想,也觉得把慕从云宰了是便宜安雪采。   慕从云白玉似脸蛋透出了冰冷倨傲,已隐隐有几分之后发疯堕落的调调。   他原该身处白云之端,不过却喜爱上安阳王府那位小公主,之后便一路堕落,万劫不复。   渣系统也不小气,关键时候送温暖。   “叮,宿主经验满级,等级升级成功。”   “叮,恭喜宿主,开启经验点兑换功能。”   “叮,宿主是否兑换恭喜男主,情敌觉醒技能?”   不兑换是傻子。   越红鱼查看了自己经验值,攻略叶凝霜厚有五千点,也就是任务完成时打赏的血点值。因为越红鱼乃是剑修,故而名字是这样的。   根据数据,武者一旦获取经验点,都用来兑换秘籍和强化身体。   渣系统:嘤嘤,越红鱼居然没有?   渣系统显然不明白越红鱼的心思,越红鱼是极端自负之辈,于武道并不想借助所谓的外力。   提前觉醒慕从云情敌属性技能要一千点,越红鱼也随随便便兑换了,并不觉得如何的可惜。她还随意看了一下,晋级之后的自己,可以兑换一些稀奇古怪属性的技能。而那些技能属性,也是更能使得越红鱼任务更加顺利。   原书中,慕从云情敌属性要稍晚才开启。   毕竟要留给男主成长空间,也要酝酿一个中型boss。   慕从云越高傲,读者们也都期待他被啪啪打脸,落在泥地里狗都不如。   读者们看到慕从云人前处处不给男主脸,总是高高在上样儿。然而与此同时,他心仪萧玉锦却偏生对他看不上的安雪采心生爱意,这自然是期待值拉得满满的爽点。   现在越红鱼就令剧情线提前一点。   她对慕从云使用技能之后,就微微一笑,还剑入鞘。   等越红鱼背影消失到远处,慕从云方才张口呕了一口鲜血。   他为了面子付出太多,为了撑个平局咬死牙关差点被干掉。   慕从云:命可以不要,面子一定不能掉。   不过此刻,他除了战败的挫败感,蓦然脑子里浮起一个念头。   他觉得明华公主萧玉锦对安雪采实在太好了些,好得有些不正常。   慕从云:我感觉事情有那么点儿不对!   不过越红鱼还觉得远远不够。   她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却觉得安雪采实在令自己作呕。   只不过男主气运光环加身,想要宰了安雪采则必会被诸般“巧合”干扰。   越红鱼:这不公平!   她之前被渣系统放了主线,之后解锁每一个人任务,每条线人物命运故事能详细一些。   现在越红鱼内心所想操作就类似于讨剧透。   其中一个可兑换商品引起越红鱼主意,使得越红鱼毫不犹豫拿积分兑换。   这商品就是男主在异界“运用“诗歌大全。   越红鱼这么一兑换,就知道安雪采抄了哪些了。这其中有安雪采过去抄的,还有未来可能会抄的。 第25章 025(明日入V) 兰月娥不是腹黑,……   叮,系统提醒越红鱼兑换成功。   与此同时,一份小小的书册顿时落入了越红鱼的手掌之中,化光凝结。   越红鱼倒是微微有些惊讶,轻轻一挑眉头。   想不到这系统打赏还是实物化。   这还是越红鱼摸到的第一份实物化打赏。   越红鱼手指轻轻一拢小鱼剑,轻轻眯起了眼珠子。   安雪采之所以回河州使唤叶凝霜,是因为念善会和安雪采在津州生出冲突。   前些日子,河州时有女孩儿失踪,被人拐走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因小孩儿失踪得频密,一时之间,河州上下也是人心惶惶,传出种种流言蜚语,一切都是玄乎其玄。   各家大人也都警惕起来,比平时小心谨慎许多。   这一小心起来,有一个女拐子就被抓住,被拘住拷问。   一番拷问之下,那女拐子招认,那些小孩儿竟是被念善会拐住,捉住收养。安雪采顿时就信了,开始出手,决意驱逐念善会。   念善会在各地广设善堂,专救济一些孤苦无依的孤儿。有贫家养不了孩子要溺毙的,便让念善会救下,带入善堂进行抚养。   当然这救下来的孩子,是女孩儿大于男孩的。   女拐子这么一说,加上城中失踪多为女童,乍然一瞧,竟是似模似样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安雪采对念善会早有不满,觉得念善会收养那么多孤儿表面是一件好事,可实则却别有居心。念善会自小教导这些孩子,长大后岂不是死心塌地?   当然除开这些,自然还有更深层次不可描述的原因。   安雪采是个有野心的人,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之前安雪采诸多手段,借力打力,将莲花教驱逐出津州。当然莲花教确实也有诱人捐赠家财,又严惩脱教者等种种恶行,民间早有不满。   若不是佛母唐焦儿加以维护,只怕安雪采早就被莲花教刺杀。   驱除了莲花教后,念善会顿时也是显露出来。   不同于莲花教,念善会的名声可谓极佳。只怕越是这般,越发令安雪采不满。   毕竟安雪采宣传反抗阶级人人平等之理念,这莲花教差不多是这个口号,念善会居然也是这么个会规。   口号太类似,安雪采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   现在这女拐子的指证,可能更给予安雪采一个莫大借口。   他采纳了这女拐子的证词,驱逐念善会,如此搞得念善会支持者生出不满。双方争执之下,难免生出一些冲突,梁子便结下来。   越红鱼本来不大理会门派中的事儿,也不知晓孰是孰非。既然难辨真伪,越红鱼也很少会插手这些俗务。   可是现在,她被系统砸中,还能看看别人的剧情线。   那么这件事情真相,也从萧玉锦的剧情线可窥测一二。   原著中,这件事情还真不是念善会的锅,而是安雪采身边女人所为。   这个女人,自然便是兰月娥。   本朝陛下年事已高,更沉迷于炼丹之术,需采集童女之女炼制。上有所好,下面的下属自然是赶着送。宫里面便有人安排,使得兰月娥干这样脏事。   也是她贪功,故而津州失了大量女童,甚至引起民间注意,闹得人心惶惶。   如此一来,兰月娥也担心自己的骚操作搞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   其实她是了解自己那个安郎的,知道安郎不喜欢念善会。   那女拐子只是兰月娥的属下,早就安排好了,准备祸水东引。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很精巧的计策,只不过是把握人心,趁机算计罢了。   兰月娥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在坑安雪采。   她知晓安雪采早便对念善会不满,只不过一无把柄,又碍于道德,故而迟迟未曾发作。   而自己这般行事,是为了替安雪采笼络人心。这般发作,人心更易站在安雪采这边。   更何况若无自己斡旋,安雪采如何能在津州顺风顺水?   便算有男主降智光环,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兰月娥所作所为,仍然是极符合她的本性,那便是为了安雪采好,可以不择手段。   安郎什么都好,就是本性不坏,许多手段都显得犹豫。   既然如此,那些肮脏的事情兰月娥也是一手抗下,遮得严严实实。   原书之中,兰月娥是很后面才被安雪采纳为妾。她为人狠辣,杀戮太过,从前当朝廷密首已经心狠手辣。就算是跟了安雪采,她也可以为了安雪采心狠手辣,做出任何凶残的勾当。   书中男主再怎么虚伪,也是自诩正义,故而迟迟不收兰月娥。   兰月娥成为安雪采的妾时,她已经金盆洗手,发誓再不干以前那些狠辣勾当。   如此一来,男主也就委委屈屈,勉勉强强的收了兰月娥了。   不过那时候安雪采已经地位稳固,再不用兰月娥为她做些龌龊不堪的事情。兰月娥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无需再做那些,自然也是趁势上岸。   那么到最后,兰月娥被训斥一番后,还是被安雪采收了。   她在安雪采跟前弃恶从善,对于安雪采而言,甚至是一桩莫大的功德。   收了这女魔头,阻止她继续堕落。在安雪采看来,也是大功一件。   也是在这本书很后面,那时候安雪采也终于知晓兰月娥私底下诱拐小女孩儿的事。大义凛然的男主也发作一回,因而生怒。不过兰月娥一直卑躬屈膝,小心翼翼讨他欢心,甚至肯为他去死。后来兰月娥被漠中城残余剑士追杀,生死关头,男主出手相救。那么两人也就紧紧拥抱在一起,这桩旧事终究揭过。   书里安雪采这么有格调,却经不住细品。   他虽然贞洁烈男似的最后才收兰月娥,可兰月娥的好处却早就享受过。兰月娥早便是他的人,儿子都生了。平日里兰月娥又处处为安雪采打算,替安雪采做了许多龌龊事。   越红鱼看完这条线,那便有些不理解了。   也不知是不是代入,这书作者待自家笔下男主角跟亲儿子一样,给他都是最好。   什么大运势,好机缘,都不要钱似的送。   既然如此,男主后宅之中怎么会有兰月娥这样的极品?这黑得洗都没办法洗。   兰月娥可不仅仅是腹黑狡黠,甚至是有些凶残了。   这方面跟系统一讨论,渣系统也不淡定了,开麦跟越红鱼抱怨。   关键是兰月娥在读者中人气居然还可以,女角色中人气保三冲二。   兰月娥手段残忍,骂她的人多,可喜欢的人更多。   别人给安雪采翻个白眼,男主安雪采可以大度一笑淡淡不介意,但私底下兰月娥会为这个白眼灭这个人全家。   剧情的张力和三观无关,甚至有时候,人类原始的爽点跟三观是冲突的。   原著不但创造了这个角色,还憋不住给了她一个好结果。   兰月娥杀了那么多人,到最后也没怎么样,渣系统是很不满意的。   越红鱼听到了耳里,目光轻轻闪烁。   她轻轻一抬头,津州城已在眼前。   虽然念善会弟子给越红鱼加了许多光环,甚至很多时候越红鱼会因此念善会而被人认定立场。   然而其实,越红鱼是很少去插手念善会的事情。   因为高阶武者若过分插手低武世界的事情,会破坏这个世界平衡。越红鱼也隐隐窥见了这条理论,内心有数。   不过这一次入津州,越红鱼显然也想管一管事情。   她有个秘密是别人不知道的,那就是她喜欢小孩子。因为小孩子很单纯,还未被世俗沾染,有朴质可爱一面。当然这并不代表越红鱼喜欢陪这些小孩子玩耍、亲自照顾他们。   越红鱼的喜欢,在渣系统看来类似于云养娃。   人看到可爱的人类幼崽会自然生出喜爱之情,亲自上手去养就算了,这就是越剑仙的个人逻辑。   就像她有时候,想伸手模模珠姐儿这熊宝宝的脑袋。   那么津州孩童失踪之事也引起了越红鱼的注意,惹得越红鱼想要管一管。安雪采知晓兰月娥勾当时已经事过境迁,苦主都不知道散去哪里,安雪采原谅一下也没什么后果。这跟在风口浪尖曝光是两回事!   越红鱼这么一来,本来宛如惊弓之鸟的安雪采更如绷紧的弦。   这一次,安雪采可再没之前那种闲情逸致去欣赏越红鱼这个剑仙的美丽。   男人的色心荡然无存,现在安雪采彻底品尝到越红鱼的压迫之力!   此刻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掌轻轻替安雪采按摩,为安雪采分析局势。   “公子不必担心,如今慕城主也在津州修养。再者越红鱼总归要顾忌念善会安危,若她如此肆无忌惮,坏了规矩,那么其他武尊必不能容。便算是念善会,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依我看来,越红鱼不觉刻意施压,以搅我等心神。否则当初在河州,她也不会只对我那个两个属下动手。”   那嗓音柔媚悦耳,如莺鸟鸣啼。那双手掌如白玉似洁白,却不知沾染多少人血。   兰月娥美得像是熟透了的海棠花,这样替安雪采出谋划策。 第26章 026 萧玉锦的脑子忽而清醒过来……   那片手掌温润如羊脂软语, 按摩力道也恰到好处,令安雪采甚是舒坦。   他自然知晓兰月娥工于心计,一举一动, 无不是极尽心思。兰月娥武技也不错, 虽算不得一流高手,却善于各种暗算诡谲之技, 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习武女子的手掌,本不该如此的柔软。是兰月娥用药水洗去手上茧子, 以柔媚姿势取悦男人。   很少有人像兰月娥这般会下功夫。   更不必提兰月娥善于谋略, 一番分析下来, 也不无道理。   这世间几位武尊, 纵然有盖世武力值,却处于微妙平衡状态, 各自有所顾忌。   一旦有人打破这个平衡,那么这个叛逆之徒,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越红鱼纵然剑术盖世, 一把剑能护住念善会千千万万人?   这样想着,自己之前在河州城外匆匆而逃, 竟有几分狼狈。   虽然如此, 想到越红鱼那冰雪般的眸子, 安雪采也不觉心生寒意。   服侍完安雪采之后, 兰月娥柔顺退下。   这一次安雪采去了河州, 携了两个女人过来。那春娘、蕊儿, 都是柔情绵绵的女子。兰月娥也没怎么吃醋, 反倒叮嘱二人好生侍候安雪采。   至始至终,兰月娥也没有讨要一个名分,更没提及叶凝霜三个字。   安雪采虽忌惮兰月娥的心机, 却也不得不佩服兰月娥的温柔体贴。   离开了小院,兰月娥却一扫之前柔顺,一双眸子闪闪发光。   她身子如游鱼,一路溜去了郊外。   宅子里扣着二十多位女孩儿,是兰月娥孝敬宫里头的最后一批货。   那女拐子名唤穗娘,其实是兰月娥养的手下。这穗娘不慎被安郎的人抓住后,兰月娥就筹谋了一番说辞,借力打力。   她下属兰安凑过来,低低禀告:“回密首,方才传来消息,穗娘已经自缢身亡。”   兰月娥提醒:“如今越剑仙已入津州,我瞧大家还是小心一些。”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还轻轻的叹了口气:“穗娘为人忠心,办事又这么利落,可惜这快便死了,我心里也疼。”   她眼眶还红了红,掏出了帕子擦擦眼角。   当然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虚情假意的屁话。   其实若津州没一下子失踪那么多女孩儿,也不会惹来别人注意。就算念善会注意到,也没那么快查到兰月娥身上。可兰月娥偏偏要这么做,她知晓安雪采早不满念善会,她也知晓念善会在津州名声甚好。故而兰月娥也需要给安雪采创造一个机会,将一盆污水泼在念善会身上。   当然她这些心思,自然也绝不可能和下属明说。   兰月娥是个很奇妙的人,她明明满手鲜血,可手下的人却觉得她温和可亲。平日里兰月娥吩咐什么,也总是细声细气,极少呵斥训斥。   正在这时,院子里也传来一阵子喧闹。   那后院关了二十多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胆子特别大。小丫头心眼儿活泛,竟磨破手腕上绳索,挣扎跑出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能跑得远。   兰月娥也只轻轻吹去飘在茶盏上的几片茶叶,轻轻饮了一口茶水。   也不多时,那女孩儿已是被抓了回来。那是个瘦弱小女孩儿,看着年纪也不大,还是个孩子。此刻她摔得鼻青脸肿,双眼却有几分惶恐。兰安只觉得在兰月娥这上司跟前落了面子,一时也恼羞成怒。他摘了鞭子,沾了盐水,便朝着那小丫头劈头盖脸的抽过去了。   那小孩儿性子倔,也咬住唇瓣没说话。   兰安一边抽,一边骂:“呸,你这个下贱货,你还跑?别人都没跑,你跑什么?你原是爹妈卖给咱们的,又不是拐来的。你这个贱胚子,倒是比别人会跑。”   兰安还委屈上了。   本来大家做的无本买卖,靠倒卖这崽子发家致富。不过最近风声紧,查得严。为了应付上面的差使,兰姑娘心疼大家,掏腰包让大家花银子去买。   因为遵纪守法,兰安心态上还委屈上了。凭什么花了钱买的货,反倒念着跑,这都不讲道理了。   兰月娥本来只在一边慢悠悠的喝茶,看到下属打人,也并不如何的生气。   可听到这孩子是被卖时候,兰月娥也禁不住轻轻一挑眉头,眼中掠过了一抹清光。   “快别打了,好好一个孩子,都被你打坏了。”   兰月娥喝止住自己下属,将这小孩儿拉起来,掏出手帕替她将脸擦干净。   这姑娘名叫小雀,虽饿得瘦了些,却依稀可辨清秀的五官。   兰月娥这般温柔待她,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兰月娥温言细语:“小时候啊,我也是被家里的人买了。说起来是惨,可哪有什么法子。小时候家贫,家里缺吃食,总不能大家一起死。我在家里也吃不饱,把我卖到窑子里,倒也有吃有喝。”   她轻轻的拉着小雀,让小雀坐下来。说起被父母卖了的惨事,兰月娥眉宇间一派温风细雨,并没有半点怨意。   她就像是壁上的观音,眉宇间只有如水慈悲。   和一旁凶神恶煞的兰安比起来,兰月娥就像菩萨一般慈悲,惹得小雀微微恍惚。   “我家里穷,生的孩子又多,我又是个姑娘,家里自然不能照顾得过来。小时候啊,我总是饿肚子,整日想吃桂花糕。可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哪里有桂花糕可以吃?有一天,娘却破天荒给我卖了桂花糕,只给我一个人吃。然后她就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妈妈,也算给我谋了个好前程。”   “孩子,你被父母所弃,本是你的命,倒也不必怨天尤人。你放顺心思,指不定也有跟我一样前程。你瞧我现在,过得也不错,还挑到一个合心意的郎君。你现在可怜,以后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说到了这里,兰月娥取了一旁那碟桂花糕,喂了小雀一块。   小雀饿了发昏,将糕点几口吞下。   “别急,别急,慢慢吃。”   兰月娥温柔说着,将那叠糕点送来,一块块的喂小雀。   送走了小雀,兰月娥容色还是那般温柔,她却禁不住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些小孩儿也是可怜。若真卖去窑子里,指不定还好些。可惜这些娃儿是宫里郑贵妃要的,要拿去给张道爷炼丹。在我看来,只怕是活不成了!这么折腾这些娃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些事情,咱们不干,贵妃娘娘为了固宠,还会派别的人干,你说是不是?”   兰安:“是,是,这些脏事原也不是咱们要干的,咱们只是听命行事。这因果报应,本不在咱们上头。”   兰月娥柔柔说道:“贵妃娘娘是为了固宠,讨咱们万岁爷的欢心。若陛下不吃这一套,贵妃也无谓如此。说到底,也是陛下好这个,下面自然有人奉承。没有郑贵妃,难道就没有李贵妃,王贵妃?所以这事儿也怪不得贵妃娘娘。可陛下乃是天子,想要延命多活几岁,也是为了这天底下老百姓。那么这几个孩子,用来孝敬陛下,也是她们福气,也算是光宗耀祖。”   兰安大声吹捧:“密首将这世间的事都看得透透的!”   兰月娥瞧着糕点碟:“小雀这丫头这么有能耐,就不必送入宫去。”   兰安心神领会:“这丫头机灵,首领喜欢她,也是她的福气。将她留下来,好好教导一番,以后定会帮衬得上。”   兰月娥又叹了口气:“如今越剑仙入了津州,风声紧了。兰安,你知晓我是个谨慎的人。若不是贵妃娘娘催得紧,我宁愿暂时将这批货处理了。可留着这些孩子,她们总应该安分一些。把小雀当着她们面打杀了,也把规矩立起来,也别这么闹,简直不成样子。”   兰安会错了上司意思,一时也尴尬起来,赶紧应了声是。自己也是瞎猜,一个乡下丑丫头,密首哪里看得上?他还在这儿抖机灵,幸喜兰月娥待下宽厚,没有责备自己意思。   这么说着时候,兰月娥手指捡起剩下的最后一块桂花糕,轻轻放入唇中。   熟悉的味道充斥了兰月娥的口腔,当年家里人卖她时,就难得对她好些,还给她买了这样儿的糕。就像,她刚刚喂雀儿一样。   甜腻的杀意就如此充斥了兰月娥的口腔,她慢慢将这块糕吃尽。兰月娥心里还感慨,毕竟小时候苦过,吃东西舍不得浪费。吃剩了这么一块,兰月娥也舍不得丢。   她慢有条理吃完了这块糕,兰安也安安分分站在一边,看着可谓是安安静静,十分本分的样子。   “你是个聪明能干的人,也不需要我怎样提点了。这些孩子怎样管束,你心里也有数。吓吓她们后,你得说几句软话,恩威并施。在这之后,你跟她们说,一人出错,全部连坐。可要是谁主动告发,那便会有奖励。你行事得有些手段,别舞着鞭子抽人。这里出了事儿,咱们谁也逃不了,讨不到什么好处。”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她说话总是用咱们二字,听多了,自然会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是荣辱与共的。   兰月娥平日总是这么说,总让下属跟自己一条心。   她舌尖的那点儿甜味犹自未散,那还真有几分小时候的味道。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照得河水泛起了浅浅绯红之色,使得屋下冰晶柱子闪闪发光。   越红鱼看到几个孩子在堆雪玩耍,堆出了一个雪人儿。不过因为近日里津州老出事故,故而大人们也不敢让孩子继续玩儿下去。这几个孩子也不得不舍了游戏,恋恋不舍的离去。   看着他们遗憾的样子,越红鱼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她也想起了自己童年,那时候和善堂一堆孩子玩儿。每天有人教导他们读书、习字、学武,那时候越红鱼学武天分就展露出来,自己扛着木剑,带着善堂里的小孩子瞎胡闹。   不过越红鱼只稍作停留,便去寻了念善会在津州的主事杨鸽。   杨鸽听闻越红鱼前来,她赶紧来拜见了这位师叔。   杨鸽身着素衣,中上之姿,看着温和精干。   越红鱼知晓安雪采对女人的一种神奇影响力,顺道看了一下杨鸽好感度。   杨鸽对男主好感度只有3%,在掉负的边缘岌岌可危。   这主要因为安雪采那些风流勾当瞒不过这位分会会主,自然天然生出一些恶感来。   这些日子,津州时有女童走失,杨鸽也是闹得焦头烂额,并未查出什么端倪。   那拐子拐人,一般也不拘男女,可津州却是走失的女童比较多。   杨鸽派人去暗娼、妓寨查访,也没查出什么线索。甚至莲花教中探子一番探寻,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越红鱼这次来,就是来剧透的。她让杨鸽查查兰月娥,看看安雪采这个外宅是否能查出什么端倪来。   毕竟原著只是多年后一提,兰月娥究竟是怎么运营的,越红鱼也不得而知。   更何况这件事情越红鱼也只是从萧玉锦的故事线解锁一些剧情,并未窥到全貌。   不过杨鸽却微微一怔,旋即思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她忽而发现,自己居然没往安雪采身上查。   兰月娥的身份,杨鸽这两日是听了一些从河州传来消息。不过兰月娥抛却荣华,一副为了安雪采洗手做羹汤的样子,搞得杨鸽以为兰月娥一心向着安雪采,至少不会做坑安雪采的事。   那杨鸽一时也没想到这里去。   此刻被越红鱼这么一提醒,杨鸽顿时打了个激灵。   从前杨鸽是真没怀疑到安雪采的身上。   安公子有意养望,显然有心经营名声,自然不会把区区蝇头小利看在眼里。这位安公子又会造香皂,又会制玻璃,当真善于经营,也不是个缺钱的主。从前在杨鸽看来,安雪采哪儿看得上贩卖人口那点儿散碎银子。   再者这位安公子皮囊俊美,女人缘一向不错,就算好色,也不至于搜罗一些姿色寻常的贫家女儿。   世间诸事,无非为一个利字。   杨鸽自然觉得,安雪采在这桩事情上无利可可图。   可现在杨鸽脑中灵光一闪,似抓住了什么。   如果安雪采看不惯念善会,想找个由头打压津州的念善会呢?   最好法子就是打压念善会名声,将一盆盆的污水泼在念善会身上,坏了念善会的名声。   越红鱼不提,杨鸽不会这么想。可是现在越红鱼一提,杨鸽顿时和兰月娥心意相通了。   杨鸽反应和之前河州俞清源一样,也立马浑身僵硬,入坠冰窖,冷汗津津。   师侄们都是善于脑补的,杨鸽也是一样。   她立刻联想到平素越师叔超然物外,不理世事,这一次却沾染红尘。   杨鸽大声:“师叔一片苦心,我心中明白,是我思绪不周,竟未想到此处。此事涉及念善会生死存亡,也让师叔沾染红尘,是我等行事疏忽。”   越红鱼:啊这——   越剑仙当然觉得自己是个挺不错的人,不过师侄们总在自己不错的基础上,脑补了太多别的。   至于越红鱼从哪里知晓这些的,杨鸽并没有问,因为谁也不会置疑越红鱼。   越红鱼一言一行,在念善会有无上权威。   渣系统内心小摊手:这大概就是请越红鱼当宿主的最大优势吧。   旁人得了剧透,用处大约也有限。不过越红鱼就不同了,她有很多能干的师侄,因为她一句话,把原著剧透线索挖了个底朝天。   师侄们问都不会多问一句,就撸起袖子干起来。   有了新的侦擦方向,杨鸽眼里也流淌一抹怒火,感觉又添了几分干劲儿。   她心里是信了,对越红鱼没有丝毫置疑,   本来岌岌可危好感度顿时飞快往下掉,叮咚一下,杨鸽对安雪采的好感度由红转蓝。   之前越红鱼用血点兑换了安雪采的作弊证据,想想自己拿了也没什么用,便准备拿给杨鸽。   念善会正在和安雪采掐,越红鱼也给己方添把柴火。   这种系统打赏的道具,拿在现实世界是有些尴尬,包括越红鱼从渣系统那里拿到的剧透。   可这些放在越红鱼身上完全不是问题。   她不必以托梦之说解释,甚至不必解释来龙去脉。   越红鱼一向也是有话直说:“安雪采以才华出众闻名于世,不过他的诗情才气,并不是真的。他写的那些诗,并非自己手笔。这本书册,有安雪采写过的诗词,也有他剽窃别人的未发表作品。”   越红鱼把书册拿出来,具体怎么搞,就靠杨鸽自己运营。   杨鸽也听说过安雪采的才名,这让安雪采在文士圈颇有名声。杨鸽虽厌他风流,却不得不承认安雪采才华横溢。如今师叔竟说他那才气居然是剽窃的?   师叔说的,自然不会有假。   杨鸽心中巨震,恭恭敬敬将这份书册接过。   她略翻了翻,翻到那些安雪采还未发表部分,内心翻腾了惊涛骇浪。   杨鸽最后一缕疑虑也消失无踪。   如此才气,不可能有人为了陷害安雪采而杜撰。   可是,可是如此文豪,为何竟默默无名,从未听闻?   杨鸽对安雪采的好感度已经转蓝向负了,可还是没能遏制下掉之势,还在继续掉。   她忍不住咬牙:“安雪采当真是欺世盗名之徒,敢问师叔,不知他剽窃是哪一位大家之作?”   一想到原本该属于原作者的荣耀都被安雪采占尽,杨鸽都禁不住升起了义愤之心。   渣系统知道越红鱼情商不行,杨鸽这么多问一句,系统也操心想着为越红鱼想解释。   可越红鱼就直说了:“应该有许多位,只是他们都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上。”   杨鸽怒道:“安贼怎敢!竟窃人作品,又杀人灭口!此等畜生,就是千刀万剐,也是不够!”   渣系统:这特么神解释!   杨鸽不但神解释,脑内还把逻辑给圆了。   安雪采为博世俗虚名,故而掳劫囚禁多位有才学的才子,夺走作品之后,再杀人灭口。如此狠辣小人,难怪竟和拐孩子的女贼混迹一处,当真污秽不堪。   越红鱼想到系统最近分配的任务,想起就做一做:“听闻安阳王府的明玉公主十分仰慕安雪采的才气,可这份才气并不是真的。”   杨鸽一脸愤愤不平,眼珠子却是亮起来。   安阳王萧玉手握重兵,从前奉朝廷之命,南征北战,攒了许多军功。不过这些年来,萧玉却是安顿下来,再难有征令从京中传来。   别人都说,是因为萧玉声望日隆,这个赐姓的王爷惹来宫中之人忌惮了。   这些年时局不稳,倒是安阳王萧玉稳如泰山,镇压一方,谁也不敢得罪。   安雪采也有意与之交好,与明玉公主萧玉锦有些私交。   杨鸽与萧玉锦同样有些私交,觉得不能让萧玉锦为之受欺。再者安雪采欺世盗名之事,总是要被揭发出来,才能还世间一个公道。不过如今,念善会正在和安雪采掐,那再搞这件事情就显得有立场。那么撕起来时候,别人都会拿念善会的立场说事,把事情重点给混淆了。   萧玉锦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是个高贵清白的人。因她美貌聪慧,世间倾慕这位明玉公主的人也是极多。   比来比去,再没有比萧玉锦更适合揭发安雪采了。   一旦心里想通透,杨鸽也没犹豫,顿时干活儿起来了。   到了津州的萧玉锦歇息一晚,次日便去探望慕从云。慕从云话仍不多,只是看萧玉锦的眼神有些奇怪。   之前慕从云没有细想,可仔细想来,萧玉锦确实太过于关心安雪采了。   从前他那么疏忽,是因为实在没将安雪采放在心上。安雪采如今虽有些基业,可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底蕴不深,不够靠一些取巧之道发家,从前更不过是个赘婿。这种泥巴一样的人物,小公主怎么瞧得上他?   故而在这之前,慕从云也没有深思。   可现在仔细想想,若公主当真待安雪采寻常,也不会使自己去护住安雪采。就算萧玉锦担心,派个寻常高手就可以了,何必出动自己这位当世武尊?   这么郑重其事,只能说明安雪采乃是萧玉锦放在心尖尖儿上的那个人。   这么一想,慕从云内心顿时升起了强烈的嫉意,本来苍白脸颊也是泛起一抹红潮,却也是一闪即没。   他身份尊贵超然,是当世武道宗师,傲比王侯。而且慕从云也是极讲究的人,衣衫打扮皆是一丝不苟,发结高冠,宽袖流云。简而言之,慕从云是个个人包袱极重的人。相比较而言,同为武尊的越红鱼就随便许多,总是一身简洁粗衣,斜别青剑。   就像现在,慕从云被越红鱼打得内伤严重,穿戴仍如平时般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梳理得整整齐齐。   像慕从云这样子的人,就算心有醋意,也不会将话儿给说出来。   面对萧玉锦鲜花般的容颜,慕从云更没办法言语。   当然比之平时,慕从云面色也添了几分古怪。   萧玉锦本是个玲珑心肝的人,若放在往常,她必定能察觉到慕从云的古怪。不过如今萧玉锦心烦意乱,故而竟未曾察觉到这份异样。   她得知慕从云已无大碍之后,也不觉轻轻松了一口气。慕从云是受自己所托,前去保护安雪采。若慕从云有事,萧玉锦内心也是难安。   慕从云瞧了瞧萧玉锦:“待我身子好些,再教公主击剑之技,公主天分极好,好好学剑必有所成。便跟,以前一样。”   萧玉锦微微一笑:“慕城主太客气了,这番称赞,我受之有愧。”   慕从云也瞧出她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心里去,只不过跟自己客套罢了。   他心忖:公主气息微乱,心神不宁,是因为要见安雪采吗?   慕从云淡淡说道:“安公子并没有保护自己能力,不过有公主关心,他大约也不会有事,也算是他幸事。”   这话当然也有些阴阳怪气。不过慕从云说话一向都是这种淡淡的嘲讽腔,倒也不显得突兀。   萧玉锦随便听听,也没听出来。   离开之后,萧玉锦却禁不住心潮起伏,生出一些忐忑。   她确实跟慕从云瞧出那样心神不宁,却并不是因为少女春思,而反复消化母亲给自己说的那番话。   安雪采的才情是假的!   那些话有些道理,可消化起来却有些令萧玉锦难受。   她想起当初安雪采当初初露锋芒,佳作频出,首首出圈。那时候的安雪采,也已经以风格多变而闻名。   萧玉锦读过安雪采的诗,她也有一定品鉴能力,那时候也生出一缕疑窦。   就像安阳王妃说的那般,如此多变风格,当真出自于安雪采之手?   母亲话语之所以令萧玉锦介意,乃是因为萧玉锦内心之中也曾生出一缕疑虑。   可世间若有此大能,岂能甘愿埋没,任由别人扬名?   世人虽重家世,可一个人若是有才,便是出身寒微,也受人敬重。当初安雪采也是如此!他那时候还是叶家赘婿,难免使人议论。   可当他才情展露于世人跟前,不免令世人对他另眼相看。   那时候安雪采底子薄,又与叶家心不齐,他岂有能力夺人好诗?换做哪家豪门公子,只怕还有这个可能。   等到后来,萧玉锦与安雪采结识,听他谈吐不俗,曾经那些疑虑也顿时荡然无存。   现在萧玉锦之所以这般纠结,并非母亲说得没道理,反倒是她隐隐觉得有些道理。那些埋藏在萧玉锦内心的疑虑,就像是池塘底部泥水,被人搅浑之后又翻腾起来。   来到了津州以后,她并没有立刻去见安雪采,反倒有意避之。自己印像中那道光风霁月的身影,此刻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再不复曾经明媚。   她脑子一阵子发热发疼,仿佛有一股子力量遏制自己继续想下去。   萧玉锦贝齿紧紧的咬住了唇瓣,那份痛楚似给她脑海里添了一缕清明。她手帕轻轻擦过唇瓣时,帕上沾染了几点血污。   上午时分,街上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更有人上前,跟萧玉锦搞推销。   “这位善人,我儿早亡,留下一本诗册,不知可否施舍几钱银子,买了这册书?”   萧玉锦见售书妇人年过半百,虽衣衫寒酸,却是言辞文雅,更似有些羞意,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对方手掌不算粗糙,手指常握笔处有茧,确实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妇人。她便命人取了银子,购了书册。   萧玉锦是爱才之人,便翻开这册书,内容看着就有那么些眼熟。   一时间萧玉锦也有些无语。   这行骗也不必将安公子的诗词抄在上边。她再瞧时,那老妇早跑个没影儿。   只不过这本书书页发黄,也有些念头,使得萧玉锦微微一动。   安公子的诗——   萧玉锦被搅得心绪纷乱。   她随手翻了几页,脸色却渐渐变了。   旋即萧玉锦将书合上,从头翻起。她越翻,脸色就越难看,手掌也是微微发抖。因萧玉锦手掌发抖,连带书页也轻轻发颤。   这上面佳作,有些是安雪采发表过的,有些却是没有。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每个作品都标注了作者名号。那些名号,是萧玉锦听都没有听过的。   当然没一个是安雪采。   两刻钟后,萧玉锦马车已到了安阳王府在河州置办的别院,她已经将一本书翻到底。   萧玉锦手掌按住这本册子,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她之前以为自己上当受骗,可现在却明白那妇人绝不仅仅是一个骗子。是谁,究竟是谁?   萧玉锦舌尖泛起了一抹苦味。   那些自己从来没听过的名字,以及这册子上的出彩佳作,这一切一切,都是令人困惑不解!   这件事情处处透出了诡异,已经超越了萧玉锦可理解的范围。   她不能再坚持安雪采一定清白,可若这些作品是抄的,仍有许多疑点令萧玉锦不能解释。   马车里没声音,外面人唤了两次,萧玉锦方才回过神来。   她轻巧将这册子藏好,心中已经生出无限疑窦。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萧玉锦也决意查个明白。她也相信此事必有幕后推手,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那头越红鱼耳边也叮叮咚咚传来了一连串系统音。   “叮,恭喜宿主,任务对象萧玉锦好感度低于90%。”   “叮,任务速度喜人,请宿主再接再厉。”   “叮,任务对象步入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适用范围,是否解除男主男主好感度金手指?”   渣系统也不觉无语哽咽,这是我带过最具欧气的的宿主。   越红鱼却也并怎么激动,这很正常!她随手点击解除男主光环好感度金手指,看到萧玉锦对男主好感度又跳了跳,降到了70%。   降得没有叶凝霜快,但这势头也算喜人。   更重要的是,这次越红鱼还没有新用户首单福利。   几乎同时,一股奇异的清凉之意涌上了萧玉锦的脑海,使得萧玉锦脑子里的烦热、痛楚,一瞬间都消失无踪。   她好像吃了一口凉水,忽而整个人变得舒坦起来,令她自己也微微惊讶。   那种滋味,萧玉锦说不上是为什么,却觉得自己为之愉快。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安雪采,无论这本书册是真是假,也许有些事情,自己也应当弄个明白。   往常自己也曾想过这个疑点,可不知怎的,萧玉锦每次都没有认真深入的细想。她仿佛下意识的回避一般,每次都含糊过去,并没有细细深思。   这么想着,萧玉锦内心忽而升起一抹古怪。   自己是个喜爱追根究底的人,为何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就不愿意细思,是因为太过于崇拜安公子了吗?   可正因为她那么看重安雪采,才更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不是?   她忽而觉得自己之前的逃避,有些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另外一件事情又飞快涌上了萧玉锦的心头。   安雪采曾在她面前抱怨过,说自己树大招风,站在高处,不免受人诋毁。那时候安雪采无奈笑笑,说自己出身寒微,难免让人有偏见,总是让人贬低诋毁。   “罢了,虽然三人成虎,可我问心无愧,只要几个知己相信,别人诋毁又何妨?”   那时安雪采那般真诚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期待。   她自然是相信安公子的!   那些念头飞快的涌过了萧玉锦脑海。   所以后来自己听闻安雪采不修私德,于女色一道很不讲究。男人纳妾没有什么,可是安雪采却跟女匪勾。那时候萧玉锦就不相信这些话,觉得这些人为了毁了安雪采,便无所不用其极。安雪采爱情令人感动,这些人就诋毁安雪采对叶凝霜的感情。   这么想着,萧玉锦脑子里突然掠过了一个念头。安雪采是否故意现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些,之后别人再说什么,她已经是对安雪采深信不疑了?   这自然是十分粗浅的攻心手段,安阳王妃也曾教导这个女儿。   可是在这之前,自己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自己这是怎么了?   萧玉锦忽而有一种极为渴切的期待,她要知道真相,知道安雪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安雪采对叶凝霜是不是真的是神仙爱情,还是只是引诱自己的手段?   这么想着,萧玉锦又吓了一跳。她已经暗暗觉得,安雪采是在引诱自己了吗?   就像之前安阳王妃说的那样,自己人生缺乏明媚的爱情,而这种渴望被一个男人察觉,所以故意如此描绘?倘若当真是神仙般的爱情,为什么叶凝霜和安雪采决裂?   萧玉锦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巧的下了马车。   “公主,何园园主有请,送了拜帖,还请了许多别的人。”   怀恩在马车外候着,轻轻扶着萧玉锦下来,将帖子送上来。   萧玉锦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自己前脚去看慕从云,回来途中被人塞了那本书册,自己一下马车就能拿到这张拜帖。   这个计划,竟然也是环环相扣,当真滴水不漏。   她微微沉吟,怀恩眼里却添了几分惊讶。   在怀恩瞧来,自家公主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萧玉锦是聪慧的,可她提起安雪采时候,眼里却添了一层混沌的雾气。可是现在,这双眼又清润如许,变得明亮起来。   她接过这个帖子,微微沉吟。   怀恩替她分析:“何园园主何棋是本地巨富,交友广阔,待人和善。我瞧如今,他是有意说和,既请了安公子,又请了念善会,还邀了许多本地名流。却不知道他请公主,是什么用意。”   萧玉锦转瞬间已经下定了决心,决意一去。   “怀恩,我去去也无妨。” 第27章 027 安雪采:萧玉锦岂会像叶凝霜那……   杨鸽也不闲着, 给萧玉锦塞了兑换的剧透作品后,她送了帖子,且开始在津州一地造势起来。   之前兰月娥一盆污水泼过来, 打得念善会措手不及。   念善会在民间经营多年, 根基扎实,名声良好。虽然被女拐子一番攀咬, 可是信的人也不多。不过虽然不多,有人心里还是有些忌惮。   平白被人污蔑, 杨鸽内心也憋了一口气。   兰月娥行事小心, 一番动作都在水下面。如此一来, 杨鸽也是抓瞎。   不过现在杨鸽抓住蛛丝马迹, 也准备将事情搞起来。她一边追查兰月娥,一边造别的势, 以分去兰月娥的注意力。   安雪采诗情出色,原以文采扬名天下。只是这几年来,安雪采已经极少写诗。   那么这样一来, 一个崭新的故事,顿时吹入了河州市井坊间, 流传于街头巷尾。   那就是安雪采的诗情乃是假的。   这个故事绘声绘色的描叙, 说河州原本有一些隐士, 他们不慕名利, 不爱沾染官场俗务, 故而向来不在人前显露。这几位隐士结成诗社, 自娱自乐。   安雪采加入诗社之后, 便将这些隐士作品据为己有,加以剽窃。那些本不属于安雪采的作品让安雪采摘桃子似的拿了去,加以发表, 用以扬名。   至于这群隐士如今何在,那自然是耐人寻味。旁人一品,觉得安郎说不定杀人灭口了。   怪道安雪采这几年再不写诗,也没什么新作现世。   这个故事虽然荒诞,可市井间不就是喜欢听个新奇,故而流传极广。   短短两三日间,便传得到处都是。   群众是八卦的,便算是将信将疑,也憋不住到处跟人去说。   这个故事,也是杨鸽绞尽脑汁,推断而出。若说漏洞,便是安雪采的诗作中也自有一些市井烟火气,或是慷慨豪情,并不像是一点儿名声都不在意隐士。除此之外,杨鸽实在想不出别种可能解释。   何园主人的帖子此刻也出现在安雪采几面,上头以诗会友几个字十分扎眼。   安雪采若是瞧不明白,便算是个傻子。   他忍不住冷笑:“这几年我不想写诗,便有人这般编排。”   兰月娥看安雪采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毫无怀疑。   她善于观人,安郎若有半点心虚,神态间便会露出几分端倪。可安雪采却如此自信,神态间没有半点不安。   兰月娥朱唇微笑:“人家自然想要挑你错处,坏你名声,断你根基。安郎光风霁月,人家便要杀你最要紧的东西。”   以己度人,兰月娥自己这么干,自然将别人往这处想,就像她送给念善会的恶名一样。   安雪采心里却冷笑不已。   那些诗虽并非安雪采所写,奇怪的是安雪采内心却无半点心虚。   这个世界,无人知晓那些佳作是从哪里来的,倒好似天经地义要归于他安雪采一样。   这些人苦无证据,却非要给他安个剽窃之罪,哼,当真是小人行径。他们要寻个被抄袭的苦主,可哪里寻得出来,还不是捏造一个子虚乌有的诗会,胡诌一个杀人灭口罪过。   技止此耳!一群跳梁小丑,根本不值一顾!   兰月娥更在一旁温语开解:“这些人可笑得很,安郎,你也别与他们计较。文章词藻可扬一时之名,可男儿立足于世,靠的却是手中权势。那些浮华虚名,又算得了什么?终究不过是锦上添花,说出来好听罢了。”   这一句句话,传入了安雪采的耳中,也令安雪采十分舒坦。   兰月娥这一句句可谓说到了安雪采的心里面,可谓抓到痒处。   男人喜欢女子温顺,可也不喜欢木头一般的美人儿。有时候,他也会想跟身边的人说说话,讨论一些事情。这方面无论春娘还是蕊儿,可都及不上兰月娥了。   他正是那么想的。   从前的事情涌入了安雪采的脑海,使得安雪采一想到叶凝霜,心里面也还不觉升起了几许恼意。   他想起那时候,自己初入叶家,自然不免受人讥讽。   后来宴席之间,三杯酒汤下肚,他赋诗一首,顿时惊艳全场。那时便有人说他抄袭,窃他人作品扬名,说得安雪采怒了。   到了下一回鸿门宴,安雪采趁酒意连写诗作十七篇,篇篇惊艳,打脸全场。   他自然扬眉吐气一番,便一战成名,有了诗怪之名。别人称他安九怪,指他诗风多变,诡谲多变。   之后叶家看他眼神也是不同。他这个姑爷,行事渐渐方便起来,结识的权贵也多起来。   他脑子里的诗,足够让安雪采抄上半辈子。   可他却是清醒的,知晓自己绝不能一辈子如此。他的未来,可不仅仅如此。   若为诗怪,他虽有盛名,却无实惠。   自己以诗情攒下原始出头资本足矣,绝不能一生耽于此。   那时候的名与望,是安雪采事业的开始。   他靠着抄袭攒下了人生第一桶金。   那也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些年安雪采未在摆弄才情,因为他已经不需要摆弄才情。   可从前的事情此刻却被翻出来,使得安雪采一阵子焦躁,内心老大不快。   他悚然一惊,发觉自己其实有点儿介意这些的。这样手段,终究是有些,有些不光彩。   不过谁让自己穿的身子出身贫寒,也不能如此迂腐。总之现在自己能有这般光景,靠的还不是自己。   然后安雪采的手指轻轻抚上了眼前的帖子,淡淡说道:“我若不去,岂不是使人污蔑了去。”   兰月娥轻轻嗯了一声,嗓子里却有一点儿酸意:“安郎自然舍不得那明玉小公主,不能让别人挑拨了小公主。”   她嗓音里的酸意也是刚刚好,既显得在意安雪采,又不会让男人厌烦。   安雪采果然没有不悦,反而失笑摇头:“明玉公主岂是叶凝霜那等愚妇,怎会被这些手段动摇。只怕念善会在她身上下功夫,是白下了。”   兰月娥眼中光彩一闪,却也是显得更加温柔:“是呀,公主聪慧,也是处处为公子着想。她来到了津州,未曾迟迟来见公子,也是不愿意公子成为众矢之的。”   一番言语,却也是在提醒安雪采。以安雪采如今的身份沾染萧玉锦,只怕会惹得安阳王府不快,反倒会给安雪采生出阻力。   只不过兰月娥很会说话,安雪采听了也觉得顺耳。   这世上女子,只怕少有人能及得上兰月娥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   可兰月娥有一样东西却是没有的。   安雪采脑海里顿时闪过了萧玉锦高贵明媚的身影。   萧玉锦虽绝不会似兰月娥这般温柔,却是自带贵气,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折。   念及此处,不知为何,安雪采一颗心也不觉砰砰一跳。   兰月娥虽是朝廷密首,却好似仆妇一般温柔侍候安雪采,就像是最乖顺的小妻子。她服饰洗面净手,替安雪采整理了衣衫。   安雪采前去赴宴,自然也是要打理整齐。   他推开房门之际,蕊儿怯生生的站在一侧,面色却不免有些幽怨。   什么活儿都让兰月娥干完了,安雪采又喜爱跟兰月娥说话,这些日子蕊儿竟没机会近身。   兰月娥虽然温温柔柔,手段也煞是了得。   这么想着时候,蕊儿不觉死死搅紧了手帕。   不过她这份隐忍、酸楚的小心思,安雪采却没能察觉。   现在安雪采心里有许多事情,已经无暇顾忌蕊儿。   这已经不是当年在河州时候了。   当年河州的安雪采,还没那么忙,心里没那么多事。而且蕊儿还是叶凝霜的婢女,挑逗起来别有一种滋味。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蕊儿的存在也有些鸡肋。安雪采哪里有那么多心思跟她温存小意,陪着一个通房调情。   这自然是让蕊儿无从适从!   她跟春娘不一样,春娘一到津州,就张罗铺面,搞她贩布生意。   蕊儿却舍不得离开安雪采,整日里盼望多看安雪采几眼。   她盯着安雪采的背影,没怪安雪采,反倒怪上了兰月娥。   蕊儿觉得自己遭遇了宅斗了,现在兰月娥就是把自己给斗下去。故而蕊儿嫉恨兰月娥,却没有去恨安雪采。   当然从前在叶家,是没有这些事的。至少叶凝霜待她甚好,从不会在这些地方下手段。   离开了河州之后,蕊儿虽然仍不后悔,却忽而对河州种种生出了思乡之情。   大雪初晴,天空一派晴朗。   杨鸽却有些担心,说到底,这何园之宴是对安雪采设下的陷阱。   她先放一波流言,准备再刺激一下安雪采,让安雪采生出打脸之念。   如此一来,安雪采也能赋诗一首,在萧玉锦跟前出丑,证明他是窃人作品。   这几年安雪采已经不作诗了,总要寻个由头让安雪采装逼。   可她看到越红鱼一派气定神闲,也不觉渐渐安定了心神。   师叔如此淡定,必定胸有成竹。   此刻越红鱼已经打开数据面板,看着萧玉锦的好感值反复横跳。   “公主!”   安雪采已经见到了萧玉锦,顿时眼睛一亮,轻轻前去。   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将自己最好一面展露在萧玉锦面前。   不过在萧玉锦看来,安雪采失去了叶凝霜,应该更沮丧一些。   咚咚两下,萧玉锦好感度又掉了5%。 第28章 028 闻安公子窃人作品!   以前萧玉锦每次见到安雪采, 都暗欣喜,微微晕眩。   那时候安雪采说的每一句话,一个眼神, 都似有无上的魔力。   可是现在, 不知为何,那样魔力却是消失了。就是萧玉锦, 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因为母亲一番言语,使得自个儿心里有了警惕?   再来就是那些谣言, 也许安雪采那些才学也是假的。   她也形容不出自己内心的感觉, 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   安雪采凝视着萧玉锦, 眼珠子也微微发亮。   萧玉锦容色殊丽, 艳丽中掩不住她清贵之意。此刻她着玄色披风,领口白狐毛一衬, 更衬得萧玉锦秀丽清雅,掩不住她眉宇间三分英气。   她剑道师承慕从云,也并不是花架子, 甚至安雪采也要忌惮三分。   这一切都是极悦目,甚至让安雪采心中郁意也消去不少。   美人儿可悦目, 本来就是赏心悦目的妙物。   安雪采心里淡淡一笑, 只可惜最难消受美人恩, 这小公主身份尊贵, 带给自己麻烦也不少。   当然安雪采这点儿心思, 也是自带几分凡意。   他故意放缓语调, 嗓音里带着几分温柔之意:“我还未曾多谢公主, 出手相救。”   安雪采靠得极近,萧玉锦忽而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退后一步。   安公子跟自己说话, 一直都是这般腔调暧昧吗?   安雪采面目俊美,谈吐带着一股淡淡的诱意。萧玉锦冷眼旁观,觉得他有几分居心不良。   她悚然一惊,从前安雪采言辞有那么浮夸吗?   就像去了滤镜一样,此刻安雪采一言一行清晰的映入了萧玉锦的眼中。   萧玉锦不动声色,并没有将心里那份古怪露出来。   她自幼被家里好生教导,不不过从未将心机用在安雪采身上罢了。   如今萧玉锦心思微凛,嗓音微和:“河州之事,只盼安公子别太伤心了。”   安雪采想到了叶凝霜,心尖顿时涌过了一缕恼恨。在他看来,叶凝霜是极无知的愚妇,被人三言两语教唆,便与自己离心。   当然他不会在萧玉锦跟前那么说。   安雪采和声:“自从我入了叶家,叶家便不大喜欢我,你是知道的。霜娘日日听别人教唆,也怪不得她。”   他自自然然这么说,人前一副对叶凝霜宽容大度的样儿。   这般言语,更显得叶凝霜无理取闹。   “我只是担心,今日她与我决裂,以后被人摆布,也不知是怎样下场。到底夫妻一场,我心里也是不忍。”   萧玉锦忽而有一种感觉,安雪采其实有些盼望叶凝霜以后日子过得不好。   那番温和言语,似乎也听不出什么真心实意的关心。   萧玉锦如鲠在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都有些不大明白,为何以前自己会觉得安雪采与叶凝霜感情极深。萧玉锦虽然从没有品尝过感情的滋味,可却隐隐觉得,当真深情之人是不会如安雪采这般。   她与安雪采入了何园。   何棋虽是一方巨富,长袖善舞,待客十分殷切。   一些津州名流都来到何园,纷纷和安雪采寒暄,大抵都是捧安雪采的。   谁不知晓安公子才是津州幕后掌控之人。   安雪采捐了个知州官儿当,可却将津州政务尽操手中。本州的知府、同知,万事都要向安雪采禀告。本地兵士,尽由安雪采使唤。   如此一来,市井间的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谁也不会那么不知趣。   安雪采此刻就好似众星捧月一般,受众人吹捧称赞。他面上浮起了矜持的笑容,心里是满意的。   能在萧玉锦跟前彰显自己,他自然心情愉快。   不过他扫了萧玉锦一眼,却发现萧玉锦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动容。   安雪采心里沉了沉,便发觉自己疏忽了。   以萧玉锦的身份,自幼金尊玉贵,被人奉承习惯了。这么些场面,对于萧玉锦而言也是见怪不怪。   这些津州名流乡绅也在萧玉锦跟前束手束脚,话也不敢多说。   这小妮子年纪虽轻,沉下脸时已经自带几分威仪。   不过安雪采却看不到萧玉锦的内心世界。   有时候女人的心思,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安公子提及了河州之事,却只字未提珠姐儿,竟似忘了这个女儿一样。   也许是因为安雪采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及自家家事?   此刻慕从云也来了,这位漠中城城主素来高傲,剑意森森。安雪采也向前,又是作揖,又是道谢。慕从云救他之事,天下皆知,他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可慕从云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纵然他是武尊之尊,也未免显得太过于倨傲了。   安雪采身子微微一僵,面色也添了几分古怪。   好在在场之人皆是人精,也都视若无睹,将这件事情含糊过去。   男人对于某些事情是敏锐的。可能萧玉锦没有察觉到,可是慕从云显然对萧玉锦有些意思。   安雪采负手而立,身后的手掌慢慢的捏紧,握成了拳头。   他面颊仍透着温和笑容,心里却禁不住凉丝丝的想。   侠以武犯禁,这些剑士也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这时节,萧玉锦却轻巧的来到了慕从云身侧,与慕从云同席而坐。   慕从云本来便是安阳王府客卿,那么萧玉锦与慕从云同席而坐,也没什么奇怪。   可一股子怒意涌上了安雪采的心头,一瞬间竟冲得他心口微微发烫!   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极介意萧玉锦的。   萧玉锦只是不愿意与安雪采同坐罢了,倒也没有想那么多。她目光落在了几上玻璃杯上,这稀罕玩意儿是安雪采亲制,且产量不多。所谓物以稀为贵,也只有何园主人随便将此物拿出来待客奉茶。   这样杯子,从来也有,只不过那时称之为琉璃。因杯里掺了杂质,故而颜色微微发黄,可没玻璃杯那般晶莹剔透。   安雪采自然是个极有能耐的人。这一点,萧玉锦也是知道。   可是今日,萧玉锦忽而想到别的。   她想到若没当初叶家财力支持,这玻璃杯也制不出来。那时候安雪采不过是个穷小子,哪里有这份财力。   还有安雪采制作的香脂等物,那时若无叶家庇护,这赚钱法门安雪采自个儿有本事护住吗?   萧玉锦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安阳王妃对她悉心栽培,自然也要这个女儿懂烟火气。   所以萧玉锦懂世事艰难。   若安雪采没有攀了叶家,他靠自己,就算琢磨出什么赚钱法门,稍稍露头不知多人盯着。   那么被人巧取豪夺,夺了这赚钱营生,坏了他生意,也是轻而易举。   那些念头涌上了萧玉锦的脑海。   叶家刻薄也好,不刻薄也罢。说到底,安雪采确实是借了叶家的势,添了许多助力。不过从前,安雪采总说叶家待他不好。   那时候萧玉锦听了还没觉得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萧玉锦却忽而有了那么一点儿看法。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之前没这般想法。   萧玉锦这么一想,越红鱼就看到数据板上的好感度不断往下掉。   好感度60%,跌势喜人。   越红鱼就觉得任务果真顺利。   这般想着时候,越红鱼也已经踏入了园中。、   她一来,园中声音又安静了几分。   还是何园园主何棋领着越红鱼坐下,就连萧玉锦眼神里也透出了几分好奇。   大家本来担心越红鱼搞些凶残的事情,可越红鱼似乎也没这种打算。   安雪采手掌握得更紧了。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堂堂男儿,看着越红鱼这么个女人,竟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好在安雪采并未失态,可这竟使得安雪采心尖生出几分恨意。   往日绮丽的心思,如今覆上了一层冰雪般的寒意。在场两个女人都使得安雪采生出某种不快,就好似自尊被刺破一般。   何棋一副和事佬姿态:“这些日子以来,安公子和念善会有些不顺意,其实这都是误会罢了。我便想今日做中,大脸说和,也免得津州上下不安。”   杨鸽却忽扬声:“何园主,是否误会,这还两说。念善会自然问心无愧,只是不知晓近来津州传来那些传言,真还是不真。”   她这么不留情面,在场之人脸色顿时古怪。   你还真敢说!   不过众人看看越红鱼,又觉得有越剑仙坐镇,杨鸽没什么不敢说的。   杨鸽说得十分直白:“安公子,听说你那些好诗,都是剽窃而来,是别人所作。这些年你无处可窃,故而连诗都不写了。”   慕从云蓦然缓缓说道:“也有些可能。”   他言简意赅,谁也没想到这位慕城主居然会给安雪采补刀。   安雪采面颊蓦然血红,好似被人当众打了几个巴掌。   他把玩手中玻璃杯,冷笑:“诗?又有何难,可我要酒。无酒助兴,我可写不出来。”   一时间,安雪采觉得眼前场景十分可笑。这些说话之人,都宛如跳梁小丑。他们真以为自己写不出来,已无才情。其实他只是不屑此道,以诗扬名。   安雪采心里淡淡一笑,这非他本意,可这些跳梁小丑就是非要他装这个逼!   既然如此,装个逼,打个脸,又如何?   何园园主微笑:“来人,给安公子上好酒!” 第29章 029 粉转黑后自然开撕   酒是好酒, 琥珀一般颜色落在晶莹透亮的玻璃盏中,也是亮晶晶的好看。   这般精致器皿,本来适合小口品尝。可安雪采偏不如此, 他连饮三杯, 饮得煞是豪气。   也因如此,安雪采英俊脸颊也泛起了酒意熏红。   他举止越发放肆, 透出潇洒。   念及这段日子不顺,安雪采眼底越发添了几分火气。   他胸口憋着一股火, 那股怒意好似澎湃的火气, 如此汹涌而来。   此刻他图一醉, 更要将胸中之一酣畅淋漓的发泄一番。   有人如此挑衅, 仿佛正应景一般,正适合打脸。   更何况, 他还有大杀器。   这大杀器他从前未用,因为那时候听的人不配。好东西总是要留在,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使出来。   现在这大杀器正适合祭出, 以泄自己心中淋漓的快意。   李白,字太白, 号青莲居士。   天下才气十分, 他独占八斗。   以李太白之诗才压人, 用于此地, 可谓大材小用。可那又如何, 可图一醉, 正可发泄。   越红鱼坐得很端正, 背脊很挺直。越剑仙在大场合一直便是很严肃的认真脸。   现在越红鱼便是认真脸,看着安雪采好认真的装逼哦。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一句,便是大开大合,气势淋漓,四座皆惊!   这便是安雪采喜爱李太白诗的原因,诗仙之诗不那么讲韵脚,讲的是气势,讲的是意境,讲的是直抒胸臆!   那么这一场诗意,便是酣畅淋漓的发泄,是他安雪采对这个异世的表演。   他只一句,已经令在场众人震撼,感受这森森诗意,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才气。   安雪采已经进入状态,不屑一顾。   李太白的诗,用以吊打,理所应当!   渣系统进行点评:男背将进酒,女唱笑红尘,古早套路尔。   渣系统:俗气,老套!   不过萧玉锦这个小世界土著公主不知道这其中套路,她已经脸颊苍白,气得手掌微微发抖。   越红鱼都能听到小公主一颗心碎掉的声音。   不过安雪采没有察觉,就连一旁的慕从云也没有。   慕从云还禁不住误会了。   安雪采如此才情,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慕从云内心酸溜溜:公主必定更加爱他。   伴随安雪采激情阅读朗诵,一句一句,众人皆惊!   如此慷慨豪迈,如此摄人心魄,令人神为之夺,意为之消!   一时不觉令人想起安雪采当年才情。那时他初入叶家,一介白身,却自是风华夺人,风流无双。   一白衣秀士,却如宝剑藏于匣中,难掩森森剑意寒光。   美玉坠于土中,却犹自难掩玉质光彩。   良久,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纷纷称赞。   “好!如此诗情,安公子担得上诗仙之名!”   “此诗此意,前五百年未有,只怕后五百年也难续。”   “安公子之诗,当为本朝第一。”   众宾客纷纷追捧,亦是语出真心。   与此同时,众人内心亦是轻叹。此桩算计,是念善会枉做小人了。   安公子有诗情,却不愿意在这世间展露,当真令人觉得可惜、可叹!   也许他一颗心太过于浪漫,故而不愿再在浊流中展露。   在场宾客皆为津州名流,也自有文化造诣。他们可以肯定,今日安雪采这一将进酒,必定令世人震惊!   此诗一出,必定能令大胤的文士震惊不已,因而心悦臣服!   世间读书人在诗意上的浪漫,求的不就是这么一首?   流入京城,只怕是会抄得京中纸贵!   那将会是一场何等风浪,安雪采的才名又将会再一次传遍整个大胤!   此刻众人想到了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内心也暗暗摇头。   毕竟他们这些津州名流,对念善会的观感并不坏。   比起莲花教的凶残,标榜念善会的会众却守规矩得多,也没什么匪气。   说到底念善会理念虽然超前,却并没有用一些严苛的手段。   比起莲花教各种巧立名目,破门夺财,念善会一向名声极好。   当此世道,这些津州名流也是广结善缘,与之结交。   只是今年年初,那女拐子胡言乱语,惹得安公子与念善会交恶,竟然彼此闹起来。   偏巧杨鸽这个分会主性子太强,竟质疑安公子的文采,这岂不是自取其辱?   众人如此思之,心中也不免感慨万分。   杨鸽平时也行事稳重,不露山,不露水。念善会着她来津州行事,本就看重她性格平和,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没想到今日杨鸽居然出言不逊,跟安公子撕破了脸。   这样一来,可不就撕破脸了。   这就是杨鸽不稳重了。   别人就觉得,这件事情显然有越红鱼的锅。若没这个剑术出神入化的师叔来此,杨鸽也不会如此发作。   这件事情,就是念善会枉做小人!   此诗越佳,念善会就越丢人!   这些自然也在安雪采意料之中,使得他心中微微冷笑。   太白之诗,自然当得起大杀器三个字。此等大杀器,谁可为敌?自然能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他,自然也是胜券在握。   越红鱼的耳边却不断响起叮咚掉数据的声音。   像她那样的人,感觉自己忽而有了点儿关注数据波动爱好。   就跟买股令人上瘾一样,越红鱼也觉得自己沉迷数据不可自拔。   感觉多来几次任务,自己当真要完。   叮咚一声,萧玉锦男主好感度掉到了零。   叮咚,萧玉锦好感度读条由红转蓝,向负数开迈。   跌势喜人,令人愉悦。   这大约便是观察数据带给人的愉悦度。   此刻安雪采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萧玉锦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面颊冰冷似雪,眉宇间蕴含了一股冷怒之意。   围观群众一时还没摸清楚情势,竟以为萧玉锦是要为安雪采讨回公道。   谁不知晓明玉公主一向爱才,对安雪采的诗情很是欣赏。   不过杨鸽却嗅出那么点儿味儿来。   杨鸽本来准备自己跳出来掐,看到萧玉锦站起来后,便觉得可以等一等。   毕竟若是萧玉锦肯站出来,旁人定会觉得更有说服力。   萧玉锦却感觉自己一颗心泡在冰水里,她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被人羞辱!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萧玉锦却走至了安雪采跟前。   萧玉锦嗓音清似冰雪:“诗是好诗,只是此诗并非安公子所作——”   纵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可萧玉锦犹有疑窦。譬如杨鸽的推论,也是有漏洞破绽。萧玉锦品得出诗意。那些佳作若有作者,绝不会是避世之人。就如此刻安雪采吟出的将进酒!   可与此同时,安雪采身上也诸多矛盾,令萧玉锦不可再信。   她冷静理智判断这一切,决意要寻出真相。   直觉告知萧玉锦,安雪采只怕当真剽窃了,可她还是要试一试!   “写诗之人乃是李白李公,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萧玉锦脆生生道出,掷地有声!   她一双眸子流淌清光,凝视安雪采!   萧玉锦就这么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得去探寻真相!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诗作当真是安雪采所作,只是并非即兴之物。念善会将此窃之,再加以栽赃陷害。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可是也许是有万分之一可能。   萧玉锦瞧着安雪采脸上的神色,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个人如果当真被揭破某个秘密,就算是反应过来继续说谎,一瞬间的反应也骗不了人!   然后她便在安雪采的面孔上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好像一个人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刚才的得意与冷傲已经是荡然无存!   安雪采素来是个淡定的人,萧玉锦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能从他脸上看到这份惊恐。   仿佛灵魂深处最脆弱一点狼狈被翻出来!   这个表情深深的烙印在萧玉锦的脑海里。   然后她悲哀的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假的!   安雪采,他的慈悲、深情、才学、善良、胸襟,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就好像自己被摔碎了梦一样,无比恶臭的浮现在萧玉锦的跟前。   其实来何园之前,萧玉锦已经告诉自己纵然安雪采有才,也未必是个待妻子好的良人。   也许他有才无德,诗中之意却并非他的真情。   想不到连这个才,都是假的。   萧玉锦显然粉了个寂寞。   奇怪的是,此刻她内心虽有一丝伤心,更多是愤怒。   萧玉锦出奇的愤怒,毕竟人生在世,粉转黑也不过是一瞬间。   她取出那本诗册,翻开书页,手指轻轻按住。   从前对安雪采的感情非但没让萧玉锦考虑容情,反倒令她更想将安雪采给撕了。   欺世盗名!无耻至极!   安雪采草的显然是个假人设!   “安公子之才学,不过是无耻剽窃他人。你如此行径,这些年可会愧疚不安?”   熟悉的作者署名入目,安雪采微微恍惚。   他自然不会不记得李太白,甚至心里还推崇、夸奖过他。可是这个世界本没这个人,也不妨碍安雪采拿这佳作装逼。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因为知道这些不会拆穿,他甚至真把这些当作自己私有之物。   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本来是写不出这样的诗,也没有这般才气。   一切都好像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现在是怎么回事,次元壁破了吗?   渣系统深藏功与名。   便算是安雪采,以他如此心机,一瞬间也有些狼狈。   他猎物中最高贵一朵鲜花,知晓他最低劣的秘密,便算是安雪采也有几分无措!   然而周围一切,终于也唤醒了他。   之前周围之人脸上都写满了尊敬和崇拜,可此刻他们脸上神色也是变了,也隐隐透出了几许困惑。   他们虽然不知道李太白是谁,却看着出身尊贵的明玉公主在指证自己,说他剽窃抄袭。   异界抄诗,算什么抄?   穿越也不是这么玩儿的。   要这么不爽,能算什么穿越?   若此番言语落实,自己声名尽毁!   要知晓名声这玩意儿有时候没什么大用,可说有用,也有点用处。   安雪采已经反应过来,他忽而发现自己方才晃神,似乎错失了什么。   周围的人眼神已有异样,萧玉锦看他眼神也是冰冷之极。 第30章 030 汹涌澎湃的脱粉回踩   一瞬间, 安雪采发觉念善会有些坑,业务能力也很强。   他没想到念善会不但说动了叶凝霜那个妇人,连眼前明玉公主也被撬动。   安雪采嘴唇微动, 似要说些什么。   可萧玉锦已经厉声:“你令我失望至极!”   “安公子, 或许你并没有杀人灭口,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只是这些诗作, 并非你所作!”   “事已至此,你何坦诚此事, 这些诗作究竟从何而来。也许如此, 可以挽回你之前所作所为。”   萧玉锦对安雪采只余失望, 可仍盼望安雪采能弥补一二。   好歹粉过一场, 她只盼望眼前男子仍有一缕良知。   不过人与人的悲喜不能互通,慕从云冷冰冰脸颊也透出几分喜色, 笑容煞是温暖。   慕从云已经回过神来。   啊,原来如此,竟是这么一回事。   萧玉锦:“也许安公子机缘巧合, 得此佳作——”   安雪采冷怒之余,也品出一缕诚意, 心中不觉掠起了一抹苦笑。   玉锦, 你也太天真了。   什么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这都是骗小孩子的。   如果有一个人亲自承认了一个错处, 那便是示弱, 有一千个一万个错扣在你身上。   他甚至觉得萧玉锦对自己粉得不够真心。   要是萧玉锦彻底站在自己这一边, 就会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错也替他掩饰,替他辩白。   他闭上眼, 轻轻叹了一口气,显得极悲。   “便是公主也信这些教唆之词,不肯信我?这些是我曾写佳作,只是不愿意展露人前,不过是想要自娱自乐而已。以此扬名,我也不屑!”   说到了这儿,安雪采似是无奈笑笑。   他蓦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寒光闪烁:“这首将进酒自然并非今日新作,可也不是念善会窃我诗作,伪造构陷的理由!”   若萧玉锦心机再深一些,没有拿出这本剧情书,诱他承认是即兴之作,可能他还当真输了!   萧玉锦还是太过于意气用事,没能沉住气。毕竟是个公主,养尊处优,所以行事不够谨慎。   他这么说,令萧玉锦心凉。   她是想过这个可能,可那时候安雪采神色已经说明一切。安雪采在她心里是有罪的,可安雪采竟然不认。   就连杨鸽都禁不住感慨,公主还是冲动了一些。   越红鱼:公主智商还比阿鸽你高个两千点。   安雪采沉声:“这世间何来李太白,又哪有什么青莲居士。诸位可曾听闻?”   众人自然从未听闻,竟未曾听过这样子的一个名字。   安雪采嗓音越厉:“这世间未有之人,未有之作,谈何抄袭!公主,还盼你不要受人教唆。”   他嗓音竟温柔起来:“你年纪还小,不必掺和这些事——”   然后眼前的萧玉锦已经伸出手,俏生生的手指轻轻将书册合上。   萧玉锦手指按在了书皮之上:“那就请安公子赋诗一首,来一首新作,可好?”   安雪采蓦然一怔,剩下的话好似掐在喉中,再也说不出来。   他蓦然发现自己坠入某个局中,难以脱身。   萧玉锦年纪不大,却是个极狡黠的人。一个人智商上本有天赋,加上安阳王妃这么些年的教导,使得萧玉锦懂许多事情。   一开始,萧玉锦刻意将这本书册摆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个计策。   这并非因为萧玉锦年少气盛,沉不住气。   小丑竟是他自己,萧玉锦的发作,可谓是环环相扣。   看着眼前如花朵一般面颊,安雪采竟有些痛楚,他不知晓萧玉锦竟如此绝情。   这些事情,萧玉锦本可以私底下跟他商议的。   然后安雪采一语不发,缓缓起身、离席,看着要走人。   周围之人眼光令安雪采十分难受,令他经历前所未有的羞辱。   萧玉锦清清脆脆说道:“因为你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你怕自己现在新写一首诗,是写在里面的。”   渣系统:放心吧,男主也有男主的局限性,他不能背作者没让写的诗。   男主敢背,里面敢有。这就是穿书的规则,男主有男主金手指,也有无法摆脱的束缚。   萧玉锦虽不知道这一点,却已经将安雪采吃透。   “因为安公子没这份才气,你靠自己,也写不出差强人意的新作。”   萧玉锦继续刀安雪采,刀刀致命。   她无疑将安雪采的心思都说透了。   她的每一句,都说到了安雪采心坎上。安雪采不能赌,也写不出。   术业有专攻,他原不能将太多的心思放在诗上头。   他一步步离开,沉默寡言,仿佛不屑辩驳。当然此情此景,安雪采除了离开,也没什么办法。   以安雪采在津州权势,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萧玉锦,其余之人也皆是敢怒不敢言。   何园园主何棋也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心忖安公子在诗才上名声也算完了。这一时半会儿,和安雪采结交的文豪大家也只怕也要对他避一避了,暂且与他划清界限,免得沾染一身腥。   虽然男人立足根基不在这上头,却也仍然狠狠扯了安雪采一块肉。   越红鱼离开何园时,已经察觉安雪采没走。   安雪采不但没走,还主动寻上了越红鱼。他双眼喷火,显然已经猜测出什么。   先是叶凝霜,再来是萧玉锦,安雪采若察觉不出什么倒是怪了。   他显然已是怒极,所以才不要命向越红鱼眼前凑。   他忍不住厉声:“是你吧!”   这个世界本没有人知道李太白,定是有一异术,使得自己处处被掣肘,竟无还手之力。   越红鱼这个人素来不说假话,爽快说道:“安公子,半月之前,我定不会相信世上竟有系统这种生物,更不知道什么穿越,什么金手指。”   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那系统就有点儿不是滋味,感觉失了敌明我暗的优势。   渣系统:嘤嘤,宿主也别认得这么快呀!   越红鱼:怕什么?你跟了我还怕被人为难?   也不看看是谁罩你的。   安雪采本来出语试探,可听到越红鱼爽快承认那一刻,他面颊肌肉也禁不住轻轻一颤。   他仿佛又被人打了很多巴掌,退后一步,竟显得极为狼狈,一双眸子更是闪闪发光。   越红鱼一双冰雪似的眸子落在了他身上,眼神之中流淌浅浅鄙夷,他都猜得到越红鱼是怎样想的。   这双冰雪似的眸子里鄙夷之意,令安雪采如鲠在喉。   一个穿越者最想要抹杀的,便是一位知情者。因为这个人知晓他所有卑劣,知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偏偏眼前的越红鱼,是他得罪不起的一个人。   越红鱼是在挑衅,她虽没有杀自己之意,却根本不怕开罪安雪采。   她是在提醒安雪采,要守这个世界规矩,别用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来愚弄世人。   直到越红鱼扬长而去,安雪采仍然是呆立原地,内心震撼久久难以平复。   他蓦然狠狠握紧了手掌,低哑嘶吼:“我有什么错?”   装什么清高?换做任何人,到了这个异世,知晓抄几句古人诗词能使自己身价倍增,谁会忍得住?   他出身寒微,能使得立足之物,能用则用。   只不过老天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忽而令自己画皮被揭破,使得他莫名被人所狙。   这么想着时,安雪采眼里也浮起了几许阴冷之色。   越红鱼之前要杀他,现在不杀,必有原因。   当初自己穿到一穷秀才身上,好不容易有如今光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自己之物拱手让人。   这权柄风光,如花美眷,哪一样都不能让出。   一直一来,安雪采都是顺风顺水,仿佛有大运势傍身。他发觉自己人生虽会有一些挫折,却被一只手推动向前,每次稍稍退后一步,便会前进得更高。   当然这一次,安雪采也盼望如此。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运势似乎也到了尽头。   何园宴会散开之后,这桩消息就像长了了翅膀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津州街头巷尾,大家都面带神秘古怪的神气,悄悄议论这档子事。   萧玉锦手撕安雪采之事,被人绘声绘色描述出来,好似亲眼瞧间一般。   快得好似有人在背后当推手,狠狠一把推去,推得满世界都知晓。   当然这背后推手,也是呼之欲出,杨鸽也不算无辜中枪。   杨鸽:我就搞他怎么了?   这些议论之声,只怕很快会走出津州,向四周扩散,向京城飞去。过上几天,只怕安雪采在河州的前妻也可欣赏一把。   谁让安雪采还是个极有名的人。   他出身寒微,却有一首绝妙的诗才,本来是许多寒门学子榜样。   书生当如是,既有绝妙诗才,又可挥剑领兵,可为将为相。   安雪采本来人设极好,如今毁起来则更要命。   更何况这其中曾经仰慕安雪采的萧玉锦也加了把火。   这位明玉公主本来对安雪采才情极为欣赏,却在何园出面将安雪采指证。   可以说若指证不是萧玉锦,这件事情闹不到这么大。   萧玉锦没有立马走,她居然还留在了津州别院之中。不过有慕从云加以护卫,大约安雪采也不能将她如何。   这位小公主做事也绝,她把那卷诗册广为刊印,又以极低廉的价格贩出。   她连夜印的几百册,第二天都卖得干干净净。   大众的好奇心是可怕的。   吴鸽为了念善会收益,也顿时跟了一波风。几个书局老板虽不敢明着跟安雪采过去,却也是私底下开黑印刷,游动贩售,趁机分杯汤喝。   若光听故事,大众可能还不能理解萧玉锦的失望。可当他们阅过这本诗集之后,心里也生出震撼。   安雪采的辩白好生无力,这其中许多佳品若真是这几年间完成,怎么世人竟然未曾听闻半点风声。   安雪采府中竟未曾传来半点讯息,也无相交好友欣赏,他就藏得那么好?   更何况之前在何园之中,安雪采也未有新作。   早年安雪采文风多变,任何风格都信手拈来,皆是极妙佳作。   当然置疑的人也不是没有,就如安阳王妃,也是从中窥见了几分端倪。   只不过那时在安雪采盛名之前,谁也不好空口置疑。无凭无据,质疑者担上一个嫉贤妒能的名声。   那么现在,一旦有人开口置疑,就形成了无人可阻的滔滔洪流!   就像之前何园主人估计那样,安雪采的名声算是毁了。甚至这个阵仗,比何园主人想的还要大。   一时之间,安雪采的名声顿时从云端坠下。   从前世人将他捧得有多高,如今就踩得有多狠。   他的诗才之前令人多惊讶,现在就就令人多失望,多激愤。   当然也有少数人仍然相信安雪采,可在铺天盖地的讨伐声中,他们为了自保也沉默下来,不好多言。   这样子的声势,甚至连安雪采都没有想到。   这毕竟是古代,安雪采虽然知晓名声好处,可是未曾想到居然发酵成现在这个样子。   兰月娥在一旁提点:“是公子待他们太好了!这些年,你在津州广设学府,又发展书局,甚至还设计了报纸。这些都使得津州百姓不知分寸。他们总爱议论朝政,指指点点,不知晓自己骨头几斤几两重。”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轻轻叹了口气:“为何陛下自诩天子,因为民愚可用,更好驾驭。公子为人宽厚,使得他们失了敬畏,更失了分寸!”   说来说去,都是安雪采给的自由过了火。   安雪采目光涟涟,他做这一切,是为了造反。所以他制造舆论,改变下属思想,想要破除他们对天子的崇拜。安雪采也是相信,这一切他未来可大用。   可现在这把利刃没斩在狗皇帝身上,反倒用在了安雪采身上。   人有时候就这么奇怪,安雪采对着狗皇帝内心嘶吼着人人平等,可却希望普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毫不置疑。 第31章 031 他竟拐了孩子送宫里?   兰月娥三言两语, 更挑动安雪采肺腑间的一缕火气。   津州之地,乃是属于安雪采的自留地。安雪采也是个对自己事业很有想法的人,还算经营得很有特色。加上安雪采善于拢财, 又有才名远扬, 故而他在津州一地也算颇有威望。   这世间正常人都不会立志当个世人眼中坏人。   所谓白莲绿茶,不就是一种自我开脱?   安雪采是有野心, 不过一开始,他也是图贤。就算安雪采内心有小九九, 还是想要经营一个不错的个人形象。   一开始, 安雪采路也走得很顺。比起其他地方豪强, 安雪采明显名声要好上许多。   这也让安雪采内心生出了自傲, 更生出逆天之心。   不过现在,安雪采开始对自己自我怀疑起来。   一个人顺风顺水时候, 自然很难有什么恶念。人顺风时不但不会有什么恶念,还会竭力经营一个善人形象。   可现在,安雪采不是内心受到了伤害了吗?他生出一股世界负我的感慨, 故而心下更有几分恼恨。   怎么说自己也是穿到封建王朝,一方豪强手握治下百姓生杀予夺大权。待他们太宽, 反倒失了威信。   安雪采是蓄养私兵, 也栽培心腹。不过一开始, 安雪采并没有想过如朝廷那般建立密卫, 做到极致。   现在安雪采玻璃心之余, 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慢慢来吧, 一步步来, 不可操之过急。   一开始兰月娥令他不屑,可渐渐的,他似乎觉得兰月娥的存在有些必要。   似乎, 也有些道理。   外宅一双雪白的手掌轻轻的按着安雪采的肩头,力道恰到好处。   这样子温香软玉,似终于也让安雪采平静一下。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是有些不快的。因为和他越契合的是兰月娥,而不是萧玉锦那般出身高贵的赐姓公主。不过这点男人的矫情,也无谓再在兰月娥跟前展露了。   兰月娥喜欢这种进言的方式,在男人最舒坦时候进言,那些言语也显然更能被听进去一些。   有时候最契合,反倒是最危险的。   可兰月娥总是最替安雪采着想样子,关键是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安郎是低调不争,虽有诗作,却不愿意人前炫耀。你日理万机,哪里耐烦这些。不过你有几位密友,也曾看过你那没有发表于人前的诗作。之前因你叮嘱,他们也理解你的低调,故而未曾宣扬。不过现在,这一盆污水泼在安郎你的身上。这件事情当然不能这般算了。安郎,你说是不是?”   安雪采轻轻嗯了一声。   兰月娥是要安排几个人证,为他证明“清白”。   可见兰月娥不但懂事,还很能干。   一个人没底线的迎合你,是最容易让你沉溺的。无论是叶凝霜,还是萧玉锦,她们都不会为安雪采如此谋算,做到如今这一步。   然而兰月娥是可以的。   没有底线,有时候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吴溪吴公子,还有隋家隋三少,他们都会站出来给安郎作证。再过几日,替安郎说话的人会更多。那么这件事情,就是说不清楚。这说不清楚的事,过上十天半月,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兰月娥也是深谙人心,什么都算得妥妥的。   就连安雪采,也挑不出什么错。兰月娥安排的事情,任谁都只能点点头。   兰月娥出语试探:“若公子能有新作,趁势发表,定是更佳——”   兰月娥可没萧玉锦那般讲究,也不是因为安雪采诗写得好跟他的。便算安雪采诗是抄的,她还觉得安雪采抄得好。萧玉锦那么折腾,硬是没找出一个所谓的苦主出来。什么抄袭必须死,是萧玉锦这样不愁吃穿小公主爱计较的事。这世上的事,不就是能用则用。   要是安雪采再来一篇新作,和兰月娥洗白配合双打,食用自然是风味更佳。   不过兰月娥这么一试探,安雪采半天没说话。   那么这就有些尴尬了,兰月娥也不好吱声。   也不是安雪采不想背,而是不知为何,安雪采竟搜刮不出那本诗册以外的诗。   这就是剧本。   作者没设置的能力,男主不能自己加。   兰月娥心里开始反省自己,她就不该胡乱试探。   不过安郎也是,其实有些秘密,和自己说说又何妨?兰月娥不动声色,眼底却流淌了一抹深邃。   安阳王府别院之中,断断续续的琴声如清澈的阳光,如此轻盈流淌于斗室之中。   慕从云跪坐在一侧,静静的听着。   萧玉锦琴艺算是上佳,不过算不得顶尖儿。她在琴技上下过苦功,却不一定要成为此技大家。   就像萧玉锦要习武,故而安阳王府特意厚聘了这位漠中城城主,却没打算让萧玉锦成为武尊。   慕从云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可萧玉锦让他救安雪采,他便去救了。   他一向喜欢萧玉锦,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萧玉锦秀丽的脸颊如一朵鲜润的花儿,她有着少年人的鲜润,却无少年人的稚气。   阳光从窗户将合处泄落,流淌在萧玉锦白玉似的脸颊上,使她就像是仕女图上一副画儿。   慕从云不动声色欣赏着,这是世间富贵气熏陶出的美色。   萧玉锦年纪还小,等她更大一些,便更会又牡丹雍容之姿。   萧玉锦手指按住了琴弦,缓缓说道:“安公子出身寒微,可能一开始受人轻鄙,又知晓一些旁人绝不会知道的绝妙诗作。所以当初,他以此扬名,赚取了人生第一笔声望,以此为资本雄踞一方。”   有些话,萧玉锦没说出来。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这不问出处有时候指的不是英雄出身低,而是赚取第一桶金的手段没那么干净。他们或者靠岳家,或者用一些见不得光手段。等事业做大了,才开始要脸,开始塑造自己良好的个人形象。   “这些也都罢了,都是旧日的事情。这些年安公子也没有再写诗,他心里知晓,这些不光彩,不好。若他是枭雄之才,就该跟过去种种做切割,从现在开始走向正道。其实津州虽有一些流言蜚语,以他地位,便是不理会又如何?可是他,终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如果一开始,安雪采是为了在这世道上立足耍弄一下手段,那么现在就不一样了。若说之前安雪采还可以归咎为饥饿的人偷面包,为了自己攒声望。可他在何园再次装逼,说明他不以为耻,那也不是为了在这个世道好好活下去,他就是抄袭上瘾罢了。   所谓一方雄主,那些诗情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算不得真正要紧。   津州百姓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安雪采治理得还不坏。叶凝霜跟安雪采过不下去,也并不是安雪采没有再写诗,而是安雪采对她太刻薄了。   可谁让安雪采想要打脸呢?有些不必要做的事,他却会做。   萧玉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点评安雪采,如此冷静做市场评估,冷静得不带丝毫杂质。   然后她忽而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之前那般激动,终究是因为之前太过于真情实感了。   安雪采是个有能力的人,可这样的人在萧玉锦身边实在太多,这甚至算不得很有特色。   他们都是野心勃勃,唯我独尊,老谋深算。   抛开了滤镜之后,安雪采既没有动人的爱情,也没有真正悲天悯人的情怀。萧玉锦吃的也不过是假人设,故而方才那么真情实感。   就好像安阳王妃说的那样,萧玉锦将自己内心的渴望,都投射在安雪采的身上。   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正直、善良,对爱情赤诚,对世界充满悲悯的人。   这样想着时候,萧玉锦忽而觉得连恨也不必。   这么几日下来,萧玉锦内心的怒意也淡去了不少,整个人变得缓和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意思。   伴随自己对安雪采爱意的消失,现在萧玉锦恨意也没剩多少。   萧玉锦止住了琴声,禁不住轻轻抬头:“城主,我想离开津州了。”   若说对安雪采抄袭的惩罚,在萧玉锦看来也差不多。安雪采大约也不会束手待毙,可接下来的,终究不过是口舌官司。   一番发泄之后,萧玉锦也觉得没意思起来。   安雪采的名声就算是在地上踩烂了,可说到底终究不过是抄袭起来。   慕从云蓦然微微一笑,轻轻嗯了一声,说了一声好。   留在此地,是没什么意思。   萧玉锦知晓他前来别院,是为了震慑旁人,以防别人伤及自己。这些她是懂的,故而心中生出了感激,更觉得自己欠下了慕从云的人情。   不过在萧玉锦离开时候,又有一件事情搞起来。   马车滚滚,就将要形势出津州。   一道小小身影,却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向萧玉锦的马车掠来。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子,浑身是伤,看着极为凄惨。   咚的一下,女孩子栽倒在萧玉锦的马车跟前。   萧玉锦听到了外边的骚动,微微一怔,顿时也是掠下了马车。   她衣衫华贵,却不避污秽,伸手握住了这小孩子的手。   这女孩儿的伤可谓是极重,萧玉锦只不过匆匆一瞧的,都是触目惊心。   那么小一个小孩子,被人揍得那么狠。   小孩子脸颊肿起,眼睛眯起了一道细缝。萧玉锦动作已经十分温柔,可是对方仍然低低的痛呼一声。   那小孩儿手指骨竟已经碎裂,又紫又胀。   萧玉锦先是震惊,旋即一股子怒意顿时熊熊的在她肺腑间燃烧!   这小孩子就是小雀。   兰安把她拿去在别的孩子面前殴打,他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   可小雀却是个机智丫头。她年纪不大,可却有着一股子忍耐力。她忍着痛,在被人踩断肋骨时也一动不动。那些人以为小雀已经死了,还把“尸首”仍在在被囚小女孩儿跟前。   后来她得了一些帮衬,从河水里挣扎逃出来。   好巧不巧,她撞见了萧玉锦。   兰月娥本来令人暗中窥视萧玉锦,她立马就感觉事情不对。   她隐隐觉得事情只怕不妙,故而当机立断,传出讯息令下属将那些“货”处理掉。   只怪郑贵妃催得急,兰月娥一时图方便,还留着那几个孩子,准备等风头过去些再送出津州。   如今兰月娥自是后悔不已,只怪自己是穷人家出身,一向节省,不舍得浪费。   她这股劲儿平日里还好,如今却存下把柄。   可兰月娥也是迟了。   这些日子,杨鸽那样跟安雪采掐,也分去了兰月娥的注意力。   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安雪采的身上,为安雪采几番筹谋,为安郎流言蜚语操碎了心。   这一不小心,兰月娥就把自己给忽略了。杨鸽本来定位得差不多,这么一闹,顿时将兰月娥密宅寻到,将兰月娥下属控制起来。   萧玉锦将雀儿安置在别院,给这孩子请了大夫。   她心中翻腾了惊涛骇浪,念善会那边传来消息,可就算已对安雪采彻底失望,萧玉锦也仍是要慢慢消化。   她以为安雪采是个卑劣的俗人,抄诗扬名,虚伪罢了。   可没想到安雪采居然沾染这些。   杨鸽审了几个下属,带头的兰安犹自嘴硬,底下的人却都招了。这些孩子会送入皇宫,是郑贵妃要的货,乃是张道爷炼丹用的东西。张罗这些的是兰月娥,她是朝廷红花卫的密首之一,与郑贵妃素有旧交。   身为安阳王府的公主,萧玉锦也隐隐觉得安雪采对皇室并不恭顺。当然如今陛下年纪大了,有些昏聩,萧玉锦对这位天子也就那样儿。宫中龌龊,萧玉锦也知晓一些,一向远远避之。   这样一个人,萧玉锦没想到他竟掺和宫中龌龊。   她隐隐觉得不合理,可事情真相似乎就摆在眼前。   那些小孩子都被救出来,虽然受了些惊恐,幸喜身子并无大恙。   兰月娥那些下属并不是好人,不过张道爷要的是处子之血,加上兰月娥御下又严,使得他们也不敢作一些畜生似的事情。这些孩子只要不像雀儿一般乱跑,倒也没吃多少皮肉苦头。   她们也见过兰月娥两次。那菩萨一般温柔的女郎待她们甚是和气,甚至还会分些糕点,令下属少动粗。   那般容貌风韵,见过也难忘。   而兰月娥却是安雪采的外宅。   这些事情,当真与安雪采无关吗?   萧玉锦隐隐觉得这些不像是安雪采的个人风格,可事到如今,这又哪里说得准?   安雪采若当真不想沾染那团烂事,就不该纳兰月娥为妾,还有一个儿子!   这么想着时候,萧玉锦慢慢的攥紧了手掌。   这些也是萧玉锦好感度掉负之后,杨鸽特意补刀告诉的。   在这之前,安阳王府也探了一些消息,不过那时萧玉锦没往心里去。因为安雪采一开始就给她埋怨过,说他出身寒微,总是有人诋毁。   萧玉锦以前不觉得,现在却看出安雪采有可能是故意的。   更何况兰月娥是什么样,安雪采也应该听人提过,绝不至于如此的糊涂。他那样子的人若真不屑兰月娥的所作所为,便该与兰月娥划清界限。安雪采也不是虚以委蛇,而是连儿子都生出来。这一切,都让萧玉锦感到肮脏与龌龊。   这样一个人,从前在自己心里却是那般的光芒万丈!   更何况,她救下的雀儿也醒了过来。   雀儿那时被打得要死了,却被扔在被掳女孩子跟前,以示警告。   不过见她没死,那些女孩儿也没声张。有人撬开了她嘴,塞了一片参片,给了她一个香囊,告诉她自己是城西张家药铺的莹儿。若有机会,便替她问候一声。   雀儿是买来的,故而那些人处理她时也疏忽,也就往水里一扔。   雀儿结结巴巴将话说完,便轻轻的将香囊放在萧玉锦的手掌心。   她自然也见过兰月娥,那时候兰月娥还亲手喂她吃桂花糕。   兰月娥温柔而美丽,就算杀人,也是一副观音般的模样。这样子的人,自然会令人印像深刻。   萧玉锦心中也是发颤,安雪采真和这些无关?   怎么说兰月娥也有双重身份,也算是朝廷那边的人。她除了服侍安雪采,大约也是要替朝中权贵干活。   然而萧玉锦心中疑窦不断加深,心下对安雪采生出浓浓疑虑。   安雪采原本盼望对自己诗才的置疑声音低下去,谁料想那声音非但没有低,竟还愈演愈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津州失踪女孩的事情竟以不可思议方式扯下来。   年前津州时有孩童失踪,那时安雪采将这些都推给念善会。那女拐子出面指证,对念善会名声伤害也是极大。只不过事到如今,这一番推诿,竟让寻出来的小孩儿指出安雪采的那个外室。   原本没压下去的抄袭风波,如今更好似添了一把烈油,火辣辣的越烧越旺!   说到底他们居于此地,安雪采的诗才存疑,不过是一场谈资。   然而安雪采若当真拐带治下孩童,用以讨好权贵,只怕津州治下也是人人自危。   这时候津州百姓方才生出惊惧之意,有人更恳求萧玉锦这位公主暂留津州,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之前安雪采只是让人觉得可笑,现在他却令人觉得可怕。   事到如今,津州百姓方才觉得念善会此刻还留在津州是一件幸运之事。   若无此监督,谁又能知晓安雪采私底下会做出什么事情。   当然这件事情,安雪采还真有些冤枉。   他自然从未结交过京中权贵,反而对大胤皇族有那么一些很不好的想法。   在安雪采瞧来,还是自己当皇帝比较爽。   他怎么也没想到兰月娥居然会做出这样子的勾当,竟私下贩卖孩童,做出此等令人不齿之事。   一想到那些小孩儿,安雪采也禁不住升起一缕呕意,不免心生厌憎。   兰月娥也跑得快,得了消息,不知道去了哪里。安雪采立马将她摘了个干净,虽语焉不详,却无非是说兰月娥另有主人,心怀别意成为自己的外室。   说到底,安雪采声称自己是被美色所惑,把自己给利用了。   这话原也不假,说出来却不大好听,有些人也未必信。   一时之间,安雪采也是闹得焦头烂额。   之前的火还没有歇,如今这把火却越烧得更厉害一些。   从前这盆脏水泼在念善会身上,那时候证据不那么确凿,也让念善会焦头烂额。津州老百姓听得多了,还觉得说不定当真有点这么可能的调调。可现在,被针对的人却成为了安雪采,就好像回旋镖扎在安雪采身上一样。   兰月娥搞得他焦头烂额,使得他又爱又恨,誓要将兰月娥寻出来。   谁也没想到,兰月娥逃了后居然又主动投他。   安雪采也没想到。   这女人轻轻跪在地上,一派柔顺姿态,红唇轻启,满口又是体贴软语:“我若当时被念善会或者安阳王府抓住,公子便算舍不得我,也没法子。我生与死,只想交到公子手里。若公子不愿意我活着,无妨拿我去做场戏,让世人知晓公子大义灭亲。”   她说的话儿还是那么好听。   可安雪采却已经气结。   他扬起手,狠狠抽了兰月娥几巴掌,使得她双颊红肿。   兰月娥却顶着一张被殴打的脸,微微一笑:“若公子只舍得打我几巴掌,那实在是太爱惜我了。”   这就是主角气运被砍的连锁反应。   原书中,兰月娥这些恶事是很久以后才让安雪采知晓的。那时候一切都物是人非,小孩儿尸骨都凉透了。安雪采对兰月娥睡得顺意,终究还是原谅了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吗?   可现在,苦主的火气还正炽热,送入京城的小孩儿的尸骨还没有凉透。   更重要的是,安雪采权势还没有稳固。   此刻他冷冷盯着兰月娥,满眼都是嫌恶之意:“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泯灭人性,令人恶心之极。”   兰月娥却轻蔑一笑:“就这?安郎啊安郎,我不觉这些事有什么。若不是为了你,我不觉得需要为这样子的事情抵命。我结识你之前,做过更多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她手指慢慢擦去了唇角血污:“我呀,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才觉得对不住你。那些事情做都做了,我并没有觉得不可以。若有一个对不住的人,我只觉得对不住你罢了。”   兰月娥的套路一连串如行云流水:“可你知道,我怎么会成为这样子的一个人。”   她自然有一个令人同情的悲惨故事。   兰月娥表白完深情,便准备卖惨,整套大礼包给安雪采安排上。   说到底,她今日来是求生不是求死。兰月娥不但不想死,还想让安雪采接受她。她这个人做事情,一向喜欢行险。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就是这样吗? 第32章 032  安雪采要女人善良而仁慈,可……   兰月娥轻轻说道:“好人家的女孩儿, 自然不会做出我这样的事情。安郎,我小时候家里穷,能记得的, 就是终日饿着肚子。你知道饿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你胃里面咬, 你身子发虚,胃里难受又一点点的蜿蜒到脑子里。安郎, 我饿呀,饿得什么都吃得下。”   当然她不但出身贫苦, 命运还很悲惨。   “那么这样子家里, 无论对你做出什么样事, 都是可以理解的。我那时候年纪还小, 就被家里卖到了窑子里去。因我脸儿好,妈妈没急着卖了, 而是教我读书、习字,学些才艺,将我打扮起来。等我样儿生好了, 再将我梳拢喊价。这楼里姐儿被捧出来,红也不过那几年, 短短几载, 便是身价一降再降, 落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安郎, 你心肠好, 纳了春娘, 大约也知晓这样女子的苦楚。”   春娘那样子的人, 都知晓为自己打算,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春娘都会替她自己打算,兰月娥则更不会甘心于此。   “我运气倒是比旁人还要好些。那时候妈妈将我送去梅娘身边, 让我跟梅娘学琴。梅娘是楼里面最红的清倌人,喜欢她的人不少,结交的人更多。梅娘温柔,待我很好,让我唤她姐姐。后来她被人赎出来,走时竟带着我。赎她的人乃是那时朝中得势的朱侍郎,妈妈也不敢得罪。可姐姐心里要没我,也不会费这份心。她待我,总归是好的。”   长那么大,也许兰月娥只从梅娘身上看到些许善意。   那些世家贵女,又或者叶凝霜那样千金小姐,又怎么会看得起她们这样的人。还不嫌弃她们脏,多看一眼也不乐意。   “朱侍郎已经四十多了,不过怎么说也是仪表堂堂,也知些情趣,待姐姐也不差。朱家有一女儿叫朱娇儿,以姿容出色闻名。女人生得美貌些,便是会招祸的。那日朱娇儿和侍郎夫人前去上香,却被恶匪堵住,索取朱娇儿。一家子人跌跌撞撞回来,闹得好不狼狈。”   “朱家折了些侍卫,朱娇儿衣衫不整,可我姐姐却没回来。后来梅娘尸体被寻回来,她生前那么个如花似玉漂亮人,被糟蹋得没一块好皮肉,也不知多少男人糟蹋过她。我瞧着她脸,都快认不出来了。可有一件事,更为可巧。她发间发钗,乃是朱家小姐之物。”   兰月娥美丽脸庞染上了一层幽润之意,透出了冷润的狠色。   那些狠色,使得兰月娥面颊之上透出了安雪采从未见过的阴冷。   她平时的菩萨样儿褪得干干净净,展露于他眼前的是如此一派冰冷之色。   “姐姐和朱侍郎女儿一样大,被逼着换了衣衫,弄坏嗓子,推出去挡灾。她并非处子之躯,那些贼人知晓自己上当,自然将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这些,还是后来我从侍卫那里打听出来的。安郎,一边是冰清玉洁的官宦千金,一边是个窑子里赎出来的妓子,有人生来高贵,有人却生来卑贱。一个人贵贱,原来生来都不一样。”   “安郎,所以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儿,绝不肯安分守己。便算是陛下,你怕也是想要扯下来。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都是一个样儿!”   安雪采厉声:“你别胡说!”   可他却听到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他胸中冲撞。   兰月娥美眸之中流转了浓浓的污黑,就像一面镜子似的照着自己身影。那些丑陋,是安雪采避之不及,想要躲开的。安雪采是个自命不凡的人,自然不愿意坠入邪道。   兰月娥微笑:“你在我跟前,才是最坦诚,最诚实。有些话,你不可以跟那位高高在上的明玉公主说。从前你跟叶凝霜好的时候,也不能跟你那位妻子说。你更不可能,在那位高高在上的越剑仙跟前直抒胸臆。可是安郎,你在我跟前,是什么都可以说的。”   她抿了一下微润的唇瓣,眼珠子轻轻流淌光辉。   就像在夜色里浸润的黑宝石,这般闪闪发光。   “后来红花卫要搞朱侍郎,他们寻上我这丫头,许了些好处。你知道的,我自然是应了。”   安雪采当然知道。   这还是兰月娥这位密首扬名之作。   那时候朱侍郎风头正盛,圣眷正浓,十分得宠。谁也没想到,他府中一个小婢女出面告状,拿出书信账本,力证朱侍郎与叛党勾结,私供铁器。   那时红花卫的骑长卫玄刚上任,他样貌不错,可惜跛了一足,心思一向极深。   卫玄上任没多久,就搞了件大事情。他刺人隐私,抓住朱侍郎把柄,以谋逆之罪诛其九族。朱侍郎几个儿子腰斩弃市,朱侍郎自己被判凌迟,他熬到了第二天,便抵不住死了。   这件事情闹得极大,当时也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那小侍女以奴告主,本该斩首。以奴告主,又或者亦妻告夫,便算主人有杀人、贪墨等行径,也该处死。亲亲相隐,便是如此。   不过卫玄把事情搞得有点大,把这件事情搞成谋反。那么既是如此,这案子便不适用于奴为主隐得条例。   这小婢女作为一颗棋子,居然便活下来。   卫玄觉得她是个人才,便将她纳入红花卫,当作好苗子栽培起来。   那时候兰月娥已经惹得许多人不满意,旁人只觉得她身为婢女竟对旧主如此无情,未免心肠太狠。   朱侍郎大约也并无谋反之意,只是贪图财帛,私卖铁器。他纵然应该获罪,却绝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这也是朱侍郎运气太差,恰逢卫玄这么个冷面阎罗上场,以他一家子人命用以扬名。   从此京畿之地,倒是被朝廷压得服服帖帖。陛下倒觉得卫玄干得漂亮,只求身侧安宁,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年那个小婢女,入了红花卫后倒是如鱼得水,后头竟成为红花卫中五位密首之一。   就好像兰月娥说的那样,这桩旧事安雪采是知晓的。   那时候兰月娥不过十二三岁吧,也在朱家养了两年,据说朱家待她也是极好。   那么样一个女孩子,居然能有如此狠辣心肠,害了主人满门,自然也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别人都说兰月娥生性恶毒,行此恶事,难怪之后更加变本加厉,手段如此的残忍。   然而如今兰月娥这般说来,安雪采却也是知晓这背后隐情。   然而他仍然冷了一张脸。眼前兰月娥纵有千般风情,却也融化不了安雪采的铁石心肠。   谁也不知道安雪采的心里面怎么想的。   兰月娥脸颊之上犹自沾染了晶莹的泪水,唇角却不觉泛起了笑容,她轻轻说道:“那时候,我才十二岁,继续服侍夫人。老爷看我眼神渐渐不同,轻声轻语,说要教我写字。夫人,她也不会管这些事的。”   兰月娥轻轻的说着这样子的话儿:“安郎,我能怎么样?我没有选择,我若不依附红花卫,那时候我还能去哪里?我入了红花卫,又怎能不心狠手辣。你有这样心气儿,便该懂我心思。似咱们这般出身下贱的人,想要往上爬,总是需要比旁人艰难。这世上有些人,含着金钥匙长大,生来什么都有。安郎,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兰月娥还是老话术,总是说咱们。那么这样听着多了,似乎便觉得当真跟她是同一处。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伸出手,要去拉拉安雪采的衣服角。   安雪采却猛然退后一步,面色十分难看:“我与你,自然是不同。我怎会跟你一样!”   他想到了兰月娥搜刮小孩子拿去卖掉,还有许多狠辣之事。如此种种,都令安雪采想要作呕。   兰月娥面孔朝下,面色微微一僵。   安郎嫌她肮脏,偏喜欢如萧玉锦那般干净的东西吗?   那种狠色,令人不寒而栗。可兰月娥没抬头,安雪采自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兰月娥的嗓音却是极柔顺:“安郎,无论你怎样待我,奴都是心甘情愿。”   “便是我死了,心里也绝不会对你有半点怨怪。只盼,你给咱们孩子寻一个好母亲,不要让别人知晓孩子有这么样的一个娘。”   她绵密的柔情,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要将安雪采拢入这张网中。   安雪采再也按捺不住,拂袖而去。   兰月娥言语激起的那点儿共鸣使得安雪采避如蛇蝎,他是绝不愿意承认的。   他之所求,是受人尊敬,让人羡慕。   这么一个泥地里蕴满了黑暗的女人,岂能将自己缠绕。   和别的女人不同,一开始安雪采对兰月娥是避如蛇蝎的。   可不知怎的,自己跟兰月娥却搅到一处。   这等黑暗污秽的存在,自然绝不会跟自己相配。   与他相配的,乃是世间高贵耀眼的存在。   他本来还有些生萧玉锦的气。   可不知道怎的,安雪采一下子又不生气了。他恨萧玉锦如此决绝,毫不容情,不知道跟自己转圜一番。可如今想来,这般行径方才配得上萧玉锦。这富贵堆里养出的牡丹花,则必定如此高傲、任性。   兰月娥的种种,逼得安雪采都透不过气来。   此刻他前所未有渴望见到兰月娥,他脑子里甚至还划过了叶凝霜的身影。   如果不是兰月娥算计,将河州剥削太狠,又耍弄手段淡化叶凝霜的存在感,也许自己跟凝霜也不至于如此。   甚至到了最后,也是兰月娥的下属跳出来,人前威胁叶凝霜。   安雪采之前不愿意这么去想,是因为这些事情是安雪采默许的。   安雪采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悔了。   失去了妻子,他很后悔。   失去了萧玉锦的信任,他很难受。   当他到了别院时,他听到了萧玉锦声音。   房中女孩儿还发着高烧,萧玉锦还皱着眉头担心:“缺的药材,令人快马送来。”   她清脆嗓音落入了安雪采的耳中。   安雪采知晓房中躺着的是雀儿,萧玉锦心慈,或许因为亲眼见到这孩子惨样,故而放不下吧。   可女人不就应该这样吗?   这才有些好女人该有的模样,她具有善良,富有正义感。   比起兰月娥那些反人类的言语,萧玉锦才是安雪采期待的美好女性模样。   待萧玉锦从房中出来,她瞧间安雪采时眉头轻皱,却没有意气用事。   “安公子到此,是有兰月娥的消息吗?”   安雪采本来就想要告诉萧玉锦这件事,话到唇边,却又说不上来。   将兰月娥献祭,便可挽回一些东西。   可那女人自己回来,对自己总算情深意重,而且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   不知为何,安雪采却迟疑起来。   安雪采嗓音微微沙哑:“公主,只盼你相信,这些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只怕,在你心中,我已经是个恶人。”   萧玉锦微微一默。   安雪采纵然并不是他塑造的那种人,可显然也渴望成为那种人。   一个悲天悯人,受人尊重的盖世英雄。   略一迟疑,萧玉锦轻轻说道:“安公子,我信你也许跟这些女孩子失踪之事没关系,你原不必如此谄媚朝廷。只是兰月娥那样子的人,你不该再受她影响,毁了自己。”   安雪采闻言,面上也是不觉添了几分喜色,眼睛里也添了几许光辉。   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念善会上跳下窜,必定恨不得将这件事栽赃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方才能将我踩到足底,才能满足他们内心的发泄。若我不是他们以为那种人,只怕他们还会大失所望。这桩事情,终究成为他们攻伐异己的工具。公主纵然对我生出嫌隙,也该看出他们真面目。”   念善会一群小人而已,想借此事践踏自己。   萧玉锦面颊之上神色也发生了一点奇妙变化。   她轻轻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而静,静而宁。   “安公子,你掌一方之权,也许,更该多些仁慈之念。当初孩童失踪,你驱逐念善会,是真的毫无怀疑?”   现在安雪采还说什么攻伐异己,令萧玉锦实在不知晓说什么才好。安雪采一开始便从未怀疑过有别的可能?还是,他本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要紧,以此为借口驱逐念善会才是最重要的。”   可能那时候安雪采也怀疑过有别的人做这样勾当,可若查得太清楚,就不能名正言顺搞事情。   只是安雪采没想到,干活的会是自己身边人而已。可兰月娥作为外室,本就受到安雪采庇护。   安雪采掌一方之权,他只是无意识将权势之争凌驾于治下百姓安危之上。   甚至有时候,安雪采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被本性驱使。   萧玉锦原不该这么言语,她只想点醒安雪采,以此为鉴让他以后更谨慎小心一些。   可安雪采脸色又变了,看着仿佛受了什么屈辱。   萧玉锦看出他眼里流转的怒意,可却没有什么自省。   萧玉锦心里也涌起了凉意,她将安雪采看个通透。   安雪采要女人善良而仁慈,可若这份三观用来指责他,安雪采就不痛快了。   此刻兰月娥还跪在地上,她这样狠辣的人,居然在安雪采下属中人缘不错。   像她这样的人,本就很奇妙。就像兰月娥狠辣如斯,却没拿手段对付安雪采带回来的两个通房。   甚至春娘开铺子时候,兰月娥还出面帮衬。蕊儿老是对她发酸,兰月娥也从无计较,善良得像个菩萨。   所以她恳求讨要孩子瞧瞧时,别人竟将天儿送过来。   兰月娥抱着自己儿子,眼里却透出了如水温柔。   所谓母子情深,这是世间最动人温馨画面。   兰月娥还是准备博一博,把自己姿势摆得更动人一些。   不知怎的,一些念头蓦然流入了兰月娥的脑海。   记得那时,有下属也劝她,为什么一定要将一切都压在安雪采的身上。为什么一定要在安雪采身上赢?不知为何,兰月娥一想起这些,都是头晕目眩,心中一阵子烦躁。   安郎确实有些能耐,他的心态也引起兰月娥的共鸣。可为什么有这种拿性命一博争夺他欢心的执念,兰月娥自己也说不上来。   从前她也没这么想过,只把这一切视为自然。   她慢慢的咬紧了唇瓣,她就看不得那些冰清玉洁,出身良家的女人那般快乐,什么都有。   就好像兰月娥人生第一件血淋淋的作品。那时候朱侍郎被株连九族,女眷不是流放,就是被卖入教司坊。她看着朱娇儿被卖,从前的侍郎千金还不是要当个妓子。据闻因朱娇儿美色出众,身子早被好几个人盯上了。   那时兰月娥心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快乐。 第33章 033 叮,男主评级掉落   说真的, 那时候她盯着朱娇儿时,她身躯内部流淌滂湃而凶猛的恶意。   那股恶意也许始于仇恨,却轻轻催动兰月娥骨子里某种嗜血的恶性子   好好一个侍郎家娇小姐, 从今天开始, 也要千人骑,万人踩了。   一双玉臂千人枕, 半片朱唇万人尝。一想到这儿,兰月娥就说不尽的欢喜。   若以恶为乐, 兰月娥快乐的阈值已经升得极高。那么如此一来, 寻常的快乐已经不能使得兰月娥欢喜。   她总是需要一些更刺激, 更狠辣的事情刺激自己。   兰月娥便是这样儿的一个人。   她跟安雪采说的句句是真, 可有些话却也没全说。   那时兰月娥算计得逞,她非但没害怕, 还去开嘲讽。   朱夫人一脸怒意,气得嗓音也是微微发尖:“你下贱狠辣,你, 你当真枉费了梅娘一片心!当年梅娘,她自己也愿意。她虽坠入青楼, 却是重情谊的女子。是她甘愿, 以身相代——”   侍卫虽不是这么说的, 可兰月娥也无谓真假。   “是吗?若是如此, 不过是姐姐自己犯贱罢了。可她之所以犯贱, 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本身下贱。同样父母生养, 她总是低了一头。谁让她出身青楼, 自然要做一些义气之事,方才值得被人多看一眼。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到最后一定后悔了。她被人糟蹋得生不如死时, 一定是后悔的!”   可她一点儿不会后悔。   梅娘对她有恩,不但如此,兰月娥还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将来。   她宁可踏上一道血腥之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未来也如这般。   一张微微苍白的面孔,也浮起在兰月娥的脑海。   那时红花卫的骑长卫玄。   红花卫设下五位密首,皆听从卫玄。   卫玄样貌说来也不错,甚至是个极漂亮的男子。可兰月娥每次想到这个上司,一颗心就浸入寒水里,生出几分惧意。那么那张面孔好看不好看,对于兰月娥也不重要。   当然这张脸是否漂亮,只是对他们这些下属没有用罢了。   卫玄在御前,却也是个温和亲切的人,一张脸颊十分招人喜欢。   当年兰月娥一个小女孩儿,竟能以此扳倒朱侍郎一家,便是卫玄使出的手段。   世人皆知卫玄脸虽生得好,却自幼跛了一足,走路有些怪异。他的性情也跟他的残缺一样,古怪而多变。   有这么个人压在兰月娥的头上,兰月娥也知晓自己当官儿当到头了。   若非如此,兰月娥可能也不会容易对安雪采生好感。   这一刻兰月娥冷汗津津,似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这么跑开,不要将自己生死托给安雪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争一口气,非要将安雪采夺过来。   本来打坐的越红鱼蓦然轻轻睁开眼。   “叮,攻略对象兰月娥好感度95%。”   “叮,请宿主时刻关注,解锁故事线女魔头封印。”   越红鱼一挑眉,这特么就离谱。   生平第一次,安雪采的薄情添了点儿正义的调调。   安雪采矫情,原著中明明想纳了兰月娥,却还要婉拒一番。但其实若安雪采真那么有正义感,便绝不会原谅兰月娥做过的事情。   今日津州死去的那些孩子,便就那么算了?   不过现在,安雪采显然还有许多忌惮,似乎也不能轻易原谅兰月娥了。   越红鱼顺道就召唤杨鸽,让杨鸽留意一二,多关注一下安雪采周遭。   既然兰月娥与安雪采发生冲突,说不定就跟安雪采有所接触。   越红鱼原本也不怎么理会这些俗务,似他们这等实力的武尊,要维持着这个世界微妙的平衡。不过这件事情,越红鱼还是搭理得多一些。   渣系统似乎有意让她拯救那些被安雪采男主光环的女角色,不过救不救的,越红鱼有自己的规则。   在她看来,兰月娥也没那么受主角光环影戏。   一个三观异乎寻常偏执的女人,只怕连男主光环在她跟前都是黯然失色。越红鱼都有些好奇,安雪采的男主光环是怎么影响到兰月娥了。   孩子轻轻的在兰月娥怀中睡着,兰月娥也温柔的瞧着这个孩子,可她眼里却禁不住泛起了一缕古怪之色。   她忽而微微恍惚,自己为了安雪采,居然连儿子都生了。   这一切恍惚间,令兰月娥觉得有些不真实。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自己以前,似乎很少想这些。   像她这样的女郎,又踏入红花卫那等地面,自然会遇到很多诱惑和觊觎。   而兰月娥呢,又是生得极美。这般姿容,自然令人联想暧昧,想要谋她的人也是不少。   可是无论如何,兰月娥却保持了处子之身。   为了护住清白,为了拒绝那些觊觎,兰月娥可谓使尽了手段,有时候甚至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一切的一切,因为兰月娥的心里面有个古怪的念头。   别人有的,自己也一定要有。   小时候妈妈教她养她,等待梳拢时候卖出一个好价钱。这清白二字,自然是天底下最值钱东西。   凭什么那些名门千金可以有个干净处子之身,自己就得被人糟蹋。   那些名门千金可以有的处子之身,自己凭什么要失了去。   安雪采对她改观,也是如此。   便算兰月娥杀人不眨眼,做过许多反人类的勾当,可她还是干净身子,那么一切都变得浪漫起来。   虽然她杀人放火,只要是个处,男人也会把她当好女孩儿。   兰月娥处境越难,那么这么些个清白,自然显得更不容易,更为宝贵,更是与众不同。   兰月娥不知道,这也是这些文里面的这么个风气。若渣系统在,渣系统一定要吐槽。男主所纳女人无论什么身份,都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   兰月娥想:那么这么一件重要之物,自己居然便轻轻巧巧的交出去了?   她就这么给了安郎了,儿子都生了。   好东西都是要待价而沽的,兰月娥隐隐觉得自己虽对安雪采有一些好感,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快。   兰月娥忽而觉得,这些年自己对安雪采的事也太过于上心。   她事事替安雪采筹谋,甚至出动自己手中力量替安雪采解决一些事情。   这个儿子生下来固然可以谋得安雪采的心,可是显然会惹来卫玄的猜忌。   任兰月娥怎样解释,骑主那样的人岂会轻易说服?   卫玄面上不露声色,将兰月娥进一步排挤疏远是一定的。   想到了自己对安雪采的付出,兰月娥一阵子的心烦意乱。   这般计较下来,兰月娥忽而觉得自己有些亏。   如果不是局势这么极端,自己将命都交给安雪采,兰月娥不会想那么多。   这么一分析,兰月娥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亏。   她这么一觉得亏,越红鱼耳边顿时响起咚咚系统音:“叮,任务对象兰月娥好感度降至90%,宿主是否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   “叮,宿主可暂时考虑,认真思索。”   “叮,本系统也体谅宿主之纠结。”   不过越红鱼并没有什么犹豫,随手使用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   说到底这金手指只有攻略对象面对男主时有用,个人智商和三观没有损及太多。   兰月娥解不解除这个金手指,也只是行恶的方向不同。   “叮,顺利解除兰月娥男主高感度金手指。”   “叮,宿主越红鱼,解锁兰月娥支线任务,解锁兰月娥支线剧本。”   兰月娥这一生所作所为,顿时清晰输入了越红鱼的脑海,使得越红鱼的眉头微微一挑。   越红鱼的眼中也是透出了几许凉意。   渣系统感觉自己小看了越红鱼的智商了。   这女人缺的是安雪采对兰月娥的牵制吗?她缺的是剧本。   渣系统甚至严重怀疑,越红鱼会迟早将所有剧本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它们系统出的规则是很严谨的,越红鱼虽然可以看到剧透,可她拿到剧透瞬间,实则这一个支线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那么以后剧情也会因为蝴蝶效应发生很大变化,令人追之不及。   “叮,男主气运值再砍2000。”   “叮,恭喜宿主,男主主角评级下跌,由A+跌为B+。”   系统还给越红鱼科普什么是男主评级。   也就是每个故事男主,在自己故事中搞的事业不同,故而评级也完全不一样。   和那些日天日地一统宇宙的S+男主不同,原文架空历史向攻略土著当皇帝,也至多评个A+。   现在男主能搞的事情更少了,他可能会成为一方霸主,可终究失了问鼎天下的气运。如此一来,评级也由A+掉到B+。   但这也不难理解。   如今安雪采已经不可能吞下安阳王府的势力,加上兰月娥又已经不稳定。   能当个一方之主的B+男主已经不错了。   未来伴随剧情的发展,只怕安雪采评级还会进一步掉落。   兰月娥耳边响起了叮的一声,眼神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第34章 034 人生最怕和兰月娥那样子的人为……   兰月娥好似吃了口凉水般, 忽而清醒过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为了安雪采缕缕行险,乃至于把自己放在后一位。   兰月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肺腑间也不觉染上了一缕酸意。就好似这一次, 若不是为了安郎造势, 事情绝不会如此。   自己行事一向谨慎,便算为了郑贵妃做活儿, 本也可以低调一些。还不是她揣摩安雪采得心意,替安雪采寻个机会针对念善会。   说也奇怪, 这一瞬间兰月娥对安雪采强烈的执着欲顿时消失。   她以自己性命, 博得安雪采站在自己这一边。可突然之间, 兰月娥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兰月娥简直不明白自己片刻前为何那般疯狂。   是因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非要跟萧玉锦那个公主争,争自己谁能赢?   兰月娥一回过神来, 便生出浓浓求生欲。   不过她想了想,终究没有站起来,继续保持自己痴情慈母的姿势。   现在她已经跳到这个坑里面了,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安雪采会令人瞧着,念善会肯定也令人窥探。万一闹出点儿动静来, 别的不说, 那位越剑仙怕是会提剑杀来。她那几个手下, 能顶什么事?   坑跳都跳了, 这时候再闹, 是无智之举。   兰月娥心里再有求生欲, 也克制自己跳起来的冲动。   她讨了几块桂花糕, 轻轻咬了一口。   小时候家里人卖了她,便给她买了桂花糕。兰月娥捡了一块吃了,舌尖尽数是甜腻之味。   兰月娥咽下一块, 便瞧瞧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天儿现在已经八个月了,也开始吃一些辅食。兰月娥将糕嚼碎,口对口喂了自己孩子。   就像她跟雀儿讲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再赏了那孩子桂花糕吃一样。   旁人见了,只觉得她慈爱,也看不出这其中诡异之处。   听到了安雪采的脚步声时,兰月娥仍保持垂头温柔的姿势。她伸出了手,隐秘的掐住了孩子的咽喉,稍稍用力,只怕这娇嫩咽喉就能捏个粉碎。   别人自然不懂她,她自然是有情之物。就好像之前的兰安,察言观色觉得她喜欢雀儿,这也没算看错。   那孩子跟她一样,出身贫寒,又被父母所弃。若她不喜欢,也不会招那孩子过来,浪费时间喂她糕吃,再给她说故事。只不过她待人的情意,原本没几个人能懂。   她也是爱儿子的,但安雪采若不肯饶速她,也不能让安雪采白得一儿子。   那些心思流入了兰月娥的脑海,使得兰月娥面颊之上增了几许古怪异色。   她抬起头时,却是一脸深情和柔顺。   安雪采一心向着那位明玉公主装高贵,可他骨子里却并没有真正的高贵。   那份高贵,也是安雪采消受不起的。   安郎还是爱自己,喜爱自己为他出谋划策。   他要是真那么义正言辞,干干脆脆,一刀结果了自己这个坏女人。只怕他舍不得。   事已至此,无论兰月娥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要继续演下去。   这既让兰月娥觉得恼恨,又使得她觉得刺激。   她当密首时,也炮制过几个自命清高,不知进退的官儿。   兰月娥花样儿多,手段狠,她最喜爱便是撕开那些道德君子假面具,看着他们道德崩溃后可怜虫一般模样。   就好似骑长说的那样,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单单看出不出得起。   又或者,这个人舍不舍得出。   那种刺激的感觉涌遍了兰月娥的身躯,使得兰月娥的肠胃感受到刺激微微酸疼。   然后一片手掌落在了兰月娥的脑袋上,旋即抚上了兰月娥的面颊。   男人动作微粗鲁,却也透出了几许温柔之意。   “这津州之地,还是我说了作数,轮不到旁人言语。阿娥,你也轮不到旁人管教。”   兰月娥一下子便懂了,一股子甜蜜的喜悦之意顿时涌上了兰月娥的心头,使得兰月娥心尖儿微甜!   那些甜蜜也并不是来至于爱情,而是来至于胜利喜悦。   萧玉锦终究“做错了”。   安雪采年逾三十,又是一方之主,身边从不缺奉承和仰慕。这样的男人,自然喜爱年轻高贵的女孩儿。可他不喜欢这样女孩儿板起脸孔教训自己。   若萧玉锦说错了,可能安雪采还会一笑置之,可偏偏萧玉锦说对了。   他确实为了驱逐念善会,没有深查这件事情。他虽不知道这么干的是兰月娥,却有意借此事驱除念善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现在闹成这样儿,安雪采受不得别人轻视。   尤其萧玉锦还那么聪明,看得那么透。她的年轻和高贵是那么扎眼,令安雪采都喘不过气来。   此刻自己再献出兰月娥,又像什么?兰月娥虽然恶毒,可现在谁都知道这女人是自己外宅,还生了个儿子。他觉得自己把兰月娥献出了,显得姿态太低。   兰月娥内心对安雪采进行分析,将安雪采分析得透透的。   年轻的女孩子固然聪明,却犹自有些涩味道,说话还不够圆滑,尚有几分意气。安雪采爱她的真,却厌她的涩。   安郎三十多岁年龄,有了一定资产,已经低不下这个面子,顾忌得也多。他也不是二十多岁毛头小子,还讲究个血气之勇,什么都要黑白分明。   同时这个年纪,他又还未有真正老辣,为了利益可以脸皮放在地上踩。   前年南安王进京,六十多岁人了,封地上并不安分。他被卫玄胁入京中,还挺着身子骨跳舞以悦陛下,脸皮都不要了。可这又有什么,骑长说这样的人,才最是无敌。满京城的人都取笑南安王时,骑长眼底却无半点讥讽,反倒有着冰冷杀意。   唉,安郎现在,却还受不得这个。   入红花卫,掌密首之职,兰月娥学的东西很多,最重要的却是分析人心。   这么想着,兰月娥手指头轻轻的从孩子颈旁移开。   她抬起头来时,双颊如娇花般娇红,眼底含情脉脉,尽数是仰慕之意。   谁看到兰月娥这样眼神,都知晓她以夫为天,将安雪采当作天神一般存在。   可兰月娥却想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哲学,欲取之,先予之。一个人要想将另外一个彻底掌控手中,便要做出一副没有他会死的可怜样儿。   谁也瞧不出这般眼神下隐匿的心思。   安雪采也瞧不出来。   安雪采也没汲取他原本那个世界身居高位者被拉下马的教训,终究还是将兰月娥给保下来。   津州闹腾一圈,仍未将兰月娥给挖出来。   反倒津州城中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兰月娥乃是为朝廷办事,是红花卫的密首。惹来红花卫记恨,人家今日不好理会,以后便难说了。   这么一说,原本那些个苦主声音也低了些。   这般手段,倒瞧出几分兰月娥的影子。   无论如何,念善会也借着这件事情引起来愤怒,将津州兰月娥的眼线清剿了一番。   越红鱼自从接手了系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状态。   兰月娥分明已经解除了男主降智光环,好感度却还很高。   安雪采身居高位,兰月娥大约也是存了投资的心思。   说到底,大胤王朝已经摇摇欲坠,红花卫上头还有个骑主卫玄压着。陛下信任卫玄,因为卫玄能压住京畿周围骚乱。兰月娥善于诡谲之计,可名声不好,也没能镇住一方安宁的本事。她就适合打辅助,也不敢奢望顶下自己那位上司。   思想下去,兰月娥觉得跳槽到侍候安雪采也不错。   兰月娥行事还比较没底线。   她若是叶凝霜,才不理睬那个女儿。安雪采想要生儿子,兰月娥就拼着生儿子。   她还不像萧玉锦那么矫情,萧玉锦还希望什么爱情,追求点正义,抄个诗都碍了她的眼。也只有养尊处优的公主,整日里还琢磨些这个。   那些都不重要。   兰月娥是个现实的人,她就图借着安雪采发家,把安雪采当上司侍候。安雪采也还有些家底儿,兰月娥还从他身上看出一些企业前景出来。   这么一来,兰月娥的高感度居然居高不下。   渣系统气得炸裂:由着她死!   萧玉锦也窥出了几分端倪,待雀儿身子好些,她便挑了雀儿随自己离去。   能将雀儿救下,也算是缘法一场。   慕从云还是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马车中,他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萧玉锦雪白手掌轻轻叠在膝前。他没有抬头,去瞧萧玉锦花朵儿般的秀丽脸颊。他苍白的脸颊,蓦然泛起了一抹血色,又迅速压下去。   他人前冷傲,可每次对着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姑娘,总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慕从云才缓缓说道:“公主不开心?”   萧玉锦摇摇头:“没有,慕城主。我,我现在很好。”   她自然还好,不知怎的,这一切也不似萧玉锦想象的那么伤心。   她没有不开心,若说起来,萧玉锦只是觉得遗憾。   安雪采虽不似自己吹捧那般悲天悯人,正义仁慈,总归是一方之雄。一个兰月娥,若是为敌,安雪采也不是得罪不起。这些年来,朝廷政令难出京畿之地。卫玄也还罢了,兰月娥那等声名不佳的密首也算不得什么了。   可安雪采偏生与兰月娥搅合在一起。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与兰月娥那样的人为敌,而是与兰月娥那样的人为友。   与此等人相交,只会一点点的,被拖入污泥之中。   想到了这儿,萧玉锦也禁不住抬起头,轻轻一笑:“慕城主,世间之人终究会被名利所误,只有你和越剑仙这样武尊才能超脱俗事,点尘不染。那样子,才是真正仙人般的干净高洁。”   慕从云微微一怔,旋即感觉一股子热气涌上了脑门,一颗心也跳得快了半拍。   一瞬间,他也俗念顿生,心尖生出一抹隐秘的期盼。   可瞧见萧玉锦面上神色,他又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   萧玉锦脸上只有尊敬之色,她显然从来没觉得慕从云是可以用来谈恋爱的。   慕从云那些心思,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慕从云剑伤好得差不错了,可此刻犹自微有疼意。   不过他心里这么戏多,面上却一片平静如水,只轻轻得嗯了一声。   这般酸涩暗恋之中,与原著慕从云可悲结局交织,竟隐隐缔造了一片血色的孽缘。   风吹动了竹叶,越红鱼青色的小鱼剑犹在鞘中。她手指轻轻一挥,那片竹叶顿时被轻轻劈开成为两片。   如今越红鱼身负各种剧透,她不但武力强横,简直算是这个世界上半个先知。   她不觉轻轻的想,自己跟慕从云可是个不一样的武尊。   萧玉锦离去的消息传入了安雪采耳中时,安雪采心底也生出些惆怅之意。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拂过了兰月娥的脸颊,淡淡说道:“以后你做什么,都要听我吩咐,绝不能自行其是。”   兰月娥轻轻的嗯了一声,显得十分柔顺。   可兰月娥心里却不以为然。要说真正的柔顺,要数蕊儿那丫头。可现在,安雪采哪里还有心情搭理她?安郎就是做作,他瞧上自己哪一处,需要自己哪一处,兰月娥比他自己个儿都还要明白些。   阳光轻轻从窗户之中泄落,落在了桌几之上。   这缕阳光是落到了于青州的枯花山上,落在了莲花教圣女唐焦儿的房中。   这位莲花教圣女不过十六岁,近日里却是声望日隆。她被莲花教的信众称之为佛母,甚至连圣女二字都鲜少提及了。因为佛母二字,才能凸显这个莲花教精神支柱的逼格。   大多数莲花教的拥护者,皆是被唐焦儿神迹所诱。   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有神迹,自己等人死了还可复生。   桌几上摆着雪白的宣纸,这些宣纸在唐焦儿的剪子下开剪,剪成了各色漂亮剪纸。从前唐焦儿就是靠这手剪纸技巧糊口的,那时她才九岁,是个乡下姑娘。   母亲教了她这一手剪纸技艺,让唐焦儿能帮衬家里赚个零花。   不过那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自然也不是乡下的小村姑。她皮囊虽出身低贱,却有着无比高贵灵魂。她是佛母转世,身怀异能,可以撒豆成兵,可以把剪纸化为活物。   莲湖教这么宣传,相信的人也是不少。   一想到了这一些,唐焦儿内心就隐隐有些厌恶,甚至有些恐惧。   一开始哥哥说动村里的汉子,反抗官府剥削,唐焦儿也是赞同的。   可渐渐,这一切也变了味道。   哥哥读了几年书,也比旁人要聪明。他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也搞了些小花样儿。   唐焦儿那时候年纪还小,可手指灵活,已经会变些戏法魔术。   可渐渐的,这些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她,在莲花教地位越发尊崇,旁人不可直视。可她越发高高在上,一点儿也不像个真正的活人。   唐焦儿这样想着,手下的剪刀好似有自己意识一样,剪了个小小的男子影像。   是安雪采!   一想到安雪采,唐焦儿的心里面也是浮起了一抹暖意。   她那位教主哥哥唐鹤这些年越发得意了,甚至自封大慈大悲弥勒佛转世。妹妹既是佛母,他这位兄长岂能寒酸了去?   可她知道兄长只不过是个读过书的村汉,自己也不过是个会剪纸的村姑。   反倒是安公子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第35章 035 开启唐焦儿支线   唐焦儿捏着这白纸剪成小像, 心里也微微发颤。   她剪纸的技艺精巧,剪出来的人像也是栩栩如生,这么摆着当真跟安雪采侧站时一个样儿。   唐焦儿是五年前见着安雪采的, 那时候她才十一, 个儿都没多高。   哥哥身边已经聚了些人,可从来不受那些乡绅文士待见。随着唐鹤造反的, 大抵也不过是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   就算现在唐焦儿被捧成佛母,说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可饶是如此, 唐焦儿这一生也没见过真正的贵族。   小时候还是哥哥疼她, 教她认得几个字。   她并不明白真正的千金小姐是什么样儿, 也没见过真正世家之女。   她见过的女人, 差不多都是乡下村妇,就像她母亲一样。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唐鹤舌灿莲花, 目标客户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群体。皇帝挑货金扁担,东宫娘娘烙大饼,差不多就够了。   再者这底下之人有什么心理需求, 也唯有从底层出来的聪明人才懂。   唐鹤那些乡土气息的吹嘘,还能给予他的目标客户感觉亲切。   跟唐教主混的都是吃不饱肚子的庄稼汉, 大字也不识得一个。   贵族小姐爱的自由、和平、爱情, 这些都跟唐焦儿没关系, 也离她那些信众很遥远。   这些教众爱看的, 还是点石成金, 撒豆聚兵之类的神话故事。   这些充满土味的神话故事, 充满了简单粗暴的爽点。   故而自我定位为村姑的唐焦儿, 也渐渐无措和惶恐起来。   她知晓自己土气,可连哪儿土都不知晓。   所以五年前安雪采出现在唐焦儿跟前时,他是那么与众不同, 将唐焦儿一生见过的其他人都比下去。   安雪采风度翩翩,文采飞扬,又生得英挺秀气。   哥哥不知怎的,竟与安雪采结交。唐焦儿想,大约是因为安公子和别的人不同,会用温和目光看着他们这些教众,没有面露鄙夷。   别的什么,唐焦儿知晓也不多了。她很少沾手教中俗务,这些都由唐鹤一手掌控。   唐焦儿这一生也算多姿多彩,可她仍然觉得自己此生能结识安雪采,是她这辈子最奇妙的遭遇。   安公子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踏足另外一个世界。   她第一次见到安雪采时,其实在偷偷哭。   唐鹤人前一副信心满满样子,并将亲妹妹打扮成一个具有无上法力的神女。底层的泥腿子和朝廷为敌,总是会有些心虚的,唐鹤总要搞点儿东西稳定一下人心。那么既然如此,宗教和神迹总是最有用,最有效的。   唐鹤是个心性坚毅的人,也有些拼得一身剐,谋个富贵荣华的赌性,那自己自然不会动摇。   可是那时候唐焦儿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子,她还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时候的莲花教,盘子还没铺得那么大,看着一副随时会倒闭的样子。匪首若被抓住,便会被凌迟处死。唐焦儿好死不死,还是个匪首之一。   人前她就忍了下来。可夜半无人时候,唐焦儿终于压抑不住内心恐惧。   她手里捏着娃娃。   母亲也死了,以前给女儿缝着的娃娃还在。   这个旧了的破布娃娃,似乎也能给唐焦儿一些勇气,使得她胆子变得大一些。   然后她就撞见了安雪采。   安雪采还安慰她:“你不会死的,焦儿,你哥哥代表的是底层的愤怒。这样的愤怒不仅仅在你哥哥心里,还在许多人的心里。因为上面的人没有重视这样的愤怒,所以许多滴水才能融合成为小溪,才会成为洪流。”   安雪采的那些话,她也未必听得懂。不过那时候,那么一个英俊温雅的大哥哥哄着自己,她止了泪水,心里也舒服了一些。唐焦儿年纪小,对死亡畏惧不已。安公子那样子说,也许自己当真不会死。   那些话流淌在唐焦儿心里。   小时候她确实不懂,长大了唐焦儿渐渐也明白了。   后来唐鹤把盘子做大了,唐教主越来越风光,唐焦儿身份也越抬越高。   唐鹤给妹妹做人设,这人设做得也越来越丧心病狂。   唐焦儿人设上的业务能力也进行了进一步的拓展。   从一开始点石成金,剪纸成兵之类传统节目,唐焦儿还兼有锦鲤改运,隔空取物,包刀枪不入,包治百病等等新技能。   唐鹤也没有固步自封,事业做大之后,还开拓了新的表演节目。   这一切一旦开始,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幸好,她隔上一段世间,还能见见安雪采。   安雪采牵着她的手,带她踏足另外一个世界。   她曾问过安雪采,真正的贵族姑娘是什么样子?   安雪采向她描述:“她们很优雅,也很美丽,有傲气,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族规则。所谓世家贵族,如此传承千年,便算朝代更迭,门阀却是不倒。这些门阀贵族最鼎盛之时,竟不屑于和皇室结亲。此等清贵,是世人难以想象的。不过——”   “不过就算如此,焦儿也有属于自己独有的美丽。这个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我居于上位,什么叫尊贵,也是由我定义。”   那时候安雪采眼中光彩熠熠的自信,也感染了唐焦儿。   就像一颗种子,种入了唐焦儿的心中。   安雪采让她读书,令她前去思考这些世界。她想得越多,越发不能认同唐鹤的所作所为。   有些东西在唐焦儿的内心之中蠢蠢欲动。   这么想着时候,唐焦儿手指抚过了安雪采的浅浅剪影。只不过一个剪出来的小像,唐焦儿就似从中汲取了一股奇妙力量。   唐鹤很少让唐焦儿沾染教内俗务,也并不愿意唐焦儿接触太多的人。   不过就算如此,有一些事情也让唐焦儿瞧在眼里。   莲花教教义,是教众如父母兄弟、姊妹,皆如一家,不分你我,互帮互助。当然也不止莲花教这么宣传,念善会宣扬人人平等,就连安公子治下,也走亲民风。   可漂亮话是这么说,怎么做的也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她知晓莲花教普通教众生活清苦,规矩又多,每日早晚皆要背诵佛母宝训。   但兄长日子却日益骄奢,广纳妻妾。   甚至教中首领,个个也蓄养心腹,搜刮财帛,霸占有姿色的女教众。   莲花教每攻一地,必要当地百姓信奉本教。谁若不从,全家处死。入教之后,教众便要捐出家财,以示忠诚。再来哥哥是个有野心的人,但凡有人投靠莲花教,无论什么名声,皆纳入教中以壮声势。   就像那攻打河州的张雀儿,他名声极烂,每逢攻占一地,便大肆抢掠和屠杀。后来张雀儿被朝廷击溃,一开始张雀儿想投靠念善会,却被念善会拒了。念善会不要,莲花教却收了这恶贼。   与此同时,本教对于叛教的教众也是越发严苛。前年李统领受不得教中风气,携全家逃走。哥哥自然不允,于是派遣杀手追杀,将李统领满门屠尽。事后,本教杀手在杀人现场留下一朵血画的莲花。   如此种种,唐焦儿真怕有一日安公子嫌弃自己脏了,再不与自己来往。   有时候她也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她和母亲在家和面烙饼,给田上做活儿的男人们做饭。记得家里忙起来,家里的女人也要下地干活。大热的天,她带着叶子编的草帽,手里提着饭,腰间系着盛水的罐子,身子如小羚羊一样走得飞快。   小时候她就是个伶俐姑娘。唐鹤一向有些傲气,家里几个兄弟姐妹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唐焦儿这个小妹了。唯独这个妹子,唐鹤肯费心教她认字,和她多说说话。   唐鹤有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和周围的庄稼汉都不一样。   那双眼,藏着愤世嫉俗。   他坐在田埂上,咬着还温热的饼,压着嗓音说道:“小妹,咱们不会永远这样的。”   想起这些,唐焦儿就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昨日的事。   现在的一切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哪怕现在唐焦儿被捧成佛母,她心里却没觉得有那怕一丁点儿的真实。   她仍不过是个在田间奔跑的小村姑,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佛母。   她心难安宁,日日茹素,不沾荤腥。唐鹤一开始觉得奇怪,后来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这样更能配合唐焦儿的人设。   佛母转世,自然是清心寡欲,不食荤腥。   那么寻常教众日子清苦一点,无肉无酒,岂不是理所应当。   可私底下,唐焦儿却并不觉得自家哥哥能赢得这个世界。   依莲花教如今这般行事,又能好几年?   这世间若有新主,也当是安雪采这样的人。   唐焦儿也有一个秘密,安雪采曾赠她一个小枕,能让唐焦儿在里面藏些东西。安雪采给她写的那些书信,都让唐焦儿藏在枕中,不至于被唐鹤瞧见。   这也是唐焦儿苦涩日子的唯一甜蜜。   仿佛有了这些书信,自己便能继续熬下去。   有时候唐焦儿心里面也有一个丧丧的想法,若有一日,自己能抛却这个虚假身份。哪怕立刻死了,只能活上一刻,似也是极快乐的。   另一头,越红鱼又接手了新的攻略任务。   由于兰月娥黑化值太高,又与安郎混做一处,系统将她踢出了任务列表。   根据剧情线发展,这一次越红鱼顺手接手了解除唐焦儿降智光环,拯救唐焦儿的任务。   与此同时,越红鱼顺利完成萧玉锦支线,由系统奖励了五千血点,大大丰富了越红鱼的兑换力。   再过不久,朝廷就会下令青州附近郡县出兵剿灭莲花教。   虽然如今大胤王朝在地方上属于吉祥物,不过朝廷这个命令,还是惹来青州附近土豪们纷纷响应的。   怪只怪唐教主日常太跳,搜刮别人也太狠了些。   他手底下张罗那么些个悍匪,自然也不是吃素。   趁着这么个机会,大家也有意想要搞他。   原著中,安雪采便趁势摘了这个大礼包,使得自己入主青州,声势大旺。这一步,也是安雪采事业线上极重要的一步。   这其中自然也有唐焦儿缘故。   唐焦儿这个佛母甚有威望,故而在莲花教主力被击溃之后,仍能笼络莲花教残余势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无唐焦儿帮衬,安雪采吞下青州只怕也没那般顺手。   莲花教仍然没有消失,甚至在安雪采登基为帝之后,仍然在民间流传。   只不过掌权者换做唐焦儿之后,教众行事虽然诡秘,却少了几分血腥之气。   这个江湖中的暗线,仍然是牢牢的掌控于安雪采的手中。   在安雪采看来,便算没有莲花教,也会有别的封建迷信武力组织。如此一来,倒不如仍然扶持莲花教,使得一切尽数在自己掌控之中。   唐焦儿这个佛母因此也具有双重身份,她先是安雪采的妾,后又是后宫妃子,实则又在安雪采的扶持下成为佛母。   伴随剧情不断解锁,越红鱼也窥见了部分原著结局。   也难怪安雪采这个穿越男还矫情起来,觉得身处帝位,一切并非他想要的。   原书萧玉锦的叛逆也无疾而终,书中虽然描绘了她和安雪采的爱情,可是这场结合仍然算是一桩利益联姻。那时安阳王府已经被元气大伤,对着跟随的武将们也犯难。这些下属一开始虽有情分,可天长日久,终究不成。萧玉锦作用是游说王府一脉武将尽数归附安雪采,釜底抽薪。如此一来,安雪采自然不能不顾这些勋贵的利益。   兰月娥犹掌红花卫,行监察之权,护天子权威。   民间犹自迷信盛行,由唐焦儿加以平衡。   这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换了个皇帝。安雪采要联合各方,干一番大事业。人家投资了,自然也是要分红。   这个结局,细想也不算很好。   安雪采并没有解决这其中真正的矛盾。就好似唐焦儿,也许唐焦儿可以约束一时,可唐焦儿死后呢?   再者对于唐焦儿而言,她终究在这个虚假身份上耗尽一生。   渣系统:好哒,现在我们要阻止一下。 第36章 036 从萝莉开始教起   渣系统还跟越红鱼讲道理。   原书中唐焦儿认识安雪采时才十一岁, 安雪采的这条线便充满了养成感。男人那些暧昧的小手段便展露出来,譬如枕中藏书的老套路,便有那么点儿意思。   安雪采送了唐焦儿一个小枕头, 让唐焦儿将书信藏在里面。   一个处于惶恐之中的小姑娘, 每晚入梦时面颊贴着这样小枕,里面藏着信。那信是一个让唐焦儿崇拜的男人书写, 里面都是温柔鼓励的言语。   如此耳鬓厮磨,夜夜枕着入眠。   这孩子长大了, 自然便爱上了安雪采。   男人对自己亲手养出来的东西也很上心, 安雪采瞧唐焦儿也勤。   这个莲花教的小佛母, 就是安雪采一件极满意的作品。   书中唐焦儿跟安雪采圆房时已成年, 可她还是小女孩儿时,已被作者安排上被男主所诱。   那渣系统也就有些看不下去。   渣系统:任务我给你安排上了, 求求你不要不识抬举。   越红鱼:先去瞧瞧。   她的意思是先去看看了解一下,再决定是否插手此事。   越红鱼这么一说,渣系统竟有点儿受宠若惊。   它本来担心越红鱼会说我们剑仙不是干这个的。   这么一想, 渣系统觉得越红鱼虽然说得不是很爽快,可也没一口回绝, 想想还是不错的。   渣系统再想深了些, 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感觉自己被越红鱼给pua了。   越红鱼还哄它:“相识一场, 我自然给你这个面子。”   虽知晓这不过些没用甜言蜜语, 渣系统竟生出她待我比以前好多了的甜蜜感。   渣系统:身为系统, 感觉自己多不容易的。   此刻枯华山上, 唐焦儿也不觉轻轻放下了手中剪纸。   她平时虽不大理会教中之事,可为了得些安雪采的消息,故而也是心存留意。   故而河州之事, 乃至于津州之事,她都有些听闻。   不过唐焦儿一个字也不相信。那些都不过是些世俗谣言,是世人误解了安公子。   安公子心如冰雪,绝不会是别人说的那个人。   她不愧是安雪采最想要的作品。此刻唐焦儿想法就是安雪采所设想的那般,全然站安雪采那一边,绝无丝毫怀疑。   不过饶是如此,唐焦儿心尖儿也掠动一缕不安,那股躁动之意,使得唐焦儿一颗心砰砰乱跳。   更何况如今有传言,朝廷容不下莲花教,已经决意下旨清剿了。   唐鹤忙着安定人心,使出了诸般手段。   这么想着,唐焦儿再也呆不住了。   她从自己居所踏出,走去议事厅。沿途教众纷纷行礼,有人甚至跪在地上,对唐焦儿顶礼膜拜。   往常唐焦儿都在自己圣殿之中“清修”,极少出殿。   如今唐鹤心腹见她到来,也不敢阻拦。下属转念一想,又觉得指不定因为近日事多,故而教主特意唤唐焦儿前来商议。也因如此,他们也不敢多问。   “如今朝廷虽然下旨,料想就近应和的人也还不多。津州那位安公子,和咱们有些来往。教主,我瞧他应当不会应这个旨意。”   唐焦儿微微一怔,旋即握紧了自己手掌。   她有一个天真念头,是自己连累了安公子吗?安公子可怜她,常常来见她,所以会被莲花教拖下水。   唐焦儿一咬唇瓣,眼底渐渐泛起了坚决之色。若是如此,她绝不能自私,宁可一生一世再也不见安公子。   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唐焦儿不觉不觉微微苦笑。   她可不会如此天真,这一次莲花教只怕没那么容易撑过去。   上月莲花教攻了葛县,掳了在此修养的卢氏旁支。那卢家女儿卢温年方十六,未许人家。唐鹤突发异想,想要娶为妻房。卢氏是一支古老的贵族姓氏,传承至今虽不如以前了,却仍然有些傲气在。唐鹤欲纳这个卢家女儿,也是想要沾染些贵气。   这大概就是点补偿心理。小时候过苦日子的人,被人轻鄙狠了,觉得别人有的,自己也应该有。   这门阀贵女,为什么自己不能娶?唐鹤还觉得委屈自己了,毕竟卢温也不过是个旁支女眷。   可卢温言辞拒绝,说话也不好听,说我等贵族,岂能轻许贼寇。   可能她态度确实有点问题,唐鹤因此受了刺激,   唐贼发狠,竟将卢公一家宰杀干净。坊间传闻,那个卢温小姐死前还受了些侮辱。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更使得莲花教恶名远扬,惹了众怒。   这件事情也给唐焦儿自己很大震撼,她甚至觉得也许莲花教当真会亡于此。   这时候唐鹤的声音却传入了唐焦儿耳中。   “安雪采?他不过虚应咱们罢了,这些年他跟莲花教有些生意上来往,却从不愿意让旁人知晓。他那样子的人,是什么算计,我心里何尝不清楚。他以利资助我们这些贼寇,便想咱们去骚扰临近实力,倒保得津州一地安然无恙。”   唐鹤就没那么乐观了,他冷冷一哼,对安雪采也不是那么信任。   听得唐焦儿也是微微一怔,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兄长这么说,一定是不对的。安公子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哪里会有这些心思。   可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念头浮起在唐焦儿的耳中。   兄长行事一向偏激,任是如何有才,若为他所忌,也可以狠下杀手。   这几年来,安公子总是来枯云山,兄长也待他和和气气。唐焦儿虽不想说自家兄长不是,可唐鹤确实个不能容物的人。这么几年,为什么安公子竟能出入枯云山?   从前这些,唐焦儿都没有细想。一来唐焦儿并不是个善于谋算的人,再者唐鹤并不愿意这个妹妹掺和太多教务掌握实权,故而向来不和唐焦儿说这些。   一旦想到了这儿,唐焦儿顿时微微一怔,她如吃了一口凉水,顿时微微有些恍惚。   唐鹤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除非安公子许之以利,否则哥哥怎生容他?   这么说,安公子跟教中是有一些利益来往?   不,这不可能!   唐焦儿下意识的掐住了自己手掌心,掌心流淌了一抹锐疼。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生出了一股子疼意,也不知晓是什么滋味。   一想到自己居然会置疑安雪采,唐焦儿都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唐焦儿额头浮起了一层汗水。   安雪采对她可以说是很重要,就像是精神支柱一般存在。既然如此,唐焦儿怎容安雪采的个人形象有一丝一毫的污秽。   “这些年,朝廷对青州什么都禁。不止朝廷,便是左右郡县,也对咱们敬而远之。唯独津州送来食盐、药品等物,安雪采倒也胆大。这天下有反心的,也不止枯华山一地,怎么就莲花教被人视为眼中钉?不过便算这样,我莲花教众口喊法号,招来天兵天将,有弥勒护体,也绝不畏惧尔等外贼。”   唐鹤这般说着,脸色转厉。   虽然唐教主一副白莲样,可实际原因是什么,唐鹤心里面也是门儿清。   说到底,还是他行事太没规矩了。   这个世界大家都不守规矩,但别人只是小小不守规矩,唐鹤却是大大不受规矩。他手下流寇悍匪甚多,有时教主之命也未必顾得。如此一来,敢与唐鹤来往的人也不多。   甚至安雪采与他来往,也不过虚以委蛇,如此斡旋是为暂护津州安宁。   本来这也是比较正常的权谋算计,就连唐鹤也心里也是有数。   不过谁让唐焦儿的滤镜太厚。   男人眼里仙女是不用上厕所的。现在唐焦儿眼里,安雪采也跟小仙男一样,入厕大解都是有错。   她退后一步,发出了细碎的声响,顿时引起唐鹤注意。   此刻一道身影宛如轻羽一般掠来,静静凝视眼前场景。唐鹤也算是高手,推门时候却没留意道除开自己亲妹子的其他人。   见到是自家妹子,唐鹤脸色也不觉缓和了几许。   他素来多疑,心思又重,对自己下属颇多猜疑。近来因为莲花教事儿多,唐鹤疑心病更犯了一层。   不过无论如何,对着唐焦儿这个妹子,他还是有几分信任。   “佛母到此,想来必有要事相商。”   一边这么说着,唐鹤挥挥手,将下属打发走了。   但凡有人在,唐鹤便从不跟唐焦儿以兄妹相称。唐鹤是个谨慎之人,一向保持了人设上的一致性。   四下无人,唐鹤方才嗓音缓和:“焦儿,你怎么来这儿。”   唐焦儿瞧着眼前这张脸孔,忽而心尖儿微微一酸。唐鹤神色缓和了,这个凶残的唐教主脸上仿佛还能寻出几分昔日庄稼汉的身影。   “哥哥,事已至此,只盼,你不要一错再错。说什么神通护身,可是你我心知肚明,咱们只是村里面长大的孩子。什么神通之术,也是没有的,无非是多死几个人——”   唐鹤面色却变得古怪起来,冷笑:“我知晓了,你现在怕起来。我有什么错。咱们出身农家,便是错了?那些贵族难道生来便金尊玉贵,而庄稼汉子便注定是他们足下泥?你知道现在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听到唐鹤这个名字有多害怕?多畏惧!区区村夫?可一个村汉,能让他们都怕得发抖!所以他们才联合起来,和我作对!”   “生而为人,为什么要有高低!焦儿,你自然绝不会懂,你只知道怕他们,畏他们,觉得自己出身农家便是卑微。你胆子小,根本不敢反抗他们!因为你骨子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奴才!”   唐鹤嗓音转厉,一派疾言厉色。   唐焦儿这个妹妹一向乖巧,此刻是吃错什么,居然这般忤逆起来?她说那些言语,处处跟自己不对付。   若是往常,他这般狂风暴雨得言语之下,唐焦儿已经会消声了。   可是现在,她想到安雪采,蓦然便有了勇气。   她结结巴巴:“哥哥,我是个不会,不会说话的人。安公子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我,我虽然出身农家,自然也不比别人差。我不是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高低——”   唐焦儿一开始说话有些结巴,可渐渐却是流畅起来:“瞧不上咱们兄妹出身的,是哥哥你自己。便算是个庄稼汉,有什么耻于跟人说的?说什么神佛转世,凡世之躯不过转世容器。是你不愿意别人说你出身低。你要自己生来比别人都高贵些——”   唐鹤怎么也没想到唐焦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第37章 037 前任就是戏多   唐焦儿将安雪采看得高, 可是唐鹤却没那么瞧。   唐教主虽然跟安雪采有些来往,却并没有对安雪采产生什么特别的幻想。   唐鹤这么想,无疑也是对的。原著中安雪采厌憎莲花教, 对于唐鹤那些行径也并没有如何的赞同。他面上对唐鹤和和气气, 可实则心里面早便生出了一抹杀意。   如今这般局势之下,莲花教看着也是大势已去, 安雪采也遥遥向这位唐教主送上祝福。   安雪采:“唐教主你这般倒行逆施,我自然祝你早登极乐, 不必再眷念这人世间。”   兰月娥更在一边称赞:“公子瞧得通透。唐贼行事不知进退, 将世人得罪个遍。他若不死, 只怕是天理难容。”   想到了唐鹤, 安雪采眼底也是浮起了复杂之色:“唐教主出身底层,是心怀愤怒的人。他原想反抗什么, 可终究也是不知晓如何进退。可惜,可也可恨。”   唐鹤本不过是个农民,纵然有几分聪明, 可是终究不懂这世间的规则,因而会被这一场大水给淹没。   安雪采对唐鹤也没什么情分, 却不觉用唐鹤的经历对自己加以警醒。   只不过一想到了唐焦儿, 安雪采的心里却不觉柔了柔。   男人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东西有滤镜, 就跟亲妈眼一样, 开了大柔光加持。唐焦儿在安雪采的女人不算最出色的, 可是对安雪采意义却不一样。   这小妮子是安雪采一手教出来, 焦儿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这也让安雪采十分受用。   兰月娥察言观色,捡安雪采喜欢听的话说:“莲花教固然可恨,唐教主也是自己作死。可焦儿姑娘那样的女孩儿, 要是被连累了,岂不是可惜。奴家知晓公子心地慈悲,又跟焦儿姑娘有一段情分。奴求公子出手,救出这可怜的女孩子。”   安雪采再怎么自负,一时间也被兰月娥这贤惠劲儿给惊着了。   “哦,阿娥,你便当真那般喜欢焦儿。”   像他这这样儿的种马男,也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女人们真能如此和谐相处。   当然焦儿可怜,自然也是要救了。   兰月娥也不好跟安雪采闹虚,知晓自己装贤惠没用,还是要掏出些干货。   只有自己当真能说出些干货,安雪采才会相信自己是真心接纳唐焦儿,顺带刷一波安雪采对自己的好感值。   “那焦儿妹妹确实是纯真可爱,逗公子喜欢。唐教主疑心又重,贪恋权势,便是亲妹妹也不肯将手里抓着的权势分一分。故而莲花教搞出的那些恶毒事,本来和焦儿妹妹没关系。相反,她在莲花教甚有威望,备受尊崇。”   “其实朝廷只能灭莲花教一时,就算击溃了枯华山又如何?类似莲花教的组织,还是会继续存在,并且兴风作浪。百姓们内心之中,总是需要类似莲花教的存在,舒缓他们的痛苦。所谓堵不如疏,这股绵绵不绝的力量,自然需要一个领路人。相信焦儿妹妹定会为公子分忧!”   兰月娥既然跟了安雪采,自然盼望安雪采做大做强。   这一次围剿枯华山莲花教,在兰月娥看来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师,而是周遭群雄一起瓜分莲花教的势力。   群狼扑虎,看谁凶猛的牙齿可以啃咬下最多的血肉。   有唐焦儿在,安雪采能得到的自然是最多的。   这个让唐鹤一手打造出的佛母,可是一块金字招牌。   莲花教大股势力被击溃,由明转暗后,唐焦儿便是一张最重要的牌。   兰月娥是个很实际的人,她把唐焦儿的存在视为招商引资,自然不会有半点醋意。   安雪采这么一瞧,就觉得她懂事,而且顾全大局。   一说到顾全大局,安雪采还不忘想到叶凝霜。叶凝霜现在已经不是他老婆,可正因为这样,安雪采才老是往她身上想。他情不自禁的拿叶凝霜出来比较,觉得叶凝霜果然困于河州一地,思想跟不上自己。   自己纳了几个女人,叶凝霜就不能容物,乃至于被念善会挑拨。   自己与她夫妻一场,可叶凝霜对自己却是全无信任。他纳几个女人,莫非还会不知轻重?   这么一比较,就比出了兰月娥的懂事。   兰月娥无非是手段狠辣一些,看事情可远比叶凝霜通透,关键时刻绝不会吃半点干醋。   他终究不知道兰月娥和叶凝霜最大不同,是叶凝霜至少曾经真心爱过他,而且叶凝霜还渴望表达自己意见。。   兰月娥莫得感情的侍候他,以兰月娥的本事,自然轻轻巧巧的将安雪采哄得服服帖帖。   和原书剧情线一样,安雪采也决意将唐焦儿给捞出来。   唐鹤一定要死,可他却想把唐焦儿救出来。甚至安雪采给唐焦儿安排的路,也和原著差不多。   他忽而想起了兰月娥刚才说的话,说莲花教永远不会消失。   这话有些道理的。   底层百姓痛苦和愤怒得不到纾缓,终究会在宗教外皮的蛊惑下,开出了畸形的花朵。唐鹤的存在,也并不会是个例。   除非——   除非开民智,去贫困,以强大的国家力量竭力平衡人类整个群体的利益。   那么有些尖锐的力量也会从激进化为温和。   安雪采不由得自我感慨:我终究是一介俗人。   当皇帝都比这个容易,那将会颠覆多少现有力量,那会得罪多少人!这么想着,安雪采竟蓦然打了个寒颤。   我等俗人,只盼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罢了。   这么一想,安雪采也微微惆怅起来。   朝廷一纸诏书,却也是激起了千层浪。唐鹤虽然不愿意承认,却发觉这一次风暴比哪一次都要猛烈,甚至有可能将自己吞噬。   死到临头,唐鹤也禁不住焦躁起来。   这一点便算是半软禁的唐焦儿,也是感受到了。   自从上次唐焦儿向唐鹤顶嘴,唐鹤便将妹子给看守起来,禁了唐焦儿的自由。   这还是唐鹤手下容情的地步。   也许因为唐焦儿格外有用,也许因为唐鹤多少还念着些兄妹之情,故而他“只是”软禁了自己这个妹妹,并没有将她给宰了。   事实上,对于如今的唐鹤,这已经是罕有的宽容。   一个人临死之前,总是格外的疯狂,唐鹤也是如此。可能他嗅到点儿什么味儿,使得这位穷途末路的唐教主更加疯狂。   这些日子,这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莲花教教主杀人亦越发频密。   这个时期的唐鹤还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狂,一旦疑心谁了,顿时要将这个“叛徒”斩杀,以免遭受背叛。   唐焦儿口吐如此忤逆言语,只不过挨了兄长两个大耳光,已经是唐教主兄妹情深。   有时候在立场、利益之前,所谓的言辞是那般的苍白无力。   唐焦儿那些劝说言语甚至没有引起唐鹤丝毫的反思,就这样子沉入了水中。   两日之后,唐焦儿被移除枯华山,被转移附近的平县。   这瞧着似有意护着佛母安危,可也许是因为唐鹤不愿意这个妹妹在枯华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儿。   这样在平县呆了半月,唐焦儿对外消息也是被封锁,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这日夜里,原本尚算安静的平县生出一些骚动。奉召剿匪的官兵已至,并且攻破平县,开始搜罗藏匿于平县的莲花教教徒。   幸好如原著剧情一样,安雪采的下属寻到了唐焦儿,以书信为证,准备接走唐焦儿。   唐焦儿脸颊也不觉透出了喜色。   自己马上便要见到安公子了?   世人眼里,自己总是别的形象。只有安公子知晓,自己是个最最普通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一想到了这儿,唐焦儿泪水便哗啦啦的滚落下来,想见安雪采的心情也越发急切,甚至有些亟不可待。   这世上许多人,不大喜欢自己平庸,总希望自己有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地方。   可也偏有唐焦儿这样子的人,她其实渴望着普通。   她希望自己混入庞大的普通人里面,没人留意到自己,那将会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当然此刻开始,剧情也已经开始不同了。 第38章 038 叮,解除唐焦儿好感度金手指……   兰月娥之前私自讨好郑贵妃, 一直做得不露山水。故而原书中兰月娥尚能对红花卫遮掩下去,直到后期,才正式为了安雪采与红花卫为敌。   那时候安雪采地位已稳, 护住一个兰月娥也不算难。   不过现在安雪采评级掉落, 又被乱了许多剧情。如今兰月娥曝光时候,安雪采这个男主位置还没有稳。   他不但地位不算稳, 还被人盯上,开始被人防起来。   就像安雪采令人去接唐焦儿这桩事, 就没原书中那般顺利。   所谓蝴蝶效应, 多重因素作用之下, 安雪采已经快速拉了一些仇恨值。   唐焦儿匆匆上了马车时候, 却不知晓黑暗中有许多道暗影窥测。   她虽然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可怀璧其罪, 所怀的佛母身份更令唐焦儿极具号召力。唐鹤死了后,又会有别的人拿唐焦儿号令教众,愚弄苍生。   别的不说, 安雪采显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片手掌轻轻的攥紧了裙摆,唐焦儿指骨微微发白, 显得既可怜, 又恐惧。   可暗中的刽子手却已经蠢蠢欲动, 做好伏击姿态。   这些人训练有素, 也绝非是寻常贼匪流寇。他们中有一半人配置了火器, 放眼当世, 也算得上装备精良。   唐焦儿并不是真正的神佛之躯, 自然决不能抵挡。包括安雪采派去的那些侍卫,也绝不会是暗中蛰伏杀手对手。   不过这时,却有传讯的骑令匆匆而至, 发出暂停行动的讯号。   这些下属一向令行禁止,绝无反抗。   唐焦儿在马车之中越行越远,浑然不知晓自己躲过了一劫。   出这次任务的密首蒋仙之虽不敢质疑,心里却生出一缕狐疑,心里实在是很好奇。   布置这次任务的男子是当世闻名的心肠冷硬之辈,一向心狠手辣。   他那个人行事一向果决,决定了什么事情,是很难改变。   唐焦儿固然是个年轻单纯的女子,可对方也绝不会有所动摇。   在蒋仙之看来,骑主那个人别说对一个任务对象容情,便算是骑主亲近之人,骑主也不过那样儿。   故而这件事情,大约跟骑主的个人同情心无关。   事若不大,骑主大约也不会亲至青州。   从前有兰月娥替安雪采遮着,公器私用,安雪采和莲花教那些勾当也遮着。可是兰月娥那些事扯出来后,安雪采又加以包庇,自然引起红花卫的警觉。   在骑主计划之中,莲花教被剿灭之后纵不能根除,也能安静一二十年。骑主那样的人,怎容许旁人弄鬼,使得莲花教阴魂不散,死灰复燃。   那么既然如此,唐焦儿的存在,也是重中之重。   他回禀卫玄时候,卫玄一片手掌捏着什么,放在桌几之上。   灯火映衬之下,卫玄一张苍白面颊极是俊美。   这张脸孔虽少了几分活人气息,可若卫玄愿意,也能随时透出温和亲切。   不过这张脸映入蒋仙之这个下属眼里,却无疑是噩梦一般存在。   那脸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蒋仙之却禁不住在心里面打了个寒颤。   包括跳得高的兰月娥在内几位密首,都是对这位上司心存忌惮。   蒋仙之再瞧瞧,又觉出了点儿不对劲儿。   卫玄:对,你没看错,我换了个发型。   卫玄语调也是温和客气:“有劳你了,想来你也十分奇怪,为什么好好的要将你招回来。而这其中,自然是有着一个缘故。”   他轻轻摊开了手掌,手掌心捏着一块小小竹片,上面如小儿涂鸦般画了一只小小的鱼。   蒋仙之瞧了一眼,顿时也是一怔。   那片小小的竹片飞来时候,还将卫玄发型弄乱了一下,搞得他需要重新梳理。   任谁被人无端阻扰,自然是会有些生气的,卫玄脸上却瞧不出来。   蒋仙之抹了把冷汗,小小低声:“咱们上次派鸟铳队暗杀,她知道了。”   卫玄语调却也和气:“这是两回事,那是公事而已。若是她示意,这一次怎么也要给她点面子。”   天光初明,太阳升起来时,黑暗终被驱散。   唐焦儿也终于瞧见了安雪采。   她这段日子饱受惊恐、畏惧,受尽了委屈。此刻的她却宛如如燕投林一般,飞快投入了安雪采的怀中。   “安公子,我以为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唐焦儿想起自己那时跟哥哥说那么些话,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当真再也瞧不见安雪采了。   唐鹤性情日益暴戾,便是她这个妹妹也是畏惧不已。   泪水顺着她面颊滴落,唐焦儿身躯也轻轻颤抖。   此刻的她,自然感受到自己人生之中莫大的幸福。   她突然觉得自己荒芜的人生之中,还是有那一抹阳光的。   “我想要一生一世跟着你,只盼,不要将我送回去。”   唐焦儿不觉颤声娇语,男子则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这一刻安雪采也不至于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对唐焦儿自是安抚为先。   而兰月娥乖顺站在一边,也不占什么存在感,眼底却顿时划过了一抹幽光。   此时此刻,眼前画面也是极美好。   不过唐焦儿稍作安顿,该来的还是会来。   唐焦儿也禁不住向安雪采倾述起来:“这么些年,我替兄长欺骗世人,让他如此为恶。安公子,我不愿意这样。我想要自承其罪,这一切本是我不好。兄长他,现在更是丧心病狂。”   她蓦然紧紧攥紧了安雪采的衣袖。   “那些教众对哥哥深信不疑,被他所欺,他们都疯了,他们都想要死。安公子,我只想要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兄妹没有什么神佛之力,死了也到不了极乐世界。   安雪采瞧着唐焦儿,蓦然说道:“不慌。”   唐焦儿微微一怔。   “他们这些人,已经将信仰寄托于莲花教,你若贸然打碎,他们自然也是无所适从。说不准,还会更加难受。焦儿,事已至此,也是骑虎难下。”   眼前的安雪采容貌俊美,姿容温雅,和唐鹤那张凶残暴戾的脸孔自然也有天地之别。   可是这话儿听起来,却实在有些耳熟。   她记得唐鹤曾经说过:“我虽欺骗世人,却给了他们一场美梦。也算是,使他们心里安宁。”   唐焦儿怎么也没想到,安雪采居然会说出这样子的话。   眼前这张温雅动人的俊朗脸孔,竟渐渐和唐鹤凶残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唐焦儿蓦然甩甩脑袋,简直好奇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眼前这个,可是安公子啊。   安公子和哥哥,是全然不同的人,他怎会跟哥哥一样?   安雪采已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唐焦儿的手掌:“人生多苦,寻觅一点心灵上的慰藉也无可厚非。只看这份感情由谁引导。焦儿,若然是你,你定不会如你哥哥一般。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自有其存在价值。我这样讲,你应当也是明白的。所谓水能载走,亦能覆舟。有些事情既是有毒的毒药,又会是治病良药。”   他这般侃侃而谈,每说一句话,唐焦儿心里就凉了一分。   唐焦儿粉丝值高,还竭力为安雪采找补。也许安公子实在是个太过于温柔的人,故而也是不愿意那些受蛊惑的教众受到伤害。   可是便算这样,唐焦儿一颗心却渐渐凉起来。   一缕痛楚涌上了唐焦儿的心头,使得唐焦儿更难受了几分。   她微微有些晕眩,安公子,又怎么会待自己不好?   可她忽而又想起了唐鹤跟自己下属说过的那些话。安雪采私底下跟莲花街往来,私运物资,以安抚唐鹤,使得唐鹤不骚扰锦州却去寻别的晦气。   安公子当真担心过我,有为我操心吗?   那些念头如此的涌来,唐焦儿心里更加烦乱了。   可一旁越红鱼那处,却是传来了喜人的跌幅。   “叮,恭喜任务好感值掉落10%”   “叮,宿主可打赏解除男主金手指好感度功能,请问宿主是否打赏?”   “叮,已打赏,确认解除任务对象解除男主金手指好感度功能。”   如果金手指没解除,可能唐焦儿会一直存在于安公子一定不会干反派的活儿的印象中。   安雪采的话虽会让她不安,可她终究无法摆脱,会顺应安雪采的心意,就像原著中一样。   可是现在,唐焦儿忽而微微一怔,觉得自己思维方式好似变得微妙起来。   她忽而想,安公子把自己救来此处,当真是为了区区感情吗?   不,这绝不仅仅如此。   公子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心思 很多。他对自己情意是不假,可这其中也有许多是为了别的原因。   唐鹤创造的那些神迹,也许对安雪采而言,并不算是恶。   这只是方面有些不对。   以后自己要为了安公子,收拢这些信徒?   唐焦儿只是想一想,竟有些毛骨悚然。   她处于惊恐,飞快抽出了双手。   一瞬间安雪采面色也有些古怪起来,隐隐有些难看。   唐焦儿这是什么目光,仿佛自己要她做的是大错事一样。   相反唐鹤却是把这个妹妹管得服服帖帖。   这么一想,竟有点男人给了太多自由使得女人容易造反一样。 第39章 039 好感掉负   安雪采自诩是个怜香惜玉之辈, 故而也并未口吐恶言。   他伸出手掌,轻轻抚摸唐焦儿的发丝,面颊也不觉添了几许的柔意。   “焦儿, 你这些日子十分辛苦, 又担惊受怕,还是好生歇息。”   他虽然生出几许不快, 可也不至于对唐焦儿生出怒意。   唐焦儿年纪小,不懂事, 不免想岔了些。再者男人对纯洁干净的东西, 总是格外宽容一些。   他手掌触及唐焦儿发丝, 摸着这女人发丝, 安雪采心里忽而生出些异样。   唐焦儿身上有淡淡的檀香,眼前的少女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眼前少女十六岁年纪, 出落得甚是鲜润。   安雪采心里也微微一动。   来日方长,撩一撩这小姑娘,也是乐事一桩。   也因如此, 安雪采心底最后一缕怒意也是烟消云散。   不过待安雪采离去之后,唐焦儿却退后一步, 身躯不免轻轻的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 也许因为女人特有的敏锐触觉, 使得她心生不安。   就算有些事情还未让唐焦儿想明白, 唐焦儿已经感觉到害怕。   眼前这个安公子, 和唐焦儿以为的那个安公子是不一样的。   刚才, 安公子是有些生气?   虽然不知怎的, 安公子后来又不生气了,可唐焦儿已经觉得可怕。   她慢慢的抿紧了唇瓣,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公子跟哥哥一样, 希望自己将这个谎话继续说下去?虽然安公子也是为了世人好,可当初哥哥何尝不是这么说?   莲花教成立之初,唐鹤何尝不是雄心壮志,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创立一个新的世界。   这位唐教主一开始也不是那么丧心病狂的。   世上之人,也没谁一开始想当反派。   那时候唐焦儿被大哥折服,也帮衬兄长,为唐鹤做戏。她和哥哥相依为命,是那么相信他,以为他会是个大英雄。现在她又那么相信安雪采,安公子也满口大局为重。这么想一想,记忆中唐鹤的脸渐渐变为安雪采的。   唐焦儿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也满是惧意,牙齿更是轻轻打颤。   命运就像是一把无情的巨手,使得自己人生开始重复这个套路。   便在这时,却有人轻轻敲门,推门而入。   兰月娥到来,是给小姑娘做思想工作的。   这位兰密首是个聪明而熨帖的人,她知晓安雪采矫情,故而有些事情也不能等安雪采吩咐,要兰月娥自己去揣摩。   那么这样一来,兰月娥便来游说唐焦儿,   她瞧了唐焦儿一眼,小丫头虽有几分姿色,可也不过是中上之姿。安郎那么稀罕,自然是因为别的缘故。   这孩子是安郎一手教的,情分也是不同。   兰月娥轻轻叹了口气:“焦儿,安郎疼你爱你,也是心里爱惜你的缘故。你说这些话,便伤了安郎的心了。”   唐焦儿回过神来,急切说道:“我对公子尊敬有加,并非有心违逆。”   兰月娥温和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   她伸出手掌,轻轻握住了唐焦儿的手掌。兰月娥的手掌又温又软,却莫名让唐焦儿心中生畏。   若兰月娥是一只凶残的母狼,那么唐焦儿就是可怜的鹿。   “姐姐出身也不高,是穷人家的孩子,幸喜安郎不嫌弃容了我,我也盼望能为安郎办些事情。”   这么一说,兰月娥还感慨起来。她还提及安雪采以前的妻子叶凝霜,安郎出身贫苦,未发迹时已得叶家赏识。以他如今的身份,能结交的女子都是十分出彩。不过就算如此,安雪采对唐焦儿还是另眼相看,待他也是不同。   安郎心里,是有唐焦儿的。   他待唐焦儿的情意,连兰月娥都够不着。   唐焦儿对安雪采是有几分旖旎心思,可让兰月娥说透了,顿时脸颊一红,有些窘迫。   唐鹤对她管得严,从没有人像兰月娥一样将那些风月之情说透。   她隐隐发现,只要自己点点头,自己就能成为公子的女人了。   可唐焦儿内心是惊大于喜,竟有几分畏惧。   若是往常,她必定是含羞带怯。   但现在唐焦儿的心里竟油然滋生一缕,抵触?   “我今日来劝你,并不是为了公子,而是实在喜欢你这个小妹子。咱们出身都不高,与什么叶家千金,明玉公主都不一样。咱们生来命苦,都要想着为自己打算。”   兰月娥又习惯性咱们了。   这咱们二字一说,使得她更像是自己人。   “我是不愿意你这个小妹子一时糊涂,将好好机会错过了。焦儿,咱们要在这世间立足,得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本事,还是别人代替不了的本事。平等二字,这世间怎会真有?一个村姑,跟萧玉锦那样公主比起来,当真能一样吗?我和你,可没有什么家世可依靠。咱们只能靠自己,竭力搏一个锦绣前程,美好未来。”   “你仔细想想,你当村姑时候,日子当着过得快乐?我若没记错,你一家是逼着起事,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你现在被唐教主管束多了,一时生出了厌意,也不是你的错。可仔细想想,便该知晓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好妹妹,你可别犯糊涂。”   兰月娥脸上一派温柔和顺,仿佛对唐焦儿关心极了。   可她内心却恶狠狠吐槽,心想唐焦儿出身寒微,还学那些贵族女子般矫情。   只怕是日子过好了,便不知晓自己是几斤几两重,什么玩意儿。   这脸不过中上之姿,智商也不过如此。安雪采稀罕她,还不是那个莲花教佛母的身份,还因为安雪采喜欢唐焦儿的故事。   那些光环一抛去,唐焦儿还有什么?   她还不如叶凝霜身边的那个贱丫头蕊儿。   蕊儿生得也不差,还在叶凝霜教导下认得几个字,还对安雪采痴心一片。安雪采稀罕理睬她吗?安郎也没精力去哄这个丫鬟了!   唐焦儿若失去了所有的光环,只怕连蕊儿也不如。这也是安雪采还用得着她,她才好有本钱作一作。   不过这些刻薄话,也无谓在小姑娘跟前说了。   兰月娥一副知心好姐姐的样子跟唐焦儿聊了天,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离开   当然兰月娥的话也有些道理。   人人平等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很难真正实现。   唐焦儿只是纯情一些,这个道理也未必不懂。   以唐焦儿颠沛流离的前半生为鉴,兰月娥说得甚至是对的。   唐焦儿蓦然闭上了双眼。   当然这些,越红鱼都看在眼里。   越红鱼花了三千血点跟系统兑换了一个任务对象关键节点自动小视频功能。   这个小视频也不是无时无刻播放,越红鱼也不是偷窥狂。   现在系统检查到新的剧情节点,也开始对越红鱼播放起来。   要越剑仙出手,是一件容易又不容易的事情。   越红鱼如果要拯救一个人时候,绝不会强人所难。   如果任务对象本身没有被人“救”的欲望,那么你跳出来也没有用。   就好像眼前的唐焦儿,也许唐焦儿确实真心不想当欺世盗名的佛母。可她当真愿意付出代价,回归平庸吗?   从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佛母坠落,真的重新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姑,那也是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的。   现在的剧情线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可唐焦儿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也许安雪采这个提议,她内心终究是愿意的。改变太难了,谁都喜欢光环,而且安雪采和兰月娥也已经给她找好了理由。   继续当佛母,是为了救赎那些已经跳坑的教众。   那么唐焦儿心里,也许也是半推半就?   原著唐焦儿顺从,是因为对安雪采好感度居高不下,压制住她的个人欲望。   那么现在呢?   越红鱼一向是个特别尊重个人选择的人。万一唐焦儿觉得这是过上好日子,自己也不必将她认为的好向唐焦儿布道。   眼前这个孩子,只有十六岁。   数据面板是不会骗人的。   伴随叮咚系统提示音,唐焦儿对安雪采的好感度直接下掉。   “叮,任务对象好感度加速下掉,已跌破50%。”   “叮,惊喜提醒,唐焦儿好感度低于10%。”   “叮,恭喜任务对象好感度清零。”   和这厢喜气洋洋的系统相比,唐焦儿那边心情是痛苦的。   要置疑一个自己极尊敬的人,对于任何人都是难受的。   这个人是她灵魂寄托,是她这些年生命中的明灯。在唐焦儿沉溺于一片苦海时,她瞧着那样子的灯光步步向前,保持心中的一缕清明。   清泪顺着唐焦儿面颊流淌,轻轻低落在她手背之上。   安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曾经和神一样!   可是安公子却是这样子的人。   他并不是无暇的光明!安公子虽然不是哥哥那样凶恶之辈,可终究也不过是钻营自己利益军阀。安公子对自己,也并不是心正则无所顾忌,他有所图谋,他刻意相诱。他也想那些发了疯似狂热追随的信众,以后服务于他。   似兰月娥那样精明的人,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劝说居然是有了反效果。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唐焦儿和兰月娥皆是出身寒微,可彼此的想法却很不同。   之前唐焦儿已经怀疑过,置疑过。可若不是兰月娥那么一番言语,唐焦儿也不能下定这个决心。   伴随叮的一声系统音,安雪采的好感度还由红转蓝。   越红鱼微微一默,蓦然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你想要怎样的未来,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第40章 040 安雪采感觉自己被唐焦儿狠狠打……   唐焦儿此刻心里面, 也有了离开的心思了。   她身为莲花教的圣女,最近更被捧成佛母,唐鹤自然也知晓这个妹妹重要性。   唐焦儿失踪之后, 唐鹤秘而不宣, 暗中却令人前去查探。   等唐焦儿行踪被发现,这些教众立马对唐焦儿展开了营救。   兰月娥怎么说也是红花卫密首, 布防有一手。   唐焦儿未曾出城,就已经被拦下来。   安雪采赶至时, 他面颊增了几分戾气, 使得那张俊美面孔透出了几分森森冰冷之感。   他已经将唐焦儿瞧成自己的女人, 自然不愿意让旁人沾染。   这些莲花教的教众, 居然要掳走焦儿,当真是不自量力!   兰月娥在一旁内心吐槽, 安郎还新鲜着呢。   哪怕把安雪采当个上司,下属之间也会明争暗斗。兰月娥眼珠子涟涟生辉,似蕊儿、春娘那等通房, 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唐焦儿却不同,她让安雪采看得极重。   有那么一瞬间, 兰月娥觉得让唐焦儿走了也不错。   安雪采面颊之上戾气闪烁, 只是不愿意伤及唐焦儿这玉器, 故而未曾发狠。   他嗓音已经是极霸道:“放了焦儿, 便饶了你们这些莲花教教众。”   在场莲花教教众纷纷双手比与胸前, 面颊流淌了一抹虔诚之色, 这份近乎麻木的虔诚之中, 却有着可怕的血腥。   安雪采以他们生死要挟,这些教众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竟并不把生死之事如何的放在心上。   因为他们的心中, 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在等待他们。   那么眼前这具臭皮囊的生死,已经算不得什么。   “愿天神庇佑,赐我无上法力。”   “乞佛母显灵,赐我神通,令我刀枪不入。”   “驱邪魔,扬正道,显我莲花教神威!”   这些教徒口中念念有词,嗓音越来越大。   唐焦儿听得脸颊微微发白,使她轻轻拉开了马车车帘。   这些教徒都是自己的信徒,对着一个平凡的农家女顶礼膜拜,以为她身上当真有无上法力。   唐焦儿还瞧见了安雪采脸上神气。安雪采脸上隐隐有些不屑、厌恶。   安郎瞧不上这些人,却想要利用这些人的狂热、忠诚。   这一切使得唐焦儿的心里砰砰一跳,纵然她有所猜测,可是却终于在安雪采脸上看到了证实。他让自己当佛母,并不是出自什么真正的善意。   她轻巧走出了马车,压下了内心那缕悲凉酸意,面色却是平缓了许多。   “安公子,你出手襄助,我心里也很是感激。不过如今,我要回去枯云山,只怕是不能久留。”   她将这些话都清晰说出来,已经有拒绝意思。   这些年,自己那么努力想要接近安雪采的思想。可安雪采却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人,她从安雪采的身上也瞧不到光明。   安雪采反倒微微一怔,措不及防之下,他竟有些狼狈。   那种感觉之前在河州也有一次,明明是属于自己手中东西,却忽而飞走了。   唐焦儿对他最为依赖,这些在唐焦儿脸上都能瞧出来。   没有我,这小姑娘也活不下去啊。安雪采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去枯云山也越来越勤。   若说全为了利益,那也不尽然。   那种被人全心依赖的感觉也不坏。   更何况唐焦儿身份还极微妙。   一个万人敬仰的佛母,在自己跟前只是个可怜的小娘子,这是蕊儿之类的通房绝不能比。   一瞬间,安雪采的面颊之上泛起了一抹青色,眼皮突突的跳。   “焦儿,别胡闹!”   唐焦儿袖中藏着一把剪刀,若不能离开安雪采,她宁肯就此了结。   她心存如此决绝的心思,面色却是极和缓:“安公子虽然将我莲花教教众视为愚夫愚妇,却想要借我的身份拢为己用。”   唐焦儿这般说着,眼里却没有流泪水,眼中渐渐浮起了一抹轻蔑之色。   这世上之人,本就勾心斗角。似安雪采这般会算计的,原本也是不少。可是安雪采不应该把自己表现得那么好,尤其对着一个小女孩儿。   安雪采瞧着她眼中浮起的轻蔑,他眼中冷怒之色更浓上几分!   焦儿不合用这般眼神看自己的。   她总是极恐惧,极可怜。   初见时候,十一岁的唐焦儿手里还拿着娃娃。   现在唐焦儿却在他面前摆起脸色。一时之间,安雪采竟生出她从前莫非是做戏念头。   总不成,真因为自己要她继续成为佛母。   安雪采嗓音中温柔之色也淡了些:“好了焦儿,你别闹了。回去枯云山,你不过是替唐鹤陪葬。唐教主倒行逆施,你竟不知晓分辨对错?”   说到最后,安雪采竟有些疾言厉色。   他胸中忽而涌起了一缕烦躁,怎么连唐焦儿也不懂事。   这么想着,安雪采发觉自己用了一个也字。   仔细想想,近些日子,自己确实是处处不顺。   从叶凝霜开始,再来是萧玉锦,最后是眼前的唐焦儿。自从他穿越一来,气运似站在他这边,安雪采可以说是处处顺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总是不顺心。   越红鱼这糟心名字顿时浮起在安雪采脑海,搞得安雪采想要吐出来。   仔细想想,自从越红鱼入河州,自己便开始倒霉。安雪采从前还对越红鱼生出点儿色心,如今这点儿色心早不知晓丢去哪里。   他开始自我反省,也许自己应该谨慎一些,有些事情慢慢来,原本不必那么急。   安雪采嗓音又变得柔和起来,有几分哄小女孩儿的调调:“我不过说说,原也不急。焦儿,你若不愿意,我本不会勉强。可你要是回去了,咱们以后再难相见。唐教主倒行逆施,你何必陪着他殉葬?”   一边说着,安雪采向前踏了一步。   唐焦儿只觉得那剪子硌得自己首长西发疼,一闭眼,本欲抽出手中剪子。   蓦然间,一道剑光也是轰然麾下。与其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轻巧掠来,毫无悬念捞走了唐焦儿。   一时间,安雪采眼前顿时一空,唐焦儿已经没有踪影,徒留安雪采跟那些莲花教教众面面相觑。   越红鱼难得没用真身来救。   像她这种任何时候都理直气壮干活儿的人,此刻也稍稍伪装一下。谁让她是枯云山宗剑仙,唐焦儿身份又很微妙。以后有人向念善会要人,岂不是让自己那些可爱的师侄们为难。   此刻她一身黑衣,遮掩住面孔。   那越红鱼觉得,其实自己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一个人家里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都往对头上想。   越红鱼这段日子搞安雪采,是安雪采不折不扣的对家。人家再一想,世上哪位修为如此之高。那么这样一来,越红鱼三字也呼之欲出。   不过越红鱼也不算是隐藏个寂寞。   只要她不露脸,她那些聪明师侄们都能厚着脸皮不认。   当然越红鱼没想到的是,安雪采居然真没猜到。   安雪采:若是越红鱼,她自负如斯,定不会藏头露脸。   就连兰月娥这样的聪明人,也栽了个大跟头:“那位越剑仙一向无视凡俗之利,在念善会也不过是个虚职,身份高罢了。以她性情,大约也无意图谋莲花教残余信众。”   兰月娥是从利益上进行考量,硬是被自己平时逻辑带偏了。   安雪采冷怒之余,脸上也浮起了了然的笑容,他对自己判断很有自信。   “天下武尊,也只有那么几位。能掺和这些,掳劫唐焦儿的人选,也是呼之欲出。慕从云乃是安阳王府客卿,这其中自有一些厉害关系。”   兰月娥也表示赞同:“看来安阳王其志不小,难怪陛下也对他十分关注。”   此刻人在很远地方的慕从云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枪。   不单慕从云中枪,便是安阳王府也是挨了几下暗镖。   越红鱼却不知道自己搞的事情。   她救下了唐焦儿后,却并不愿意沾恩。说到底,越红鱼并不想别人对她心存感激之情。   越红鱼也没摘下面纱,只故意粗声让唐焦儿离去。   唐焦儿一开始脸丧丧的,一副自己出了虎口又进狼窝的样子,以为自己要完。当她听到了越红鱼这么说时候,唐焦儿面上终于浮起了惊喜之色。   她之前当着安雪采面欲图自裁时没哭,此刻眼眶却不觉浮起了清泪。   自己一生都是受人摆布,她竟从来没有享受过半点自由滋味。   “多谢恩公相救,你的恩情,我真不知道如何的报答。”   这么说着时候,唐焦儿便要跪下来,想要诚心磕头摆下。   不过没等唐焦儿跪下,一股气劲已经托住了唐焦儿,使得她跪不下来。   等唐焦儿眼前一花,越红鱼已经没影。   树后的越红鱼轻轻的摘了面纱,不觉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恩情有时候也会是一种负担,自己好人做到底,唐焦儿连感恩也是不用了。   唐焦儿却跪下来,认认真真向着越红鱼离去的地方叩首以拜。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的擦去了自己面颊之上的泪水。   她的样子显得很认真,眼中有一缕清光掠动,仿佛有什么事情下定了决心。   这样认真的光辉,使得唐焦儿的双眼显得更加的坚定。   唐焦儿却向枯云山走去。   这个行程路线搞得越红鱼有些惊奇,也想不出唐焦儿这么做的原因。   越红鱼一路跟上,还不免跟渣系统吐槽,这便是随便管闲事的后果。瞧瞧自己,还要干售后。   既然许下承诺,自己怎么着也不能救一回便算了。   越红鱼这个人一向做事认真,有头有尾。   有些事情除非她不管,要管一定要管到完结。   像唐焦儿这样子的个例,对她而言也真不多。   莲花教现在惹了众怒,眼看着要完。唐焦儿回去,显然也不可能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   她若图这个,安雪采许的不香吗?而且还更安全。   短短半月,莲花教的情势已是不妙。在众军围剿之下,唐鹤节节败退,收拾了残余兵力,全数凝聚枯花山,决意背水一战。   唐鹤是个疯狂之人,决意不理睬一些势力暗戳戳抛出了的招降橄榄枝。   说到底,唐鹤虽然凶残,却有人馋他手下战斗力。这其中有什么居心,也大可自行体悟。   这是个道德沦丧的时代,唐鹤拥有一批疯狂的信众,自然具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一个人具有利用价值,便具有活下去机会。   可唐鹤这个人显然也是一言难尽,他脑子被极度的愤怒所控制,是绝不肯接受这些招揽之意。   他感觉自己在反抗这个世界,在发泄自己内心愤怒。   唐鹤是个疯子。   若他之前肯跟这个世界和解,也许莲花教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毕竟如今朝廷政令不出京畿之地,莲花教若行事柔和一些,反而会成为别人拉拢对象。   当然唐鹤既不愿意逃,也不愿意降。   有下属建议唐教主带上珠宝女教徒跑路,也被唐教主干脆利落给剁了。   就像唐鹤跟唐焦儿吹过的牛逼,他要当个让这个世界恐惧害怕的人。   这般关头,倒是有好消息传来,本来失踪的妹子竟自己回来。   眼见唐焦儿如此乖顺,唐鹤也生出了几分喜意。   看来焦儿有时候言辞是有些忤逆,总归是知晓分寸。   有唐焦儿这位佛母加持,相信枯云山的教众会更加坚决。   唐焦儿样貌柔顺,暗中却狠狠握紧了手掌。   枯云山是莲花教的圣地,故而教中大半家眷都居于此地,人数近两万。   这些妇孺和孩子留守于枯云山之上,女眷要开垦种地,孩子自幼受训,要保证对唐教主忠心不二。   他们和莲花教那些高层统领不一样,大抵过着极清苦的日子。底层教众每日要进行繁重劳动,东西却总不够吃。   这些妇孺在哥哥看来,也是需要给莲花教殉葬。   不错,莲花教这些年行了许多恶事,有许多人确实该死,可是也有些人不应该死。   这么样想着时,唐焦儿如往常一般盛装打扮起来。   她手捧莲花,衣衫熏香。   往常唐焦儿就是如此打扮,在唐鹤安排下向着教众布道。莲花殿前设有一处莲花高台,高约十丈,只有佛母可以攀登而上,在上面教化教众。   由于类似建筑学的原理,唐焦儿在莲花台上讲话时嗓音清亮,广场教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样,这些教众更是奉为神迹,膜拜不已。   风轻轻吹过唐焦儿脸颊,带来了一缕清凉之意。   此刻的她,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情。   她想起了村里面的秀姑,那时唐家兄妹同村相识的人。   秀姑不是很美丽,却很勤劳、淳朴,干什么事情都很利落。后来她也入了莲花教,信了唐教主。   前几年时候,秀姑急冲冲的抱着七岁的勇儿过来,闯了唐焦儿居所,恳求唐焦儿救这孩子一条命。   莲花教一向吹嘘唐焦儿的神迹,说她手段了得,能治百病。唐鹤这么宣传,也有他的道理。莲花教物资一向匮乏,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得起病,吃得了药。   秀姑对莲花教十分虔诚,也许困苦的生活使得她渴望抓住一点儿希望。故而她真相信自己看着长大两个孩子是神明转世,具有无上法力。   她虔诚的跪在了唐焦儿跟前,口中念念有词,渴望自己唯一的亲生子能得到拯救。   唐焦儿手掌按在了孩子起伏剧烈喘息的胸口,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勇儿送到她跟前,没过一刻,便已经去了。   孩子的身躯,在她手掌下开始由温热变得冰冷。当然这一切,也许是唐焦儿的错觉。   因为其实她并没有跟勇儿待多久。   唐鹤很快赶来,处理这桩事情。他一张嘴会说,吹得天花乱坠,吹嘘勇儿得佛母超度,去了一个永恒国度。   永恒国度中鲜花满地,四季如春,人不会有生老病死,十分快乐。而这还是唐焦儿跟孩子他娘有缘,开的后门。而秀姑只要安然信教,不起忤逆背叛之心,便能跟亲子重逢相聚。   这话说得秀姑终于破涕为笑,含着泪水感动不已,眼睛里也流淌着希望和期待。在这之后,秀姑也更加虔诚了。   可那天,唐焦儿双手发抖,想要追出去,想要不顾一切说出真相。   她的嘴却被唐鹤恶狠狠的捂住了。   “焦儿,你要做什么?你当真以为这是为了秀姑好?她一个寡妇,心思都在儿子上。你现在跟她说这些,你让她怎么活,你是要逼死她。你要告诉她,你那儿子当真回不来了?咱们要做的,不是让这些人心碎,是给他们希望。焦儿,咱们这一切,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吗?   哥哥哄完秀姑,又来哄自己。   那时候唐焦儿看着秀姑眼里充满了希望,真不愿意将这份希望打碎。   可是现在,这个谎话只是缔造了更朵杀戮、仇恨、鲜血、偏执,却看不到什么希望。   唐鹤许下的美好世界,宛如镜中花,水中月。现在连这假象,都快要被打碎了。   从前她觉得哥哥不如安郎,哥哥只是一个胸怀愤怒的农民,而安郎是具有远见的品德高洁之辈。   可是安郎也这么说,和哥哥说的一模一样。   她还要继续假扮佛母,欺骗世人。安郎并不比哥哥高贵,跟自己说的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儿也是假的。   他们都一个样儿!   没有人教自己怎么样。   她只知道自己不可以顺应安郎,至于应该怎样做,她只有自己思考。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   今日在这里,我想要坦诚自己的罪。   此刻唐焦儿已经轻轻的站在了莲花台上,风轻轻的吹拂过她的衣衫。   唐焦儿眼眶发涩,却没有再哭了。 第41章 041 唐焦儿,你还年轻,可别这么死……   渣系统:喔嚯!   现在唐焦儿人站在高台之上, 看着要爆料的样子。   人群之中,有一道身影却轻轻的握紧了手中火器。他混迹于莲花教教众之中,手中却捏着一把鸟铳。   这世上若有唐焦儿这个佛母在, 莲花加便永远流传属于这个女郎的传说。如此这般, 骑主自然不能相容。   唐焦儿不但要死,而且还要死在大庭广众之下。   要让世人知晓, 什么不死不灭,不过是唐家兄妹一个天大的骗局。   一道细细的线, 操于卫玄手掌之中。   在卫玄的安排之下, 唐焦儿那道娇柔的身躯, 终究是会化为一蓬爆裂的血花, 飞扬在天地之间。   不过这时候,一道身影轻巧的掠来, 手指娴熟的在对方颈项间轻轻一掐,这其中一个杀手便顿时晕眩昏迷。   台下暗潮汹涌,台上风呼呼刮过, 吹得唐焦儿衣袂翩飞,就如一朵冉冉绽放的莲花。   站在莲花台上的少女, 就像是天上仙子。   唐焦儿一垂头, 就能瞧见一张张狂热的、痴迷的面孔。这些教众面颊之上蕴含了期待, 是唐教主最忠心的一批下属。   唐焦儿心也轻轻发颤。   这些人是哥哥狂热梦想牺牲品, 当唐鹤的梦想破灭时候, 白森森的人骨也会化为台阶, 铺满唐鹤踏向死亡的道路。   唐鹤把这些能为自己去死的人充作胜利的勋章, 当成自己生存于世的伟大战绩。   这便是哥哥要干的大事情。   她久久未语,唐鹤却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说唐焦儿也不是第一次表演了,难不成妹子居然还怯场不成?   不过唐鹤能言善道, 内心已经开始盘算救场的说辞。   当然他想不到唐焦儿并非怯场,自己这个妹妹比他想得能说。   唐焦儿已经回过神来,在高台上扬声说道:“我本名唐焦儿,与如今莲花教教主唐鹤乃是兄妹,是青州小莲村出生。我与哥哥只是农家出生,并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家贫女,并没有什么神通,既不是莲花教圣女,更不是佛母转世。我们莲花教,已经走至尽头,今日已是穷途末路。”   这么多年了,唐焦儿终于在人前痛痛快快说了真话。   可那些话却令唐鹤震惊之极,他实在没想到自家妹子说出这样的花。   唐焦儿已经疯了。   唐鹤猛然站起来,厉声:“圣女被邪魔所侵,胡言乱语,要坏我莲花教心念。此等邪物,还不快快退下莲花台!”   周围的莲花教教徒都没有声音,也许是信息量太大,使得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就连混迹于人群中的朝廷暗探,都禁不住呆了呆。   唐鹤嗓音也是格外的尖锐刺耳,显得极是鲜明。   唐焦儿也听到了唐鹤愤怒的声音,却没有理睬。她犹自自顾自说道:“我们家一大家子人本也勤勤恳恳,受不得官府盘剥苛刻,方才决意起事。九岁那年,父亲被抓去服徭役,阿娘生了病,她一直咳嗽,人一天天的消瘦。我并不是什么佛母转世,只眼睁睁的瞧着母亲死去。哥哥有意举事,为了别人信服,便借神佛之说。啊,这个谎,也一直说下去了。”   唐鹤脸上的肌肉也轻轻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妹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居然会拆穿自己最介意的伪装。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了。她一定是受人指使,被什么人收买,因而来坑害自己的哥哥。   他撩开衣袍,取出了一柄小小的劲弩,对准了唐焦儿。   如此遥遥相对,使得唐鹤脸颊流淌冰霜般的寒意。   唐教主如此举动,顿时惹得周围之人一阵惊呼。   有那么一瞬间,唐鹤也想到了以前。因为唐焦儿刚刚提到了从前,提到了他们生病死去的母亲。母亲是个十分温柔灵巧的人,是唐鹤认为的世间最好女人。他们家家里虽穷,可却被母亲收拾得点尘不染。再粗粝食物,她也能做出新花样儿来。她教家里孩子摘来树上的花,和粗粮搅拌在一起。那么生活虽苦,舌尖也有一些雅致的趣味。   可是这样子的女人,却没熬过病。   母亲死时候,攥着几个孩子手,要他们彼此照拂。   像唐鹤那样铁石心肠的人,一瞬间心口也生出了几许柔意。   这些年唐鹤泡在尸山血海里面,唯独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那些回忆里方才有一些干净的东西。   可这些回忆生出的柔意也是微弱之极,那点儿微弱的柔情瞬间被巨大的愤怒吞噬。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唐教主如此想。便算是亲生妹子,杀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   他已经瞄准了唐焦儿,眼神微凉,狠戾之极。旋即,他轻轻扣动劲弩。   他不能让唐焦儿继续这么胡言乱语了。   若唐焦儿非要这般言语,那么唐焦儿只能去死!   那一枚小小的□□,就像一道黑色的光,飞快向着唐焦儿掠去。   然而空中忽而飞掠一道淡色青影,剑锋轻巧一点,将这枚小小的□□点了个粉碎。   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唐鹤的身上,竟使得唐鹤不觉打了个寒颤。   青衣的剑士捏着一把淡青色的剑,眼角一颗朱砂红痣却是鲜润如血,就像雪地里的朱砂。   枯云山宗,越红鱼!   唐鹤一下便认出来,却如坠冰窖。   越红鱼很少沾染这些凡俗之事,现在居然这么蹦跶出来。唐鹤是个脑补能力很强的人,一瞬间脑子也顿时脑补了种种阴谋。   怀着自己可能要被搞的悲催心思,唐鹤心里也是越加愤怒。   在越红鱼这般剑光压制之下,使得唐焦儿继续说下去。   “众生皆苦,一个人生下来,就会生出许多烦恼、痛苦、不足。生老病死,是咱们为人生来便有的苦。生而为人,我们便要忍受孤独、分离、饥饿、病痛。”   “所以,我们愿意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相信运气,相信改运。我们相信可以刀枪不入,百病不侵,甚至相信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什么都有。”   “可是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人生虽苦,可我们能依靠的,只是自己。”   唐焦儿这么说着,轻轻的在莲花台上站起来。   她听到台下传来了巨大的喧哗之声,那其中夹杂悲伤的哭泣以及愤怒嘶吼。   说出这些话,没有人会喜欢她。而这一点,唐焦儿自己是清楚的。   因为真相是残酷的,不美丽的。她戳破那些美好的希望,让下面那些可怜人看透世间丑陋真实。   没有什么神明之境,死去的亲人不会回来,人死了便死了,活着也未必快乐。   山间白雪融化之后,留下的是泥泞的脏泥。   唐焦儿喃喃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她一直都是有罪之人。   她只盼这样子的声音会在这个世界传下去。莲花教已经完了,可在这以后,只盼世人知晓原本没有什么神明。底层农民反抗的心就像是一把烈火,可若是用装神弄鬼加以凝聚,这样的火也永远不能真正烧起来。   唐焦儿手一抛,手捧的莲花就落入风中,任由风将莲花花瓣搅成几片。   清泪顺着唐焦儿眼中滑落。   她十一岁时遇到安雪采,告诉安公子自己很畏惧死亡。这些年来,唐焦儿一直生在恐惧之中。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唐焦儿着华丽的法衣,把自己装扮成了神仙,站在高台之上。   然后她闭上眼睛,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   愿我之死,可以赎我之罪。   泪水顺着唐焦儿眼角飞溅,在风中染上了唐焦儿的鬓发。   她感觉自己的身躯在下坠,她想着就这样死了吧。   这时候,唐焦儿自然没去想她那位安公子,也没想到自己那位哥哥。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跟阿娘学剪纸。她新剪了窗花,揭开后摊在手掌上,不觉朝着母亲甜甜一笑。   就让自己身躯如那朵莲花一样,在风中被撕碎吧。那当然是一种很浪漫的想象,她知晓自己不会消失在风中,只会落在地上摔碎,鲜血流一地。   然而一只手却拉住了唐焦儿的手掌,止住了唐焦儿下坠之势。   唐焦儿身躯猛然一止,也不觉微微晕眩。   她不觉瞪大了眼,忍不住上瞧去。   越红鱼抓住了她,将她拽起来:“可别这么就死了。唐焦儿,你还年轻,可别这么死了。”   一时间,唐焦儿也微微有些恍惚。   她其实没想过越红鱼会救自己。   纵然越红鱼阻了唐鹤,也许她只是代表念善会,想要听听真相。   她也没想到越红鱼居然会拽住自己,说什么你还年轻,可别这么死了。   自己是很年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未来。   从死到生,唐焦儿还没将这一切消化,她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越红鱼的手掌心传来一缕温热,仿佛是生命的热度。   这时候唐焦儿泪水才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人这样的生灵,其实都是想要好好活下来,想要求生而不是求死的。那缕缕酸意涌上了唐焦儿的心头,使得她泪水流得更快。   唐鹤的手臂轻轻颤抖,越红鱼不但一剑将飞弩搅碎,似也伤及了他的气门,更将剑意种入他的心湖,使得他不敢妄动。   此时此刻,唐鹤有一种极强烈的感觉。若自己嘴里说出什么不中听话,只怕越红鱼的剑气顿时会将自己搅碎。   越红鱼伸手轻轻提着唐焦儿落在了地上。   她手握小鱼剑,剑尖刺入了地面,瞬间地面传来了蠢蠢欲动的闷雷巨响。   大地好似在打雷,发出了一连串轰鸣之声。这样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伴随一阵子的闷雷之音,地面开始咔擦作响,地上的教众亦受这剑气影响身躯摇晃。直到这震动平息,众人站稳,才瞧间眼前地面撕裂出一道深深裂痕,一直蜿蜒在越红鱼足下。   越红鱼入乡随俗,顺应唐教主的爱好,来了个个人表演。   一时现场为之一静。   越红鱼轻巧收了小鱼剑,还剑入鞘:“走吧。”   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唐焦儿的手。   唐焦儿的手还在发颤,还冷得像冰。可越红鱼的手,却是坚定而有力,她的眼神也是如此。   此刻广场上布满了莲花教的教众,围得水泄不通。   挡在越红鱼眼前的教众被她眼神一扫,不可遏制生出了几分怯意。   他怯意一生,身子也不由自主让开空间,容越红鱼同行。   这显然形成了某种示范效应,搞得后面的人下意识躲开,不敢直对这位越剑仙的锋芒。   越红鱼走得不算很快,唐焦儿也跟得上。   在越红鱼面前,出现了一道条路,可容两人通行,可让唐焦儿离开。   唐焦儿只觉得微微晕眩,她舌头发僵,掌心也是冷汗。   她没去瞧周围之人的面孔,却知晓在场之人无论信或者不信,都绝不会原谅自己。   现在的气氛也极诡异,使得唐焦儿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越剑仙固然修为盖世,可是眼前却有几万莲花教弟子。   要打破这样平衡,只需要一声怒吼,只要有个人牵头。又或者,只要她那位哥哥的一句话。   只要一片小小的羽毛,便能凝结一片洪流。   可真的好像做梦一样,她没听到唐鹤的声音,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   越红鱼带她离开那乌泱泱人群,带她下了山。   这几日枯华山也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尽数是朝廷的官兵。   可到了山脚,也没人她拦住。   到了约好之处,一名念善会的弟子已经等着,还给唐焦儿备好一匹马。   这时候唐焦儿绷紧的弦仿佛终于松开少许,如梦初醒。   她爬上了马,忍不住想着枯华山方向望去。   她也想到了唐鹤。   想起小时候,兄长吃着发硬的粗粮馍馍,教自己习字时候的模样。   他把自己举起了,让她去摘树上的榆钱花。   那些花一串串的,跟葡萄一样,尝起来有一点清甜滋味。   可是这些都已经没有了。哥哥最后看着自己时候,恨不得自己去死。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战争、仇恨、饥饿、以及各种不平等,不甘愿。   小时候,母亲剪了红红窗花,一家子人过年时候聚在一起,自己亲手将窗花贴在了窗户上。   那样子的日子,也是永永远远不会在回来。   现在的枯华山,已经是修罗场。   这么想着时候,唐焦儿鼻头又酸了酸。   马儿载着她,跑得飞快。风呼呼的从唐焦儿耳边吹过,掠过了少女的发丝,吹过她年轻又悲伤的容颜。   她想,我心里的悲伤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可越红鱼却不那么看。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会见到许许多多的变化,年纪轻轻的,就不要贸然断言一生一世就会如此。   越红鱼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将手背于身后,足尖儿轻轻踢飞一粒小小的石子。   此刻冬日已过,积雪开始融化,绿草开始生长。   越红鱼就这样子轻轻抬起头,任由阳光轻轻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这个世界既有冬日的寒冷,也有春日的温暖。   剑仙也是如此,她那么威风带走唐焦儿,可也只能带走一个唐焦儿。   此刻枯云山上,一场可怕的风暴还藏匿于古怪平静之中。   越红鱼没有立马宰了唐鹤,也是不愿意当场激起矛盾,搞得这些莲花教教众疯起来。   可唐鹤显然已经穷途末路,处境也似没那么好。说到底,这位唐教主这一次本也逃不掉。   他气门渐渐顺了,也恢复了说话能力。   可唐教主已经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怀疑、不信,如此种种充盈了现场,搞得唐鹤忽而生出一抹惧意。   这把火是唐鹤点燃,他自然知晓这把火会烧得多旺,也知晓倘若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人群之中已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哗之声,低低如密语,可这些小声的密语却好似汇聚成河流,就像惊雷一样在唐鹤耳边响起。   唐鹤自然知晓这些声音可怕。   他一颗心狂跳,可面颊之上却无惧色。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走至前台,沉声:“朝廷为对付莲花教,无所不用其极,竟令人假扮佛母,妖言惑众。如今上有天令,佛母已修行圆满,回归天庭。我与尔等同在,只需修行圆满,便能不生不死,永无痛苦。此等关键时刻,众人且不可被邪魔外物所动摇!”   唐鹤咬牙切齿,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   他一副自己被黑样子,现在还想把粉给固一固。   周围是安静的,那些议论声压得小小的,小得唐教主听不到。唐鹤自然知晓这样安静之中蕴含了浓浓得怀疑,可只要没有人大声置疑,自己也能凭借往日里的威望,将场面压一压不是吗?   唐鹤一脸虔诚,手掌在胸口结了一朵莲花手势。   “我愿与众人同在,引渡至无生彼岸,去那永恒国度。”   “我愿度化世人,使他们不受为人之苦。”   “我愿尔等心志坚毅,不要在最后关头因外邪动摇,坏了从前修行。”   唐鹤说得很大声,很难想象他是个说谎者。   就算被所谓的佛母亲口否定,唐鹤也能如此的硬气。   这些人唐鹤一轮轮洗脑出来,筛选出来的核心教众,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虔诚。   唐鹤深谙人心,自然知晓付出越多,越舍不得道理。   像他这样的土著传销,也隐隐明白沉没成本这个道理,也算是天赋异禀。   故而唐鹤喊这些口号,越喊越沉稳。   一个人付出那么多,便是自己说太阳是黑的,他们大约也会尝试努力去相信。   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那么多。   看看,这便是世间愚蠢之人。   可这时,人群中忽而传来一个洪亮、愤怒的嗓音:“唐鹤,你欺骗了我们!”   那声音并不小,周围听到的人也多,唐鹤虽瞧不出说话的人是谁,却蓦然僵了僵。   他也不缺忠心的教众,此刻身侧便有人站出来,厉声:“你住口,你也被人收买,蛰伏于此,有意挑拨。”   唐鹤脸色顿时悲悯起来。   他想这一次,也许自己还是要安抚一下。   可他没留意到那位跳出来维护自己的教众离自己太近了。   一把锋锐的匕首轻巧反手握于对方手掌之中,由上至下,刺入了唐鹤肋下。   那是一个奇妙的位置,使得唐鹤竟不能发生。只要他张口,便感觉胸口火辣辣似疼痛。   只有杀人的老手,才会觅得如此精妙的位置。   唐鹤张张口,说不出话,他瞧着那教众轻巧离开。   对方还侧过头,对他笑了笑。那是张苍白俊美面孔,漂亮而温润。   那道身影融入人群,就像是一滴水这样子融入了大海。   剧痛使得唐鹤面颊之上露出了一个古怪扭曲的表情,血水一点点的浸润了他的玄色衣衫。   众目睽睽之下,唐鹤身子就这样子栽倒下去。 第42章 042 安雪采:煮熟的鸭子飞了……   那融入人群的水轻巧的逃逸, 及到了山脚,卫玄方才轻巧扯下披风随手扯去一旁。   “骑主辛苦,还劳你换了这一身贼皮, 这可真是委屈你了。骑主不顾危险, 身先士卒,果然是我辈楷模。”   下属会说话, 见缝插针将卫玄夸夸。   当然有水平的下属夸也夸得有水平,绝不至于无的放矢。卫玄不愧是红花卫的头头, 干活儿那叫干脆利落, 行刺的时机也是挑得好。这一次万人跟前取唐鹤性命, 还能全身而退, 当真是极了不起。   吹的人这么会吹,剩余之人面上也流露出崇拜之色。   卫玄:……   什么玩意儿?不要用我的英明神武掩饰你们的废物无能!送进去的暗探都被越红鱼敲晕, 不然这活儿也轮不到他干。   这些红花卫的密探潜入枯华山,也是准备带带节奏,搞点暗杀活动。   不过事到临头, 还是轮到卫玄出手。   搞得卫玄心生感慨,我们朝廷果真缺乏人才。   不过这些话,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于其动摇士气, 还不如草一个上司神秘莫测的人设, 更易聚拢人心, 方便御下。   这样想着时候, 卫玄已经换下了一身行头。   他褪去了特制的靴子, 走路便微微有些怪异。   卫玄足有残疾, 虽仍可走路,可走路姿势却和常人有些不同。   除非有需要,卫玄日常倒并不掩饰。   他一向觉得令别人畏惧有许多方式, 无需掩饰自己身躯上的瑕疵。   有一件东西你若竭力掩饰,旁人只会越加留意,更认定这是你十分介意的短处。   骏马拉来,卫玄轻巧上马,背脊也是挺直。   这个世界从不缺聪明人,这些聪明人就会见风使舵,拼命为自己寻觅下家。人性趋利,原本是理所当然。   风雨飘摇之下,大胤朝廷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就好似兰月娥这样聪明人,一条腿就劈成八片,一不小心连儿子都替安雪采生了。   说到底,兰月娥也是为了自己谋后路而已。   这还是兰月娥畏惧卫玄,不敢做得太过分情况下。   仔细想想,卫玄想着也该给兰月娥找些事了。也不是他这个上司没气量,他是怕人心散了不好带。   马鞭轻轻擦着卫玄手掌,使得卫玄脸颊流转了一股奇异的幽润。   我大约算是大胤的忠臣?   可想着日益衰老的胤帝,卫玄心里并没多少尊敬之情。   想到此处,卫玄微微一笑。似他那样的人,若说他当真十足忠心,也很难让人相信吧。   可那些觊觎帝位的野心家,又有几个底子干净?   就好似莲花教,满口众生平等,终究沦为真正贼匪。   至于安雪采之流,他们固然是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不过如此!   历史证明自己是对的。世间任何一个王朝,有那么一两位雄主一统江山,可能开头几位励精图治,有一时之兴。可至多不过一两百年,这个王朝就会迅速的腐朽下去,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就如同现在的大胤。   历史就是一本书,翻了一遍又一遍。   战争打碎重建的世界,和从前并无差距,永远不过是重复的故事。   与其如此,卫玄不如扶个中兴之主。让这中兴之主改革弊端,收复江山,将这王朝的命再续一续。   卫玄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鞭子,眼神蓦然一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这些,为什么要沉浸在对自己立场的思考上。   这时候一道身影也浮起在卫玄的脑海,使得他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到了越红鱼,想不到越红鱼居然会劝说唐焦儿自承其罪。一时之间,这位枯云山宗的剑仙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念善会想要救下唐焦儿本不奇怪,因为唐焦儿乃是某种力量象征。   卫玄本以为念善会也是这个打算,他也没打算留唐焦儿的命。   今日之事,便算是他,也生出了那么点儿感慨。   他下属不长眼,继续对卫玄进行吹捧。   “骑主刺杀唐鹤,可是大功一件。此举道出,必定是名扬天下。”   “便是那越剑仙也不敢在几万弟子跟前行刺,任她修为绝世,只怕也不能脱身。哪能如骑主这般,从容而来,从容而去。”   “是呀,越剑仙都被骑主比下去。”   本来这些吹捧也不要钱,随便说说也罢了。更何况刺死唐鹤更是大功一件,别管捡漏什么的,唐鹤一条命就是卫玄摘的。   那么这些话儿说出去,也是了不得的事。   大家发自心底也想吹一吹。   卫玄一眯眼睛:“胡说什么!”   他嗓音也不是很大,眼睛里却流淌宛如寒水一般光芒。   一时之间,他的那些下属后背都升起了一抹寒意。   卫玄手指比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我们做的事情,是要留在暗处,更不必加以招摇。不过这个世界的重大改变,永远有我们的暗影。”   “我们要很小心,很小心。”   略顿了顿,卫玄拉足了心理压迫力之后,才微微一笑:“至于那位越剑仙,这一次她和咱们目标一致,也不要比个高低。等到下一次,她跟咱们不一致了,对付起来,那才叫麻烦。”   他取出了那块竹片,看着上面刻得歪歪斜斜的小鱼。   卫玄:刻得真丑。   伴随唐焦儿爆料之后,唐鹤又惨遭行刺,本来固守在枯华山上的教徒顿时发生了骚乱。   大家撕了一场后,许多人终于踏实的考虑起自己的未来了。   唐教主没了后,他的下属们纷纷滑跪,还分别向不同的人滑跪。这投降起来,竟也没个章程,居然是各行其是。   这年头,各方军阀都有意收编战斗力。就如当年张雀攻打河州,转头又被唐鹤收编。   唐鹤自然知晓这个悍匪的恶名,却仍然收留了张雀。   也因这一桩缘故,使得叶凝霜对安雪采产生失望。   其实唐焦儿只是个添头,安雪采与莲花教结交本身,就足以让叶凝霜难过且不快乐了。   各方军阀假惺惺要脸,抓了几个抱大腿不及时的恶徒诛之,暗中却给自己塞人。   就像之前的安雪采,还想将唐焦儿讨过来。本来讨来唐焦儿,这一次瓜分安雪采又能多吃多占。当然现在,安雪采也没有这个优势。   安郎虽不知晓原著,心里也很不痛快。唐焦儿一向爱他,他也在唐焦儿身上下了许多功夫,他甚至还将唐焦儿带回家了。那时候唐焦儿已经像是煮熟的鸭子,安雪采也以为是十拿九稳了。没想到煮熟的鸭子还会开飞,还飞得没影儿。   兰月娥也疑神疑鬼,怀疑自己那时给唐焦儿煲的鸡汤出了什么问题。她虽然猜对了,却肯定不会跟安雪采坦白。安雪采不知道,兰月娥总不能主动将锅抢来扣在自己头上。   这一次讨伐莲花教,竟不像什么正义之师。   这么一看,看上去竟好像是黑吃黑,你分一杯,我挖一碗。   要说这其中有什么好处,便是常年居于枯云山从事农耕活动的妇孺大半存了性命。   朝廷明面上将他们流放,其实无力处置,这些人基本由念善会安置。   念善会准备开设简易学堂,教导这些人读书识字,进行反向洗脑。   人生于贫苦,人生又有许多烦恼,自然难免去信一些东西。迷信那么有市场,说到底也是处于对现实的不满意。   隔了小半个月,越红鱼又瞧见了唐焦儿了。   短短时间,唐焦儿身上也发生了奇妙的改变。   从前的她虽然是健康的,可是身上却有着恐惧、忧郁,眼睛里也看不到未来。这份忧郁,使得这个十六岁女孩子真有几分空灵之意。当她站在莲花台上时,这份空灵之意使得她瞧着还真有些像是世外的神女。   现在她还是有一些伤心,毕竟唐鹤是她的哥哥。可是与此同时,一股子新的活力已经涌上了唐焦儿的身躯,使得她面颊焕发出希望的光辉。   念善会已经答应替她改名换姓,让她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这一次俞清源特意从河州赶来,和杨鸽一并主事。这两人都是精明能干,必定能替唐焦儿安排得妥妥当当。   现在的她不再空灵,看着更平凡一些了,可她眉宇间透出了亮晶晶的光芒。因为唐焦儿的手掌已经可以触碰到一些踏实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实际存在的。   从前的神女,变为一个真实的十六岁女孩儿了。   不过作为平凡人,也可以去为世界美好去努力,不是吗?   这一次唐焦儿没有向越红鱼下跪。因为她已经加入了念善会,念善会上下之间,是不需要行跪拜之礼的。   她只伸出手,以手比肩,轻轻示意。   阳光轻轻落在了唐焦儿乌黑的发丝之上,就好像一颗颗的明珠。   就像越红鱼说的那样,以后唐焦儿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有不一样人生。   等唐焦儿再大几岁,气质发生变化,样貌也会有一些改变,身子也会长高。那么曾经的佛母,就会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再也寻觅不到。   送走了唐焦儿,越红鱼瞧着两位师侄,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知晓自己一举一动都是念善会的锅。自己当众救走唐焦儿,必定会被人认定是念善会意思。   越红鱼斟酌词语:“这一次,有劳你们安置唐焦儿了,我事前也未曾来得及与你们商议。”   越红鱼是有些不好意思,可师侄们不那么看,师侄们一直对越红鱼开了滤镜,日常进行吹捧。   “师叔高瞻远瞩,一番眼界更使我等佩服不已!不错,以鬼神之说,固然能对抗君权,收一时人心。可人心犹困,更易剑走偏锋,唐教主就是绝好例子。”   “不错,启教化,开民智,才能定人心。若非师叔出手,这一次灭了莲花教终究不过是一场利益瓜分,也终究没有什么意义。这也是我等念善会前行方向!”   越红鱼听了,心里也微微一暖。她知晓师侄们这么说,也不是自己跟系统吐槽的什么百分百被尊敬的金手指。这乃是因为念善会具有这样子的信念,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和一群价值观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相处,是很快乐的事。   故而师侄向自己行礼之际,越红鱼也轻轻比肩还礼。   越红鱼想,虽然我被称为剑仙,具有举世无双的武力。可是改变这个世界的终究还是你们,这个你们包括许许多多的人。   安雪采这一头,却已经开始倒霉起来。   原著这个时候,安雪采这个便宜占得不露山不露水,行事十分低调。   他把唐焦儿藏得好,别人也不知晓安雪采居然会跟唐焦儿有一腿。   如此一来,安雪采也顺利闷声发大财,一步步占尽便宜。   除开叶凝霜,他一步步解锁兰月娥、萧玉锦、唐焦儿,盘子也暗暗一步步做大做强。   当然现在,安雪采便宜没占多少,动静却闹得很大。   安阳王府已经把他当成害虫,唐焦儿飞个没影。不但如此,卫玄还准备搞一下自己前下属兰月娥。   卫玄:放过你了,让我怎么混? 第43章 043 安贼尔敢   卫玄骚操作先搞了一波。兰月娥之前在津州偷贩小孩儿, 搞得津州百姓议论一波。这件事情卫玄之前没发作,不代表他现在不发作。等莲花教一平,卫玄就把这档子事扯出来。   如今大胤约束不了地方势力, 更何况兰月娥这档子事还涉及京中一些体面人颜面, 故而这些事一开始并没有在京中发酵。   兰月娥朝中有人,虽然她把这件事情搞砸了, 可那些贵人也不愿意这些事真闹起来。   上面的人态度微妙,下面的人也不好较真。   那么兰月娥这件事情也被冷处理。   当然这些事情, 也在兰月娥算计之中。   她自认是个小卒子, 可所谓牵一发动全身, 自己也不是那么好动的。   不过卫玄这次立功低调回京之后, 也就那么运转了一番。   在卫玄运转出的证据之下,张道人被胤帝斥为妖道, 被腰斩弃市。陛下还是个迷信的人,张道人死前还受了些活罪,以黑狗血腌制入味, 木契封住七窍。之后张道人方才送上刑场,被砍成两截。郑贵妃毕竟服侍过胤帝一场, 不好人前处置, 宫中一杯牵机灌了, 一袭草席匆匆掩埋。   处置了奸妃妖道, 老皇帝又开始给自己洗白, 下一封罪己诏, 宣称自己思虑昏而耳目塞, 纵此等违逆人性恶行。   卫玄也知晓胤帝是老白莲了,如今先认错,后甩锅。   总之都是奸妃佞臣, 我王清清白白。   陛下未必知道,也未必不知。从前也不是没人告发张道人,所谓人红是非多,哪怕不是出于正义,也会有人出于嫉妒放黑料。以之前张道人的红,加之这恶道行事不端,黑料也如雪花般飞来。那时候卫玄也趁机踩了两脚,但并没什么用。   陛下置之不理,充耳不闻。这可能还是这位老白莲皇帝处事艺术,那些脏事他没必要真的知晓得清清楚楚。这也是所谓的昏君的“智慧”。   张道人和郑贵妃不倒,也只是表面上收敛,将这些恶事转到“境外”躲避监管,利用兰月娥收罗女孩儿。   不过宠爱来时候浓,去时候也快。   成也兰月娥,败也兰月娥。兰月娥搞上安雪采固然行事方便,也给了卫玄造谣小故事机会。   张道人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津州兰月娥首尾不干净,而是陛下怀疑他不够忠心。   他疑张道人与外贼勾结,以玄阴之女炼制药丹,损及自己真龙气运。女子为阴,张道人以怨灵为药,是以阴邪之力伤及阳刚真龙之元。   卫玄以魔法打败魔法,找个了“高人”对胤帝的炼丹修仙研究重新进行了学术性解释。   再来就是替郑贵妃办事的兰月娥,她私脱红花卫,又委身安雪采。   这位津州的安公子可不是个好人。   据闻他在津州散步一些无君无父言论,曾赠莲花教匪首唐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他治下,安雪采大肆诋毁君权神授,其心可诛。   安公子还写出那么一句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原作者大反贼黄巢:???   卫玄还细解其诗,长安二字无处考据,似代指京城。   安雪采明明写的是反诗,又与安阳王府萧玉锦交好。明玉公主为保这个反贼,竟假捏证据,陪着安雪采自导自演泼脏水自污。   自打安雪采爆出抄诗丑闻,不信他的很多,可还有些人是相信的。兰月娥之后安排的证人证词也有些用处,再者毕竟没有所谓的苦主现身。兰月娥纵然没有将安雪采洗了个全白,也是洗了个半白。   不过无论别人信不信,胤帝是信了安雪采的个人才华。   在这份美好信任加持下,胤帝就觉得安贼尔敢!   一条清晰的逻辑线顿时在胤帝脑海里串联,让胤帝自动脑补了一个阴谋小故事。   安贼安排了张道人坑朕,兰月娥牵桥串线,郑贵妃被人利用。也许自己那曾经的爱妃收受贿赂,也许这贱婢本是阴谋中一员。   于是乎几个月后,朝廷终于对津州之事做了处置。   兰月娥本来只是不敢回京城,如今终于丢了密首之位。她保护伞一去,立马成为官方头号通缉犯。   当然这也不是兰月娥最倒霉之处。   之前在津州,念善会也是对兰月娥进行一波清扫,使得兰月娥有那么些损失。   如今卫玄忍了几个月,又给兰月娥来了个二轮。   这一次是“自己人”干的活儿,也清扫得更加深层次。   他不但让兰月娥事业上损失了一波,还将杀手刺客给安排上了   再者朝廷方面这么一闹,本来被冷处理的津州拐卖女孩案,如今又闹得沸沸扬扬。   红花卫已与兰月娥割席,搞得之前不敢说话苦主也胆气壮了些。   如此一来,也是让安雪采被动起来。   京城里那个老皇帝固然是甩锅,该杀还是杀了。便是原本那般受宠的郑贵妃,如今也是香消玉殒。安雪采最大不同,便是他竟没杀了兰月娥甩锅。   兰月娥乃是安雪采外室说法深入人心,许多人都觉得是安雪采包庇了兰月娥。   人生在世最怕遇到白莲花。   安雪采原本不知此事,可现在被胤帝这老白莲一比,突然好像主动将锅给接过来。   名声这东西,你说重要也不过锦上添花,可你说不重要,似乎也还有那么点儿用处。   原本安雪采名声极佳,他不但样貌英武,又有诗情,又不似别的军阀那么粗鲁。在安雪采的领地,似乎还有那么点儿民主和自由。   可是现在,许多人看安雪采的眼神也变了。   安雪采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可能比别的军阀还更狠一些,甚至纵容外宅对孩子下手。   河州与他一刀两断,安阳王府态度大改,莲花教自己斩获不多,加上之前埋下的兰月娥这个雷又爆了。   这么几个组合连环拳下来,安雪采本来生机勃勃向上的势头忽而就黯淡下来。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儿,甚至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是否自己气运发生了改变?   因为越红鱼有一个系统,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所以处处阻止,使得原本属于自己的盛世气运就这样子黯淡下去?   一想到了这儿,一股刻骨的恨意就如此传来,令安雪采心生恨意。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安雪采忽而想起了萧玉锦说的话。那时候萧玉锦让他弃了兰月娥,对低下之人多些仁慈。   那时安雪采也气坏了,只觉得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竟敢这般教训自己,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尊严受损,立马站在兰月娥那一边。   可如今思之,萧玉锦那些话未必有太多恶意,只是,不大明白自己了。   下一个念头也是涌入了安雪采的脑海,也许自己倒霉不是因为越红鱼,而是自己行事上有什么偏离?   一个人顺风顺水时候不会反省自己。可现在安雪采处境不那么好了,让他忽而有些想法。   他一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自然知道正确的三观是什么样。只不过有时候正确三观反倒令人觉得辛苦,觉得行事束手束脚。   兰月娥像蜜糖一样甜,又千依百顺,能帮得了自己许多,看着也是痴心长情。这么样一个人儿,试问哪个男人不爱?   安雪采从前没有细想,此刻倒是浮起了一个念头,阿娥有些事情确实也做得破了底线的。   世间的惩罚措施才是大多数人尊重道德的根本原因。   安雪采受了一些教训,三观竟有几分被治疗的迹象。   他慢慢伸出手捂住了脸孔,闭上了双眼。   其实这个时候,安雪采本来有机会回头的。可他终于睁开了眼,眼底却是满满都是寒光。   “软弱”只是一时,安雪采很快又坚强起来。   他想自己堂堂男子汉,献出自己女人算什么回事,不过是让人瞧不起罢了。   之前萧玉锦劝说时将兰月娥献出,还能说是大义灭亲。现在再将自己女人送出去,别人都看出是自己怯了。   连个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子汉?   现在这个世道,别人跟你,是看你有没有魄力,像不像个男人。人家儿子都生了,还把一个爱你的女人送出去,那简直不是男人!   以后安雪采回忆起来,便发觉这是自己唯一浮出水面的机会。   可惜这一次,安雪采仍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只是纵容,尚未主动行恶,尚可以及时止损。可是安雪采却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仍然任由自己咕咕的向水中继续沉下去。   这一次拽他下去的不是兰月娥,而是他的“尊严”。   与其说是尊严,不如说是面子。   男人面子这种东西,当真看得重之又重。   可安雪采这厢痴心长情时,那边兰月娥却没守住。   兰月娥演技好,可她的演技却在数据面前无所遁形。   越红鱼那边收到消息,兰月娥的好感度居然掉了。   兰月娥还真是个有原则的人。安雪采坑原配,纳妻妾,抄袭诗作,引诱少女,这些兰月娥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可就算如此,兰月娥的好感度没掉。   现在安郎一心一意待她,很有男子气概的护她,为了她与天下人为敌。兰月娥非但没有感动的哭出来,反倒狂掉好感度。   盖因为兰月娥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卫玄扫了她的人,拔了她的根,如今居然还吞了她的钱。卫玄这臭不要脸的,黑吃黑很有一套,将她藏起来的那点儿膏脂刮得干干净净。   她的婢女绿菊向兰月娥哭诉,这几日姑娘的钱庄也是不妙了。   绿菊向兰月娥禀告时,兰月娥正躺在软榻之上,斜斜的支起了身子。   这也不是兰月娥对着自家丫鬟都要卖弄风情,而是她肋下确实疼痛得紧。   前几日兰月娥遇刺,刺客虽然被拍死,兰月娥肋骨却断了几根。   如今她骨头已经接好,却连呼吸都痛。   生活就是如此的操蛋,兰月娥不得不成为一个坚强的女人,带伤听自家丫鬟回禀。   “咱们开的德运钱庄,这些日子都被红花卫操了底,把里面存的金银都谋了去——”   绿菊说到了这儿,嗓音也是微微发抖:“那里可不止咱们的钱。骑主还把姑娘是背后老板的事情四处宣扬,只怕那些人不敢寻骑主,却拿姑娘你出气。”   兰月娥这些年刮的油水,自然要挑个好地方藏。她以别人的名义开了德运钱庄,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这些钱庄不但经手兰月娥的银钱,还顺便帮助兰月娥干一些间谍活动。   德运钱庄铺子摊得大,甚至连河州都有分店,这些叶凝霜这个商女一点儿都不知道。   可叶凝霜那个商女不知道,卫玄却知道。   兰月娥甚至怀疑卫玄早就知道,只不过猪养肥了再杀,卫玄故意等着吧。   红花卫的经费国库不出,陛下都默认卫玄这么进项。   一瞬间兰月娥遍体生寒,就像绿菊说的,这些钱庄里也不仅仅是兰月娥自己的钱。   京城的王公贵族,乃至于各地权贵,有许多将见不得光的钱放德运钱庄经手。   若京中高层是兰月娥第一层护身符,那么德运钱庄就是兰月娥第二层护身符。   卫玄将她护身符一件件的拆了,将这美艳密首一条条触手都斩了去。   兰月娥再心机深,也是穷人家出生受过苦的,素来是爱钱的。   此刻她终于憋不住,连连咳嗽,牵引肋下火辣辣的疼。   “卫玄这狗东西!”   兰月娥终于爆粗。   哪怕卫玄将这钱庄继续经营下去,兰月娥也没那么尴尬。如今这损失都算在兰月娥身上,那些客户岂不是怒火冲天,别说什么人脉了,只怕还恨不得宰了兰月娥。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兰月娥社死?可卫玄不嫌钱烫手,直接便捞走了。男人都是那种只顾利益不会创造的狗东西!   像卫玄这么为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卫玄这狗东西对不住她,兰月娥却对安雪采好感度直线下降。   这世间之事,本就不是公平。   兰月娥一直坚信安雪采是为了利用价值才跟自己搞在一起,现在虽然一副和全天下为敌样子,兰月娥半点不信。   伴随兰月娥事业出了问题,兰月娥对安雪采也生出介意。   不过兰月娥好感度虽然掉了,越红鱼却毫不在意。   说到底,她对兰月娥这条支线没兴趣,也不在意兰月娥爱不爱,早将兰月娥当浮云。   相反唐焦儿支线的福利终于迟迟送至,向着越红鱼飞来。 第44章 044 男人坏了名声以后   兰月娥一向说话客客气气, 此刻却禁不住向绿菊埋怨起来。   “我跟了安公子,那还不是骑主难侍候,瞧不出前程。咱们底下人的难处, 骑主几时体会过。一遇到事情, 就将咱们刮个干净,不死也脱成皮。”   说到了这儿, 兰月娥还货真价实落了几滴泪水珠子。那眼泪珠子里面,还当真有那么点儿真情实感。   兰月娥心里正愤怒着, 安雪采这个情圣却来看她了。   见到安雪采, 兰月娥一向不说实话。安郎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大约也不会将她扔了那么快。兰月娥先是坚强忍了忍, 然后才泫然欲泣可怜样儿。   安雪采瞧来,兰月娥就是那么一副女强人红了眼在自己跟前示弱的可怜样儿。   当然兰月娥现在的泪水珠子, 就有些假了。   女人的示弱要偶尔为之,这样效果方才好些。   安雪采吃这一套,果然很受用。   兰月娥献殷勤还比往日更努力些, 她毕竟也是损失惨重,如今抓着安雪采也好靠安雪采回回血。   自己根基尽毁, 又坏了名声。兰月娥想要梅开二度, , 自然需要将安雪采抓得更紧一些。   便算安雪采当真起了扔了她的心思, 兰月娥也绝不会容他脱身。   像她那样女人, 若是缠住了谁, 若不吸干血肉便绝不放松。难道她那个儿子, 是白生的?   兰月娥这么想着时候,却一副痴心无悔的样子,继续给安雪采灌迷魂汤。   她扑怀里跟安雪采卖可怜时, 抓住了两个关键点。兰月娥首先声明自己除了安雪采无处可去,只有安雪采可依靠云云。再来,她再甩帕子抹泪,说幸得公子肯护住自己,甘冒大不韪救了自己这个声名狼藉之辈。她实在是太感动了,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以后自己要更加卖力给公子干活儿!   本来安雪采心里还有那么点儿疙瘩,被兰月娥这么一表演,心里那些不舒坦也淡了不少。   收留兰月娥确实给他带来许多麻烦,也连累了安雪采的名声。可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他算什么男人!   安雪采还生出这天下人都是伪君子之类想法,就是世人有几个干净?这些人却朝着兰月娥吐口水。一个女人,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安雪采这中二病一发作,对兰月娥更舍不得丢。   兰月娥见到有功效了,继续下功夫。   她泪水盈盈:“妾身本以为公子心里没那么爱我,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可怜我罢了。我蒙公子垂怜,容我生下天儿,这已然是天大福分。别的什么,我本不该奢求。没想到公子如此护我,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妾这一生,也是不枉了。”   看到安雪采脸上的神色,兰雪娥顿时知晓自己这一次攻略圆满。   这一次兰月娥得罪了不少人,不说卫玄,她那些倒霉客户都想要剁了她。   安雪采虽然个自负又凉薄的人,但兰月娥觉得靠着自己有效手段,也能将安雪采的情意挤那么点儿来。   这厢卫玄本来等着安雪采将兰月娥扔出来,再把兰月娥一宰,这事儿就算完了。   不过出乎卫玄意料之外,安雪采居然充起情种。   但卫玄倒是谈不上沮丧,这说明安雪采不过如此。在卫玄看来,这位津州的安公子,怕是成不了什么大事了。   从前卫玄对安雪采甚是忌惮,早不动声色暗中观察。不过最近安雪采处处不顺,也暴露出不少短处。   卫玄虽没有系统,心里面却将安雪采的评级往下调落不少。   成大事者,累名养望一样不能少。   这些本来安雪采进行不错,看着也很有潜力,以前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儿,可现在卫玄觉得自己高看了他。   因为兰月娥哄住了安雪采的关系,兰月娥好感度虽有下跌却稳住保持。好在越红鱼对她那一股素来没有期许,自然并无得失之心。   剑士胜负心本就重。越红鱼和渣系统混久了,也有点儿轻微的数据控。   她见不得自己输。   兰月娥这边没搞头,唐焦儿剧情线却有打赏。   “叮,恭喜宿主完成唐焦儿支线矫正任务,打赏五千血点。”   “叮,宿主增加特殊金手指抽奖机会一次,请宿主在自己手气充足时进行抽奖。”   “叮,恭喜宿主,砍下男主气运值2000,男主主角光环已到达临界值,请宿主再接再厉。”   渣系统一开始跟越红鱼有些磨合不顺利,现在却越相处融洽。   这么一来,渣系统也大方不少,最近豪气了许多,还给了越红鱼抽奖机会。   越红鱼却对这个额外奖励不感兴趣,一挑眉,不觉微微沉吟:“主角光环到达临界值?”   渣系统给越红鱼解释,因为男主如今各项数据皆掉得严重,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合理性,他很有可能褫夺男主光环。   一旦男主光环掉落,男主就会失去所有的优势,成为这个世界没有光环的其中一员。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就会发生改变,相当于男主已死,故事线重启。   那么这个世界结局如何,谁也不会知晓。   念及越红鱼是个小世界的土著,渣系统也竭力解释得通俗易懂一些。   越红鱼听懂了,沉吟:“如此一来,安雪采就不会在这个世界建立你说得那个封建王朝,说不准,历史会让念善会成为主导?”   渣系统:“男主资格掉落,这个世界有任何可能。”   越红鱼小摊手:“看安雪采数据掉落确实令人愉悦,可是这些都是虚拟之物。你虽这么说,这位安公子好似也没真如何。”   虽然越红鱼喜欢看数据,可是她脑子还是保持相当清醒。   现在她怀疑这是虚拟爽,现实没有爽到。   越红鱼显然不喜欢沉溺二次元。   渣系统: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要相信大数据。   越红鱼感觉到系统有些不高兴,也没继续问下去。   为了缓和气氛,越红鱼随手抽了个奖,掉落一个剧情人物讲解功能。   毕竟原著除了男主和女配们,还有许多别的配角。有了这个金手指,也算对越红鱼所知讯息进行补充。   如此一来,原著在越红鱼面前都剧透成筛子了。   不过如果安雪采那个男主光环掉落,剧情线将全部改写,越红鱼感觉剧透其实作用不大。   都换本书了,还能怎样?   在越红鱼看来,也许是系统故意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原世界越偏移,剧透才越多,作用也越小。   就算是越红鱼,也不至于加持剧本太多。   就像渣系统说的那样,大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有些改变是静悄悄的,就像春雨似的润物细无声。   她没回天池,暂居青州修行。   青州方才经历了莲花教之事,暗底下是有些骚动。越红鱼一个剑仙在这里,哪怕不干什么,也是能将场子镇一镇。   她看着念善会开始各种招聘,扩大规模。   静室之中,越红鱼看似安然打坐,新兑换的剧情人物触发的讲解金手指却在她脑内进行各种科普。   原书中出现的一些配角,如今却出现在越红鱼周遭。   新入念善会的程禾,乃是青州土著。程禾武力值不行,其他也是平平,却精于农事。从前程禾被安雪采挖了去,程禾在他指导下种出土豆等物,并且在安雪采的领地里加以推广,如此大大缓解了粮食危机。   原著中安雪采自然觉得这是自己功劳,若无他闪光的智慧以及卓越见识,这些当地土著不会知晓怎样改变生活。   反观程禾,他样貌平平,拙于言辞。安雪采对他打赏一番,已经觉得对得住他。   现在程禾却来到了念善会。   越红鱼本来还想利用剧本指导一下,可程禾已经跟杨鸽商议起来。   “沿海有胡人带来带来类似芋头的种植物,易种高产,饱腹感强。若能推广,必定大有助益。”   没有安雪采,这个世界的土著还是会抓住机会,趁机发展。   程禾既会务农,又博览群书。这个世界哪怕是务农,论技术性人才还是要从文化人里出。程禾虽有学问,可对于农户并不会摆架子。他与有经验的老农探问经验,甚至亲自下田,踩泥水自行种植。他甚至将自己研究编辑为书册,以期惠及世间农户。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各地军阀都关注自家战斗力,很少有人尊重程禾的工作。   加上程禾样貌并不如何,又有点儿轻微社恐,不懂得推销营销自己。也因如此,程禾苦恼自己莫得发展机会。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程禾原著中被安雪采捡了回去。   书中他不过是出场不满十章的NPC,土豆被大书特书,可主要用来称赞安雪采的英明神武。   哪怕书中安雪采都没种一天田,也根本没下过地。   原著中期提了一嘴程禾,便是在安雪采的支持下,程禾还提高了水稻亩产。   从安雪采事业线分析,程禾自然是用处极大。可他又不是妹子,走不了暧昧,剧情无狗血无爆点,作者自然无心多写他。再者程禾是取得一定成就,可关键原因在于安雪采的英明领导。   主角基建就是这么简单,各类人才归附,不断为安雪采这个男主角加血。他们的光辉,最后都落在了安雪采身上。   不过现在剧情线发生改变,就像渣系统说的那样,大数据已经看出安雪采不行。   就像程禾,他听闻安雪采抄袭诗作,纵容外宅将治下小孩儿送去宫中献媚。程禾也不是刻意针对安雪采,他是一开始都没考虑过安雪采。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主角气运掉落?   当然受到影响的原著角色,也不止程禾一个。   另一个原著配角缇幽因为是女儿身,甚至篇幅还比程禾多一些。   缇幽精于医术,只是生来面皮蜡黄,容貌并不是很美丽。也许因为如此,她与安雪采虽有一些互动,倒也没有什么男女之事。书中后期江南一带曾发生了一场热疫,缇幽不眠不休加以照顾,组织人手,以身试药,终于将这一场热疫加以遏制。   原著中记载安雪采看到一堆病人中的缇幽时,内心生出了对人性美好的震动。   不过饶是如此,安雪采内心描述还是拐在了缇幽的颜值上。   原书中安雪采想着,纵容缇幽外貌有所欠缺,可一颗金子般的心灵足以弥补她面容的缺失。   这么品鉴一番,安雪采感动之余,也重点表达自己对缇幽容貌的不介意了。   越红鱼听了科普都想摇头。   缇幽又不是安雪采妻妾,安雪采心里却动不动把别的女人脸蛋评头论足,还打打分。安雪采说不介意,也是在他先打分的情况下。   当然幸好如此,缇幽虽有高贵灵魂,却并没有被安雪采收了。   不过如今,缇幽也拐路来到了念善会。   作为一个医女,缇幽也见不得兰月娥那些事。这姑娘一开始都没有考虑安雪采,她纵然不去念善会,也会去别的地方。   渣系统倒是确实没有诓骗越红鱼,安雪采确实是实打实的砍了主角值。   而念善会能捡这个漏,也不是因为越红鱼有了系统,而是念善会一向好好做事。   一个美好世界的建立,并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而是这个世界许多有智慧有能力的人一起努力结果。   就连原著,也不是安雪采一个人改变了这个世界,而是许许多多人一起努力的功绩。   除开这些原著小配角,竟还有一条小鱼中了招。   系统音一声提醒,告知春娘的好感度下降了。   春娘是安雪采在河州养的那个外宅,会弹琵琶那个。安雪采跟老婆闹翻了后,春娘也只好跟安雪采跑路。   越红鱼都把她忘记了,可春娘还是刷了一下存在感。   像她这样外室,其实要求也不多,可最近也是对安雪采生出不满。   春娘跟兰月娥一样,都是青楼出身。不同在于,春娘还是有点儿人性。 第45章 045 宅斗使人掉好感   就像男人指望身边女人既美貌有用, 又兼具菩萨心肠一样。春娘对安雪采的人品也是有些期许!   她出身青楼,什么样险恶之事也瞧得多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妾室生得再美, 也有粉褪花残一天。   只不过这男人若是个厚道之人, 便算待你没有什么情意,也不至于待你太狠。   当初她挑中安雪采, 叶凝霜居然也是加分项。叶凝霜为人虽然板正无趣了些,倒是一向厚道, 叶家一向不发卖下人。   遇到狠些的主母, 说不定就将她这个妾发卖了。男人若不厚道, 一旦失宠, 还指望他护住你?   便算从前,她埋怨叶凝霜没给安雪采面子时, 也绝不敢跑去叶凝霜跟前跳。所谓尊卑之分,春娘心里还是清楚的。   故而她从来没想过,安雪采居然跟叶凝霜离了。   以前春娘以为安雪采是个对女人多情的人。她觉得安郎便是不爱自己这张脸了, 大约也是会厚待自己。不过现在,春娘忽而便没那么确定。   安雪采跟叶凝霜撕得那么狠, 还亏得叶娘子有些家底, 还是耗得起。   换做一个名分都没有的通房, 这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春娘这么一想, 心里就有些虚。   现在兰月娥在安雪采身边服侍, 兰月娥貌美温柔, 待人也和气。可春娘就嗅出点味儿出来, 觉得这客客气气的兰姨娘要比那规矩多的叶凝霜要危险。   叶凝霜只是性子清高,瞧不上自己这妖妖娆娆的妾,可比不上兰月娥心思深。   人家好有本事, 连儿子都抢在正妻前头生出来。   故而一开始春娘便没敢跟兰月娥争,自请打发出去。   也就蕊儿那傻子,眼巴巴整日凑上去,自讨没去。兰月娥没对蕊儿下手,是因为蕊儿没有什么威胁罢了。   春娘离安雪采一远,也就那样儿了。   新鲜劲头一过,安雪采还是事业的上升期,又怎会整日跟通房取乐?   他想起来时候,才会去瞧瞧春娘。   不过春娘也不怎么在意。   似她那样的女人,也不在意什么天下大事,而是想开个小小的店铺搞经营。这方寸之地,就是属于春娘自己的领土。   宠不宠的,春娘也佛性起来。   她果然没看错兰月娥,后来兰月娥在津州拐孩子的事扯出来,春娘也瞧不下去。   官府无能,民家拐贩人口风气横行,那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拐子行走在乡间,瞧间没看牢的孩子,便拿掺和了迷魂药的药饼向小孩儿额头一拍。如此这般,便使那孩子迷迷糊糊的,方便拐子伸手牵过去。   民间俗称拍花子。   春娘便是这样被拐来的。   她离了父母,挨了几顿打,便终于老实了。幸喜她入的还是“高档”妓院,春娘又生了几分姿色,故而方才被妈妈当经济作物似的培养。   春娘人机灵,脸又生得俏,自幼习那琴棋书画,把她当株摇钱树。   妈妈还深谙这些男人心理,给春娘草了官宦出身,家道中落流落青楼故事。如此一来,也使得春娘更值钱些。   可春娘心知肚明,自己是被拐子拐来的。   春娘早瞧出兰月娥心肠狠,但没想到兰月娥这样的烂事也干。   不过那时候,春娘还不忍怪在自家金主身上。   都是兰月娥那恶妾的错,我方安雪采清清白白。   故而后来纵然有人说安雪采包庇了兰月娥,春娘都一副你们黑我哥哥的脑残样儿。   这也许不是春娘脑子不行,而是不愿意相信。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一个小娘子,若无人相护,那点儿产业哪能护得住。只要春娘心里面不愿意相信,自然什么都瞧不见。   可安雪采是个大男人,哪里顾得了春娘那点儿玻璃心。他虽然没有大肆张扬,可也没让兰月娥继续躲在外边。   春娘好感度终于绷不住,开始往下掉。   越红鱼虽有些惊讶,还是顺手解除了春娘的男主光环金手指。   春娘本来在天人交战。她一边想着安郎似是心狠,一边下意识甩锅兰月娥。   蓦然间春娘打了个激灵,感觉一股子凉意涌上了她的脑门。   一瞬间,她额头焦躁的热意淡去不少。   安郎并非愚人,也不是任意可摆布对象。他,他只是喜爱兰月娥罢了。   就像之前在河州,霜娘怒斥安雪采的刻薄,可那些事并不是兰月娥瞒着安雪采做的。   之后兰月娥也并没有失宠,反倒跟安郎更加亲近。   越红鱼对春娘本来不报太大希望。   金手指是解除了,可兰月娥的金手指难道没解除吗?春娘虽没有兰月娥的那份恶,却毕竟需要依附安雪采。如此一来,在利益相关之下,春娘很可能不作为。   越红鱼跟系统熟悉之后,渐渐也佛性起来,学会了对待数据要平常心。   要长期持有,看个长线,不要在意一时涨涨跌跌。   不过出乎意料,越红鱼这次却猜错了,春娘数据竟跌得还算快。   和原著路线不同,安雪采如今正式收的女人数目也不算多,留在身边的连圈麻将都凑不齐。   虽然如此,宅斗还是有的。   这日兰月娥就将春娘唤来,和和气气的跟她商量。春娘的铺面是在安雪采庇护下开的,就连本金也是安雪采出的,如今这账要算一算,就算公中占了三成干股。   兰月娥也不是跟春娘过不去,也不是看上春娘那点儿散碎银子。她只是尽心为安雪采办事,替安雪采敛财。安雪采脸还要,总不能真令人敲开门去抢劫。   可地方军阀不用抢,巧立名目搞银钱的办法多了去了,兰月娥还是其中好手。   兰月娥便从春娘下手,既有类似千金市骨的榜样力量,也顺便拿春娘开刀,堵住别人的嘴。   兰月娥还感慨起来,自己还是干这些清白人儿不能沾的脏事情。她安慰自己,这个世界终究是需要自己这样的人。   这还是兰月娥手下留情的关系,看着春娘是安郎女人,她只敲了三成。换成别人,兰月娥五成起步!   不过春娘这不懂事的就品不出兰月娥的好意。   春娘:凎! 第46章 046 论男人个人品德对结婚对象的影……   春娘心里骂街, 她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不过这也在兰月娥意料之中,兰月娥准备好好劝劝她。   大家都是安郎的女人,自然是讲道理的。   这厢春娘已经收敛脸上忿色, 开始装白莲。她眼中含泪, 委委屈屈:“月娥,我有哪处对不住你地方, 妹妹向你赔不是了。”   她还轻轻福了福:“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从来也没想过要争, 只要远远看公子一眼, 已经是无上福泽。我不知礼数, 什么地方得罪姐姐了, 还盼姐姐不要跟我计较。”   春娘还要作势跪下来。   要是此刻安郎到了,配合一番食用风味更佳。   不过还没等春娘膝盖沾地, 她手臂已经被兰月娥攥紧。   兰月娥眉宇带着温和的笑意,手掌却缓缓用力,使得那一股子疼意就此泛起。   前任密首会些武功, 这自然是犯规的。   春娘心中一寒,也不敢闹得太厉害。   待春娘顺势站起来, 兰月娥还掏出手帕, 给她擦擦脸上得泪水。   “妹妹误会了, 我心里只有安郎那些大事, 哪有心思计较这后宅中的争宠。”   兰月娥还一脸大义凛然起来。   “如今安郎要成就一番大事, 需财帛物资, 需津州上下齐心, 保一方太平,助安郎成就大事。我们都是爱安郎的女人,安郎疼你爱你, 将你赎出来,替你出本钱,护你做生意。咱们自然也待他有情意,要主动替他分忧不是?”   春娘想:现在是在说情意的时候吗?咱们现在说的是钱。   春娘眼眶红红的:“我有多少情意,还不都在安郎身上。”   兰月娥:“是,妹妹不是那等没情意的人。安郎这么些年待你好,你总不能跟安郎说,你的钱是你的钱。好在咱们家都是些有情意的人,些些身外物,哪里值得计较?你说是不是?”   兰月娥言语绵里藏针,十分厉害。   安雪采为人自负,最喜欢身边女人小鸟依人状。春娘投其所好,总挑安雪采喜欢听的说。   什么我为安郎怎样都可以,妾身命都是安郎的。   如今春娘钱都不愿意给,难道还指望给命。安郎也不傻,肯定不会信。他待原配那么狠,还不知晓会对自己怎么样。   春娘不过稍稍会些宅斗,全不是兰月娥对手。   她心里发疼,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是。   当然春娘是不服气的。   她那铺面,里面也有春娘攒下的体己银子。当初她用了些办法,方才没被妈妈刮了去。便是分股求个护身符,春娘心理价位是一成,哪能一下子上来就占三。   再者自己又弹琵琶又□□,还亲手做羹汤,这些难道不算数,都是白嫖了不成?   安雪采这是白占。春娘怎么想,都觉得安雪采占了自己便宜。   安郎也不是真白莲,也不是真被兰月娥这个妾给欺骗了。   兰月娥做的这些事情,必定是投其所好,是安雪采喜欢的。   春娘内心不是滋味,好感度一溜水往下掉。   她想起自己曾在河州时的光景,那时自己对安雪采颇为着迷。现在想想,那种感觉居然有些不真实。   春娘咬咬唇瓣,忽而觉得自己在河州过得也还不错。   真跟了安雪采,反倒不如在河州时候了。   现在想想,自己能在河州安生,也是因为叶凝霜没为难自己吧。否则以叶家声势,处置一个外宅也不难。   河州在叶家和念善会共同主持下,也还算安生。   春娘是有一些税要交,却不必再分三成干股。   这么想一想,春娘都要泪目了。   她心里一酸,对安雪采的好感度数据便不怎么样。   兰月娥看春娘委委屈屈样子,心里也不以为意。区区一个通房,她顺手便压住了,瞧春娘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容下春娘不是兰月娥大度,而是兰月娥心里根本瞧不上她,更不屑与此等女子为敌。   世上的女人大多庸俗,很难懂狼性的思维。就像蕊儿整日恋爱脑求宠,春娘念着的不过是她那铺面上赚的散碎银子。   她们这些平庸女人,又如何能懂这个世界真正的血腥杀伐之道?在时代的变化跟前,这些孱弱的女子注定是糊里糊涂的牺牲品。而她兰月娥,才能求得一条生路。   兰月娥这么想着,心里面冷艳高贵了一把。   她吐槽春娘,春娘心里也吐槽兰月娥。   什么朝廷前密首,被卫玄打得脸都肿了,丧家犬似的求宠卖好苟着,却在自己这等没名没份通房跟前逞威风。跟她春娘比算什么,有能耐跟叶凝霜比,萧玉锦比,跟那位越剑仙比!不都比不过,拿自己出气吗?   所谓妻贤夫祸少,可也得男人有眼珠子识得贤妻。安郎跟兰月娥这么搞,还不知道以后怎样。   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吐槽都是心里面的。   这么一来,总归维持了表面上的和谐。   不过春娘心里面也有了去意。   要是她直接说要走,安雪采必定生怒,面子上下不去。春娘是个有情商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杠。   像春娘这种没有戏剧冲突的女配角,原著后期本没有什么戏份,只是作者偶尔想起了,提一提这名字。   其实她在与不在,已经不要紧了,本没什么存在感。   春娘虽没看过原著,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感觉。   她这样子的人,对于安雪采而言只是不打紧的人。   等过了月余,春娘终于觅得机会。她天气一冷,生了一场病,便借着没心思打理生意,将铺面卖了换了现银在手中。   春娘咳嗽一直不见好,便求安雪采容她去温暖之处养病,安雪采也是允了,还安排人护送。   她走时候,安雪采还温言软语说了些好听话,春娘都没有放在心上。   春娘捂着帕子,轻轻咳嗽两声。   她忽而想起自己从前在河州等安雪采的事。   那时候安雪采若即若离,既没跟她断,又不愿意真许了她,却也没想过将春娘随别人。   如今思之,春娘忽而觉得安雪采有些做作,一不小心好感度就由红转蓝。   和春娘盘算的差不多,那些侍卫护送春娘安置后,陆陆续续都回了津州。春娘隔断时间给安雪采写封信,安雪采偶尔也会回一两封,也瞧不出有什么真情实意。她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又离得远搞异地恋,安雪采渐渐也将她淡忘了。   春娘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她脱离了安雪采,对安雪采气运值影响也不大。她这么挣扎一番,最受影响的是她自己的人生。   不过就算如此,安雪采头上的光环也已经黯淡许多了。   身在异世,无论安雪采懂怎么样的大道理,他内心终究渐渐偏向了现实。   在安雪采看来,无论用怎样的仁义道德加以粉饰,所有的成功无非是利益分配。   所谓拯救苍生,解民以悬,也不过是一个口号。其胜利的内核,是利益分配占据大多数的支持。   等到自己当真身居高位,到时候才休养生息,施展一些仁德之举。   到了百年之后,自己不失为一个开国明君。   所以现在他需广纳兵甲,积蓄粮草。在自己事业发展期,是需要一些不大招人喜欢的手段壮大自己实力。所以兰月娥替他干那些踩线的事情,其实是安雪采私心所至。待他功成名就,兰月娥一个女人终究是要隐于后宅。兰月娥虽替他拉了仇恨,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兰月娥。   春娘其实高看她的智商。   这个通房内心不愉,安雪采也瞧出来了。如此一来,安雪采其实有些不大愿意多见春娘。   这女郎矫情要走,安雪采也懒得去哄。   原著之中,安雪采其实就对春娘有些看法。这小娘子当年哄安雪采同窗出手相救,就有些玩弄别人感情嫌疑,就有那么些不纯洁。若非春娘痴心,安雪采都不会要她。安雪采没登基前,春娘连个妾室之位也是没有,都谈不上有名分。   现在这女子如此重利,搞得安雪采更不待见她,更觉得以前都是虚情假意。   如此一来,自己由着春娘离去,那已经是万分宽宏大度了。   所以这件事情也没在安雪采的心中真正凝结出怎样的波澜。   如今安雪采正妻之位空悬,倒有人凑上来打探。   怎么说安雪采也是一方之主,还是值些价钱的。   所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也是男人结盟的重要手段。所以安雪采这空了的正妻之位,其实是个很好的筹码。   就像安雪采曾经感慨过的那样,男人结婚还是要晚一些才好。   你若结早了,以后身份涨了,已经有人将位置给占住了。   那时候他自诩重情,本来还忍着叶凝霜,还对叶凝霜心存怜悯。没想到的是,却是叶凝霜负了他。   不过有人打探,并不代表安雪采看得上。   他一向心高气傲,如今更不愿意委屈自己。更何况向他抛橄榄枝的那几家,条件确实稍稍次了些。   这其中也有安雪采自己的原因。   大家虽然都看利益,可安雪采确实显得刻薄了些。他对前岳家无情,后宅还有个兰月娥,最近名声也不怎样。   能捏着鼻子忍下安雪采这些的企图联姻对象,质量自然不会很高。 第47章 047 万一打折了呢?   不过人家肯委屈, 安雪采自己却是不乐意了。他也就离了一次,被人泼了几盆污水,现在居然要打折出售。安雪采想想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素来自负, 如今更不肯讲究。   这世上只有女人需要将就, 男人要干一番大事业,哪用理会这么多。大丈夫何患无妻, 以后自己身份水涨船高,自然要挑个出身高贵, 冰清玉洁的名门闺秀。她一定要好, 要好得让那些等着看自己出丑的女人后悔。   叶凝霜在河州抱残守缺, 食古不化。唐焦儿褪去佛母身份, 不过是个农妇,想来定是后悔。最令他恼恨的居然是萧玉锦, 因为旁人暗嘲安雪采不知好歹,居然想要觊觎这位明玉公主。   旁人笑起安雪采,只差将不配二字戳在安雪采的脑门上。   安雪采内心就有一把熊熊的火焰。   几个女人之中, 他最恼恨的居然是萧玉锦。   或许在安雪采的心中暗暗有数,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对叶凝霜确实是渣了, 呵斥叶凝霜不懂事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连唐焦儿, 安雪采对她也有几分打算。有没有利用之心, 想来安雪采也是心里有数。   可萧玉锦不是没渣到吗?男人对他没渣到的女人特别不甘心。   萧玉锦是安阳王府的心肝, 传闻那位安阳王妃是个极厉害的妇人, 想来定会为自己女儿寻觅一个好亲事联姻。   这所谓的婚事, 大约也是待价而沽了。   安雪采这么想着, 心里还将萧玉锦踩上几脚。   更何况抛下私人恩怨,如今的安阳王府才是安雪采的心腹大患。   安阳王名声极好,且手握兵权, 身份又显赫。这世上的韭菜又偏生对贵族有些滤镜,一个赐姓的王爷,听上去似乎也比自己这个曾经的叶家赘婿体面些。   这些年安阳王四处笼络,有意壮大自己实力,漠中城的慕从云也是其中之一。   那明珠一般的小公主萧玉锦更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就连念善会,声势也似是不及。   从前莲花教还在时,念善会吸引力就远远不及。唐鹤虽是个残暴的人,可招拢人心的花样却很多,吹得天花乱坠。   像他们这些地方军阀,许的还不是荣华富贵,是财宝地位和女人,只不过有时候说得含蓄一些就是了。   念善会规矩颇多,这固然使其不会像莲花教那般容易腐化,却少了点儿原始的吸引力。   不过棒打出头鸟,安阳王府也是成为众矢之的了。   若说这位赐姓王爷没有野心,当真是一心为主,这话说来怕也没人信。   虽然但是,忠义二字,有时候多少也值点钱。   安阳王身受大胤重恩,提拔到如此地位,翻脸多少是有些不够厚道。   安雪采还能不知晓安阳王那点儿心思,不就盼望哪个反贼先攻京城,屠了大胤皇族,他再以救驾之名出兵。到时候大胤皇族留下几个没死完也不要紧,安阳王从中挑一个软弱无能的做皇帝,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么过了两代,再由其子孙取而代之。到时候只要其子孙善待前朝皇族,还能夸一句仁厚。   安雪采小说读得多,连剧本都替安阳王写好了,内心更贷款开始辱骂。   萧玉锦这个爹,可谓是当世枭雄。她这位赐姓的公主,说不定还比京城那些真公主还要更尊贵些。   想到萧玉锦那牡丹花似的妍丽容颜,安雪采更生出几分恨意。   如今这天下,君不君,臣不臣,却早已经矛盾重重。这时候只需一点火星,就能使得整个天下燃起来。   如今安阳王野心勃勃,给安雪采这个同样存着造反之心的男主角就业压力。   卫玄行事阴冷,一双眼冷森森凝视这个世界。   若安阳王是凶残的猛虎,卫玄则是阴冷的毒蛇。   不过要说安雪采内心之中最深那根刺,却要属越红鱼。   越红鱼只怕也没想到自己具有如此逼格。   半月之后,香州之地。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轻盈而至,凝视眼前这片隔壁。   越红鱼耳边响起了清脆的系统音:“叮,恭喜宿主到达香州,开启帮助任务对象萧玉锦开辟新故事线任务。”   渣系统已经投闲置散大半年了,也没什么新任务发布,平时至多跟越红鱼唠嗑吐槽,也没干正经事。   如今渣系统突然这么说,搞越红鱼都没反应过来。   越红鱼:哈?   自己接手的,不是消除原书女角色降智影响,帮助她们清醒打脸?   渣系统也不含糊,继续送。   “叮,新任务解说指南已送达,请宿主接受。”   “叮,宿主已经顺利接收解说任务指南,可点击查看。”   越红鱼面前又浮起了面板,使她可任意查阅。   根据系统解释,任务对象虽然清醒过来,但是她们也需要开始自己编写属于自己的新剧情线。   既然都不当安雪采后宫了,那么她们未来显然是新的故事。这个新故事是原著没有的,还是一片空白。比如叶凝霜踹走渣男,有没有搞好事业,包上小狼狗,走上人生巅峰。比如萧玉锦看透安雪采后,是心灰意冷当真当个规矩的公主,还是仍然想要属于自己的自由。   在渣系统看来,这个新故事无论怎么发展,一定要比成为安雪采女人之一要好。   在此期间,也需要越红鱼对她们适当进行帮助,对她们伸出援手。   所谓手牵手,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不过越红鱼的尿性系统是清楚的。   “叮,完成有奖,不过我们不勉强。”   越红鱼果然兴致缺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成年人自己的事情。别说自己一个莫名其妙成为宿主的剑仙,就是当爹妈的,大约也不用操心在这份儿上。   想了想,越红鱼还不甘心:“都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开启商云裳支线?”   现在金手指剧情篇都还没走完,系统就鼓捣什么写新故事线了。   做人有始有终,她还准备砍安雪采最后一刀,看看安雪采彻底掉落男主光环是什么样子。比起替萧玉锦写新的故事线,越红鱼还是对搞定安雪采男主光环有兴趣一些。   渣系统小摊手:“本系统只能根据数据计算,按照数据分析发布任务,请宿主不要提出超越我能力范围的问题。”   在这个前提下,渣系统才开始猜测:“也许她对男主好感值居高不下,计算不出破防可能呢?”   越红鱼认真脸:“那怎么可以,我们可以去试试。”   渣系统内心充满了疑惑,好奇怪呢,越红鱼何时如此勤劳?   当然商云裳这个女配,确实在原著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传闻商云裳乃是皇族出身,只是受一些宫闱之争连累,故而沦为歌妓。青楼歌妓抬举身份的事情多的是,就连春娘从前也还吹自己是官宦之后。不过商云裳绝不是吹吹而已,她在大胤皇族之中颇有地位,甚至说话很有分量。据闻曾经死去的章龙太子与她关系极深,许多下属都任她指挥。   区区一名歌妓,竟有如此能耐,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这其中,自然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安雪采当年攻破了京城,也是商云裳劝服了大胤皇族,使那一战少了许多伤亡。   大胤皇族自动退位,甘愿顺服,也带动许多旧贵族接纳了安雪采的存在。   抛开这些利益,商云裳也是个绝色美人儿,歌舞双绝,又是个极具智慧的美人儿。   也因如此,天下豪杰许多都倾慕于她,想将她纳为己有。   安雪采能将她得到,也大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越红鱼说去试试,是因为此刻商云裳正在香州,队伍夜来歇息的营帐近在眼前。   太阳最后一缕光辉已经渐渐被吞没,戈壁之上的天空呈现蓝黑之色,宛如一块巨大的琉璃。   商云裳的队伍已经扎营安歇。   这支队伍中,有近二百名带着兵器的侍卫,便是香州附近的马匪也要掂量一二。   帐外寒风渐冷,帐内却温暖如春。   商云裳的两个婢女正在跳商云裳新排的剑舞,她们舞衣简单利落,只袖子宽大,暗藏两片柔剑。故而她们舞时不但身段儿柔美,更有缕缕剑意,刚柔并济。   在场宾客瞧间了,都觉耳目一新,待舞毕之后更是大声称赞。   安雪采位居上首,离商云裳极近,这也能看出商云裳对他敬重。   果然商云裳侧头问他:“安公子,云裳新排的舞如何?”   商云裳有着一双清羽似的眉毛,眉毛下的双眼流转清光,闪烁着灵动和狡黠。这样一个美人儿,观之温柔可亲,反倒没有什么娇柔妩媚之意。   安雪采是个lsp了,自然而然内心对商云裳样貌进行一番品评。   他手指轻轻一弹酒杯:“不错,如此世道,这等带了英气的舞蹈更入人心,比那些软绵绵的靡靡之音更动人。”   安雪采来香州自然有一些别的事情,不过半道遇到商云裳,也是意外之喜。   作为男人,安雪采也感觉到商云裳对自己的不同。   这样一个美人儿,哪个不想?安雪采也想!   若商云裳肯为妾,他立马收了。可安雪采想得多一些,使得他不免觉得,商云裳是见自己没老婆,有点想当正室。   果然一个男人没有正妻,多少有些麻烦,拒绝连个推脱之词都没有。   他坚信商云裳没有坦白表露对自己情意,是在试探自己是否能拿出正妻之位。当然安雪采对商云裳也是有些眷念之意,并不舍得真的就断了。   就跟旁人等着安雪采打折屈服一样,安雪采也存着商云裳打折抛售的心思。   再等一等,万一商云裳打折出售了呢?   再有价值的女人,晾上几年,她们通常会打折的。尤其这个世界,商云裳再长袖善舞,总是需要一个依靠。   这时候,下人通禀有意外之客到了。   安雪采一听来客名字,就顿时血压飙高。别人不知道,安雪采却发现自己都有越红鱼PTSD了。   那女人一来,自己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越红鱼一至,商云裳顿时美眸一亮,十分殷切的走向前去。   安雪采本来坐在上首,离商云裳也近,显得地位不一般。不过现在,商云裳请越红鱼跟自己同席,还一副很有面子的样子。   安雪采善于脑补,就觉得自己被打了脸。 第48章 048 海王是不需要拯救的   本来换做旁人, 就会觉得因为越红鱼乃是女子,故而商姑娘行事便可少些拘束。   以商云裳身份,若拉个男子随坐一侧, 只怕是要惹人多想了。   可安雪采不这么想。   他不但有越红鱼PTSD, 还有点儿被害妄想狂。   越红鱼到此,必定是故意与自己为难, 甚至刻意打自己脸。   想到了这儿,安雪采眼神也多了几分恼恨, 添了继续杀意。   越红鱼用面板一侧, 商云裳的个人数据便浮起来。   姓名:商云裳(马甲)   智力值:7000/10000   武力值;3000/10000   情商值:9000/10000   气运值:100/10000   对男主好感度:0%   一瞬间越红鱼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眼前数据面板出了什么问题?商云裳智力值、情商值都是高分, 气运却糟糕透顶,连商云裳这个名字备注居然都是马甲?   越红鱼还是第一次看到系统自带数据面板扫出马甲号。   这些也都罢了, 最令人吐槽是她对男主安雪采的好感度居然是0%?   难怪男主金手指也影响不到她。   安雪采都在心里安排商云裳为妻还是为妾了,商云裳的好感度居然是0%?   但也怪不得安雪采自作多情。商云裳待他虽是含蓄一些,却也温柔有情, 哪里能瞧得出一点好感都没有?   安雪采心里对商云裳评头论足不假,念及商云裳一番情意, 偶尔也微微有些愧疚。   渣系统:这位姐姐是海王, 开池塘养鱼呢?   难怪任务都迟迟未曾触发商云裳支线。   不动心不动情, 男主金手指再粗又能有什么用, 商云裳显然是此道高手。   海王是不需要拯救的。这世上爱慕商云裳的英雄豪杰真是不少, 商云裳没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多少觉得是自己的错, 是命运摆布,是自己辜负了美人儿的一片真情。安雪采显然只是其中之一,并没有很特别。   看来原书中商云裳和安雪采在一起, 也不是美人儿慧眼识珠,有什么情有独钟。而是商云裳养鱼技能太发达,养得鱼多终究会抓住对的鱼。   越红鱼估摸着商云裳是红花卫分部,专搞间谍业务的。   自己一不小心,还挖掘了个大胤间谍。念及于此,使得越红鱼眉毛轻轻一挑。   原著中安雪采成功坐拥江山,商云裳也是后妃之一,可没提商云裳有什么双重身份。   那既然如此,眼前的商云裳就是原著未曾提及的暗线。   越红鱼向渣系统索要商云裳的马甲真身,却是索要无果。   现在系统虽然跟越红鱼熟了,行事还是公事公办。   一旁商云裳举杯相敬,越红鱼轻轻一点头,商云裳微笑将酒一饮而尽。   她面容微微有些清瘦,瞧着颇为清丽温和。一杯酒饮下,商云裳面颊也是微微红了红。   若兰月娥像熟透的海棠花,浓艳逼人。那么商云裳却清冽而温柔,像是淡淡的月光,观之可亲。   几杯酒下肚,众人情绪又上来,开始议论起如今香州之事。   香州位于西陲之地,既是瓜果飘香之地,又是商人贩香必经之所。   又因这条商路颇多客商富贾,故而便有人寻觅到发家致富之道,干些没本钱的买卖。   其中便以白面鬼最是可怖,他们夕出朝隐,杀人越祸,手段十分残忍。   每次现身,这些匪徒脸上都戴一张惨白的面具,瞧着很瘆人。   不过这十多年,在漠中城城主慕从云几番围剿之下,白面鬼清了又清,已经是扫得差不多了。   因为如此,慕从云在西陲一带颇有威望。   历代香州掌权者,都自然对漠中城示好。   香州的官宦商贾,许多都将孩子送去漠中城习武,一来强身健体,二来是为了累积人脉。   慕从云在西陲一地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样子的人,居然成为安阳王府的客卿,这实在令人为之忌惮的组合。   武尊也不都是像越红鱼这样的咸鱼,还有慕从云这么一边修行一边搞事业的。   越红鱼在念善会地位超然,瞧着也是很了不起,不过确实没沾染多少俗务。   越红鱼随手捏起自己的酒杯饮了一口果子酒,保持逼格脸。   也因为越红鱼在这儿,在场宾客谈话都不免注意一些,不那么放得开。   大家不好谈风月,便谈起八卦。   慕从云一向倨傲,也不怎生给人面子。可他倒是对安阳王府那位小公主十分爱惜,言听计从。   别人便嗅出点儿什么味儿来,觉得这位慕城主喜爱萧玉锦,大约是对萧玉锦生出情意。   据闻安阳王也有意将女儿许之,用以拉拢西陲势力。   安阳王是当世枭雄,所图必大。以一个女儿,换取西陲一带的支持,又何乐不为?   再者慕从云也是容貌英俊,又对萧玉锦爱惜有加,千依百顺。   不谈公事,这也是一段美满姻缘。   再过些日子,这段婚事说不定就要定下来。   这桩婚事说透,终究不过是一场合作。不过这个合作,在场八卦的吃瓜路们也是乐见其成。   此桩联姻若成,对于西陲安稳也大有好处。   他们不小心聊嗨了,都没有顾忌到安雪采的感受。   一年多前,萧玉锦在津州揭破安雪采抄袭,坏了安雪采的名声。从此以后,安阳王府也不再搭理安雪采,萧玉锦也对安雪采全无好感。   不过正像兰月娥谋算的那样,世人都是善忘的。他们今日议论这个,明日又议论其他。没过多久,他们的注意力便会被别的事情吸引过去。   故而今日他们议论此事,也不是刻意落安雪采面子。有人纵然想起,也假装没曾有这么回事。   安雪采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这般没容人之量吧?   他们自然不知,萧玉锦曾和安雪采曾有那么一段暧昧。   安雪采脑补世人嘲他不配,那是没有的,因为世人本没将他跟萧玉锦组CP。   不过安雪采是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最会用一些可怕的脑补坑自己。   所以此时此刻,安雪采如坐针毡,被种种脑补折磨着。   更何况对于安雪采而言,这桩婚事不仅仅是对他感情上伤害,更是对安雪采事业上重创。   如此强强联合,安雪采那点儿家底顿时黯然失色,显然是不够瞧了。   原著的故事不断改写,如今显然是安阳王更有可能成为新一代的封建君主。   安雪采在爱情和事业双重打击下,连带对越红鱼恨意也淡了些。   萧玉锦那个小公主,说什么向往自由,追逐自我,结果还不是在家族安排下,嫁了一个利益合适男人。   在这世上,女人也是被垄断的。萧玉锦那般牡丹花般高贵女郎,终究不容下等人摘采。   安雪采一时又代入了下等人,在那里愤世嫉俗起来。   念善会跟自己撕,只怕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想到了这儿,安雪采还抬头瞧瞧越红鱼,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越红鱼是个不善交谈的人,这一年跟她沟通的居然那只渣系统。   落在安雪采眼里,越红鱼又得了个心机深沉,喜怒不幸于色的评价。   此刻的越红鱼,却想到自己窥见的那个剧本。之前她解锁了萧玉锦的原著剧情线,故而也是知晓了一些慕从云原著的故事。原书中,慕从云作为恶毒男配从云端坠落,就此身败名裂,坠入泥水之中。   男作者对男人恶意最大,尤其是胆敢觊觎男主女人的男配,那更是手下不容情。   也许渣系统说得对,剧透看得多也未必会幸福。   就好像现在,越红鱼知晓萧玉锦要嫁给慕从云之后,心里忽而流转一缕不安。   这个世界故事线已经矫正许多次,既然如此,原著中慕从云的堕落是否会继续?   正在这时,商云裳将一碟鱼肉送到了越红鱼的跟前。   旁人总觉得越红鱼既然是剑仙,必定是吃素啃草。   没想到商云裳这么体贴,瞧出越红鱼是会进食荤腥的。   越红鱼:嗯,业务能力很好很强大。   商云裳就是那种好感度为零,也能让你觉得她对你好感度百分之两百的人。   养鱼专家商云裳笑得很温暖很亲切。   商云裳对安雪采好感度是零,仔细想想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安雪采样貌不错,怎么说也有些家底。他这么吹商云裳,便是为了几分虚荣感,商云裳似乎也该待他有些好感。   当然你要说安雪采人品不佳,所以商云裳心里唾弃,对安雪采的好态度只是营业,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若是如此,商云裳的好感度应该是转为负值才是。   这说明商云裳对安雪采无爱无恨,极端冷静。   越红鱼都不需要金手指辅助,也约莫猜得到自己在商云裳心目中的好感度。   肯定是零。   越红鱼把内心想法跟渣系统一分析。   渣系统捧腮:这位姐姐如此冷静,难怪能文明养鱼,从容海王。   越红鱼又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奇安雪采若能知晓自己在商云裳内心没那么重要,也不知晓是什么脸色。   越红鱼只是随便想想,没想到机会居然来了。   安雪采内心不痛快,又生出挑拨之心,蓦然冷笑:“天下武者能称为武尊之人,也是屈指可数。越剑仙纵然剑术超然,终究是匹夫之勇,不及慕城主多了。”   安雪采是双黑,现在还踩一捧一,恨不得双方撕起来。   越红鱼还没开口,商云裳已经替越红鱼辩白:“安公子,此言差矣!” 第49章 049 论挑拨离间,安雪采一比,也就……   安雪采这么逼逼, 怎么也没想到商云裳会反驳于他。   商云裳一向待人亲切,使人如沐春风,很少这么明显拂人脸面。   就算是安雪采, 也不觉怔了怔。   商云裳温和的说道:“当初安公子在河州得罪了越剑仙, 幸喜慕城主出面,与越剑仙一战。那一战, 慕城主受了些伤,可越剑仙却是丝毫无损。越剑仙虽没有沾染俗物, 可专心武道。她在武道上修为, 说是当世第一也不为过。安公子, 生命可贵, 你是明白的。”   这件事情安雪采也隐隐有所耳闻,不过没想到商云裳居然挑明了讲。   这么一讲, 大家都品出味儿来。   一个人任其如何位高权重,一旦被宰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安雪采若是身死, 他那一身荣华富贵,还不都化为烟云水汽?   同理慕从云也是如此。   任是这位慕城主如何英雄盖世, 修为了得, 怎样的了不起。哪怕他是天下第二, 只要不是第一, 一身性命与荣华富贵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应该是慕从云对着越红鱼敬畏有加, 而不是越红鱼不如慕从云。   这话再一品, 还能有更深一层意思, 显得简单粗暴。   那就是越红鱼随时可以把安雪采给宰了,安雪采居然还敢逼逼。   安雪采也品出这个味儿来,目光微动, 也再没什么言语。   可他好似被当众打了几巴掌一样,脸色很不好看。   自己确实言语有失,说的话也并不怎样合时宜。不过以商云裳的高情商,她原本有许多别的法子开解此事,可商云裳偏偏选择打了他的脸。   是因为越红鱼身份特殊,商云裳便没留这个情面吗?   无论如何,商云裳显然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情意,大约更没指望随安雪采从良   安雪采那点儿自我感觉良好顿时被击得粉碎。   越红鱼叹为观止,这大胤间谍业务能力可以啊。   什么叫挑拨离间,这才是真的挑拨离间。安雪采跟人家比这个,也就是个弟弟。   商云裳这么放一波料,只怕慕城主脸上需不好看。   越红鱼懂是懂,不过她一向具有人类劣根性,最喜听人吹捧。她明知商云裳的用心,想要她谦虚也难。   既然自己揍赢了慕从云,自然不能让别人说不如。   树大虽然招风,越红鱼一向觉得自己受得起。   想到了这儿,越红鱼举起了酒杯,向着商云裳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到底,若慕从云是个不能容物的人,便算自己低调谦逊,人家仍会心生忌惮。便算慕从云一开始没想到这一桩,也有人会提点他,吹吹风。   众宾客竖起耳朵准备听几句谦虚的话,硬是没听到。   大家也是惊叹不已,越红鱼这态度可以啊。   商云裳继续干业务,继续吹她:“更何况越剑仙虽看似超然物外,却心怀慈悲,胸有天下,当真有悲天悯人之意。这天下人的事,越剑仙也是记挂在心的。”   此刻的商云裳就像是一个心系自家姐姐的脑残粉,不但吹她个人能力,还全方位吹捧越红鱼的格调、地位。   就像你粉个漂亮妹子,明明粉上是颜,可这么说出来总觉得有些肤浅,便要硬生生扣出点内涵出来。   这样的过度吹捧,对于越红鱼而言是老日常了。不过自家师侄们吹吹就算了,大家关起门来吹,也是自己家的事,现在可不一样。   越红鱼举起了手指,比在了唇瓣,轻轻嘘了一声。   “剑士就是剑士,好好练剑就是了。我既没有胸怀天下,也没什么眼光和格局。什么大事情,我不懂的。”   越红鱼这么说着时候,眼神微微有些深邃。   漂亮的海王妹子笑容怔了怔,她进退如风,便吹出另外一套说辞:“是,剑仙就如高峰上的白雪,终究不沾染世间俗事。”   商云裳这么一说,在场宾客也纷纷附和,越红鱼总是对的。   大家将越红鱼的话品了又品,觉得越剑仙言辞虽傲,终究留了分寸。   安雪采更觉得越红鱼言不由衷,说出来的都是假惺惺的话儿。越红鱼插手的事情还少了吗?从河州之事,到津州毁去自己名声,到莲花教强行抢走唐焦儿。越红鱼说自己不沾俗事,自己被打的脸算是怎样一回事?   再者越红鱼如今现身香州,自然别有所图,哪里能清清白白。   安雪采就瞧不惯越红鱼那样儿,越红鱼给自己草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人设,该管的事情没少管。   宴会散去后,商云裳手指轻轻抚琴,一边跟自己婢女品评越红鱼。   “越剑仙性格好胜,胜负心极重,行事也不知收敛,本来是个浑身都是破绽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她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商云裳十指雪白,宛如葱根,这样一双手抚起琴来,琴音也是清雅高贵。伴随淙淙琴音流转,琴音之中夹杂兵戈之声,越发显得慷慨激昂起来。   商云裳干这一行,就善于做阅读理解。现在她便将越红鱼的语录进行阅读理解一番,越发感受到这位枯云山宗剑仙惊人的处事智慧。   她发觉越红鱼深藏不露,眼光开阔,看透了世间本质。   只要这个世间不止一个武尊,那么剑客和政治之间,就必须取得某种平衡。   一介布衣固然可以万人中取人首级,但是如此任性,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这个世间所忌惮,乃至于被抹杀。   所以越红鱼就是帮衬念善会,也是暗戳戳的,一向比较含蓄。   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可见越红鱼是个具有大智慧的人,知晓如何取舍,应该怎样克制。   商云裳阅读理解一番后,越红鱼在她脑子里逼格又翻上几番。   虽然越红鱼若是知晓,必定会觉得商云裳想多了。可饶是如此,商云裳内心已经对越红鱼进行了初步评判,并且评分颇高哦。   商云裳又想到了安雪采,蓦然微微一笑,本来自己还想要诱越剑仙将他斩杀。她提及武功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提及津州旧事,便算不杀,越剑仙也可以以武力羞辱安雪采一番,不过越剑仙似乎也不为所诱。   至于这位工具人安公子,商云裳心里面自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评判。   从前安雪采还有那么点儿样子,不过如今,安雪采已经大不如前。   安公子没瞧透自己的处境。这世上名声确实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安雪采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赘婿,事业先天性本有许多不足。别人货比三家,有情怀的去念善会,求稳定的去安阳王府。如此一来,津州的安公子两头都不占,就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商云裳感慨:还是缺了点儿个人特色啊。   她心里已经给安雪采画了个叉叉。   无情的女人就是商云裳这样,她已经将安雪采从自己鱼塘里移出来。   至于这位安公子这时来西陲之地,表面上看来是来进一批兵器的,可这位安公子也有些别的打算。   这个时代虽然出现了一些简易火器,可操作麻烦,质量又不稳定。加上这个世界是低武的世界观,故而战场上还是金属兵器好使一些。   漠中城除了收徒、抽税,最大经济来源就是出售兵器。慕从云名下有矿,城中又有一批手艺精良的工匠,质量可谓上乘。   当然这等生意树大招风,别处豪强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   不过西陲之地山高皇帝远,漠中城又有一位武尊坐镇,自然有属于自己的底气。   念及于此,商云裳一双温柔的眸子流淌几许沉沉光辉。   慕城主的心也太大了,他既有盖世之武技,还想要一方霸业。不止江山,萧玉锦这个美人儿他也志在必得。   越剑仙是单纯追求自己武道上精进,可慕从云显然不能止步于此,想方方面面都开花。   清晨的阳光温柔抚上了这片西陲大地。萧玉锦醒得很早,她一大早便起来,策马驰骋。   她挑了一匹烈马,马儿跑得飞快,就好似风一样。   萧玉锦就感觉自己好似在风中驰骋,风呼呼吹过她的发丝,掠过的她的血肉。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老鹰,就在天空中飞翔。   可她并不是老鹰,而是一只风筝。   风筝飞得再高,却始终被一根细细的线束缚住,根本无法挣脱。   那根细细的线不是捆绑在萧玉锦的身上,而是系在了萧玉锦的心里。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婚事也被家里议起来。就好像那些西陲八卦一样,她大约是要跟慕从云成亲了。   慕从云是当世武尊,修为精深,也不算辱没了她。   他样貌英俊,一向对萧玉锦极好,自然绝不会让萧玉锦。萧玉锦非但不讨厌他,还对他很是尊敬,也很是感激。   可是——   可是她从来没有爱过慕从云啊。   自己一向把慕从云当长辈一样尊重,从来没有考虑过男女之事。   慕从云既严肃,又古板,可能这种性情会让许多女子具有安全感,因而心生仰慕。可对于萧玉锦而言,她从来没对慕从云生起半点旖旎滋味。   如果萧玉锦对慕从云有半点微妙情意,便绝不会求慕从云去救安雪采。女儿家的心思是很微妙的,那么那时候她便会下意识的回避。   当然像她这样的身份,自己个儿的婚事本来就具有极重要的意义,由不得自己作主。   一旦这么想,萧玉锦似乎便找到自己顺其自然的理由。   她蓦然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冷冰冰响起,借口!   为人子女者,是应当报答父母之恩,可是不代表要顺从他们意志成婚。报答父母的恩情,还有许多别的方式。   世间最没道理的话,便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一个女郎被人所救,并不代表对方有资格提出要求,让这个被救的女孩子嫁给他。报恩有许多种方式,并不是只有以身相许这么一条路。   当萧玉锦可以自立、自强,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回报父母。   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顺了吧的想法?   因为她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他们也远比自己聪明。年龄和阅历在那里,使得父母永远会比孩子看得远。那么他们挑的路,也许就是最舒服的路。   而孩子呢,他们总是因为年轻显得愚蠢,就像萧玉锦曾经迷恋安雪采。一旦清醒了,萧玉锦都不大清楚为何自己居然能这样子愚蠢。   依照父母的安排,孩子总能走上最舒服最安全的路。   一个人如果让父母摆布自己的前程和婚姻,倒也不必怨怪父母的强势,而是自己个儿舍不得这份安全罢了。   萧玉锦的马儿渐渐慢下来。   她没有继续策马奔驰了,而是让马蹄踩着绿草,任由朝阳温柔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该怎么办呢?一个人胆小一些,谨慎一些,也不是什么错。   萧玉锦轻轻的抚摸马鬃,轻轻垂下了脸蛋。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确实应该谨慎和小心。   她有这个勇气离开,离开熟悉一切,离开那些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   慕从云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好到这世间未必有第二个慕城主等着自己。   只要她现在点点头,就会有瞧得见的风光,享不尽的富贵。   也许,不开心的自己才是怪胎?离开家人羽翼下的花朵,未必能经得起风霜。   从小到大,自己什么都是注定的,这次也一样。   马儿终于还是慢哒哒的回去。   萧玉锦不是任性的人,据闻如今白面鬼又是蠢蠢欲动,她不会在城外跑得太远。   不过当她回到漠中城时,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润入了萧玉锦的眼帘,使得她微微有些吃惊。   想不到越红鱼这位剑仙,居然也会出现在西陲之地。   越红鱼还是有些逼格的,伴随她到来,慕从云也现身迎接。   越红鱼注意到慕从云神色也有些微妙变化。   男人还是懂男人的。也许跟安雪采说的那样,在慕从云看来自己只是个纯粹的剑士,而慕从云已经是全方位综合发展?   剑士胜负心都很重,越红鱼如此,慕从云显然也如此。 第50章 050 总不能逮着同一只羊薅羊毛   之前慕从云败于越红鱼剑下, 被越红鱼打成了残血,还灌了半个月药汤。   推己及人,越红鱼估计自己也不会快乐。   不过剑仙都是天上的仙女, 仙女良心是有限的。   越红鱼换位思考一下, 最大体会是自己最好不要输。   这一年光景,决意和安阳王合作的慕从云气质也变了许多。   津州的他可能还为意萧玉锦的芳心患得患失, 忽略这一败之辱。不过现在,慕城主对自己的个人定位也有了新的认知。   “玉锦, 如今香州之地不算安稳, 出城策马之事还是不可为之。”   慕从云瞧着萧玉锦下马, 便如此吩咐。   那嗓音固然没什么不快, 却有着说一不二的沉定。   萧玉锦解释:“城主放心,我并未离去太远, 更不曾深入荒漠。”   慕从云:“乖,听话。”   萧玉锦顿时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慕从云盯着她运动后浮起红晕面颊,眼底一缕迷醉之色一闪而没。   不过萧玉锦却有些不是滋味。从前她把慕从云当长辈, 故而慕从云偶有管束之语,萧玉锦也是依照晚辈礼数依从。可是现在, 对方或许是要跟自己共度一生夫君, 萧玉锦心里面也有些别扭。   当然慕从云这种姿态, 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讨厌的。   这种管束, 也许有的女孩子还很享受。   可萧玉锦偏偏是个性格极强的人。   这方面不能说慕从云有错, 也不能说其中谁有错, 只是彼此性情并不相投。   萧玉锦知晓分寸, 眼见越红鱼在此,也不会在越红鱼跟前跟慕从云沟通。   越红鱼也感觉气氛有点尬,不过她一向比较自我, 也体悟不到这等尴尬气氛的微妙之处。   她还疑到自己头上。难道商云裳吹的风,这么快都吹到了慕从云的耳中?   越红鱼没诚意反省,商云裳瞧着娇滴滴,却仿佛很厉害的样子。   也许是武者直觉,这个念头在越红鱼的脑海之中一闪而没。   萧玉锦虽有不快,但很快收拾了心情,脸上也瞧不出心里的小情绪了。津州一遇,萧玉锦也算和越红鱼相识,彼此问候过后,萧玉锦便打探越红鱼的来意。   越红鱼说辞是想好的,那就是近来香州之地不大安稳,本来蛰伏许久的白面鬼蠢蠢欲动,甚至念善会也遭受一些损失。   这损失虽然不大,可越红鱼最近想来西陲强身健体,斩杀几个强盗锻炼一下剑术,方便自己修行。   这么说来,也并不奇怪。   越红鱼描绘了一下自己的上进心,却不动声色观察慕从云。   慕从云面色如常,只是袖子似微微抖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越红鱼现在觉得剧透是坑了,若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理会也还罢了。   可她被渣系统剧透得多,有些事情若是不理会,仿佛自己也过不去,只怕还会生出点儿心魔什么的。   原著慕从云这个恶毒男配结局并不好。   安雪采身为男主,抓住慕从云与白面鬼勾结的证据。慕从云白天是佛,晚上是鬼,最后闹得声名尽毁。   他因对安雪采心怀嫉妒,所以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萧玉锦已经跟安雪采分开,慕从云还会干出书中勾当吗?   安雪采已经半废,世事皆有因果,越红鱼只能自己接手。   这算什么坑?男主搞废之后,自己还要负责将某些剧情线走完。   越红鱼一想,就觉得有些操蛋。   只盼慕从云好好做人吧,好好一个武尊,搞成那样何必?他虽远远不如自己,终究是世间难得一见高手。   这时候商云裳的队伍也到了漠中城,不过她的待遇可是差了越红鱼许多。   西陲尚武,算来还是越红鱼吃香一些。对于商云裳,慕从云并没有现身相应,也没兴趣跟商云裳多唠嗑。好在商云裳只是歇息一晚,便要去香州的郡守府献艺。   商云裳这个名满天下的侠妓,在这里居然遇冷。   商云裳虽然美丽,不过慕从云一贯冷傲,对她也算不得特别热络   表面看来,慕从云或许有些别的什么毛病,至少个专情之人。   不过商云裳却不这么看。   她寻上了越红鱼,一副大家很熟的样子跟越红鱼唠嗑:“慕城主待明玉公主这般情意,原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我只怕如今,这好好的姻缘会不顺遂。”   越红鱼想了想:“就算慕城主不肯多看看你,商姑娘也不用这样说吧。”   商云裳:讨厌~   商云裳笑眯眯的,也没有生气。   “从前越剑仙每次现身,安公子就会少一个女人。这一次安公子虽在香州,却是孤家寡人。唉,只怕这一次越剑仙坏的是别人姻缘。”   总不能逮着同一只羊薅羊毛,以前是安雪采,也许这次轮到别人了呢?   越红鱼:……   越红鱼:“没有的事,你别胡说!”   任务是有的,不过越红鱼也不打算理会。   无论慕从云心里对越红鱼如何微妙,态度上没得说,自然绝无怠慢举动。   越红鱼被安排住下,被人奉上糕点茶水。   正在这时,越红鱼脑海里传来了系统音。   “叮,恭喜宿主,任务对象触及新故事线,自动生成故事节点小视频。”   “叮,已经顺利接收小视频。”   “叮,直播视频已开始播放。”   越红鱼以前在唐焦儿任务中兑换的小功能,没想到如今居然再次上线。   越红鱼:不太好吧,有点像窥人隐私。   渣系统十分贴心,它可以帮越红鱼屏蔽一下。   越红鱼假惺惺想了想,表示如果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片段,咱们再屏蔽也不迟。   渣系统心里想摔她,这是什么品种奇葩!   这时候的萧玉锦已经下定了决心,眼中渐渐流淌了坚决之色。   就像兰月娥吐槽那样,只有萧玉锦这样幸福长大的小公主,才会在意爱与自由。这世上许多人,生来便挣扎在一片泥泞之中,哪里有机会在意这些?   萧玉锦毕竟是任性的。   她也许权衡过利弊,可终究不能容忍。   因为萧玉锦高涨的个人情绪,导致她还触发了系统。   当她来寻慕从云时,慕从云正陷于某种现实的思考之中。不过慕从云抬起头时,眼底也添了几许温柔和欢喜。   无论如何,慕从云总归是真心喜爱萧玉锦的。   似他这般自负狂傲的男人,若不是心系萧玉锦,也不会对她这般爱惜依顺。   就连萧玉锦注意到这一点时,心尖儿也微微一颤。   她想,我当真不知珍惜。   不过若自己心里下意识想起的是珍惜二字,那便是不爱了。因为慕从云的爱只是一件值得珍惜之物,而不是一件令人欣悦之物。   如果权衡利弊,这份情意固然值得一个高价,却非打心眼里喜欢。   “慕城主,我有一桩大事,想与你商议。”   萧玉锦这么说着,慕从云轻轻嗯了一声。   慕从云屏退左右,又亲自泡茶,热水激起茶香如此涌起,宛如淡淡的水雾。   萧玉锦跪坐在他面前,下意识缓缓攥紧了衣襟。   “玉锦自幼任性,行事也不够聪明,故而大约不配成为城主之妻。只盼城主另择合心意的女子,有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玉锦对城主向来敬重尊敬,却没什么男女之情。这桩婚事,是玉锦不配。”   慕从云面颊本有淡淡的柔意,此刻面色却是一僵。   他蓦然抬起头来,如此盯着萧玉锦。   现在是慕从云人生得意之时,萧玉锦的话却好似冷水一般泼过来。   慕从云目光如猛虎般凶猛,萧玉锦自然心生怯意,却没有什么退缩之情。   慕从云蓦然微微一笑:“玉锦,怎么了,你又不高兴了。好了,你别使性子了。”   萧玉锦轻轻低头:“还盼城主成全。”   慕从云顿了顿,好半天,才冷笑:“是安雪采来了香州,你心里念念不忘,故而心生悔意?好啊,也许我该杀了他。”   萧玉锦有些惊讶:“此事与安公子何干?玉锦虽一时糊涂,可是如今已经清醒过来。从前种种,皆是我糊涂。若城主真要迁怒于他,玉锦,玉锦也只能跟安公子说一声对不起了。”   远方的安雪采莫名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了一箭。   “如今天下人皆知晓我要娶你,你贸然悔婚,岂不是令我颜面扫地,尊严荡然无存?我身为漠中城的武尊,整个漠中城皆是受辱。玉锦,你便如此不顾惜我吗?”   慕从云嗓音渐转严厉,有几分疾言厉色。他还觉得自己说轻了!萧玉锦便没想过,如今安阳王与西陲合作,她这个女儿此举可是坏了亲父大事,当真极不孝顺。   想了想,慕从云终究没有将后面那些话说出来。   自己毕竟是爱惜萧玉锦的,不愿意让自己那些话显得过于逼迫。   萧玉锦却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热血上涌。   如今闹到如此地步,慕城主心中也是有数。   当初萧玉锦在津州与安雪采决裂,故而心中郁郁不乐。如此过了几月,这时慕从云传信,提出萧玉锦前去漠中城散心,见一见西陲苍茫瑰丽的风光。萧玉锦曾经四处游历,加之有慕从云照拂,故而便答应起来。   可待她到了漠中城,众人眼神皆有些古怪,并没有将她当慕从云的徒儿看待,反而有些别的意思。   也没多久,家中便送来书信,试探她可否嫁给慕从云。与此同时,这桩婚事也传遍西陲之地。   仔细想想,这些算计一环扣着一环,慕从云必定有所布置。   慕从云对自己具有男女之情,却从没有亲口跟自己个儿提及过。   从头到尾,慕城主从未问及萧玉锦自己的心意。   一口老血涌上了萧玉锦的喉咙,又使得萧玉锦硬生生的咽下去。   此时再质疑此事,对自己也无甚益处。   萧玉锦干事情还是有策略的。   她姿态强硬,却未曾和慕从云撕破脸:“城主是当世英雄,男儿的颜面是自己功绩,区区几句流言蜚语,又能有什么影响。人心多变,这些闲言碎语不过是一时热议。说到底,终究是他们误会罢了。漠中城傲立于西陲之地,是因为城主修为盖世,是因为漠中城实力了得。有此实力,从前是什么样儿,以后也是如此。”   慕从云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一个很高高度,萧玉锦是不认了。   萧玉锦再说好话:“更何况世人纵然真个议论,只会说玉锦年轻不懂事,是个不知惜福的人,又怎会议论城主不是。这世间婚约,有些对女人如同性命。但城主是堂堂男儿,这些流言蜚语对你不过过眼清风,何必拘于颜面,娶一个不能尽心爱你的女子?”   世间女子,许多只能靠家世、名声保护自己。但对于男子而言,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就好像安雪采抄袭,换做哪个闺中女子,早被活活逼死。可对于安雪采而言,终究不过是一件扫兴的事情罢了。   人生在世,需要的实绩。   一个人有了实绩,私德上有所欠缺,也不那么有所谓了。   这般说着时候,萧玉锦内心渐渐清晰起来。所以她不愿意成为慕城主的小女人,她也想要属于自己实绩。   慕从云确实十分爱她,连她策马走远些,都万般担心。他固然是疼爱自己,可若与他成亲,萧玉锦也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也不可能相信,失了这个婚事西陲的天真的会塌下来。   “玉锦不会私逃,此事定会亲回安阳王府,向父王母妃解释。一应过错,都是玉锦自己不是,实是玉锦任性。”   萧玉锦这么说着,就透出了那么点儿去意。   慕从云只觉得她自幼娇惯,被安阳王府宠得太过,故而有那么些出格想法了。事到如今,慕从云也不忍呵斥,只淡淡说既然如此,萧玉锦暂且留在西陲之地,容他与安阳王府商议一番。   萧玉锦称赞:“城主果真宽宏大量。”   不过萧玉锦内心并不是很相信。   慕从云跟她虚以委蛇,想来并不会当真放自己走。萧玉锦假装相信了,心里却盘算别的主意。   趁慕从云不备,萧玉锦便寻上了越红鱼,想要游说这位越剑仙帮帮自己。   越红鱼想到了商云裳说的话,有些气虚无力。   不不,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萧玉锦:“如今西陲多乱,白面鬼出没。玉锦想回中原,只盼越剑仙能捎带一程。”   越红鱼想,顺便带走萧玉锦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萧玉锦的处境也未必便能如意。   “明玉公主可曾想过,安阳王府容你留在西陲之地,也许心里已有决断。”   换做平常女子,也许会黯然神伤,或者受不得这么样打击。   可萧玉锦居然很平静的接受了。   越红鱼不说,萧玉锦也想得到。   萧玉锦沉吟:“那是我这个女儿远在西陲,这情意自然淡了些。待我这个女儿到了他们跟前时候,在女儿一片真心倾述下,这情分自然是不一样了。这见和没见,其中滋味可不大一样。”   说到了这儿,萧玉锦还叹了一口气:“再者父王一向要脸,与慕城主只是合作,并不是依附。我都已经回来,他再将我送回,只怕脸上须挂不住。”   一番话尽显萧玉锦孝顺女儿实锤。   萧玉锦:这也是我们家的相处方式。   越红鱼也是叹为观止。   若不是如今大胤皇族实在不像样子,萧玉锦说不准会送去京城宫斗。   这便是萧玉锦所受教育,若无意外,她原本该成为安阳王妃那样的女人。那样子的聪明、果决,在一个枭雄身边合格的打辅助。   现在萧玉锦还年轻,所以还显得有些矛盾。   想到一年前的事情,萧玉锦忽而心里疼了疼。她想起了安雪采,这不是因为萧玉锦对安雪采还有什么情意,而是因为她怀念自己天真。   她跟安雪采说话没用什么套路,不是不会,而是不想。那时她硬邦邦说话,是因为那份感情很纯真,所以直接得不可思议。   不过自古情深留不住,唯独套路得人心。   套路总是令人舒服的。   想到自己这一年多来变化,萧玉锦发觉自己改变了不少,还有点儿小唏嘘。   越红鱼:“顺利带公主一程也是无妨,不过别的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51章 051 我自然是真心真意爱你的   越红鱼这么爽快答应, 便是萧玉锦也是有些意外。萧玉锦还没发功,没想到越红鱼居然肯了。   一时之间,萧玉锦自是感动起来, 开始吹起越红鱼:“世人都说越剑仙冷漠, 其实并不尽然。我与贵会杨鸽素有往来。阿鸽时常跟我说,越剑仙是个温柔悲悯的人, 原来不假。”   越红鱼听了,第一次觉得师侄们不要将自己吹得太过。   “我在西陲之地, 还有些事情要办, 不会立马折返中原。只怕明玉公主纵然归心似箭, 还是需要等一等。”   事已至此, 萧玉锦自然说好,不好得寸进尺。   接下来几日, 慕从云也没有对萧玉锦如何咄咄相逼。萧玉锦都有些狐疑,怀疑自己是否被害妄想。   然而西陲的风却开始吹了起来。   商云裳在漠中城受了些冷待,也不以为意。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胤间谍, 商云裳在三日后到达瓜州郡守府,成为郡守府的贵宾。   越红鱼自从看了商云裳的马甲号, 一直疑商云裳要搞什么事情。   商云裳看着温柔俏丽, 武力值也不是很高。不过不知怎的, 越红鱼总不免心有忌惮。   很快漠中城有一波传言也是兴起, 传得沸沸扬扬。   要搞一个人, 便要先搞他的名声, 这本是永恒不破的真理。   不过这一次这人放料有些水平, 放的还是陈年老故事。   那还是慕从云没有当上城主以前的事情了。   彼时慕从云是前任城主之徒,本也受宠。不过与此同时,他还有位师兄杨芳芝, 也是一位剑技出色的年轻剑士。   和慕从云走冷艳高贵路线不同,杨芳芝走亲和路线。杨芳芝剑技虽然逊色一筹,可人缘却是颇佳。   众所周知,这当领导的也不能仅看武力值。   本来未来的城主是哪一位尚未可知,可是后来杨芳芝却出了事情。   那时漠中城弟子前去征战荒漠,剿灭那些白面鬼。一队弟子尽数死去,只有慕从云活过来。   杨芳芝也死于那一战,连尸骨都未曾收回来。   这件事情当初就那么算了,可是现在却被人做文章。   什么慕从云为了夺得城主之位,害死同门云云,要多猎奇多猎奇。   人就是有这么样猎奇心思,西陲老百姓也不例外。   无论信不信,也不妨碍他们听一听。   当然追随慕从云那些漠中城剑士顿时气得炸裂!   当年之事又不古早,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不难考据。   当初慕从云是有这么一位师兄,可身份地位决不能比。慕从云虽然被越红鱼打得残血,可那只是参照物不对。和普通人一比,慕从云是真正的天才,是别人比都比不上的。   杨芳芝为人是不错,人缘也很好,可是远远不能跟慕从云相比。   故而漠中城城主之位除了慕从云,实难有第二个人选。   从前那些旧事真真假假,假里有几分真情,难怪竟能哄得别人将信将疑。   这些故事随便听听就算了。越红鱼虽然喜欢听八卦,也不至于这么不挑。   关键在于这个传言还有后半部分。   那就是慕从云当初与游离于荒漠上的白面鬼勾结,当初刻意将这些匪徒放走,并没有尽数诛灭。   现在白面鬼又死灰复燃,背后便有慕从云在背后的支持。   这一段原书中也有。   慕从云作为恶毒男配,到最后身败名裂,便是因为这些事情曝光。   剑士的修为是敏锐的,越红鱼也隐约可窥慕从云神识窥出几分不稳。   越红鱼还咨询了萧玉锦,萧玉锦虽闹着要撤,对此还是持否定态度的。   也不是结不成婚,就一定要踩别人两脚。   萧玉锦想了想,还是不愿意相信:“慕城主行事是固执倨傲了一些,也不失一个翩翩君子。我想这样的事,他大约不屑为之。对于此等恶行,他自然也是深恶痛绝。”   萧玉锦与他相处几载,唯一不舒服之事便是慕从云强行许婚,有些套路嫌疑。   不过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只是慕从云古板一些?   再退一步讲,慕从云并不是个翩翩君子,也有那么些小心思。可慕从云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这事情,大约也不必搞得这般极端吧?   越红鱼也挑不出萧玉锦话里毛病。   因她醉心武道,行事一向简单粗暴,故而脑子没有得到有效锻炼也是必然之事。   越红鱼想了想,便有了简单粗暴主意。   她来西陲,不是说为民除害,有心斩杀那些白面鬼搞修行吗?既然如此,越红鱼也准备真去搞一搞。   越红鱼便准备入荒漠,杀贼匪。   她把这打算和萧玉锦说一说,萧玉锦就有些担心。   像她这样弱女子,留在漠中城没事吧?   这次换越红鱼吹她:“你那么聪明,怎会有事。你是安阳王府的小公主,我又许过护你,谁不忌惮几分。你这般聪明伶俐,就算慕城主有意为难,你虚以委蛇,顺着他话意思安抚,应付些日子也不难。哎呀,你怕什么?”   人家本来便是义务帮忙,萧玉锦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不过待越红鱼一走,萧玉锦便疑神疑鬼起来。   不错,就像她跟越红鱼说的那样,慕从云这几年并没有什么举止不端。她看错安雪采,是因为跟安雪采相处太少。一个人的想象,是最容易糊弄人的。   可既然如此,为何她半点不信慕从云会放了自己,甚至怕得立马寻上越红鱼呢?   如今越红鱼一走,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萧玉锦的心头。   萧玉锦一颗心砰砰乱跳,说不上心里是怎么样的滋味。   一个人理智分析是一回事,直觉是另外一回事。   往昔自己亲近之人,却让萧玉锦觉得模糊起来。   好了,这件事情自己也不必管了。就像越红鱼说的那样,只要安分些,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萧玉锦偏生是个不安分,好奇心极重的人。   如果她是个安分守己之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合时宜的念头。   萧玉锦忽而想到了什么,摸向自己的香囊,摸出了一枚玉令。   这枚玉令,还是慕从云给她的。   “这是我修行禁地钥匙,一向不允旁人入内,你却是例外。”   一开始,萧玉锦竟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确实没有真正爱过慕从云。   潜入禁地时,萧玉锦已经想好了说辞。   什么君恩深重,我不能负。故而此等物件不敢领受,特意退回。   不过慕从云又不是脑残,都把玉令给了自己,想来里面也都收拾一番,寻不出什么破绽。   待她潜入之后,一切果然如萧玉锦猜测一样。   此地一向不会有外人到来,然而饶是如此,慕从云仍然将这儿收拾得整整齐齐。   慕从云虽不缺下人,却不愿意别人打搅自己。想来他平时修行之余,也是会自己扫扫地去去灰尘,这倒是很日常。   一想到了这儿,萧玉锦内心忽而有些微妙起来。   这么一个极端自我,绝不愿意别人打搅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会想有个妻子?   此刻她也不愿意久呆,有了去意。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危险源于脑补的探险,并没有什么真实意义。   萧玉锦正欲退去时,忽而一件东西映入她眼帘,使得她面色忽而发生了奇妙变化。   慕从云踏入禁地时,蓦然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地方向来只有他一人,不会有旁人所在。不过在他杀意还没来得及凝结时,眼神已经缓和了些。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萧玉锦。   萧玉锦似有几分不自在,垂头时候仿佛有些羞意:“玉锦这些日子无礼,心里实在很是愧疚,想向城主赔不是。”   看她这副模样,似乎是想要和慕从云说说感情方面的事。   然而慕从云却没说话,他向前一步,取下了架子上玉石摆件:“这块温凉玉,是三个月前路过香洲商旅所拥有的一件异宝,当时被白面鬼所夺,不知所踪。玉锦,你博闻强记,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我不小心了,以为你不会来,而我又急着用此物练功。”   这么说完,慕从云甚至轻轻将此玉摆好。   萧玉锦瞧见了,她装作没瞧见,可慕从云不能装作没瞧见。   事已至此,萧玉锦心中也禁不住凉起来。   她纵然不想嫁给慕从云,可一直对他尊敬有加,十分的信任。   她只是将慕从云视为长辈,故而不愿意被他管束。   然而如今,萧玉锦浑身的血渐渐变得冰凉。   她想起自己跟随慕从云学习剑技,听他说起塞外风光。在萧玉锦内心最失意的时候,便想去慕从云描述的西陲之地散心。   慕从云就是萧玉锦心目中的豪侠。   她虽不愿意跟慕从云成亲,可彼此之间,也不能说一点情意都没有。   不过现在,萧玉锦却已经无所适从。   慕从云静静瞧着萧玉锦,好半天,他开口说道:“为什么拿这样子的眼神看着我。”   萧玉锦心想,那我应该拿什么样眼神看你?   她慢慢的放下那枚玉令,心中油然而生一缕危险。   不知怎的,慕从云嗓音微微柔和一些:“你不是要走?对我的事还是这么上心。你既一意要走,便不该节外生枝。如此看来,你对我的事情,还是有些在意的。”   萧玉锦心想,他脸上可没一点儿惭愧之色。   萧玉锦年纪轻,自然不想死。   慕从云也还和平日里一样,亲手泡茶,跪坐于几前。   他挥手示意,萧玉锦略一犹豫,也与慕从云对坐品茗。   慕从云发结高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衫也是□□。那张英俊的面孔如远山的冰雪,带着微凛的冷意。   “你也怀疑,当年我为争城主之位,杀了杨芳芝。”   “在你想来,我自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   慕从云话比平常要多,那话听来还有些悲愤。   可见他便算干过其他的恶事,杀杨芳芝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冤枉了。一个人便算做错了一百件错事,可只要有一件事情被冤枉,他也能因此委屈起来。   萧玉锦一直捉摸着自己应当用何等姿态应付,想了想,总归还是坦然以对。   她虽不大了解慕从云,慕从云却是对她很了解。   “城主素来自负,一个人只有觉得自己远远比不过另外一个人时,才会用卑鄙的手段暗算那人。以城主修为与声望,自然不必这样子卑鄙。无论如何,城主当年不会暗算自己师兄。”   慕从云淡淡说道:“是啊,当年我与师兄共入荒漠,诛杀白面鬼。后来我遭人暗算,双目失明,我将在场的敌人都斩杀得干干净净。不过就算这样,有几位同门也死在我手里。除了我那位师兄杨芳芝,还有四位漠中城的弟子,都死在我剑下。”   “其余同门都死在这些白面鬼手中,不是被甩钩割去肢体,或被乱刀砍死,尸首还马蹄践踏成泥。那一个月的征战,我们双方损失惨重。所以玉锦,我才那么关心你,生怕你有事。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于习武一道颇有天分。我一直觉得,自己会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还有许多抱负,我怎么能死?”   “我也不愿意骗你。那时我双眸失明,脑子里想的便是自己不可以死。谁要是靠近我,我便杀了谁。我知道会误伤同门,可我不在乎,因为我这个人本没什么情意。谁要犹豫,谁就会死,我只是想要活下来。”   “杨师兄?可惜了。其实以他修为,不该被我一剑刺穿胸膛。只可惜他眼珠子没瞎,瞧得见我这个同门,所以稍稍迟疑了一些。可我虽失去视力,却一点儿不知道容情。”   “过了几个时辰,我逼退药力,渐渐能看见了。周围的尸体堆得跟小山一样高,血水染红了这片土地。那时天色已晚,天上繁星闪烁,周围都是死人,只有我一个活人。”   说到了这儿,慕从云常年如冰山般淡漠的脸孔竟浮起一丝笑容。   “我还活着,这已经足够了。”   “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如此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真该将师兄和四个同门的尸首斩成肉泥,而不是埋起来,再假惺惺的哭一场。师兄血肉已化,骨骸上尚有我剑意遗痕。大约一年之前,我便受人要挟,这便是当年行事不严的罪过。”   慕从云还有些悔不当初。   萧玉锦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她的睫毛又密又长,像小小扇子,这样轻轻颤抖。   略顿了顿,萧玉锦方才睁开了双眼。   “可是就算这样,这件事情纵然被人知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这件事情说出去不好听,还自带掐点。   这个料扔出去,怕是要让人掐上三天三夜。   可也不是说慕从云承受不起。   就像萧玉锦说的那样,慕从云是个有实绩的人。   一个有实绩的人,是抗得住黑料的。   “说到底,你也只是误杀。也许有人会疑你杀了师兄争宠,可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你还是漠中城的城主,独一无二,终究没人可以动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慕城主居然因为这么一件往事就选择屈服?”   萧玉锦的面颊因为急切而流淌一抹嫣红:“你不觉得这是一桩很荒谬,很不可理喻的事情?”   慕从云就这么深深的瞧着萧玉锦,眼睛里有许多许多的东西。   “因为,名声对我很重要。”   慕从云眼神很深很深,他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我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出生,现在所得到一切,都是靠自己搏杀而来的。我忍受了许多常人忍受的痛楚,一身武技也是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得来。”   “我靠什么吸引他们?因为别人眼里漠中城城主是英勇盖世的大英雄。”   “安雪采失了名声,犹是津州之主。可那又怎样,他声势一日不如一日,他还失去了你。”   那时候,慕从云已经有心谋娶萧玉锦了。   萧玉锦本来对慕从云便没有多少男女之情,这些萧玉锦不说,其实慕从云也体会得到。   若他声名有损,事业下坠,那么萧玉锦便更加可望不可及了。   萧玉锦慢慢攥紧了衣衫,大声:“我不会觉得是我的错。若为夫妻,贵在坦诚。一个坦诚都不敢的男人,为什么拿我当做借口。”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其实萧玉锦内心很恐惧,她还觉得害怕。   怕这一切,是自己的错。   萧玉锦猛然一甩头:“说得好听,其实有白面鬼在,对城主而言,才有更多的好处。西陲安宁久了,这几年平平静静,别人都忘记了过去的恐惧了。现在那些白面鬼又跳出来,众人才会害怕,才想要得到庇护。才会有更多的人拜你为师,大家也更尊重你。”   老鼠都没有了,还养猫做什么?   这一年多来,慕从云声势直上,事业股大涨,还不就是因为白面鬼增加了对慕从云的刚需。   慕从云认真瞧着她,口气幽幽:“玉锦,我自然是真心真意的爱你的。” 第52章 052 我没有错   慕从云嘴里说着这么个爱字, 却使得萧玉锦阵阵毛骨悚然。   慕从云:“从很久以前,我就有一个愿望,娶一个既天真, 又高贵的姑娘。那样子一来, 那些血腥杀伐都是过去的事情。她不要懂得这些,日子会过得很甜蜜。这样一来, 我也会忘记过去的事情。那么我会觉得现在的一切,也会变得真实起来。”   慕从云:“玉锦, 你却偏生要知晓这么多。”   萧玉锦心想, 过去一切, 你也觉得不光彩吗?   慕从云冷血无情, 却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一点。   慕从云已经轻轻的站起身,握住了架子上那枚温良玉。   “你现在, 是要告发我吗?”   就像萧玉锦曾经被杨鸽塞了本诗集,知晓了安雪采抄袭之事。她虽然迷恋安雪采,却仍然揭破这桩丑事。   一个人若是太过于黑白分明, 必定是蜜罐子里泡大的。   萧玉锦手指慢慢的抓着头发,将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她眼睛里渐渐渗透出一点泪水, 抬起头来时候, 脸颊却透出了不合时宜的傲气:“是呀, 若城主没有杀我灭口, 我不会替城主隐瞒。”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便算我说不会, 你也不信。”   一想到自己要立马狗带了, 萧玉锦泪水珠子便止不住往下掉。   慕从云竟笑了笑:“我自然舍不得。”   他手指慢慢用力, 将那快温凉玉化为碎粉。   看着慕从云毁灭罪证,本来萧玉锦应该表示点儿愤怒的情绪。可是现在,她发觉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因为慕从云这么干, 证明慕从云此刻并无杀人灭口之意。若非如此,慕从云大可不必毁灭证据。   温凉玉已毁,慕从云在西陲又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如此一来,萧玉锦空口白牙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便算慕从云那些个不良八卦再添一笔,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这些萧玉锦瞬间秒懂,可她发觉自己并不如自己个儿所想的那般坚强。   她背心渗出了冷汗,一时间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股屈辱之意涌上了萧玉锦的心头,使得萧玉锦死死的握紧了拳头。   慕从云还开始教育她:“你年纪小,所以太不懂事了,不知晓事情轻重。告发我?你当真太过于幼稚。”   “你知道如今西陲之地为何如此太平,是因为漠中城剑士的血,更是我慕从云的功绩!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赢了多少次战役,才能缔造如今的西陲安宁?你才知道这片土地,曾经是何等的可怕、凶残!”   “现在你可以骑着马儿,绕着漠中城跑一圈。可是二十多年前,这里稍有姿色女子甚至不敢随意踏出大门,展露自己的姿色,生怕因此招来祸患。这一切的一切,是我挥剑而战,是我慕从云一手缔造。”   “西陲之地是我的!”   “我当然记得那流成河的鲜血,记得那累累的白骨,层层叠叠的死人。当年挥剑的剑士忘不了,可别人却忘记了。他们忘记了漠中城剑士流的血,以为现在的和平是从天上掉下来,对漠中城的尊敬一日不如一日。结果区区几次白面鬼的劫杀,竟使得他们万分惊恐。这一年多来,对漠中城巴结又巴结。”   “玉锦,你说得没错,我是要他们记得旧日里的恐惧。是他们负了漠中城的剑士!”   “我只是想要他们,永永远远记得我的功绩。”   所谓威胁,慕从云也不那么吃。   也许他不过顺水推舟,恼恨香洲居民对他崇敬不如往昔。   那些鲜花、称赞、感激,当年是有的。可这些热烈的情绪却伴随岁月流逝,却是趋于平静,感动不过是一种情绪。   他还有那么点儿想洗白,证明自己也是被世界辜负的人。   无论怎样,慕从云也是对这个世界做过贡献。   “更何况,适当的畏惧方才会让西陲的战士们心存警惕,使得他们更具有血性。这个世界,光明和黑暗都是相伴而生。没有恶贼,哪里有英雄,又怎能保持男儿的血气之勇?那么白面鬼死灰复燃,使得众人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牺牲,根本不足为惧。”   慕从云还找到了那么点儿理论基础,则更能证明自己本是对的。   这一切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本便是天经地义。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去做所谓的错事。   他蓦然紧紧的握住了萧玉锦的手腕,捏得萧玉锦手腕生疼。   萧玉锦忍了又忍,一直为了苟着没吭声,现在终于无法忍耐。她用力甩开:“慕城主,我,我真后悔认识你。”   这话证明慕从云洗白没什么用处,更伸手打了慕从云的脸,搞得慕从云脸色极为难看。   荒原的风,带着几分血性之气,吹到了越红鱼的面颊之上。   眼前的村庄不久前被白面鬼洗掠,这些恶贼抢夺粮食和财物,干完抢劫的活儿后,又将村子里百来号人屠得干干净净。   村头木杆上本来挂着漠中城旗帜,如今却被砍成了两截,又被人乱踩得脏污不堪。   这场屠杀没曾超过一日,风中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却已经引来蝇虫乱舞。 第53章 053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也是驯化……   越红鱼心性坚毅, 此刻识海里却不觉浮起了一股怒意。   任何时代,无论处于什么立场,对平民的残害和折磨都是不可原谅。   她手指轻轻拂了一下小鱼剑的剑柄, 踏入这个小村落中。   这个村是新屠的, 故而越红鱼放任自己识海流淌,只盼还能挖掘出那么两只漏网之鱼。   越红鱼想要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者, 若有生命存活,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在越红鱼神识探索之下, 一缕微弱的气息顿时被她精准搜寻。   越红鱼的雷达功能十分NB, 她迅速定位, 去处生还者周遭杂物。   不过对方抬起头时, 越红鱼顿时嗅到了点儿阴谋味儿。   这个村庄唯一生还者不是村中可怜无辜的村民,而是一张阴谋者的脸。   这个阴谋者还生得有几分姿色, 赫然正是红花卫的骑主卫玄。   不过卫玄可没有越红鱼记忆中趾高气扬的德性,他身边并无侍从,浑身是伤。这么一瞧,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那双眸子闪闪发光,盯着眼前的越红鱼。   别人若这么趴着, 必定显得有些狼狈, 卫玄脸皮厚, 看不出不好意思。   与此同时, 漠中城中, 萧玉锦已经毫发无伤的离开了。不过萧玉锦虽然全须全尾出来, 却有几分失魂落魄。   她想到自己那时候甩开了慕从云的手, 慕从云的脸色十分难看。   慕从云修为盖世,自然不是他握不住的缘故。   他待萧玉锦或许确实有些情意,可能当真有些不同。   不过萧玉锦却感觉一股呕意从自己肠胃间传来。   就像兰月娥私底下吐槽过那样, 萧玉锦是个道德感太强的人。   她只知道自己便算应付一番,只怕慕从云也未必会饶了她。与此同时,一股子气性也在萧玉锦肺腑间升起,驱走了萧玉锦之前惧意。安阳王府那许多教导,萧玉锦未必不懂,却不大能做到。   然而萧玉锦或许没意识到,其实她已经做了最容易活命的姿态。   说白了慕从云就吃她这一套,喜欢萧玉锦这种高贵干净的调调。   慕从云是个极端心狠的人,他只会对符合自己审美那个人宽容。   无论如何,他并没有对萧玉锦下手。   他还听着萧玉锦一番放飞自我的呵斥。   “慕从云,你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作呕。你若不杀了我,我定会令你身败名裂,我会竭尽全力,让世人知晓是怎么样的人。就算这些西陲百姓奉你若神,就算我被人置疑、唾骂,我也会撕破你虚伪的假面具,让世人知晓你的真面目。”   如若她身死,那么越剑仙便更能肯定慕从云的所作所为。   慕从云害死安阳王之女,更足以引起世人关注。   她年纪还轻,只是气性大了些,终究没办法委曲求全。   慕从云反而没生气:“好啊,杀了我啊。玉锦,我如你所愿死了,漠中城名声扫地,你以为西陲之地会如何?你不会以为,你在做一件好事?西陲之地被多少人瞧着,又有多少人会推波助澜,以民众愤怒挤溃如今秩序。到那时候,你以为世界会变得更美好?”   当然不会!   “西陲成为无序之地,到时候盗贼横生,生灵涂炭,化为一滩泥潭。收拾这烂摊子是又能是谁?是安阳王府,还是念善会?还是如安雪采一般觊觎我西陲之地的恶贼?”   慕从云这般说着,满眼皆是不屑。   那些话,萧玉锦也答不上来。   父王鞭长莫及,念善会也难以旁顾。   她毁掉慕从云名声,如果当真追究,只会引起西陲震乱。   自己是这么年轻、弱小,她有本事捅开,有能力收拾这一切?   当然慕从云只是说说,并不会当真让萧玉锦逼他到这一步。如果萧玉锦当真有这个能耐,那萧玉锦也是西陲罪人。   萧玉锦干的也不是什么善良正义的好事,而是一件十恶不赦的勾当。   慕从云:“你还是个小女孩儿,许多事情不懂的。”   慕从云眼睛里甚至透出了一抹惋惜:“本来我不愿意你懂这些事情,玉锦,我只盼你永远这般干净、快乐。你为什么非要知晓这些事情呢?”   慕从云还有点儿萧玉锦自讨苦吃的意思。普通人的善恶观是微观,现在慕从云跟她谈宏观。   萧玉锦的三观还很幼稚,根本不是个够资格的上位者。   萧玉锦没本事收拾慕从云,更收拾不了残局,所谓的正义、善良,又能有什么用?   就算萧玉锦战胜了恐惧,拼了自己命可以不要,那不叫勇气,也算不得鲁莽。   慕从云告诉她的是,这叫愚蠢。   这就是慕从云给她上的一课。   此刻萧玉锦手指将头发抓得乱糟糟的,似她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品尝这种滋味。   她年轻的三观放在慕从云这样的人跟前,是那样的脆弱。   就好像是巨轮前的蝼蚁,被狠狠碾压得粉碎。   慕从云没有杀人灭口,却狠狠嘲讽了她。她这么叛逆,慕从云多少是有些动怒。   此刻一道身影已经到了萧玉锦的身后,凝视着眼前这道身影。   萧玉锦毕竟是他心爱的人,这也是慕从云给予萧玉锦的一点儿小小惩罚。   慕从云嗓音也柔和起来:“如今越剑仙去斩杀那些白面鬼,可这有什么要紧。这些恶鬼只不过是一些心生恶念的人,越剑仙杀了这一波,只要戴上面具,就会是新的白面鬼。”   萧玉锦背脊涌过了一缕激灵,下意识的转过头来。   这是因为她不愿意背对慕从云,这让她觉得危险,更使得萧玉锦心生恶寒。   慕从云恶劣的带着一张白惨惨的鬼面,正对着萧玉锦。   就如他心中之恶,透着这张面具展露出来。   萧玉锦冷冷的瞧着他。   这张面具让慕从云摘下来,他手指一动,鬼面也是化为碎粉。   一张英俊冷漠的面孔又展露于萧玉锦的跟前。   这张脸曾经让萧玉锦觉得熟悉和安心,可是现在却显得陌生和凶残。萧玉锦甚至品出了些故意恐吓的味道,慕从云在恶意的戏弄她。   慕从云这么揭下面具,面孔渐渐流淌一抹温柔:“好了,你不喜欢,这个游戏就不玩儿了。等越剑仙将那些白面鬼杀个干净,那就算了吧。”   慕从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也是驯化一个人的手段。   其实他的理论逻辑自洽,想要找些个跟他三观一致的追随者并不难,这世上总少不了慕强的人。可那就没有意思了!他想要的便是一个正直又善良的小公主顺从自己的逻辑,明白他是对的。若不能欺骗萧玉锦一辈子,他便希望萧玉锦可以理解一下自己。   他既然那么爱萧玉锦,又怎么舍得杀了她呢。   对于慕从云而言,他生平有两大挫败之事。一是萧玉锦居然喜欢过安雪采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再来,便是自己不小心败给了越红鱼。   不过越红鱼只是一介武夫,本不能跟自己相比。   比如越红鱼若是名声扫地,念善会还可以切割这位越剑仙,因为越红鱼是个高档吉祥物。而自己则不同,他在西陲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西陲生态极重要的一环。   这么一品,慕从云又觉得自己档次高了许多。   不过这时节,卫玄这个漂亮的大胤间谍也开始干活,很认真的准备着挑拨离间,期待着越剑仙去斩杀那些朝廷反贼。   他脸上蓄满了感激之色。   可就连越红鱼这个自诩不爱思考智商低下的剑仙也看出不对劲儿。   卫玄衣衫之上尽数是斑斑血迹,又在地上沾染许多灰土,可偏生脸还算干净。这自然因为卫玄事先将脸擦干净,好卖弄他的姿色。当然越红鱼善于扫描,一下子扫出卫玄确实伤得颇重。只是纵然如此,卫玄有点儿力气不去疗伤,而是认真把脸擦干净。   人生来就容易对漂亮东西起好感,可卫玄身为堂堂骑主,却恬不知耻卖脸。可见这位骑主大人能屈能伸,是很不要脸的人。   不止如此,卫玄身上骨骼筋脉被强劲剑意震碎,这些越红鱼必定有所察觉。那么卫玄的这个伤势就像个活标本,会逗得越红鱼好奇探寻。   在美色与好奇心驱使下,卫玄有把握自己能跟越红鱼搭上话,顺利忽悠一把。   越红鱼:看看,这就是腐朽的大胤朝廷教出来的无耻官吏。   越红鱼心中警惕顿生,有点儿想将眼前害虫给宰了。   她这个人性子直,就不大喜欢别人对自己玩心机。   她不喜欢卫玄,卫玄看着心机太重。一个人受到这样重的伤,一定会痛得不得了。若换成越红鱼,越红鱼纵然不会大呼小叫,至少也是面瘫脸。可是卫玄却一脸急切感激,一副把越红鱼看成人生明灯的样子。 第54章 054 论做人下属的必备技能   越红鱼毕竟不是反派, 想要宰人也需找个由头。   这么一想,越红鱼还真抠出了由头来,跟卫玄翻旧账。   越红鱼:“之前有人以火枪队行刺于我, 料想也是骑主手笔。”   这么说着, 越红鱼还把小鱼剑抽出来。   卫玄连大喘气也不敢,已经飞快为自己加以辩白:“越剑仙若早便认定, 围剿莲花教时便可将我诛杀。我一向对越剑仙恭恭敬敬,尊敬有加。你若对我有什么吩咐, 无论哪一件, 我都是加以遵从。当时越剑仙一声吩咐, 我便再没动唐焦儿。”   这么说着, 卫玄摸索出越红鱼之前扔来的“信物”,上面那只小鱼刻得颇有行为艺术感。   越红鱼恨自己终究是个善良、讲理的人, 故而没有立马将卫玄给剁了。   卫玄言下之意,越红鱼不过故意挑个由头,来跟他过不去。   越红鱼是有那么点儿想法, 人生在世岂能不知变通。只是她自我定位终究不是反派,此刻便算左右无人, 越红鱼也不好立马露出什么狰狞之色。   不过越红鱼并没有使手离开自己剑柄, 她手指轻轻的抽剑出一截, 又轻轻合上。这般姿态, 竟有几分刻意为之的恐吓之意。   越红鱼还跟卫玄讲道理:“你是红花卫的骑主, 清白二字, 你还配说吗?”   “配, 为何不配?越剑仙,我有什么天下皆知的恶行吗?你可能会说,我是红花卫骑主, 要做什么事情不必自己动手,只需吩咐一声。红花卫中是一些不肖之徒,比如兰月娥这样密首,我都是秉公处理的。”   卫玄伤得很眼中,态度却很诚恳,一副我们红花卫都是早发现,早治理的样子。   “唉,难道因为我效忠大胤,念善会便容不下了吗?有朝一日,贵会当真心生反意,难道要将各地大胤官员都斩杀干净?那朝廷名下的士兵,各地官府收纳的民兵、书吏,都一定要杀?”   一边这么说,卫玄还连连咳嗽,显得很虚弱。   越红鱼:“你跟别人,可不一样。”   卫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又怎知到时候我不会降?”   越红鱼终于生出你还真敢说的小惊讶。   卫玄继续:“为显诚意,我愿助越剑仙查探真相。”   不过无论如何,越红鱼终究没有将剑这般一挥。   这时候,卫玄才开始处理自己受伤的身躯。他手指按上了断骨之处,伴随咯咯闷哑之声,自行将胸骨接好。   越红鱼显然不会待他善良,卫玄也只能自行料理。   越红鱼顺便驱使了系统,给卫玄搞了个扫描。   卫玄智商值比之前商云裳数据上还高上2000点,趋近于满点,算是越红鱼见过人之中智力数据最高趋之辈。   不过卫玄武力值便平平,比越红鱼师侄们也高不了多少。   他与越红鱼一比,更是真正的弱鸡。   越红鱼将村庄再搜索了一遍。   真正是祸害遗千年,这个小村落除开卫玄,再无别人。   这里曾有多名凶徒掠入,有一些围剿、包抄、搜索的痕迹。西陲剑士用的剑要更加粗壮一些,长期使用运剑方式也会有所差别。   越红鱼别的方面不好说,于武学一道颇有研究。   在她一番探索之下,卫玄确实是惨遭追杀,并不是故意卖惨。   这使得越红鱼内心更加烦躁,作为一个好人,行事终究是不那么爽快的。   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只觉得卫玄令她心生不快。   村庄中满是尸体,分明一副可怖的修罗画卷。而这野蛮、粗犷的西陲之下,越红鱼一张秀丽的面容蕴含了淡淡的凉意,糅合成一副极诡异的画面。   天空苍凉,层云万里,衬得越红鱼淡青色的身影,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凄艳之意。   卫玄跟越红鱼各干各的。   天色渐渐晚了,天地间染上了一层黑纱。   火焰就在这样子的夜里跳动,带着明亮,还带着一股子微糊的焦香。   卫玄已经暂且处置好自己的伤,甚至生了火,还烤了几颗土豆。   现在这玩意儿在念善会的推广下发扬光大,被推广到全国。   火光轻轻扑在了卫玄脸颊之上,给卫玄面颊智商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辉。他面孔被烤得微红,可这份暖意却未必进入这位红花卫骑主的心头。   “越剑仙没有杀我,乃是因为剑仙给自己设定了一个规则,这个规则能让剑仙约束自己。无论这个人是谁,便算是我这个讨厌的人,剑仙也不会破例的,对不对?”   卫玄轻轻抬头,温和一笑。   因为身为剑仙,越红鱼可以轻易取走任何人的性命。所以越剑仙需要一些约束自己,不可以令自己的杀戮毫无界限。像她这样的人,如果失控,那将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   越红鱼想了想:“但如果揍你一顿,这就不算破例了。”   如果把卫玄揍个半死,她良心是不会痛的。   卫玄说话,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要觉得好人就该被欺负。   现在越红鱼没将他全身骨头敲碎,乃是因为越红鱼是个有修养的人,并且不好此道。   她这个意思,卫玄自然也收到了。   卫玄手指轻轻比在唇边,嘘了一声,表示自己会少说些话。   剩下的话,他也就不说了。   越红鱼是个会自我约束的人,所以她不杀自己。可正因为如此,越红鱼反而会将他呆在身边。因为在越剑仙眼里,自己危险、狡诈,正因为没将他给宰了,所以越红鱼不会放任自己随便蹦跶。   可他为什么要走呢?卫玄搞了这么多套路,本便是要留下来。   他还显得很孝顺,自己拼着重伤烤的几个土豆没留下来,反而拿来孝敬越红鱼。   越红鱼也不客气生受了。   篝火在风中轻轻的摇曳,反倒是越红鱼开口讲话。   “其实身为剑客,我很少去理会中之事,你知晓为什么?”   卫玄反倒微微吃惊。他本来还准备看越红鱼各种冷艳高贵,没想到越红鱼还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越红鱼不但健谈,还跟他唠嗑开谈。   她这个形象,也令卫玄生出几分不真实。   不待卫玄附和,越红鱼已经自顾自的说起来。   “自古侠以武犯禁,身为剑客,本不该掺和世间太多事情。一个剑客,又不是什么刑名推官,又能断清多少是非曲直呢?说到底,一个国家安稳,是需要合理的规则,教化出清正的官员。而这些,和一个修为盖世的武尊没关系。”   卫玄心想,对,对,他就是这么想的。   什么越剑仙,慕城主,在他心里不过是自负武技了得的社会不稳定因素,这脑回路一般都不合时宜。   若换做另外一个人,说不定卫玄还想跟他谈谈,唠嗑一番。   可现在这么跟他说的是越红鱼,卫玄就觉得很魔幻。   此刻他只想吹越红鱼。情势如此,诚如越红鱼所说,她不但能取自己性命,还能随时把自己打一顿。   他言不由衷:“我的心里,自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然而此刻,越红鱼一双冰雪似的眸子盯上了卫玄,这般闪闪发光。   “卫玄,西陲之事可与你有关?”   她神识将卫玄锁定,给予卫玄很大的压力。   这便是身为武尊福利了,在武力值碾压情况下,越红鱼化身为人形测谎仪。   卫玄无论识海生出波动,还是心跳快几分,都难逃越红鱼的观察。   她先乱卫玄心神,再如此追问,追问的范围还很笼统。越红鱼几番思量,如此发作,只盼能寻出卫玄破绽。   不过卫玄却很平静,立马摇头:“没有,越剑仙不可误会,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极端冷静的人,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心跳都不会乱上半拍。   越红鱼咬了一口卫玄烤的土豆,心里冷哼一声,想着走着瞧。   卫玄心里却觉得事情进行不错,只要自己随行,哪怕越红鱼总是想要打他呢,这话题是有了。   纵然自己陪伴越红鱼出入荒漠,可有些人总会知道的。   就如卫玄所预设那样,很快有人被惊动,这惊动的人竟还是越红鱼的老熟人。   安雪采来西陲名义上是进一批杀伤性武器,实际却是来看自己见不得光外宅兰月娥。   这一年多年,兰月娥在西陲搞运营,也算是小有成就。   不过现在,安雪采内心却升起了危机感。   他本来有些越红鱼PTSD,现在得到消息越红鱼和卫玄搅合,安雪采更觉得这事儿不对。   这一刻,兰月娥也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她想起从前的事情,那时候卫玄带着几个心腹,跑来西陲挖死人骨头。对于挖掘别人把柄这方面,卫玄认简直有着认真的匠人精神。骑主还亲历亲为,不必污秽,跑来西陲荒原吃了大半个月土。   他掘出了慕从云死去师兄的骨头,上面剑痕犹存。   兰月娥本以为卫玄要搞个大动作了,可卫玄居然没有。   所谓好东西要用在刀刃上,卫玄是个极善于隐忍的人。卫玄还很有忧患意识,他并不是马上要搞慕从云,却要先将一些把柄给储存起来。   春天埋下一堆把柄,秋日里可以拿出来威胁别人。   这一次自己收买了红花卫中相熟之人,搞来当初杨芳芝的遗骨。之后兰月娥并未出面,再利用残存苟着的白面鬼旧部出头勾搭慕从云。如此引诱之下,慕从云加以动心,这样公子其实也能分一杯羹,以另外一种方式侵入西陲。那时候兰月娥还有些得意,高贵的萧玉锦还不是坠入了污泥之中。这使得兰月娥内心升起了一股隐秘的窃喜!   可是现在,兰月娥却遍体生凉,生出了如水寒意。   她隐隐觉得,自己是坠入某个套路了。   以卫玄之能,怎会轻易让人偷了后方?她忽而想到,这一切也许是卫玄故意为之。   只不过卫玄比较套路,做人又矫情,行事又太谨慎。一个人再怎么善于隐匿秘密,纸终究包不住火。既然如此,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不如引诱别人去做。   卫玄曾向几个下属将慕从云性格上弱点分析得清清楚楚,那么他也将自己弱点看得很清楚?   虽然兰月娥使了好几层套路保护自己,可一瞬间却背脊生寒。   她想,可骑主却在越剑仙跟前卖好,显得那么清白。   卫玄是先点火,再让整个西陲之地陷入战争的泥沼。   兰月娥下意识的咬住了唇瓣,安慰似的告诉自己,是否因为自己想得太多了。   也怪自己在卫玄手下干了那么几年活,都干出心理阴影了。   人总是把事情往好的地方去想,兰月娥也想把人生想得积极一下。可冰冷的阴云还是凝聚于兰月娥的心头,使得兰月娥一颗心犹自难以安宁。   唉,纵然兰月娥想要自欺欺人,却总觉得自己仿佛将自家安郎带到坑里了。   安雪采也隐隐察觉到这一点,不觉轻皱眉头,生出担心之意。   兰月娥想了想,便不大好跟自家安郎说实在话。   她既然把安雪采当上司侍候,那下属随手甩锅,粉饰过错简直是天经地义之事。   更何况兰月娥从前是在腐朽的大胤王朝任职干活儿,要怪就怪红花卫风气不好,这些狡猾的下属秉性就那样儿。偏生安雪采又没卫玄精,不大能窥破其中的套路。   兰月娥简直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对安雪采持续进行忽悠。   明明是微亏,微亏中还有可能背锅的巨亏风险,兰月娥偏要吹成小胜。   “那慕从云如此高傲,如今却被这位不知变通的越剑仙追击。如此一来,也可消爷心中怒气。可怜萧玉锦这位公主,王府千挑万选,还不是挑中这个。安阳王府对公子这般轻慢,眼光也不如何。”   兰月娥简直是安雪采肚子里的蛔虫,将安雪采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她嘴里这样子说,安雪采眼里也不觉透出几许快意。   兰月娥耗费许多资源,来西陲一番闹腾,如今也是要跑路的时候了。现在投资要打水漂,她总要让自家老板觉得捞到了点儿什么。   “安郎不必担心,那越剑仙再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咱们悄悄走开,谁知晓这一切是咱们策谋。只怕连那萧玉锦,也不知晓这一切是安郎幕后策划。”   兰月娥还给安雪采草了个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人设,不过总归要跑路了。   虽然如此,安雪采犹是不甘冷哼一声。他纵然出了一口气,可这场筹谋终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第55章 055 越红鱼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兰月娥嘴上吹是吹, 心里却是有逼数。事已至此,她心忖大家也应该战术性撤退了。   只怕走得晚些,自己与安雪采还要热的一身骚。   安雪采未必不明白, 可人就是这样, 总是喜欢听到些好听的话儿。   兰月娥一脸幸灾乐祸:“如今便让念善会跟漠中城狗咬狗,我和安郎自行离去, 免得沾染些不是。”   她知晓安雪采的原本不是这般盘算。   安郎是有些野心的,还指望着能沾染些西陲之地的资源, 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段日子, 安雪采也隐约能感受到自己主角光环开始有些不稳, 只盼能多些发展机会。   可事到如今, 又能如何呢?   兰月娥想,这毕竟还是太急了。人心一乱, 便容易成为某些人算计之中的棋子。   想到卫玄那张温和俊秀的面孔,兰月娥的心底蓦然打了个寒颤。   安雪采面色却也沉了沉,面孔凉了凉, 方才开口道:“娥娘,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他倒也没对兰月娥进行责怪, 搞得兰月娥内心有些微妙起来。   这段时间兰月娥处处受挫, 自信心也受到了严重。   一个女人多年来的积蓄被人恬不知耻的收刮一空, 那么这个女人底气当然会虚一些, 行事当然会急一些。   如此一来, 恶性循环之下, 兰月娥显然也更容易掉坑。   一时之间, 自己除了眼前这安雪采身边,竟似无处可去。   兰月娥都感觉自己被生活给pua了。   接下来半月,在卫玄从旁辅助情况下, 越红鱼一个人包围白面鬼的战斗进展快速。   越红鱼虽不喜欢他,却承认卫玄有些用处。   苦逼上司的能耐便线路出来,有卫玄一个,他便能替你完成情报刺探、分析地形,观云识云,乃至于拷问俘虏等等技能。   卫玄脑子不错,他综合分析之下,总是能给出最合适战略,最精准的“行军”路线。   越红鱼赶路闲暇之余,还跟卫玄聊聊天,唠嗑几句。   “其实像你这样的人,就算不做红花卫骑主,也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的。”   好好的,卫玄却偏生当了个特务头头,真是令人生出感慨。   卫玄不觉得这个职业很阴暗吗?   越红鱼跟他沟通,卫玄通常是不会拒绝的。   卫玄微笑:“那我能怎么办呢?我不像你们,我不喜欢造反。当武将?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不喜欢亲手杀人。杀人的刀,我不喜欢亲手去握。就算要一个人死,那把刀总是握在别人手里。当文臣?我又不爱被人拿捏威胁。人各有志,我喜欢当红花卫的骑主,我喜欢窥人隐私,我是最适合。”   所谓兴趣是工作的最大动力,卫玄就是向着越红鱼科普这个真理。   这么说着,卫玄轻轻磨蹭手掌心的马鞭。   他需骑马,可越红鱼用不着。就算卫玄可以把马速提升到高速档,越红鱼仍可以轻轻松松跟他同速聊天。   那些白面鬼狡兔三窟,可被越红鱼杀至老巢也是迟早之事。   幸好兰月娥跑得快,没被越红鱼堵住,否则只怕津州贩卖女孩儿之事还会被越红鱼清算。   老巢之中,越红鱼寻到了杨芳芝的遗骨。不但如此,越红鱼还堵住了几位白面鬼的统领,开始审起来。   卫玄这样的冷静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在越红鱼威压之下,自动完成测谎效果。   不过这些知情的白面鬼也只咬出兰月娥。虽然如此,越红鱼怎么可能不联想到安雪采。   这位前任密首来到了西陲,唆使他们如何去跟慕从云勾搭。   事情似乎也不会比原著改得好些。   越红鱼面颊流淌一抹寒霜,手指一动,将杨芳芝遗骨化为碎粉。   卫玄瞧在眼里,眉头轻轻一挑。   若换做旁人,卫玄可能以为她会包庇慕从云。   不过这个越剑仙,显然有别的意思。   当越红鱼回到漠中城时,这位本来低调的越剑仙已然是漠中城中风云人物。   她以一人之力,诛灭西陲匪贼,虽不能说是神仙,可也差不了许多了。   卫玄微笑的瞧着这一切,感慨果然还是英雄更容易受人欢迎。他虽只来过西陲两次,不过有心人也应该认出他。卫玄不慌,漠中城虽然在跳,终究没有明面上进行造反活动。更不必说,他仿佛跟越红鱼有什么情意样子。   越红鱼却没去留意卫玄。   她轻轻的抬头,眼底深处有着一股子的战意。   那一张张热情的面孔之中,有一张面孔却蕴含了冰雪般的寒意。那张热情海洋中冰雪般的面孔,自然是属于慕从云了。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人群之中飞奔过来,跑到了越红鱼跟前。   萧玉锦的面色蕴含了几分的急切,却忽而捏紧了衣服角,欲言又止。   她实在不知晓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   越红鱼拍拍萧玉锦肩头,示意自己已经回来了,目光却望向了萧玉锦的身后,看着慕从云。   仿佛有默契似的,慕从云在水池边和越红鱼见面,摒退左右。   还没有走的卫玄令慕从云甚是刺眼,总怀疑越红鱼被卫玄所诱。   越红鱼手指轻轻的扣住了小鱼剑,凝视眼前慕从云:“慕城主,该知晓的,我怕是已经知晓了。”   越红鱼说话十分直接,言简意赅。   慕从云嗓音微沉:“越剑仙便是要代念善会与我为敌,干涉西陲之事了?”   不过此刻,一道庞大的剑意就此涌来,压制得慕从云将剩下的话吞下去。   他在萧玉锦侃侃而谈,有许多话要说。   可是到了越红鱼跟前,那些话仿佛一下子便消失了。   越红鱼的战意勾起了他的战意,使得他无暇说那么多废话。   武尊层次的战斗就是如此,一旦有一方引起,另外一方便不得不应。   一方战意流淌,则另一方战意必定附和。   那股子力量如熊熊的火焰,就此燃烧。   以至于双方战意都如蓄满的水库,蕴含了强大的力量。   在这股子力量的涌动之下,也许只需轻轻一刺,便能使得洪流涌动。   在这股子气流牵引之下,周围树叶片片碾压粉碎。   两人身影轻巧跃起,一前一后,几乎不约而同向着荒野掠去。   说到底,慕从云纵然在萧玉锦跟前侃侃而谈,终究是有所顾忌。他一来不想拆了自己家,二则不愿意让自己丑闻公之于众。   萧玉锦一时颇为纠结,喃喃:“越剑仙出手,击杀慕从云。之后西陲之地,能否安宁?”   卫玄双手轻轻的抱在胸前,不以为意:“唉,剑仙考虑这么多干什么?这件事情后果,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乱不乱的,跟咱们也没关系,问心无愧就是。”   这使得萧玉锦蓦然侧头,瞪了卫玄一眼。   卫玄这样的大胤走狗,思想上令人倍觉可疑。   卫玄却是一副你误会我了样子,小摊手:“我又拿越剑仙没办法。”   他轻轻一眨眼:“不过你若担心,咱们去瞧一瞧。公主若是想瞧,和我来吧。”   卫玄总是待人和气,萧玉锦态度好还是不好,似乎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萧玉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武尊级别的剑士,踪迹岂能轻觅。   她略一迟疑,瞧着卫玄飞快离去的身影,也不觉随之跟上。   乌云般阴影流淌在萧玉锦心中,令萧玉锦手心满是汗水。她既羡慕越红鱼的痛快,又恐惧西陲陷入泥沼。也许,人生不要犹豫,总是需要选择的。   卫玄说的话仿佛是有些道理,纵然西陲陷入泥沼也与自己无关。因为自己怯弱无能,因为承担这一切的是越红鱼。   那天大的因果,已经令越红鱼轻巧担上。   这使得萧玉锦内心油然而生一缕惭愧。   卫玄宽慰的话不要钱似的在萧玉锦耳边响起:“你还未曾经历许多,跟我们是不能比的。”   当然这确实不要钱,卫玄也不介意随便撒撒。   他因为足上有伤,所以走路姿势比之旁人微微有些怪异。不过就算这样,卫玄身上却看不到什么愤世嫉俗。   若不是知晓卫玄乃是红花卫的骑主,他似乎还是个温和开朗积极向上的人。   卫玄走路姿势算是他的个人特色,也算颇为招摇。   不过萧玉锦随行,那么漠中城也无人敢拦。任谁都知晓萧玉锦是慕从云心爱之人,很受城主宠爱,等闲不可轻易得罪。   及离开府邸,卫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一吹,两匹马儿顿时飞奔过来。   萧玉锦心里阴影更重了,大胤朝廷这间谍活动也干得太好了。   她疑神疑鬼,忍不住相询:“骑主,莫非如今红花卫中,也有如此人才,能跟踪当世武尊?”   卫玄伸出手,掌心有一个小小的指南针。   他还跟萧玉锦讲科学:“世间武尊实力可谓极可怖,两者加持,便自然会有大量能量波动,影响磁场。”   红花卫这几年穷得很,人才流失也十分严重,若不是卫玄使尽手段兜住,只怕早便分崩离析。   那种可以跟上当世武尊的人才,如今红花卫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卫玄没有人才,却还有科学。   现在他用科学的方式追越红鱼。   此刻荒野之上,越红鱼与慕从云皆顿住了脚步,遥遥相望。   阳光落在了越红鱼身上,给越红鱼身躯上染上了一层亮晶晶的光辉,使得她既危险,又美丽。   慕从云也将剑气灌入了自己的佩剑之上,使得缕缕剑鸣就此扬起。   他是第二次面对沈灼了,可是却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慕从云突然发现,从越红鱼发出剑气压制那一刻,自己举动已经由越红鱼掌控。   纵然越红鱼是念善会高档吉祥物,可她也是天下第一的剑士,可以杀死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高贵的君王,又或者是一方之尊,身份如何特殊,有着怎样干系。越红鱼皆可杀之,也有能力去杀。   这吉祥物未免显得凶残一点儿。   关键是越红鱼有点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慕从云跟萧玉锦说的一套又一套道理,如今确实没有机会说。可就算他有机会说,慕从云也严重怀疑越红鱼有没有智商可以听得懂。   越红鱼是个很古怪的剑修,她有天下第一的剑技,却不在意吃穿。她既对权势没兴趣,也对美色没有太多的兴致。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越红鱼顿时显得像个智力欠缺的纯粹剑痴。   这一刻慕从云内心浮起了一派悲悯和担切。   天不佑西陲啊!   可怕的命运将会席卷而来,毁去好不容易的和平。   其实越红鱼一入西陲,就成为慕从云重点监视对象。   故而那时候越红鱼跟商云裳那场友好亲切的谈话,也是迅速传入了慕从云耳中。   想要讨好慕从云的人那么多,谁又会不知趣呢?   “剑士就是剑士,好好练剑就是了。我既没有胸怀天下,也没什么眼光和格局。什么大事情,我不懂的。”   彼时商云裳吹捧越红鱼的格调,越红鱼是这么说的。   别人以为越红鱼是谦虚,其实不是。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傲慢。   越红鱼以一副关我屁事的姿态干活,她显然不大可能懂慕从云吹的那些。   因为纯粹,这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女剑士便似化为某种可怖之物,令慕从云心中寒了寒。   然而慕从云很快摒弃了心中杂念。   一个人在武决时候,最忌分心。剑斗之事,斗者应该摒弃种种俗念,使得自己更加专注。   慕从云知晓自己不应该分心的。   无论是对萧玉锦占有式的爱意,还是对未来的恐惧,这些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候。   慕从云的眼神渐渐冷起来,他的剑也更冷。   他的剑气注入了自己的剑,感觉自己化作了一块冷冰。   这和那次河州城外的武决不一样,那一次两人都知晓并非生死之战。   可是现在,这一切便有些不一样了。   风轻轻吹拂,云朵也是轻轻的摇曳。   慕从云献祭了自己最锋锐的心态。他最具有力量的时候,是自己当年失去视力的那一战。为求活命,周围皆是敌人,一切皆可杀。   他最巅峰的剑意,就是那时候悟出来,这也缔造了属于慕从云的道。   这样可怖、凶残的一面,却让慕从云平日隐藏起来。   甚至上一次剑决,慕从云也未曾真正展露这样的修罗战意。   这时候,萧玉锦和卫玄却已经到了。   卫玄小心翼翼保持了距离,告诉萧玉锦看看就好。   红花卫的骑主无疑是个厚道人,如果可以,他甚至不介意做点儿好人好事。   就好像他对萧玉锦的照拂,这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情意。而是自己年长几岁,照顾一下暂时不会妨碍自己的后辈又何妨。   此刻萧玉锦却禁不住想要皱眉头。   瞧卫玄这副死样子,也不大能看出什么真正的情意。   这便能瞧出大胤朝廷鹰犬的可恶性了。   无论死哪一个,卫玄都是赚了。如果西陲大乱,说不定卫玄还会极欢喜。   故而卫玄待她虽然态度温和,且有所照拂,萧玉锦却很难生出什么好感。   说到底,她这个小公主向往的终究是一些温暖而明亮的东西   萧玉锦低低说道:“若西陲生乱,只怕卫大人这个忠臣,还会替大胤欢喜。”   卫玄矢口否认:“我怎会如此,小公主,你别乱猜了,我岂是这种毫无人性的人物。”   “再者,我和越剑仙相识一场,总有那么些交情,我怎会盼着她死?”   卫玄:我是那样子的人吗?   他眼神极深邃,瞧着眼前这场罕世武决。   看着荒漠上积蓄的两股滂湃战力造成的能源波动,磁场变化,卫玄内心还有那么点儿感慨。   武尊这种生物是他们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吗?   此刻慕从云已经是化为了一把修罗之剑,他的呼吸近乎微弱,他的身躯流转了冰冷的寒意。   落入修罗之态的他,世间一切皆可杀。   他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但凡活物皆可诛之。   曾经西陲混沌的乱局,也是靠着这么一腔剑意扫平。   有时候慕从云会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应运生出自己是天命使然。   越红鱼剑意纵横,一剑快似一剑。   那些剑意化为滔滔气劲,将两者身躯都加以淹没,沉浸于剑意编制的力量空间之中。   这一刻慕从云倒当真回到当初闭眼杀敌时的情景了。   此刻人的五感在两者编织的力量空间受到干扰,要使得慕从云以剑意为媒,探索不断变幻的占据。   然后一道光辉却劈开了黑暗,光芒强势的吞噬黑暗,向着慕从云铺天盖地的袭来。   当然这并非是现实真正的场景,而是慕从云识海感知的奇异景象。   那道明润的剑光撕碎了慕从云的世界,使得慕从云的身躯顿时摇摇欲坠。   一瞬间风烟尽散,扬起的风沙也平顺落地。   慕从云眼前的白光化为一道女子的身影。越红鱼着淡青色的衣衫,握着的是淡青色的剑,眼下的红痣却是鲜润如血,就像一颗最鲜润的朱砂。   一股子麻痹之意涌上了慕从云的手臂,哐当一声,他手中之剑落在地上。   那道青色的身影掠到了慕从云的跟前,扣住了慕从云的手掌。   “慕城主是漠中城城主,身份尊贵,也是许多西陲剑士的信仰。不如,你自裁吧?”   自裁?   慕从云不及深思,一股剑意就从越红鱼指尖涌入,透入了慕从云的手掌心,刺入他五脏六腑。   他咚的跪下来,哇的呕出了一口鲜血。   越红鱼这才松开手。   “如此修为也是难得,我也愿意给你一些尊严。你现在还没死,我给你半月时间,安置好自己身后事。待你死后,西陲也不至于狼烟遍地。”   慕从云眼底添了几分讥讽,厉声:“自裁?”   越红鱼也很认真的瞧着他:“是呀,自裁。既然西陲剑士视你为神,何不有始有终,让他们这个信仰继续好好的活下去。死了的慕从云,最值得怀念和歌颂。西陲的剑士们,也是不必伤心了。这样一来,你不必名声尽毁,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更不用让我一剑杀了你,当众剁了你的头。”   越红鱼这么一说,听着真有点儿理据,仿佛有些两全其美的调调。阳光下越红鱼侃侃而谈,这位风姿绰约的越剑仙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越红鱼:死了吧,死了吧。   慕从云心里一激动,口里便呕出更多的鲜血。那些鲜血大片大片的流淌,染红了慕从云的衣襟。 第56章 056 越红鱼:我不是很聪明   越红鱼的眼神很沉很静, 这让她显得很认真。   她的嗓音也轻轻的润入风中:“慕城主,我希望你死,所以你一定要死。”   那嗓音散入风中, 也似沾染了几分碎冰似凉意。   这是胜利者的宣言, 也是属于越红鱼的资格。要不越红鱼怎会盼望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呢。   这时慕从云被剑气震碎的发冠终于裂开,使得慕从云发丝散落一地。   一向好仪容的他, 此刻也是极狼狈。   慕从云缓缓擦下了自己唇瓣上的鲜血,咽下了失败的酸苦。这是他第二次败在越红鱼的剑下, 这些还被萧玉锦瞧见。对于慕从云而言, 他最不愿意自己这副狼狈的姿态被萧玉锦看见。   他甚至不敢多看萧玉锦那张面颊一眼。   慕从云一语不发, 蓦然转身, 冷着脸离去。   卫玄把一切瞧在眼里,也不知晓想什么, 一双眸子神色也是晦暗不明。   这样的结果,对于这位红花卫骑主而言,也不知算不算诚心如意。   萧玉锦回过神来, 她出了一身冷汗,越剑仙行事有着森森锋锐, 可也许这是最优之解。   这就是剑客, 越红鱼始终以一个剑客方式做事。   世间的政客和剑客就是如此。总需要一把剑, 在荒野森然凝视这一切。就像越红鱼说的, 她不需要讲什么大局观。   不过, 越剑仙牵扯太多, 也不知是否会给她招来祸患。   萧玉锦不自禁望向了卫玄。   卫玄显然是眼前的不稳定因素。   卫玄面色显得很和顺, 不像会搞事情的样子。   不过这个时候,越红鱼却轻轻侧身,凝视着卫玄。   “明玉公主秉性仁厚善良, 我也是放心的。可是卫骑主,你就不一样了。”   你这个人,心思实在太多了。   越红鱼继续认真脸:“若西陲之地生乱,无论明面上是因谁的关系,我都会杀了你。”   她这么想,总要告知卫玄一声。   这一次卫玄也没摆弄唇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他善于揣摩人心,知晓什么时候多舌会惹人厌烦。像他之前在越红鱼面前逼逼,是心里清楚越红鱼内心本有犹豫。否则便算卫玄没大喘气,也快不过越红鱼的剑。   现在越红鱼已经下定决心,卫玄自然也不必多言。   虽然如此,他面上透出无奈之色,脸上委屈仿佛更添了些。   想了想,卫玄说道:“越剑仙说的话,一般也是作数的,便算待我不公平,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越红鱼:“不是说要讲大局?我虽不大懂这个,有时也学着讲一讲。唉,在西陲千千万万百姓性命跟前,有些牺牲,也是没办法的。我是个老实人,一向不是很聪明,待你不免粗暴了些。”   卫玄面色平和,却忍不住扯了自己头发一下,笑了一下。越剑仙口中迫不得已的牺牲指的是自己,这自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之事!   这世上有许多本不聪明的人,故意充出一副聪明样子。也有越红鱼这种自诩老实人的剑仙,说什么自己脑子不行。   卫玄心想:才怪。   卫玄:“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能遇到越剑仙,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越红鱼若有所思:“不过你们红花卫行事一向狠辣,也许骑主要为国尽忠,不介意自己性命呢?”   也许卫玄拼着要死也要作妖呢?   卫玄:“不至于,真不至于。”   慕从云归去之后,沉寂了几日。这一败之辱,也是需要些时间好生消化的。   接下来几日,慕从云却是开始从自己那一票徒儿中挑出一位新城主。   官方说辞是慕从云练功出了岔子,身子有些不济,故而对城主之位难以胜任。   不过对于慕从云要狗带之事,官方还未透出消息。   这种大料,也是要慢慢放的,好让西陲之地慢慢消化。   虽然如此,众人已经嗅出点儿什么味儿来。   几个弟子之中,慕从云挑中了三弟子姚重继承城主之位。   天才并不能批发,他那些弟子资质参差不齐,不过跟慕从云一比,都是菜鸡互啄。   慕从云挑中姚重,是看他性格沉稳,心思细腻,且人缘颇佳。   他不指望姚重开疆拓土,做个守城之主,也还是可以的。   慕从云正直盛年,更不必提他是武尊之躯,比常人寿岁要长。故而漠中城从来没考虑过继承者之事,倒似慕从云这个城主可以当到天荒地老。   因为大家心里没有准备,也没有搞宫斗的氛围。   现在姚重被大礼包砸中,有慕从云钦定金手指加持,这件事情也便这般定下来。   漠中城与香州官府通了气,大家一起开了几次会,搞好交接,姚重这个新城主就定下来。   半月之期很快将至,越红鱼的意志还是那么坚决。   就像她跟慕从云说的那样,她希望慕从云死,那么慕从云一定要死。   慕从云若不肯自裁,越红鱼就会自己动手。   慕从云很快到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天了。   此刻越红鱼轻盈的站在城头,一双眸子微微沉润,等待着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   这半月间慕从云一系列动作是有点处置后事调调,看着西陲仿佛也会和平过渡,可这些越红鱼都不会加以迷惑。   若慕从云反杀自己,这送出去城主收回来是分分钟的事。   越红鱼一向以最大恶意猜测自己的敌人。 第57章 057 所谓不健康的诱惑   面前一张镜子, 光润可鉴,照映着慕从云的身影。   慕从云的脸颊宛如美玉,却仿若染上了一层微灰之色, 使得他少了几分活人气。   他瞧着自己镜中模样, 却是一语不发,这使得他心思显得更难捉摸。   慕从云一向极有威仪, 此刻他纵然要卸下城主之位,周围侍从仍然是心生敬畏, 大气也不敢喘。   如今姚重虽要成为新一任的城主。可是纵然如此, 慕从云仍是真正的漠中城主人。   许多人都觉得, 慕从云不过是倦了人前抛头露面, 生出闭门习武的心思。   这是武尊们很容易犯的一种病。那就是一个人若是习武上头,别的什么都没有滋味了。   那么慕从云如此选择, 也是可以理解的。   冰面下暗潮涌动,谁也不知晓西陲之地真正发生了什么。   慕从云面颊寒意颇浓,竟没有一丝人气。   便在这时, 一道身影落入了镜中,慕从云眼睛方才亮了亮。   萧玉锦来了, 慕从云心里毕竟是爱她的。   他轻轻一挥手, 吩咐身边侍从:“都退下吧。”   慕从云背脊挺得极直, 眼神也流淌一抹复杂、矛盾的光彩。   其实他本来就是个矛盾的人, 他埋下了杨芳芝的遗骨, 他对西陲自然也是具有感情, 他还喜欢萧玉锦——   那些感情也并不是假的, 可这些里面又有些自负滋生的自私。   然后他想,玉锦不避危险,来看我这个穷途末路武尊, 是为了什么呢?   他当然希望萧玉锦对自己有些情意。   可慕从云又很了解这个小公主,心里却沉了沉。   若萧玉锦有什么事,越红鱼便知晓自己心存异志。   人心复杂,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慕从云自己也不知道,他当真肯自尽?   萧玉锦想引导自己情绪,顺应越红鱼请求。   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和平。   她连命都不要了,要来赌一赌。   每多想一些,慕从云心里就沉了一分。   慕从云瞧着她:说道:“玉锦,你长大了,有自己主意了。”   他想起当年,自己在安阳王府第一次见到萧玉锦。小公主已经会些武技,可剑术只能说,嗯,极烂。她毕竟是金枝玉叶,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岂会当真上阵搏杀。这里面的厉害干系,教导萧玉锦的武士岂能不清楚?   不过慕从云教她,可不会顾忌那么多,要严厉许多了。萧玉锦跟他想的也不一样,小公主并未因此着恼,反而虚心、用功,也不怕吃苦。那时候她便算被慕从云挥在地上,摔得浑身青紫,萧玉锦也没叫过苦。   如今萧玉锦虽算不得顶尖儿高手,武技也还是过得去。   她总是那样儿认真、可爱,性子除了鲁莽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事已至此,他有个问题忽而想问一问:“如果,你知道我当初因为双目失明,故而不辨敌我不知留手。我宁可斩杀同门也想要活下去。你知道这些,会怎生看我?”   萧玉锦喜欢道德无暇的东西,所以曾被安雪采假象迷惑。   若萧玉锦说不介意,慕从云也不会信。   萧玉锦:“若是那时,也许,我会有些失望。可是等我长大一些,经历多一些,我会觉得你敢坦诚便显得有勇气。就像,就像现在的我。这个世界上,也不一定太过于追求真正的完美。我应该,多体谅别人一些,不要那么高傲。”   因为人性,总是有缺陷的。   这时候萧玉锦心里忽而升起了一个念头,做人还是不要太有包袱了。   她想自己虽然不满意家族安排,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自己出身便尊贵,家世又好,父王威武,母妃又很精明。而人离开既定的轨道,未必会过得很好。   她过得不好,最怕的就是别人的嘲弄。   那时候别人便会笑话她,说她明明抓一副好牌,自己却过得苦。   慕从云也是被别人眼光所累,不愿意走出别人敬仰羡慕的目光吧。   做人很难真正超脱于俗事之外的。   那些念头涌入了萧玉锦的脑海,使得萧玉锦心里一紧。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让慕从云满意。   斗室之中,却陷入长长的安静。   良久,慕从云才开口说道:“你想要我死吗?”   这等拷问实在触及灵魂,使得萧玉锦舌头发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慕从云:“从前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向不会拒绝。明玉公主,你一向傲气,是不敢回答吗?”   萧玉锦如实作答:“是,这样你也可以保住尊严、清白,我,我宁可你这样。”   然后慕从云双眼微红,沉沉答道:“好。”   他面颊浮起了一层活人气息。   萧玉锦也微微一怔。   她内心泛起了某种异样的,从来没有过的情愫,那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这之前,萧玉锦从来没对慕从云有过感觉。   那种感觉很陌生,很强烈。   也许因为慕从云始终对她客客气气,便算自己亲口说让他去死,慕从云也没有露出什么反派的表情。慕从云得意时候也还罢了,失意时候也没露出气急败坏的小人表情。   也许因为人世间吸引人的感情,未必都是健康的。   有些感情就算是阴暗、不道德的,却反而具有鲜活的吸引力。   她耳边响起慕从云说话的声音:“答应你的事,自然是作数。”   “公主,你自然不愿意嫁给我,可你有爱过我吗?”   慕从云显然想要一个答案。   萧玉锦却陷入了沉默。   许多念头,一下子涌上了萧玉锦的脑海。   萧玉锦啊萧玉锦,之前你虽终于拒绝了这门婚事,却犹豫了那么久。说到底,是因为那时候慕城主并不是个很差劲的选择。倘若对方油腻丑陋,粗鄙不堪,你还会犹豫那么久吗?   自己那时候只是不爱慕从云,可也谈不上讨厌。   萧玉锦,这样一个年长的男子那样儿喜欢你,明明位高权重,却以你喜厌而牵动情绪。你的心里,真没一丝欢喜吗?   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轻轻响起,自己偶尔也有过那么一丝欢喜的   这抹欢喜不是出于喜爱,而是处于小女孩儿的虚荣,任谁被这么对待,都有一丝虚荣之意。   慕从云是个人情绪很强烈的人,现在这种情绪想要将萧玉锦拽下去。   这个世界上,让人爽的感觉未必是健康的。比如慕强、懒惰、畏惧,这些都是人性本来的弱点。   人就是这样,既崇拜强者,又渴望被宠爱。   此刻的萧玉锦,也品尝到了某种引诱滋味。   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有人便想恣意品尝这种情绪上刺激。   不过与此同时,萧玉锦又被另外一种生活诱惑。   她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一直想要试图掌握自己人生,绘上自己的颜色。如果她应了慕从云,就会被某些东西困住了。   更何况自己对慕从云的感觉,有多少是虚荣心作祟呢?   萧玉锦抬起头,不觉轻轻摇摇头:“慕城主,你对我的厚爱有时令我生出一丝窃喜,也许,是证明了我的魅力吧。可那只是一种虚荣心,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   她没爱过慕从云,没有那种患得患失的甜蜜心动,没有幻想,没有羞涩。慕从云个性残忍,可能真的对她有些情意吧,可萧玉锦真的没有爱过。便算她没有真正了解慕从云时候,自己对慕从云有的也是尊敬和信任。   慕从云双眸深处一直有着一股子隐秘的期待,好似两点跳跃的寒火,可这样光辉还是黯淡下来。   他一直是个自负的人,对萧玉锦也是情根深种,可是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慕从云问:“那我现在,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   萧玉锦一时也不知晓如何的回答。   慕从云盯着镜子中自己。   他素来爱惜自己仪容,总是将自己衣衫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   现在他鬓边有一络头发有些乱。   慕从云手指微微一比:“这里头发没有梳好,玉锦,你替我梳梳吧。”   萧玉锦已经冷静下来,她嗯了一声,拿起梳子梳了梳慕从云鬓边的乱发。   萧玉锦想了想,说道:“城主在我心中,一直是个骄傲的人。”   当然别的什么,萧玉锦就不好说了,也不能用一直这个词了。   这算是不欺骗慕从云情况下,萧玉锦能说得最能听的话吧。   慕从云似也感受到了这份临终关怀,禁不住笑了笑。   不知怎的,萧玉锦倒是想起第一次见到慕从云时场景。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比现在更任性,然后她就看到了慕从云。慕从云还是现在这个样儿,衣衫整整齐齐,发丝丝毫不乱。他看着是一丝不苟的性情,面颊染上了远山的雪光。慕城主看着,也是很威风很有威仪的一个人。   大殿之上,慕从云的弟子们已经候着他了。   漠中城的城主之位交接也搞得非常有仪式感。   慕从云如此踏向上首,将历代城主专属信物七星剑奉至姚重手中。   慕从云厉声:“此剑传于你手,你便是漠中城下任城主。从此以后,本城安危便尽系你手。你是本尊所选,谁若不服,又或者违逆你意,你手执七星剑将之斩杀,也是名正言顺。”   他目光扫过在场弟子:“新任城主在此,谁有异心,便是本城叛逆,其罪当诛!”   慕从云瞧着眼前众弟子,缓缓说道:“本尊强求武道,故而走火入魔,寿元已尽。这是本尊命数,也强求不来。此后漠中城还要诸位戮力同心,共担风雨。”   他瞧间眼前一张张面孔,发觉自己对漠中城还是有着感情的。不是对其中哪一个弟子有真情实意,而是对整个城。   其实自己一直不愿意失去这些弟子的尊敬吧。   在漠中城弟子眼中,慕从云就像是神一样。   越红鱼逼他自尽,让他留一个清白的名声。   慕从云眼前浮起了萧玉锦的倩影,这么想着时候,他一股真气送去自己心脉之中,顿时气绝身亡。   此刻萧玉锦放下了手中梳子。   她想起慕从云临走时说的话:“我的公主,你这么骄傲,那也很好。答应我,你一辈子都要这么骄傲。你既然这样对我,便不能对别人软弱。”   萧玉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个声音轻轻的:“城主,我自然会这样子。”   丧钟之音回荡于漠中城,远远的传到了越红鱼耳中,使得越红鱼抬起头。   和原著不同,这一世的慕从云总归是留下一个清白名声,死得有一些尊严。   风呼呼刮过,这个世界有些开始变化,有些又没变,原著线被揉碎再捏起来,谁也不会知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58章 058 啊,这画风不对啊?   西陲的烈风之中传来丧钟之音, 吹遍了这片苍茫的土地。   慕从云到底还是死了,他冷冰冰的剑魂消融于西陲之地,也带给西陲武者无与伦比的震惊。虽然早有风声说慕从云练功出了岔子, 可慕从云的死还是令人觉得很突然的。   不过无论如何, 西陲表面的平静还是维持了下去。   到了次日,西陲许多剑士与百姓都臂别白布, 以此加以纪念。   风不知晓往哪里吹,令人心生惆怅。   滞留于西陲的商云裳也换了一身素衣, 跟随大流开始怀念慕从云。   据闻这位名妓还要谱写曲舞, 用以表达对慕从云的遗憾。   这些卫玄都知晓, 他私底下来见商云裳, 就想要啧啧。   商云裳这热度蹭的!   卫玄认真脸:“想不到你对慕城主竟有这份仰慕、敬重。”   私底下商云裳不讲究个人仪态了,竟向卫玄翻了个白眼。   她犹自拨弦、谱曲, 作为艺术家创造自己跟风时事的新作。商云裳嘴里也没闲着,向卫玄开嘲讽:“卫骑主真是太过于勤劳了。也是,谁让红花卫人才凋零, 使得你要亲身上阵出卖色相,周旋应付, 真是好辛苦。”   红花卫经营困难已经是不争事实, 卫玄面上挂不住, 也反驳不了。   越红鱼这个女人那么难搞, 除了他还能去谁?   面对武技在世间一骑绝尘的剑仙, 寻常之辈怎能于她斡旋。   商云裳含笑摇头:“越剑仙性子好, 没有动手杀你。若她心肠更狠一些, 你便死了。骑主,你的一条性命可是在越剑仙的良心上。你这么忠心耿耿,我都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卫玄:“我知晓她是那样的人, 才会这么做。一个人性情不同,对付的办法也都不一样了。这就跟看病一样,要对症下药。换成另外一个人,我自然不会这么做。”   言下之意,他命还在是靠自己苟着的,从来没交到别人手里。   想着让人将自己一根根骨头打断,卫玄不觉闭目微笑,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工作态度就是那样儿,身为朝廷密探,有时候下些苦功也是理所应当。   他和商云裳都属于大胤密探,不过身份似乎有微妙差别。   商云裳虽然跟卫玄站同一边,可似乎也不算卫玄的下属,不像其他红衣卫下属那般毕恭毕敬,还能开开卫玄的玩笑。   这一次卫玄以身为饵固然狠绝,可效果只能说不怎么样。   就像如今,慕从云固然身死,可他却又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   一个人早逝,总是会带给人美好遐想,因为遗憾而被人神话。毕竟这世间之事,最美莫过于脑补。慕从云死了后,他便真正成为西陲的神。   之前有一些针对慕从云的流言蜚语,然而现在,这些都成为污蔑英雄的可鄙谣言。   漠中城的剑士们个个红着眼睛,一副情绪不能自控样子。   别人都说这些剑士因为城主早逝而疯了,情绪上头说不定会给你身上扎个窟窿。   加之这些流言本没什么证据。大家猎奇了一阵,心思也淡了,如今慕从云一死,这些议论更没了踪影。不但如此,之前议论之人可能还会反省一下自己。   不过慕从云被捧上神坛,对继任者姚重却是重大利好。   姚重是慕从云钦定,众目睽睽之下,漠中城上下都瞧在眼里。   这使得姚重拥有“正统”继承权。   那么如此一来,也没什么可置疑的。加上慕从云陨落,大家心里没底,更易放下一些矛盾抱团。这使得西陲剑士们更易放下身段,会更热衷和安阳王勾勾搭搭。如今西陲虽然少了一个慕从云,可也不是那么好攻克的。   想到了这里,卫玄唇角便抽搐了一下。   除非慕从云死后被黑,毁了慕从云名声,断了西陲修士的信仰。   不过人都死了,所谓死者为大,这活儿便不大好干,更何况现在大家也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卫玄顿时就想到越红鱼一把将杨芳芝遗骨搅得粉碎的样子。   物证没有,就连人证也被越红鱼清剿差不多。便算有几只漏网的小猫狗,只怕也吓得赶紧从良,还敢跳出来让越红鱼杀?越红鱼这活儿干得可周到了。仔细一品,这特么还有点儿伏线千里的调调。   好啊,鱼鱼,你干得漂亮啊。   卫玄心里叫得亲呢,脸色却更加不愉快了。   便算不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也能看出卫玄的这份不愉快。   更不用说商云裳了。   商云裳当然看出卫玄不高兴,却没有送温暖。   卫玄跟她池塘里的鱼不同,送温暖是白费功夫,这使得商云裳顿时也显得坦诚起来。   “怎么了,骑主大人,你看着好似不大开心样子。”   商云裳拨弦的手指微微一顿,还假装关心似的开嘲讽。   卫玄终于收敛了他脸颊之上难得的怒色,恢复了从前温和的样儿。   “一个人要是输了,自然会不开心。便算是越红鱼,也整天想着要赢。”   他不开心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不过卫玄平时心思深,喜怒不形于色,倒是很少将脸上怒意展露在明面上。   自打当年卫玄上位,红衣卫便滋生了这么个企业文化。   卫玄意思便是大家要和平,做出礼貌待人的样子,给别人以亲切的感觉。   比如离职的兰月娥,便是这种有礼貌的人。   如此一来,对于卫玄而言,生气倒似成为了一件奢侈之事。   商云裳:“借兰月娥之手,诱人慕从云入局,借力使力,毁去漠中城声望。这法子是危险一些,若是收不住,西陲之地便乱成一团。”   卫玄:“是呀,是谁盘算这么深呢?”   大胤的密探们立场虽是一致,想法却是不同。   有人布局极深,并没有想那么快揭破慕从云。待慕从云真正牵扯已深,也不是慕从云自尽可以了结的。到时候,便算是漠中城,只怕也是兜不住。原著最后慕从云许多弟子也牵涉其中,导致漠中城彻底被毁,剩余弟子声名扫地,也都沦为流寇马匪。   这颗罪恶的果子若是成熟,滋味定是难以形容的苦涩。   不过若是如此,漠中城必会被毁,此事易放难收,西陲也未必能恢复安宁。   现在造谣传谣早一些,有益于西陲安稳,一不小心,就没办法将慕从云彻底锤死。这是大家步调不一致造成的后果,也是大胤间谍们的内部矛盾。   有人善于等待,期待果子更加成熟。有人却是顾全大局,觉得事情没必要做得那么狠。   此刻眼前两人站在同一立场,黑的程度却不一样。   商云裳和卫玄两人之间,必有一个极度凶残的阴谋家。他们凝视着对方,却是各自有些盘算。   西陲的荒原之上又吹起了大风,那样儿的飓风之中流淌一抹森森寒意,是谁也不知晓的冰冷。   西陲的阴谋掩于一派平静之下,底下的黑影却是不断窜动。   萧玉锦也回到了安阳王府,她已经不必担心嫁给慕从云了,可是心里一个念头却越发强烈。   也因为如此,萧玉锦面色有些凝重。   她面色一凝重,安阳王府便添了些猜测。   唉,小公主去了西陲一遭,如今慕从云陨落,总归死了个待嫁夫婿,难免会被人议论几句。   如此一来,萧玉锦脸上那点儿抑郁便显得合情合理起来。   萧玉锦可不知晓王府之人怎样想的,她一番犹犹豫豫,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她仍是安阳王之女,联姻之事也无可避免。甚至于死去的慕从云,曾经也是家族为她考量的最好选择。   萧玉锦心里面,却有些自己想法。   有了自己想法,萧玉锦也没有立马硬碰硬。萧玉锦想了想,便向自己亲娘透个口风。   母妃比起父王,总是多几分柔情,也跟子女相处时间更多。   感情是处出来的,所以娘亲应该更容易心软。   萧玉锦有意求去,甘愿舍了这朝廷恩赐的公主头衔,从此自行奋斗。   如此求去,她自然再不受安阳王府庇护。不过人生有得必有失,萧玉锦也愿独自承受一切风风雨雨。   也许她现在还有些生涩,必会受到许多打击,也会吃一些苦头。可是这些她都甘愿承受,只想求得人生自己作主。   说得矫情一些,她就是想要自由。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生死也就那么回事儿。   人生只能活一次,自然尽力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于自己要去之处,萧玉锦也想好了。她与念善会一向有所交流,对这个组织颇具好感,也有心去投奔干事业。   这些话萧玉锦大胆说出口,她自己都背脊发凉。母妃一向温雅大方,很少疾言厉色。   可那是从前。   从前没女儿这般气她。   不过出乎萧玉锦意料,安阳王妃倒也没有跳起来。   她甚至不是强忍愤怒,而是若有所思。   萧玉锦不敢想象亲妈还能有这份思想觉悟。   安阳王妃轻轻叹了口气:“玉锦,你知晓什么是苦日子吗?”   萧玉锦想了想,认真点点头。   她不是困于王府的金丝雀,她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也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残忍。   安阳王妃却摇摇头:“我知道你曾四处游历,曾着素衣,吃粗食,也狠下心用功习武。你是吃过苦,可你是以安阳王府的公主身份吃苦。当你放下身段,跟底下人同衣同食时候,别人会受宠若惊。因为你的纡尊降贵,于是你收获了称赞,你得到了另外一种满足。”   “可是这些清苦辛苦的生活变为日常,你还会觉得有趣吗你真正知道,离了公主身份的自己会过怎么样生活?那些新奇有趣消去之后,你是否会后悔自己选择。”   萧玉锦深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母亲,我有想过这些的,我知道。”   然后安阳王妃伸手摸摸萧玉锦面颊,摇头感慨:“你呀,总是让我不省心。”   她这么和颜悦色,萧玉锦却有些惊讶。   啊,这画风不对啊。   萧玉锦以为亲妈气到晕厥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安阳王妃看着情绪也还算正常。   亲娘甚至认真捏着女儿手掌开始分析起来:“你与念善会杨鸽有些交情,这次在漠中城,听说你也跟那位越剑仙结交,也算是有些人脉。念善会风气还可以,名声也不错。会内对女子颇为宽容,亦有女儿家身居要职,你倒是没乱挑。”   对于女儿的职业选择,亲娘还是表示了肯定。   安阳王妃之前说是萧玉锦没有公主头衔庇护会怎样怎样的,可她又岂会女儿真没依靠。   “有此人脉,你再带些对念善会有好感的本府人才前去投奔。你一个公主,甘愿放弃身份入念善会,又是我安阳王府的明珠。此事传出去,念善会必定声势大增。这其中好处,念善会应当也是瞧得出来。”   这当公主是一种号召力,不当公主又是另外一门生意。   安阳王妃自信满满:“相信几年下来,我女儿谋个一方会长之职也是轻轻松松。母亲自然支持你,也会暗中襄助。”   萧玉锦听得不对味儿,渐渐品出些什么。   安阳王妃低低声:“你父王胸怀大志,你是知晓的。你哥哥是嫡出长子,自然要帮衬父亲。不过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虽不愿挑不吉利说,可世事总是难料。当世道乱时,风云诡谲,什么样事情也可能发生。我的心肝儿,本来你是女儿身,我原不愿意你辛苦,只盼挑个爱惜你的夫君让你过些简单日子。没想到我女儿心中也有志向,不甘愿如此过活。”   安阳王妃觉得念善会前景不错,可以跟投一个女儿。   就跟萧玉锦之前猜到的那样,这个事情吧,突然按照他们家日常画风进行起来。 第59章 059 越红鱼:可以竞争成为主角哦~……   待萧玉锦消化完安阳王妃说的话, 顿时摇摇头。   “母亲,女儿说的,只怕你, 怕你无法理解。”   她也不是要安阳王府敲锣打鼓, 大张旗鼓的送自己过去。   她也不是怀着高人一等的扬名之态过去。   难怪安阳王妃口风松得那么快,母亲总是极聪明的。   安阳王妃倒是微微讶然, 哎呀,一副妈妈哪里不支持你了委屈样子。   不过像安阳王妃这样的人精, 其实也能懂一点年轻人的心的。   也许这些安排, 会让年轻的少女生出几分自尊受挫。   萧玉锦想了想, 轻轻凑过脑袋靠着母妃肩膀撒娇。   “我知道你很疼我的, 不过这一次,母亲不要替我安排了。”   “这一次, 我想要靠自己。你一定觉得我这么说,显得很幼稚。”   安阳王妃忍不住拍拍女儿,想起孩子小时候软乎乎枕着自己腿打瞌睡时候样子。   一转眼, 玉锦都长这么打了。   安阳王妃:“是呀。唉,你自幼生活在安阳王府的光环之下, 自然觉得事事不由自己作主。或许你还觉得, 别人只瞧见安阳王府, 没瞧见你。你这么想, 也不奇怪。”   她这么说, 萧玉锦就嗯嗯, 轻轻点头。   安阳王妃为之气结, 继续说道:“别人说你得萌父荫,全靠家里抬举,你身为女子才能如何任性, 这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试问世间男子,又有几个不靠父荫呢?纵观历代开国之君,他们许多也是出身名门,家里有些资本。真正出身寒微的,反倒屈指可数。只不过他们本身实力出色,使得自己家族在群雄逐鹿中脱颖儿出。此后登基为帝,谁又不加以夸赞呢?别人也绝不会说他们得萌父荫,反而称赞他们光耀了家族。”   “咱们家是新贵,虽得赐国姓,你又被朝廷封为公主,可底子仍然薄了些。倘若你身在世家贵族,自幼耳濡目染,便会懂得这些道理,便不会有这些念头。人说世家子弟受家族庇护,可一个家族何尝不靠族中子弟兴旺。玉锦,这些道理,我只盼你想通透。你何不觉得,咱们既然出身名门,自然应该多担些责任。”   这些话儿也许也是有些道理,是安阳王妃窥见的真实。   萧玉锦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对,也许母亲说得对。不过,我若一直事事这么依赖你,让母亲为我筹谋、操心,我一定成不了一个可担风雨的人。母亲,我不想要这样子。也许,我会因此吃一些苦头,可这样子我才会长大,才会真正知晓谨慎和小心。”   安阳王妃摸着女儿秀发,眼神终于渐渐柔和起来。   一股子微酸的凉意也不觉涌上了安阳王妃的心头,使得她生出几许感慨。   “好,若王府有人愿意跟随,也是真心想从念善会,你便带走几个。你不爱功利心重的,便只挑心思纯粹些的。其他事情,母亲也不再为你操持,也不再为你谋算。”   这也算是安阳王妃的折中之策。   萧玉锦知晓自己终究是安阳王府的女儿,并不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安阳王妃:“还有府中划在你名下几个铺面,也能赚些财帛,这仍是你的。你出门在外,有些花销也免不了。”   萧玉锦沉吟:“若是这些,女儿怕是不能领受。”   安阳王妃却是急了,眼眶发红:“你要跟家里生分成什么样子,玉锦,你,你让母亲心里好生疼痛。”   安阳王妃一副你不要伤了妈妈心的样子。   王妃掏出手帕,擦擦发红眼眶,搞得萧玉锦不敢吱声。   安阳王妃这才满意:“你别管别人怎么说,这一家子人,最怕说什么欠不欠的,这样才亲亲热热。”   当然安阳王妃心中有数,别的什么也不好再塞了。   萧玉锦底线在那里,她也隐隐试探得到。女儿性格上的柔软和坚强,她都清清楚楚。   正因为安阳王妃是个聪明人,所以才知晓和子女相处的分寸。想到了这儿,安阳王妃心里却有一声叹息。   她想起了萧玉锦曾经动心过的安雪采,安雪采只是一张嘴皮会说,说的都是理想主义。   怎么可能当真人人都一样?   就好像萧玉锦去了念善会,别人都会记得她曾是一位公主,却肯抛却了荣华富贵,这样她比普通的弟子更显得圣洁和高贵。别人又怎么会将自己女儿看成普通人一般?这也许是萧玉锦的资本,可也许会给萧玉锦带来许多困扰。   不过就算如此,安阳王妃也准备给自己女儿一个机会。   若萧玉锦飞不起来,她必定还是会插手的。这是她做母亲的责任,不能坐视不理。   可玉锦若是能飞起来——   那她必定也会为了萧玉锦而欢喜。   安阳王妃:“玉锦,我自然是盼着你好。”   萧玉锦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的眼睛里不觉蓄满了光彩。那样的光芒,是安阳王妃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   这时候的萧玉锦刚刚扬起了翅膀,此后她会越飞越高,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这张年轻亮晶晶的面颊,安阳王妃不觉想起了一些过去事情。   她虽出身名门,可自家那一支已然没落了,已然没了以前的风光了。不过靠着姓氏名头,自己个儿也是被许了一桩婚事。那时候安阳王还没被赐姓萧,他是卫家次子,而卫家只算新贵,算不得贵族。虽然如此,卫家家底也还能看出几分实惠。   自己被送入卫家时候,她不知晓夫君是怎么样一个人,是怎样一副性情,有没有真能耐,会不会对自己好。   可就算如此,自己可一丁点儿都没想过悔婚。   因为这是自己能抓住的最好一张牌,她没有选择。娘家已经没落,她靠着姓氏能得一门实惠亲事,已经是从家族中捞来的好处。   那时安阳王妃内心也点燃了熊熊战意,她并不是认命,而是要开辟自己战争。在自己能抓住的牌里面,她要把牌打得最好。   她要当一个有用的,极具价值的妻子,她还想帮衬夫家谋一份家底子。   甚至她也不在意情爱,若夫君好色,她不介意当个贤惠的妻子。   好在自己既有实力,还有那么一些运气。   自己夫君条件不差,人也上进,与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夫妻店越开越大。   后来夫君还得封王位,甚至恩赐国姓,改卫姓萧。   安阳王有此声势,连女儿刚满月,朝廷都下旨扔了个不要钱的公主头衔。   天下人皆知晓萧氏皇族对安阳王的恩宠,也是提醒安阳王要点脸不要随便造反。   安阳王府的富贵也是这般炽热!如今这把火熊熊燃烧,烧得火热。   可能因为如此,王妃身为女子,心尖儿也不觉升起了一缕不安吧。所以女儿想去念善会,她并没有阻扰。   抛开这些,这也蕴含了一些安阳王妃隐秘的期待。   安阳王妃一生,总是极之现实,也步步为营,从来没有半点任性。   记得当年她怀了身孕时,手掌轻轻抚上了自己肚皮。那时候她想着,自己所生儿女必定是世间最幸福之人。他们会生得幸福、快乐。   这样想着时,安阳王妃轻轻摘下腰间玉佩,塞在女儿手中。   “此块玉佩是我幼时佩戴,曾有高僧开光,佛前供养,据说可庇人平安。玉锦,此物给你,我也盼你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萧玉锦推拒不过,也只得收了。   她手指轻轻擦过玉佩,玉佩上有一个晶字,是母亲闺名。   安阳王妃是越家女儿,单名一个晶字。如今府中上下皆以王妃尊称,这本名便是父王也很少唤了。故而乍然一想,这名字竟有几分陌生之感。   这时越红鱼那头系统却也有了反应,开始叮叮提示起来。   “叮,恭喜宿主,修补崩塌原著,萧玉锦新故事线已经开辟。”   “叮,因宿主补完世界线,打赏宿主5000血点,请宿主接收。”   “叮,宿主顺利接收5000血点。”   渣系统提示音不断,显得非常欢乐。   越红鱼很淡定,一副完全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样子。   从萧玉锦离开西陲,她就能笃定萧玉锦可以完成故事线。   毕竟这位小公主在西陲之时,就已经对自己未来有那么一些想法了。   系统扔来的血点对越红鱼毫无吸引力,毕竟越红鱼身为这个世界顶端生物,感觉这血点完全没有用。   她二战慕从云时,甚至都不稀罕开系统。   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想要兑换的东西。   饶是如此,越红鱼内心居然仍有一些快乐之意。   越红鱼: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啧,是因为自己助人为乐,干了些好事情,故而内心生出快乐吗?   越红鱼想不到自己性格上还有这么好好先生一面。   看来一个人就算整日习武,偶尔也要抽些时间干些有益于心情的事情。   不过关于渣系统的新功能,越红鱼内心也生出几许疑窦,不觉开问:“为什么帮助任务对象开拓新故事线,没有数值量化?”   跟渣系统相处久了,越红鱼感觉自己都要变成数据控了。   从前越红鱼解锁任务,就能看到攻略对象对安雪采的好感度。   对此渣系统也有自己解释:“人的选择是充满变数,无法以具体数据进行评估的。唯独任务对象完成一段剧情线,系统才可以进行评级。”   正在这时,越红鱼也收到一个新的提示:“叮,恭喜宿主获得故事主角竞争资格。”   越红鱼:什么?   系统顺手打赏了一份攻略,让越红鱼进行阅读。   由于多番被砍,安雪采的主角度也岌岌可危,运势大减。   这个世界故事线改写,主角气运减弱,为了维持世界稳定,势必会孕育出一个新主角。   这个主角会代替安雪采,成为这个世界故事中心。   越红鱼近来实绩强,运势旺,影响力大增,也顺势抽到了一份成为主角的备选资格。   大家竞争上岗。   也就是说,一旦越红鱼竞争上岗,踢飞安雪采,还能形成一个新故事。   这大男主故事线还可以变成大女主。   越红鱼认为没用的血点打赏也有了新用途,可以兑换主角值哦!亲~ 第60章 060 前任安好如晴天霹雳   当然越红鱼也get到了系统的点, 因为自己“完成”了萧玉锦的新故事线开启,所以有资格争夺主角之位。原故事线已经崩溃,越红鱼开始导入新故事之后, 便自动被系统判定可能的主角身份。   这么一来, 越红鱼自带系统面板也进行了更新。   她本来不能看自己数据,现在却有了一项主角值数据。   在系统提示下, 越红鱼也干脆将全部血点兑换,她还想看看自己数据。自己给系统做任务也有些日子了, 故而她也十分好奇, 自己攒了多少主角值。   嘭的一下, 越红鱼主角值那一项蹦出来的不是数据, 竟是一棵小小的树苗,还形象挂了几片叶子。   越红鱼:=口=   渣系统:“请宿主好好加油, 对幼苗施以灌溉,方便自己早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那越红鱼就要跟系统讲清楚了,她跟系统沟通, 其实越红鱼根本不大在意什么小世界主角身份。   哪怕一开始安雪采是钦定主角呢,越红鱼也不在乎, 干活丝毫不受影响。   一个人存在价值属于自己, 她不怎么在意系统判定的。   她这么一说, 渣系统有些小失望, 还有些不可置信。   是这样吗?渣系统觉得鱼鱼明显兴致很高的样子。   越红鱼沉吟:“我也不明白, 明明并不在意, 可总是忍不住关注。”   有时候看到自己数据提升, 她内心还很快乐。   渣系统便品出点味儿来了,鱼鱼这明明是沉迷于游戏,还是亲身参与互动那种。   啊这?   渣系统:总觉得自己内心有些刺痛。   嘤嘤, 我们系统不应该受到这样子伤害的。   保护系统,人人有责。   越红鱼才开辟了系统新玩法,主角值那棵小树苗还等着越红鱼浇灌送水,系统音就提示越红鱼有原著人物新剧情线被触发。   越红鱼点开信息,是条小鱼。   原著春娘戏份不是很多。在安雪采攻略单上也只是小怪,不过也算扔了安雪采重新过日子。   安雪采嫌春娘不是真心真意,故而和春娘断了去。   冬去春又来,这一年春风吹拂过津洲之地时,安雪采倒是难得想起了春娘。   一想到春娘,安雪采便觉得自己厚道。春娘耍弄那些手段实是班门弄斧。   他对春娘大方,也许是因为春娘确实对他并不重要,而且得来也轻易。一件东西要是太容易得手,也不过是一件解闷的小玩意儿了。   在安雪采看来,春娘大约也是会再攀个男子过活,也不知晓会成为哪家的妾,在男人之间辗转卖笑。   别人不好说,至少对于春娘而言,离了安雪采大约不会过得很好。   这么个女郎,却是不知晓惜福,更会耍弄手段。等护送春娘那些侍卫将她弃之,春娘大约也能品出那么点儿味儿来。   当然春娘并不是重点~   安雪采之所以想到春娘,是因为他想起那么点儿河州的岁月。虽然只是一年,安雪采忽而觉得这日子很长了。   当然这些矫情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在河州的前妻叶凝霜。   前年冬日,叶凝霜当众和安雪采决裂,甚至“休”了安雪采。   这休夫之事当不得真,安雪采和叶凝霜决裂却是真的。   如今也有这么一年多时间过去,这后果也应当显现出来。   不过再怎样看,叶凝霜竟似过得还不错。   安雪采都不知晓叶凝霜居然可以不错。   那时叶凝霜已经没什么声势,人前久不露脸,便是叶家伙计也多向安雪采。   在安雪采看来,叶凝霜那时不过引来河州之士群体仇恨,加之自己对叶凝霜太过放心,竟而使得自己促手不及。   不过叶凝霜虽然有这么些个取巧办法终究是不成的。她一个女人,如何服众。那时安雪采便禁不住微微有些嘲讽,心忖这河州只怕已经不得安宁。   可河州既没有不得安宁,叶凝霜过得,也不错。   何止不错,叶凝霜仿佛过得比以前还好。她长袖善舞,不但结交念善会,还广结善缘,与旁人结交。河州这一年多顺风顺水,竟然没如愿倒霉。   安雪采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说到底,是河州这一年多未兴兵灾罢了。倘若河州有兵灾起,又岂是叶凝霜这个弱质女流可以应付   这使得安雪采有一些隐晦的,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恶毒心思。   他希望证明自己是对的。   纵然河州是安雪采的家乡,而他也曾在这个地方度过一段岁月。这个家乡虽然非真正家乡,可也有些故旧知交。可有时候人心就是如此的奇怪。   一个人顺风顺水时候瞧不错出这个人本性。一旦遭受屈辱,很多时候心思便会黑暗起来。当然如今,安雪采也只是想一想,不过有些种子已经悄然在安雪采心中种下,伴随时间流转,一点点的发芽成型。   更要紧的是,安雪采耳力里也还听过一些流言蜚语。那就是如今居然还有人想纳了叶凝霜。谁让叶凝霜是个富婆呢   叶凝霜不但富,而且姿容也不差,又善于理经济。就算这位霜娘是个远近闻名的醋坛子,打她主意的也并不少。   如今叶家实力是单薄了些,可在当地颇具有威望。叶凝霜再嫁,相当于纳了一个河州城,这也是对许多人有很大的吸引力。   有些甚至愿意以正妻之礼相待。他们地位是次了一些,可也不是拿不住手的对象。   世道不稳,女人名节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还是所谓的实惠更要紧一些。   河州之地,有人想要兼并,有人想要合作。   安雪采忽而发现,如果叶凝霜居然跟了别人,对他而言竟是一桩难以容忍之事。   对于叶凝霜,安雪采可不似待待春娘那班般大度了。   安雪采想到了河州故人,河州故人也想到了他。   比如春娘,就会拿安雪采做比较。   当然春娘过的日子也跟安雪采想的不一样。   别说安雪采这么想,其实春娘自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像她这等颇具美色,又有些财帛,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言,总需要一个男子傍身。   本来春娘瞧中的是安雪采,只不过安雪采终究令她生畏。   说到底,春娘离开安雪采,也不过想要挑个厚道些的主子。   不过现实发生改变了,搞得春娘故事线跟以前不同,连带着还惊动了越红鱼的系统。 第61章 061 谢谢,生平不好女色   这事儿说来也是可巧, 这个世界的故事线一旦发生了什么变化,连带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群体反应。   比如莲花教覆灭之后,被救下来的近两万妇孺被念善会安置。处置这么一些人, 念善会也颇费了些功夫。   这些教众要重新开始, 要解除唐鹤的洗脑,要他们自食其力, 恢复自信和正常社交。   念善会除了组织一些正常的交流活动,就是让要让这些莲花教教众投入基础建设中来。   而那时候, 春娘就嗅到点儿什么味儿来, 觉得这其中有商机。   春娘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先顺势勾搭一位念善会的某某某, 当上人家小老婆。如此有了个小靠山,再以此为介入点运营人脉。   这么进行渗透后, 自己再搞点生产指导,生产符合市场的织物,再让自己大规模运营贩卖。   念善会想组织经营生产, 又因为莲花教引入大量劳动力,春娘这个布商就动了心思, 看中这条生产线。   春娘:我一直有个规模生产的梦想。   从前春娘经营布坊, 一开始还是从人家家里收。后来春娘铺子开大了, 也养了二十多个小娘子做活。   只不过一来这里聚的女子多, 不免惹来一些觊觎, 容易滋生事故。再则这些女工家里人也有些话多, 总之不是很乐意样子。   春娘从前毕竟是个妓子出身, 歧视肯定有些的,大家也会怀疑她想干回老本行。故而别人心里嘀咕,这做活儿家里做便好了, 何必去春娘坊里做。   这媒婆子替浪荡子牵针引线谋嫁过人姣好妇人,也都从请来做针线吃茶开始。   家里婆娘是劳动力,可放出去也令人不放心。   也因如此,从前春娘虽有心思扩大规模,却似乎阻力重重。   安雪采虽然愿意给她几分庇护,可终究不会在春娘身上花费太多的心神。   之后兰月娥要拿春娘杀鸡儆猴,春娘也是跑得飞快。   可以说春娘内心也是有些遗憾的。   彼时春娘一计划好,顿时也开始行动起来。   不过计划不如变化。主持这桩安置活动的分会主杨鸽,嗯,是个女人。   这么一搞,春娘人生第一步都不对劲儿了。   当然偶然之中却有必然,这世上所谓的偶然也是有其因果。   比如这些莲花教前教众大多是妇孺,成人劳动力中以女性居多。说来还是唐教主太过于好战,消耗太多男之故。如此一来,杨鸽的派任也是顺理成章。   如此一来,也能给予他们更多的安抚,也避免一些类似于春娘盘算。   这女色方面贿赂,就跟看病塞红包一样,有时不给还让人不放心。   出了这方面考虑,这次分配给杨鸽的下属也是念善会能干的女会众。   杨鸽:谢谢,生平不好女色。   事已至此,春娘也只好撸起袖子上,很快成为念善会指定合作商家,并且出任类似客卿指导。   春娘忽而过回过神,发觉自己居然有一年的空窗期。 第62章 062 为妾诱惑   这春娘在念善会期间, 也竭力讨好巴结,总之是用尽手段。   念善会也会定期组织一下大家,让大家说描述一下念善会的新作风新气象, 以及大家生活上的一些改变。   杨鸽:这宣传还是要搞的。   每逢这时候, 春娘就特别积极,走在吹捧念善会的第一线。   我, 我,就是我。   每次春娘就是跳得最厉害。   当然因为春娘个人经历, 她也有丰富的故事要讲。   比如她出身青楼, 见惯了姐妹们迎来送往, 也见多了薄情之试事。   薄情不分男女, 尤其是烟花之地。青楼女郎中自然也不乏薄情冷漠之辈。春娘现在是在塑造个人形象,自然挑一些女子被刻薄的事情来讲。   比如她楼子里原本有个红倌人名唤杜若, 好不容易嫁人从良,许了个多情公子为妾。可叹那公子骨头也软,被人耳根子教唆几句, 便将杜若反手卖了去。杜若也是烈性,转头投了水。   比如和自己一般大的小桃, 十四岁那年卷了些首饰逃走, 不愿意在青楼卖皮肉。她从妈妈那里逃出来, 夜里却被个屠夫瞧见。那屠夫见她样子姣好, 又有些财帛, 就污辱后杀人夺财。   楼里美貌小娘子若无庇护, 逃出门怕是走不出十里地。   也因如此, 这些欢唱场女子内卷严重,为了争男人扯头花扯出天。   大家也是塑料花友谊,春娘也从来没有什么朋友, 整日盘算是自己前程。   每逢说到此时,春娘就会话锋一转,然后点题,还是念善会好啊。   你瞧现在,春娘还能抛头露面做生意,组织扩大生产经营,本地治安也不错。   春娘说这些话,自然是为了讨念善会欢喜。   不过这些话吹多了,春娘自个儿也被反向攻略,隐隐觉得还当真有些道理。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净土,哪里有人哪里就有套路。   不过什么事情都是相对的,念善会治下环境不错,风气又开放,还鼓励姑娘们参加集体工作。   那春娘也觉得,念善会其实挺不错的。   只不过这空窗期稍稍一长,春娘又有些遗憾起来。   要说她在楼子里当清倌人时候自然吃些苦头,学习那些琴棋书画,吹啦弹唱。这御男之术,春娘也是自幼习之。   这么一搞,以前这些不是白学了   好好学了门手艺,现在不能日常使一使,那春娘心里面也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春娘道德水平也就那样儿。虽然因她因跟念善会深度合作近来满口仁义道德,可是这骨子里还是利益为先。   要不要走回传统职业规划,争取当上一个有权有势男人的小老婆,春娘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这么想着时候,没想到春娘机会当真来了。   南安王萧璟当年被卫玄给抓去京城,靠自己放软老腰给陛下献艺,方才蒙混过去。   当今的老白莲陛下看他年龄大,看着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便安抚一番,将这位皇叔放走。   胤帝如此行事,无非也是彰显自己宽厚仁慈,是个善良体恤臣下君主。只要大家不谋反,我们都可以愉快玩耍。   当然如果是越红鱼,看过剧本的女人便会知晓南安王确实也是野心勃勃,欲图谋反。   这男人有了野心,便和年龄没什么关系。有野心的男人便算到了七八十岁,也是其心不灭,仍然妄图成为一国之君。   不过其他人没剧本儿,并不知晓其中干系。   这位南安王自从去京城走了一遭,便似乎变得贪图享乐,又爱蓄养美人儿。   此刻春娘也还跟从前楼子里姐姐妹妹有联系。大家虽然不过是塑料情,可这也是人脉。   就像现在,南安王身边妾室柔娘,就是春娘旧事。   柔娘愿意牵针引入线,安排春娘为妾,大家跳槽到同一公司。柔娘之前也试探过王爷,推荐过春娘,王爷也是有些兴趣的。   春娘一听,心思动了,也有几分兴致。   南安王都六十岁了,不过春娘也不是那等专看皮相的人~   春娘:年龄大才知晓心疼人。   再则这个年纪男人,正头娘子多半也没什么烈性了。这个年龄阶段的女人,心思都从男人转移到儿女身上,对妾室也就不大理会了。   更何况听柔娘说,南安王主要是看中她的经营才能,有心令春娘帮衬打理王府的产业。   柔娘还不禁相劝:“念善会如此组织,只怕前景并不明朗。从前莲花教何尝不是宣传得沸沸扬扬,一遭失势,还不是灰飞烟灭。王爷可就不同,是个知机识趣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大胤当真覆灭,王爷也会知趣谋个容身之处。难道要学念善会一般为了理想去死咱们什么人,也犯不着凑这个热闹。有个老成持重的人能为咱们遮风挡雨,这还求什么呢这最要紧的,是赶紧拼肚子生个一儿半女。“   当然世事善变,柔娘自然错得厉害。   之后南安王举事失败,他把自己妻妾都用弓弦亲手活活绞杀。之后他再将油脂泼在自己那些金银珠宝上,将自己财物点火焚烧。   他宁可将这些毁灭去,也不愿意将自己女人财帛让给别人。   所以柔娘处境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不过这些话如今听来,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春娘居然还心动得厉害。   她本来想要答应,不知为何终于犹豫起来。   柔娘:“王爷身份尊贵,如今也是一时兴起,你这般姿态,只怕他会不乐意。男人心一冷,便待你不会有什么热意了。“   柔娘虽然这么说,春娘却并没有立马去应。   她犹犹豫豫的,便找杨鸽谈谈心。   不过春娘自然不敢谈自己想要去做妾的事。这话要是明说,只怕杨鸽要疯。   这念善会的女人嘛,自然是旗帜举得高高的。不过就算如此,杨鸽似乎也品出点什么。   春娘是很聪明,办事能力也很强。可是在杨鸽瞧来,春娘性格未免轻浮了些。   这性子,看来还是需要一些修养。   春娘犹犹豫豫,还是问起自己内心一个疑惑,当初想跟念善会合作人数可不少,怎么就挑中了自己成为其中之一。总不会因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有着逼人的魅力吧。 第63章 063 所谓救风尘   说到底, 春娘也是青楼出身,又曾是安雪采的妾室。虽然说是生儿平等,那现实总归有些看法。   念善会风气太正, 难道对自己便没有疑虑   这么想着时候, 春娘心尖儿也微微生疑。   这话春娘从前不好问,现在跟杨鸽熟了, 也不觉问出口。   杨鸽想了想,便跟春娘说了实在话。   杨鸽:我们那时候请教了专业顾问。   要说跟念善会亲近, 又会做生意的, 这人名也是呼之欲出。   河州叶凝霜便是那个既与念善会亲近, 又通晓经济的人。   叶凝霜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女子, 加上家中父亲也是三妻四妾,所以她对妾室也并不是全然不能接受。   就好似安雪采纳的那个蕊儿, 叶凝霜也容得下。   不过就算如此,叶凝霜肉眼可见不喜欢春娘。因为春娘举止轻佻,一看也不是良家女子。   叶凝霜厌恶兰月娥, 她也受不了唐焦儿,因为唐焦儿出身匪类, 亲兄长又曾收留了攻打河州的张雀。   那就像一根刺, 这样扎在叶凝霜的心头。   虽然事过境迁, 可春娘却开始心慌起来。   春娘有些尴尬:“只怕, 叶家大小姐不喜欢我。“   叶凝霜当然不喜欢春娘。像春娘这般从前的美妾, 大抵轻浮孟浪, 唯利是图。这些美妾不过将侍候男人当做打工, 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家中若有变故,说不定便会卷款私自逃,寻下一张饭票。   不过叶凝霜却是个有些古板的人。   她虽不喜欢春娘, 却说了实在话。   首先春娘计划书做得不错,想要利用女性劳动力想法和念善会不谋而合。   再来,春娘心思比较“纯粹“,想要把摊子搞起来大家一起赚钱的那种纯粹。   再来,春娘行事是用了心的。   她送来布品,织法别出心裁,能使得布匹能更加结实、轻软。   春娘:啊,居然被留意到了。   这么说完,杨鸽自然满口大道理,让春娘好好搞事业,与过去腐朽的生活划清界限。   “那时霜娘不愿意我将这些话儿说出去,自然是不愿意承这份人情,也不愿意你多想。春娘,你从前虽是不幸,沦为男子妾室。可你生活若是努力、用心,别人总会瞧见的,也都能瞧出你的好。“   杨鸽一脸认真,如此言语。   春娘连连应是,心里却生出一丝异样滋味。   叶凝霜是老实人,换做春娘,她未必能做此等秉公之论。   可能正因为叶凝霜原则性太强,所以她跟安雪采过不下去。   不过有时候,叶凝霜倒也令人服气。   从前叶家也有一些伙计更偏向安雪采一些。不过若叶凝霜能秉公处事,不以私人情绪牵扯公事,那么这些人也能安安心心继续干活下去。   从前春娘只觉得安雪采有那经天纬地之才,而叶凝霜却对这么个人加以轻鄙,令春娘替安雪采觉得委屈。   可是如今,春娘想法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   安雪采身上光环已经消散了,开始变得平庸。从前春娘以为他心怀苍生,为国为民,有着高洁的包袱和与众不同的风采。   可跟随安雪采的日子久了,那些光彩也渐渐消散,安雪采顿时也变得平庸起来。   也许安雪采有美好的初心,可却没有支持现实能力。安雪采曾对津州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经营,可这些经营如今都荡然无存。   在利益跟前,初心又有什么用   就好似津州曾经出现的报纸,因为安雪采抄诗之举,如今也半废。所谓君权神授,古来如此沿用,自然有其方便之处。   安雪采也融入得很快,他曾经穿越者光彩渐渐消失,变得像一个古代土著。   因为现实是最能打磨一个人的。   顺应规则比破坏规则更容易。   春娘自然不知晓那么多,她只知道安雪采并不是他标榜那样。安郎急功近利,为了短时间内凝聚财帛,他已经让兰月娥重操旧业,压榨治下商贾巨富。   抛开安雪采那些私生活,眼前的他,顿时也显得平庸。这个世界并不缺   像他这样有点手段,颇具野心的男人,。   反倒是叶凝霜,这位叶家姑娘方才是这世间一件难得的稀罕物。   这般想着时候,春娘心中忽而升起一缕说不出的异样。因为这样子的固执,是她那样儿的人永远不可能会有。这使得春娘心尖儿不觉涌动酸意,她已经无可能成为叶凝霜那样儿的人。   所谓饱暖思廉耻,便是这个道理。   春娘心里酸了一回,在一旁垂眉顺目站着。杨鸽怎样说话儿,她一副听进去样子,看着倒也是深有体悟的样子。   等到杨鸽离开后,春娘手指轻轻摘了一朵花。她虽然有些酸叶凝霜,可不得不说,自己心口还是浮起一缕感动。   她的心尖也好似开了一朵花,酸意之中滋生了一抹浅浅暖色。   阿春啊阿春,你虽然是妓子出身,可只要好好做人,也不会一辈子都让人看不起的。   有时候你花费的心思,也会有人看在眼里。   想到了这儿,春娘心口的热意骤生。   这么想着,春娘对南安王的心热也淡了些。   仔细一想,王爷都六十岁了,是老了些。   哪怕年轻时候生得俏呢,现在还能有什么姿色。   要不就算了,自己便算要男人,也该往年轻里挑。   这么想着,春娘还感慨起来,并且心疼上自己。   谁让自己小时候苦日子过得太多了呢,总喜欢跟自己搞艰苦教育。   春娘心里一想通透,便去婉拒柔娘,一副自己高攀不上,只怕侍候不了王爷云云。   柔娘本来打算引入春娘结盟,一起搞搞宅斗什么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春娘居然会如此拒绝。   这些日子,闹自己玩呢   这念善会宣传搞得可以啊。   春娘叹了口气:“我等生来不幸,落入那烟花之地,似乎也是命该如此。不过若能用心做些事情,咱们这出身也就没那般要紧。“   春娘不但拒绝了,还反向洗脑一波:“这世间有些男子,最爱挑些青楼女子拯救。所谓读书多负心,欢场多义气,你说为了什么“   为什么负心多是读书人,欢场多是义气鸡   “因为读书人聪明,脑子活泛,知晓怎么保护自己。而欢场女子本来出身低贱,为渴求一些尊重,便更容易做一些常人不会去做的事情证明自己人格尊严。“   “男人们喜欢拯救欢场女子,是因为我们日子过得苦,底线底,要的也不多。为了迎合他们,咱们可以把姿态放得很低。“   “柔娘,他们心里只是喜爱拯救过程,并不会真的看得起我们出身。这新鲜劲头一过,还不是要失宠。“   就好像安雪采一样。   他要欢场出来女子感情上纯洁无私,充满倒贴夫君的奉献精神,一丝私人谋算都不要。   这窑子里出来的,安郎要求还不高   柔娘非但没能成功,一不小心还差点被春娘带偏了。   当然越红鱼这边系统也有了反应。   只听系统那么一响,提示春娘剧情线已经改写。   越红鱼那棵小树还生出两片叶子,多抽两根枝条。   越红鱼主角树还茁壮成长着。   这送来的经验,越红鱼拿着烫手,可渣系统不觉得。   它跟越红鱼分析,这些没有陪着唐鹤去死的教众是因为越红鱼改变了唐焦儿。   助攻的叶凝霜,是越红鱼新人大礼包造就。   *   所以才有蝴蝶效应,才有春娘之事。   反正经验值就是硬送。   与此同时,越红鱼下一个任务被触发。   下一个,叶凝霜。 第64章 064 表忠心的典型性方法   柔娘一时也被春娘套路给震惊了。   这念善会功夫确实了得, 春娘好好一个人,如今却全变了样子。   现在柔娘在王府为妾,工作干得好好的, 春娘跑来说那么一大堆慷慨激昂的话, 柔娘听了也嫌辣耳朵。   况且她在南安王跟前卖好,荐了春娘, 花了许多功夫,春娘却不肯应。   那这么一来, 自己也算白在春娘身上花功夫了。   柔娘这心里面也有点儿不痛快。   春娘是个机灵的, 也瞧出柔娘不舒服。她想起平时杨鸽跟自己说话的样子, 便学着杨鸽样子说话。   什么好女不为妾, 勤劳的双手创造美好的未来。   那话柔娘听得辣耳朵,再不愿意跟春娘多说, 便匆匆告辞。   春娘爽约之事,她也没好多提。   临走时候,柔娘还觉得春娘不识抬举。王爷肯纳她, 春娘居然不肯应。   以后风雨涌至,也不知春娘是否会后悔。   也是蠢货一个, 亏得自己还想给她卖人情。   柔娘心里苦, 柔娘心里还特别的委屈。   不过这事儿只在柔娘心里是天大的事, 对于南安王而言则是小事。   南安王只不过是闲下无聊时, 听自己一个妾提及有个美人不错, 问南安王要不要。   那南安王要要又何妨, 自然说要。   要是这个美人儿不美, 南安王大可以退货,又能有什么要紧。   王爷总归是不亏。   时间一长,南安王都不大记得这档子事儿了。反正也是顺嘴一提, 他还能多惦记   所以柔娘这么患得患失,咬牙切齿,完全是属于柔娘的个人被害妄想狂。   一个六十多岁男人,或许还会对女色有一些欲望。可如果他还贪图权力,女色也要往后再排。   说到底,南安王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色之辈。   他做出一副广纳美女样子,不过是迷惑别人,掩饰自己的野心。   当初南安王一时不慎,被卫玄绑票,送上京城。卫玄自认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并没有立马将南安王斩杀。   朝廷顾及南安王的旧部,生恐南安王死了部下惊惧造反,所以才苟住了南安王那一条老命。   胤帝最后释放南安王,也是恩威并施,只盼能消去南安王之野心。   也许经历卫玄一番恐吓,南安王可以安安分分   这其中自然跟所谓的亲情没有丝毫关系。   权势面前,胤帝这老白莲自然早就磨去了所有人性。   不过世人还是瞧错了南安王了,也没看透南安王野心之所在。   许多人觉得南安王岁数大了,也许并不愿意继续折腾。可他们实在看错了人性,也不明白野心这种东西的分量。   如今大胤的统治也是摇摇欲坠,大家都是维持着面子情。   朝廷政令难出京城,各地匪祸不断。就瞧着谁能绷不住先跳出来造反作死。   大家都比较矜持,自己不动,等着看别人浪。   但凡通读史书,便知晓这世间第一个跳出来的,基本不会是最后胜利者。   再者大家心里面没有忠义,可面子上还是要这么说。别的不谈,总归要跟自己下属做个好榜样。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南安王。   南安王确实不老实,为人又会算计,心思甚是深沉。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谁也不会相信南安王忠厚。   可是南安王年老体衰,那么南安王看着似乎也不会那么激进。   可世人却忽略了一个男人的野心。   男人野心越重,行事就越疯狂。   正因为南安王年纪大了,所以他才更加等不起,行事也没那么多顾及。   这一年五月,春风和煦,水波碧绿,可南安王的封地却泛起了凛冽的杀气。   这位老王爷拉起旗帜,发讨檄文诏书,林林总总列了京城中老白莲皇帝种种罪状。总之就是天理不容,罪大恶极。   有此罪君,难怪苍生受苦,满地烽烟。这些年扯旗帜造反的民众一波接着一波,唐鹤不过是其中动静闹得大些的一个。   南安王将罪状列了两百多条,总之就是绝对容不下胤帝仍然窃居主位,坏了大胤国祚。   不过胤帝肯定不会听,南安王还是用拳头说话。   南安王举兵五万,杀了封地上不肯依顺他的太守姜顺,这造反的大事也是轰轰烈烈的搞起来。   南安王一搞起自己的老年事业,也顾不得养的那几个美人儿了。   柔娘虽然美貌体贴,善解人意,可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   大业当前,这些美貌女子都失去吸引力了。更何况只要南安王事业做大,什么样女人没有,柔娘这等女郎要多少有多少。   这事业当前,南安王哪里顾得上柔娘这个妾室。   南安王城府极深,疑心病又重。造反那么大的事,南安王又岂会跟一个妾商议。   可怜柔娘并不知晓此事。   柔娘一回河州探亲,回去途中方才知晓此事。   她于青州被拘住。   青州太守薛然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自从莲花教被剿灭,他运用种种手段捡了这个漏。   不过南安王造反,也是薛然没想到的事情。   得闻风声,柔娘这个反贼女眷顿时被薛然扣住。   薛然也被南安王造反吓了一跳,一时措手不及。   这老王爷这么搞,薛然也心里骂娘。   这天杀的唐鹤才狗带没多久,薛然在青州根基浅薄,还处于装孙子的阶段。   关键是青州之地,离南安王太近。   京中便是做做样子,也会下个旨令薛然去剿匪。   薛然能成为青州太守,这其中有卫玄使力。他固然算不得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可多少对卫玄有些畏惧。   这明面上,薛然还是站在朝廷这边。   打是不可能真打的,薛然内心之中,也不过想着做做样子,并没当真准备撸袖子开干。   在薛然想着做样子时候,可怜柔娘便落入了薛然手中,成为薛然面子工程最好祭品。   南安王有心造反,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女人。更不必说柔娘不过是青楼出身,无根无基,根本没有丝毫分量。一个欲成大事的反贼,岂能在意一个烟花之地出来的□□   但柔娘明面上,还是南安王的妾室。   如此一来,柔娘也被抓个典型,被薛然拿来杀了充数。   可怜柔娘如花美眷,乱世之中当真也可称红颜薄命。这么个美人儿,被人砍掉首级,枭首示众。   薛然搞了一波宣传,证明自己与反贼势不两立的态度。当然要他真出个兵去平叛,薛然是断断不会允的。   杀个女人表忠心就算了,要他出血是万万不能。   当然他这份心思,想来大胤官方也能看出来,须骗不过别人。   可看出来又怎样,薛然心忖差不多得了。   自己摆出姿态,大胤皇室也应当知足。   他没附逆就不错了,更别说还给了表面上的尊重。   这么一想,薛然都觉得自己是个厚道人。   这厚道人私底下还搞了些骚操作。   薛然实力弱,又不舍耗了自己本钱跟南安王杠,偏偏又跟南安王乃是近邻。为求自己脱身,薛然顿时开启一个祸水东引的毒计。   他暗中跟南安王勾勾搭搭,准备放水让路,使得南安王绕过青州,去捏河州这个软柿子。   一时之间,安雪采这些日子的祈祷竟似要梦想成真。   兵祸再临,直指河州,那股杀伐之意也似要染上叶凝霜。 第65章 065 老套路了   河州由当地土著经营, 自行练兵屯粮,以御贼寇。寻常山贼毛寇,也已经不能轻犯。   不过若遇到南安王的正规军队, 那自然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消息传来河州时候, 春娘也是出了一身冷汗,生出了惊惧之心。   怎么说那时候春娘也是动过心的, 这一不小心,自己便买票上车和柔娘一起去了。   她爱那么年轻, 美得跟花儿一样, 自然绝不愿意这么死去。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 世事难料, 柔娘口中老成持重的南安王竟凶猛的跳出来。   春娘想想都觉得唏嘘。   当然柔娘也不是故意虚假宣传的。她那么年轻,又是被青楼里赎出来的, 自然想要抓住一根浮木。她自然觉得南安王极好,很好——   柔娘从来不会清楚一个年长她许多的男人真正模样。   青州薛然跟南安王一谈,也谈得差不多了。   以河州为肥诱, 祸水东引。   河州以叶家为首,掌管河州诸般事务。   津州那位安公子曾经经营过一段时间, 可是后来却从河州撤资。   也是这位叶家大小姐手段了得, 打了安雪采一个措手不及, 竟趁势夺回了权柄。   不过再怎么说, 叶凝霜也是个女流之辈, 看着也是软糯可欺。   况且叶家身份也不怎样, 不过是商贾之家, 家族虽然供出几个读书人,也不足以改变其本质。   叶家既非贵族,也非勋贵, 这圈子也没打进去。那样儿看着,也是显得好欺负。   加之河州物产富饶,占据盐铁之力利,落在别人眼里,自然也是显得格外肥美。   薛然一番分析,简直觉得自己替南安王考虑得无微不至。   自己这个人,当真是再体贴不过。   以此推断,南安王不打河州简直没天理。   这牺牲别人一点点,保全一下自己,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薛然和南安王那么一沟通,果然很顺利。   大家都是懂事讲道理的人,讲讲也就通了。   薛然一边杀妾表忠心,一边私底下跟南安王许之,将自己个人智慧发挥到极致。   不过薛然这般算计时候,却有些不和谐的音律响起,跟薛然唱反调。   卫玄下属寻上了薛然,红花卫代表朝廷,无非也搞了些老套的挑拨离间。   这话里内容也没什么新意,也就是一边宣传朝廷对薛然的信任,一边诋毁南安王的人品。   比如这次南安王的军队路过青州,绝不会只是路过。   路过这个说法,只是南安王故意忽悠薛然,安抚薛然的。人家南安王虽想摘了河州这颗桃,也没打算放过青州这块地。   如此一来,趁着薛然不备,以此顺道取之,这波也是不亏。   卫玄派来使者也就传来这些个消息。   骑主仍然打出一波大家都是自己人,相信薛然的姿态。让薛然哪怕为了自己,也起来干活儿挡挡南安王。   薛然想想,就把卫玄下属偷偷剁了,再将脑袋私下送去南安王处献媚。   任这位红花卫骑主吹得天花乱坠,薛然还是不愿意去硬扛南安王。他内心盘算小九九,便为了自己盘算起来。   哪怕南安王当真有此心思呢,知晓自己有所提防,料想也不会造次。   可薛然这些盘算,总归是把南安王当做一个正常人。   可南安王并不正常,正常人不会一把年纪了还跑出来造反。   南安王借道青州时,确实顺手将青州拉来受用了。   其实这件事情还是很好理解的。   比如南安王要途径青州才能摘了河州桃子,所以南安王就算把河州吞下来,只怕也容易成为别人作嫁衣。   所以对于青州一地,南安王也是势在必得。   从这个角度去分析,南安王这老疯子逻辑是正常的。不正常的乃是南安王行事手段。   薛然仓促间遭遇敌袭,惊怒交加,也立马提起心思进行抵抗。   混战过程之中,南安王被流箭伤了一只眼珠子,这等损失顿时泯灭了南安王全部的理智。   短短半月期间,南安王便拿下青州,顺便将青州屠了一波。   当年唐教主怎么干的,南安王现在继续这么干。   这位老人家岁数大了,心里却盛装奇袭之策。他要整只军队轻装上阵,以战养战,每夺一地,便尽掠当地物资补给,再迅速转战下一处。   这等手段却对当地极伤。   这些也不必提了,南安王对手下也全无约束,根本没有加以管教。   这对于南安王而言,也是一件具有智慧的驾驭手段。   自来所谓战争,求的无非是财帛、爵位、女人这三样。这些和平年代得不到的东西,却能靠战争快速凝聚。   至于其他,说什么解民以危,也不过是喊一波口号,做做样子。   下子需无情,一个棋手又岂能真把这些口号当真。   南安王那衰老的皮囊之下隐藏的是极冷酷的黑暗。   这一年风云涌动,岁月无情   南安王顺利夺得青州之后,目光再一次落在河州之上。   叶凝霜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区区河州,自然可以顺势摘之。   河州已经是颗成熟的桃子,一伸手就可以握于手掌之中。   造反月余,南安王收获颇丰。   青州百姓虽然苦了点儿,可南安王名下造反队伍进一步扩大,由最初的五万人发展到二十万。   与此同时,津州那位安公子似乎也是梦想成真了。   有时候安雪采午夜梦回,就想起自己被逐出河州时候的场景。那时候自己颜面扫地,叶凝霜这小娘子好不威风。   现在叶凝霜倒霉还是次要的,更重要是河州有求于他。   乱世之中,大家脸皮也都厚起来,所谓没有永远敌人,也没有永远朋友。   这是打脸的老套路了,什么莫欺少年穷之类,十分适合眼前场景。   听闻叶凝霜求见,安雪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有淡淡讥讽:“我早便知晓,定会如此。“   蕊儿替他梳理发丝,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一年多她也曾有过微弱动摇和失落,可是现在,蕊儿肯定自己没有错。 第66章 066 倒数第二的软柿子   短短时间内, 南安王麾下兵力迅速扩张几倍,这也是在南安王意料之中。   叶凝霜心生忌惮畏惧,也很正常。   青州今日本是莲花教遗祸, 当初各方瓜分莲花教, 个个都虎视眈眈,所以方才让薛然捡了漏。   薛然捡漏不是因为他强大, 而是因为他弱小。如此青州不会落入一个有实力的军阀手中,使其实力壮大。既然如此, 不如大家都不要。   薛然占据此地, 也不过一年, 根基甚是薄弱, 也不算很得人心。   南安王杀到时候,本地一些不安分的狂徒顿时嗅到点儿什么味儿闹腾起来。世道一乱, 这趁火打劫的犯罪就会冒出来。秩序一乱,拳头就是老大。   本地地痞流氓开始抢掠本地富富户,再给自己贴牌南安王的立场。而这一切, 都在南安王的默许之中。   可怜青州被那位搞个人表演唐教主收刮那么多年,现在又被人进行了新一波的洗掠, 连地皮都往下再刮三寸。   乱世之苦, 莫过于此。   薛然虽然卑鄙善变, 竟也终究被别人套路, 成为粘在网子上一只小虫。   自己顺服未曾让南安王放心, 反倒让这位薛大人败光家底成为丧家之犬。   眼见青州战局不妥, 薛然立马收拾细软跑路, 连家眷都不肯带。   只不过他虽要跑,有人却将他盯住,将他逮来个正着。   抓他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 嗓音也是温和惋惜:“薛太守,虽然青州兵弱,可你若没有逃得那么快,只怕南安王还不至于如此顺利。“   男子说话,自然还是有些道理。   青州战局初露颓态,薛然就跑得跟没影儿,本来凑合着上班的青州士兵们更是全无斗志。   性命只有一条,谁又想要死去   有良知的趁早跑路,道德感弱些的立马换身衣衫换个主子。   薛然为了狡诈,刻薄少恩,又善摆布手段制衡下属。也因如此,真正愿意跟随薛然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   青州垮得那么快,薛太守也是居功甚伟大。   薛然瞧清楚来人,顿时也是浑身发抖。   卫玄俊美的面容微微苍白,向着薛然走来。   薛然素来畏他,更不提如今自己还落在卫玄手中。   他以前跟卫玄打过交道,每次卫玄态度也是温雅和气,可是却令薛然不寒而栗。   如今卫玄一双蕴含寒水目光凝视自己,使得薛然不禁想起不久以前宰了卫玄手下的事。   此刻薛然近侍尽数被宰。卫玄留着他,还想听听这位思维清奇的薛太守有什么话好说。   薛然就是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就是卫玄也生出几分好奇。   薛然却顿时跪下来,他一跪下,便开始哭诉。   “我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不过替朝廷占着这个位置,故而处处小心,事事警惕。骑主,我实在是心生恐惧,怕那战火连累青州百姓。“   卫玄忍不住笑了笑:“你为人这么好,想来青州百姓定会很感激你。“   薛然当然听出来这话是对自己的讽刺。   他竭力辩白:“我虽有心护一城平安,甘愿自己双手染血。可是大人,我实在是能力不够啊。我才智有限,为人又太过于老实——“   卫玄面色一变:“你,就是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总把自己说得如此单纯。“   本来卫玄心中虽怒,脸色却还平和,保持了一贯待人的喜怒不形于色的。   可如今卫玄好似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似的,立马就跳起来。   他伸出手,由着发根狠狠攥紧了自己头发。   可能因为越红鱼总是草个智商不高老实人人设,卫玄现在就听不得老实人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听来,便是有些情绪不稳定。   他这么变脸,薛然都微微吃惊,有些不明所以。   卫玄愤愤不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实人——“   他话语未落,手中剑一挥,已经将薛然脑袋给剁下来。   薛太守脑袋滚去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犹有一丝可爱的困惑。想到自己事业上遇到的大危机,卫玄也是悲从中来,内心好生发酸。   这大胤天下已经摇摇欲坠,只差一点小小的力,就能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   不过卫玄原以为是农民起义什么的。毕竟这个国家的上层势力靠着合作、联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等闲不可妄动。   历史就是如此,通常先是农民发动一波骚动,搅乱天下后各方地方军阀跟上搅局。最后胜利的果实十成里面有九成是由着地方军阀摘采。   真正农民起义顺利夺得天下的,可谓少之又少。   故而之前卫玄把精力放在唐教主身上。   可没想到南安王居然点燃了这把火。   因为借鉴历史的理论是放在正常人身上衡量的,可南安王显然是个疯子。   现实往往不讲逻辑,现实无疑也是更奇葩。   卫玄剑锋上的鲜血缓缓滴落,落入了泥土之中。   这个天下,无疑要被一场腥风血雨裹挟,涌遍整个世界。   南安王:我要做皇帝,我就是要做皇帝!   此刻叶凝霜也亲至津州,来跟安雪采谈谈。   南安王已经攻下了青州,可能他会花些时间做少许整顿。   可看着这位南安王以战养战的架势,只怕并不会再青州停留太久。   南安王不是傻子,知晓自己军队揉成的大杂烩毛病多多。若他真停下整顿,只怕这三天两头的要开撕完事。   只有不断地攻伐征战,才能分散自己麾下这些杂牌军的注意力。死了些人算什么,攻下河州城以后,那些甜美的奖赏也会刺激自己手下的士气。   如此一来,南安王必会放任这抢掠之事,也不是叶凝霜投降可以解决的。   河州是一块鲜美的肥肉,因为其弱小,故而甚是惹人眼馋。   叶凝霜一边令河州上下备战,一边思索青州可寻的外援。   这仔细一分析,她那位前夫安雪采是最适合的人选。   当叶凝霜亲至津州时候,许多双眼珠子瞧着,有人眼里也不觉透出了嘲讽之意。   毕竟之前这对夫妻闹得可谓沸沸扬扬,大家彼此也不大好再相见的样子。   如今叶凝霜再次上门,面子上需挂不住。   蕊儿便是最关注的其中之一。   小姐,小姐她今日上门来哀求公子了。   一想到了这里,蕊儿心里顿时涌过一抹隐秘的酸爽。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使得蕊儿心里砰砰直跳。   她轻手轻脚的跟上去,悄悄躲在了屏风后面。   也许,她不愿意错过叶凝霜求人的样子。   这么想着时候,蕊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可耻,使得她不觉贸然捏紧了自己的手掌。   她有些羞愧,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呢平心而论,叶凝霜对她这个婢女也不差。   如果不是蕊儿爱上了安雪采,也许她会对叶凝霜非常的忠心。   想到了过去在河州的日子,她心中羞愧之意也越浓,面颊就好似火烧也似染上了一片晕红。   那面上的红霞是蕊儿良心上的刺痛。可纵然如此,蕊儿心中渴望仍如疯狂的野草一般滋生。   人滋生的种种心理总是需要一个根源。   蕊儿这些心思根源,乃是藏在她心底深处后悔一词。   当初她离开河州,随了安雪采,便是家里人也是开骂的,都说她不应该。   亲娘是这么说的:“咱们家一直受叶家庇护,姑爷跟小姐又有孩子,也不是当真就一定不会复合。到时候,你还是能侍候姑爷。“   “倘若小姐当真跟姑爷断了,你跟着小姐,小姐为人厚道,不会亏待你。姑爷是个多情的人,以后若是另娶,新夫人若是不喜欢你,那又如何自处到时候你离家里远,你怕是没依仗。“   家里人为她权衡利弊,可蕊儿就是没听进去。她听不得这些算计言语,她的深情如飞蛾扑火。   可别人不能理解,觉得她辜负了叶家,忘恩负义。   这些事情像一根针一样扎在蕊儿的心头,让蕊儿十分的难受。   当然这些,蕊儿心里原本是有数的。   自己是叶家婢女,就算是小姐免了卖身契,倒好似一辈子都要成为叶凝霜的下人。   蕊儿本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人心就是这般微妙和古怪。   一个人付出太多,总是渴望更多回报。   蕊儿这些付出安雪采是知晓的,那时候安雪采也表示了感动。   安雪采不但嘴里说感动,心里面确实也很感动。   那份感动自然是出自真心,并非作伪。   可感动只是一时,日子久了,也就是那样儿。   安雪采每天有许多事情要做,又哪里有心思记得一个婢女爱情。   不错,蕊儿服侍得是很周到,可这种付出总是容易让人忽略的。   再者人总是爱新鲜,对于上手了的东西便不那么爱惜了。   安雪采也没如何苛待,兰月娥对她也并没多理睬。   只是,这处没人在意她了。   蕊儿自然绝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她一阵子心烦意乱,缓缓扯住了自己手帕。   便在此时,蕊儿也窥见叶凝霜踏步而来。   蕊儿不好去见她,只透着屏风这般窥视。她瞧在眼里,心里忽而呆了呆。   叶凝霜跟她想的不一样。   分别一年多,叶凝霜显得更加沉稳、宁定,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蕊娘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样滋味,手指却不觉抖了抖。   叶凝霜此刻的表情,也跟蕊娘想的不一样。   从前叶凝霜将安雪采逐出河州城,现在她人一来,应该是比较尴尬的。   可叶凝霜脸上却看不出尴尬。   叶凝霜: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大约是本着这般态度,叶凝霜气定神闲。   安雪采若是厚道,本应该私底下跟叶凝霜商议。就像之前在河州,叶凝霜也跟安雪采先行进行了私底下沟通。   不过安雪采并没有私聊,反而请了津州上下有头有脸的人列席。   他此等举动,便能细品出几分不大厚道心思。   毕竟安雪采若私底下跟叶凝霜见面,把叶凝霜给气跑了,便不能在人前再表演一场。   如此一来,岂能抵消安雪采当初被逐出河州之辱。   那时候叶凝霜当众休夫,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安雪采沦为笑柄。   若让叶凝霜辩白,叶凝霜也只能觉得冤枉。她无论如何对安雪采言语,安雪采都只是不听罢了。况且那时候,安雪采内心颇多图谋,其心可议。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眼前之事。   终究是河州告急,有求于人。   安雪采嗓音反倒温和起来:“霜娘,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河州之事“   叶凝霜没否认:“公子想来听闻青州之事,青州太守薛然有意苟存,刻意讨好,姿态放得极低。可就算如此,南安王却仍然攻克青州,斩杀青州官吏,放任手下士兵抢掠。唉,人间惨事,莫过于此。谁愿意自己家乡遭遇这样的事呢“   说到了这里,叶凝霜略顿来顿,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薛然为人,大家都很清楚。他胆小怕事,工于心计,性情并不强硬。可对于这么一个软弱对手,南安王却并没有想过招降。因为对于南安王而言,留下这块地方原本的领袖活着,会让他不能安心,不够痛快。“   “所以诸位,若这位南安王杀至,便是投降,只怕也苦无门路。“   安雪采怎么也没想过,叶凝霜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河州势微,叶凝霜是来求援。可这女郎一张口,并不是苦苦求饶,而是陈述利害。   她没有一个字提及津州,可在坐津州本地土豪们会想啊,若南安王吞下河州之后又如何   河州力弱,必不能挡。一旦南安王成功,其声势会更加浩大。   河州是个软柿子,那么安雪采经营的津州就是倒数第二软柿子。   没了倒数第一,第二则是垫底。   叶凝霜来此,就是为了说明白这个道理。   安雪采先是有些错愕,忽而有些后悔公开召见叶凝霜。   这女人一年不见,更加讨厌和狡诈了。   叶凝霜继续说明为何津州是倒数第二的软柿子。 第67章 067 安郎你出身又如何?   阳光落在了叶凝霜的身上, 使得安雪采心尖儿顿时掠过了某种异样。   这一刻,安雪采甚至有些惆怅。   岁月令叶凝霜变为一个善于谋算的女人,再难寻觅一缕本真的纯粹。   初见时候的叶凝霜虽然骄傲而忐忑, 安雪采却仍从她眼里捕捉到一缕女子的羞涩。   叶凝霜虽然是个能干的女子, 可面对一个即将携手一生的夫君,总会有一些异样之情。她的心里面总会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期待。   那使得叶凝霜身上还有几分女性的纯粹。   可是现在, 那么点儿纯粹也是再寻觅不到了。   眼前女郎是一个满腹算计的政治生物,令人生厌。   安雪采面颊浮起了一抹讥讽之色, 嗓音略沉, 便要撕破叶凝霜的窘境。   “那么如今河州局势, 是否并不安稳叶小姐又是为何而来“   叶凝霜侃侃而谈, 分析什么大局。可是说到底,也不过粉饰如今河州的窘态。   在场之人, 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有人渐渐回过神来。无论如何,此等局势之下,河州也是首当其冲。   只要叶凝霜说一句有意求援, 便处于下风。   叶凝霜不要脸:“自然是为了津州百姓安危,为了安公子的大业着想。“   叶凝霜如此措辞, 倒有几分战时谋士说客的风采。   安雪采:不要脸!   列席众人:不要脸!   叶凝霜也知晓众人必定会心生不满, 故而迅速转移话题, 抛出新论点吸引这些津州名流的注意力。   她大声说道:“这位起兵造反的南安王固然手段凶残, 不知体恤百姓, 却绝非无智之人。他自然是个聪明人, 可又为何纵容手下士兵祸乱青州, 丝毫不加掩饰“   “他既知抛出大义名分,为何在青州之地却毫无顾忌,不怕世人都畏惧于他吗难道他每攻一地, 便要诉之武力,不肯纳降难道他要得罪天下人“   “因为,薛然既不是世家贵族,也不是勋贵。他不过是个瞧准时机顺利捡漏的小人。就算南安王待他薄情些,也不影响那些大贵族可能与南安王发生的合作。“   这个世界,有时候世族绵延续航长度更胜朝代更迭。   有人便会加以观望,无论谁做皇帝,总不会少了自家那份富贵。   当老大是高危职业,当老二却是万古长青。   历史上便有这么一堆甘愿成为老二的人。   叶凝霜沉声:“叶家乃是商户,自然不免被人轻鄙。不知安公子又如何?”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主要搞得安雪采很尴尬。   叶家确实是商户,虽然家里努力,这一代也没能顺利挤入上层圈子。   可叶凝霜虽是商女,安雪采却是叶家赘婿,那就更没脸说了。   安雪采实打实的草根出身,跟叶家一比,还要低一级,确实没眼看。   南安王虽是疯子,却不见得无脑。   所谓兔死狐悲,南安王可能还是要顾忌一下世家贵族个人感情,免得以后他们选择南安王时会心生疑虑。   就好似当初那位莲花教的教主唐鹤,就是伤及一位卢姓旁支贵女,搞得卫玄有机会开舞,使得莲花教成为众矢之的。   安雪采差了什么?他差的是底蕴。   本来众人今日是要看个笑话,此刻忽而发现叶凝霜这抱团取暖的建议竟也有些道理。   若河州覆灭,南安王下一步就是剑指津州,这竟是一桩必然之事。   南安王先行蚕食这些“软柿子”,等到蓄满了能量后,就挥鞭涌入京城,招纳各地豪强。只要这位老王爷造反成功,当真成就一番大事业,那么今日残忍又算得了什么?   到时候史书纵然加以如实记载,也不过是南安王屠青、河、津三州这么一句话。再记详细些,至多在后面再加一个数字。   津州如今算什么?大约也是欲降而不得。   思及于此,这些津州名士都背生冷汗。   蕊儿躲在披风后面,她听懂了一些,却不觉微微恍惚。   她不敢露脸,怕面对叶凝霜,蕊儿毕竟是有些心虚的。   可是现在这一切,却让蕊儿出乎意料之外。   叶凝霜并没有含羞忍辱,反倒侃侃而谈。总之,跟蕊儿想得不一样。   之前蕊儿虽然唾弃了自己,可是此刻的她竟不免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候,一片微微发凉的手掌捏住了蕊儿的肩头。   那手掌是温柔软腻的,却带着一股子的力量,就好似铁箍一样,使得蕊儿不能妄加动弹。   “怎么了,看到自家小姐,你跟了公子,竟不好意思见人了?这人就是这般奇怪,一边有廉耻心,一边克制不住自己恶意。你呀,终究是个俗人。”   兰月娥轻柔的嗓音在蕊儿耳边响起,却蕴含了几分嘲讽。   一时间蕊儿面颊如同火烧,下意识摇摇头。   可有些隐晦的念头却从蕊儿心头弥漫,如此染满了她全身。   那些心思可能太不好,故而就算蕊儿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不敢深思。   “你呀,出身卑微,又有一位近乎完美的主子,待你又实在太好。这样的小姐,也许你身边跟你同一地位的丫鬟会崇拜她。可是有时候,有些人反而会滋生一些不甘愿。也对,谁愿意成为别人陪衬呢?唉,小姐性子太强硬了,姑爷会觉得你这个婢女更加温柔、体贴,是不是?”   兰月娥嗓音很低,一双眼也闪闪发光。   蕊儿拼命摇头,她不敢发声,泪水一滴滴的滚落,脸上神色十分奇怪。   兰月娥眼底蕴含了浓浓恶意。其实她并不在意蕊儿,可是她并不在意自己心血来潮时候折磨一下这个婢子。   兰月娥思考的东西也多了,她毕竟跟安雪采利益一体,也思考着津州的未来。   想着这些大事时候,兰月娥还漫不经心恶意折磨蕊儿:“我呀,自然是个坏女人,可是比你珍惜姐妹情。我那可怜姐姐,我心里可是一直盼着她好,绝不会跟你一样恶毒。你真是太讨厌了!”   兰月娥在蕊儿耳边轻轻说道。   可兰月娥心里忌惮的却是叶凝霜。   这时安雪采不屑嗓音却是响起:“霜娘莫非忘了,你今日前来是求援的!” 第68章 068 不接这个锅!   兰月娥的手掌透出了一股子的凉意。   别人在叶凝霜来时想要看笑话, 可兰月娥却不这么看。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当初南安王还在御前献舞,脸都不要, 可现在却跳得老高。   兰月娥并不觉得可笑, 反而生出警惕。像她这样的人,一向不觉得脸面有多重要。现在叶凝霜放下身段儿, 兰月娥内心更生出危机感。   这叶凝霜,倒是越加聪明了。叶凝霜本有一些性格上缺陷, 可她慢慢也将这些缺陷加以弥补。   就好像现在, 叶凝霜还在这儿侃侃而谈。   一股子怒火就在兰月娥的胸口熊熊燃烧, 不过她分析还是冷静的。   叶凝霜眼珠子往四周扫了一圈, 就近只发现安雪采这个软柿子,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不过这些话, 叶凝霜可以差遣别人说,不必亲自来看安雪采的脸色。   若换个脸皮薄的,因为从前之事, 未必肯来受嘲讽。   那么叶凝霜愿意来,自然也想得通透。   这个女人为了河州, 可以不要个人的面子。   兰月娥念头一转, 就将叶凝霜的想法瞧个通透。   叶凝霜来此, 无非是为了让安雪采消了这口气吧。   兰月娥不知怎的, 心中更恨。   此刻安雪采态度强硬, 这个强硬态度在场之人也是意会得到。   安雪采既是津州之主, 自然要趁机争取更大利益。   如今毕竟是河州首当其冲, 便是有意合作,谈谈条件也应该的。   这位叶娘子也不是楞头青了,大家在谈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自然也不会由着自己气性儿行事。   叶凝霜自然秒懂,这时候她才面露悲色,轻轻垂头:“今日前来,自然是向津州求援。河州危机,城中百姓更是无辜,还盼安公子施以援手,拯救河州一城人的性命。”   这么说着时候,叶凝霜眼眶也是恰到好处的红起来。她一来是真情流露,二来也是为了满足点儿安雪采打脸前妻的个人需求。   就像兰月娥分析的那样,她今日既然肯来,便料想会落面子。   不过一个人的荣辱得失,和河州安危比起来,那也不算什么。   安雪采出身寒微,是河州附近最适合结盟之人。   这样一来,安雪采当年失去的面子也能讨回来。   安雪采却并没有叶凝霜以为那么开心。   若叶凝霜一上来就这副姿态,可能安雪采更愉悦一些。可叶凝霜先分析利弊,再放软身段,那么叶凝霜这个低姿态就显得格外功利。   叶凝霜面子下了下,只怕她心里还觉得她自己很高贵。   安雪采觉得叶凝霜并没有真正破防,所以没有真正很爽。   叶凝霜现在是个政治生物,很少有人性的荣辱感。   安雪采跟她打官腔:“河州百姓性命,我也是十分在意。只是南安王如今气势正盛,我主动揽祸,岂不是对不住津州之民?此事兹事体大,只怕津州上下也要好生思量。”   当年自己在河州所受之辱虽然被洗清,可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叶凝霜也瞧出安雪采有了面子还不够,肯定要里子。安公子在津州敲诈富户,为人可想而知。既然如此,对方岂会白白相帮?   实惠二字,是万万不能少。   河州遇险,那么既是如此,别人就会敲诈。   这也不是叶凝霜三言两语可以避免的。   叶凝霜:“南安王目前虽有近二十万兵马,可大部分都是临时凑齐了的乌合之众。只有胜利能刺激他们的一腔血勇,掩盖这拼凑而来军队中的种种矛盾。一旦稍有受挫,久攻不下,叛军军中必定生乱。只要津州与河州结盟,形成犄角之势,南安王两线迎敌,自然是会自行溃散。”   叶凝霜先把结果往好处说,从思想上鄙视一下南安王,缓解一下大家恐慌情绪。   然后叶凝霜再继续谈好处:“河州占据盐铁之利,愿与公子合作,守望与共。南安王作乱,只怕一时难以清剿,我等与公子还要长期合作,守望相助,自然是要坦诚以待。”   津州缺铁,安雪采自从断了河州这条线,便要去西陲购买兵器。现在叶凝霜的意思,就是她愿意松这个口,继续给安雪采供血。安雪采也不必担心叶凝霜事后毁约,因为河州无力清剿南安王。   既然是长线作战,那么叶凝霜也不敢作死毁约。   安雪采已然有几分意动,却没有立马答应。   这做人就是要矜持一些,就跟女孩子被人追求时候千万不可答应得太快。一件东西越难到手,别人到手之后便会更珍惜一些。   不过在叶凝霜看来,此事八九不离十,至多安雪采再借机多敲诈一些。   可要是河州被攻克,安雪采不但敲诈无门,还要立马自己单独面对南安王的滔滔威势,安郎大约也不会不知轻重。   安雪采确实也动了心。   他与叶凝霜虽有私怨,可时局如此,似乎也不是讲究这些时候。再者叶凝霜放低姿态,安雪采气也消了许多。   以前他在河州沦为笑柄,以后别人说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只要稍作宣传,叶凝霜求援之事,就能给安雪采立一个不计前嫌的重情义人设。别人说起来,也只会说叶凝霜确实守不住河州。   当年之事,终究是霜娘鲁莽了。   兰月娥轻轻给安雪采揉捏发僵的肩头,她一双美眸却涟涟生辉:“这一次霜娘再来,一年多不见,她可变了许多了。”   安雪采抬起头,眼中却不觉添了几分戏谑之意:“我跟她早就不做夫妻,莫非你还醋了?”   兰月娥轻轻低下头,脸颊透出一抹恰到好处羞涩,使得她温腻的面孔也是泛起了一抹嫣红。   兰月娥确实微有酸意,可这么醋意仿佛也并不是真正微妙的男女之情。   她只是,只是有些不甘愿。   想当初,叶凝霜是妻,自己是妾。她比叶凝霜聪明百倍,叶凝霜只是个古板无趣蠢物。兰月娥可以将叶家掏光,让叶凝霜十分狼狈。那个心高气傲的叶家丫头,怎抵得住自己这个朝廷密首算计。   这世上妻确实比妾高贵许多。而叶凝霜智商容貌远远不如自己,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现在叶凝霜跟安雪采和离了,当然兰月娥也转不了正。   一个青楼出身女子,被抬为正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这世上可能有男人狂放不羁,可是这个人却绝不会是安雪采。   这些也都罢了。   本来让兰月娥看不惯的古板女子,如今却是成熟、稳重,也变得会跟安雪采打交到了。   兰月娥其实很了解安雪采。   安雪采可能会嫌叶凝霜会算计,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人就是这么奇怪,也许这样,安雪采反而会对叶凝霜升起一抹敬重。甚至那些曾今踩到地上的感情,也在外敌肆虐的前提下开始复苏。   兰月娥不觉试探:“那么公子的心里面,是愿意去救河州的?”   安雪采叹了口气:“叶家是商户,我不过布衣出身,别人又怎会瞧得起。便是从前,我诗才横溢时候,他们也不过当个玩意儿。霜娘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其实就是原著之中,安雪采的后宫里也没有世家之女,最高身份便是萧玉锦这个赐姓公主。可萧家只是皇室抬举新贵,算不得世家。   安雪采轻轻的闭上眼睛:“其实,对河州出手相助,以德报怨——”   他说到了这儿,嗓音顿了顿。   “我记得自己在河州,躺在葡萄架子下晒太阳样子,倒也很是安宁。”   河州是真正安雪采的故乡,就算是穿越的他,也曾在河州度过一段岁月。   兰月娥便瞧出安雪采有那么点儿心软了。   其实这一年多来,安雪采堕落得很快。他不但默认兰月娥对河州富商们进行敲诈,而且还搅合西陲纷争,利用白面鬼搅乱漠中城好从中取利。浪子回头很难,可堕落却很容易。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浮起一些稍微干净的情绪。   现在安雪采见到了自己的前妻,在打脸情绪渐渐消散后,安雪采情绪上也有一点别的波动。   他轻轻的闭上眼。   其实当年自己跟叶凝霜成婚之初,也有过那么一段好日子。那时两人琴瑟和谐,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只不过,安雪采终究是个守不住的——   兰月娥手指轻轻松开,手掌却在轻轻颤抖。   所谓故土难离,安雪采这么想,倒也不让兰月娥意外。   可是安雪采一旦和叶凝霜开始合作,也许安雪采就会受到各种影响,他会想到河州,想到最初那些抱负、理想。也许他就会置疑现在的生活,还会不满意自己所作所为。   再者叶凝霜一直跟念善会有交集,那么念善会的成员又会出现在安雪采身侧。   而念善会呢,又是极善于洗脑的。   只有安雪采脏了,兰月娥才能汲取充分的营养,才能肆无忌惮的生长。   安雪采就是花肥,而自己就是那朵鲜花。一块土不腐不臭,那么这块土壤就会没有营养。   干干净净的东西,是不能够奉养兰月娥这样的黑暗之花的。   这么想着,兰月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手指再按摩到了安雪采的太阳穴时,已经变得稳稳当当的。   兰月娥知道怎么对付安雪采,安雪采一直在她柔掌之中   兰月娥夸奖安雪采:“当初公子被逐出河州,河州上下无一人站出来支持公子。可是如今,公子却仍然记挂河州,以德报怨,确实是人中君子。”   她这么说,安雪采不觉睁开双眼。   安雪采之前想到了河州的阳光,想着那葡萄架,想着那午后的阳光,他的心里也涌动了一抹柔情。可是如今,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却涌上了心头。   不过兰月娥是个行事有分寸的人,从不说些令安雪采不悦之事。她此番言语,显然也有她的用意。   那兰月娥确实有些话说。   “妾身并非争风吃醋,只是一颗心在公子身上,自然处处为公子筹谋。如今南安王造反,世人都袖手旁观,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是静观其变。谁也不知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津州之地,还需费心经营,可却因此做了出头鸟——”   本来安雪采也是在隐身,现在却是跳出来,这岂不是自己作死。   安雪采不觉犹豫起来,微微沉吟。   “公子可以对河州以德报怨,他们纵然薄待了你,你也肯出手襄助。怕只怕,这些无情之人并不知晓感激,反倒对这般好心加以轻鄙。”   “当然霜娘所说,也是有些道理。可是也不一定非要跟河州共击南安王!卢氏一族在渭水一南发迹,和咱们津州有所交集。公子也一向结交卢氏,费了不少心思。若津州归于南安王,下一步连渭南卢氏都受此威胁。妾身相信,这绝不是卢氏一族愿意看见。只要加以游说,津州必能争取卢氏一族的支持。”   说到争取卢氏支持,兰月娥可不困了。   这些贵族虽然高贵,可终究是活人,也自然具有一些人性弱点,也是可以收买、利用的。兰月娥跑去蹦跶,也是如鱼得水。她在这方面下的功夫,安雪采也是知晓一些。   那么比起岌岌可危的叶家,高贵的卢氏显然更吸引力人一些。   更何况跟兰月娥说的那样儿,现在南安王是剑指河州,并非指向津州。   如果安雪采年轻几岁,可能还会有一些意气。   不过现在,他在兰月娥娇声软语之下,渐渐滋生一缕恍惚。   自己家底本来也不丰,他折腾不起,更不愿意冒险。   安雪采本来想答应叶凝霜,可是如今心里也开始不愿意起来。   兰月娥一副没有安雪采活不下去样子,可实则是她拿捏安雪采。   兰月娥心里还很谦虚,并不觉得是自己功劳。   她说那些话,那也要安雪采自己有这个心,才能让兰月娥顺利进谗。   这甚至都不叫进谗。自己都为安雪采生儿子了,能不盼他好?   安雪采心思一活络,便想婉拒了叶凝霜。   这一次安雪采招来叶凝霜,可不好再叫人围观了。   安雪采也有点廉耻心,含蓄说自己不方便。   这不方便的理由有许多,比如自己也要顾忌津州百姓,不能随便入场之类,总之吹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这时候安雪采待叶凝霜的态度就温情多了。   他言下之意,叶凝霜若在河州呆不下去,还可带着女儿投奔自己。   两人虽然和离,自己也不至于不念一点儿旧情。   叶凝霜就这般呆呆的望着他,良久,她深深呼吸一口气。   此刻叶凝霜肺腑间满是失望,脸上却浮起了具有嘲讽味道的笑容。   她咽下喉咙一抹腥甜,简直想向安雪采脸上狠狠打一巴掌。   叶凝霜快要裂掉的脸色自然显得有些凶狠。安雪采一瞧,顿时觉得不快乐,还觉得自己姿态放太低。   可能自己太厚道,故而让叶凝霜以为可以占据道德制高点?   安雪采装完情深,就开始提旧账。   他开始批判叶凝霜之前行为:“当初若非你一意孤行,非要与我决裂,也不至于今日这般为难。霜娘,你终究不该听信别人的谗言。”   安雪采还给叶凝霜与念善会之间关系松松土。   叶凝霜实打实嘲讽脸,她可不接这个锅。   “从前有位将军奉命剿匪,那时候沿海盗贼为祸,官兵屡战屡败,不能与之抗衡。这位将军就奏请上司,若要剿匪成功,不可调外地之兵平匪,而是要训养本地乡勇。因为一个人只有在保护自己家园时候,才会有真正的决心,才能甘心舍了自己命。”   叶凝霜说了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然后才望向安雪采。   “安郎,当初你私养兰月娥这样的外宅,又与莲花教有些来往。不过这些虽然令我不开心,却没能让我下定决心舍了你。我不愿意跟你过一块儿,是因为感觉你把自己当成外人。你虽然是在河州长大,可我觉得,其实你并没有把河州当家乡。你没把我当妻子,也,也没将珠姐儿当做你的女儿。”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感觉你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你长于河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   安雪采面色蓦然一僵,仿佛自己秘密被看破一般慌乱。   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他是穿越,可叶凝霜却是个敏锐的人。   叶凝霜无奈摇摇头:“也许,河州不能成为你的证道之地。你的心也没留在河州,更不会留在叶家。那么就算当初我与你并未决裂,你也不会为了河州舍弃一切。河州这个地方,对你可以是大局。对我而言,却是一切的一切,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当然也是她的家。   叶凝霜已经缓缓起身,她姿容甚至有些傲慢。   她不会留在津州,她要和河州一切葬在一块儿。   可她这副模样却是刺痛了安雪采。 第69章 069 所谓诛心之论   本来叶凝霜痛快不再纠缠也是一件好事, 可安雪采就是有些矫情。   安郎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看着叶凝霜这副姿态也是有些不悦。   夫妻一场,安雪采总归知晓叶凝霜的软肋在哪里。   他面色一沉, 带着一些轻轻的责备:“霜娘, 我瞧你是脑子糊涂了,不但早忘了为人妻的本分, 如今连为人母的本分都瞧不见了。”   叶凝霜本来面颊蕴含了怒意,如今却是面色一僵。   “你自个儿要胡闹, 那也管不着了, 可是珠姐儿的安危, 你难道不理会?我看你被念善会蛊惑, 连人心都没有了。你口中叫着什么大义,便不理睬女儿了。”   如今的叶凝霜也没那么容易被安雪采所制了。可当安雪采提及叶珠时, 她柔软的地方也被人刺了一下,使得叶凝霜一时竟哑口无言。   安雪采姿态有几分高高在上,故意冷了冷, 方才纡尊降贵似说道:“罢了,我对你是劝不得了, 你将珠姐儿送来。这孩子总归是我的骨血, 难道容她呆在河州?”   这个建议对于叶凝霜而言, 确实有极大的诱惑。   她缓缓捏紧了手掌, 眼眶也是微微发红。   叶凝霜抬起头, 张张口, 却什么都没说。   安雪采继续呵斥:“你是鬼迷心窍, 现在连女儿的性命都拿去赌了,念善会那些理想抱负,都把你摆布得不像个人了。珠姐儿年纪还小, 你竟这么狠心?”   当然叶家这等决断,也是叶家自己主意。谁看到南安王在青州所作所为,都很难选择投降。   可现在叶凝霜身上一些东西,令安雪采很不愉快。   安雪采自是笃定,叶凝霜必定会屈服。   与其让女儿留在风雨飘摇的河州,还是将孩子送到父亲跟前更安全一些。   可叶凝霜若选择将女儿送来,那么她便承认河州很难守住,自信心更会受创。   那么叶凝霜在自己跟前大义凛然,私底下还不是将自己女儿送走。   这样一来,对于那些河州真正的底层百姓,哪里算得了公平?   霜娘在自己面前摆出的样子,岂不是可笑得很。   叶凝霜已经失了刚才的气势,禁不住退后一步。   她冷汗津津,面颊布满了挣扎。   不过在安雪采看来,叶凝霜终归会为了珠姐儿松口。   安雪采甚至有些漠然的想,人心就是如此,自己根本没有错。   他犹自言语:“虽然珠姐儿已经被你改姓,可无论如何,她也是我的女儿。”   安雪采此刻就像个慈父,一副虽然家庭关系虽然破灭,但他犹自念着亲情样子。   叶凝霜便抬头看着这位慈父。   她想起安雪采打包离开河州时,并没有提出见见女儿。   珠姐儿活泼可爱,安雪采自然不会讨厌她,可是安雪采真的会对孩子上心吗?这个女儿,只合扮演一个具有象征意义代表家庭温暖的符号。从前安雪采想起时候,他才会看看这个女儿。   叶凝霜嗓音微凉:“送到你这处?这几年来,安公子连个正经妻房都没有。府内便由着兰月娥主持中馈,你仍然容着这位朝廷密首。你是要让她照顾我的女儿,觉得孩子可以受到很好呵护?”   叶凝霜说的虽然是事实,可安雪采仍然觉得甚是刺耳。   他厉声:“好了霜娘。那蕊儿总归是你府上的人,还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人。总不能因为她跟了我,你便说她心肠狠辣歹毒,不肯照拂珠姐儿。”   在叶凝霜看来,蕊儿也不至于如此。   只不过这般看来,安雪采显得十分的可笑。   男人总以某种天真的想法看待自己的后宅。   后宅里每个女人,都是会和睦共处,以他利益为先,至多不过有些无伤大雅的小醋意。   可兰月娥这样子凶恶的母狼,总不会在某方面忽而傻白甜起来。   叶凝霜抿紧了唇瓣。   “珠姐儿虽然送来,未必也长得大。就算她可以长大,也可能被人养歪。我不要朝廷密首的龌龊沾染我的女儿,就像你一样被拖入那片肮脏龌龊。”   这么想着,叶凝霜神思渐渐清明起来。   安雪采是个三观成熟的成年人,还不是被兰月娥带偏。   想到了送女儿过来的后果,叶凝霜蓦然打了个寒颤,心中渐渐打消这个念头。 第70章 070 水鬼不愿意别人超生   此刻越红鱼耳边系统音却开始叮叮咚咚的飞快响起来。   “叮, 安雪采拒绝救援河州,触发掉主角逼格掉落,主角值危险警告。”   “叮, 安雪采数值过低, 刷下主角资格。”   “叮,本世界进入无主角状态。”   “叮, 请宿主努力提升自己主角值,竞争本世界主角资格。”   安雪采这两年不断作死, 加上越红鱼克他, 终于使得安雪采主角值彻底掉落。   越红鱼喜提主角竞争资格, 不过还没有顺利上位, 正在可能成为故事主角的道路上奔走。   当然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好处也是多多。   整个世界当然会以主角为核心, 送机缘气运,凡事无不顺利,事事如有神助。   说是一条金牌锦鲤也不为过。   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 都会不自禁往主角身边靠拢。   这些东西能令许多人心尖发热,为之向往。不过越红鱼还好, 她还保持平常心。   越红鱼自然是个求上进的人, 也算不得淡薄无为的性情。只是求上进的途中, 越红鱼也保持平常心, 告诫自己心神不可被心魔所侵。   这个突然出现的系统不能影响越红鱼的心境, 一切按照越红鱼原本心思前行。   面对可以握在手中的大机缘诱惑, 越红鱼的眼神却是平静无波。   当然与此同时, 安雪采是彻底失去了主角资格,也失去了所有的原著福利。   系统音还在越红鱼耳边响起。   “叮,安雪采好感度金手指解除。”   “叮, 安雪采好运势金手指解除。”   面对一项项系统音提示,卸任后的安雪采被褫夺多项权力,开始沦为一个普通人。   这个世界不会再偏向安雪采,使得安雪采今后再无丝毫额外加持。   此刻安雪采正在虐前妻,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不明白冥冥之中凝视自己的系统,也不知晓自己失去了所谓的主角运势。   只是安雪采纵然什么都不知晓,却忽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焦躁之感。   自己身躯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出来,使得他莫名焦躁起来。   这一瞬间,安雪采也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突然有一种被抽空的空虚感,仿佛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丢失,那件东西对他很要紧。而这飞走之物,只怕也是再也不会回来。   安雪采:我都不明白为什么。   一时之间,安雪采也生出一些狐疑,不免疑神疑鬼。莫非自己这个前妻,居然有很重分量,还爱而不自知。所以现在两人彻底撕破脸,自己内心还升起了一股子空虚感?   只不过这念头在安雪采脑海里一响起,他都不觉失笑,知晓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劣根性,故而安雪采内心深处其实明白自己薄情之处的。   当然此刻,叶凝霜似乎也察觉有些事情不对劲。   那一瞬间,安雪采似乎失去了某种光芒,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   就连叶凝霜,也不觉怔了怔。   那种感觉极为玄妙,是言辞形容不出的古怪。从常理来讲,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叶凝霜真的有一种安雪采这一刻突然黯淡的感觉?   不过此事虽然有些古怪,叶凝霜却也是没有深思。   她心绪纷乱,心情还很激动,也无暇顾及其他。   说到底,女儿毕竟是叶凝霜的命根。作为一个母亲,她也爱极了这个可爱的孩子。这个孩子个人安危,也是叶凝霜最为关切之事。   此刻安雪采也压下了自己个儿心口那缕异样,目光落在了叶凝霜面颊之上,眉头更不觉轻轻一皱。   他面颊之上更充满了责备之色:“都到了此刻,你还这般争风吃醋,嫉恨别的女子?”   安雪采是在pua她,可也不是故意pua。因为安雪采觉得叶凝霜本没有自保之力,女儿留在河州也必会不幸。现在叶凝霜来置这个气,实是不知晓好歹。   “阿娥名声虽恶,可在我面前温良柔顺,从没有违逆我意思。蕊儿也是河州来的婢女,从未见她加以为难。所以你那些担心,实在可笑。珠姐儿是我女儿,阿娥怎会让我不快。她是个小子也还罢了,不过丫头一个。只要不似她那个娘一样争强好胜,自然能在我这里安生——”   安雪采一时兴头上来,抢抚养权还上瘾了。   想到了可爱的珠姐儿,安雪采忽而发觉自己也有几分想念。   当然对于安雪采男人来讲,抚养孩子始终是女人之事。故而他提及兰月娥、蕊儿,孩子总归是后宅女子照拂,更何况珠姐儿是个女孩子。   而且珠姐儿也绝不能似她娘一样——   叶凝霜敏锐察觉到这些,不觉浑身发凉。   若是太平盛世,叶凝霜定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如今这世道确实不太平。   安雪采:“无论你如何认为,我这处再不好,也能护女儿平安,使她不得早夭。霜娘,你当真为了跟我置一口气,连女儿安危也顾不得?”   叶凝霜骨子里有温柔的母性,安雪采便要借着这一缕母性将叶凝霜踩个粉碎。   任叶凝霜如何坚强,她也放不下。   这孩子若在战乱中死了,便是叶凝霜过于固执的错。   叶凝霜面色变幻,蓦然沉沉说道:“这并不是我的错,这孩子命不好,长于乱世,所以求不来一个和平、安宁的生活。我只能竭力为之,我会拼尽一切,可你不会这般待她,她终究呆在我身边好些。安公子,你是那么自信。不说争霸天下你,你能安安稳稳的偏安一隅?比起其他人来,你不过占着小小的津州——”   说到了这儿,叶凝霜面颊还透出嘲讽色。   摆完脸色之后,叶凝霜也未再停留,便行礼告辞。   安雪采脸颊也透出了一抹铁青。   叶凝霜人在津州,居然还如此倨傲,确实是不知轻重了些。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不知轻重,也非河州之福。河州那些愚民也是好笑,因为本乡之情推了个女人出来主持大局。如此风雨飘摇之际,这能顶什么用?   不过安雪采心中虽有不快,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叶凝霜毕竟在河州颇有威望,若自己这厢扣住叶凝霜,只怕徒生变故,   如今风雨欲来,安雪采也觉得宜静不宜动。   他这样想,叶凝霜的马车也已经驶出了津州城。   城门口,一道窈窕身影这般探头探脑,蕊儿俏丽面孔之上也浮起了几许纠结。   安雪采失去男主资格之后,自然不用越红鱼来解除降智光环。   故而此刻蕊儿心里充满懊恼,隐隐后悔跟了安雪采。   不过蕊儿情绪上发生了改变,她自己并没有觉得很奇怪,也没有我心情怎会如此的惊诧感。   从前在河州,她许久才能见到安雪采一面。所谓物以稀为贵,那时候蕊儿被饥饿营销,心里也是十分之渴。再者一个人若有了距离,便有了距离美。   不过跟在安雪采身边,她不但被逼没滤镜,还明白安雪采的时间只能分给她那么一点。   如此一来,蕊儿居然毫无负担接受了自己内心变化。   一个婢子说什么甘愿为奴为婢,一世侍候主子,哪怕她当真可以一直是奴婢,也需要一些感情上互动和回馈。   可惜蕊儿能力太弱,在处于上升期的安雪采跟前,实在没办法产生什么互动。   长此以往,蕊儿心理上自然也会出现一些问题。   安雪采每日有许多事情要做,又岂会有世间跟一个丫鬟情情爱爱。再者蕊儿毕竟是叶凝霜身边长大,叶凝霜对她太好,导致她个人情感需求还比较丰富。   更何况——   河州也是蕊儿的老家。   蕊儿虽跟家里闹腾掐了一场,也没想过让家里人去死。说到底,蕊儿幻想的也是自己衣锦还乡惊艳乡里,大家觉得她跟了安雪采没跟错。   打打脸就好了,蕊儿也没想过亲友去死。   现在风这样挂过来,将落叶吹得凌乱。此刻蕊儿的心里也很乱,也,也觉得安雪采似乎有些凉薄。   说到底,蕊儿也是一位河州出生的女子。   她本来对叶凝霜有些愧疚,如今这点愧疚如火苗点燃了荒野的枯草,这般熊熊燃烧。   要不,自己跟小姐回去河州,同生共死?   这个念头在蕊儿心中点燃,就像烈火。   那样一来,叶凝霜就会明白她的心,知晓她的愧疚。然后叶凝霜就会原谅她,不会再生她气了。   蕊儿其实是了解叶凝霜的,知晓叶凝霜是个宽厚之人。   这个念头越来越热。   当初蕊儿就是跟着安雪采跑出来,离开了叶凝霜,现在似乎要反过来。   蕊儿面颊也生出了一派红晕。   就算自己回去被人讥讽,也是没什么。蕊儿这么想着,心中也不觉升起了一股子伟大的情怀。   只不过这时,一片手掌蓦然将蕊儿扣住。   兰月娥那魔鬼般温和的嗓音也在蕊儿耳边响起:“蕊儿,怎么了,你竟要舍了公子离去?你也是安郎宅中女人,岂能这般不知廉耻?”   她嗓音柔柔,语调还是那般温和。   可蕊儿却不觉背脊发凉,打了个寒颤。   兰月娥似从没有真正为难蕊儿,乃至于使她吃什么皮肉之苦。可是蕊儿心中对她就是说不尽的畏惧,   兰月娥就像一只温雅的恶魔,她面容姣好,骨子里却流淌浓墨似的污黑。   兰月娥微微一笑:“不过你若心不在,留在了公子身边,也是没什么意思。只是,你当真要回河州?霜娘跟菩萨一样,心肠软和,自然也还能容得下你。只是所谓慈不掌兵,她这么个好人般的性子,当真能守住河州城?你信吗?”   蕊儿自然不信。   她一直觉得叶凝霜终究是个女人,能力是不够的。女人总归是女人,这家里没个男人撑腰怎么成?   这个想法,蕊儿很久以前就有。那时她看着叶凝霜在叶家那般折腾,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所以后来,她才会跟了安雪采。   降智光环是一回事,蕊儿自己心里其实也是乐意的。   兰月娥这么说,她面颊上慢慢爬上了一抹尴尬。   此刻兰月娥那手指头也是一根根的松开,她嗓音越发轻柔:“守不住,你觉得会如何?青州那个例子,可是现成的,你大约也是瞧见了。像你这般年轻、美貌的小娘子,他们本在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一转眼,这些可怜女子便沦入禽兽之手,被人轮番欺辱,受尽羞辱。到那时候,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每说一句,蕊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兰月娥形容的确实是人间地狱,关键是兰月娥并不是虚言恐吓,而是实实在在发生之事。兰月娥确实是吓她,却是拿确实是有的事情来吓。   “有人说既是如此,不如以以死全节,一把剪刀刺死自己,倒也免受屈辱。只不过人就是那么奇怪,就算活着没什么乐趣,也不愿意以死全节。就算活得像狗一样,仍然是想要活下去。到那时候,真狠心自尽之人,又有几个?”   兰月娥嗓音凉凉的在蕊儿耳边响起,每一句都宛如恶魔的低语,令蕊儿浑身发抖。   她自然不免想起一些曾经旧事。   那时候被困在小楼的不止叶凝霜,还有蕊儿这个婢女。   叶凝霜是个性子强硬的人,她取出了发钗,比在了自己的咽喉。   如果此处真的破防,叶凝霜也会当真寻死。她是个烈性的人,无法容忍那样子的欺辱。蕊儿也想学她,也将发钗比在自己的咽喉。   可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蕊儿手掌却在发抖。   她还那么年轻,自然不想死,也没有叶凝霜的刚强。生死关头,蕊儿身躯阵阵发软,终于跌跌撞撞瘫软在地,她怕得站不起来。   后来,安郎却杀了进来,就像天神一样。   安雪采紧紧的楼住了叶凝霜,抱住自己泪流不止的妻子。   不过叶凝霜不知道,安郎是个多情种子,还丢了个安抚的眼神给一旁蕊儿。   那时候安雪采高大威武的形象就深深的烙印在蕊儿的,已经让蕊儿动了心。当然,蕊儿也记得那时候的恐惧和欣喜。   这缕恐惧曾经淡了去,可是现在又深刻的浮起来。   一旦想起来,蕊儿就怕得浑身发软。   她已经看到了叶凝霜的马车,张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马车从蕊儿眼前行驶而过,蕊儿也只是怔怔站在原地。   其实兰月娥已经松开手,也没为难她,蕊儿也大可以叫住叶凝霜,与叶凝霜修复关系。   可她没有,因为她已经怕了,而且现在津州是安全的,河州不久却会变为修罗场。   那马车去的飞快,渐渐也没影。   蕊儿双膝一软,咚的一下跪下去。   她泪水夺眶而出,蓦然抬起头,瞧着兰月娥:“为什么?”   蕊儿性子就是那样儿,考虑得也并不周到。如果兰月娥不来,也许她一上头,就会认回旧主。   偏偏兰月娥却和她分析利弊,使得蕊儿这一步踏不出去。   其实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得小丫头,兰月娥一向也没多瞧得上她,可兰月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要是走了,也不过是公子身边少了个女人,兰月娥非要争这个?   兰月娥却是温柔的笑起来。   传说溺死的人会化为水鬼,便永世不能解脱。除非水鬼抓住其他疏忽之人,当作自己的替身。   兰月娥和传说中的女鬼却也有些不一样。   她要的可不是替身,反倒觉得呆在水里面挺好的。有人想要脱出这片水,兰月娥可不依。   兰月娥:“是你无情无义,怪不得别人。”   当然兰月娥也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喜欢折磨别人,瞧见那张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其实在她眼中,蕊儿这个人也并没有特别无情,只是平庸可笑罢了。   这就像兰月娥突如其来的小兴致。   “我呀,只想证明这世间的一些美好情意,也不过是一种忽而上头的情绪——”   只是这个人还没将现实想通透。 第71章 071 渣系统:鱼鱼有圣光   兰月娥慢慢的抿紧了红唇, 瞧着已经空荡荡的城门口,眼底也不觉流淌一缕幽润的光辉。安雪采也好,眼前的蕊儿也好, 都在她的水里面。当然这个世界, 本也不需要太多的干净。   蕊儿自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是这再一次证明自己是对的。虽然兰月娥身负恶名, 可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事。   兰月娥甚至唇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那些好听的话,是给底下愚蠢之人听的, 要给他们一点儿希望。可是一个人只要聪明些, 便知晓这些原本当不得真的。   叶凝霜原本也是有几分天赋, 可终究被自己的迂腐所耽误。   兰月娥美眸之中透出了那么点儿凌厉光辉。   她慢慢的收紧了手掌。   这么想着时候, 兰月娥忽而笑了笑。她是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对于叶凝霜的心思也揣摩到几分。   霜娘看着十分坚强, 此刻更是强硬的拒绝了安雪采。可是她的心里面,应当也是非常的怕。   兰月娥红唇冉冉扬起笑容。   叶凝霜,一定很怕很怕。   马车滚滚行驶, 奔得飞快。   叶凝霜这些日子也是疲惫透了,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她以脂粉遮掩住自己面颊之上的疲惫, 在安雪采面前也不露丝毫疲态。   叶凝霜是个刚强的人, 可是此刻, 她忽而油然而生一缕绝望。   就像兰月娥猜测那样, 她确实生出了恐惧。   叶凝霜犹自眼神明亮, 她知晓自己要以强硬姿态现身人前, 更不能让马车外的下属窥见端倪。   她泪水一颗颗的滴落, 却将手指屈起塞入自己的唇中,以免自己哭出声音了。   自己不可以哭,纵然哭了, 也不能哭出声音。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舌尖儿也品尝到了一抹腥甜。   今日自己这般拂袖而去,当真是为了珠姐儿好?   她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包含了意气与胜负心,她怕自己并不是真的待珠姐儿好,可是将女儿当作自己私属之物。   其实叶凝霜也知晓自己不该想这个,因为想得太多会失去勇气。   安雪采不会想这些,像安雪采一样的人也不少。   上位者应该寡情一些,少一些儿女情长。   一个人冷静下来,走的每一步才会更合适,更准确。   泪水顺着叶凝霜的面颊滚落,润入衣襟。   然后她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道人影。   越红鱼仍是一身青衫,眸似晶莹的霜雪,就好像叶凝霜初见时候一样。   叶凝霜:就是出现得突然一点儿。   因为叶凝霜一个人私下独处,表情有点儿崩。一看到越红鱼蹦出来,叶凝霜立马就尴尬上。   她迅速松开牙齿,然后飞快抹去了脸上泪水。   这时候叶凝霜才看到自己手指上被自己咬出血痕,只好掏出手帕匆匆裹住。   越红鱼冷静脸。   叶凝霜个人包袱还是很重的,她将自己仪容打理过后,方才客客气气说道:“越剑仙,许久不见了。”   叶凝霜也暗暗猜测,越红鱼到此有何用意。不过既然越红鱼是枯云山宗的弟子,想来也是更偏向念善会一边。   哎呀,叶凝霜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不过还未等叶凝霜开口,越红鱼已经缓缓说道:“你把河州的孩子们聚于一处,一旦城破,我不会让人伤害这个孩子的。 ”   渣系统都要噫噫噫了。   越红鱼除开练武,其他一向都很懒散,很少主动去插手什么事。   渣系统:鱼鱼勤劳时候不多啊。   渣系统被越红鱼pua了后,如今居然有几分受宠若惊。   自来战争很少具有道德,更鲜少有什么纪律,会牵涉许多无辜之人。故而越红鱼虽是武修,却对战争并没有什么热忱。   现在她这么说,叶凝霜微微一怔,旋即惊喜交加。   叶凝霜眼眶微热,手指还有几分疼意,犹自捏着手帕。她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只是此刻觉得一口气堵住了咽喉,竟不知晓说什么好。   越红鱼说这个话,自然是极有分量。   且不说越红鱼修为盖世,便算这位剑仙敌不过千军万马,总能取了南安王的首级。   南安王再疯,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而且越红鱼也不单单是护着珠姐儿,还会护着别得孩子。若越红鱼只护着珠姐儿,和叶凝霜将孩子送去安雪采那处也没什么区别。否则说什么同生共死,叶家的小孩子却已经送去安全的地方。   可以说越红鱼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极为周全,也解决了一个压在叶凝霜心口上的难题。   叶凝霜嗓音微颤:“谢谢,越剑仙,多谢你了。”   叶凝霜有许多话说,却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越红鱼:“不用。”   她想了想:“这是剑仙该为之事,不用客气。”   越红鱼这么几句话,却把渣系统情绪给调动起来。   系统是有记忆的!自打跟了越红鱼后,渣系统将越红鱼的一言一行自动录频。它想到自己自从跟了越红鱼,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这不是剑仙该做的事。   一个人如果一直勤劳,偶尔懈怠一件事情,便显得十恶不赦。   那么像越红鱼这种平时不插手,关键时候管一管,此刻简直是染上一层圣光。   一瞬间,渣系统甚至还有些感动。   看看,鱼鱼不是为了成为主角才出手的。   越红鱼心里轻轻道:“那是当然。”   一个人的自我,是无需用系统来判断的。   若为了主角的运势而改变自己行为,反倒是失去了自我,更是本末倒置——   现在她做的事可以增加自己的   对此渣系统也颇有触动,感性起来。   “宿主的行为虽然奇葩,甚至与我任务进度相违背,不过这份心情,竟令我有些感动。这次合作,本系统也会加以反省,好好工作。”   越红鱼内心小摊手:吹吧,吹我吹得更猛烈一些。   当然任由越红鱼内心如何波涛汹涌,她始终保持自己拿手的逼格脸。   叶凝霜眼眶微微泛红,如今情绪渐渐的平静下来。   她捏紧了手帕,不觉说道:“越剑仙,多谢你了。其实我心里面一直很羡慕你,因为你修为盖世,我是远远不及。我只盼望,能跟你一样。”   叶凝霜平素虽有锻炼,可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武力值一向比较低。   越红鱼看过她个人数据,也是清楚的。   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   叶凝霜羡慕她,是因为叶凝霜曾经经历了那样子的恐惧。故而叶凝霜虽舍了安雪采,内心之中始终恐惧难消。   无论怎样,叶凝霜总是对自己武力值难以释怀。她这种心情,在乱世之中也是可以理解。   叶凝霜孤身一人也还罢了,她有家有业,顾忌也多,膝下还有一个女儿。这固然造就了叶凝霜性格上的温和与责任心,却也使得叶凝霜对柔弱的自己生出一缕恐惧。   这使得越红鱼微微沉吟,现在叶凝霜需要的是一种自信。   也许叶凝霜自信可以管好一个叶家,却没信心守住河州。   不错,河州是有一定地方武装,甚至可以面对一些流寇的骚扰。可是叶凝霜也没料到南安王的数万正规军会剑指河州,来势汹汹。 第72章 072 论放假料的危害性   叶凝霜这个心态, 是有点儿不大对头。这是叶凝霜的心结。越红鱼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此刻想了想,也不免多说几句。   越红鱼:“我固然修为盖世, 可是你可知晓, 我为何不去杀了南安王?”   既然南安王是万恶之首,越红鱼宰了就是, 岂不是天下太平。   好像这样一来,事情不就能简单粗暴的解决掉?   越红鱼这么一问, 叶凝霜自然便思索起来。叶凝霜微微沉吟:“因为南安王起事, 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他周围之人也是有心如此, 故而愿意跟随。他又不是孤家寡人, 今日起事,代表身边许多人共同心意。只可惜他并不是心存百姓, 而是为了谋求自己的荣华富贵。”   南安王搞事情也没搞出点人事。他并非不能,而是不愿。这好好做个人,哪能迅速聚集权力, 乃至于斩获更大的利益。   “南安王身死,他的后辈、下属, 仍会继续推进。更何况青州之地兵乱已成, 就算搅乱南安王军队, 也会使得青州之地化为一滩泥沼。”   叶凝霜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思绪却渐渐清晰起来。   越红鱼点点头:“不错, 一个人武技就算天下无敌, 也有许多事情不能解决的。”   这份自知之明, 还是有的。   有人修为盖世,便会自我膨胀,就好像慕从云一样。可慕从云忘记了, 他并不是政客,只是一名剑士。前世就算越红鱼没有插手,慕从云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甚至于连名声都没有保住,西陲之地还化为泥沼。   这也并不是安雪采多厉害,而是慕从云行为太过,被这个世界所排斥。没有安雪采,没有越红鱼,慕从云终究会在别的什么人手里面栽跟头。   越红鱼:“所以能守城池,聚民意,恢复一个地方的秩序和经济,都是一些武力远远不如我的人去做的。霜娘,人有时候,也不可妄自菲薄。”   “这个世界上许多人奉行的是修罗之道,战争对于这些人来是机遇。他们觉得在从前的秩序之下,自己没本事发达,战争却是一个火中取栗的机会。他们喊着许多口号,其实并不关心什么百姓,想要的无非是权势、财富、女人。就好像如今依附于南安王的青州地痞无赖,就是这般想法。”   “可还有许多人,他们平时安分、柔顺,习惯于依从这个世界,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有一些安宁日子过。这种平凡柔顺的人,才是世界的大多数。这世间大多数人其实没有太多野心,他们按部就班,安安分分。只是他们平时不会被人瞧见,也会被人忽视。这样子的人如果发怒迸发力量,是有人连一点点安宁日子也不肯给他们。南安王无德,放任手下士兵糟蹋安顺之民,那么他自然会受到报应,也会被另外一种力量抵抗。”   “不过这些柔顺之人可能会迷茫,可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到了这个时候,就需要被人引导,给予他们勇气,把他们力量汇聚,凝结为保护自己的力量。因为他们所求,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而是阖家安宁。”   叶凝霜怔怔听着越红鱼的话儿,心里也是若有所悟。   就像叶家免了家中下人卖身契,使得他们摆脱奴仆身份。不过这些人几乎仍然留在叶家,在原来的岗位上干活。这能说是一种“奴性”吗?不,这是因为人很多时候愿意呆在熟悉、安稳的地方,求的不过是一口安乐茶饭,并没有太多想法。只要好生善待他们,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平静生活下去。   说到底,世间大多数人对生活要求并不高而已。   越红鱼继续说道:“当年安公子赠了唐教主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自然也是不错,可是世上又有几个不要脑袋想当王侯的人呢?但凡造反闹腾出声势,无非是朝廷对他们并不仁慈,让他们活得很艰难。一个王朝覆灭,不在于那几个想当王侯的野心之辈,而在于激怒世间大多数安顺之人。”   唐鹤出身寒微,纵然善于设计表演,可是造反是掉脑袋的事。他能引起那么多人反对,无非是大家日子不好过罢了。   所以越红鱼并不觉得一个人具有仁善之心,在乱世之中是一种缺陷。   念善会的理念也是如此。   阴谋家野心家对理想不屑一顾,然而这个世界是需要一些理想的。   叶凝霜轻轻欠身:“越剑仙之意,我已经明白。”   她心中的混沌已经被一阵清风吹开,渐渐展露了一派清明。就算现在叶凝霜还没有完全消化,可她终究还是会想通透的。   其实自己与越红鱼并不相熟,对越红鱼的了解也不过是一些传闻。   上次越红鱼来叶家,茶都没有喝一杯。   她没想到越红鱼会这么帮自己,她还觉得越红鱼很有内涵。   传闻中越红鱼性子古怪,一向也不大亲切。不过就算这样,她那些师侄们却对越红鱼毕恭毕敬,十分的尊重。   如今叶凝霜大约也是懂了一点,也许因为越红鱼是个很靠谱的人。   所以越红鱼有时候说话很古怪,可是她的师侄们却不会去深究。   这些念头划过了叶凝霜的脑海,使得叶凝霜的心尖儿蓦然浮起了几分感慨。   越红鱼到河州城时,城门口大开,迁居的百姓在念善会的安排之下源源不断的涌入了河州城中。   早在青州生乱时,叶凝霜也在河州召集念善会与本地乡绅商议迎敌之策。   一番决意之下,河州附近几个县城百姓都迁入河州城中。   念善会的运输队抢送周遭各县粮食补给,一并送入河州城中。短时间内运输不及的,便将物资就地焚毁,一粒不留。   由于青州乱得厉害,临近郡县皆有耳闻,这项工作也进行得还算顺利。   如此坚壁清野,河州城周遭再无丝毫补给。   南安王若是想要以战养战,只恐无法在河州掠夺物资。   与此同时,河州城内人口短短时间膨胀五倍有余。   如此这般,使得河州物资也会十分吃紧。   不过那时候叶凝霜也与俞清源等人商议过。那就是南安王气势如虹,此刻正求速战。如今南安王虽然吸纳了一波青州兵力,可尚无融合妥当,匆匆编制便加以驱策。只有不断胜利,才能掩盖南安王军中矛盾,乃至于保持南安王军中士气。   叶凝霜与俞清源断定,一旦南安王锋锐稍挫,则必会迅速溃败。   当然前提是河州城可以守得住。   故而叶凝霜还去找了一波外援,可惜安雪采终究是个狗男人,不足以与之谋。   在越红鱼看来,叶凝霜一切应对也是得宜。   叶凝霜在当地有威望,又是个沉稳有能力的人。越红鱼肯护她统领河州,并不是因为同情叶凝霜遭遇,而是因为叶凝霜是个有能力,有仁心,可以容人之人。又因叶凝霜处事公道,在河州还是能服得住人。   作为一个领导者,叶凝霜素质并不差。只不过叶凝霜性格之中,有一些柔软迟疑之处,使得她显得美中不足。   不过人无完人,这些性格缺陷,也是可以慢慢弥补的。   当然越红鱼回到了河州,也见到了珠姐儿。   这一次越红鱼干了一件自己早就想干事情,她伸出手,揉揉珠姐儿的脑袋。   这么可爱,她能把珠姐儿毛给撸秃了。   她撸珠姐儿脑袋时候,眼神很是温和,可是当她抬起头时候,眼底却不觉流淌了一抹精光。   有人鬼鬼祟祟的,也潜入了河州城。   当然卫玄知晓瞒不住她,只差明着给越红鱼抛媚眼了。   卫玄:看我,快看看我!   这一次再见,这位朝廷红花卫的骑主犹是一身素衣,看着特别朴素。   越红鱼几次见他,卫玄差不多都是灰头土脸,没有特别光鲜时候。   可能是为了迎合越红鱼喜好,不让越红鱼联想到他是朝廷走狗,卫玄也并没有特意身着华服。   卫玄跟越红鱼私聊,一见就卖好:“今日我身在河州,自然心忧河州战事。叶小姐有意守着河州,向安贼求援,岂料安贼竟如此没有情意。我自然跟这些没情意的人不一样。”   卫玄不但表明立场,还机智拿人出来做比较。   这么一比较,叶凝霜请安雪采可安贼不来,卫玄是主动来。   越红鱼一副你得了吧表情。   卫玄尽职是尽职,但是是作为万恶的朝廷走狗勤勤恳恳。   他倒是不畏艰险,上跳下窜。   南安王气势滔滔,现在卫玄摆明站在河州这一边,一副跟越红鱼同仇敌忾的样子。   “今日此刻,我与君同在。”   卫玄低低声:“叶家小姐如此忠心刚烈,我已为她请封,当得朝廷褒奖封赏。”   京中那老白莲虽无甚实权,不要钱的封号倒是舍得,卫玄一请一个准。   越红鱼现时不好宰了他,本也不想搭他的话。不过她听到这儿,有些不能忍。   “霜娘如此用心,是为了河州百姓,并非为了什么朝廷封赏。”   卫玄当然也知道,可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拉近关系。   越红鱼:“骑主说什么站在河州一边,当真愧不敢当。青州之地战火纷扰,这其中还有骑主一份功劳。”   南安王虽然是个不要脸的货,本来没想着那么快暴露自己不要脸。   那时青州太守薛然献媚,南安王虽有觊觎之心,可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此计太狠,很容易搞得别人对南安王没信心,连降都不敢降。   举事之初,南安王本来也想过要不要真立个口碑。   他虽是个狠心绝情的人,可这老脸撕破了,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   本来南安王还有些微弱的犹豫。   不过这时,南安王听到风声,说薛然假意献媚,有心伏击。举事之初,南安王放了一波探子,结果好几处收到这种讯息。   这反贼头子本来有些犹豫,如今顿时不能忍了。   南安王终究还是跳起来,选择了不要脸。   当然薛然是个庸柔之辈,又素来胆小,哪里会行险使计伏击。这不过是有人放了一波假料,令南安王再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冲动。   这一冲动,南安王顿时就彻底不要脸。   那料虽然放得假,可南安王原本有这个心魔,自然禁受不住这般勾引。   放料之人也是呼之欲出。   除了卫玄,也不会有别的人。   反正这件事□□情越红鱼是看透了。   但卫玄不虚啊,他也没有要否认意思。   “你若说这件事情,若南安王击溃河州之地,青州薛然是个庸碌可鄙之徒,也不能指望他能守住青州。相反南安王先击青州,河州有了一丝喘息机会,让我觉得河州大有可为。河州叶凝霜虽是女子,却不是那么容易屈服。更何况,河州之地一向得念善会帮衬,相交极深。两个之中选一个,是你也会选河州,你们念善会不是更亲近河州?”   越红鱼却不为所动,更不会被带节奏去深思自己会怎么选。   大家性情不同,本不是同样的人,思维方式也完全不一样。她知道以自己思维,脑子甚至不会出现这种选择题。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做人不要陷入别人思维思考僵局,而要以自己思维打破僵局。   这种二选一,是卫玄人为制造的。   再者关键不在于卫玄做了选择,关键在于卫玄竟毫无心理负担。   执棋者本来无情,卫玄要是做出什么修了无情道之类的姿态也没那么可怕。可他谈及此事,就好像说起昨天晚饭,像喝口水那么轻松。   可能卫玄这一次选择有利于念善会,有利于津州百姓,有利于叶凝霜。可卫玄没有同情心,下一次呢?而且下一次如若有利,又需要怎样垫背?   越红鱼拇指轻轻擦了一下小鱼剑剑柄:“似你这样的人,我永远不会跟你结盟的。”   卫玄不以为意:“我若什么都不做,南安王先击河州,再吞青州,两州之地都守不住。青州是死了些人,可又不是我杀的。我既没盼着他们死,死了对我个人也没什么好处。是我想要南安王造反的吗?他突然谋反,到处杀人,我也没好日子过,这两月都忙得不可开交。”   越红鱼嗓音凉凉:“是呀,所以我现在还没宰了你。”   卫玄心想,越红鱼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 第73章 073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之前卫玄在西陲吃了一波亏, 心里也是念念不忘。他在西陲是吃了些苦头的,也花了些心思运营,然而却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按照卫玄没占到便宜就吃亏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那次没赚。   自己之所以没赚, 不就是因为越红鱼。卫玄心里不忿,都有点儿成心魔了。这辈子他若不能薅一把越红鱼羊毛的羊毛, 占占上风,他死都不甘愿。   不过就算现在河州情势危急, 自己又表现得积极主动, 越红鱼却没有跟自己合作的意思。   其实念善会的人也是人, 也不是每一个都跟越红鱼一样具有高度警惕性的。   这么想着时候, 卫玄整个人看上去也变得甜起来。   “越剑仙何必对我如此提防,我再怎么样, 也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站在逆贼一边。”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为人狡诈, 至少没有反复横跳。   就像兰月娥脱离红花卫后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愿意讨要卫玄这个骑主的人也不少。若往这边想, 卫玄还真有些忠心耿耿的调调。   “更何况之前咱们在西陲相处, 难道不算合作吗?”   越红鱼沉吟:“那自然不算, 那算是利用你、使唤你。”   若是寻常之辈, 只怕扛不住这一波, 可卫玄抗住了, 他仍然面带微笑。   越红鱼难得夸奖几句:“你烤土豆的手艺, 还是不错的。只是我们念善会纪律严明,我不能真让人侍候我。”   面对这一波嘲讽,卫玄抗得风轻云淡:“你喜欢就好。”   本还想提及漠中城之事唤醒越红鱼的情分, 现在卫玄觉得有些偏题。   既然话题已偏,卫玄就将话题给拉回来。   卫玄:“安贼怯弱避战,想要另投高枝,咱们绝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南安王秉性多疑,就算咱们不挑,他也知晓叶凝霜去过津州,必定是对安雪采多有提防。”   咱们是红花卫的通用话术,以方面增加亲近感。卫玄之前放了一波假料,眼瞧着也要故技重施,继续这么搞了。   薛然已经狗带,卫玄准备把安雪采设计为下一个受害者。   叶凝霜好好跟安雪采说话安雪采不听,卫玄准备强行让安雪采为国尽忠,共击叛贼。   一个人刚不刚烈,不能由着他自己性子,安雪采就是任性。   “再者南安王新纳许多手下,有些不过借他名头,算不得归心。津州富庶,自然会有那么一些身居野心,又不知自己斤两的人觊觎。南安王未必会约束,可就算想要约束,只怕也约束不了。”   卫玄侃侃而谈,他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顿时不觉眼珠发亮,也有些上头。他双颊微微泛红,一双眸子也是闪闪发光。   越红鱼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卫玄收了心,面颊带着亲切笑容,心中却是愤愤然,什么人啊?   怎么说也是对你念善会有些好处的。   他嘴里说是要跟念善会合作,其实也没真指望越红鱼能听他吩咐干活儿。一个人走一步想三步,卫玄今日这一波本来只是想刷个好感度,看着以后能不能用。   就像以前他深入西陲,挖掘慕从云的把柄一样,是储存起来以待后用。   然而就这么个白送的过程,越红鱼也一点面子也不给,一点情分也不肯承,摘得那叫干干净净。   吝啬如斯,一毛不拔。   念善会显然就是流氓作风,不然会中的剑仙不会是越红鱼这个样子。   卫玄内心这么一番逼逼,嘴上却不敢吧吧。   攻略越红鱼显然是个极艰难的任务,连他这个红花卫的头头也是处处受阻。   不过今日就算无功而还,卫玄还是没好把脸撕破,跟越红鱼扯起来。   他是个没有个人脾气的人,很少为自己喜怒做什么外在表达。   故而被薛然无意间一句老实人刺激,也是罕见之事。   卫玄这么告辞,他走了几步,面颊渐渐浮起了犹豫之色。   他叹了口气,转身:“越剑仙,你不愿意理会这些事,我也是理解的。只是你若不管事,便什么都不要管。近些日子,你管得也太多了。”   越红鱼一剑震慑枯华山,救下唐焦儿,又诛灭西陲白面鬼,最近又放话不允南安王伤及河州妇孺。就连她逼死慕从云的事,也不见得是一件永远秘密,隐隐有些风声透出。   “你剑术高明,天下人的脑袋都是你剑边果实。一个人位高权重又如何,有你们这些武尊在,只怕他们性命也不安稳。谁不怕死呢?一个人地位越高,自然越珍惜生命。像你从前,闲云野鹤般的超然物外,难道不好吗?如今你牵涉的事情太多,谁会信你不理会俗务。那么这样一来,你太让人害怕了。”   一个人太让人害怕,这个人处境就会变得危险。   “那么慕从云死了,有人就会说,你想剪除世间其他武尊,从此天下无敌,想杀谁就杀谁。这话也不是我传出去的,世上聪明人那么多,看不惯你的人也不少。比如咱们那位前任密首兰月娥,难道不会想到这一点吗?”   说到底,越红鱼管的事情太多,那么她就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平衡,对她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卫玄知晓越红鱼也并不是真的只是四肢发达,人家头脑也不简单。   只不过越红鱼这么一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不聪明的事,不真的一心沉溺武道,偏去理会这么些世间俗务?   她当真不明白吗,自己打破了当世武尊之间的潜规则。   这个世界武尊们若是当真放肆起来,今日你杀杀我这边头头,明日我杀杀你那边头头,那这事情怎么搞?   这世间真理就是平衡之道,一旦打破就会招来因果反噬。   卫玄微凉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感情,蕴含着一抹细碎的焦灼,这般凝视着越红鱼。   他的话确实非常有道理,越红鱼也不能说他说错了。毕竟这些道理,越红鱼心里还是明白的。   不过越红鱼明明清晰知晓这些平衡之道,仍然如此为之,自然有她的理由。   当然越红鱼还禁不住笑了笑。   她大概也知道卫玄工作时候的样子了。卫玄对上司甩这种担心的狗狗眼,一定能让上司觉得他充满了感情,会觉得他对自己有非同一般的情意。难怪这位骑主十分受宠,很得陛下信任。   卫玄道理是对的不代表情绪是真的。   当然,越红鱼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越红鱼:“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她斩钉截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74章 074 反派人设向安雪采招手   卫玄心里想, 是是,你这么做当然有你的理由,我也管不着。   哎呀, 越红鱼为什么这么做, 他也不是不明白。什么心肠好啊,被小姑娘感动了啊, 尊重生命啊诸如此类。作为朝廷人类心理学研究专家,他也不是懂不起。   有人修为越高, 为人越冷, 越红鱼想法倒是出乎意料的正常。   他心里这么吐槽着, 心尖蓦然微微一热。   越红鱼不止是个剑仙, 还是个标致的美人儿,这是他早就知晓的。   他瞧着越红鱼晶莹的眼, 飞扬的眉,这美不止是可以当艺术品的欣赏,还微微有些上头。   卫玄自然也懂这是一种什么样感觉, 不过他不慌,反倒笑了笑。   他自然看越红鱼眼神更深, 也看得越发认真了。   如若可以, 卫玄会认真的久久看着越红鱼。   不过当越红鱼回望之际, 卫玄不忘垂头黯然。他神色表达点我真心关心啦, 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的委屈与隐忍的愤怒。总之能在越红鱼跟前刷的, 他可劲儿刷。   渣系统:什么玩意儿?茶艺十级警告。   待卫玄离开之后, 他才伸手拍拍微热的面颊。   卫玄, 记得这是工作!   此刻远在津州的安雪采却不觉打了个寒颤,微微一皱眉毛。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卫玄凹一个忠君爱国的人设,却也知晓许多人都盯着自己。   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意, 盯着自己这个根基不深的安公子,包括兰月娥要去运营的卢家。那些冰冷的恶意包裹着自己,觊觎自己一切。这使得安雪采心里为之而惊悸,生出许多恐惧。   这使得安雪采慢慢的握紧了自己手掌。   自己出身寒微,好不容易得到如今一切。既然如此,无论如何,安雪采都不会讲这些东西拱手相让。   每逢安雪采思考自己处境时,他总是躺在塌上,让兰月娥给他松松肩头的肌肉。   这两年安雪采被耽搁了,续弦的事情一直没有说妥。   这些日子一来,倒是兰月娥成为他最亲近之人。相处久了,安雪采也离不得这个聪明的女人。兰月娥是爱他的,这一点安雪采可谓很笃定。   因为兰月娥总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凝视着安雪采,瞧得极为认真。那种认真的眼神,让安雪采觉得自己被兰月娥深深的爱着。   男人有进取心时,馋的是难以驯服野马。可男人感到恐惧时,却开始喜欢千依百顺爱着他的女人。   现在兰月娥正替安雪采松着肩头。   安雪采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就从镜中倒影窥见了兰月娥凝视自己眼神。   和过去一样,兰月娥仍然这般凝视着他,眼神十分认真。   很少有别的女人会用这种认真眼神看他。   不过这实是因为安雪采不懂红花卫的企业文化。   卫玄虽然是这些恶徒头头,也不是只靠着狠辣手段压人。他为人亲切,深入基层,还十分关心员工们的心理健康。   应该说在相识之初,似兰月娥这样女人,也曾对安雪采有一丝真心实意的好感。   为避免无脑,安雪采的金手指要将好感度刷到10%,才能顺势飙升。   似兰月娥这样女人,当初居然能被安雪采刷到10%的好感,已经是人性奇迹了。   那时候卫玄敏锐察觉到这一点,便召来兰月娥谈谈心,谈谈兰月娥感情上问题。   所谓堵不如疏,便是这样子的道理。卫玄虽没机会成为一个好家长,却已经是个好上司。   生而为人,自然会有感情。朝廷特务组织再用怎样残忍手段,也泯灭不了人情。有些东西,你越压制,就越叛逆。   他还跟兰月娥分析,搞他们这种职业最容易被什么人搞到破防。   也许因为红花卫日常太过于冷酷,整天利用人类阴暗面开挑。如此一开,他们这些人自然很容易喜欢一些干净、光明、纯粹的东西。   只不过纯粹的东西不经看,这世间又怎么会有真正没有缺点的东西?   一件东西看得久些,便算再好,也觉得不过如此。   便是绝色美人儿,初看惊艳,日日相对也不过如此。   再者任何一件东西看得久些,总会瞧出瑕疵。   一件东西最完美时候,就是存在于脑补中时。   安雪采看着样貌好,有理想,待女子又温柔之类,那不过是初时印像。堵不如疏,若竭力克制自己自然越发念念不忘。你便仔细瞧着使自己心乱之人,渐渐就会发现他或者她庸俗的一面,自然会碎了滤镜。   想到老领导的教导,兰月娥唇角勾起了一点细微的弧度。   她心里开嘲讽,卫玄对红花卫每一位密首都一副我把你当自己人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卫玄各种把柄没少挖,又使出各种手段拿捏下属。兰月娥从红花卫出来,也被卫玄剥了一层皮,这股劲儿现在都没缓过来,使得她不得不依附安雪采。   不过卫玄为人不怎么样,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兰月娥都有些记不清自己之前发疯迷恋安雪采的感觉了,她只记得初遇安雪采时候,确实对安雪采生出好感。   那时候安雪采干净中带着几分狡黠,和兰月娥有来有往,是个才华横溢有抱负的人。   就像卫玄说的那样,人是经不住细品的,完美也只存在于脑补。   只是兰月娥就不明白了,安雪采这实物到手后,差距怎么那么大。   当然男人女人都一样,都有做人的劣根性。   比如明明兰月娥也千方百计盼着让安雪采烂,好让安雪采跟自己是同路人。等安雪采真烂了,兰月娥心里又嫌他,老大不乐意。   不过无论如何,兰月娥总是认真凝视着安雪采的。   谁让安雪采是跟她搭伙过日子的人呢?自己老本被卫玄掘了个精光,凑合着跟安雪采过,她也是这两年开始挖安雪采,能挖多少是多少吧。   把安雪采看得越清楚,那兰月娥就越清醒,就越能为自己打算。   这时候安雪采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顿时透出了一缕光辉:“听探子回禀,南安王已经整合军队,欲击河州之地了。其实霜娘若能守得住河州,对我倒也有那么点儿好处——”   兰月娥:瞧瞧,安郎就是这么矫情。这会儿又良心刺痛了吧?   但这点良心没有什么用,兰月娥都看腻味了。   不过这次却有些不一样,安雪采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孔:“我不肯应承霜娘,她回去倒是诋毁一番,如今河州民间,对我口诛笔伐,将我踩到足底,说我无情无义。”   兰月娥一听到安雪采这么说,就觉得安雪采又需要安慰了。这对她倒是轻车熟路,自然是说什么是河州百姓先对不住你,那些乡民无知,哪配懂大局啊。   兰月娥正准备这么说,然而安雪采却嗤笑了一声。   “所以,在我心里,我盼南安王攻破河州城,我盼他们去死!这样一来,他们才懂本是霜娘错了,没有我河州上下活不了!”   就连兰月娥都怔住了。   此刻安雪采已经飞快的攥紧了兰月娥的手掌。   “别人不懂,你应该懂我。要是河州城守住了,我便成为天下笑柄,成为一个故事中丑角,别人便不能理解我了。月娥,这些你一定懂,咱们是一根绳上蚂蚱。”   那兰月娥也没产生什么黑暗中两人只剩下彼此之类真挚情感,她只想啊原来安雪采你是这样子的人,你怎么这么脏。   渣男诱了个清纯少女堕落,享受是染黑过程,成功之后就没什么趣味了。兰月娥俨然就是个这个类型的渣男,她脸上透出温和亲切笑容,心里却生出一抹厌意。   远在河州的渣系统却发觉安雪采数值居然波动了一样。   本来安雪采已经踢出主角资格了,数据库中名字也黯淡了一下。   不过刚才那一瞬间安雪采黑化值飙升,竟有几分像反派转型的调调。   这瞬间高峰也引起了系统关注,一时不觉心生惊叹。   这就是当不成主角,还可以滚去当反派的意思?   虽然安雪采只是黑化值短暂性攀升,很快又掉下去,但渣系统仍是心存警惕。   这样的大战前夕,叶凝霜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   珠姐儿还在房间里甜甜的睡觉。小孩子就是这样,她可能察觉到世间的变化,却还不知道这份变化带来的残酷。奇怪的是,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因为安雪采离开而格外上心,嚷着要父亲的事情也是没有的。   因为养育子女是女人的事情,这孩子自从出生,一年到头又能见安雪采几次呢?   安雪采就算每次回河州,也是匆匆来去,并没有停留多久。   叶凝霜慢慢的捏紧了手掌,现在的她很认真的想着这个世界残忍。但现在的她,也不会再害怕了,更没有资格怕。   战鼓将起,河州也要染上一层鲜血,从前河州也不是没沾过血,可是这一次的血会格外的惨烈。   当然这个时候,安雪采正咒着前妻死。不过叶凝霜这个前妻却没有去想安雪采。她曾经对安雪采生出期待,再然后,则是失望、憎恶。不过等真放下时候,安雪采就变得无足轻重了,变得很模糊。包括她跟安雪采在津州又撕了一场,那时她确实失望,可那种失望似乎又与和离时候不同。她更多是为了河州处境而担忧,而不是感情上难受。   时光荏苒,就连厌憎都变得模糊。   安雪采的影子流过   现在叶凝霜的血微微发抖,就好像有些东西破云而出,使原本混沌的雾气渐渐消散。   她不是把珠姐儿当作自己所有物,更不是为了跟安雪采置气,而是确定这是最好的道路。上天保佑,希望证明自己选择是对的!   叶凝霜的手变得稳定,握住了置于自己面前的短剑。   她武力值确实不咋样,不过这握剑动作却很有逼格很霸气,这大约归功于叶凝霜此刻认真坚定眼神。   总之,干就干了。   叶凝霜抽出了剑,剑光流转间,她另一只手揭开秀发,任由秀发泄于肩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   她手将发丝撸成一束,以剑割了之。因为短发很方便,更容易清洁,也少了许多拘束。战争发生之时,有些念善会的女子就会理了短发。当然就算是念善会,这般割去长发的人也不多。   叶凝霜除了为了方便日常,还有故意昭示的政治含义,让这种不同更为扎眼。就像之后她还会身披戎装,上战场一样。这跟叶凝霜的武力值没关系,这是一种态度,这是为了鼓舞士气。   自此之后,她人前绝不会有半点软弱,因为她要将自信带给别人。   当然这个时候,越红鱼耳边传来了系统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对象越红鱼新支线开拓。请宿主再接再厉,继续干任务,向主角光环奔跑。”   伴随越红鱼经验值的灌溉,屏幕上小树苗更蹭蹭增高,抽出几条枝桠。   情势大好,渣系统觉得越红鱼事业线喜人。   天光将明,天边已经泛起了浅浅白色,直至太阳初升,阳光破云而显,光华乍露。 第75章 075 论放料的伤害性   南安王也没想到叶凝霜居然会选择跟自己硬杠。他对河州用兵, 是知晓河州孱弱。之前青州之地,薛然纵不至于立马跪下来唱征服,却也是心生怯意。   在南安王看来, 河州并无依仗, 如今叶家主事之人又是一个女子,更不足为虑。便算不是立马投降, 只怕也是会人心惶恐,城中生乱。   南安王年纪虽大, 胆子却不小, 心中念叨的乃是天子之位, 心里就有些对河州看不上。   在南安王预设的道路上, 河州不过是颗小石子,冲一波完事。   对于这个地方上商贾, 南安王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连意思一下招降都免了。得闻这位叶氏女竟有心反抗,割了头发哗众取宠, 南安王更心生忿意。   如今大胤生乱,全靠拳头说话, 叶凝霜这些小手段能有何用?   他可不同于曾经入赘叶家的安雪采, 岂会被这等手段奈何。   得此消息, 南安王还令探子先一波在城中造一波舆论。   在这之前, 叶凝霜曾让附近几个县城百姓迁入城中。这一波引入, 南安王不安插几个探子都对不住叶凝霜。   如今混入城中探子开始进行第一波发挥。   在一波流言对冲下, 南安王的声势被进一步夸大。一番吹捧之下, 交战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那是比都不能比。   就好似青州之地,兵精粮足, 不到半月便被薛然给送了。   说到底,还不是怯于南安王之威。   河州实力还不如青州,这一仗还怎么打?   战时的人总是格外敏锐的,叶凝霜很快就品出点味儿来,察觉出有几分不对。   不过此时此刻,若叶凝霜大举搜罗城中探子,只怕会闹得人心惶惶。   如此一来,叶凝霜便跟河州念善会水军头子俞清源一商议,和这位越红鱼的师侄迅速制定了一个反击计划。   堵不如疏,以魔法打败魔法。   大家私底下交流一番,也就在之前第一波的谣言基础上进行润色。   南安王破城后会屠城三天啊,南安王夜御百女,御一波杀一波啊,南安王喜食小孩儿脑髓啊。   这些东西有真有假,如今不要钱的往外撒。   之前青州惨状也已经透入河州,大家都是知道的。   薛然之事也被扯出来,薛太守秉性软弱,对南安王处处奉承,青州仍然未能避过一劫。   主要是南安王刻薄少恩,如此行径只会激发逆反之意。   善于用兵将领也知晓围堵包抄敌人之际不可封得太死,要留下一角,方便敌军离开溃逃,以防激起被困士兵困兽凶悍之意。   又或许南安王其实也曾想立个人设,可在利益面前没绷住。无论如何,南安王放任青州恶徒肆虐,已经养蛊成功,也是他自己不能够控制了。   另一头安雪采在津州,事情也并不如何顺利。   兰月娥也是个搞关系人才,在安雪采跟前那样说,功夫也做得不错。   她替安雪采结交卢氏一族,本来已经搭上了族中卢蕴。   卢蕴虽然是卢氏旁支,在族中也有些分量。卢氏其实也不反对卢蕴引入安雪采这个地方豪强,增加一下外围实力。   自来最能团结人的就是姻亲关系。   兰月娥甚至还为安雪采说了一门亲事。   当然卢蕴也不可能把亲闺女许给安雪采。就像朝廷为了安抚外族,以宫娥充作宗室之女送去和亲一样。这些世族也这么搞,有样学样嘛。在有限女儿情况下,结交无限的姻亲。   卢家有婢慧芝,聪慧伶俐,曾为小姐挡刀。卢蕴欣赏其忠心,将这婢女收为养女。   如今卢蕴决意将这个养女送去给安雪采。   他自认还比较厚道,毕竟亲闺女样貌听天由命,选养女至少能选个美色出众的。   安雪采不是个出名色胚吗?这说明卢家特别的厚道,投其所好。   这桩婚事也不过是个意思,是代表双方签个合同。   只不过安雪采实力不够,签的合同等级不高,连个庶出旁支都捞不到,只能接收一个养女。   安雪采心里也不乐意,这婢女再美,有颜色算什么,终究并无真正血脉。也许是趁火打劫的关系,卢家待他可谓十分轻慢。   可他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捏着鼻子忍了。   安雪采还隐去关键词养女,在津州放一波料,表示自己跟卢家有合作,即将结亲。   不过这波料放出来之后,传出去就变味儿了。   传闻中跟安雪采结亲的不是养女慧芝,而是卢家家主嫡女卢芳。   安雪采自己听到时都惊呆了,不敢想象卢家听到此等传言后的震怒!   假料当然不是安雪采放的,卫玄表示有话说。 第76章 076 面子和里子只能选一个   南安王也没想到叶凝霜居然会选择跟自己硬杠。他对河州用兵, 是知晓河州孱弱。之前青州之地,薛然纵不至于立马跪下来唱征服,却也是心生怯意。   在南安王看来, 河州并无依仗, 如今叶家主事之人又是一个女子,更不足为虑。便算不是立马投降, 只怕也是会人。   卢芳是卢氏嫡出,且貌美多才。   嫡亲女儿颜值听天由命, 那么卢芳一张脸就受上天眷顾, 生得极美。这么一颗明珠, 放在卢家, 何其珍贵。   大家族结亲不能全看颜值,可不能说颜值一点作用都没有。   这么个美人儿, 是卢家极重要得筹码。   卢家家主也对这个女儿颇为宠爱,也有很多想法。   更不必提据闻如今卢芳正跟一位名门公子暧昧着,具体哪位可先不提, 总之对方身份定是极高。   没想到这时,却有这么一波谣言传来。   卢家内心哗了狗一样。   卢蕴是族中提议拉拢安雪采的人, 如今更悔得肠子都青了。安雪采这两年间名声不佳, 先与发妻决裂, 接着又闹出抄袭得丑闻。卢蕴也是可怜他, 当然主要还是安雪采有几分利用价值, 故而顺势提议拉拢安雪采。   现在这么一搞, 卢蕴也沾上点嫌疑, 卢蕴也是委屈。   本来以安雪采如今身份处境,看着也不像还能贪图别人美色的。可谁让安雪采“声名远扬”,让人觉得他能搞出这样子的事情。   这其中关键, 竟与萧玉锦有些关系。   当世美人儿,是萧玉锦跟卢芳并列。   所谓东藏卢家珠,西有萧家姝。这一东一西,萧玉锦与卢芳并列提名,愿不愿意也是捆绑营销。   当然此等说法也跟脸没关系,并不是真说两人颜值无敌。   大家这么吹,也是根据两人家世,还有两人性格上的话题性。再还有,做对比两人挑的是云英未嫁的贵族少女。比如越红鱼,给人感觉便是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就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题一开始是安阳王府带的。   王妃是个精明人,暗戳戳的捆绑销售,以抬女儿身价。毕竟安阳王府是新贵,跟那些世家大族壁垒分明。安阳王夫妇是个有野心的人,本着自家虽不是世族出身,但可以当大贵族祖先想法运营事业。   安阳王府方方面面营造逼格感,包括家里如花似玉的女儿,也给抬出来跟卢芳进行比较。   卢家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猫腻,一开始也是气得半死。   卢家认不认不要紧,关键是天下人认。   安阳王府虽无底蕴,可是有权有势有名声,声势铺得极大。大胤世族们则低调、内敛,走清新逼格路线。   既然天下人认卢家珠、萧家姝是一个档次,卢家愿不愿认,心里痛不痛快也不要紧了。   这么一来,日子一长,连卢氏一族自己都被pua了。   之前安雪采诱过萧玉锦,后有传闻萧玉锦垂青安雪采。这些话信的人也不多,觉得萧玉锦无论如何不会这般眼瞎。就算有那么些人不怀好意拿这个编排萧玉锦,却也抵不过主流声音。   不过无论真假,给人感觉是有这么个事儿。   因为安雪采之前觊觎过萧玉锦,自然让卢氏觉得安雪采胆敢觊觎卢芳。   这其中也侧面体现了卢家已经认了萧玉锦跟卢芳一个档次,可见安阳王府洗脑功夫无敌,润物细无声。   一个阴谋顿时在卢氏族人脑内补完。   安雪采如今津州岌岌可危,又因为迟迟找不到可心女郎作为正妻心理变态,故而决意谋算卢家宝珠。   毕竟正常男人谁快两年了还不找个正妻主持中馈。   安雪采还想了一个很恶毒的计策,他假意答应迎娶卢家一个婢子,却宣扬卢家许了卢芳给他。这是有意败坏卢芳的名声!这话听来虽然滑稽,但是耐不住世人脑补啊。   什么私通款曲,珠胎暗结,故而打折出售之类。   一不小心,说不定安雪采成了呢?果然一个人若是处境堪忧,便会脑子不清醒,做一些糊涂勾当。   卢家也是大怒,这绝无可能!   安雪采简直要疯了,他摸着良心说,自己已经准备软下膝盖接收卢家那个漂亮婢女。   这档子关头,他还算计卢家卢芳?他脑子是正常的,怎会像恶毒男配一样行事。事到临头,他已经准备将自己打折出售,含辱迎娶一个卢家婢子。   安郎日常会委屈自己。   可他忍气吞声换来是什么?竟是卢家的猜疑。   他不明白卢家为何这般无智,竟相信这么些个无稽之谈。这些传言,难道不是别人所传。无论是南安王还是叶凝霜,甚至是大胤朝廷,都绝不愿意看到安雪采跪得那么快。这些道理,卢家莫非不懂。   但卢家却仍是疑了。   毕竟安雪采靠女人发家,从前是叶家赘婿,又跟叶家闹得很难看。之后萧玉锦跟安雪采开撕,更证明安雪采无德抄袭。这些也还罢了,安雪采还放任兰月娥,敲诈津州富户。   可以说安郎在女色方面,很不干净。   由此可知名声这个东西还是有些作用。   若换做别人,那卢家也不会信个七八成。   当然这也与安郎不足以让卢家挖掘其内涵有关系。说到底津州安雪采还不够瞧,不足以让卢家花心思去突破外表了解安雪采已经跪下的灵魂。   实则对于是不是收纳安雪采,卢家内部也有别的意见。   许多卢氏族人觉得,没必要这时候接盘津州,对上风头正盛的南安王。   这毕竟是南安王跟朝廷的事,一股势力若能在战时保持中立的态度,才能在战后得到最多。千百年间,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这样巧妙摘出自己保存实力,伴随朝代更迭,也是屹立不倒。   有人加了根稻草,安雪采便这么倒了。   在卢氏放弃了安雪采之后,卢家那颗明珠卢芳适时评价了安雪采一番。   “津州安郎,有狼狈狡诈之心,与之结交,如藏荆入衣,自刺于背。”   卢芳这公开发言不知有没有稿,但卢氏一族是认同的,并且迅速当段子传播扩散。   安雪采丢不丢脸不要紧,关键是卢家不能丢脸。   卢芳更是清清白白的明珠一颗,绝不能跟安雪采扯上任何关系。   就连本要许给安雪采的婢女,如今也不肯给。   那养女慧芝向干爹哭诉:“如此薄情势利之人,芝不敢嫁。安雪采乃是无信之辈,我宁求一死,也绝不愿顺从。”   那卢蕴自然不肯让自己这个忠勇的养女去死,顿时答应绝了这门亲事。   于是乎卢家第二个段子新鲜出炉,又再扩散一波,继续打安郎的脸。   反正卢家这点儿家事,被宣传得沸沸扬扬。   那慧芝还心灰意冷,被一个无信渣男伤透了心,自行出家。大家一品,自然觉得慧芝可怜。   不过无论如何,这位卢家养女从头至尾是个工具人罢了。   就像她之前,未必愿意嫁给这个性情凉薄的津州安公子。如今婚事断了,她也要出家让卢家彻底占据道德制高点。   总之安雪采觉得人生很操蛋。   转眼间安雪采勾搭那点人脉顿时也是完蛋。   他最后努力一把,放出兰月娥,让兰月娥去修复一下关系。不过这一次连兰月娥也吃了闭门羹,卢蕴连见都不愿意见她。这一次卢蕴自己也惹了一身骚,会影响他在族中话语权,哪有心思应付兰月娥。   如今卢氏保守主义风气占据上风,卢芳婚事只是表象,就连卢蕴自己也觉得可以不必结交太多地方豪强。像安雪采这种素质的,不过是平白给卢氏惹祸罢了。   天下纷乱,他们这些世家贵族也更应该沉得住气才是。   这些世家贵族成不了明面上的皇族,却能福泽绵延,千年不绝。   这份荣耀,也不是几个乡野出身之辈可以动摇。   安雪采终于愤怒起来,心下生出点儿悔意。   他后悔跟叶凝霜把话说死了,最后闹得有些僵。   这世道行事要走渣男风,跟各股势力要暧昧一些,不要轻易说交好,也别轻易撕破脸。   当然卢氏是撕得有些绝,可主要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大。   其实叶凝霜有些话说得也不错,他跟叶家都是大佬中的草根。   念及如今局势,安雪采背心生寒,内心更是纠结起来。   这种情况下,如果河州能抗一波,抵住了南安王的冲击,能也减轻安雪采压力,这是对安雪采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是若是叶凝霜抗住了,天下皆知安雪采曾拒绝了叶凝霜求援,不顾自己老家安危。如此一来,安雪采自动领了被打脸反派角色。   这面子跟里子只能选一样,搞得安雪采内心非常纠结,一时竟不知晓如何抉择。   他这么纠结,就连兰月娥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兰月娥内心还吐槽,安郎为人也太草了,都堕落成这样,就不能诚实一点不要那张脸。   当然兰月娥自己其实也是要面子的。   本来她拍着胸口说替安雪采打好关系,现在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件事情都不能说安雪采猪队友,毕竟这一次安雪采什么也没干。也不知怎的一阵风一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这婚事也就黄了。   兰月娥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问题。   她人生每一次倒霉,都跟老上司有些关系。   不过这事儿没有根据,兰月娥也不好说。   卫玄一向主张前期工作要做好,真干事时候动作要小,最好别太扎眼。红花卫的宗旨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当然这可能也是如今朝廷羸弱关系。从前红花卫历代骑主可不是这般风格,招摇张狂的也是不少。   不过此事明面上不好张扬,私底下下属还是要对卫玄进行吹捧的。   他手下密首陈封便开始称赞:“骑主一番安排,使得安雪采那软了的膝盖又不得不硬起来。如今他没有卢家可依仗,南安王行事又不留余地,想来也可笑。”   哪怕安雪采有意依顺南安王,南安王也想着自己掌控津州,绝不愿意给安雪采一个体面。死去薛然的例子在前,安雪采也该知晓现实是残酷的。   表面上看是因为卢芳婚事激怒了卢氏一族,其实红花卫私底下工作却也是做了不少。包括各种游说卢氏族人走保守路线,拒纳安雪采。   这些世家大族行事保守,又习惯吃中立福利,其实并不愿意过早涉入这场纷争。   卫玄更知晓卢氏一族最忌惮什么。   那就是如今安阳王府仍暗中观察,按兵不动。南安王行事疯狂,万一居然跟卢家杠上了呢?   听到下属吹捧,卫玄回答也妙:“只盼安公子能忠君爱国,不可辜负陛下一番厚爱。”   这么说着,卫玄还鄙视一下南安王这个逆贼。   “陛下待南安王如此宽厚,几番宽容,饶了他性命。可叹他却心存异志,将陛下一番厚爱弃之不顾,一心谋反。你瞧他说什么解民以悬,一心为公,还不是把青州闹得尸山血海。可怜青州之民,就是生而不幸,先是被唐鹤那等小人奴役,后又落入逆贼之手。从前莲花教也是一口一个天下为公,还不是行事残忍。”   这么一逼逼,自己这个组织行事顿时显得高尚起来。   当然自己手下是什么德性,卫玄心里也清楚,也没几个真冲着百姓的。   但就算如此,卫玄也日常强调红花卫立场正当性。   可能这些下属都是冲着利益来的,多半没了什么热血可供外人蛊惑,他们心里也嫌卫玄的话腻味。   可嫌腻也得讲,人心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东西也是润物细无声。   卫玄认为御下之道,该茶则茶,强调自身立场的正当性是必不可少的。   这月十七,南安王行军前队已临河州。   初时,两万人攻城三次,不得入,粗估阵亡两千,一时天下皆惊。   先头部队粗攻只存试探之意,但是很多人没想到河州可抗住这一波。   在这之前,无政府状态下的河州只经历过一些小规模的战争,多为山贼流寇,不成气候。   河州城之前最强战绩,是抗住贼人张雀的两千贼寇。两千山贼已经打得河州手忙脚乱,逼得那时候的叶凝霜险些自尽。   故而各方势力都觉得,河州会在南安王第一波冲击下溃败,沦为各方博弈的下一个祭品。   不过河州挺住了,没倒。   一时间,各方势力的幕僚们都准备写小论文对河州进行一些分析了。 第77章 077 安雪采有些不可置信   城头之上, 越红鱼轻轻的立于屋脊之上。她沉润的双眸凝视着这片城池,看着河州之地。   越红鱼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如今的她就停在了河州, 仿佛和这片城池融为一体。   因为她答应了叶凝霜, 会看顾河州的小孩子。   越红鱼是个重诺的人,她答应的事情, 则必定是会做到。也因为如此,越红鱼很少做出承诺, 因为她是个谨慎的人。一个谨慎之人, 自然不会轻言许诺。   在如今这个世道, 你很难弄清楚什么事情是对的事。   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对的, 是正义,就是死去唐鹤觉得自己在反抗世界的不公。   不过, 河州的孩子是无辜的人。   现在开始打仗了,越红鱼对于战争本身升起了一股厌憎之情。   这个世界最残忍之事,莫过于战争。战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将双方的血肉投入其中,搅拌粉碎, 使得血流成河。所谓战争, 是人类存在最恶劣群体行为。   越红鱼修的是武道, 也不是不杀生, 可并不代表越红鱼喜爱战争。   天初透亮色, 这个时候天地间只是微微透光, 尚未透出一抹霞光。   往常这个时候, 河州城必定是安静的。不过如今,微暗的天色掩不住这座城池的肃穆之意。   兵士无声巡逻于河州城的大街小巷,维持河州秩序。   叶凝霜已然起身, 骑在马上进行巡逻。   她割了短发,一身戎装,这几日差不多只睡一个时辰。饶是如此,叶凝霜却是神采奕奕,有着一种异样的亢奋。她英气的眉毛之下,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虽然有几许血丝,却掩不住这双眼的光辉。   每逢这个时辰,叶凝霜已经开始巡城了。   伴随叶凝霜的到来,身后便有人击鼓,击三下,再大呼一声安。   那样一来,河州军民就知晓叶家小姐正在巡城,就会有一抹安心。   面对战时河州的治安问题,叶凝霜绞尽脑汁,最后与众人敲定了乡情治理的方案。   首先在越红鱼允诺情况下,叶凝霜画了一片区域,成立战时孩童庇护所。这片区域之中,不但收容孩子,还包括一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孩子们由河州安排,统一照拂,这不但减了城中青壮负担,更使得他们心理上得到安慰。   之前河州附近县城百姓迁入城中,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其中恐也有一些心怀不轨之徒混入。   不过这些百姓本居于河州附近,七拐八拐,多半有些亲戚关系。叶凝霜按照这些亲戚关系安置临时迁入的附近百姓,如此方便迁入百姓快速融入河州管理制度之下,又方便监督、控制。   所谓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可以通过七个熟人建立关系,亲戚圈朋友圈的脉络延展绝对比想象中强大。更不必提这个时代百姓很少外迁,留居本地很多都是知根知底,通常整村整镇都是彼此熟识。   这么一来,没熟人亲戚互相作保的临时迁入者并不多,理下来只有近千人。这千余人大都是来河州做生意的行脚商,于河州并无亲戚。叶凝霜再细分一下,把这一千余人进一步细分。来河州一年以上,有相熟朋友的分一波。剩下一百余人,便是操着外地口音的生面孔。   叶凝霜也没把他们给宰了,而是将这百余人集中隔离,鼓励他们互相监督,互相举报。   一番梳洗下来,叶凝霜在很短时间内安抚了稍显纷乱的河州,加强对人口空前膨胀河州的管理。   这其中固然可能有漏网之余,可在这种官方民间双重监督之下,已经无所遁形。   加之叶凝霜时不时对河州军民进行鼓舞和打气,顿时传递了这么一波信息。   叶凝霜:稳住,我们能赢。   各方诸侯幕僚们写小论文,河州民间乡勇能凝结类似正规军的战斗力,一切源于合理的管理。   不过叶凝霜对河州的管理不可复制。如果让叶凝霜放外地当官,就没有这个效果。   当然这位叶家千金目前也没有对外进击打算,目前一番努力也只是想要守住河州罢了。所谓侵吞天下野心,是不属于这个曾经被安雪采轻视的小妇人的。   靠着对本地乡土民情的了解,叶凝霜稳定了可能会崩溃的人心,使得全员迸发了高涨的战意。甚至叶凝霜的女性身份,如今也是有着某种优势。   大家看着叶娘子一介女流,居然也披上戎装号召抗贼,自己又怎能不受鼓舞?   男女体力有别,这个世界有些女子可以通过习武弥补身体上的差距,只是由于社会氛围,习武女子终究不多。主流思想还是男人比女人更具有体力优势。   叶凝霜武力值不算高,比起越红鱼这种武力值超神的女子,叶凝霜身体虽然健康但是更趋近于普通人。   也是因为如此,叶凝霜反而更起到一个更好示范作用。   河州男子会觉得连养尊处优叶家小姐也肯披甲上阵,自己岂能退缩。   河州的女子也会受到鼓舞,在质疑自己是否可以时候觉得可以。   霜娘在此,珠姐儿也留在城中。既然叶凝霜未逃,大家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   这个世界不太平,之前各地豪强虽然按兵不动,可是却不动声色搜罗各地资料,暗中窥探谋算着。纵然是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大家也懂得信息收集重要性。   在河州朝廷机构瘫痪后,河州叶家成为本地实际统治者。   虽说叶凝霜是大佬中的草根,倒也有资格让各地豪强收集资料建个档。   河州的实力分析,以及叶凝霜的个人性情,都悄悄出现在别人资料库中。   作为群兽中的一位女性统治者,叶凝霜也算别具一格。   因为她身为女性,性情有温和一面,行事也不算如何的锋锐,说重了些便是有些妇人之仁。叶凝霜明显也没有太多的野心,她显然只想守住河州一地,并没什么侵吞天下问鼎皇族的野心。   如果从大数据进行分析,叶凝霜肯定是这场残酷争霸游戏中最先被淘汰的一环。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位河州领导者,就挡在了南安王这头凶残恶狼之前。   河州还有些咯牙。   叶凝霜攻不行,守却有奇效,这倒是出乎意料。   叶凝霜分明是将本地优势发挥到极点。这样的河州领导者也许走不了太宽阔的空间,可也不是那么好啃。   因为叶凝霜具有个人特色,使得在各方势力眼中综合评价提升一个档次。   当然与此同时,念善会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也是正式映入他们眼帘。   从前念善会给众人印像是穷、走亲民路线,会中女剑仙又彪又漂亮。   现在念善会的剑仙仍然又美又彪,念善会一些隐藏实力也展露出来。   比如念善会组织能力很强,也就短短小半月时间,居然能顺利动员河州附近县城百姓迁入。这不但展露了超强的组织能力,还展露了超强的忽悠能力。   不但如此,念善会在工艺上先进性也是得到体现。   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火器,可鸟铳之类的火器在实战中并不好用。换弹麻烦啊,准头低之类。加上这个世界毕竟是个低武世界,初级火器跟会点儿功夫的人杠还真的很危险。   念善会不但推出了改良版火器,这一次在河州还推出火轰炮、火鸦等物。   这也令各地豪强暗中震惊了一把。   其实一直以来,念善会虽然各处传道,却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反感。   念善会的教义一向温和,也是具有包容性,并且宣传中也不涉及什么神鬼之道。民间所谓天下大同的组织,则必会出现鬼神之说,以一个虚幻美好异世,引起信众无限之向往,乃至于轻贱今生的性命。   比起这些组织,念善会大谈理想,自然没有锦鲤改运玄学救人百病不侵之类有噱头。   许多人都觉得念善会的理念太不结底气,虽然人人平等衣食无忧的口号是很温暖,但是人性如此,还是跟哥走升官发财有吸引力。   大家也没引起足够的警惕。   可是现在,一向软糯的念善会却露出了一口钢牙,不免有些令人忌惮了。   念善会可以啊!   此刻津州的安雪采怀着某种奇异的心情,得了河州消息。   现在叶凝霜名声大涨,从看着要被第一局淘汰的缺陷品变为有个人风格的特色产品。   他想到了叶凝霜,蓦然轻轻的闭上了双眼,一些记忆涌上了安雪采心头。   安雪采想到那时候,自己从小楼救下了叶凝霜。   女郎那时候意图自尽,情绪几乎崩溃。自己救下她时,叶凝霜所有的傲气和力量都消失了。她软倒在安雪采的怀中,紧紧的扣住了安雪采的身躯。   这时候的女人,方才是最美丽的。   不过安雪采想起这些事,并不是心里添了柔情,而是品味着叶凝霜最脆弱的一面。   可是现在怎么了?安雪采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大现实。 第78章 078 兰月娥的职业前景   兰月娥的手指替安雪采揉捏太阳穴, 使得安雪采越发离不得她了。   那些女人之中,要数兰月娥最为懂事乖顺,十分听话。这样子的好处, 也是别人都比不上的。兰月娥温柔解意, 从不说让安雪采不痛快的话。这般姿态,才是为妇之道!安雪采刚刚想到了叶凝霜, 使得他对妇德二字更加在乎。   也许这样的女子,才使得安雪采处得最舒服。   现在兰月娥仍然发挥作用, 替安雪采分析局势。   “对于河州, 南安王是有些轻忽了, 有些鲁莽。那两万先行军被河州重击, 不过稍过半月,南安王主力已至。如此一来, 也不知霜娘是否抵挡得住。”   兰月娥当然不喜欢叶凝霜,只是她在安雪采跟前时,倒也从无言语攻击。   安郎一向矫情, 他虽然不喜欢叶凝霜,却盼望身边女人是温柔可人的圣人。连兰月娥这种前任密首, 安雪采就是这般高要求。然而安雪采虽不愿意兰月娥言辞尖酸, 又绝不想兰月娥对叶凝霜真有什么同情和认可, 他要兰月娥全心全意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兰月娥:真是特别难侍候。   叶凝霜无疑是个极敏感的词汇, 兰月娥纵然提及, 也是言辞谨慎。   安雪采听到了兰月娥唇中吐露那些话, 却微微有些恍惚。   叶凝霜什么时候能将自己名字掺和进这些事中了?他微一晃神, 仿佛仍窥见兰月娥在宅子里向自己奉饭的贤惠样儿。   这个如今让天下关注的河州叶氏女,偏偏是他安雪采的前妻。   那无疑是一件很尴尬,让人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夫妻分离后, 你想不想比,别人都会拿着这两个人比。   安雪采默默想,霜娘,一直都是那么胡闹。   这么想着,安雪采慢慢攥紧了手掌。   河州能抵挡一阵,可终究实力有限。如今南安王主力推进,河州终究是守不住的。叶凝霜这么抵抗,则必定是会激怒南安王,使得南安王会将怒火发泄在河州之地。到时候,这一切岂不是反而苦了百姓?   一股子锐痛就如此透入了安雪采的手掌心。   他面颊微微苍白。   之前这个念头安雪采也曾升起过,那时候渣系统还监测到安雪采的黑化值。   一个人不顺意的时候,就会有一些毁灭世界给自己出气想法。就算这个人已经年长成熟了,可是偶尔还是会有这样的中二气。   这些极度违背道德念头有人偶尔升起,也会让常年养成的道德观压制。   说到底,安雪采也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   但是现在,之前压下去的念头又升腾起来。   他竟不愿意南安王输。   这时候安雪采的耳边却是想起了兰月娥的嗓音:“待南安王主力将至,河州压力也定会增加。咱们之前虽与霜娘言语有些不顺,若此刻助力一把,也是一番恩情,必定承情。”   眼看着卢家跟安雪采撕了,此刻兰月娥竟提议安雪采回头跟叶凝霜和解,趁机撸一把政治资本。   安雪采多少也能明白一点兰月娥的意思,可这话入耳,便觉得十分刺耳。   他面色阴沉得好似滴出水来,不觉厉声:“你胡说什么?”   兰月娥立马就明白了。   她松开了手指,软软靠在了安雪采身侧,眼底也是充满了委屈:“安郎,你知晓妾是不喜欢叶凝霜的。我恼她对你无情,事事只为叶家打算。妾身出身寒微,自然不像她这样千金小姐,那是什么都有。我厌恶这样千金小姐,我跟安郎一样,都是出身贫寒,什么都靠自己。”   “可是为了安郎,我也是不在意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在我心中,只是盼望着安郎好。我提出此事,只是为了替安郎考虑。在我心里,何尝愿意跟叶家结交,有什么交集。我是个女子,心里难道不醋。霜娘是你原配正妻,还有一个嫡出女儿,我这个妾终究上不得台面,名声也不好。”   这么说着,兰月娥眼睛里也开始掉泪水,看着有一种真心被辜负的委屈。   她是了解安雪采的,安雪采也吃这一套。   这货将兰月娥拉起来,替兰月娥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水。   “你对我的真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霜娘愚钝,不知晓轻重,你也瞧不透。”   说到底,安雪采就是梗着脖子不愿意跟前妻认输呗。   兰月娥内心吐槽。   当然兰月娥也没安雪采以为的那么真心,其实也并不是真的那么热衷跟叶凝霜修复关系。   要是安雪采跟叶凝霜搞好关系,这也许是对安雪采有些好处,可对兰月娥没什么好处。   这其实是兰月娥身为下属的一种自保之道,刻意套路安雪采。   毕竟之前兰月娥拍胸口说可以结交卢家,使得津州得一处庇护。   可是事到临头,卢家却顿时翻了脸,没肯给安雪采一个婢女。   这么一来,事情就有些尴尬了。   那兰月娥就疑神疑鬼,怕安雪采尴尬起来,把这个锅扔在兰月娥的头上。当然兰月娥背锅本也不冤,她出于个人利益,使得安雪采跟叶凝霜过早决裂,把津州处境弄得很尴尬。   事已至此,兰月娥这狗头军师也生出了危机感。   她还怕安雪采生出心思,有意跟叶凝霜和好。所谓有事思原配,无事宠小妾,兰月娥这档子事也见得多了。她怕安雪采心一虚,就有意跟叶凝霜修复关系。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兰月娥主动提出来。   安雪采有这个心思,她抢先表达了大度。安雪采要是没这个意思,那就更好了。以后津州处境继续尴尬时,安雪采注意力就会从兰月娥跟卢家交涉之事上转移,是他不愿意跟叶凝霜修复关系的锅。   兰月娥绞尽脑汁,将甩锅技能发挥到极点。   就像她西陲之地平白费力之后,却仍然能在安雪采跟前受到重用,说话也很有分量。   不过虽是这样,兰月娥有时候对自己能力也生出一点怀疑。   她在红花卫时候,怎么说也是个优质员工。卫玄又不是做慈善的,若不是看中兰月娥的工作能力,也不会将这个毫无根底的孤女提拔为朝廷密首。   怎么自打自个儿成为了安雪采的妾室,安郎事业肉眼可见下滑呢?   应付安雪采不是问题,关键是安雪采值不值得应付。   安雪采这个靠山,如今看来日益不牢靠。兰月娥嘴里说什么安郎情深,心中却生出了动摇。   所谓雁过拔毛,这两年兰月娥替安雪采敲诈勒索,她按照传统艺能也是私吞了不少。兰月娥卷包袱滚蛋,多少也攒了些傍身之才。   当然这跟从前没法比——   兰月娥努力不去想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自己前半生的奋斗,都被卫玄无耻的侵吞。   她可以毫无眷念离开安雪采,关键是离开安雪采,自己又能去哪里?   若说当年,自己还是红花卫密首,也小有些名声,还有清白之躯。那时候,想要得到兰月娥的人也不少。那时候的兰月娥看上去,还颇具利用价值。   朝廷虽然羸弱,可卫玄把红花卫经营得还算有逼格。如此这般,兰月娥身价也镀了一层金。   那时她千挑万选,选中安雪采。   自己肉眼可见为安雪采做了许多事情,可安雪采非但没有被扶起来,反倒生出破败之相。   这一不小心,没见识之辈还将这桩失败算在自己身上。   老板们总是不讲道理的,这些地方豪强有时候还有些迷信。   可以说这时候兰月娥离开安雪采,身上也加了个失败者的标签。除开这些,兰月娥还附带一个无情无义的头衔。领着这个头衔,别人见她则自带三分警惕。   安雪采可是累苦她了。   当然兰月娥内心之中也有一个小小的疑惑。   那就是她委实不大明白,为何安雪采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至少初见之时,安雪采还是个生机勃勃,洋溢着潜力股气息的优质男人。   念及自己前程,兰月娥不觉好一番纠结,面色也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权衡利弊,她发觉自己离开安雪采,可供选择也是不多了。   既然如此,自己无妨再等一等,看看安雪采还能不能盘活。   一个人对一件东西付出了太多,显然增加了沉没成本。兰月娥显然也窥探到自己这一层的困境。   兰月娥内心很是唏嘘。   她心生去意,觉得不如骑驴找马,先试着找个下家,再卷包袱走。岁月不饶人啊,自己行事还是求稳妥才好。   这时候兰月娥手指又替安雪采按摩上了,继续给安雪采做大保健。   阳光明润的落在河州的城池之上。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   巡城的叶凝霜瞧见了越红鱼,也不觉稍作停留,和越红鱼谈谈话。   她时间很紧,有许多事情要忙碌。   可这样子的处境里,叶凝霜也是需要跟人聊一聊。   叶凝霜不止需要身体上稍作放松,有时也需要心灵上一些解压。   不过现在,叶凝霜显然是河州城的心灵支柱,她也绝不能露出怯弱之态。   一来二去,整座城池之中,她只好找越红鱼吐苦水。   短短时日,叶凝霜人也变得清瘦精悍了些。   “越剑仙,其实你眼前的河州城现在很奇怪。”   越红鱼:奇怪?   叶凝霜感概似叹息,眼前这座城当然很奇怪。   这个世界不会有不合常理之事。就像如今的河州城,先天性发育不足,而对方却是有备而来。   说到底,河州城本来只准备对付类似张雀儿之类流寇,也不是没考虑过被某股势力收编。叶凝霜有一段时间退居幕后,除开安雪采金手指的影响,也有河州并无自立之心缘故。   总之叶家给过安雪采机会。只是安雪采把河州当供血包使,行事过于刻薄,故而叶凝霜才考虑将安雪采踢走。   反观南安王,人家盘子开的就不一样,一开始是冲着天下之主去的。大家初始投资都不一样,目标更是不同。   说到底,河州注定会败。   就算有河州乡勇的血性,有念善会设置的精巧火器,可双方实力也太过于悬殊。   这些叶凝霜瞧得出来,别人也会提醒河州军民。   但老百姓不信啊!   河州军民处于一种十分虔诚的状态,这种虔诚不是宗教缔造的,而是河州的守护家园集体情怀。在相信自己能赢的情况下,这些河州军民甘愿牺牲,悍不畏死。   这导致南安王吃不到实力碾压的福利。   通常实力碾压之下,弱势一方多少会心理溃败,破防后冲一波就能赢。现在南安王无疑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叶凝霜对着越红鱼时,才说实在话:“南安王主力至时,以河州之力,至多守上半月,也是会被南安王击溃。这个事实,我不会说。别人告诉河州老百姓,他们绝不会信。”   当然老百姓不信就算了,叶凝霜发现这种洗脑还辐射到河州高层。   叶家组织了商会,笼络河州乡绅共同议事。   这些河州乡绅如今个个也很上头,捐物资捐房舍,撸袖子开干,个个很有热情。   他们自然有更多消息渠道,本来应该显得更“自私”一些。   可是奇妙的是,这些河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热情也是简单粗暴,毫无理智。   当然这些,对于叶凝霜是有利的,可也让叶凝霜觉得很有压力。   越红鱼如剑目光轻轻落在了叶凝霜身上:“霜娘,所以你痛苦自己没办法这样盲目相信一定会赢,你因为自己不这么想,甚至觉得这是一场赌博。因为如此,你心存愧疚?其实,这大可不必的。”   不错,河州的转机,就在接下来半月光景。   战争也是可以计算的,双方实力包括士气,都是可以量化。   无论怎么算,河州都并不胜利的机会。   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果单单是南安王跟河州两者之间较量,数据计算出的结果不会有什么新意。可是要是有别的参局者,那就不一样了。   从南安王举事开始,许多双眼睛都默默注视却袖手旁观。   无论是卢氏这样的世家,还是安阳王这样的新贵,这些势力都是暗暗观察。   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越多。   只要有某一方加入角逐,就会打破河州单独硬杠南安王的局面。这才是河州热血情怀下掩藏的真正生机。   当然最坏结果是无人入局,对此叶凝霜也有自己想法。   南安王在跟河州硬杠时候,也会恐惧自己实力消耗,害怕那些藏匿于暗处的眼睛。   他杠赢河州,损失惨重,以后怎么搞?   毕竟河州只图一地之安,可南安王还想要赢全局。   她赌的就是南安王弃牌。   当然叶凝霜也因此压力山大,她从来没有这么疯狂,像现在这么具有赌性。   身为女子,叶凝霜并不喜欢太出格的手段,她喜欢稳扎稳打,喜欢游刃有余。现在她跟越红鱼吐苦水,当然也只能跟越红鱼吐黑泥。   越红鱼倒不觉得这是赌性,而是人骨子里的狼性。 第79章 079 这次是真硌牙   河州羸弱, 所以别人才不把河州当回事,连招降都不肯。   当然现在,也许南安王心中已经有了悔意, 却是骑虎难下, 终究没有办法。   人生就是如是。   大家都在推牌九,个个都气势如虹等着别人心虚生怯。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清晨阳光轻轻落在了越红鱼的面颊之上, 那是一张美丽又充满生命力的面孔。阳光落入她明润坚定的双眸之中,映衬着越红鱼眼下鲜润红痣。   越红鱼轻轻侧头, 瞧着叶凝霜:“霜娘, 你这么想, 并没有什么错。一个极度不合情理的理想, 施行起来就是需要一个极度了解现实的人。”   叶凝霜也不是怕了,主要是她思虑过于现实, 搞得叶凝霜还生出愧疚之意,怀疑自己想法不够纯粹。   越红鱼就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一个人具有热血意气,固然很难得。可若她明明能分析利弊, 还肯去拼一场,才是真正适合执棋下子。   这才能给予河州一个正确、冷静导向。   叶凝霜听到了她这么说, 却也是禁不住笑了笑。   现在河州是一处孤城, 能得到援助也并不多, 也是叶凝霜人生最危险的时候。不过不知怎的, 叶凝霜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她向越红鱼告辞之后, 便继续前去巡逻。   风吹过了天空, 信鸽却也飞向了安阳王府。   这是此刻身在华云川的萧玉锦写来的信, 是否算是家书,也是有待商榷。   如今天下之势变故,尽在河州之地。   安阳王妃也算是了解自己女儿, 未拆开这封信时,对于其中内容也是有所猜测。   南安王行事暴虐,萧玉锦自然也是瞧不过去,更何况萧玉锦如今还在念善会。   如此一来,萧玉锦自然盼着安阳王插手此事,以解河州之危。   安阳王妃还没猜,都能品出女儿这封信的中心思想。   不过绕是如此,她仍然拆开信,想要看看玉锦如今水平如何。   结果这么一瞧,嗯,女儿有进步。通篇没有个人意气的道德绑架,萧玉锦这封求援信还是写得克制理性,比较有水平。   念善会前身是枯云山宗,枯云山宗位于华云川。念善会就在那里划片治理,以此为据点向四处传道。   萧玉锦来到此地,本来正帮衬着在华云川兴建学堂搞搞基建什么的,天下却乱了起来。   念善会正规兵力不算多,在华云川只有两万左右民兵。况且华云川跟河州有些距离,贸然出兵势必经过旁人之所。现在这个时候,大家对这个比较敏感。之前南安王借道青州顺道灭了薛然之事还是前车之鉴。   这么一搞,念善会就算想掏空华云川的家底支援河州也不容易。   不过如果安阳王府振臂一挥什么的,定会引起四方响应。这样别说念善会过个路什么的,说不定其他各郡豪强都会撸袖子开干。   萧玉锦表示当此时机,若父王振臂高呼,必能深得民心,受人敬重。言下之意,便是父王这么搞很有些好处的。   安阳王妃内心称赞女儿,懂得跟人谈好处是一种进步。   这信末尾,萧玉锦还煽情一把。河州叶氏女,坚毅果敢,乃是女中英豪,实在值得敬佩。如此英雌,也值得敬重。   萧玉锦一封书信,写得相当有水平。   不过称赞归称赞,这跟安阳王府出兵是两回事。   安阳王的心思,她这个王妃心里也是有数,多少是明白一些的。   如此情势复杂,安阳王并不愿意擅动,反倒让那些世家大族隔岸观火。   再者安阳王还有一个隐秘心思,有些不好明说。   他只盼南安王能宰了大胤那老白莲,免得自己沾染了不义之名。弑君这个名头,多少有些不好听的。南安王无义,他权势之心极热,一看就是思想上特别不理智。这老贼年纪这么大了,很有可能攻克京城去皇宫过过干瘾,临死穿上龙袍爽一把之类。   安阳王对此还是具有一定期待值的。   故而萧玉锦的请求,他也没打算应允。不过念善会如今看着有些底子,女儿又越发成熟干练,那么安阳王也迸发出他们家特有父爱,有意结个善缘。   安阳王府回信还是客气的。   说如今情势,不敢擅动,恐惹左右邻者生疑。言下之意,若安阳王府骤然出兵,只恐周遭诸邻怀疑安阳王心存异志。   那么安阳王为了治下百姓,自然是事事求稳,不敢任性。   不过若念善会遇险,会中之人逃至安阳王府治下,那么安阳王也愿意加以庇护,给予安置。总之就是萧玉锦要是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回家里来。   并且安阳王不但愿意帮衬念善会逃入自己这处,还顺手送了些物资,供货给枯云山宗所在的华云川。   安阳王还暗示这个物资资助是长期的,一副我给你供血,你好好撕的样子。   这样一来,安阳王虽然未曾出兵,也算给足面子了。   很快这封回函送回萧玉锦手中。   萧玉锦跟亲爹心意相通,立马就明白亲爹打算,也是叹为观止。   若念善会河州失利,天下大乱,华云川也难免会被人攻击。   安阳王是指望趁机收纳念善会力量,将念善会的技术与人才一网打尽。这是走了一个女儿,带回一波人才。   说到底,安阳王愿意供血跟投也不是看中念善会的未来发展前景,而是打算培养感情,准备等念善会溃败后顺势接受吸纳。   萧玉锦也对自家亲人有深入的了解,知晓安阳王夫妇是极少吃亏的。   刀切豆腐两面光,安阳王府就是给你一些好处自己也不会亏的那种。   不过萧玉锦也无暇有什么失望之情,做人要实际一点,至少如今念善会有一波进项。   萧玉锦从自己家里撸了一波物资期间,其他交涉也没停歇。   就像如今的世族之中,以卢、王两姓声势最旺,隐隐以这两姓马首是瞻。若论风头,只怕王氏还隐隐也压了卢氏一头。   萧玉锦和这位王家公子也还有些私交,知晓这位王润王公子少有英华,颇具抱负。   萧玉锦广撒网吹一波,顺势也试试这些世家大族对念善会的态度,开始上手念善会的外交工作。   一个人有没有理想,都要务实。   各方豪强虽有自己的打算,可是萧玉锦也得将舆论这般搞起来。   这玩意儿跟名声一样,顺风时候可能没有用,一旦风向稍逆,事情便容易搞起来。   就如同河州水军头子传的那一波挑拨离间的流言。   比如老南安王所依仗仍是原本跟随的心腹亲信,并不如何信任这些新收编的青州军士。故而战场之上,南安王基本上消耗青州军士。   这话都不算造谣传谣,已经是无可争辩事实。   只不过青州乱兵被南安王收编,也绝不是因为南安王待人以诚,而是有利可图。   故而若河州难啃,新纳青州军士损耗过大,之前种下那根刺才会开始发挥作用,变得刺心起来。   南安王显然也是明白这其中极微妙形势。   那他也不闹虚了。   待主力已至,南安王便认真组织兵力,实打实对河州城冲一波。这也算是他这位老反贼扯旗造反真正意义上一次大战。便算是南安王,也是觉得有些荒唐。   之前是先头部队,权当练手,也算不得认真。   如今周遭邻居们仍然袖手旁观,可大家默默提升了关注度。被人这么围观,南安王也是一咬牙,为了面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再一晃半月过去,河州城仍然屹立不倒,并没有被攻克。   这次是真硌牙了。   叶凝霜原本计算河州只能抗半个月,现在觉得还可以继续苟。她这么想着时候,一咬牙用匕首挖去手臂上一块发黑的烂肉。   她慢慢咽下了唇中的血沫,唇齿间有着一股子铁锈血腥味儿。 第80章 080 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清晨阳光撒向了河州城时, 昭示又一天这样熬下来。   这个清晨仍然是充满了惨烈的活力。越红鱼人在城头,瞧间河州民兵将沙石粘土推于城墙破损处,趁这档口进行修补。这几年间叶家对河州城池不断加固的效果如今也展露出来!   叶凝霜胆子一向不大, 可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   因为当年张雀儿攻城, 叶凝霜受到了惊吓,故而越发对自己处境担忧。   河州富庶, 兼具盐铁之利,钱和物资都不缺。   那为了大家安全, 叶家这方面撒钱也不含糊。   大家练兵不是专业的, 修墙本事却是一等一。加上念善会跟河州有深度合作, 故而也在工艺上进行创新。河州的城池在这几年间外扩一圈, 以精铁为架,灌入糯米粘土石子, 坚固无比。   在渣系统看来,其技术在这个落后的小世界领先。   南安王:他娘的!   在南安王看来,自己被叶家低调作风忽悠住, 乃至于未曾留意到叶家暗自蓄养野心。   叶凝霜刻意淡出河州视线,昭示低调不争, 一副将家中大权让给安雪采这个赘婿样子。   实则河州暗蓄实力, 不过是为了不引起别人主意罢了, 这一波可以啊!   越红鱼人在高处, 看着河州军士们开始撸袖子做修补。   河州的城池宽阔, 从高处望下去, 人就像小蚂蚁一样。不过在叶凝霜有效管理之下, 整个修复工程进行得有条不紊,也能窥见如今河州城城内尚算稳定的秩序。   风吹拂过越红鱼的面颊,使得越红鱼能瞧得极远。   叛军的营帐集结于此, 就好似一片黑色的潮水,如此汹涌的泛滥着。这片黑色的潮水之中,有着一道艳丽的身影,却是个相貌娟秀邪气的僧人。   僧人僧衣雪白,却挂了一件艳红的袈裟,更衬托出面颊的娟秀和出色,宛如处子,姿色更胜妙龄少女。   人都是要逼一逼,才能抽出自己压箱底的实力的。   大家围观南安王就是如此,暗中猜测这第一个扛旗造反的逆贼有多少隐藏实力。   资料做得够,以后大家撕起来也更易有胜算。   因为越红鱼站队河州,南安王也不得不将压箱底的手段都施展出来。   怎么说越红鱼也是当世武尊,又有剑仙之名。从听闻越红鱼站队,南安王内心顿时就惊恐起来。   一不小心就被剑仙给做掉了怎么办?   虽然越红鱼跟人沟通,表示自己只是保护一下河州妇孺,知道规则无意掺和战争啊之类。但南安王反正会惶恐,内心也是不信。   在越红鱼看来,南安王也不是没有儿子部署。宰了南安王,自然会有别的人顶上扛起造反大旗。   可是南安王不这么看,他怎能将自己的生命放任给越红鱼的理智之上。   要是越红鱼有些小任性,或者哪天有个起床气,一不小心将南安王给宰了。这条命毕竟是自己的,总归要珍惜一些。   当然南安王这么想,逻辑上也没什么问题。   他屠了青州之后,名声并不如何的好。本来按照正常道德逻辑,别人要对他避而远之才对。   不过世上之事,本来也很难按照正常道德逻辑来行事。   南安王仍然请动了东元寺的慧法禅师前来相护,这其中也不知许了什么样的好处。   东元寺乃武道大宗,入寺习武的俗家弟子甚多,其中也不乏达官贵族。寺中有一座九层功法塔,层层设卡,每层武学卷宗皆不相通。越往上,法塔秘籍含金量越高。   在慧法禅师之前,通塔最快记录是寺中一武僧铁玄,花了足足三十七年。   可这位慧法禅师六岁入寺修行,十九岁通关打到顶层,只花了十三载光阴。后因行事不端,慧法曾被东元寺主持逐出。饶是如此,这位野僧身边还是有大把崇拜追随者。   十年过后,慧法重归东元寺,在与老主持讲法斗经时,逼得这位老主持呕血身亡。就这么着,他便重占东元寺,且迅速得到周边豪强认可和支持。乃至于傀儡朝廷还假惺惺给了一纸任状,认了慧法新任主持身份。   好在这位邪僧当真转正之后,还算老实安分,没干出太出格的事情。日子一久,他那些“年少轻狂”之事渐渐也是无人提及。   这么一品慧法禅师的曾经,此刻他竟帮衬南安王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世武尊屈指可数,慧法就是其中之一。南安王竟能请动他做个私家保镖,可见准备充分,下的血本也多。   有这么多姿多彩人生,慧法面容竟显得极年轻。   他面似冠玉,隐隐有宝光流转,可谓是宝相庄严,一看就是能靠脸忽悠吃上饭的那种。他那一身袈裟之上,此刻也是点缀珠玉,光彩流转间更给这张面孔沾染几分贵气。   当然慧法也是个有“智慧”的人,他率僧兵到此,并没有跟越红鱼正式开杠,亦没有掺和这场战争。   慧法到来之后,主要是跟越红鱼进行沟通。   若越红鱼出手击杀南安王,他便斩杀念善会弟子三千,不惧越红鱼出手屠寺。除开击杀南安王之事,慧法其他一应不管,也不会在意越红鱼庇护河州妇孺之事。   越红鱼:谁知道你跟南安王有什么奸情。   如此一来,两边一边一个武尊,某方面来说也是保持了微妙平衡。   大家互相约束一些,不靠武尊行刺对方头头。   就好像卫玄曾经的那一波分析,越红鱼牵扯俗事越多,便越令人害怕。   正因为这个世界上武尊还是极少数,故而凡人的战争还是要靠自己输出。   趁着这暂时的宁静,叶凝霜咬牙挖出了箭头,割破手臂放出黑血,又吞了几颗解毒丹药。   这等杀伐之事经历太多,你可以说是麻木,然而却也是确实的无畏。就好似如今,叶凝霜明明伤口剧痛,眼底却已经没有惧色。纵然她知晓自己会死,可有些事情经历之后,也是不过如此。   越红鱼轻轻回头,随手将囊中薯团扔给叶凝霜。   薯团是煮熟的土豆和野菜以及少许粗粮混在一起,再加一点点盐调味。作为军粮携带方便,口味也并不差。   由于周遭县城百姓都迁入了城中,导致河州人口空前之多,各类物资也是缺乏。   故而之前叶凝霜加以估计,至多只可支撑半个月。   不过现在,大家省着消耗,叶凝霜觉得还可以苟一苟。城中妇孺每日只有一餐,能出力的青壮也只能吃两顿,每顿也不过吃一颗像这样的军粮团子。   叶凝霜原先担心这样会滋生不满造成哗变,没想到河州上下居然也都忍下来。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河州上下一视同仁,叶凝霜一日两餐和其他人一个规格。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这样子气氛下,大家接受也比较愉快。   如今叶凝霜能多吃一个粗粮团子,一时竟觉得受宠若惊。叶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叶凝霜自幼也是锦衣玉食。现在她啃着粗粮团子,还觉得是无上美味,这使得叶凝霜心里也不觉有些感慨。不过虽是如此,叶凝霜心里却明白,世间种种,自然是有得亦有失。想要有一些自主权,自然也得吃些苦头。   越红鱼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至于扔给叶凝霜得团子,这还是因为越红鱼最近从渣系统处兑换了几本新功法,开始尝试辟谷吐纳,整个人试图进行光合作用。   她眼波流转,双眼也似比从前更加晶莹几分。   想到某方面的制衡,越红鱼对于个人能力提升不觉有了更高要求。   越红鱼早把某个合作者抛在脑后,某只被遗忘的朝廷走狗却仍然辛勤工作着。   伴随河州坚挺日子越久,卫玄工作也自然更好展开。   卫玄一直坚持红花卫本身是不具有任何力量的,力量来至于别人的对抗,方便红花卫搞一些运作。   河州一守得久些,卫玄便引导祸害安雪采了。   卫玄也不是对安雪采有什么意见,无非是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第81章 081 卫玄:入职要接地气   南安王新吸一波青州兵力, 大家感情不深,南安王也未能将关系巩固一些。故而这些青州新上船的兵士比较骚动,那么卫玄也想为他们挑个骚动的对象。   南安王摆明更为宠爱原本的王府精锐, 对青州新纳一大堆不是很真心。河州那边放料说南安王把这些青州新纳入的下属当消耗品, 那也不算冤枉了对方。   本来大家表面上也算勉强凑合,不过伴随南安王在河州遇阻, 内部气氛就有那么些不对劲儿了。   这也是南安王不好柔意招顺河州原因,不止是拉不下面子, 而是新入伙的等着付报酬。   如此一来, 也造就某种恶行循环。   故而这些青州兵们内心也有了小九九。   要知晓这些青州兵当初贴牌南安王, 许多也不过是趁机抢掠一波发财而已。青州兵内部分成几股势力, 每股势力下有分成N个小团体,总之搞得十分复杂。   河州久攻不下, 青州兵内部也是有些想法。   南安王虽然画了个大饼,许诺追随他可得登大宝,赚个从龙之功, 改变一个家族命运之类等等。   不过说实在的,大家对南安王的信心也不是很大。   你吹是那么吹, 大家也不是瞎子。更何况南安王如今还受挫于河州, 连叶家一个小娘子也搞不定。这性别歧视有时候还有些好处, 搞得大家对南安王更没信心, 心里不信南安王可以发达。   南安王心里也很委屈!凎!你们不知晓这小娘子有多难搞!   河州对青州兵的吸引力直线下降, 大家对攻打河州意向下降, 只是既已“附逆”, 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搞。   卫玄就嗅到了其中可供运营的味道。   卫玄就把自己下属们召唤过来,开会听取一下大家的意见。   因为南安王造反是大事情,故而卫玄这次带的都是红花卫的精锐, 方便集思广益。   一个人的诡计是有限的,要大家一起提供能想到的损点子。   同行两位密首就分别发表了自己意见。   陈封:“如今南安王气势受挫,已失锐气,内部人心惶惶,正是击溃叛军,占据利益的好时候。我等可游说世家,又或者安阳王府出手。所谓请将不如激将,我们可以对王、卢两家说安阳王想占据青、河两地,甚至放了女儿去念善会。对于安阳王府,又可以撒布传言,说王润公子心怀大志,借口仰慕萧玉锦,有意出兵去解民以悬,趁机攒积资本,练兵养望。”   如今僵局已成,正好入场好时机,提醒大家可以入场收割,先到先得哦。   卫玄赞许似点点透,一副你说得好,很有见地的样子。   另一位密首方静之则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青州兵马本来就具有内部矛盾,并不和睦,毫无纪律,不过是一堆流寇罢了。这些青州兵大都是薛然来之后招募,十分短视。不如游说他们易旗自立,占山为寇,动摇南安王之声势。”   这两位密首一个从内,一个向外,总之是绞尽脑汁想法搞南安王。   陈封听了同事言语,顿时也是灵机一动:“这些青州兵既如此短视,不如教唆一番,使得他们前去挑衅世家利益,便如当年唐鹤一般,自取灭亡。”   当初唐鹤就是不自量力,挑衅了卢氏,欺辱了一位卢氏旁支女。也别管这位卢氏旁支女在卢家有没有真的地位,此事也是关系卢氏一族的脸面,又岂能轻易毁之。如此这般,也使得卫玄抓住机会,趁机上跳下窜,把这位膨胀的唐教主打造成众矢之的。   现在陈封觉得,也许这个玩法还可以第二次?   当然就算这些青州兵部至于如此,这其中难道不能栽赃、嫁祸?   那死去的卢温固然是自己倒霉,没想到唐鹤失心疯,可既是如此,难道不能创造第二个倒霉的卢温?   陈封这么一说,内心之中顿时浮起了十几二十几个无耻之极的计划。   卫玄却轻叹了一声,轻轻的摇摇头:“陈封,你想法是不错,可是行事太着痕迹。还有,我不是说过,咱们红花卫行事,不可以太过于好高骛远。”   陈封顿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位红花卫密首竟有一副斯文的样貌,看着清秀儒雅,不好意思笑时候还微微有些腼腆。   当初陈封在红花卫当差,卫玄便瞧出他这腼腆外貌之下的个人潜力,故而将陈封大力提拔。   那时候陈封年纪尚轻,对个人前程还很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彩色幻想。   没入红花卫之前,这朝廷密探的职业还染上了一层不切实际的浪漫血色光彩。   那时候的卫玄也瞧出陈封羞涩脸庞下隐藏着的对职业不真实幻想。   幻想干掉老大上位是基操,这且先不谈。年轻人没入职前幻想的是跟几个各具特色的皇子周旋,看谁能笼络到自己顺势扶持。还有自己在工作中暗中揣摩老皇帝心思却趁机将帝王掌控于自己算计之下,什么推动王朝更迭黑暗帝王之类。   卫玄内心就想啧啧。什么操心一下皇子就业问题,再跟美貌剑仙谈谈恋爱暧昧什么的。下属入职前脑子里大约也是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作为以搞事情为主营业务的红花卫,收集资料期间,各类男女桃色八卦占据了很大比例。这导致红花卫日常并不高大上,反而相当接地气。   这大约就是你以为开启的是高大上的夺嫡线,日常却是在抓奸找狗。   工作多年后的陈封是务实了许多,不过卫玄还是从他身上看到不接地气一面。   卫玄都想要语重心长说小陈这样不行啊。   “青州的兵痞纵然无知,也绝不敢去挑衅安阳王以及本朝世家。似唐鹤这般的反贼,本也不多。”   唐鹤是自诩有那么点儿“理想”的,所以自我认知极高,搞的事情也很疯狂。这跟青州如今那些贼胚大不一样!   相反天下没有永远秘密,一不小心,红花卫还惹得一身骚,惹来世家大族的忌惮。   陈封被他一番训斥,顿时受教了的模样,做人心里要有数,下属不可以嘴上司。   当然陈封思路是对的,不过要算计的对象不对。陈封也不能总是盯上一些大人物,要提高成功率,还是要挑一些合适、稳妥的人选。   卫玄心里有了了人选,那他觉得安雪采就很合适。   就跟叶凝霜分析那样,安雪采背后没有靠山,崛起不久根基不深。叶凝霜也是靠着性别歧视看着才像最软的柿子。   现在叶凝霜不好啃,安雪采的柔软处便展露出来。   再来安雪采出身并不怎么样。   正因为如此,旁人也容易共情。尤其青州乱军,都会生出其实我也可以的想法。什么安雪采只是运气好,仗着自己是小白脸讨了叶凝霜的喜欢,因此薅了叶家的羊毛顺势上位云云。   大家有这类想法,其实倒也正常。   这么想的人,说不定还会自怨自艾一把,可惜自己没安雪采那张脸。谁让那叶家小娘子喜爱小白脸,所以才将安雪采扶起来之类。   尤其安雪采是从底层起来的,现在又闹出被卢家嫌弃笑话,多少人觉得我可以。   比起什么世家大族,朝廷新贵,还是安雪采这样底层出身的地方豪强更予人亲切感。   当然安雪采这条鱼是小了点,可最主要是要把水搅浑。   安雪采也开撕之后,别的旁观者也未必会绷住。就算绷得住,说不定大家还能发觉新的机会。局势不是固态的,而是动态的。这样的动态之下,也能寻觅处新的可趁之机。   咱们做事情,不能老想着做大事,还是要从小事着手。   卫玄这么一分析,下属们都心悦臣服,觉得这件事情可以搞。   搞安雪采,我们就搞安雪采。   当然安雪采黑点也是不少,浑身成筛子那种。没有名声傍身,安雪采能收拢多少津州人心也是未可得知。   在卫玄瞧来,安雪采委实太过于缺乏远见。就算之前安雪采有所犹豫,在卢家将他拒之后,安雪采也应当清醒去刷经验。一旦南安王吞下了河州,下一个岂不就是津州安雪采?   不过安雪采有几分意气,故而并不愿意转头跟前妻示好。   卫玄还想起自己前下属兰月娥,兰月娥应当也也明白这一点,只不过这位安公子并未给予采纳就是。   兰月娥主意多,可安雪采该听不听,不该听偏要听,难怪越混越差。   卫玄都想要啧啧!   他还自恋起来,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核力判断力。   就像陈封虽然聪明,但是进言祸害个卢氏女子栽赃陷害,卫玄便绝不会采纳。   唐鹤是真心将世家视若无物,故而方才成为人人喊打的祸害。陈封只看到表象,没瞧出后面几层。   说干就干,卫玄就在青州兵中寻觅合适的人选,想要开挑。   卫玄筛选了一番后,内心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如今青州兵内部分为李、张、吴几系。   卫玄就挑出吴系头头吴成万,就找个机会让人给吴成万吹吹风。   聊天时候,卫玄就跟吴成万吹,吹津州富庶,财帛又多,若能趁机发一笔,岂不是很好。再者吴成万跟张雀儿有仇,张雀儿本是莲花教悍匪,莲花教覆灭后被安雪采吸纳,这下连挑事由头都有了。   如果吴成万去抢掠一笔,搞了这张雀儿,显然能发一笔横财。   再者就算吴成万搞了事情,他已经贴牌南安王,料安雪采也不敢妄动。   安雪采怯战,这天下谁人不知?   这吴成万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河州是块硬骨头,相反安雪采倒是显得柔软起来。哪里发财不是发?不如挑个软柿子。   何必去河州送死呢?   更何况安雪采确实为人怯弱,他连自己同乡亲友都不理会,前妻求援也置之不顾,连女儿都舍下不理会。如此种种,不免令人轻视,更让人把安雪采给瞧轻了。   吴成万内心膨胀,觉得自己搞一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心动是心动了,吴成万还有些犹豫,毕竟还有些顾忌。   那卫玄那么些个智囊团又纷纷出损计。   天下攘攘皆为利,钓鱼要用香饵。为了让吴成万冲动一下,不如画个大饼什么的。   比如搞了安雪采自立啊,在津州自立为王啊,有机会问鼎九五至尊啊。   这吴成万出身不怎么样,就是个乡下土鳖,要是给他吹这个风,这脑子还不吹得晕头转向。   还有人建议埋个印什么的,假装是出土文物,象征点儿天命所归。   堂堂红花卫忽悠一个土鳖还不水到渠成。   不过卫玄却觉得不可以。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这太不接地气了。 第82章 082 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十五分钟……   现在吴成万已经心动了, 卫玄认为如今需要的是小小拨一下,不需要动作搞太大浮夸。   这人再容易自我感觉良好,也不至于心里这般没数。   红花卫搞事情, 大开大合实是着于痕迹, 是下下之道。这搞事情上层境界,是和风细雨, 是润物细无声。   有句话不是说不要跟傻瓜争论,否则对方会把你拉到一个水平线, 再以丰富经验打败你。   卫玄虽没有实打实听到这番话, 心里面却有个类似理论。   但卫玄想法比较谦虚。   对方是什么水平, 你要代入对方思维, 不能以自己价值观去衡量。   红花卫的密首们整天意淫的白月光工作是帮衬皇子夺嫡这种,所以未免把饼画得太大了。   本来吴成万看着已有几分心动, 你若饼画太大,别人说不定心里便怯了。   卫玄这小小拨一下,已经想好怎么拨了。   这张雀儿本来是唐鹤手下, 当年攻克河州不遂,之后投奔了莲花教。   等到莲花教也狗带后, 张雀儿又挑了安雪采去依附。   这临走之前, 张雀儿还带走一名艳妓伶仙。   那伶仙本是青州名妓, 生得丰盈美貌, 模样可以说十分秀丽可人。伶仙红的时候, 吴成万还没有发。加之伶仙周围都是些达官贵人, 他也难以沾手。   所谓得不到的就骚动, 这么一搞,吴成万还暗暗把这妓子当作目标。   日后自己发达了,定要将这粉头搞上手, 来去嫖一嫖。   更不提伶仙跟吴成万还有点事儿。   这伶仙也是个会考虑后路的人,故而趁自己有资本时候多投资,善养鱼。   伶仙投资是多方面了,比如吴成万色迷迷看着自己时候,她会含情脉脉的朝吴成万笑笑,私底下伸出小脚勾一下。   再来吴成万后来调去别处,她还托人送些金银,里面夹了一块贴身系过的帕子,上绣鸳鸯一对,女子幽香犹存。   不过要说其中有多少真情,那可也不尽然了。等吴成万一走,伶仙也并没有如何记挂吴成万,继续自己的水产经营。   吴成万那时候兴头一过,心思也就淡了。   那时张雀将伶仙带走,吴成万也只是稍稍惆怅一下,也并没有真多上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吴成万多少也是惆怅了一下,说明可以做功夫。   再说伶仙被张雀带走之后,张雀儿图她颜色迷恋些时日,渐渐也是淡了。   毕竟男人本来也贱,从前伶仙跟许多人暧昧勾搭,自然别有一番风味。如今他当真把伶仙拢上手手了,顿时令张雀觉得不过如此,也是没有那么大不了。   加上张雀儿只是个普通山贼,没什么文化,也不吃琴棋书画那一套,搞得伶仙跟他也玩不了情趣。   如此一来,伶仙日子也不大好过,心里也有了去意。   不过她要走,总需找个下家。   伶仙正思索这个下家时候,这时候就有人跳过来,给伶仙出谋划策。   伶仙这时候想起了吴成万,才想起还有一只野生的鱼,不觉十分心动。别人有什么算计她管不着,这对她也是条出路。再者张雀儿行事凶狠,杀人跟喝口水一般,伶仙也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那去意也更浓了些。   有人想要利用,伶仙反倒觉得多了些额外帮衬。   她也就有意试试,反正试试也是不亏。   这伶仙也是个伶俐人儿,自然也不能写自己已经失宠,恳请吴成万救救自己之类。   这虽然能激起男人保护欲,可是也把自己放低了,搞得像是二手回收。   这信自然不能这么写。   伶仙也不提自己失宠了,只写这些年一直记挂吴成万啊,什么身在风尘只瞧中吴郎这个豪杰啊。现在跟随在张雀儿身边,虽锦衣玉食,却生不如死。此生若不能相伴吴郎,人生再无乐趣啊。   吴成万收到信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暗恋多年,一时心尖儿一热。   加上吴成万本来有这个冲动,终于就下定决心了。   他准备搞张雀儿一把,不但能发一笔财,还能把以前垂涎过的女人夺来。如今安雪采软蛋一个,张雀儿料想也不敢如何。   自己是男人大丈夫,自然也得有些豪气,行事要有些意气。   卫玄这么轻轻一拨,这事儿便春雨润物般成了。   张雀儿本守着津州惠县,被吴成万偷袭成功,抢了财帛女人而去。   消息传来,红花卫的朝廷走狗们顿时兴奋起来。   以他们敏锐的工作直觉,这其中能做多少文章也是可想而知。   篝火烧得啪啪响,因露宿荒野,红花卫一众也是一切从简。   饼夹着肉脯在火上烤软,肉脯里油脂渗入饼中,便是最简单的晚餐。   跟随卫玄的下属们日常练习了一下拍马屁的技巧,吹捧骑主一番。   什么卫玄高瞻远瞩啊,思绪周全啊,处事手段高超啊。   陈封样子看着腼腆,但在一干人中发挥不错:“骑主只掌红花卫,当真屈才。以骑主之能,若能掌一方之地,必能有盖世功名。这世间名将,能有骑主这般掌控全局之能也是不多。河州之危,亦只有骑主能解。如此能耐,试问天下谁能有之?”   这么说着时候,陈封这个密首面颊泛红,双眼闪闪发光,看着特别真诚,发挥了红花卫成员的基本技能。   吹是吹得过了些,不过陈封觉得既然是私底下开吹,浪一下也无妨。   卫玄面颊含笑,也不知晓是否当真受用。   他那些奇葩下属暗搓搓猜测,觉得卫玄应该也是喜欢听吧。   饼烤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把饼叉起来准备开吃。   偏偏这时候,卫玄轻轻咳嗽一声,和声说道:“陈封,你这话便有待商榷了。”   他一拿这个腔调,众下属就知道卫玄又要做些思想工作了。   大家面上透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开始骂娘。   卫玄既然起了这个调,众人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表情都很和煦。   卫玄:“我虽不敢妄自菲薄,不过如此盛赞却是愧不敢当。我等密探,不过是顺势而行,并无根基,更不敢自比有将帅之才,所作所为无非是推波助澜。但凡名将,那一刻的光耀之下,却是多年的枯燥辛苦。”   然后卫玄就分析,比如河州叶凝霜运营多年啦,这一次是厚积薄发啊,也是叶家多年经营河州的底子。   等到河州抗住几波冲击,卫玄才能顺势造势,引入别的变数。   若独自居功,当真以为大局是自己所控,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分量了。   作为红花卫的密探,也要对自己定位有清晰的认知。   卫玄表现得很朴实,一副不会被吹捧冲昏头脑的样子。   陈封这个下属不免有点儿尴尬,觉得自己随便说说,私底下浪起来哄上司开心罢了,卫玄犯得着如此上纲上线?这平时也不是这么矫情啊?   陈封内心吐槽,嘴里却不敢说。   密探们一细品,就觉得卫玄是趁机敲打,让众下属不可膨胀,免得心一野就想单飞。   大家要对自己有清晰认真,不可过高膨胀。要不然跟兰月娥那样儿,那就是个实打实的反例,很值得大家进行反省。   卫玄这么吹了约莫一刻钟,方才停了对下属们的思想教育。   他那些下属把这笔账算在了陈封身上,觉得正是陈封说话太浮夸,才连累大家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十五分钟。   此刻卫玄却咬住了尚有余热的饼。   他刚才一个字都没有提越红鱼,可是越红鱼的样子却在卫玄的心里面浮起来,竟使得卫玄心口微微热了热。   刚才他想到了越红鱼了。   一想到越红鱼,他的话莫名多起来。可他话虽多,却下意识绕开了越红鱼的名字。   卫玄善于掩饰,他那些下属竟没窥出卫玄思春之情。   张雀儿被偷了老巢之后,顿时大怒。   他从前在青州时,已经与吴成万有些私怨,在利益分配上有些不愉快。   如今旧恨未了,两人又添了新仇。   吴成万不厚道,趁他不备薅了一把羊毛,还将宅子里女人掳了去。这些日子张雀儿是对伶仙冷了,可是总归是张雀儿名义上的女人。这男人的面子还是要钱的,这么搞让张雀儿下不了台。   不过吴成万虽然是个不要脸的土鳖,倒也有些朴素的无耻的智慧。   他之前名义上投靠了南安王,既然如此,吴成万就要把这个贴牌功能好好发挥。   吴成万也拿出南安王大旗,对于偷袭惠县之事矢口否认,至于抢掠财物也是子虚乌有。至于伶仙,吴成万倒是认了。不过按照吴成万说辞,是美人多情惜英雄,看不上张雀儿这个落草贼子,故而卷包袱跟了吴成万好。   是张雀儿强夺美人,不忿美人儿心有别属,所以刻意报复,如此造谣。   吴成万沉迷于龙傲天人设不可自拔,连带着伶仙也被草了个万人迷人设。   如此张雀儿也是怒不可遏。   本来依照目前局势,张雀儿忍了就好,可是张雀儿本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一方面是有一些朝廷走狗趁机煽风点火,浑水摸鱼。再来张雀儿本性也是极凶悍,才不理会所谓的大局。他先是个体户,后来跟了唐鹤,再后来跟了安雪采,故而对所谓的主子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安雪采虽令自己下属要克制,可张雀儿却不认。   张雀儿:克制个头!   他本着得罪安雪采就再找一个老板的盘算,捞家伙呼下属开干。   故而世间许多事情计划本身是理想化,具体操作就会有许多问题。   吴成万虽然贱得拿南安王压人,不过对张雀的性情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故而早做提防。   双方起了冲突,各有些折损。   这事儿传到了安雪采耳里时,双方已经撕了一场。   张雀儿琢磨着安雪采有可能把自己处置,养的小妾又凶残狠辣。故而还未等安雪采传唤,张雀儿便在惠县再搜罗一番,把剩下油水榨了榨,卷包袱跑路。   吴成万则跟南安王哭诉,说什么安雪采狼子野心,借故挑衅,随便栽赃个理由准备轰南安王。   不过吴成万也只令人送信,不敢亲自解释。他托词要固守原地,防着津州方面偷袭。   一时双方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这其中还涉及一个奇妙的信任困境,谁要先出手便能占些先机。   南安王原计划是搞定河州之后,再将津州吞并。而安雪采却盼望南安王和河州两败俱伤,自己能最小损失安然无恙。   信任什么的,并不存在的。   事情真相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安雪采出于利益,此刻共击南安王是最好选择。   安雪采虽不想这么选,可南安王心里是这么预判的。   另一方面,安雪采疑南安王疑他,这么一套娃,双方内心都不安宁。   加上不断有成分不明水军在各自地盘造谣传谣,这月月初张雀儿跟吴成万撕完,月末双方头头正式开干。   安雪采也发檄痛骂南安王老贼不慈,倒行逆施,残害百姓,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儿。   他虽然有些矫情,终于还是没绷住。   安雪采若早些开杠,指不准名声要好些,如今搞成这样儿,旁人心情也十分微妙。   这么赶鸭子上架,自然体现不出安雪采的人品。   现在安雪采走程序,开始对南安王进行开骂,那旁人自然好奇安雪采会不会尴尬。   安雪采算是个脸皮薄的人,尴尬自然是有的。不过事到如今,安雪采也只能忍下来,硬吞下这只死猫。   其实叶凝霜在河州抗住一波,也使得安雪采减轻了这场合作的压力。   当然这一点,安雪采是定然不会承认就是。   趁着河州一线压力减轻,萧玉锦也趁机组织对河州输送一波物资,给物资紧缺的河州供血,帮河州续一波。 第83章 083 穷人是没资格挑食的   之前南安王玩儿了一个借道取青州的老套规矩, 搞得其他地方豪强生出借道PTSD。导致这段时间他们一听要借道,都要疯要疯的,滋生出一言难尽的被害妄想。   整个输血计划在萧玉锦的主持之下快速有力展开。   之前萧玉锦分别向安阳王府和世族王家求援。这两方回信礼数周全, 话儿也说得漂亮, 不过出兵却是不存在的。   不过世间相处之道,无外乎讨价还价。   之前你要的那个价人家不给, 也不必忙着撕破脸,反而要瞧瞧能谈出点儿什么。   加上南安王的名声实在有些不大好。   因为南安王实在有些不体面, 有点儿追求的地方组织多少要些脸。   大家虽然不出兵, 却发声对南安王进行谴责, 给予念善会和河州精神上的支持。   这所谓的精神上支持, 就要瞧你这么看了。   有人觉得一点儿用都没有,萧玉锦却从中看出可利用的成分。   如今情势好些, 萧玉锦捉摸了一下局势,就组织粮队进行救援。   粮队从华云川出发,萧玉锦斟酌一下, 队伍中随行士兵并不多。   萧玉锦就利用得到的虚无缥缈的精神支持,身怀安阳王府和平陵王氏两大buff, 本着料你也不敢抢的姿态, 在降低沿途地方豪强的忌惮情况下, 试图向河州前进。   所谓借势能借到什么程度, 是需要当事人巧妙把握。   就像安阳王妃讲的那样, 她放弃荣华富贵去了念善会, 自然让自己人生增加了传奇色彩的逼格感。借助这点逼格感, 萧玉锦很容易谋得尊重,并且以此巧妙游说了沿途地方豪强,开出一条运输粮道。   女性的刻板印像有时也别有妙用。比如出动的是萧玉锦这么个秀雅美人儿, 便很容易减轻沿途地方豪强的警惕心。加之萧玉锦谈吐出众,颇具个人魅力,某方面也起到博得个人好感的作用。   第一批物资到了青州、河州交界之时候,萧玉锦又化整为零,轻装蚂蚁式搬运,趁夜吊篮入城。   如此靠着灵巧运势方式,从第一批物资送达之后,之后数日物资源源不断送至被封河州。   萧玉锦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这般顺利,抛开精神buff加持,个人魅力点不谈,也因为如今河州与念善会值得令人多看一眼。   取得初步信任之后,竟还有人提出主动护送,争取结个善缘,混个面子情。   河州守城一个月后,苦熬日子终于窥见曙光。   在南安王双线开撕的情况下,河州压力大减。加上物资得到了补充,城中军民自信也是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与此同时,在南安王多番受阻情况下,他后院也开始着火。   说是后院也不大严谨。   毕竟青州这个隐患早就有了,只看什么时候炸。   南安王本想一鼓作气撕开一道口子,故而行兵求快,妄图靠着不断获得的胜利壮大自己。   故而南安王并没有选择稳扎稳打,乃至于对青州薛然也有些不守武德。他没有听下来细细消化,也无暇将这些青州兵重新编制整顿。这些贴牌军名义上是顺了南安王,私底下却是另外一副嘴脸,之前的吴成万就是其中特色代表。   这些世人皆知,南安王也知道。   不过这些青州兵什么时候撕起来,大家就不知道了。   连卫玄这样子的聪明人,都品不出来。   说到底,做局这种事还是要听天由命,有些东西你扔进去,得看自己怎么反应。   河州攻克不遂,津州安雪采申请加入战局,加上暗处那群朝廷走狗挑事。如此这般,这些青州兵脆弱的忠心顿时也是靠不住了。   吴成万为了自己开撕,给大家开了个好榜样。   与其给南安王打工,硬磕河州那个疯女人,大家占块地盘当个土皇帝不香吗?   说到底,他们跟张雀儿也是一路货色,拉了一票人马四处投机。风势顺时,他们自可占块地自己作主,风势不顺时,降了就是。   本来南安王画了个大饼,如今这饼看着也不香了。老王爷这么个年纪,指望他能得登大宝看着也不大现实。这老头子看着也不知能活多久,似乎也不大能苟样子。   人还是需要理想了,一旦觉得没奔头,便顿时开始垂头看些蝇头小利开撕起来。   大家看着似乎不能成为开国功臣,不如实际点多撕点个人利益。   可见务实精神也不只是红花卫的行事宗旨。   青州之地本来就命途多舛,当年唐鹤苟着时候就不太平。莲花教被灭之后,薛然任期内层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可现在也是不成了。   现在青州又再一次陷入大混乱时期。   青州兵内部李、张、吴三系不但内部你打打我我打打你,还同时跟河州、津州、南安王外撕,搞得很混乱。   南安王攻克河州不遂,又被青州降兵被刺。他年纪大了,下属儿子不免担心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心梗,此后怎生收拾。   不过这老头子命硬,多少年前就一副看着要走要走样子,却仍然活到现在。   当年他也是靠着精湛的演技,竟将胤帝忽悠过去。   只不过他身体虽然还撑得住,事业线崩坏却是必然之事。   南安王还能跳时,许多人都作壁上观,珍惜自己的实力。   可眼看南安王要玩,到了摘取果实,收割胜利的时候,大家也是勤劳起来。   这虽然是无耻了些,可似乎也是世间真实。   这时候朝廷勋贵以及世家大族方才动起来,纷纷开始讨伐南安王。   这世间从来不缺趁火打劫之徒,南安王就中了这么个套路,当真是人生不幸。   他一旦事败,溃败速度也是极迅速。   也许对于南安王而言,此等后果也是预料到过,只是未必会想到自己居然崩溃得这样之快。   南安王被冲了一波,溃败撤退之际还使得一枚流箭射中肩头。   老王爷到底年纪大了,身子骨有些不济事了。如此重伤,他身子骨也经受不住。   他性命垂危之际,几个儿子竟还闹腾一番,争争夺夺搞了点儿见血的宅斗。   南安王不但身体上受到严重伤害,精神上也被折腾一番,终于没熬住呕血去了。   他一死,这些叛军最后的活气也消散。他儿子和下属们死到临头还要撕一波,待兵力彻底被冲溃,幸运苟得性命的小猫两三只终究是作鸟兽散。   南安王的叛军被锤散,青州也正式进入成熟期,可供大家进行摘采。   之前青州已被分了一次,现在无非是势力重组,第二次进行分配。   稻田又一次成熟,散发出诱人麦香。   青州兵内部几系也嗅出点什么味儿来,不好继续内撕,开始谋算自己未来。   大势之下,大家又可以发挥传统技能,发挥一下贴牌精神。   比如之前他们贴牌南安王,明面上被南安王收编。在这之前,他们又是薛然手下。再再之前,大家还跟莲花教有些牵扯。   总之青州之地就是这样,流水的上司,铁打的兵。   青州兵中的张系头头张川,就寻上了安雪采,要投安雪采这个明主。   青州兵军纪并不如何,不过就算这样,张川也是其中一个渣渣。   当初南安王犯青州,使得青州境内流氓地痞都闹腾起来。张川自然绝不会出面维持秩序,反而从中嗅到一些机会。在别人忸捏时候,张川已经主动跳出来收编这些流氓地痞,乃至于兵匪不分自己也撸起袖子开抢。   他手下沾染人命多,在老百姓中口碑差。   若不是如此,张川也不会挑安雪采来投靠。   像那些世家大族,乃至于安阳王府,明面上都是要脸的,不大想沾染张川这种没逼格的糟心玩意儿。   相反安雪采看上去,就有些同路人意思。安雪采曾经是想要体面,可还不是纳了兰月娥。   打个比方,就跟富人吃东西好新鲜滋味,还讲究一下食材。换成吃不饱肚子的穷人,有的吃也差不多了。   安雪采显然是个饿肚子的穷人,那嘴也没那么挑。   事实上张川确实也是估摸对了。   安雪采确实是这种人,他是个穷人,自然没那般讲究。   就像莲花教覆灭之后,安雪采纳了张雀儿这个贼匪。当然因为张雀儿曾经攻打过河州,使得叶凝霜越发看这个前夫不顺眼。之后张雀儿不听调令,私自跟吴成万发生冲突,那时也搞得安雪采有些不愉快。   可能有那么一瞬间,安雪采也微微后悔过。   或许因为叶凝霜,或许因为张雀儿骚操作多,都使得安雪采曾有过一丝良心发现。   不过良心这玩意儿一向不值钱。   所谓的良心在现实跟前,根本也是不算什么。   他若拒了张川,以后必定是处处受阻,青州本地武装必定也会对安雪采很排斥。这些青州带兵头头有几个底子是干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安雪采不按照这个规则玩,则必定会有更多损失。   所谓正义,那也不必磕得头破血流,搞得那么黑白分明。安雪采认为做人也是要实际一点,更要知晓怎样跟人打交道。   自己先行将张川收编,再用种种手段分裂张川队伍,再打散编入津州军中,对其进行教化。   如此不动兵戈,也是能使得这支军队正规化。   对此兰月娥也表示非常赞同,做人就是这样,要里子不要面子。   当然如今是有一些人会对安雪采存有非议,可是这些不过是些个理想主义激进者,根本不能成事。   做人哪里能这样子理想化。   真能干事的人,要学会揣摩这其中的规则,使得自己不要被先行炮制。   至于张川入了津州怎样被炮制,那就要看兰月娥的手段了。   卫玄对安雪采评价是判断力不足。兰月娥既有能力又邪恶,她可以被利用,但是不能什么都听。   安雪采该听不听,不该听偏要听,搞得两个人互克,日子需不好过。   现在兰月娥就不觉得安雪采收编张川是多大的事情。   她看着安雪采一副面子上挂不住的样子,还觉得安雪采有些矫情。   做人脸皮也应该厚一些,别人一些闲言碎语有什么要紧。   像兰月娥这样的人能品出恶的真谛,却无法真情实意的体会名声和逼格用处。甚至兰月娥还有些正道皆虚伪,都是伪君子之类想法。故而兰月娥也会被动替安雪采灭火,却没办法真情实感。   如今安雪采心里有些过不去,兰月娥心里还觉得他太要脸。   虽是如此,兰月娥也仍然体贴的替安雪采出谋划策,盘算一番。   安雪采招纳张川会惹些非议,可终究不过是一时罢了。大家也不过议论一番,兴头一过也就罢了。老百姓不就是如此,日子将就着过呗。   就如当初安雪采抄袭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又有什么任在意这些。   再者这是个比烂的时代,兰月娥也决定做些事情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如今叶凝霜风头正盛,安雪采内心也很不快。说到底,这一次南安王叛乱最受益的人终究是叶凝霜。叶凝霜不但拢了一波名声,还巩固了她在河州的威信,更令河州军民得到充分锻炼。   以前河州并没有经历大的战争,有点草头班子的调调,如今却获取了经验大礼包。   安雪采被迫入局勉强也算是个胜利方,可得到的并不多,还被编了好几个段子开嘲讽。   事已至此,河州未灭,更让当初安雪采的怯弱显得极为可鄙可笑。   别说安雪采不舒服,就连对名声不怎么在意兰月娥也有些不舒服。   从前安雪采是大老板,叶凝霜跟兰月娥是竞争对手,那时候兰月娥觉得叶凝霜不是自己对手。   现在叶凝霜跟安雪采同台竞争,竟是叶凝霜占了上风。   兰月娥感觉自己人生观都受到冲击,也觉得要把自己个人技能发挥一下。   此刻卫玄也来到了河州。   卫玄一直秉承自己做了多少,一定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毕竟这个世界喜欢善于表达的人。   有时他不必自己亲口说,也总需使别的手段令人知晓。   越红鱼是个聪明的女子,大约也能猜到几分,可是卫玄觉得不能让越红鱼靠自己猜。   鱼鱼可以忘记朝廷走狗,可卫玄该刷的存在感也得刷。   他来时候,正有人准备投靠叶凝霜,这当然是以前绝不会发生的事。从前的叶凝霜,是不值得让人多关注的。 第84章 084 熟悉的职业气息   说到底, 实力才是硬道理。河州这块牌子,也稍稍增色了些。   叶凝霜由不大在意的某某,变为大股势力可笼络的某某, 也成为游走不定青州兵里头头可选择的投靠对象。   卫玄却瞧得漫不经心, 并没有如何的放在心上。这世上的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这时候他瞧见了越红鱼, 眼神微微一亮,又透出那种认真凝视的深邃。   越红鱼身着一身玄色的衣衫, 深色的衣衫衬出肌肤白皙。她身佩淡青色的剑, 手指轻轻的擦过了剑柄, 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沉润坚韧味道。   卫玄瞧着她, 就觉得瞧见了自己的明月。   不过卫玄是那种看着月亮就数上面坑的人。   他下意识就找坑。   越红鱼嘴里不说,性子却是要强, 现在她这么出风头,一定很得意。   这位美人儿剑仙也并不恬淡宁静,而是争强好胜之辈。   这样想着时候, 卫玄就忍不住啧啧。瞧瞧,这就是剑仙该有的样子。   卫玄这样子找坑, 倒多了些喜欢之情。   瞧瞧这喜人的进取心。   至于别的事, 卫玄也无心理会。   这世上的事情见得多了, 便会觉得没趣。这么一场小小的投诚, 卫玄都没什么兴趣关注。   来投靠叶凝霜的乃是青州兵中李重山, 跟张顺、吴成万一个档次, 也算是青州兵中大头头。   这等成色的投靠着扔去安阳王府等大势力, 别人可能不多瞧。不过对于叶凝霜而言,也算是可以了,面子也能抬一抬。   再者所谓名人效应, 有李重山带头,便有更多的人跟风,这也对叶凝霜收拢青州之地大有好处。   如此更能增叶凝霜的声势。   叶凝霜趁势运营一波,说不准还真能有姓名。   更何况和投靠安雪采的张川不同,李重山名声至少也过得去,没那么糟糕。   李重山从前是大胤设于青州副将,趁乱发家。有文化的人行事也要脸一些,至少不会那么露骨。当然李重山私底下怎样,那也不好说。   不过至少明面上,叶凝霜招降李重山不至于让人太反感。   卫玄说是不关注,这些念头还是习惯性脑子里转了一波。   没办法,这也是他这位红花卫骑主习惯使然。   唉,津州的安郎就是运气差了些,捡了个名声差些的。   安雪采将死猫硬啃了,名声又差了些,想来有些不快乐。   也是职业病使然,卫玄瞧得虽没入心,可脑子里习惯性设计阴谋。要换成他是兰月娥,说不准会将李重山黑料放一波,跟叶凝霜过不去。   卫玄只是随便想想,可他这么想,顿时觉得有可能。他觉得有可能的时候,这事儿吧竟这么来了。   一孤女当街拦道,咚的一下跪下来,样子看着有些凄惨。   卫玄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这企业文化该死的熟悉。   “小女青蝉,求叶大小姐替我做主。”   那女孩儿十三四岁,面皮微微有些黄瘦,手掌却是粗大,一看就是苦人家出生。只不过女孩儿虽缺乏滋养,看着倒也眉清目秀。   这么一个贫家清秀佳人流泪水,看着当真可怜,也占尽道德制高点。   只瞧她出身寒微,又是弱女子,偏巧样子还可以,不是样貌不怎样的穷人。毕竟大多数时候,人的同情心很多时候也是跟脸挂钩的。   卫玄从技术上进行分析,这人选挑得好啊,一看就具有全部的政治正确。   要说兰月娥业务能力还是不错的,要不然当年卫玄也不会提拔她。   对于这种花了大力气栽培,却另择高枝员工,卫玄是心存某种恶意的。如今他心里还开嘲讽,难怪兰月娥越混越差劲。   这么一出场,众人好奇心有了,关注度有了。   周围的人围了一圈,后方还探头探脑。大家本来是看李重山投诚的,没想到居然还有加戏!   孤女喊冤拦青天的戏码是自来有之,不过这一次充当青天角色的叶凝霜却是女儿身。   叶家千金刚刚出头,稍稍有些名声,正是众人关注度最高时候。   李重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时却猜不透哪里不对劲。他确实觉得青蝉眼熟,却记不得为何会觉得熟悉。   青蝉泪水珠子一颗颗的滚落下来,便开始讲故事,说自己为何这般可怜。   她与姐姐胡水蝶都是青州人氏,这蝉儿自幼被姐姐看顾长大,感情一直极深。   前年水蝶去溪边浣纱,却被李重山一眼瞧中,将她掳了去。   十六岁的水蝶已经是亭亭玉立,俨然是个美人胚子。   本来穷人家对这个也不是很讲究。大家日子过得苦,哪里还能计较那么多。水蝶虽非心甘情愿,可李重山毕竟是个有地位的人。   乱世百姓苦,青州之地更是如此。   青州常年战乱不断,人不如狗,毫无尊严。   水蝶能被李重山这么一位军爷看中,更是这个家的幸运之事。哪怕做个婢子,也是有个依靠。   青蝉的话引起在场青州百姓的共鸣。   不错,青州这块地方的百姓实在是太苦了。   从唐鹤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之后,就顿时开启了青州百姓的噩梦。如今就算唐鹤已经死了,可青州仍然被这片可怕的乌云所笼罩着,让每个人都害怕恐惧。   他们的人生注定在一片阴云之下,见不得半点光明。   这片天空下的青州百姓,又能有什么人格上尊严呢?   不错,一个村姑若能攀上李重山这样军爷,这已经是一件幸运之事。   青蝉到此,也不是为了哭诉李重山强抢民女的事情。   强抢民女这档子事,在青州都已经不算事。   水蝶被李重山抢了去,胡家也是认命了。   家里那个俏生生活泼的女儿没了,整个家笼罩了一片愁云,却强自安慰自己也许没那么糟。   然而过了几日,却仍没有水蝶的消息。   还是青蝉涂花了脸去打听,在路人神神秘秘的指点之下,于巷中寻觅倒水蝶伤痕累累的尸首。   少女如花般年龄,就这样子被催折。   不错,青蝉是被人安排前来说这些话,可不代表她说的是假的。   故事是真的,青蝉饱满的感情也是真的,她的泪水更是真的。   李重山名声是好一些,可不代表这个兵痞是个真正的好人。青州这些年从上到下都是烂透了,这青州兵中的李系也干净不了哪里去。   可能李重山还讲点格调,面子上装一装,可他实际也没好到哪里去。   李重山好女色,可又觉得真养在家里是个负担。你能为喝口牛奶在家里养奶牛?   既然如此,李重山也是寻觅廉价的耗材,一次性使用那种。   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毕竟自己挑的不过是些乡野村姑,就算死那么一些,也没多少人会注意。   甚至若不是这一次有人要搞自己,这件事情岂能被扯出来?   那是掩藏于池塘底下的污秽,本来已经永沉水底,很难再被翻出来。冰冷的池水压住那些污秽,没人知晓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微小之物,本也不能将他如何。世家贵族虽然看不上李重山这货,可放在普通的青州老百姓跟前,李重山就是不可逾越的擎天巨柱,难以挑战。   李重山还有些委屈,他觉得自己被人搞了,挑了这样时候跟自己为难,什么东西?   叶凝霜再能干,总归是个女人,这女人脸皮薄,些许事情不免都上心。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自己受到了迫害。 第85章 085 兰月娥的剧本不是这样儿   大局跟前, 聪明人就应该懂得容忍这个小小的瑕疵。   青蝉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故而这丫头并没有多指望能有什么公道。   她如今跪下来,阐述曾经发生的事情, 是因为有人给她许了好处。   姐姐已经不在了, 父母年纪也大了。如果有人许以丰厚回报,自家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如此思之, 青蝉紧紧攥紧了手掌,任由泪水珠子滑过了脸颊。   只不过想到了早死的水蝶, 青蝉心尖儿也掠动了一抹酸意。   耳边却听到了叶凝霜大义凛然的声音:“倘若当真有人如此行径, 戕害女子, 定为世所不容, 我也绝不会轻饶。”   李重山也知机,立马诅咒发誓, 自己不认识青蝉啊,被人恶意栽赃啊。还盼叶大小姐还自己一个公道,一副甘愿配合调查样子。   李重山内心还把对叶凝霜的评价拔高几分。   行啊, 这叶家小娘子临场应变很可以啊。这么一搞,这件事情不就应付过去了?这面上还有些光彩。   之后这事情怎样处置, 就会有许多门道。   李重山都有些感概, 安雪采这样栽在自己以前老婆手里面不冤枉。   不过这时候, 叶凝霜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重山一样。   这一眼有很多东西。   只一眼, 李重山的想法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前一刻还有找到好老板的欣喜, 这一刻却生出立马跑路的小心思。   叶凝霜已对自己生出嫌恶之意, 她虽一时不会处置自己, 可是却会慢慢将自己架空收编,最后再寻个由头将自己除掉。看来河州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自己还是快些跑路为好。   那青蝉表演时候也到了。   兰月娥也捉摸着叶凝霜会这么说。就算叶凝视再不喜欢这样的垃圾, 可大约也是徐徐图之。   毕竟叶凝霜要对青州进行尽可能多的收割。   毕竟叶凝霜要顾全大局。   这时候青蝉就要抓准时机开始跳了。她可以趁机指责叶凝霜与越红鱼徇私包庇,故作姿态,根本不给小老百姓主持公道。   根据兰月娥的分析,如此一来,不但叶凝霜名声受损,李重山也会有求去之意。   之后兰月娥再一番宣传,叶凝霜更会备受质疑,沾染污点。   那样一来,旁人的注意力也就不会在安雪采身上了。   毕竟安雪采名声早就已经坏了,没那么好。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子。坏人多一个黑点,大家一副反正看着能做出这样子事情样子。但是好人若有一丝瑕疵,便会使得这些人兴奋起来,有一种道德楷模被击碎的兴奋感。   毕竟此时的叶凝霜,名声也是太好了。   河州的英雌不畏强权,守护家园,这是何等可歌可泣之事。   叶凝霜和越红鱼都快刷上一层圣光。   青蝉都把要说的话背熟了。   她话到唇边,触及越红鱼英秀冷静的脸庞,一时竟然微微一窒,没说出口。   眼前这人明艳出尘,难道真要将一团污泥染上去?   就算是青蝉,也隐隐觉得可惜。   可青蝉没有办法,她下意识咬了一下唇瓣,替自己鼓足勇气。   越红鱼目光却落在了李重山,蓦然沉沉说道:“青蝉所言,是否属实?”   当越红鱼目光落在了李重山身上时,李重山遍体生寒,更不觉升起了一缕凉意。   这个世界是低武世界,只有少数几人能精神威压,达到深层次控制作用。   当然好巧不巧,越红鱼正好是这几人中之一。   世间武尊都能像一台高精度的测谎仪,几乎任何人都不能在武尊跟前说谎。   当然几乎一词,代表世事总有意外。比如好似卫玄这样心智坚毅的奇葩,就能抗一波越红鱼的神识读取。   不过李重山显然不是这样子的人。   这等滋味,可谓谁品谁知道。   卫玄就深有体会,知晓其中难受之处。他都怀疑也许因为如此,越红鱼虽未得逞却在他思想上留下了某种印记,搞得自己不是很对劲。   李重山欲要说谎而不能,脸上肌肉轻轻颤抖,蓦然尖声:“是,这又如何?这不过是一桩小事。堂堂剑仙,竟计较这些。”   他已经咬破舌尖,鲜血顺着唇角滑落,使得李重山样子变得很诡异。   周围便传来一波抽气喧哗声。   哦,竟然是这样子。   李重山内心愤怒与恐惧交织,他面上主要表现的是愤怒。   他觉得越红鱼不够超脱,还着眼于这么些个小事情。   一时之间,李重山还有点儿别的想法,琢磨着仙人跳的可能性。他不信叶凝霜这么白莲,李重山脑子里又谱写了新剧本。叶凝霜诓自己前来,以自己为饵,趁机加以吞并。   总之李重山不承认眼前一切有什么正义成分。   在他脑补之下,念善会这一波只怕还在第五层。   可他耳边却响起叶凝霜凉凉嗓音:“河州上下,绝不会与青州污浊为伍。如此罪行,其罪当诛。”   剧本太快,青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要背的台词竟有些不合时宜了。   兰月娥讲的戏不是这样子啊?   青蝉满头问号,一时不知是喜是愁。   毕竟兰月娥是个行事求稳定的人,扣个把个人质也是正常现象。青蝉自己是舍了性命了,却盼望自己尚在津州的家人能有几口安乐茶饭吃。   如今青蝉都不知道剧情发展是好还是不好。   青蝉口干舌燥,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眼前的剑仙微微抬头,一身玄衣微凉。   她只那么轻轻一抬手指头,一抹剑气掠出。   李重山咽喉一凉,一蓬鲜血就此涌出,却见这身躯摇摇晃晃,竟咚的向下栽倒。   几点鲜血飞溅在青蝉脸孔之上,使得她怔怔发呆。   怎么说她也没想到自己真能求来一个公道。   一时青蝉竟不知晓自己是喜是悲。   当然她悲喜不要紧,不知道这个结果能不能让兰月娥满意。安公子这个妾,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这时候一片微凉手掌却扣住了青蝉的手,不由分说将青蝉带起来。   剑仙的手温润如玉脂,却是这个事间最可怕的武器。   青蝉抖抖,不敢不站。   不过她脸色就有些恍惚,有点儿令周围的围观群众失望。   这时候苦主难道不应该痛哭流涕,感谢自己大仇得报?   不过青蝉年纪小,又清秀可人,自然使得旁人轻易就原谅她了。毕竟年纪小,可能被吓坏了。   越红鱼掏出手帕擦去青蝉脸颊上血污,认真脸:“你放心,若有冤屈,是定能得到声张。”   一旁李重山尸首还带着几分温热,却已是生机断绝。   卫玄完美融入围观群众之中,以他智慧都猜不出越红鱼是真黑还是假黑。 第86章 086 吹过了吹过了   红花卫骑主善于阴谋论, 一时也是心思不定。   这时候越红鱼目光落在卫玄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以越红鱼灵识,自是扫到了卫玄的存在。卫玄这群众装扮也并不如何牢靠, 顺势被越红鱼给扫描到。   卫玄后背一凉, 下意识抖抖。   当然这份莫名心虚是卫玄自己也不能理解的。   卫玄:我心虚什么,我带来的是真诚。   眼前的玄衣剑仙美丽又凌厉, 令卫玄背脊生出一缕颤栗之感,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恐惧。   李重山前来投诚, 自然会带点儿人马傍身。   不过叶凝霜看上去是个和气的人, 还是个女人, 打出的个人形象也是坚强的单亲妈妈。在这个柔和的女性形象加持之下, 李重山也被忽悠瘸了,下意识放松了警惕。   他还怕自己带齐人马把个小娘子惊着了。   为显诚意, 李重山把人马撇在城外,自己单独进城。   大家走一波流程之后,以后再慢慢相处。   不过李重山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儿。   在民众的欢呼声中, 李重山城外两千兵马很快得了消息。   越红鱼管杀不管埋,由着叶凝霜去收拾后事。不过在叶凝霜看来, 这事儿不大。城外虽有两千兵马, 可都是惊弓之鸟。李重山都死了, 对于这些青州兵而言也是惊大于怒。   只需给予几下重锤, 料想他们也是无心恋战, 更不会有替李重山报仇决心。   剑仙顺道提审一下卫玄, 搞清楚这位红花卫骑主来此有何事情。   卫玄内心也生出几分感慨。   遥想当初, 张雀儿带着三千流寇围攻河州城。据说那时候叶凝霜就被逼在小楼上吓得魂飞魄散。自那以后,叶凝霜就失了胆子,渐渐也是退居幕后。   现在叶凝霜精气神也变了。   此刻面对死去李重山城外驻守兵马, 叶凝霜还一副就这的表情。   可以啊,胃口撑大了不少,叶娘子变得凶残如斯了。   卫玄内心吐槽着,对着叶凝霜透出温和的微笑。   卫玄:“此情此景,真是令人敬佩。”   越红鱼一副你来这儿不会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吧的样子。   卫玄原本是来表功,可这话儿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你若自我吹嘘一番,别人不会觉得你真性情,反倒少了些含蓄之美。   卫玄:“我虽挑动安雪采,可叶娘子的坚毅之心,方才当真令人心折。”   越红鱼也微微一笑,剑仙大人虽然一向表情缺乏,却明明白白展露一个嘲讽脸。   越红鱼显然瞧出卫玄对自己那点儿婉转的小吹捧。   卫玄低声:“在我心中,正因剑仙光华动人,方才照亮整个河州。若世间真有奇迹,我想定然便是越剑仙。”   越红鱼想了想:“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很看得起自己的人,绝不会妄自菲薄。不过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输了。”   李重山陨落之下,他那些下属并没有为李重山。一来大家情意不是真的那么深厚,再来谁不怕被越红鱼剁了脑袋。宰了李重山的是越红鱼,谁能明目张胆的跟越红鱼过不去?   河州军队扫了一波,这些下属便做鸟兽散,各自盘算找下家。   此事传至津州,安雪采又是一波赌心。   兰月娥施展传统技能,给安雪采吹咱们赢了,斩获颇丰。兰月娥那张嘴,大败也能吹成大胜,更不必提兰月娥觉得目前还是和局。   叶凝霜只是道德上得到称赞,却会收到真正抵制和排斥。   青州兵显然把叶凝霜当作不可合作对象。   安郎损失只是面子,有人失去的却是里子。   兰月娥日常劝安雪采不要那张脸。   不过这一次,剧情发展没能让兰月娥懂。 第87章 087 兰月娥:pua的作用力是相互……   和上次在西陲忽悠安雪采不同。   平心而论, 兰月娥这一次是真觉得小胜。   毕竟水清无鱼,叶凝霜过于意气,也是没什么好处。   就算叶凝霜赞成越红鱼斩杀李重山, 想来也是徐徐图之, 并不会立马开斩。一时名誉算什么,以后局势稳定, 这一时的口舌谴责只怕谴责者自己个儿都忘记了。   叶凝霜树立了一个很不好形象,别人会觉得叶凝霜有心开坑, 做人不是很厚道。   哪怕没李重山那么黑的, 万一品德上有那么一些瑕疵, 只怕也是会对叶凝霜生出怯意。   叶凝霜这么个样儿, 不大好相处啊!   做人也不能太光伟正了,要有那么点缺点, 别人看着才会觉得可亲。你做人都不亲切,大家以后怎么好相处?   那么既是如此,大家嘴里不好对叶凝霜说些什么, 可渐渐却会将叶凝霜排挤出势力范围之外。   兰月娥跟安雪采这么一分析,主要说明叶凝霜作死, 渐渐要完。   这其中影响一时还不明显, 以后定能瞧出来。   安雪采这么听着, 虽然觉得兰月娥说的有些道理, 可是毕竟被兰月娥忽悠久了, 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兰月娥一张嘴沾了蜜似的特别会吹, 将安雪采吹得英明神武, 全世界都对不住安雪采,安雪采的事业也是在步步高升,势头喜人。可是实际如何, 所谓冷暖自知,安雪采心里自有滋味。   安雪采难得生出疑心:月娥不会是忽悠我的吧。   兰月娥理论是没有错的,这理论跟现实也配合得很好。   只是虽然如此,事情发展却是会出现新的变量。   就好似青州之地,确实是势力各种盘根错节,水深且复杂,动一动不怎样容易。   所以当初唐鹤死了后,青州这块肉不大好吞。最后还是卫玄出面,安放个薛然当青州太守端水。   端水是一时,更何况端水的薛然已经狗带了。   无论是大胤的世家大族,还是如安阳王这样新贵,都不想看到青州继续这么烂。   他们也不愿意出现第二个薛然继续端水。   当然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兵,怕自己被拖下这片泥潭。别的不说,南安王不就是这么一个现成例子。   这个时候被念善会加持的叶凝霜自己跳出来了,跳得还很极端,摇晃着正义的小旗帜。   李重山死于河州是有些突兀,可是念善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机会,可以抓一抓。大家既然都有这样的想法,萧玉锦开口游说,应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王润:可以可以!   安阳王:可以,很可以!   大家都支持念善会举起民意大旗,将青州进行肃清。   我们提供资源,你们好好撕逼。   一时应援声四起。   表示支持的大佬们还发动幕后幕僚,进行了一些文学创作,谱写一些朗朗上口民谣,作为段子满天飞。   大环境有了,底层百姓的民意支持度也不断攀升。   青州百姓们也被点燃了热情,仿佛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希望,热情得好似煮沸了的水,可谓烧得滚热。   大家毕竟苦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追求一下新生活,自然没谁不乐意。   如此声浪一波盖过一波,竟形成一波巨大的能源,使得青州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凝霜可借此声势,顺势引入这般力量。   安雪采近来已经习惯充作反派角色了,然而却没想到叶氏一族还能出这样子的风头。   青州的民意就像是一把烈火,如今极愤怒的燃烧起来,发泄着他们内心之中的不满。就如青州老百姓这么些年所受之委屈,也不是轻描淡写可描述。   从前这样子的愤怒也隐匿于青州百姓的心中,只是未曾被激发。如今那股子怨恨飞快攀升,乃至于如此拢袭而来。   安雪采私纳青州兵痞已让人心生怨恨,如今他简直成为众人眼中钉肉中刺。风口浪尖之上,安雪采可巧撞上。   那股力量如此炽热,就连安雪采也生出几分恐惧。   兰月娥难得一次没忽悠安郎,没想到这一次打脸比什么时候都狠。她自己都觉得简直了。   不会啊,怎会有这种事情。   兰月娥禁不住开始给自己找补:“青州之地,已不容他人酣眠。无论是念善会还是叶凝霜,都不过是那些大贵族手中之刀。所谓民意,不过是遮羞布罢了。欲取之,先予之。这些世家大族又怎会真甘愿让念善会操纵叶家占据河、青两地。公子且请看,这已经埋下河州祸根。只怕那越红鱼已经被人所忌,犯下大错。”   兰月娥认为己方是占据真正先机,作为参照物的叶凝霜不过是一时之热,已不能长久。   她分析得起劲儿,可安雪采对她已经没有多少信任之情,觉得她句句吹水,其中并没有多少真实含量。   兰月娥在他心目中所具有的价值进一步降低。   安雪采面色苦涩,轻轻摇头:“月娥,你也不必总说这些好听话儿了。”   他甚至还怀疑起兰月娥的工作能力。   毕竟安雪采知晓兰月娥善于结交权贵,巴结权贵。之前兰月娥不是跟宫中贵妃娘娘交好吗,还抓些女孩子进补。   这么看来,兰月娥密首水分也很大,并不具有真正价值。   以兰月娥的机智,自然顺利读取了安雪采的个人情绪,她内心之中千万神兽呼啸而过!   不,这次自己并没有忽悠安雪采。   但话是这么说,兰月娥其实自己心中也自我怀疑起来。   有时候pua是一个相互成就的过程。   伴随兰月娥工作上接二连三的受挫,兰月娥也有点儿怀疑起自己能力来。她眼睁睁看着安雪采倒霉,那么自己呢?   要是换一个老板,说不定人家还没有安雪采大方,毕竟安雪采对于漂亮女下属还是很具有包容力。   就像兰月娥死死抓住安雪采,不肯让安雪采透气。在这个过程中,兰月娥也虚耗了自己年华,浪费了大量精力,甚至因为安雪采的失利失去了自信。安雪采挣扎不了,兰月娥何尝不是在过程中被彻底套牢。   兰月娥一时微微恍惚,贸然咬了一下唇瓣,眼神转利开嘲讽:“以念善会之理念,岂能真正得天下?就算得了天下,如何能治天下?还不是会搞得分崩离析,让百姓再苦一场。”   什么人人平等,天下为公。这些哄哄底层的小百姓就算了,听上去是挺不错的。可是兰月娥见惯了人心黑暗自私一面,岂会相信这么些个无稽之谈。   听听算了。   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稍稍利益纠葛,就能让这一场美梦就是化为泡影。   那些背后支持的人,内心大约也是如此想的,准备稍后收割这个甜美的果实。   可是一瞬间安雪采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他脱口而出:“你懂什么?”   那种鄙夷是货真价实,当真出自肺腑的。   伴随安雪采的堕落,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眼神去看兰月娥了。   兰月娥的身躯微微一僵,只觉得一股子凉意就这般涌上心头。她发觉安雪采此刻眼神鄙夷发自肺腑,是无比真实的看不起。   兰月娥既愤怒,又不明所以。   安雪采这是怎么了?   安雪采却蓦然闭上了眼睛。   他除了觉得兰月娥可笑,内心还觉得无比的悲凉。   因为他当真是从一个社会主要资源共有的世界跑来。   这个世界也有黑暗面,也有不公平,却以不可思议的形态运行着改善着人民的生活。   刚穿越到这里时,安雪采是那样骄傲,以为自己可以复制这个世界。   可是他终究错了。   这样世界,到底不属于他。   可笑兰月娥居然觉得不可能。她又懂什么呢?   当然念善会不一定能成功,可这并不妨碍安雪采觉得兰月娥浅薄,以及自己是个极孤独的人。   安雪采也知晓这把火焰所蕴含的可怕力量。   这个世界的老百姓还没体会过这般冲击,显然会因此疯狂一把。   从越红鱼斩杀李重山开始,念善会便释放了某种信号,让青州的普通百姓为之向往。   不过世上永远不缺阴谋论。   所谓阴谋论就算迟到却不会缺席。   在许多人眼里,所谓民意不过是一场阴谋,一个工具。   既然如此,念善会这一波行事说不准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李重山显然是个可悲的牺牲品,他一死念善会后续运营就跟上,甚至算到之后能拉来的支持。   乃至于如今念善会在青州势如破竹的攻势,更令人内心生出惊惧。   人是越红鱼杀的,这么一搞,就显得越红鱼行事很刻意。   越红鱼这一波简直就在大气层。 第88章 088 摘了安雪采的熟果子   张川投奔了安雪采之后, 青州浩浩荡荡的肃清兵痞流氓运动就开展起来。   这么一搞,大家生存环境变得恶劣,张川内心也是苦起来, 他觉得这日子没办法过了。   青州地头蛇的优势, 不就在于进退得宜,转换如意。   现在这事情搞得这么大, 愿意招纳他们的人也不多了。   兔死狐悲也谈不上,张川只是担心自己。   安雪采并不是个厚道的人, 更不像会对下属真情实感的好人。   现在念善会这么搞, 压力之下安雪采还不知晓会干什么。   这结婚了都还能离婚, 更不必说张川跟安雪采也不过是露水姻缘。   他还能相信安雪采会给自己掏心掏肺?   说不定安雪采已经琢磨着卖了自己了, 只是怕给下属留下一个刻薄无能的印象,故而假惺惺端着。   这男人要是渣了一个妹子, 其他妹子应当处于同理心对渣男敬而远之,因为一个人品德的恒定的,总会渣在你头上。   同样一个主公要是渣了自家下属, 其他下属就该自危起来担心起自己的处境了。   如此种种,张川内心也充满惶恐。   很快张川周遭传来一波流言蜚语。   这话里意思, 乃是张川心存豺狼之心。如今青州不是在搞肃清兵痞活动吗?张川做贼心虚, 便想辜负安雪采对自己厚恩, 有意夺了津州自立。   一时间张川汗毛倒竖, 发觉自己差不多要成为安雪采的弃子。   我去, 安雪采这白莲花居然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   张川怀疑安雪采要搞自己了。   说不定安雪采准备顺势为之, 决意除去张川, 也挽回点之前失去的民心。等安雪采顺利将张川下属收编,也能增加一波实力。   如此一来,安雪采也能最大程度的挽回一些应变不利的损失。   现在舆论环境之下, 张川这等青州兵痞已经处处喊打,连带收留张川的安雪采也是狼狈不堪。   风头说变就变,安雪采显然没站对风口。   这事儿吧又让安雪采品出一些熟悉的味道。   就像之前安雪采跟南安王一样,有人先放一波谣言造谣两人不和,还造得有鼻子有眼。大家一听,觉得这波谣言非常有道理,于是立马双方自危,率先动手。   对此卫玄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负很大责任。   说到底,不过是双方关系本就那样儿。两人之间信任薄得像一张纸,故而明知是个坑也往下跳。   如果他造谣叶凝霜看不惯越红鱼,又或者越红鱼准备搞叶凝霜,这两人平时虽谈不上如何的亲密,却也是会对这般传言一笑置之。   露水姻缘实在是要不得的事情。   安雪采虽然知道自己又被坑了,却也不得不将这苦果硬生生咽下去。   流程如出一辙,安雪采先是义正言辞讨伐张川一番,厚着脸皮装正义的小天使。无论别人信不信,怎么嘲,安雪采也先行发声。   说到底,有时候世人纵然不相信一个人品德,可看这个人还肯装一装,假装要点脸,多少也会心安一些。   这期间兰月娥做回了干间谍的老本行,这比她给安郎当狗头军师靠谱得多。   从安雪采收纳张川之际,兰月娥便在张川身边埋钉子,使出浑身解数放眼线。其中有一个婢女芳枝,就是兰月娥的手笔。   这芳枝有些姿色,而张川又是个色胚,自然吃了这送上门的肥肉。若张川肯对芳枝好一些,芳枝也未必那么听兰月娥的话。只不过张川一向对身边女人不好,从不知晓怜香惜玉。   芳枝被他所弃之后,就勾搭了张川身边一个侍卫。两人私情若被发现,只怕不是很妙。   那侍卫也算不上是个情种。若张川风势好,有前程,说不定他会宰了芳枝自保。可偏偏张川没什么前程,看着也是要倒,芳枝又替兰月娥吹风,说安公子要你啊之类。   为女人和事业,那侍卫也起了反心,全不理会张川的提拔之恩。   那侍卫也算张川心腹,乘着张川醉酒之际,便剁了张川的脑袋,裹了一颗头去向安雪采表功。   男人相互厮杀,无非是为了钱、权、色三样。   兰月娥施展这些个手段,也可谓是轻车驾熟。   接下来张川陨落,安雪采本应该顺势收纳张川兵士、地盘。如此多少也能补一些,能分青州一杯羹。   那安雪采也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收益。   可那成熟的果实眼瞧着要掉落在安雪采兜里面,半道却是被人截胡了。   张川一死,他所据惠县百姓立马暂时控制了本县治安,再飞速送信,愿降念善会。   丝萝愿托乔木,小小一地,愿托仁厚之师。   安雪采也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煮熟鸭子飞走,飞向了叶凝霜。   安雪采愤怒之余,也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微微有些恍惚,行正义之师,手执斩邪之剑,受万民爱戴,创立一番霸业,这应该是自己的剧本。   也是安雪采曾经想要的剧本。   可是现在,安雪采却是丢尽了颜面,名声并不是很好。   有些东西自己得不到也罢了,还能安慰世情本是如此。   可是若别人可以做到,安雪采内心也不是滋味了。   更何况这样火焰还从河州点燃。   这些事情什么时候变味的呢?是当初自己包庇了兰月娥?   那时候他虽不齿兰月娥的个人行径,可是却觉得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后趁机针对自己。   行正义之名,意在毁了他安雪采。   明明是错,安雪采却不愿意认错。他觉得自己若是认错,全世界就会以此为借口真觉自己有错。   安雪采觉得这里面□□。   那么兰月娥的事情,就顿时变为一个立场问题。   考虑了立场,就会权衡利弊,就会令他犹豫,并且感受到愤怒。那么这件事情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对错,而是关系到安雪采的颜面。   但越红鱼就干干脆脆,一剑斩杀了李重山。   世人都觉得越红鱼在大气层,可偏偏安雪采知晓不是,毕竟兰月娥不会配合演戏。只怕就算是兰月娥,也会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一剑之威,只论对错,不论立场。   最相信越红鱼的人,竟然是背后真正搞事的敌人。   安雪采这么想着时候,兰月娥却加以否认,甚至一脸认真:“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   兰月娥一副自己懂了的样子,眼里写满了讥讽。   “念善会自然知晓我等会借题发挥,故而借力打力,发觉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卫玄身为朝廷密探,定是察觉此事,故而与念善会勾结,引我等入彀。”   明明兰月娥一手设计了青蝉哭诉,可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圈套,愿意承认自己智商被碾压。   卫玄:我不是,我没有,虽然我想勾结一下。   为了说服自己,兰月娥宁愿相信越红鱼和卫玄勾结起来,预判了自己的行为。   她黑暗的世界没一丝光亮,也不愿意相信有光。   这世上所有的正义和光明,她都能撕开这所谓的遮羞布,透出内里的软弱与不堪。   安雪采觉得兰月娥走火入魔了。   哪怕开嘲越红鱼真是一个当世奇葩呢?   不过这些只是个人意识问题,安雪采觉得没必要跟兰月娥发生争执。 第89章 089 卫玄本来冰冷的心湖涌过一缕热……   再者兰月娥这么固执, 并不妨碍她的建议还是有些水平。   兰月娥:“之前念善会帮衬叶家守河州,自然也是亲如一家,关系极之亲近。可是如今, 伴随河州胜利不断扩大, 这两者之间还能如从前一般亲好?”   不可能,一看就是要撕。   利益当前, 就看撕得早或晚。   比如现在,两者间关系就是有些牵扯不清楚, 很有些个问题。   张川死后, 惠县百姓投诚, 这投诚的是叶凝霜还是念善会, 其中就大可商榷。   这么一品,只怕就品出一些不和谐的滋味。   这时候正适合煽风点火, 加深一下大家的愤怒值,将事情搞起来。   当然兰月娥的这个判断,还是让安雪采感觉满意的。   不错, 如此不分主次,迟早要撕。   霜娘当初不就是因为一些利益, 因而跟自己生分决裂。若不是叶凝霜这么不懂事, 自己何至于如此?   想到了这儿, 安雪采心尖甚至热了热。   要是自己跟叶凝霜恩爱如初, 自己事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撕起来, 最好撕得响亮些。   之前安雪采不就是这样子, 先跟南安王撕, 之后又跟张川决裂。那手段虽然粗浅,却让安雪采一个坑掉了两遍。   搞得现在安雪采久病成医,感觉自己也可以当个大阴谋家。   我们可以散布他们不和, 然后他们就真不和了。   不过这波谣言初步发育之际,叶凝霜就出面声明河州叶家并入念善会了。   从当初朝廷力弱不能保护河州开始,叶家就是河州正式掌权者。   为了笼络人心,叶家免除了卖身契,鼓励青州百姓开荒种粮,并且将盐铁作为外交工具换取各种利益。   对内叶家其实也实行了朝廷职责,什么开桥铺路啊,修缮城墙啊,建立各种公共设施创造就业机会之类。   叶家自家生活也日渐朴素。   现在叶凝霜宣布盐铁、土地,乃是河州共有,不存在私人占有,不具有买卖功能。   这一州之地,可以由本地百姓共同推举,举贤管理。   当然如今叶凝霜声望日隆,自然只可能是她。   兰月娥都没想到叶凝霜会有这一招。   她觉得自己是小瞧叶凝霜了,一直把叶凝霜当个厉害些的管理者,没曾想叶凝霜还有这一招。   叶家运营模式并没有改变,可是老百姓不那么看啊。虽然老百姓获取的只是上层分配的土地使用权,却觉自己当真可以。   如此运营之下,叶家是可能损失一些财产,却能获取难以形容权力。她的威望会无与伦比强大,甚至手可以伸得更长。   既然土地为公,叶凝霜又是河州之主,那么叶凝霜除了可以管理原本叶家资源,还能插手别人家的?   这样一来,念善会不但得到下层支持,还顺利以正义名号收割一波资源。   相信以如今念善会声势,加上叶凝霜的表演,河州一些反抗声音都是微弱之极。甚至等他们反应过来,才会选择顺应大势,想着怎么讨好叶家多得到一些权力。   兰月娥被这种别出心裁收割权力的手段震惊到了。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叶凝霜。   又或者是叶凝霜背后的越红鱼。   这个念善会的剑仙看似不沾俗物,却是不动声色的运营这一切,以绝世之剑术,罕世之心机谋算天下局势!   越红鱼才是念善会黑暗下的隐藏帝王!   仔细想想,不就是如此吗?这一切的布局,可不就是当初越红鱼入河州开始。之后安雪采就被踢出局,渐渐边沿化了。   兰月娥如此分析,忍不住在安雪采耳边低语:“安郎,河州水深,霜娘如此手段,也不知是否有高人指点。”   而她这么说时候,却发现安雪采有些魂不守舍。   他看着有些心事。   兰月娥也原谅了安雪采的晃神。   叶凝霜毕竟是前妻,现在跳得这么高,安雪采心里面能舒坦?   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安雪采显然不是很快乐。   可安雪采却慢慢合上眼,不觉攥紧了手掌。   有些事情,兰月娥是不会懂的。   眼前一切渐渐熟悉起来,令安雪采觉得害怕。叶家愿将一地土地、盐铁等几个重头化为公共资源,用以供血一地百姓,支持基建和教育。乃至于,叶家所谓的复古礼,重显推举制。这剧本看着,是有那么些熟悉。   当然这均也没均全部,毕竟叶家仍然手持私有财富,然而这也是符合当前的民众素质的。   民众素质没那么高时,具有一些私有财产才能保持本身的奋斗力、创造力。   安雪采从来没想过真这么干。   他虽然是从现代穿越而来,所想无非是一统天下,搞点宅斗宫斗,巧妙运转一下御下之术。到最后博一个明君之誉。   如此也是足矣。   当个封建帝王,纳三千美人,挥鞭碾压四夷,有何不可?   如奋斗一辈子,他从来没想过下一任继承者不是自己儿子。   他也不可能搞推举,送功业,更不会恪守夫妻之道,只能占据一个女人。   安雪采也并不觉得惭愧。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他若不顺应潮流,只是与全世界为敌,终究是会被碾压。   可是念善会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就不!   兰月娥则继续开始吹,吹局面多么多么利好安雪采。   她放低语速,压低嗓子,使得自己嗓音充满了逼格感。   “安郎放心,念善会此举虽得一时之利,却已然逾越了本分。从前各方放任念善会,无非是有意将之收编笼络,顺为己用。可如今念善会提出复古礼,行推举制,岂不是打他们脸。叶凝霜只有一个女儿,可别人难道没儿子。这家业不给自己儿子,反倒让外人分一杯羹?此等狼子野心,谁还瞧不出来?”   “那些平民百姓,自然是欢喜愉悦,甘愿归附。念善会不就是为了博名图贤?只可惜念善会行事轻狂,终究是自取灭亡,又岂能成事?自来天下之主,便是将各方利益分配妥当之人。”   安雪采以一种奇怪眼神看着兰月娥。   现在他觉得兰月娥有些话随便听听就好了,不能真入心。   他毕竟混得不怎么样,也不愿意兰月娥跟自己离心。   兰月娥对政治的理解,只能是茶余饭后的吹水节目,听听当下饭消食。   这个小妾,搞点挑拨离间,杀人灭口的勾当就好。至于一些太复杂的政治上事情,实在不适合兰月娥了。   安雪采宽容的想,女人之中,兰月娥也算是聪明的了。   这样一来,安雪采甚至从中瞧出了自己男子汉的大度。   兰月娥面颊之上却透出一抹赤色的狂热,她甚至有些笃定,给安雪采吹:“再过不久,咱们就能瞧见那位越剑仙从天上落下来。以一剑之威,便盼能谋取天下?此等女子,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如此一来,她必招灭亡。”   安雪采觉得兰月娥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现在兰月娥运用空气幻想了一个很大的布局,并且很认真相信着。   安雪采:女人,这就是女人。   怎么说呢,安雪采都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伴随叶家正式加入念善会,青州、河州两地百姓空前热情高涨。从未有过的生活给予他们难以想象的甜蜜诱惑,使得两州百姓对念善会民意支持攀升到最高。   从前的莲花教,以宗教画饼形式获取了大量受众。   现在念善会推出新制度、新形式,不搞宗教,不吹大话,不兴表演,靠着前所未有让惠于民获取支持。   当然这等支持也是封建统治者难以接受的。   这样子炽热的支持之下,亦暗藏着波涛汹涌,蕴含着可怖的危险。   兰月娥的分析安雪采不信,可她的前任上司却是同款想法。   就像卫玄内心曾经评价过一样,安雪采该信不信,不该信全信,和兰月娥可谓互克。   兰月娥这样子的人虽然不懂正义和光明,却懂得人心黑暗。   这世上之人,对权力有多么渴望,这是朝廷密探最懂的东西。   卫玄之前跟念善会短暂性合作一波,现在局势却发生了微妙的变换。   因为青州形势,老皇帝在京城发疯,私下斥之为恶逆。   胤帝这老皇帝的心情,比南安王造反时候还要糟糕。   毕竟南安王还要争一争谁是正统,或伪造文书,或断章取义,在规则内美化一下自己。   可是念善会如此形式,可谓颠覆了当皇帝的基本理论。   卫玄虽然早习惯敌敌友友不断转换,内心却莫名有些不开心。   当然这也不是说卫玄如今需要撸起袖子跟念善会拼得你死我活。   胤帝的尊严时常被冒犯,那也不缺越红鱼这一个。   这年头反贼实在太多,越红鱼还得排队。再者胤帝这老白莲忍字功夫了得,主动声讨定不可能有。   他给卫玄发密旨,也不过令卫玄酌情处置。意思是卫玄有机会就去挑拨一下。这其中可应付的余地就多了去了。   卫玄出门在外,工作是否努力全看职业道德。念善会触动利益不少,还轮不到朝廷方面跳。   正在赏月的卫玄也不觉感慨世事无常。   他轻轻闭上眼,河州、青州发生一切拨动了卫玄的心弦。   从前他从来不将这些解救苍生的英雄豪杰放心上。   换个皇帝做,无非是重新分配利益,提拔一批自己人。这么传几代,也不过是把故事再写一遍。比如安阳王或者公子王润,都是当世豪杰,可卫玄心里从来没瞧上他们。   可现在,他明白越红鱼想谱写一曲新的歌,有她自己想法。这样的新曲,能有真正好调吗?卫玄本来冰冷的心湖涌过一缕热流。 第90章 090 朋友只是未曾转换为敌人罢了……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 也是卫玄这样子人难得才有的情绪。   似他这样的人,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乃至于见到越红鱼时,卫玄心尖儿还有这样子的余韵。   卫玄心里忽而升起了一抹冲动。   “越剑仙, 如今河州、青州之地如此情势, 可谓众矢之的,正是十分危险时候。那么有些人, 自然会成为别人之针对目标。”   河水凉了,水中的鱼儿会知道。可眼前这条鱼, 却也是未必留意到。   这么想着时候, 卫玄慢慢攥紧了手掌。他说服自己, 念善会羽翼未丰, 留下越红鱼也是让局势多一份变数。   这当然是工作。   一时间,卫玄眼神也晦暗莫名。   越红鱼一皱眉:“你是说有人欲图针对河州叶凝霜。”   神马, 有人霜娘?越红鱼眼神转利。   卫玄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你虽然已经很看得起自己,但仍及不上别人的高看?”   这话多少有些调侃的味道, 惹得越红鱼禁不住瞧了卫玄一眼。   卫玄嗓音渐渐低下来:“我是说,你说得没错。你这么光芒四射, 这样耀眼, 谁还会瞧见别人?”   他知晓越红鱼喜欢听好听的话, 趁机吹吹她。当然自己的意思, 越红鱼该懂就懂。   幕后黑手警告, 深不可测警告。   有越红鱼在, 别人又怎会瞧见别人的光芒呢?可怜叶凝霜许多努力, 都算在越红鱼头上。不过叶凝霜是个心态平和,不大在意这些的人。霜娘只求实惠,想要一地安宁, 从未在这方面生出计较心思。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叶凝霜不那么扎眼也有些好处。   大家把阴谋论都放在越红鱼身上。   越红鱼明白过来,一时都有些自责了。   师侄们勤勤恳恳,霜娘又那么努力,不过大家目光总是放在武功高强吉祥物上。   偶像力量是强大的,剑仙二字又是多么有逼格。   也不单单是念善会内部那么想,连带跟念善会竞争大佬们也是这么想。   越红鱼唇角翘起来,轻轻笑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   卫玄一时无语,心想并不是真的在吹你。   卫玄:“当然如今念善会名声极好,深得民心。世间具有大志向的英雄,总是要点脸的,剿灭念善会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由头。更何况人家也未必想在念善会身上消耗兵力,如南安王一样陷入僵局。一个人想要赢,总是会有许多别得办法得。”   越红鱼在念善会中颇具威望,要是越红鱼被除去,对念善会也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更何况越红鱼显然还是幕后黑手不是吗。   卫玄这么吐槽,心里加了狗头。   越红鱼盯着卫玄,她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显得特别漂亮。这种眼神之下,是让卫玄继续说下去意思。   卫玄:“我是说,我有一种预感,说不准你会有些事情。”   他被这双漂亮眼睛盯着,禁不住补充:“通常我的预感,总是很准确的。”   就差直说自己有消息来源。只不过卫玄说话一直比较婉转,也不会将话说得很透。这叫含蓄之美,这个世界上间谍头头必备技能。   谁想越红鱼居然松了口气,一副原来如此样子。   哦,要对付的竟然是自己?越红鱼反倒不担心了。   卫玄都能脑补出越红鱼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卫玄为之凝噎。   他看着这漂亮的月亮,本来就是准备在月亮上观察出坑的。   现在他就发现了一个坑,又大又深。   身为剑仙,越红鱼自然有骄傲的性格以及自信。   可她的自大与傲慢也是无与伦比的。   这固然使得越红鱼有着果决与判断力,可也过分自负。   越红鱼的手指头也不觉轻轻擦过了剑柄。   一个既强大,又聪明的人,是听不进别人意见的,也习惯独断专行。这种作风有时候很有效率,可有时候也太轻狂。   卫玄内心小摊手:反正自己说什么,越红鱼也不会听的。   越红鱼手指却轻轻擦过了剑柄,双瞳流转了一缕锋锐。   有些事情不必挑明白,可该懂就懂。   就好像之前南安王还网络了东元寺的邪僧慧法,不就是忌惮越红鱼吗?   越红鱼插手的事情一多,大家自然对她少了些信任,就会觉得越红鱼随时会撸袖子干架宰人。   那既然跟念善会掐,不撸个武尊级别的保镖,就感觉这条性命不是自己的。   关键是这位慧法禅师很没职业道德。   南安王请他来,显然也是厚金重礼,不会让慧法禅师白干。   结果这位邪僧也不过就在战场装逼凹造型,跟越红鱼玩儿点强者之间氛围对峙之类。   等南安王一败,这邪僧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一溜烟的走得飞快,影子都看不见。   这件事情也不能说慧法禅师没有职业道德,也不能说慧法禅师搞了点欺诈。   像越红鱼这样等级的武尊,自然会明白他们这个层次的心情。   身为武尊,没必要为了南安王那点儿供奉搞诈骗。   伴随慧法禅师的失踪,一个疑惑也在越红鱼的心中迎刃而解。   以南安王那点儿资质,也请不来东元寺邪僧这尊大佛。   这世间有一些人,喜欢装逼隐匿于幕后,操纵别人当作棋子为他们试水。这水深或者浅,可以让别人趟趟。而背后下棋的人却是衣衫干净,一滴水都不沾。   南安王造反,固然有他年龄大了不能等之类原因。不过要是说起来,这其中还有别人背后资助,煽风点火的原因。   慧法禅师显然是被幕后之人所请,用以加持南安王的战局。   结果南安王没干过,背后的人觉得这老王爷没搞头,也暗暗把支持给撤了。   结果慧法禅师都没跟越红鱼干,就已经跑个没影儿。   越红鱼内心默默念:无耻!   她对于那暗中下棋之辈十分厌恶。   南安王在青州搞事,手段残忍,幕后支持者却是清清白白,只怕还运营了一个不错的个人形象。   越红鱼疑神疑鬼,目光不觉落在了卫玄身上。   不会是卫玄吧。   越红鱼还是有智商的,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大胤朝廷那穷样儿,慧法禅师能鸟他?   卫玄聪明十倍,也付不起这个报酬,也就干点挑拨离间的勾当。   说来这货幸好对朝廷忠心,若是换个实力雄厚的主子,杀伤力岂不是成倍加持?   这么一品,倒品出点忠心耿耿味道了。   卫玄被越红鱼神识一扫描,简直莫名其妙!   此刻越红鱼收敛了目光,又是一副淡定的逼格脸。   她是个聪明人,心里渐渐也是有数。   其实无需思考邪僧背后机巧隐秘之处。猜谜也是可以纵观全局来猜!   当世能有此雄厚实力的豪强,也并不是那么多。   大胤如日薄西山,已经是气数将尽。   朝廷官员眼见船要沉了,自然忙着想要挑个码头靠岸。   满朝新贵尽靠安阳王府,举国贵族皆奉王家号令。   这段日子以青州、河州布局下棋的,也可能是安王爷与王润二者之一。   之后有人吹捧叶家,拿念善会当刀,扫平此地旧势力,也不过是执棋者另一步手段。   这些越红鱼都是隐隐有所察觉的。   她胸口蓦然涌动了一抹蕴藏怒意的傲气。   无论是安阳王还是王润,这两人名声都不错,且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样子。就像卫玄说的那样,真正成大事者,要学会沽名养望。   什么真性情之类,不适合搞政治争地盘夺天下。   那越红鱼也不觉虚伪有什么不好。   可有些人的虚伪却不能做到表里如一。   青州百姓什么的,也没什么重要。   卫玄一副越红鱼太过于自大样儿,可越红鱼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想法。   她还想查清楚,这幕后不要脸操纵青州乱局的人究竟是谁。   至于行刺之事,多半少不了那位装逼一流的慧法禅师。   越红鱼心里盘算一番,已经是有了主意。   正在这时,越红鱼脑海里却传来了系统音。   “叮,恭喜宿主,开启正确故事线。”   “叮,宿主故事线正式摆脱封建王朝,正向崭新方向运行,恭喜宿主改写自己故事线。”   越红鱼:靠!   她还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波炒作。   她这才鲜明感受到自己原本也是书中的工具人。只不过伴随渣系统的到来,越红鱼并没有被降智光环所影响。她想不到自己也可以开拓新故事线,丰富自己人设。   看来把越红鱼重要性不断拔高的也不止现实世界。就连自己随身装的这个系统,显然也是吃这一套。   不过渣系统倒是并不觉得自己有徇私。因为越红鱼帮助守城,解开叶凝霜心结,又作为契子引发河州、青州一系列的改革。   接下来,系统也是给越红鱼送血啊,灌溉主角值啊。反正越红鱼看到那个植物标记茁壮成长,已由小树开始变为大树。   越红鱼感觉自己被宣布成为主角也是迟早的事情。她虽然没多当真,这游戏要是能通关,越红鱼还是比较开心的。   当然这其中有什么实质上好处,越红鱼也没奢求了。   这送的金手指赶不上她实际能力粗长有用。   渣系统给越红鱼进行了打赏之后,那越红鱼也是顺利升了级。   她一升级,系统立马提示越红鱼增加了新的兑换权限。   鉴于越红鱼主角值不断升高,并且旧故事线已经逐步崩坏不再具有参考性。如此一来,原书也开始向越红鱼进一步解封。   越红鱼可以兑换自己在原著的故事线。   当然原著故事如今已经被搅乱,大约也没多少参考性。   渣系统又一次笃定自己没有徇私。   反正故事线都改了,让越红鱼围观一下,又有何不可?   越红鱼一时有些错愕,旋即顿时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这好奇心一上来,越红鱼内心顿时生出了几分的激动。   她倒也不想从原著之中寻出什么预言,只是有一件事情十分好奇。   原著中自己居然会成为安雪采的妾室,越红鱼再如何想,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越红鱼:我到底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打击?   这么一想,她内心好奇的小火焰顿时熊熊的燃烧。   兑换之前,不知怎的越红鱼内心也升起一缕奇怪。   她觉得这次兑换,仿佛有些巧合。不过渣系统一向都是莫得感情,越红鱼也将这点疑窦压下心中。   越红鱼兑换了自己的剧情线,然后就看到了原书中关于自己剧情的关键之处。   她看到了华云川,看到了傲然立于城头的自己。   枯云山宗发迹于华云川,这时候的华云川是属于念善会最后一块根据地了。   因为念善会那可怕的理念,使得念善会成为众矢之的!   各地豪强组成的盟军直至华云川,剑指念善会,要灭去这不合时宜思想的最后一点儿火花。   这样的情景看着仿佛有些眼熟,毕竟当初莲花教也是如此被人联合剿灭。   念善会行事端正,自然绝没有莲花教那般恶毒盘剥。   可是有时候别人打你,并不是因为你人品不行。就连当初唐鹤被人联合围剿,也并不是因为唐鹤欺压了普通的百姓,而是唐鹤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唐鹤斩杀了卢氏女,又不愿意归顺别人,这一切都犯了大忌。   念善会对百姓虽然是十分的善良,可同样触犯了贵族利益的大忌。   甚至于念善会所触动的,比唐鹤还要深。   唐鹤以宗教否定阶级与军权,念善会以其他行事否定,同样也是令人忌惮,不愿意再行纵容。   越红鱼还从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不久之前如今这个世界支持念善会收服青州的安阳王、王润,他们都站在敌对的一边,冷漠的看着念善会的一切,仿佛念善会是什么异端怪物。   这一切的一切,真是人间真实。   不过越红鱼也没有嘤嘤嘤的表示失望。   她还是有这个觉悟的。   这个世界,若没有共同的理想,所谓的朋友也是镜花水月。   所谓朋友,也不过是暂时没有变为敌人的人。   越红鱼内心还是比较平静的,也没有十分失望。   这虽然是另一个平行的故事线,可这个故事线也有属于自己的逻辑。   此刻站在华云川的越红鱼眼神锋锐,斗志昂扬。   一个人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越红鱼都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就是我们一定不会输的!   她是个自信的人,又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剑士,又怎么会输掉?   现在的她,也是这么想。   可随即越红鱼想到一事,顿时生出了强烈的不安,眼中也不觉透出了几许如水凉意。   她想到了自己原著中成为安雪采的妾,那样恶心之事又是如何的发生?   那么这一切发展,在这个故事线就不会顺了越红鱼的意。   这时候两道身影也是出现在原书故事线的越红鱼跟前。   除开东元寺慧法禅师,连西陲城主慕从云也现身,二对一杠上了越红鱼。   武尊这种生物,本来是独来独往的。可是既然是联军,说明关系线是到位的。这关系线一到位,请来两位武尊也并不稀奇。   华云川没覆灭时,慕从云还高高在上,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   越红鱼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慕从云显然是被安阳王召唤来的。   毕竟安阳王府之中,还有一位慕从云心心念念的美貌小公主。   这么一来,越红鱼的心里面也是砰砰一跳,生出了一些说不出的滋味。   之后的事情就是越红鱼最不愿意看到的剧本。   华云川被破,联军破城而入。   安阳王府要讲逼格,王家也是如此。他们破了城,只是为了消灭异端,倒是不必干什么烧杀抢掠之事。可是别的人却是不会这么干了。   所谓联军,自然也是有许多良莠不齐之辈,行事更是无耻下流。   当然出于某种考虑,这时候加以阻止也是自讨没趣。   那一切布满了腥臭的血色,令人不寒而栗,令人想要呕吐。   当重伤的越红鱼从冷冰冰的河水中起来时候,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念善会完了,她所有的理想都完蛋。   就算她重新捡起了武功,有了天下第一修为,那又怎么样?她的师侄们都战死了,没有那些愿意努力的人,区区一个剑仙又算得了什么?   安雪采还一副人模狗样样子,他对越红鱼充满了同情,甚至愿意救了她。   看着念善会覆灭,安雪采还很遗憾,那份遗憾甚至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在安雪采看来,这是文明的覆灭,是野蛮的滋生。一个更高等级的文明进程,却被封建腐朽打败。   他眼中充满了怜惜,心里却感概这条路子走不通。   这时候安雪采过来,掏出了手帕擦去了越红鱼脸上的泪水。   那时越红鱼一动不动,眼睛里面充满了悲痛的空洞。   “这是那些无耻之人对真正文明进程的作践和碾压。”   安雪采慷慨激昂,嗓音微微哽咽。   他颤声:“我会和你一起,记住这些被毁灭的自由和公平。”   安雪采说的自然是真心话。   在武尊面前,安雪采不可能说谎。   可也许这个时候安雪采,已经彻底决定成为一个封建土著,不要逆天而行了。   越红鱼却不明白这一点,她看着安雪采的惋惜之情,因为这些话很真心,乃至于她对安雪采生出了一抹共鸣好感。   这点好感一升,然后一切都完了。   当然如果没有安雪采金手指,越红鱼只是没有理想。有了安雪采的金手指,越红鱼还立马成为被他攻略NPC,从此以后美妙生活就是成为安郎保镖。   越红鱼:恶心!   她感受到了了悲痛,几乎想要吐出来。   然后越红鱼从故事之中退出来。   当然卫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来他跟越红鱼谈得好好的,越红鱼对他虽不温柔,但也并不凶残。   可这时候,一股子巨大的危险杀意扑面而来。   还没有等卫玄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掌顿时死死卡住了卫玄的咽喉!   那只有力的手掌如此用力,使得卫玄呼吸竟然微微窒息。   在越红鱼这样子的武尊跟前,卫玄武力值有些不够瞧。   然而他就瞧间一双微微猩红的双眼,如此冷漠的盯着自己。卫玄从来没有见过越红鱼这个样子,便是越红鱼杀人时候,她的眼神也是冷静的风,并不会如何炽热。   所谓联军,越红鱼觉得可以算上这个朝廷走狗一份。   这个世间本无温情,处处都是敌人。 第91章 091 你想屁吃   卫玄天降一口大锅, 硬生生扣到他脑袋上,使得他莫名其妙!   似他这样的人,一向都是精于算计, 自然从没有遇到这样情景。   一股巨力涌上来, 使得卫玄那灵巧的舌头说不出话来。   越红鱼蓦然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眸中一抹猩红。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杀意凝结于越红鱼的手指, 似乎只需轻轻用力,就能在她识海划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一划开, 就能使得越红鱼陷入不安的疯狂。   越红鱼, 你要冷静。   另一条故事线的事, 不可以影响如今的心神。   若要贷款杀人, 她应该要杀遍天下。   无论如何,总没什么益处的。   越红鱼手指如美玉般光润, 如今微微一僵,竭力一点一点的松开。   卫玄颈项之上也留下了猩红手指印。   这朝廷密探头头心理素质果然不一般。   卫玄死里逃生一次,也没有特别的惊恐, 这态度还是很稳得住的。   他伸手拍拍衣衫,拂去了灰尘。   这么干之后, 卫玄方才伸出手指头摸摸脖子上淤青。   卫玄:“你弄痛我了。”   卫玄嗓音稍缓, 嗓子也微微发哑。   他摸摸自己脖子, 心里已经揣度越红鱼出了什么事。难道越红鱼习武遇到瓶颈, 走火入魔了不成?   那些念头飞快涌过了卫玄脑海, 使得他脸上自然透出了关切之色。   卫玄:职业习惯使然。   死里逃生一次, 卫玄脖子仍然疼痛, 心思却是活泛起来。   对于他这个朝廷走狗而言,察言观色是必备技能。   越红鱼犹自闭着双眼,面颊犹带着一抹红润。散开的发丝轻轻摇曳在越红鱼面颊, 使得她油然滋生一抹艳色。   卫玄脖子虽然还疼,却是个大度的人,已然捉摸着也不必让越红鱼道歉了。他想了想,想要捡几句熨帖的话关心一番。   越红鱼却蓦然开口:“这世上之人,若不是志同道合之士,所谓的朋友,不过是还未变为敌人的存在,且随时随地能成为敌人。”   卫玄:……   卫玄:你在想什么?   想了想,卫玄肚里搜刮一番,竭力透出真诚神色:“这样说也没有错,可世上之事,我一向是求同存异的。就如同我效忠朝廷,难道就要视天下人为敌?”   要不他怎么办?这世道没有反贼潜质的地方豪强几乎等于没有。   就像他当初去西陲吃了大半个月土,将慕从云所杀同门死人骨头挖出来,握住了这个把柄,卫玄却当什么事情没发生。   那时候兰月娥还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做无用功。   那是因为卫玄不会随便开战。   越红鱼终于睁开了眼,她眼睛如漆黑的海水,这般闪烁光辉。   她眼睛里已经褪去了那片猩红之色,恢复了平时的沉着冷静。   她目光落在了卫玄脖子上红痕,然后缓缓移开了目光。   越红鱼:“我要修行了,你退下吧。”   那卫玄也不能说不好。   不过越红鱼总算没有很无情,她虽然要练功了,却招来师侄招待一下卫玄。   念善会自然也不是与全天下为敌,会中原则是争取一切可争取力量。   念善会虽想要推翻大胤朝廷,创造一个新世界,却没打算将大胤朝廷上下几十万官吏给宰了。   俞清源作为一个优秀的水军头子,搞宣传也可谓是一套一套,给卫玄宣扬念善会也是口若悬河,感情充沛。   卫玄听着俞清源用话术抨击当今朝廷,也没有做出忠臣该有的表情。   世间王朝周而复始,轮回复始,本没什么差别。这个道理,卫玄心里也是明白的。   现在俞清源就吹念善会,吹崭新的制度才能使得人类摆脱这等轮回,完善的制度使得社会可以自我净化调节。   卫玄心里却是腹诽:得了吧,此等言辞,只怕也没人能容。   他若劝越红鱼独善其身,也不知会不会被越红鱼宰了?   一代剑仙,又何苦飞蛾扑火呢?   这样美好的理想,因为太过于理想化,反倒像不能实现。越红鱼可以没有别人脑补的高深心机,却是具有智慧的女人,何苦将自己当作祭祀之物呢?   卫玄凝视俞清源脸上的光辉,一瞬间也微微有些恍惚。   若念善会跟那些豪强叫着解民以悬,最后是想要皇位给自家子孙传下去,想要传个千代万代。那卫玄这个朝廷走狗一个眼神都不会给,半点不会心动。   不过现在,卫玄心里微微一动。可念善会未来,谁知道呢?   等俞清源布完一轮道,师侄就等着卫玄发表点意见,看这波宣传卫玄吃不吃。   卫玄立马就想到了个打马虎眼的主意。   “俞兄所言也许有些道理,只是若是越剑仙亲口讲诉布道,我定会更容易理解一些。”   俞清源跟见鬼样,一副你想屁吃表情。 第92章 092  再过一秒,越红鱼就将是这个……   虽然卫玄自认是推脱之词, 俞兄也应当听出来是婉拒。   可俞清源却不这么看,他觉得卫玄别有居心,心思不单纯, 顿时拿审视狐疑的目光扫他。   卫玄就有那么点儿不自在。   毕竟自己乃是朝廷人氏, 对于一些反贼言论不好做出评论。   俞清源却一副自己真有心要搞他那为美貌师叔一样。   卫玄觉得自己被人误解了,心里浮起的却不是委屈, 而是微微一热。   有没有心虚,他自己知道。   俞清源毕竟是个成熟的人, 他眼神虽然有些不对劲, 嘴里倒也没说什么。   “师叔整日操心的事情多, 便不大有闲暇给卫兄讲这些了。”   我们家师叔很忙, 勿cue。   卫玄想要被越红鱼教化,只怕是没什么机会。   卫玄毕竟是个脸皮厚的人, 只是微微一笑,些许尴尬也是消去无踪。   俞清源看着卫玄一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就追不上我的样子, 心里也顿时生出一丝无奈。   别人也还罢了,这位骑主看着也不是很好打发之人。   他老是这么缠着, 总是有些令人不是滋味, 心生担切。   那风吹到了津州, 兰月娥也是品出点儿什么味儿来。   她幸灾乐祸, 眼睛里也蓄满了一缕狂热, 显得十分的亢奋。   兰月娥有些门路, 还撸了些可靠消息。   “念善会占据青州也还罢了, 还推出什么复古制,君为推举,再非天授。所谓天子, 不就是承天之运,得享富贵尊荣。如今此等行径,自然是有些碍眼。”   “那越剑仙这般僭越无礼,野心勃勃,安郎,已经有人容她不得。   往常兰月娥这么吹,是因为她要用外部矛盾掩饰内部,要用对手未来悲惨遮掩自己无能。   不过这一次,兰月娥是抛出的是实打实的真料。   她本来只是猜测,这一次预判却显然是砸了个正着。   不过安雪采情绪上似乎跟她不协调,安雪采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仿佛有些漠然   兰月娥细细一品,心里还有些酸。   安郎喜欢一些干净的东西,莫不是对那为越剑仙上心不成?   她了解安雪采,就算安雪采有些微弱的人性,终究是个怯弱的人,走的路也绝不会改变。不过安雪采时不时这么矫情一下,兰月娥也觉得恶心人。   自己本来满怀憧憬,说一些开心的事情,可是安雪采居然这么扫兴。   殊不知安雪采心内并不是兰月娥以为那样。   人都是会变的,就算兰月娥长期守在安雪采的身边,也是未能体会到安郎的转变。   安雪采虽是好色之徒,只不过对女人的赏玩总是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也许最初他曾对越红鱼生出一缕惊艳,可那点儿好感早就荡然无存。   越红鱼几次坑害他事业,安雪采心下恨之,更何况越红鱼还知晓他的秘密。   这个女人死了,他心里不知晓多欢喜,可安雪采却没说出来。   一来他习惯在兰月娥跟前端着,不愿意自己显得跟兰月娥太一样。   再来他觉得兰月娥每次将话儿说出来,顿时就有些不准了。   月娥每次小嘴吧啦吧啦,分析得挺有道理,结果跟空气吹了个寂寞。安雪采也算不得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便觉得兰月娥有点儿毒奶的意思。   安雪采瞧着兰月娥:你少说两句。   他眼珠子里却泛起了一股凉意,要是越红鱼死了,那倒好了。   安雪采迷信思想越发浓重,所谓科学尽头是神学,你不能说世间一切可以用逻辑来解释。安雪采现在还信起了玄学、气运。   他觉得越红鱼克自己,说不定除了越红鱼,自己运气就会好起来。   事已至此,兰月娥也对安雪采事业上没什么指望。以后安郎跪一跪,挑个好主子,多少也有些富贵。兰月娥虽有点儿不甘愿,可谁让自己被套牢了,也拼不出个大前程。   不过安雪采却不这么想。   安雪采年龄虽然奔四,想法还是有些。   他觉得越红鱼若是没了,指不定自己事业还是可以提一提。   不知怎的,安雪采就是这么自信。   此刻本来盘膝打坐的越红鱼忽有所感,不觉睁开了双眼。   她双瞳有神,漆黑的双眼也不觉透出了一缕战意。   念善会其他人并未察觉,只因为这份邀约乃是以神识相邀。   这是武尊释放的战书,就好像越红鱼曾经邀约慕从云一样。她不能拒,也不会拒。   这样层次的战斗,也不是念善会弟子可以干涉的。   越红鱼离开了房间,她来到了河边,夕阳西下,将河水照得闪闪发光,染上了一派凄艳之色。   伴随清越佛号,僧人的身影便出现在这片夕阳之下,照得他衣角一片温暖。   慧法禅师虽有邪僧之名,此刻在夕阳之下却显得宝相庄严,显得点尘不染。   慧法手扣佛珠,并没有什么多余言语,神识却与越红鱼遥遥相对。   越红鱼漆黑眼底蓦然浮起了一抹戾气。   眼前一幕跟她窥见平行世界着实相似。   出家人自然不能免俗,慧法禅师亦是如此。既是如此,便自然有人请得动他,使得他成为世间局势中一枚棋子。   原著故事线慧法本来是跟慕从云打配合,可谁让慕从云已经被越红鱼给宰了。   越红鱼都能想到有些人会因此而发抖。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力量也席卷而来,和慧法遥遥相和,对自己形成犄角之势。   打配合的人变了,数目倒是没变,仍然是传说中的二战一。   眼前男子姿容沉定,容貌倒是俊朗,只是面皮稍稍焦黄了些。虽是如此,这张略暗的面孔之上,一双眸子如明玉生辉,使他面颊焕发异样魅力。   天底下武尊也就那么几个,便算越红鱼不是那么喜欢社交,也能将对方给认出来。   河西剑士顾罗衣!   慧法出身东元寺,名声并不怎样好。顾罗衣则不然,他素有义名,行事多豪放。   要说名声,顾罗衣吊打慧法十条街,平时也不怎么来往样子。如今两人看着也是勉强组团,并不是很和谐。   越红鱼突然发现自己个人价值居然升级了。   前世跟自己干架的是两个武尊,如今也仍只有两个,但其中意义却是不一样。如果慕从云不死,人家能不安排慕从云来?那就是一对三。   要不是去年天机谷谷主陨落,使得当世武尊又少了一个,只怕越红鱼还能杠上当世所有的武尊。   越红鱼内心吐槽自己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嘴里却不觉吐槽顾罗衣:“顾先生名声虽好,可终究是一个价码的。”   不过顾罗衣一张死人脸却超淡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似顾罗衣这样的人,能打动他的东西并不多,可是一旦被打动,他也绝不会后悔。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以顾罗衣的心性,也不会因为越红鱼那三言两语表示一下自己的羞愧。   顾罗衣也祭出自己武器。他气质如秀雅文士,颇有儒雅之气,兵器却是一把巨刀,看上去砍人相当有分量。   顾罗衣的巨刃已经平平举起。气劲流动间,他手中巨刃发出了森森清鸣。   一个人修为到了这份儿上,选兵器就与个人喜好有关了。   慧法手指一挥,念珠如活物般悬空浮起,飞快流窜,萦绕在身侧   越红鱼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抽出了自己的小鱼剑。   青色的剑意如水泛开,三人神识接触,开始了第一波试探应对。   伴随越红鱼青色剑意流淌,一瞬间慧法与顾罗衣都生出意外之感。   越红鱼已胜过慕从云,以她声势,自然也是令人十分忌惮。若是越红鱼稍胜一筹,也并不会令其他武尊震惊。   然而初此接触,一股子力量却是携带压力铺天盖地儿来。   武尊是威力巨大的底牌,那他们也不能随时随地跟同期武尊干起来。   大家顾忌都比较多,能随时随地干架才是要不得的事。   名声上并列与实际实力并不相干。   以一敌二,越红鱼青色剑意占据上风,竟加以压制。   越红鱼心里就咿了一声。   她原著线这个时候同样是当世剑仙,实力惊人,当代武力top。不过虽是如此,原著线自己以一敌二也算是颇为吃力。故而原著她虽逃得性命,却是受伤颇重,短世间内不能再战。   现在差不多实力节点,自己竟然这么能干?   渣系统:你以为我送的血点是白送的?   所谓围堵越红鱼实在是个猪主意,现在是越红鱼一人包围全部。   慧法与顾罗衣战斗中样子看着倒是很有逼格很专注,只不知内心有没有爆粗。   越红鱼念及这其中真正用意,也没有同情他们意思。   一时两人神识齐黯,被一股青色的剑意就此压制。、   青色剑光如此流转,将草木、杂树搅得粉碎。   以越红鱼为中心,周遭剑网寸草不留。   这道剑网不段扩大,竟似要将慧法与顾罗衣这两个武尊就此吞噬。   再一剑,越红鱼便可击碎这合围之势,以一抗二,将这个世界两名武尊击溃。   此一剑斩下,慧法与顾罗衣便算不被当场击杀,也会深受重创。   以二击一,大家都是武尊,怎么说这也不大光彩,且有些说不过去。   最可气的是你居然还没搞过。   一个人卑鄙一点也还罢了,关键是搞不过那就很尴尬。   越红鱼唇角轻轻上扬,眼底闪动亮晶晶的光辉,一瞬间眼底光华大作!她眼下那颗红痣越发鲜润,红似鲜血。   这样艳丽美色之下,却交织浓浓杀意,凛凛寒辉。   另一个世界种种掠过了越红鱼脑海,使得越红鱼心似静水。她唇角虽含笑容,眼中却无半点轻狂。   越红鱼眼中剑意森森,更增几分凛寒。   慧法手中玉珠顿时发出了类似金石摩擦之声,闻之令人牙酸。顾罗衣巨剑虽是玄铁所铸,却已经开始滋生一缕缕的裂痕。   但凡武尊,心性必定极坚毅。故而此刻他们虽骤遇此祸,面颊却还不至于露出惊慌之色。   越红鱼:你们都搞不过我。   电光火石间,这么剑锋甄至完美一瞬,这完美的一剑也使得越红鱼识海神识流淌,如此轻轻泛开。   她瞧见了原有的时间线崩溃,那个被安雪采擦去泪水的越红鱼已经不复存在。   那些画面被撕裂粉碎,纷纷然然,整个位面就此消失。   与此同时,越红鱼数据面板之上象征主角气运的树苗开始疯狂生长,渐抽条成为苍天巨树。   越红鱼眼前展开一副瑰丽的画卷,那是预言,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世界现有数据算出的故事线。   那是越红鱼完成了主角值攻略展露的新时代。   世间武尊尽数被越红鱼屠之,她武力值成为当世第一。、   纵然被全世界针对又如何?全世界也敌不过越红鱼这碾压式的武力。   当她的剑可以敌万人,灭一城,灭一国,那么些许反对声音都已经不重要,那些反对她的人都会化为不重要的蝼蚁。   系统计算出的故事,就以极快速的方式在越红鱼脑海里输送。   她看见了高高的石塔,那石塔是世人为她所建。人们耗尽人力物力,使得那塔高耸入云端。   这就是当世无双剑仙的居所。   此刻的她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神。这个世界虽然和平了,可是这一切是越红鱼的武力值缔造的。虽然念善会号称平等和自由,可是如果没有越红鱼绝对的权威,又怎能震慑四方。这并不是越红鱼堕落,而是她压制这个世界的根本。除非她想眼睁睁看着师门被屠,念善会被剿灭。   虽然如此,念善会名存实亡,已经没有了真正的精神。因为和平不是人民的选择,也不是念善会原本的意志。这一切缔造源于越红鱼至高无上的武力,那甚至比封建君主更为独断。   就好像是真正的神,降临了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达到辟谷不食之境,常年深居高塔,与云雾为队。   剑时代真正开启!   无论这是否出自于越红鱼自身意志,她都开启了剑时代。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什么事情回报程度高,大家都一窝蜂去搞,还搞得很投入。   习武比搞权谋有用,比搞学问有用,比搞科技有用。既然如此,大家都跑去习武,而且开始习剑。   整个世界都在进化,争取从低武提升为高武。   这个世界的聪明人,都将聪明才智用来提升个体武力上,那是他们最快提升地位的途径。   没人读书,没人搞科研,甚至真正的聪明人还就不愿意去当官儿。   你要是武力值上来,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只要越红鱼这一剑斩下去,她就能把主角值刷个满格,将开启属于她的剑时代。   弹指是为一瞬,越红鱼在这一瞬接受到许许多多信息。   当然这一切发生极快,与她对战的两人甚至感受不到越红鱼的走神。   缕缕鲜血已从慧法、顾罗衣的眼睛、唇角滴落。两位当世武尊的心境也是岌岌可危,生出溃败之相。   现在的她,面对的是快意的胜利,即将要得到获取整个世界的奖赏。   越红鱼却有点不是滋味,慢着,这个故事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   这个故事线也不是她想要的。   系统还算是有点良心,给越红鱼看看货,让越红鱼品一品。那越红鱼现在有些不想要了,有了退货的心思。   就像渣系统用各种数据计算的一样,这个故事是最大可能的必然,是无可逃避的必然。   她斩杀了慧法,斩杀了顾罗衣,便成为别人无法忽略的威胁。接下来就不得不杀安阳王,杀王润,去京城杀了胤帝。她一个人可以干翻世族,灭掉新贵,搅碎大胤统治。再然后,她必须以自己武力值威慑天下,压下所有的反噬与质疑,这样才能粉碎杜绝另一个原著故事线,不至于令悲剧成真。   那么就算得到了和平,别人眼里又是什么?   剑仙跟前,凡人如同蝼蚁,世人只会看见这个。   越红鱼:凎!这事儿你告诉我怎么停?   大女主是大女主了,可是这不是越红鱼想要的故事线。   再过一秒,越红鱼就将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了。 第93章 093 优秀的女人应该丰富自己各种技……   于是乎之前系统那些行为, 仿佛也能说得通了。   它先给越红鱼看了过去,告诉越红鱼输了会怎样。再在越红鱼主角值快满格时,告诉她赢了会怎么样。   总之这个世界的故事剧情线实在有些不做人。   身为剑仙, 你不要自大得以为可以天下无敌。可万一你当真无敌, 故事线也未必如你所愿,并不是你想要之物。   越红鱼就觉得这事儿有些操蛋。   她眸似冰雪, 强忍自己心尖浮起的暴躁逼逼了。   毕竟暴躁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难道要自己“稍微”收一收,先留眼前两位武尊性命。然后大家继续开打, “假装”旗鼓相当。   如此一来, 旁人便觉得自己这位剑仙还是可以克制的, 不至于彻底发疯你死我活。   我假装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克星。   一瞬间越红鱼也不免感受到人生的艰难。   似她这样子的人, 是从来无需掩饰自己情绪的。越红鱼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这般需要拼演技时候!   这时一缕气息悄无声息掠来,使得越红鱼一挑眉头。   除开慧法、顾罗衣, 在场居然还有第三个敌人。   这第三个敌人不动还好,稍稍一动,顿时被越红鱼神识锁定。   可怜这货还以为自己掩饰功夫极佳, 越红鱼无暇察觉。   不过他不动就没存在感,说明这货实力还是有一些的, 绝非普通之辈。   武尊之境肯定是有的。   越红鱼演技不行, 眼见有人救场, 一时竟欣慰起来。   这个世界的武尊也不算大白菜, 能搞成一打三局面, 可见这个世界豪强对越红鱼评价非常之高。   这一刻, 河下水下分开, 一道身影飞掠而出。   青年双颊清白,姿容冷傲,额心一枚红痣鲜润欲滴, 宛如朱砂。   天机谷谷主陨落,老谷主大弟子莫应玄资质最佳,实力最是了得。   大家还对莫应玄的事业线进行了一个预估,觉得他十年间就能领悟天机石上霸气第九剑,顺利踏足当世武尊行列。   不过莫应玄显然比大家想得都优秀。   区区五年,莫应玄就已经踏足武尊之列。关键是莫应玄为人实在太过于低调,此事竟无多少人知晓。   要是要越红鱼点评,就会说莫应玄为人实在不怎么样,一看就不大气。   莫应玄阴险是够阴险了,却不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再者越红鱼修为到一个境界了,有时候也不是量的问题。要是两个武尊打不过,你扯三个武尊也并没有什么用。武者修为到了一定境界,那也是重质不重量。   不过现在,越红鱼要假装这是所谓量的问题。   要让大家有一种错觉,正因为莫应玄加入,自己力有不逮。   越红鱼一生当中,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还需要进行戏精的修行。   这个世界对于优秀的女人总是有更多的要求,需要她们丰富自己的技能。   莫应玄就像是最阴险的刺客,捕捉刺客最需把握的重要一击。   当然这种作法估计被世人斥为卑鄙,可是莫应玄却会不在乎。一个人强大的人,自然会有一个强大的内在价值观,有了强大的内在,这个人自然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评论。   搞围攻的三位武尊多多少少有些不要脸,不过莫应玄放里面也算是比较无耻的。   莫应玄:我无耻,说明我实在,我光荣。   一个人要是真不要脸起来,也拿他没有法子。   如今慧法、顾罗衣牵制住越红鱼大半注意力,气流窜动间,莫应玄神识流转,果然捕捉到一个“破绽”。   莫应玄神识凝动,以剑击之。   旋即一股浩瀚之力顿时铺天盖地用来,就好似河堤之上被击破一个缺口,使得那江海之力铺天盖地而来。   空气的气息生出紊乱,在场三人身躯都受到了冲击,硬生生逼退几步。   女子的身影轻盈的坠入江中。   围攻三人本应乘胜追击,却似不约而同般一动不动。   本来咆哮的江水已开始平静下来,几个武尊打打杀杀造成的人工河难也就此平复。   慧法手指微微一抖,那白玉似的手指本来坚若磐石,如今却发出细微的颤抖。晶莹玉石打磨的佛珠却顿时开始爆裂碎开,纷纷化作碎粉。细微的气劲流转,仍然继续对慧法造成损伤,血水珠子顿时顺着慧法指尖儿轻轻的滴落。   淡青色的剑气仍如活物般如此流转,蜿蜒攀附上顾罗衣的玄铁巨剑,使得这柄巨剑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之声。   人间至坚之物打造的兵器终于在砍砍杀杀中光荣完成自己的使命。   顾罗衣也跟慧法一样损了装备。   看着化粉的玄铁巨剑,顾罗衣欲哭无泪。   莫应玄装备还在,越红鱼没将他装备搞毁,不过却特意照顾了他一下。   一道红痕轻盈的浮起在莫应玄胸口,看着小巧玲珑。   可莫应玄看着却是站不大稳。   他以剑在这道红痕之上再斜划一道,妄图封住这道剑伤。   不过却是未遂。   莫应玄欲图封掉的那道剑气不断流转,霸气爆发。他咽下了喉头一抹腥甜,伸手捂住了胸口。   血水顺着莫应玄的五指缝隙滴滴答答的滴落,染满了那一片猩红,观之更是触目惊心。   有了对比,也使得其他两位打配合的队友发挥塑料花情谊,使两人心情稍有舒缓。   幸好我们毁的只是装备——   无论怎样,剑气打在装备上,总比打在身子上好些。   受此一击,莫应玄境界受损,武尊水准也是岌岌可危。   不过谁让莫应玄暗算那关键一记,越红鱼对之重点关照一二,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场战斗告一段落,三人都吝于言辞,并没有留下来好好聊聊天的意思。   说到底,他们分别被不同的人请托,来此理由也绝不相同。总之,大家不是很熟。   打完这一场,三人各自离开,宛如流星般窜去不同方向。   天边最后一缕红霞逐渐被吞没,夜色如轻纱般轻轻的笼罩于这片大地之上。   荒野之上,卫玄以他独特的方式潜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的心思却砰砰的跳动,跳得很快很快。   风呼呼的从他耳边吹过,这使得卫玄生出了一种很特别的心情,就像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被人摔坏的心情。   念及于此,他甚至微微有些恍惚。那种情绪对于卫玄而言,乃是一件很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想到了越红鱼,便想到了她的高傲,她的聪慧。   他还想到越红鱼几次欲图对自己开揍情景,便顿时觉得自己贱得慌。   像他那样具有强大个人价值观的人,基本没什么可以打动他了。   可念及越红鱼的理想,念及越红鱼一生的追求,卫玄却仍不觉砰然而心动。   可是这个世界,是容不下这样子的叛逆之举。   越红鱼那样狂傲,也许终究会被风吹折了翅膀,落在了冷冰冰的水中。   因为她的追求,犯了太多的人利益。   这个世界,是容不下一点干净的东西的。卫玄这么想着时候,内心竟涌起了一缕悲愤。   他手中攥紧了改良版的“指南针”,作为能源波动测量仪,可以用以辅助追踪那些武道高手。可如今这上面的那根针,却动也未动。   这个时候的越红鱼确实在水中。   她身躯轻盈,就好像游动的鱼畅快在水中游动。越红鱼娴熟的释放自己神识,轻巧避开水中那些障碍物。   人是没有出生之前记忆的。婴儿在母亲的子宫之中,大约便是这般滋味。   也许是她名字里有一个鱼字,越红鱼对于潜水运动有着说不出的痴迷。等她修为大成,还可以在水下随便屏息几日才出现。   不过现在,她也犯不这潜个几天几夜。   哗啦一声,水面跃出一道身影,水珠纷纷落下。   越红鱼轻巧的逼去湿意,足部踩上了岸边的滑石。   她一伸手,拂去沾在唇角的血污。   为了让别人认定能跟自己平手,越红鱼也拼尽了自己全部的演技。   武尊们也不是那么好忽悠,越红鱼巧妙将莫应玄一缕剑气纳入了丹田。   她的伤自然不重,如今那缕剑气也已经化消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的她,自然感应到周围有别人的气息。   越红鱼一抬头,她便瞧见了卫玄。   卫玄手中攥着罗盘,罗盘上那根针轻微缠了一下。此刻卫玄表情很是微妙,很奇怪。   卫玄想,她没有死。   他心中一悸,神色微微舒缓。这一刻他的表情竟难得有几分真意——   卫玄心中一暖,仿若流淌一抹温意。   等他消化掉这一点,下一个念头顿时在卫玄聪明脑袋瓜里浮起来。   此情此景,出于职业敏锐,大佬落难、送温暖等等关键词飞快在卫玄脑内浮起! 第94章 094 你知道得太多了   越红鱼瞧见卫玄时, 心底顿时咯噔一下,忍不住挑挑眉头。   她一场戏演得差不多了,现在卫玄要来送温暖, 越红鱼内心顿时便无语起来。   这事儿还没办法了结了。   杀人灭口吧!恶魔声音在越红鱼耳边小声低语。   越红鱼当然只是想想。   她闭上眼睛, 按住了胸口,闷闷咳嗽了两声。   她当然也知晓卫玄在想什么。   只要自己没死, 总是要承受太多。   此刻越红鱼已经点足上岸,任由已干发丝清爽落在了身躯之上。   卫玄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红了眼, 低低声:“只要越剑仙无事——”   他似因情绪激动, 已经说不下去。   卫玄闭上眼, 这般调整自己情绪。   越红鱼想,聪明人总是惹人讨厌的。卫玄便是个极聪明的人, 说不定便会有一些不该有的联想。   这样想着时,越红鱼就有些不大快乐。   她这么样想着时候,就深深呼吸一口气。   夜风已凉, 空中夹杂着草木清新之气,卫玄那双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越红鱼识海中躁动已经渐渐平复。   她想到了平行故事线中念善会的覆灭, 想到片刻之前自己窥见的剑时代。   那些河流奔涌的不同方向, 也给越红鱼的识海造成某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如今最劲的惊涛骇浪已经过去, 却犹有余韵可供回味。   空气中有泥土的芬芳, 有草木的气息。   河流水声在她耳边流淌。   这些声音有一些真实的味道, 又不免显得很悠远。   越红鱼平静的说道:“我饿了。”   卫玄微微一愕, 满头问号。   搞什么, 这话题有点突兀。   越红鱼认真解释:“我这样说,是让你给我做东西吃。”   荒郊野外,黑灯瞎火, 卫玄觉得越红鱼这是在为难他。   越红鱼却毫不在乎。使唤你的可是能成为这个世界神的女人,卫玄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那一段系统计算的历史之中,越红鱼确实成为了神。   那段未来实在是太过于真实,越红鱼甚至仿佛可以嗅到塔上散发的冷冰冰冰雪味儿。   越红鱼确实是“饿”了。   似她这样子的武尊,已经不食五谷,可不沾荤腥,靠呼吸吐纳补充能量,使得自己生存形态变得格外高级。可越红鱼仍然会如常进食。她吃东西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享受吃东西的过程。   就像你若雅好音律,不听曲儿也不会死,但如有条件,何妨取悦一下自己呢。   越红鱼:“我饿了。”   她现在就是想吃东西,想品尝一点人世间的烟火气。   这时候越红鱼方才发现,自己也不算一点儿没动心。   满世界都是森森剑意,还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如蛊惑人心之物,便是越红鱼这样的人内心深处也有过一丝动摇。极端的权力诱人之物,无分男女,谁都想要。   这么想着时候,越红鱼一抿唇瓣,觉得自己腹中饥意更浓几分。她知晓自己本不会饿,只是心灵上生出一缕烦躁,滋生了难以言喻的恶感。   眼前的骑主一副你为难我卫玄的样子,还是认真将夜宵搞起来。   火光跳跃,这个时间段正适合烤串了。   卫玄将材料搜罗一番,认认真真给越红鱼烤串儿起来。   蘑菇上涂上了一层油,被火一烤,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同时滋生出一股菌类特有的奇妙香气。   越红鱼演技确实不怎样,演得也不是十分很尽心。卫玄瞧在眼里,总不免有些狐疑。   越红鱼的身体看上去也未免太过于健康。   一边这么想,卫玄给串着的鸡翅上涂了一层蜂蜜。   卫玄:“虽同为武尊,可实力未必便能相同。这幕后之辈,有人爱惜羽毛,也并不愿明面上将念善会击杀。今日围攻,也不过是一番敲打,有意打压,有许多别的手段可吞并念善会。可剑仙若能击败请来武尊联手,则念善会已成大患,必不能容。越剑仙虽然厉害,可是你那些师侄只怕便是别人目标。”   他虽然没有全猜中,却也算出了越红鱼放水之事。   越红鱼是危险的温和脸:“你知道得太多了。” 第95章 095 越红鱼:还是更喜欢能吃的自己……   卫玄平时也不是个敢言直谏的忠直之辈。胤帝这老白莲也不喜欢未经加工的粗犷忠诚, 他行事也会套路一些。   卫玄:该懂都懂。   那么现在,他如此直白分析,就有些隐晦的说不出的心思。   卫玄不算个爱出风头的人, 此刻在越红鱼面前却不免想要表现一下。   那啥, 还是被什么冲昏了原本冷静的头脑。   触及越红鱼危险的温和脸,卫玄便想起之前嗓子的沙哑疼痛。如今他颈项上指印已消肿, 可印子还留了些。   卫玄想,谁让你虽然自大一些, 却是个好人呢。   他善于分析别人, 同时也很会分析自己了。   就算那时越红鱼不知晓为什么失控, 使得他生命遭遇到了危险, 却也无损自己对她信任之情?   越红鱼并不是个滥杀的人。   这个世界之上,有这么一个人, 能使自己心底生出这般坚定的笃信,这倒人生某处仿佛   染上了几许暖意。   卫玄甜言蜜语:“一棵果树在有的地方只能生出涩果,可如果将树栽去合适之处, 也是能长出甜蜜可口果子。我在越剑仙跟前,自然也是直言不讳。”   不是吧, 你不会因为我说几句话就随便宰了我吧。   更何况我可能说的是实话。   卫玄如今感慨着什么温暖啊, 美好啊, 但心里面终究是有些虚的:“念善会总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 便随意处置他的性命吧。”   念善会总不会因言获罪吧。   卫玄还巧妙的偷换概念。   然后他看到越红鱼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卫玄:啊, 你还会向人做这种表情。   当然与此同时, 方才萦绕在越红鱼身上的森然冷气也渐渐淡去。   当她从河里一跃而出时, 越红鱼身上寒意犹在,蕴含着森森杀伐之气与无边冷肃。水中跃出的剑仙,宛如森罗地狱而来的魔神, 分外淡漠可怖。   这份冷肃之意,卫玄并非察觉不到,只是他向来是个沉静得不可思议的人,故而面色始终如常。   无论如何,卫玄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分析的。   现在越红鱼翻了个白眼,她身上那股子疏离寒意倒是渐渐消散。   烤串得吃肉,越红鱼也举起了冒着热气的肉串儿。   熟了的鸡翅膀上已经涂好了蜜糖。   越红鱼张口咬了一口。   卫玄感觉自己就像恭顺的小男仆,将新的串儿架上,认真得一如他平时的工作态度。   涂了蜜糖的鸡翅混杂着肉的热香,交织出一缕难以言喻的美味滋味。   越红鱼心里低低嗷了一声,她果然是喜欢吃东西的。   人类对食物的执着源于生来的本能,抛去食欲等于抛弃人性,断绝世俗眷顾。越红鱼心里这么一分析,将进食行为上升到一个很高的高度。   越红鱼:啊,再一次感受到生存的意义。   “叮,宿主女主线已经成熟,请宿主完成自己主角线。”   渣系统系统音此刻却是上线。   也不知是不是越红鱼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家系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系统好像也有点儿不喜欢卫玄,不大乐意眼前的故事发展。   “人生的意义,在于见识无穷之广博,见识无尽力量,跳脱自己生命局限,探索宇宙间无尽的真理。”   系统还跟越红鱼大胆示爱:“其实我跟你的适配度很高。”   它就喜欢这种又美又强宿主,相处出一些感情出来,数据对比后也想跟越红鱼长期合作。   现在越红鱼所在空间是小世界而已。   大千世界,无数空间,还等着越红鱼去征战杀伐。只需越红鱼超脱人欲,就能见识无尽未来,去感受探索世界的真实。   应该说这个小世界的土著们,也许曾也感应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可他们虽有所感,却碍于能力,无法描述未知世界。故而他们造出具有无上力量的漫天神佛,用以顶礼膜拜。   但越红鱼可以实地考察,亲眼所见。   越红鱼可以站在一个很高的高度看世界。   三千凡俗之情,无非是尘缘孽障,遮蔽双眼使人变得混沌。一旦瞧开,无非是清风拂过,一叶障目。   用越红鱼这个小世界土著能理解的通俗话来讲,那就是飞升。   系统虽不愿意搞欺诈行为,还给越红鱼一个提前预览,却也希望越红鱼更进一步。   渡你成仙,你干不干?   系统声音在越红鱼的脑内回想,十分聒噪。   越红鱼这个健康的女人却完全没有因此影响自己旺盛的食欲。   越红鱼已经干掉两个鸡翅膀,对烤好蘑菇下手。一旁的卫玄正给烤串撒孜然,认真得像个艺术家。   渣系统:……   渣系统:“那你一生习武,追求武道极致,又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虚荣心?为了享受别人崇拜羡慕的目光?为了享受别人没你强的好胜心?”   越红鱼用脑电波跟它沟通:“怎么了,不可以?”   没错,她就是虚荣、好胜,喜欢自己最强最厉害。这样不可以?   她不要脸承认了,使得渣系统无言以对,还生出些委屈,觉得自己看错她了。   越红鱼连干掉几串烧烤之后,才感觉自己缓过劲儿来,那种疏离的漠然感才离自己而去。   虽然没有逼格,可越红鱼还是更喜欢具有人性的自己。   她掏出手帕擦擦嘴,示意卫玄不必烤了,还一副要跟卫玄唠嗑的样子。   当然这些话也是说给系统听的。   越红鱼:“我喜欢吃东西。”   一个人修为高一些,就容易寡欲。不过就算这样,越红鱼对食物还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喜爱和渴求。   这世上每个人的嗜好都不同。不过穷人家的孩子,对食物的渴求却是天生的。   越红鱼小时候就是个吃不饱饭的孤儿,那种饿肚子的滋味一直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孩子若出身富贵,也许会有一些更风雅更高级的嗜好。可越红鱼的童年,最深印像就是饿。   等她被念善会捡了去,肚子可以吃饱了,不过却不可能有多丰富的物资。   念善会物资生活不富,所以需要美好的精神娱乐丰富一下生活。   那时候越红鱼痴迷于练剑,可若不练剑,她便脑内幻想各种吃的。   被念善会收养后,越红鱼饿是不饿了,可是她会馋。   会幻想加了桂花的糯米糕刚出炉的香味,想各种各样食物的滋味。   捡了她回来的,是枯云山宗上一代剑中尊者灵九思。那时越红鱼年纪还小,却有那么一副好根骨,故而受灵九思看中授意,后来又成为了灵九思的亲传徒儿。   卫玄这么听着,他听到灵九思这个名字时眉毛轻轻一挑,眼神也是微微有些奇怪。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有一种隐秘的味道,仿佛有些不满,又有些不愉快。   越红鱼却在吹灵九思。   吹他剑术好啊,修为高啊,心肠仁慈,为人厚道,总之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这白莲二字还不带贬义。   越红鱼这么吹,自然是有道理的。   这世界教育资源也是弥足珍贵,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越红鱼投胎技术不行,本来很难得到名师指导。就算运气好有人瞧中她的资质,那这投资也得还的,越红鱼也只能沦为家仆之流。这些大户人家中的高等技术人才也许称呼上会好听一些,但本质却不会改变。   这个时代,忠义是一种美德。   得之恩惠,殒身以报,不就是主子们推崇的美德?那还是一种高贵的情操,一段令人称赞的佳话。   卫玄总觉得越红鱼这是在指桑骂槐,镖镖扎上自己,却仍然保持温和迷人的笑容。   他当越红鱼在夸奖自己。感谢越剑仙突破种种迷雾,称赞自己忠心和美德。   所以越红鱼对念善会这么上心?毕竟一个吃都不好的孤女,能获得资源成为闻名天下的剑仙,却不必背负什么家奴、下属之类名号,这确实是一桩恩惠。   唉,念善会靠着向下推行教育资源,确实也是笼络一批真心人。   卫玄心里就有点儿感慨。   越红鱼继续吹她的白月光。   她十五那年,因贪功冒进,险些走火入魔,浑身动弹不得。   这一次,又是师尊救了她。   当她醒来时,便窥见灵九思满头银丝以及灰白脸色。   他们这一脉修行的乃是大荒一气心经,为内功打底。只不过这套功法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却有缺陷,修行时极易遇到凶险。   正因如此,这套功法在灵九思死后便禁了弟子修行了。   那是越红鱼第一次走火入魔,那时她年纪轻,本不应该这么严重。不过谁让越红鱼天分太好,一个人太天才,有时候也会有一些不妙之处。   灵九思四五十岁才遇到的高深内功问题,越红鱼年纪轻轻就遇到了。   那时能救越红鱼的,只能是灵九思。   那时灵九思本来自己内息也出了点儿岔子,身体不是很好。不过就算这样,灵九思也勉力支持,没有推拒。后来他虽救了越红鱼,自己却是身躯受损,不久之后便陨落。   这件事情卫玄也听过,那时灵九思英年早逝,也算是一桩大新闻。不过其中因由,就连红花卫也不知内情。   灵九思竟是为了救治念善会新一代剑仙而陨落。   这算什么,薪火传承?卫玄心里可没什么感动之意,心底还有些小讽刺。   一个人肯为什么去死,每个人的答案都不相同。   一想到那时候的越红鱼,卫玄心底却是微微一颤。   仔细代入想一下,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出来,见到的却是一个大义凛然为她牺牲的师尊。这样子一来,鱼鱼一辈子岂不是被套牢了?   想想就觉得这条鱼可怜。   越红鱼虽没有什么家仆下属的身份,却被另外一种道德绑架,岂不是一生一世不能超脱?   不过卫玄可不敢把内心逼逼给真说出来。   他就是心里嗨,说出来越红鱼肯定把他打死。   就好像卫玄设想那样,那时越红鱼确实极为震撼。   她怔怔瞧着灵九思如雪银丝,她内心被强烈情绪驱动,使得越红鱼眼中透出泪光。   那时她不觉跪在灵九思跟前,举指发誓,自己定会承他志向,为念善会奉献一生。她愿将一生血肉供奉,只盼会有一个崭新的美好新世界降临。   这大约便是薪火传承,所以灵九思牺牲了自己?   她一向是个心大的姑娘,平时也很少会忧愁伤感,可那一刻面颊却挂上了泪水。   然后灵九思微微一默,似沉默了一下,才伸出手揉揉眼前女孩子的脑袋。   “不要这样子,如果可以,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灵九思叹了口气:“小鱼,你很优秀,以后前程不可限量,也会代我将一些事情做得更好。可你,你若不那么优秀,我便不救你了吗?”   “就算你没那么优秀,也很普通,也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越红鱼便明白了,灵九思愿意救她不是把她当成传承人,而是因为灵九思是个好人。只是如若灵九思救别人,大约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留在这儿,是因为自己赞同,而不是一些报恩的思想。”   这便是做你想做之事?   灵九思嗓音略顿了顿:“若你觉得念善会不错,愿意留在念善会,那么留在念善会也是无妨。”   那是灵九思留给越红鱼最后的话,也对越红鱼以后的人生留下深远影响。   现在这些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越红鱼提及往事,嗓音也是平和而宁静,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温暖思念之色。   卫玄觉得主要是灵九思在越红鱼眼前死了,所以搞成白月光一样,对于这个人设并不吃。   不过对于越红鱼,卫玄就有些双标滤镜了。   灵九思对越红鱼的影响也是极深远的。   你若不那么优秀,我便不救你了吗?   她始终记得灵九思说过的这句话。   人生在世,她不要好像神明一样高高在上,而是要与普通人站在一起,一起挥剑。   越红鱼这些话也是跟渣系统说的。   “就算天外有天,世界之外又有世界,可我喜欢的,始终是这里一切。” 第96章 096 越红鱼才发现卫玄不是卖惨是吹……   越红鱼想, 我毕竟是个俗情很重的。她是个有情的人,虽然看似淡漠,却爱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她是外冷内热, 心里有许许多多的东西。   越红鱼:“我曾经听一个僧人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说人前一颗尘埃,也许这颗尘埃之中有着一个世界。而我们这个世界, 也许也不过是一颗尘埃。这颗尘埃之中有着无数的爱恨情仇,有无数的虚妄, 无尽的野心。可这颗尘埃上的生灵, 却不知晓自己的世界不过是另一个世界微尘。”   这样的故事, 似乎是劝导世人不可执着于名利。宇宙无限浩渺, 所争之物,所争之事, 也许本便是极端的渺小。人之一生汲汲营营,所争世界不过是一粒微尘。   可越红鱼却有不同的看法。   越红鱼轻轻说道:“就算我所在世界不过是一粒微尘,这粒微尘对我而言也是真实的。这颗微尘之上生灵, 他们所经历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也是无比真切的。”   卫玄:我们好像没在讨论这么哲学的问题吧。   他感觉话题有些偏, 心下也有些莫名。   卫玄只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可究竟哪里不对, 他心下一时也说不上来。   越红鱼今天兴致特别告, 特别能聊啊。   鱼鱼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搞得她能踏破虚空, 白日飞仙一样?   是,剑仙大人一向是有点儿自大,可也犯不着如此吧?   卫玄一时之间有许多问号。   火光轻轻落在了越红鱼眼中, 留下了明润的光影。   越红鱼的眼却凝视着另外一个位面的自己。   那时候神的光辉落在高塔之上的女子身上。   那个她开创了剑时代,并且自大的心思极度膨胀。   寒风吹拂,她手指握住了雪花,眼中尽是坚定。   冷模版越红鱼:我是对的,这个世界本就离不得我。   剑心膨胀,她性格中自大的一面不断放大,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思及于此,越红鱼也是不寒而栗。   一个人失了约束,没了控制,情绪和思想野蛮生长,那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那么另外一个位面的自己,其实也不算黑得厉害了。   无论怎样,渣系统的到来确实给予她某种加持。   “叮,宿主以两千血点兑换自锁技能。”   “叮,请宿主三思而后行。”   “叮,宿主是否确定兑换自锁技能,请宿主详细阅读兑换条例。”   所谓自锁,其实是清除系统加持的实力部分。按照原著线,越红鱼一干二还能逃得性命,已算是这个世界单人修为最高。但那还算得上同一位面的实力,算不得神迹式碾压。不似如今,她进化到需要放海。   越红鱼也不可能真成为真正圣人,一辈子保持如此清明心境。   她准备选是,却微微迟疑,眉头轻拢。   只因为她忽而念及另外一个可能。   这个世界有别的生物窥视小世界,跟自己绑定的系统就是类似的生灵。当然系统本身还算和平善良,可并不代表没有别的窥视者同样温和。   又譬如侵入这个世界穿书者安雪采,绑定几个金手指,就能侵染这个世界平衡。   越红鱼倒是想不要外挂,大家公平竞争,万一这个世界有旁人借挂又如何?   越红鱼陷入某种猜疑。   她是对升维没什么兴趣,却担心一些高维生物觊觎这个小世界。   穿书穿成筛子也没关系,就怕有什么危险生物,搞得越红鱼比较纠结。   她那副样子,落在卫玄眼里,就是讲完动情之事后情绪上需要平静一下。   卫玄不知怎的,也生出几分谈兴。   似他这样的人,总是将自己心思藏得很深,很少跟人说点儿真诚的话。   世人都喜欢听漂亮的话,那他就说漂亮话好了。可是现在,卫玄却有一点儿还算真诚的话想要吐露。   而且此刻卫玄还有一个隐秘的秘密。越红鱼虽然聪明,可是如今有一个秘密确实越红鱼不知道的。   他慢慢撸顺了自己衣服角,背脊挺直。   火光落在卫玄面颊之上,映衬着卫玄的眉眼,使得这张面孔更显俊美。   “小时候,我的腿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什么残疾。”   这还是卫玄主动提及自己残疾之事。   他若不提,越红鱼都快忘记了。   卫玄有一足微微有些残损,虽不影响行走,可是走路姿势也会表现出来。   不过他虽有这个设定,却仿佛没什么用。   因为卫玄一向很坦然,坦然到未曾因为这种残损流露丝毫自卑。   就算他竭力讨越红鱼欢喜时候,也没用自己的残疾卖可怜,卖弄激发女子母性的脆弱感之类。   卫玄智慧出众,心理也很强大,他虽然不在意这点不足,可终究是有这么个不足之处。   越红鱼一边烦恼自己未来,一边内心对卫玄进行吐槽:来了来了。   他必有什么令人唏嘘的往事,越红鱼就等着卫玄卖惨。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必定会有一个悲惨的往事。   果然,卫玄也开始忆往昔:“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身躯健全,不但如此,我于习武一道也颇有天分。”   当然现在卫玄也具有一定武力值,和普通人一比也算是个高手。   但不能跟世间的武尊相比,更不必说越红鱼了。   他那点儿武力值,跟越红鱼比,那就是个弟弟。   卫玄:“那一年,我也十五岁。一不小心,还遇到了一位剑道高手。他身份也不必提了,也不逊色世间武尊,当然绝对及不上你。他一见我,便夸赞我资质非凡,很有天分。若我专研武道,则日后必有所成。”   越红鱼内心小摊手,卫玄肯定要说自己并不喜欢练武啊,习武有什么意思啊,他人生目标就是当个间谍头头啊。   卫玄叹气:“我那时候对于习武还是有些痴迷的。我虽从未想当一名将军,可是一个少年郎,又怎会对习武没有兴趣呢?我忍不住搜罗各色秘籍,对武道颇为沉迷。唉,可你知道的,一个人精力总归是有限的。我自然知晓这样不好,可有些玩物丧志。”   越红鱼:神特么玩物丧志!   “因我还有几分资质,那位剑者便有意加以指点,让我当个便宜徒弟。我便问他,以我资质,以后成就会如何?那剑者便回答我,说我虽成不了武尊,也会颇有成就,可扬名一方。再者人生匆匆,机缘境遇,总是很难说的。”   越红鱼:什么?连武尊都成不了,算什么有天分?   她觉得这点评有些水,其中吹捧含量过重。   卫玄下一句便叹了口气自黑:“连武尊都成不了,算什么资质非凡?便算我侥幸成为武尊,也成不了武尊之中的顶尖。我实在是忍不住在习武一道浪费太多时间了。再者我若为大胤骑主,有时候武技太高,未必是一桩好事。”   这会让卫玄太过于引人瞩目,失去一些亲和感,更容易为人所忌。   卫玄:“一个人若习了些三脚猫的功夫,脾气就会大一些,遇到一些小矛盾,就会忍不住炫耀自己的拳头。这样子的人,便容易死得早。会一点水的人,会因失去对水的敬畏,更容易在河中溺毙。”   他俊美面颊透出了微微凉意,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若我修得一些武技,心思便会浮躁一些,做不到绝对的沉静。唉,那时候我年纪小,自控力还是差了些,为了断绝这份念想,我便弄残自己一只足。这样一来,就会时时刻刻挺行我,做人是需要冷静一些。如此一来,也绝了我对习武那种幻想般的热情。”   他脚虽有有伤损,仍然可以习武,他也需要一些武技傍身。可从此以后,卫玄也清晰知晓自己不可能成为顶尖高手,因而失去了对武道幻想。那么习武,也是理智可控的辅助技能。、   那时,他还只是十五岁的少年郎。   越红鱼算是听明白了,卫玄不是在卖惨,而是在吹嘘,吹嘘他十五岁时就能怎样冷静的控制自己。   这个故事简直是对越红鱼的挑衅。   扪心自问,她当真舍得?   这般想着时,越红鱼心尖已有决断。   “叮,宿主兑换解封技能三次,每次近神级实力维持时间三个月。”   “叮,宿主兑换解封技能已到账,请宿主接收。”   简而言之,越红鱼留下三次近神实力兑换机会,以防不时之需。如此实力,若不是长期持有,越红鱼也能保持心性清明,力量不滥用。   “叮,宿主启动自锁技能。”   系统声音略顿了顿:“主角资格认证重新启动,请宿主自行努力,努力完善自己主角值。”   越红鱼拒绝了剑时代,如今要尝试开启解锁别的故事线。 第97章 097 他在越红鱼面前始终戴着一张面……   卫玄不明白越红鱼为何会给他讲这样子的一个故事。他不明白这个故事是说给系统听的, 卫玄只是顺道听一耳朵。又或许这个故事越红鱼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以坚定她之决心。   同样的,越红鱼也不明白卫玄为什么会给她说一个故事。   虽然这个故事对越红鱼是有用的, 但卫玄并不知道越红鱼身上发生的事情。以越红鱼的聪慧, 也隐隐觉得有那么点儿古怪。   卫玄讲这个故事,自然是有他原因的。不过这个原因, 越红鱼同样不明白。   夜里的风在窃窃私语,卫玄却不知道越红鱼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越红鱼面前那一扇大门缓缓的合上, 那门外有未知的莫测, 有无尽的新奇, 有无尽力量。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更可怖的挑战。   越红鱼听到自己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毕竟是个俗情太重的人, 眷念之物也是太多。   既然如此,门外的世界显然并不适合她, 亦不能令她舍下一切的缘分。   渣系统显然有些不大开心,很有些惋惜。   与此同时,一缕鲜血顺着越红鱼的唇角蜿蜒而滴落。   滴血落在了衣襟之上, 宛如鲜艳的红梅,这样子绚丽夺目。   风一阵子吹拂, 呼呼掠过了越红鱼的耳垂。   卫玄也不觉瞪大了眼, 眼底生出惊讶!   他一直盯着越红鱼, 瞧得也很仔细。那么越红鱼神色变化虽然微弱, 却也没逃过卫玄的眼睛。越红鱼面色是差了些, 没有之前鲜润。这导致卫玄本来猜对了, 现在又动摇起来。   也是, 人之实力总归有一个限度,否则会破坏世界平衡。   越红鱼也许能赢三位当世武尊,可也应当比较吃力, 而不是随随便便,游刃有余。   这一时之间,卫玄也觉得自己脑补得太多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越红鱼抽离了这个世界,冷漠如天上神佛。   当越红鱼再一次睁开眼时,卫玄那种荒谬的感觉更浓,他甚至不明白片刻前的自己怎么想的。   这是一双人的眼睛,不会是别的。   越红鱼:“你跟我师侄说过,想要我亲口给你布道?”   卫玄听着也有些惊恐,想了想,认真脸:“我随便说说的。”   这等小事情,越红鱼也别太跟他较真了。   越红鱼手指轻轻擦去了唇角鲜血,一双眸子却不觉灼灼而生辉。   “布道也谈不上,卫骑主,谈谈又何妨。”   卫玄竟有些受宠若惊,感觉自己可以吹一年。   看着卫玄又要甜言蜜语,越红鱼举起手指比在唇边轻轻一嘘。   “不过我跟人聊天,需要简单一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卫玄举起树枝推了推火,眼神渐渐深邃。   他在越红鱼面前始终戴着一张面具,一张甜蜜、讨喜的面具。   这张面具虽然是令人愉悦,可是同样是虚假的,并没有太多的真实。   他同时也知晓,越红鱼是知晓自己是个戏精的。   不过现在越红鱼示意,让他说一些老实话。   他缓缓的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握着树枝的手,这使得卫玄面孔沉浸入一片阴影之中。   “越剑仙,你固然是个迷人的人。可是对于念善会,我是不信的。”   这是实话,是他没在俞师侄跟前说出来的大实话。   似他这样的人,很久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的。无关爱情,他很久没有对一个人有正面评价。卫玄是包容的,可也是挑剔的。   卫玄抬起头时候,笑容从他的唇角消失了,他瞧着天空,轻轻吐出一口。   “不要说什么对错,念善会当然是对,为什么不对?可是那只是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因为对于人性而言,这是并不现实的想法。这样的政权就算建立,也会被各种私欲去吞噬。如若不然,为什么举贤只是古制呢?人性本恶,生来就会想将别的人踩下去。你可以评判我没有道德,可这个世间不会让大部分人都具有这样的道德素养。这样的世界,是永远永远不会出现的。”   然后卫玄对着越红鱼微笑,篝火映入他的眼中:“我若说真心话,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杀了我对不对?”   越红鱼矜持高傲说道:“我尽量。”   卫玄忍不住哈的笑出声。   那笑容仍然留在他的唇角:“我觉得,你会感动许多人。那种牺牲可以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令人感动的想要流泪,连我这种无情的人都会伤感惆怅。可那仍只是个真实的,感人的故事而已。”   “就算你们成功,建立了属于你们的理想国度,又有一批真正具有理想的人加以管治。也许一开始,在这些具有为人气质的先辈领导下,可以政治清明。可人总是会死,人心也会变。如此过了几代,后辈们就会被欲望所侵蚀,一切都会崩溃毁灭,并不能真正长存。”   天空浸染了一片墨蓝,篝火的光辉染上了一片绚丽。   卫玄觉得自己疯了,他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尽头。虽然他面色仍然镇定,唇角犹有笑容,可是这位大胤骑主却开始后悔起来。   人家让你坦白,你就当真什么都说啊?他甚至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坏掉了。   哪家上司不是一副虚怀若谷样子,表示你有意见可以直说,我听得进去。可这些话,听听都罢了。   他心里对念善会开的嘲讽能让越红鱼宰了他十次。   如今他虽说得不多,可是已经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了。   一个朝廷的间谍,什么都可以有,却绝对不能有真诚,更不能在攻略对象跟前说一些不中听的真心话。   他到底怎么了呢?是因为被越红鱼那双沉静的剑客眼睛凝视,因而心生恍惚。   他这辈子,又多久没有说些老实话了?   所谓纵情恣意,从心所愿,这些都是卫玄生命里没有的东西,也并不该有。   越红鱼却并没有卫玄想象中那么生气,她甚至轻轻嗯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也曾想过的。”   她要的不是献祭式的理想,不是无望的正义,不是无法触及的虚无,而是现实的,触手可碰的真实。   她不会只仰视天空,而忽略足下的道路。   “然而人只要见过更好,得到权利和尊重,就绝不会回到过去。就好像现在,男子三妻四妾,也是理所当然。但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国度,推出一夫一妻不可随意纳妾。虽然有人会不守规则,仍然会有人不能自控,一纸律令管不住所有人的人,但是这世上的女子却知晓自己可以拥有怎样权力。既然如此,她们也绝不愿意还回去。”   “自来君王不慈,民间便会生乱。这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而是人类社会存在一种约束和制衡。念善会也许不能千秋万代,却能将世间百姓能容忍的底线提高一点。只要百姓体会过平等尊重,就会知晓自己可以过怎么样的人生。”   “再者世间虽无永恒之物,但一个没有所谓天子崇拜国家,更容易得到监督和自净,更容易延长自身的寿命。正因为人性不够光明,所以不能放任各种人类本欲,所以才需要律法,需要更公平的运转一国资源,而不能将权力集中于某一个私人。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完美的。”   “只有一个国家足够强大,物资足够富裕,然后才滋生出更强的道德,更好的监督,使得这个国家更趋于原本设想。”   历史就像是奔腾的河水,不会倒流的。   高级的,对人类生存发展更有益的制度,自然会取代旧日制度。   一旦念善会成功,这种更高级的生存模式就会继续存在。   也许念善会只是一个火头,却会照亮前进的道路。   正在这时,越红鱼耳边系统音也是响起:“叮,宿主重新攻略主角线。”   越红鱼在念善会并不负责搞宣传,她主动揽的事儿也不多。也许她跟卫玄这番谈话,是因为今夜遇见彼此的机缘。又或许卫玄这样的人,让越红鱼动了点儿怜才之意。   “叮,请宿主帮助原著女配完善新剧情线。”   “叮,触发唐焦儿完善新故事线剧情。”   越红鱼又回到了继续完善原书女性角色自身故事线的道路上来。   这一次任务对象却是唐焦儿。   到了天亮时分,越红鱼被联手刺杀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去了四面八方。   行刺者身份虽然未明,可越红鱼终究是个武尊。   既然是武尊,那行刺她的自然可能是武尊。以越剑仙的实力,只怕对手数目得两个及以上。   这世间武尊自然都是有立场在,哪里能没牵扯。   就算是越红鱼杀了人,别人也会把这档子事算在念善会头上。   那这么一来,这件事情顿时散发出阴谋的气息,这坑还有点大。   越红鱼通过自己的渠道报了个平安,她虽伤得不重,却也没立马出来跳。   怎么说念善会也还需要好好发育,不能现在就跳。   无论如何,这件念善会剑仙被行刺之事也给念善会向上势头浇了凉水,使得本来晦暗的局势也变得平静下来。   这其中内心最为复杂的只怕乃是那位安阳王府的小公主了。   以萧玉锦之冰雪聪明、慧质兰心,大约也能猜测出几分。萧玉锦如今心情如何,大约也是无人可知。无论如何,对于这位安阳王府的小公主而言,也许这便是世间真实。   如果念善会当真彻底贯彻理想,则势必动摇安阳王府利益。反之念善会若肯退让,稍稍知趣,则安阳王府则愿意大力笼络。   无论如何,目前情势还不至于发展成原著路线。如今的念善会,也还算不上令人欲处之而后快。   稍稍打压一下,也还是可以笼络的。   上午的阳光落在了唐焦儿身上,少女双手合在胸前,默默祈祷,只盼越红鱼可以安然无恙。   在她心里,自然知晓这世间并无神佛。只不过有时候人之所以对天祈祷,无非是为了求个心安。   一段时间过去,唐焦儿样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五官也不至于发生太大改变,只是褪去一些纤秀之意,多了几分明润。她那面颊之上,也多了健康的红晕。   从前那种疏离飘渺的气质也消失了,使得眼前的她更像是个普通的俏丽少女,而不是什么佛母。   唐焦儿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跟从前教众再见面。   她脱离了莲花教,后来整个枯花山已经被攻下,莲花教也荡然无存。她以为自己会就此隐姓埋名,一辈子在无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毕竟因为她的存在,说不定有人还可以加以利用,用唐焦儿去搅乱风雨。   不过这世间之事,总是变得极快的。   莲花教崩溃之后,青州经历了好几拨洗礼,曾经的莲花教便像个过气组织,早就让人遗忘。   加上念善会的几波思想冲击,更打碎了莲花教原本布道传教的土壤。   那唐焦儿的个人价值也大幅度降低,也无需那般藏头露尾了。   当然她也从来没想过还能面对自己过去。   枯云山上两万妇孺活下来,是有那么几个极端疯狂的为了唐鹤自裁殉葬。不过人的本质是求生而不是求死,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好好的活下来。   一开始唐焦儿也耻于面对他们。   她害怕那些谴责的目光,伤心的目光。   重新再见这些教众,唐焦儿也是抱着赎罪心态。她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己会被人攻击,受到谴责。只不过自己若曾有负于他们,也实在应该好生去面对。   不过接触之后,现实却令唐焦儿有些吃惊。 第98章 098 越红鱼被狙之后,疼的居然是他……   不错, 唐焦儿是接触到一些针对她的恨意,可更多的人却是茫然。   人生多苦,故而世间活着的人也是需要一些心灵慰藉。   一个人若吃不饱、穿不暖, 生命受到威胁, 也不知明天日子会如何,他们自然需要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就好像一个美梦, 是他们在世间苟着的动力。   一旦失去了这个希望,大家就像是失去希望的咸鱼, 变得无所适从。   现实的生活总是难以十全十美的, 更何况平民的生活就像是涂满了污泥的衣衫, 瞧不见一点洁净。   唐焦儿发现抛开那些对她具有敌意之人, 也有许多人对她表示了某种期盼。   高高在上的佛母从空中落下来,那么唐焦儿就是一个很好榜样, 让人瞧一瞧唐焦儿如何适应生活。无论如何,唐焦儿也是个很好的例子,使得唐焦儿成为一个标准的观察样本。   简而言之, 大家的心理工作也还需要做一做,搞一些心理上疏导。   这精神上疏导了, 物质上也得跟上去。说到底, 大家的生活也还需要一些实惠的里子。   他们这批前教众被念善会安置之后, 一段日子下来, 觉得生活也还不错。   大家开荒种地, 一开始有些艰难。可在念善会科学种田指导下, 收获也跟上来。加上一批念善会弟子带动女眷们纺纱织布, 副业也发展起来。   一时间,这日子也有了奔头。   不过近日里越红鱼被伏击消息传来,搞得这些前教众也是人心惶惶。   念善会从前在各地发展线下工作, 因为口碑不错,行事低调,故而也各地的领导们对念善会也还算包容。   比起莲花教那般杀人放火搞表演的迷信团体,念善会简直善良得像一股清流。   不过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你搞掉一个众人公敌,也不代表世界和平了。   没了倒数第一,那么倒数第二就是倒数第一。   没了莲花会,念善会就成为靶子。加上叶家正式加入,而且念善会在青州不怎么低调,使得念善会更加扎眼。   如今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越红鱼已然陨落的消息传来,搞得大家心里不是滋味。   唐焦儿是出于个人感情希望越红鱼人没事。   其他前教众却是出于对未来生活担心而不安。   说到底,念善会根基不稳,大家日子也不好过。   柿子挑软的捏,天下局势也是瞬息万变。南安王陨落之后,众人凝视间,都冷冰冰猜疑着下一个被狙者。   他们这些前教众被念善会收编,后来部分又迁入平陵。从前平陵王家跟念善会处于一种合作关系,大家相处也还不错。   可是要是平陵王氏真跟念善会撕破脸,这些迁入的前教众又如何?   总之大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合作若是破灭,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莲花教前教众。   唐焦儿虽为越红鱼闹心,也不得不勉力冷静下来。   现在前教众们都心神不宁,盼望着唐焦儿分析一下局势,看看众人以后应该怎样办?   唐焦儿自幼被唐鹤带在身边,唐鹤虽将她当作一个吉祥物,却也喜欢教教妹子。当多疑的唐教主侃侃而谈之时,他总是需要一个听众。   唐焦儿当然也有一些想法。   越红鱼被狙,说明别人对念善会使的是敲打的手段,并不是真正想要撕破脸。再者念善会既不属于一家一姓,会主也是轮流做,看着也很有可趁之机。只要念善会不是跳得很厉害,别人还是拉拢、安抚为主,没必要白白折损实力。   从前就算是唐鹤,私下勾连也是不少。若非如此,莲花教也不会存在那么多年。所谓存在即合理,总是有其必然性。只是后来唐鹤太跳了些,搞得犯了众怒。   唐焦儿在思考谁是如今软柿子这个问题上时,竟疑到自己那位初恋身上。   当然唐焦儿虽不好对人直言,心里却有了这么个想法。   唐焦儿这么想,大佬们脑电波也是如此运转。   有一个老故事是这么说的,两人于林中遇一豹,一人认真准备跑,另一人问人可跑得过豹吗?对方回答,能跑过你就好。   倒数第一若要苟住,只需要成为倒数第二。   南安王作乱时,河州乃是个软柿子。那时候叶凝霜还跑去安雪采的地盘分析了一番局势。什么唇亡齿寒,大家是命运共同体,不过安雪采不大能听得进去。那时候南安王虽有心染指津州,因为暂时腾不出手,还假惺惺对安雪采虚以谓蛇一番,准备先全力捶死河州再说。   如今叶凝霜进步了,河州进步了,这待遇也顿时颠倒了一下。   念善会纳了叶家,收服青州,加上前期众人助力给了营销,把念善会塑造成人民的救星一样。如此声势,也正是尽得民心之时。   就算要搞念善会,也需凉一凉,也别在青州百姓正把念善会当救世主时搞。   现在大家是热恋期,搞这些没什么意思。   反观安雪采,在南安王事件中没什么进步,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么一看,津州老百姓就好可怜,需要被拯救一下。   此刻安雪采还没从得到越红鱼被伏击消息喜悦中醒过来。   最近安雪采心情还是不错的。他虽然没有特别幸运,可也没有特别倒霉。小兰那张嘴也不逆言灵了,这一次还真说对。有越红鱼的失败可供娱乐,安雪采感觉自己能开心的多干三碗饭。   人就是这样,自己处境就算没有好转,可见到自己厌恶之人倒霉,也不觉生出几许欢喜之意。   只不过安雪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可能安雪采心存侥幸,以为风波消去,整个局势又会保持微妙平衡。   却不知世间野心家太多,并不独独只有南安王。   便算他有意依顺,愿意勾结示好,有人却偏生想将这一池水搅浑。   这天下若如一池静水,安雪采私下那些不真诚的示好能有什么用?就如当初南安王搞事情,也没想过容河州安生。   只不过南安王手段糙,和真正大阴谋家们一比,那手段就是个弟弟。   南安王一开始打出了个清君侧的称号,号称解民以悬,象征性立个正义人设。   不过南安王其实并不怎样看重这些,加上事业不顺利,这人设也没绷住。   现在有人馋津州这块地,又或者欲用安雪采借题发挥,便要将安雪采给搞臭。   更不必提安郎本来就不干净,浑身都是筛子。   从前他抄袭,又掳劫治下孩童。纵然当年干这档子事的是兰月娥,可是安雪采终究纳了兰月娥为妾,这只死猫也得啃下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为了弥补财政上空虚,纵容兰月娥搜刮本地富户,本来所谓是一时权宜之计,可这权宜时间也未免太长。日子一久,这竟成了剥削常态。   这个时代当老板哪有不烧钱的,安雪采又没搞出什么企业文化,自然只能许之以利。   加上安雪采不但在女人方面不嫌污秽,对收男人亦是同款不跳。   从张雀儿到张川,安雪采为势所迫,几次三番收留底子不干净的贼寇,搞得自己跟贼匪回收站一样。   此举也深深伤害青州老百姓的感情,更使得他治下百姓颇有微词。   兰月娥是个善于公关的女人,更深谙人性善忘的真谛,在为安雪采公关道路上也是身经百战。   只不过岁月值得细品。   津州老百姓们偶尔回顾细品,顿时能品出安雪采丰富的黑历史记录,品出安雪采乃是个王八蛋。   当然在安雪采有着丰富的黑历史积累前替下,若令这档子事发作起来,却还需一个由头。   需要一个小小的刺激,刺激一下津州老百姓长年累月悲愤的情绪。   使得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津州之主成为过街老鼠,声名狼藉。   一个人沦为彻底的反派之后,大家才可以顺利兴起正义之师。这样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能使得一切顺理成章。   就像当年的唐鹤一样。   当年安雪采也是参与者之人,想来也不会料到自己竟能成为唐鹤第二。   搞安雪采需要的小小契机也很快安排上,且就此浮出水面。   那便是当初安雪采为谋西陲铁甲之利,竟曾勾结白面鬼,使得白面鬼重临西陲抢掠行人。   也因如此,竟搅乱当世漠中城城主慕从云的心境,使得慕从云内息紊乱,因而走火入魔就此陨落。   这些指证有真有假,关键是一些本不该算在安雪采头上的东西,现在也扔在安雪采头上了。   漠中城派出戏精表演痛不欲生,抓住的几个在逃白面鬼也供出安雪采,形容得绘声绘色。   伴随这桩丑闻曝光,安雪采历史黑料纷纷开撒。   一时之间,安雪采这十恶不赦的歹毒形象顿时鲜明浮现于众人眼前。   这样方便大家兴起正义之师,用重拳将他锤死。   一时间局势变换,兵戈之气再起,大兴正义之师。   安雪采和前妻不同的是,他连跑去跟叶凝霜谈命运共同体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狙了。   说到底,南安王在世间野心家中只能算是下下等,并没有悟透其中真谛。   安雪采怎么也没想到,越红鱼被狙之后,疼的居然是他安雪采。 第99章 099 蕊儿:小姐,小姐——   流程还是老流程, 胤帝先下一纸诏书,历数安雪采罪状,再号令讨伐。   这档子勾当已经是轻车驾熟, 搞起来轻轻松松。   这世间讨伐, 无不是先毁其名,使其成为众矢之的, 再行征罪之师。   若之前叶凝霜还有个基本没什么用的受害者身份,那现在安雪采连这档子受害者身份都没有。   当初安雪采跟唐鹤结交, 也许还会感慨, 为什么唐鹤大好男儿却堕落如斯。那么这几年下来, 安雪采大约也会明白名声是如何败坏的。   在这个世道, 一个事业稍有起色,就会有无数的诱惑, 也会更容易进行妥协。   原著安雪采运气好,妥协得慢一些,体面也还留着。   可他在如今这个位面, 就没有这份幸运了。   叶凝霜打理河州,也收到了津州方面讯息。朝廷还下了旨意, 明面上嘱咐叶凝霜出兵围剿安贼。   怎么说叶凝霜也有封号在身。   当然叶凝霜动不动身子, 也不是大胤朝廷管得着的。   伴随这个世界的变化, 叶凝霜也算是开了眼了。   她自认不算无知妇孺, 从前在家也和官府打交道, 不过以前经营的多半也是生意上的事情。   安雪采曾私自拉拢白面鬼之事令叶凝霜甚是震惊, 心里也跟吞了苍蝇似恶心。纵然她早知晓安雪采是个很不堪的人, 却也没想到安雪采居然堕落到如此地步。如此兵贼一家,安雪采竟这般丧心病狂。   若不是那时越红鱼曾去西陲剿匪,还不知安雪采能搞出怎样恶事。   当然安雪采恶心是真, 有人搞事也是真。就像当年兰月娥搞了个苦主当着叶凝霜面哭诉姐姐死了一样,也是差不多的手段。   可这世上也不止兰月娥一个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再说人家底子更厚,手段更厚黑。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能使手段算计别人,别人也能同样算计你。   朝廷下旨只是舆论威压,各地慢吞吞的调兵也需一些时间。更不必提各地豪强内心打着小算盘,盘着自己小九九,计算能从中摸到什么好处。   虽然如此,这年九月,安雪采津州内部已经闹起来。城中几名富户也不止吃了谁的粮,打着反安的旗号,驱动几百蓄养的奴仆,竟一路杀向太守府。如此闹了大半夜,为首几人竟莫名逃出城去,号称受到安雪采的迫害。   安雪采一直纵容兰月娥敲诈,说他加以迫害也不算冤枉了。只是若无人背后煽动支持,只恐几个商贾也提不起这个胆子。   这九月之乱就像安雪采结结实实的挨的第一记巴掌,打得安雪采怒火中烧又无可奈何。   此事一番宣扬,更是安雪采压迫百姓,鱼肉津州的证据。你不施政暴虐,百姓何至于此?   这事性质就有那么点儿严重。   津州内部百姓受到鼓舞,不堪其扰,搞点平民起义。   安雪采新纳的贼首张川也被人挑拨,疑自己会被安雪采摘脑袋灭火,因而背主叛乱。   毕竟安雪采正被朝廷呵斥,处境不妙。万一安雪采想试着挽救一下名声,试图宰了张川解围呢?他这样子的猜测,竟有点那么味儿了。说到底,安雪采也不是个厚道人。与其被安雪采渣一渣,倒不如使安雪采被渣。   外压之下,津州内乱又起。   之前河州被南安王威逼是难,可与安雪采如此处境也不算什么。南安王是以力威逼,以利相诱。而安雪采是全方位被搞,内忧外患一起爆发,人家使得还是复合型组合拳。   叶凝霜性子虽日益沉稳,却并未泯灭人性,自然有些幸灾乐祸之感。   想到当初自己不要面子,和离之后才去津州求援。那时候她权衡利弊,放低身段儿,跟安雪采分析大局。可安雪采懂得见鬼的大局,不过是趁机冷嘲热讽。   忆往昔,叶凝霜再怎么大度,也不免觉得自己肺腑间涌起了一股怨气。   更不必提安雪采也是河州人氏,一个人冷血到何等地步,方才能将自己家乡种种抛诸脑后。那时安雪采甚至拿捏女儿,令自己狼狈不堪,使得叶凝霜痛苦非常。   如今安雪采所受,也是安雪采应得。   这么一想往昔旧事,叶凝霜胸中一口气顿时也是透得酣畅淋漓。   不过叶凝霜也算是经过捶打了,眼界也开阔了许多。   她思绪短暂被曾经旧怨占据,旋即心中也升起了寒意。   南安王使得是杀人之刀,这杀人之刀始终及不上正义之剑。   这也不是你清清白白,正经人为什么会代入的问题。   叶凝霜从中窥见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安雪采内忧外患,日子过得也不如何。围攻他的人不似南安王那般刚猛,手段却是更加绵密狠辣。   入冬之后,津州已被四周郡县联手封锁,绝了生意和物资上往来。   兰月娥长袖善舞,却无可结交之人。一个冬天耗尽了安雪采的军需,更磨损了津州之地的锐气。   民心有时候是一种力量,就如河州曾经浮现的众志成城。当然这样子的奇迹,绝不会出现在声名狼藉的安雪采身上。   到了开春时之时,攻打津州的兵力也是增强,安雪采终究没能顶住,弃城而逃。   叶凝霜象征性去一去,也无非是收拢一些津州被打散流民。   和收编青州不同,念善会在这一次战役中虽占了个名头,却算不得主角。   清风拂过了绿柳,却似掩不住风中的血腥。   叶凝霜瞧着乡间荒废的农田,心中却生出了一抹伤感。   安雪采虽然无耻,闹起战争,受苦的终究是津州老百姓。   “叶姑娘,救命,救命。”   一道粗壮的女子身影掠出,大声呼救,也是打断了叶凝霜的思绪。   那婢女名唤小桃,竟是侍候蕊儿的粗使婢女。   下人与下人也是不同。   蕊儿名义上是个丫鬟,可终究算是安雪采的女人,也算是安雪采的通房。她虽然侍候安雪采,可是也算半个主子。兰月娥也不至于这件事情上跟蕊儿为难,也安排粗使丫鬟侍候蕊儿。   这小桃便是侍候蕊儿的人。   只要不涉及安雪采,蕊儿这个人为人也还算不错了。她性情可人,还算温柔,加上自幼在叶家耳濡目染,对身边侍候的人也算和气大方。   加上蕊儿日子过得并不快乐,故而跟身边丫鬟有更多感情上交流。   这一来二去,小桃与她关系并不差。   故而此刻小桃也是大起胆子,替蕊儿求援。   若换做一个男将军,小桃也未必有这个胆子了。只不过叶凝霜是女儿身,她觉得叶凝霜会和气一些。再者蕊儿虽脱了叶家,可是对叶凝霜评价也不低。   这言辞之中,蕊儿也偶有悔意,提及叶凝霜对她并不差。   若非如此,小桃也不会鼓足勇气,恳请叶凝霜出手相救。   安雪采虽非好人,也不至于将蕊儿扔了去。只是他也不会多上心——   他匆匆逃走之际,便没留意到蕊儿没跟上。   如今津州上下一片混乱,散兵四处流窜,行抢掠之事。   一旦破城,放任士兵抢掠乃是常态,这也是一种发泄和奖赏。所谓法不责众,这次攻打津州,拉来点卯的人头不少。如此一乱,谁知道谁是谁?   蕊儿一落单,顿时便成为了待宰羔羊,哪还不受人觊觎。   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身藏金珠细软,自然是最好抢掠对象。更不必提蕊儿样子可人,颇有几分姿色。   那拉车的车夫被一刀砍杀,蕊儿更被人从车上扯下来。   小桃出身农户,又是个粗使丫鬟,又将身上涂得脏污不堪。她粗手粗脚,跟蕊儿一比更没什么姿色。所以她乖觉跳车往草里一跳,那几个兵痞也没多上心。一个人若无自保能力,生得美些,反倒是一种祸患。   本来津州已乱,小桃也寻不到什么帮衬之人。   可是没想到这时节叶凝霜已至,小桃也想为蕊儿试试。蕊儿见到旧主,面子上自然是会有些过不去。不过就算这样,也比苟得一条性命要强。   想到自己所听所闻,小桃也不免为蕊儿惋惜。   据说当日叶小姐和公子和离,原本也没想带走蕊儿。是这婢女舍不得安雪采,无论如何也是要跟上去,这方才显得忠心痴情。   可谁又能想得到呢,不过几年光景,公子居然落得如此光景。   要是那时候蕊儿不走,还能继续服侍叶凝霜,过些安生日子。   据说叶家待人素来宽厚,想来也会替这位贴身丫鬟出一份嫁妆?   本来蕊儿也有一场安乐富贵享,只是她挑错了人罢了。   当然现在这么说,自然是有些马后炮嫌疑。毕竟当初蕊儿随公子时,安雪采还是风度翩翩,看着也是前程似锦,只是荣华富贵什么的本来也都说不准。   倒是那春娘知机,当初一并跟蕊儿从河州出来,现在倒是做起生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叶凝霜向桃子问明白方向之后,便策马去寻,桃子也不觉松了口气。   也许叶凝霜去寻这位曾经婢女,有可能是为了高高在上炫耀蕊儿选择错误。可是桃子宁愿相信,这位叶家小姐是心底仁厚,所以蕊儿总会说这位旧主的好。   此刻蕊儿却不已然陷入了一片噩梦之中。   她以发钗逼住咽喉,以死相逼,顺势抛出财帛:“我身上财帛尽数在此,大可拿走。我是好人家女眷,我,我宁死不屈,宁死不辱!”   她也不敢说自己是安雪采的通房。   她听到有人在耳边嗤笑:“长得这么风骚,装什么贞洁烈女。”   她容貌文秀,握钗的手掌轻轻发抖,谁都看出这女郎并非烈性之人。便算将发钗比在咽喉又如何?这样的女人,哪里有胆子当真去寻死?她如此姿态,不过是更加引人发笑罢了。   那些说话的声音在蕊儿耳边嗡嗡的响,使得她眼底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   不错,她确实不算烈性之人。她性格温柔,一腔似水柔情都是给了安雪采。只不过乱世难安宁,安雪采不能一直护着她了。   这一刻她想起了几年前,那时候自己陪着叶凝霜困于小楼,四周都是敌人。   小姐英气勃勃,巾帼不让须眉,是宁死不辱。那时候叶凝霜拿发钗比着自己的咽喉,想要以死避辱。   小姐,小姐,她是个多么具有勇气的女人啊,跟自己却是大不相同。   那时候的蕊儿,却是瘫软在地,因为惊恐过度,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那时安雪采赶来,那道英武的身影不但映入了叶凝霜的眼中,也映入了她这个丫鬟的眼中。   也从那时候开始,蕊儿便觉得自己人生之中必须得有一个男人,好好护住自己。   小姐,小姐——   她禁不住泪流满面,死死的咬紧了嘴唇。   其实她早就后悔了,甚至想过回去,想要跟叶凝霜同生共死。   那时候河州遇险,蕊儿是有机会赢得叶凝霜的原谅。只要她踏出小小一步,也许她的人生都不一样。本来蕊儿都已经想好了,已然决意去死。可偏偏那时候,一双冷冰冰的手拉住了自己,并且跟她说了一番冷冰冰的话。   事已至此,蕊儿也是悔青了肠子。   怪谁呢?也许该怪她是个胆小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怯弱而恐惧。   身逢乱世,她真的想要一个依靠。丝萝愿托乔木,她不过是想要一个依靠。   她身份卑微,自然不能向小姐一样果决勇敢!   虽心生向往,可终究不是。   伴随嗤的一生脆音,她衣衫竟被撕了一片,被人凑去鼻尖嗅香。   一股呕意顿时涌来,使得蕊儿几乎想要吐出来。   她不要,她决计不要!   她也想具有勇气,就像叶凝霜那么高贵。   有人已经握住她手臂,要将这发钗扯脱。蕊儿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顿时狠狠一扯。   一道伤口划破她细嫩的颈项,使那一蓬鲜血飞向空中,纷纷然然散落一地,留下那一地碎红。   她手掌上染满了鲜血,哐当一下,发钗落在地上。   蕊儿这么一副模样,便是周遭男子也是吓了一跳。   迷迷糊糊间,她却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叶凝霜终究来得晚了些。   蕊儿在不该具有勇气时候刚烈了一回。   一时间叶凝霜心里百味交织,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此刻一片手掌却也扯住了叶凝霜衣摆:“小姐,小姐——”   她不避污秽,将蕊儿搂入怀中,瞧着这张苍白无色的脸孔。   就算如此,蕊儿脸颊之上也不觉透出了几分羞意,结结巴巴:“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素来待我好,我只是太害怕了。”   叶凝霜也明白她为什么害怕。叶凝霜曾经也害怕,只是蕊儿比她怕得更厉害罢了。   “我,我后悔啦,那时候,我真的想跟你走,是,是被人拉住了。”   她说着这样子的话,叶凝霜却听不大明白,却瞧出不好细问。   “我真想跟你一样,一样勇敢。这么自尽,才,才不会被人欺负。那时候我不想死啊,我害怕。”   可叶凝霜却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她实在不愿意将这种行为定义为勇敢。   曾经的她也跟蕊儿这么想的,可是人的想法却是会变得。   每个人对人生的看法都会不断改变。   如果回到过去,她一定不会拿发钗比着自己咽喉,为了不被玷污去死。   其实她也不知道真的回到那时候自己会如何。   也许她会拿起刀,竭力去拼一拼,认真的去反抗。也许她会忍下来,为了活下去。人生在世,贞操不算什么。万一忍不下来,也绝不能自己结果性命。   以发钗自尽,既不能保全自己性命,也不能给予对方丝毫的伤害。   若换做现在的叶凝霜,是绝不会自尽的。   可她这么想,又有什么用呢?毕竟现在这些话儿,也不能在此刻的蕊儿面前说起。   人的想法既然会变,那自然也不必以此来苛责蕊儿对勇气的定义。   至少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么个想法?   所以叶凝霜只是轻轻说了句:“你很勇敢。”   蕊儿想听的,不就是这么一句称赞吗?叶凝霜隐约察觉得到,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令蕊儿执着于勇气这个词。   忽而间,叶凝霜也想起了蕊儿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她心中微微一颤。   也许河州遇险的时候,蕊儿也是想过回来的。只是后来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让蕊儿丧失了勇气。可是饶是如此,蕊儿也是深以为憾的。   当叶凝霜的话这样子说出口,蕊儿面颊之上也是不觉这般展露了笑容。只因为她明白叶凝霜已经原谅她了,不再责怪她了。她知道叶凝霜是个厚道的人,若她肯回头认错,小姐不会不原谅自己。   她想到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自己才入叶家,就成为了叶凝霜的婢女。叶凝霜待她很和气,把她当作姐妹,后来更免了她们奴籍,返还的卖身契。如果不是为了安雪采,她定会死心塌地的侍候叶凝霜。   然后一抹笑容就凝结在了蕊儿的面颊之上,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子消逝。   叶凝霜轻轻闭上的眼睛,咽下了浮起来的一抹酸苦。   就像蕊儿说的那样,她不过是太过于害怕和恐惧了。   这时候的兰月娥却也紧紧搂住了孩子,坐在了安雪采身边。   安雪采这段日子处处不顺,使得他神思微微恍惚。   津州丢了,这就像是断了安雪采的根基,让他所有的美梦就这样子顿时落了个空。   他就像是被人狠狠抽打了几巴掌,眼中满是痛楚和愤怒。   津州是安雪采一手缔造的事业,是属于安雪采的安身立命之所,是他用以运营的本钱。   如今自己就像是被人挖断了植物根系的残次品,也不知晓自己何去何从!   一股凶猛的怒意就如此传来,可是这股怒意竟不知晓对准谁。   若说要怪在越红鱼身上,这也未免有些曲折。   在这样子的心境之下,安雪采又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一个失踪的通房。   这一路逃亡匆匆,就算蕊儿失散,对于如今的他也不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兰月娥当然也觉得很伤,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亏损到这个地步。   不过就算如此,她跟安雪采不一样,仍然是有着一股诡异的恶趣味。   蕊儿不过是个婢女,安雪采早就已经扔在脑后,这些年也是已经没有存在感了。说到底,当年安雪采沾染这个婢女,多少也是因为这个婢女是侍候叶凝霜的人。   可是兰月娥却偏生记得。她甚至有一种愤怒的不甘。那时候蕊儿虽然无足轻重,可是她仍然将蕊儿拖下水,她最讨厌看到什么人性的光辉。这会让兰月娥为之作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令兰月娥十分的不舒服,她甚至故意说道:“安郎,如今蕊儿已经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安雪采却不觉微微有些恍惚,这般说道:“她,她去了哪里?”   看他这副模样,也是对蕊儿毫不上心的模样。这个乱世,蕊儿的去留足以说明她是否安全,可是安雪采反应却很慢,并不显得担心 第100章 100 安郎,要跟你说一声别了~   安雪采嘴里说这些话, 可话儿却未曾到心里去。这些年蕊儿服饰他虽然尽心,可他也不缺人侍候。温吞的人总是容易被忽略的,更何况蕊儿只是个婢女。   天儿轻轻的偎依在兰月娥的怀中, 已生出了困倦之意。兰月娥就像是最温和的慈母, 轻轻安抚自己儿子。可她姿态虽然温柔,心中盘算却没有停。安郎现在还惦念带着她, 给她这般待遇,可不是因为自己为他生了个儿子。   天儿长这么大, 安雪采这个当爹的几时有嘘寒问暖过?   兰月娥在跑路时候具有VIP待遇, 还不是她有用。   别看安郎一副心灰若死模样, 这小心思一套一套的。大家相识一场, 这里面谁不明白谁呢?   兰月娥心里也唏嘘。   当初她挑安雪采,是觉得安雪采英雄盖世。再后来她回归现实, 念及有个栖身之所也不错。   自己都卑微如斯,可是上天偏生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兰月娥:房子塌了塌了。   这是真塌房,连地盘都被踹了那种。   安郎不但没有发达, 还让她这几年青春赔了个彻底。   悲愤是没有用了,兰月娥也想着自己未来如何是好。   似她这样的女子, 也不适合过一些苦日子的。她聪明、美貌, 努力又上进。纵然自己出身贫寒, 这世间的好东西却都应该属于自己。   没道理自己会过得比叶凝霜差。   自打她遇到了安雪采, 叶凝霜就成为了兰月娥的标杆, 处处比较。   本来叶凝霜不过是兰月娥事业线上小怪, 如今却成为兰月娥啃都啃不下的硬骨头。   那股子嫉意狠狠啃咬兰月娥的心底, 使得兰月娥也不知晓多难受。   两个人争一头猪,那猪怎么看怎么好,就算以后不争了, 兰月娥也恨着跟她竞争的对手。所谓脱粉不脱黑,便是这个道理。哪怕现在兰月娥对安雪采心思淡了,想要跳槽了,对叶凝霜的恨意也未曾淡过。   兰月娥看着安雪采对蕊儿的态度,也没什么兔死狐悲之想。她主要是觉得安雪采这个人为人不怎样,现在输了能放自己走?   安郎好颜面,只怕是不能允。   这么些年,自己也贴了不少,可男人就是这么一副德性,哪里能轻易饶了自己。   想到了这里,兰月娥伸出手指,轻轻一拢自己的发丝。   她想起那一年萧玉锦去了津州,将安雪采迷得神魂颠倒。安雪采满眼都是这个小公主,做梦都想有个高门妻子。哪怕兰月娥为了他生了个儿子,也没能真入安雪采的眼,让安雪采上心。也不知怎么了,兰月娥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对安雪采那点儿情意也烟消云散。   可她要是聪明,那时候就走了,为什么偏生要留下来?   因为那时候安雪采看着似模似样,也是一副过得去的样子。因为那时候兰月娥正和叶凝霜、萧玉锦较着劲儿。因为她实在不愿意自己是被挑剩下那个。小时候和弟弟相比,自己是被挑剩下了,被卖了换口粮。等她年纪大了些,有个便宜姐姐待她好,妓子一条命却也及不上一个千金小姐。她替安雪采生了个儿子,安雪采眼珠子却往萧玉锦身上瞄。只要萧玉锦一个眼神,自己仿佛什么都不是。   说一千道一万,她那时候可能也列了许多利弊供自己参考,可实际上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到现在她是比较宝贝金贵,安雪采没娶个正经主母,跑路不在乎蕊儿却带了自己。   可那又怎么样,安雪采已经破产了。   兰月娥咽下了唇瓣一缕酸涩。   兰月娥啊兰月娥,你落在了这个地步又怪谁?还不是怪自己争强好胜,非要争这口气。   兰月娥已经开始自我反省起来。这让兰月娥觉得是个好开头,毕竟懂得反省才会令人进步。   她抬起头来,这般瞧着安雪采。   这几年间,兰月娥对安雪采表情一直比较套路,可如今眼底却也出现了一抹温柔之情。   这么真情实感的眼神,是好久都没出现在兰月娥眼里。   她想起自己初遇安雪采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安雪采丰神俊朗,才华横溢,温雅中掩不住他勃勃的英气。那时候的他,看上去是那么干净,就像旭日东升,仿佛一下子照亮了自己的心扉。   这么一副英气出挑模样,顿时一下子击中了兰月娥的心扉,使得她为之动容。   那时安雪采虽有妻室,可对于兰月娥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无论如何,她总是对安雪采真心实意过的,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兰月娥人生中稀罕之事。若说要归罪于谁,怪只怪卫玄这个死瘸子,冷冰冰的剥削着下属,又有许多手段控制。她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自然要去另觅前程。   这么想着时,兰月娥觉得人生很艰难。   如此思之,她念及自己人生中唯一一缕柔情,眼神更温柔得好似要滴出水来,好像染上了一层蜜糖。   她这副样子看起来,也是既温柔,又多情。   她说着宽慰安雪采的话:“安郎,此事你也不必介意,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不必介意一时得失。以你之能,定然能东山再起。”   兰月娥这么宽慰,也已经十分娴熟了。她总是捡了好听的和安雪采听,说顺他心意的话。   无论这些话是真是假,兰月娥都能说得好似出自肺腑,当真是真心实意。她这么说着时候,当真是天底下最多情的女子。   安雪采此刻的失意又岂是几句温言软语可解的。   兰月娥自然也知道。   可那又怎样,这时节难道还要在安郎耳边说几句不中听的聒噪,跟他说几句忠直谏言?这做人总该知趣一些吧?   如此方才容易讨人喜欢,且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些事情兰月娥也是做得十分娴熟了。   那么安雪采就算忧愁未解,面色也和缓了一些。说到底,他终究要接受这个现实。   兰月娥这个样儿,总比做出一副哭哭啼啼样子要好。兰月娥在安雪采身上浪费这么几年,虽然投的都亏了,倒是将安雪采脉门摸得服服帖帖。   然后兰月娥取出点心,油纸里包着桂花糕,一股子清甜香气就此传来。   安雪采久未进食,可是因为情绪激动,腹中并不觉得饥饿。兰月娥奉上糕点,他也无心尝一口。   他从未认真观察过这个女人,不知晓兰月娥平日里并不会吃桂花糕。   糕点甜腻的香气传来,染上了兰月娥微甜的笑容,映着她乌黑双眼,当然还有那些记忆中的童年往事。   小时候家里贫苦,连饭都吃不饱。对于一个贫家女而言,能有口吃食也是极不容易的。就像她曾给小婵讲过的那个故事,家里人卖了她时,给了她一包平时吃不上的桂花糕。   那仿佛是一种卑微的补偿。   兰月娥温柔瞧着安雪采,看着自己这个珍贵无比的人生真爱。   安雪采心事重重,不肯吃,兰月娥也不勉强。   她摇醒了天儿,哄儿子吃了几块糕。在这个孩子面前,她永远是个温柔的慈母。   这么些年,安雪采事业不顺,兰月娥其实也是颇有微词。她口里对安雪采甜言蜜语,心里面的吐槽却是有的。   可是现在那点儿不满意也消失了。   兰月娥想,安郎,咱们也要别了。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愧疚之事,比起这些年来兰月娥对安雪采的付出,她还觉得亏得慌。   既然如此,自己这么点儿心绪流转,可不就是出于感情吗?   这么一想,兰月娥甚至觉得自己很有情意。她还叹了一口气,自己人生总归是被多情所误,所以人生方才会如此的悲惨和为难。   兰月娥那蓄满柔情的眸子里,竟似掠过一缕冰冷的凉意。她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些心思就会令人毛骨悚然。   伴随津州的兵戈之声,琴音也轻轻扬于陵川王氏的上空。抚琴的女子有着清雅的容貌,微微有些清瘦,清凉的眼中却蕴含一抹温柔的狡黠。这使得对方聪慧中平添几许可亲,令人心生亲近。   王润在一旁听琴,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手指轻巧摆弄一枚小小的棋子。   王润打扮也颇具古风,他轻带缓袍,宽襟长袖,有着一股子恣意和潇洒。可他一双眸子却沉定如深潭,蓄满了他深不见底的心思。   商云裳这几年人前存在感低了,不过曝光低也是商云裳自己选的。   她池子里养的鱼,这其中有一条最大,这条鱼就在眼前。   私底下独处,商云裳虽然是个美人儿,可王润却不会跟她搞一些很下流的东西。   当然虽然是如此,两人谈论的东西也不如何的高雅。   两人凑在一起,搞的这不算下流又不算高雅的事就是写故事,是编给天下人听的故事。   王润长于世族,又极是聪明又手腕,他的眼界自然也是极高。   虽是如此,商云裳对他而言也是特别。   作为一个高贵又聪明的人,他是那么热衷于写剧本。这种疯狂的爱好过于惊世骇俗,只怕没多少人能理解。可商云裳却是他的知己,他的伙伴。更不必替商云裳于这方面也是极有天分!   一个不正常的人,要遇到一个知音是多么的不容易。既然如此,这时候也不要拘泥于男女之别了。   就好像现在,津州的剧本已经顺利完成,两人准备提一提接下来的大纲。 第101章 101 这天下谁当皇帝有什么要紧……   王润是个情绪过于激烈的人, 他有许多疯狂炽热的想法,这些想法在他脑子里打架,有时候让王润自己也忍受不了。这种激烈情绪得不到发泄时候, 他的内心就会极度的空虚。   于他而言, 他的人生就是自我克制,使得个人情绪得到舒缓。   王家上下对他既敬且畏, 在这些人眼中,王润乃是不世之天才。王润不仅仅有出色的才智, 更具有一种演员的本能, 更能塑造惹人向往的艺术形象。这些甚至不算王润刻意为之, 而是一种本能。   王润私底下会服食一些五石散, 这在王家甚至不算什么秘密了,且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也许唯独这般, 才能消耗掉王润一些疯狂的情绪。   此刻王润发丝散开,如乌云一般撒在了塌上。他身上的衣衫是最柔软的丝绸,如此亲肤不伤身, 以免刺激王润敏感的肌肤。王润的肤色也是泛起了不正常的苍白,那肌肤如象牙般光润, 却泛起类似死人的苍白面色。   商云裳温柔的瞧着他时, 就能窥见王润身上华丽而糜烂之气。   王润双臂轻轻的摊开, 眼神深深静静, 凝视着床帏垂落的流苏。   商云裳:“津州之事也算如愿以偿, 还未恭喜公子。”   王润苍白的手指举起一旁温好的热酒, 一饮而尽。他唇瓣犹沾水光, 矜持说道:“应该的。”   这不过是个小支线,剧本通关了也没什么难度。   于他而言,有什么比写个剧本更能爽到了。   商云裳却觉得他有些装。无论如何, 世事也是善变的,就好似青州之事,也没那么如王润的意。   一条支线完成,也不能因为它小就不当业绩。   更何况攻克津州,才能进行下一步。   如今天下之势,维持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各地军阀都暗中凝视,出于种种原因不好意思当出头鸟。有人是担心自己实力不足,觉得有安阳王之类大佬在前头,自己来跳岂不是求英年早逝。王润自己也不想动,他迷恋中立,也有心让世家保持中立。他设计的故事中,传承多年的世家大族在乱世左右逢源,仍然是众人争取对象。对于王润而言,他不愿意让王家蹦跶到前台来。   就跟一个女人,她感情线还是买股时候是最丰富多彩的,。但她若是定了CP,顿时也乏味许多,也让能掌控的资源迅速下降。   出于这种目的,王润绝不会去选反或者不反。   可是这个世界要是平静下来,也未免太过于乏味了。   王润:这个世界太安静了!   这么些年来,王润一直致力于让天下乱起来。   这个世界聪明人太多,一个人若是太聪明,就冲动不起来。   王润首先把目光盯上了农民。   多读书可以长见识,历代王朝末年剧本都差不多。   当一个王朝气数将尽,社会矛盾加剧时。这时候率先跳出来的总是农民!因为农民脑子比较简单,对生存渴望也是直白和粗暴。这些农民会煽动大把大把同类,在一段时间迅速膨胀,凝聚成一股洪流。   可这样的洪水,却并不知晓自己该去的方向。当他们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匪化,且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拼杀。   到最后摘取果实的很少是农民,上位者不是另一个贵族,就是个有文化的新贵。   真正农民上位,建立一个王朝者,也是少数中的少数。   那时王润瞧上的就是唐鹤。   唐鹤读了些书,在王润看来不算真正有文化。不过唐鹤虽是个乡下人,却有一些造反农民的传统技能。他善于花言巧语,迎合一些底层老百姓搞一些神话表演。   王润对唐鹤寄予厚望,私底下也给予一些扶持。   等到天下大乱,王润就可以矜持的出面端水,把世家打造成乱世中的万人迷。   然而唐鹤负他,这乡下秀才事业搞起来后,也变得矜持起来。平心而论,唐鹤确实只想成为一方之雄,他口号喊得响,却还没有来得及幻想成为九五之尊。唐鹤甚至还想转正,想取一个世族贵女,改善他那肮脏污秽的卑贱血脉。   王润自然拒绝了他,以王润傲气,又怎能容得下唐鹤玷污贵族的高贵。   说到底,唐鹤不过是一件工具。王润怕脏了自己手,拿别人垫鞋底。   那时唐鹤也没想过王家会直接拒绝。他以为这些世家会拿出一个旁支庶女,加以应付,甚至收养一个婢女来打发他。却不知在王润眼中,唐鹤这等人物连虚以委蛇的资格都没有。   唐鹤没资格和王润直接接触,不过就算如此,王润听闻下属转述言语也是心生厌恶。   唐鹤那时也受了些刺激,故而残害了那位卢家女儿卢温。   待双方遇到了这么些个矛盾,有那么个早有预谋的心机走狗趁机搞事,使得唐鹤成为众矢之的。   卫玄:你干脆直接念我名字好了。   一番运营之下,青州太守落入薛然这个浅薄庸人手中。   那时王润虽也对唐鹤失了兴致,心里也是有些不大爽快。   只不过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坚强一些,纵然是天之骄子,也不见得事事顺意。王润爱好虽然疯狂一些,却是个心态良好的人。   虽然这一届农民不行,王润却很快有了第二个期待。宗亲造反也是王朝末年一个常见剧本,X王之乱更常见记载。   南安王老了,野心太重,也等不得了。   老年人的青春妄想也是轰轰烈烈,想趁着自己死前爽一把。   这事儿也不能说王润深度参与,但推波助澜是有的。就好像他明面上支持萧玉锦这位小公主,对她卖卖人情?在私底下,他又给南安王送温暖送助力。   这叫两头下注,公平端水,方便庄家通吃。当然在形象上,王润还是选择了比较正面那种。   不过一个野心家若将期待给予运势,终究是不成的。   伴随南安王覆灭,王润也学会做人要脚踏实地的道理。   一个人要干一番事业,就不要期待上天降临好运,期待什么时势造英雄。你盼着时势旺你,盼得到吗?   所谓英雄造时势,这才是搞事业正确的打开方式。   那么安雪采就是王润第三个期待。   这个期待不是听天由命,又或者侧面辅助,而是由王润一手写剧本。   安雪采根基被毁,才适合做刀,才能扔下所有的道德包袱好好发疯。   就好像如今的青州之地,因为念善会进驻,搞得之前那些兵痞如无主孤魂,都不知晓何去何从。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这些兵痞习惯了以武力巧取豪夺,哪里习惯平凡艰苦的日子?再来念善会接收了枯花山上妇孺,可是也不是每一个莲花教教众甘愿认清现实,脚踏实地的做人。便算是原著故事线,安雪采也利用唐焦儿加以笼络。   安雪采就适合去吸收这些力量,把自己打造成南安王和唐鹤的结合体,然后再好好造个反。王润对他的期许,也就这个样儿了。   就好像现在,王润觉得可以开展下一步了。   热酒的酒力在王润身躯之中发作,使得王润面颊染上了两片红云。他面颊燃起了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睛也闪闪发光。这些布局引发的畅想,令王润说不尽的愉悦和兴奋。可这份快乐若不能维持,王润只怕也会陷入了无尽的空虚之中。   这种愉悦感,甚至是五石散都无法加以弥补的。   他手掌轻轻的按住了面颊,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当然人的情绪总是一阵一阵的,很快王润又想起一些不大高兴的事情。   他又想起南安王的狗带了。   自己对南安王是侧面辅助,卫玄对念善会也是侧面辅助。谁能想得到河州居然可以挺过这一波,然后才让卫玄这个朝廷走狗有发挥的余地。   硬算也不能算自己这个王公子输,可总是有些令人不愉快的。   他甚至都有些感慨:“大胤骑主本也是个聪明人,有时候也未免太令人失望。世事如此,一个人若不能知情识趣,未免令人生厌了。”   他像商云裳抱怨,商云裳也不觉微微一笑。她笑时候双眼弯弯似月,如蕴亮晶晶的星彩,更显得温柔可亲。   “阿玄若是聪明人,也未必会对公子聪明。若他一心去投靠安阳王府,岂不是比现在更加讨厌。”   正因为大胤先天不足,所以卫玄能搞的事情也是有限。   商云裳跟卫玄也算相熟,都能想得到卫玄那副狗样子。   卫玄会一脸认真开嘲讽,哦,这就是伟大的正义啊!   什么解民以悬,正义之师,开创新的美好世界之类说辞,对卫玄这种人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对于卫玄而言,这些不过是故事。只不过有些故事动听一些,讲的人也真心相信。有些故事讲的人也是随便说说而已,并没有多少真情。   她瞧着王润,王润面颊浮起一层石榴花般的艳色。   王润一双眼珠子深邃,微微有些凉意,瞧也瞧不见底。这深沉如潭水般的眸子里,便算蓄了些杀意,也是不大能瞧出来。   王润想了想,为了公平端水,还是将心尖儿那缕杀意压了压。   卫玄若不忠心就可以死了。   大胤羸弱,远不及如今安阳王声势。若连卫玄这个走狗宰了,那这件事情就没意思了?你写剧本也不能使得正邪双方实力差距太大。   这么想着时候,王润心情又平顺起来,变得很是安宁。   他拉着商云裳,让她轻轻的靠着自己的肩头。   “好了,一个人无论多聪明,写一个合心意的故事也是不容易的。就算是我,也不一定事事顺心,总是要学会包容合忍耐的,对不对?”   像王润这样的疯子,居然也会谦虚起来,还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子的谦虚非但无损王润的疯狂,反倒令王润显得更加可怕。   而商云裳忍不住轻轻蹭蹭王润肩头,嗯嗯两声,称赞:“公子真是实在人。”   那王润就觉得商云裳特别的理解自己。似他这样子的人,生来就带有主角光环,什么样称赞没听过。可只有商云裳会赞他是个实在人,看出他各种光环下的努力与认真。   王润心情也还不错。   他心情一改善,还有兴致给商云裳讲故事。   他还告诉商云裳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别人都不知道的。   “其实在从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那个梦里面种种,就好似当真发生过一般。那个梦,说也是很奇怪了。安雪采这个人,竟会成为九五至尊,乃是乱世之主。”   商云裳:这听起来是有些离谱。   安雪采不过是一条不怎样的鱼,商云裳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想到安雪采的浅薄,商云裳心里就觉得好笑。   不过商云裳却微微一笑:“若安雪采是我认识的那个庸碌之人,想来这个梦其实是让公子开心的。”   王润微微一笑:“不错,那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天下谁当皇帝有什么要紧。 第102章 102 其实你在妾身眼中,实在是个愚……   算算时间, 逃出津州的安雪采也将要接近陵川之地。既然剧本已经写好,商云裳也得干活。   怎么说,她也算是跟安雪采相识一场。   她来寻安雪采时, 安雪采却有些不自在。   按照如今剧情线, 商云裳虽没来得及跟安雪采有感情纠葛,却毕竟被安雪采觊觎过。   那么这样一来, 安雪采就有些矫情,内心有些不舒坦。   他念及商云裳曾经对自己的不客气, 那时尚不明白商云裳为何维护越红鱼, 又刻意落自己颜面。如今想来, 如此种种, 似乎也有了一个答案。   商云裳虽然是歌姬之流,却是眼光深远, 看透俗情。自己这么个人,根本未曾让商云裳看在眼里。   想到商云裳攀上的高枝,安雪采就如鲠在喉, 仿佛有根刺卡在安雪采的喉咙中,吐也吐不出来。   好在商云裳姿态还是温和可亲, 未曾让安雪采太过于难堪。   如果王家肯向他抛橄榄枝头, 至少他处境也还不至于如此尴尬。   虽是如此, 安雪采眼中尽数是讥讽之意:“只怕是狡兔死, 走狗烹。若顺了你们的意, 以后又怎生能容我这样子的人?”   商云裳觉得他想多了:“有人并不愿意染指皇位, 再者若安公子愿意, 总是会有人喜欢你的。更何况公子处境堪忧,何不放下颜面,好好为自己盘算呢?”   商云裳虽然这么说, 可安雪采却努力做起他仅有的骄傲,一副自己还可以有别的选择样子。   打脸却来得太快。这日入夜,安雪采却遭遇到一波袭击。他已不是津州之主,落难之余,也让人遐想他是否携财产进行转移。所谓做生不如做熟,袭击安雪采的竟是他曾经收留的青州张川。   若非有人提点,也许安雪采当真会狗带。   待审了几个俘虏,而这场袭击更与他那位小妾兰月娥有关。   怪只怪兰月娥行动力太强了。   她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在她心里面有意舍了安雪采之后,兰月娥就以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抛夫弃子的决心。   这些年,兰月娥不动声色对经受的公款进行贪墨。所谓雁过拔毛,兰月娥也改不了自己生存技能。那时她还是爱着安郎的,可这是两回事。   她那些拢到手的钱,已在平时不动声色的转移出去。   因此就算离开了安雪采,兰月娥还是有较为丰厚的私房钱。安郎实在没明白过他这位小妾,他可能也猜得到兰月娥会捞,但绝不会知道兰月娥能捞这么狠。   这可以说是兰月娥的某种补偿心理。   只因为她前半生的积蓄已然被卫玄挖干净,故而新的钱流过兰月娥手掌时,她便觉得人生苦短。她不是不爱安郎,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类似补偿的心理还投射在兰月娥其他方面。   比如她终于接受自己投资失败,她不是处子之身,她在安雪采身上浪费了那几年。好在她资本没有赔光,她还可以走成熟美艳路线,她仍然还很美。她安慰女人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美,也不止少女才可以美。   但人生苦短,兰月娥感觉自己没有多少时光可以浪费。   既然如此,兰月娥也没打算带上自己的孩子。一个要成大事的女人,自然不能让区区母爱阻挡自己脚步。兰月娥甚至感慨自己心肠软了,她没亲手杀子,已经是大慈大悲。   恰逢张川这贼匪居然想袭击安雪采这个旧主,兰月娥居然顺手将安雪采给卖了。   如果不是商云裳要做任务,兰月娥早便跑出了十里地。   然而现在,早被人盯上的她却被人抓了回来。   安雪采人生老是挨巴掌,可从来没有一巴掌似现在这般疼痛。就连当初叶凝霜执意和离,非要将自己逐出河州,他也没那么难堪。也许在他心中,叶凝霜始终是娇贵高傲的。若不是机缘巧合,叶凝霜岂会跟他这个穷小子做夫妻?   此后纵然安雪采发达了,念及叶家种种,他始终是有些不自在的。   可兰月娥却不一样。月娥温柔恭顺,善解人意,一副没有自己便会死的样子。她虽出身污泥,却将这清白之躯交给了自己。这份珍贵,也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更不必说,兰月娥绝非轻狂水性之辈。她自打跟随自己,一直也是恭顺贤惠,绝没有什么轻跳举动。甚至安雪采唯一的儿子,也是兰月娥所出。   自己待她,还不够好吗?   他与叶凝霜和离,又为了兰月娥开罪萧玉锦。   人总是缺爱的,总是更爱一个对自己万般倒贴的人,似乎那样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可是现在,兰月娥却是生出背离之心,甚至勾结张川之流,和自己不对付。   安雪采蓦然闭上眼睛,颤声:“为什么?”   他感受到莫大羞辱,甚至疑兰月娥与张川有些私情。这如海棠花般艳丽的小妾,说不定私底下已经下贱的跟人勾搭。且她攀的还不是什么高枝,还是那等粗鄙之徒。   兰月娥样子虽然狼狈,却有凌乱美。   她泪水从眼眶中滴落,如花瓣沾染了泪水,使得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如沾染了一层雾气。   兰月娥是个恶毒的美人儿,此刻面颊却拢上一抹无辜之感:“安郎,我只是想要过一些好日子。”   泪水滴落在她的衣衫,给她衣衫之上留下一抹微润的水痕。   兰月娥颤声:“我怕呀,我小时候吃了太多苦,我不想在过苦日子。”   她抬起头,瞧着安雪采发红的眼,瞧见他眼底杀意。   兰月娥是了解安雪采的,她知晓安雪采是不会饶了自己。   安郎何不想想自己为什么出卖要他呢,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啊。他何不想想,自己对他也不是一点情分也没有,为什么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说来说去,终究是安雪采不够大度。   若安雪采人生顺意,又或者娶了如萧玉锦那么一位高贵妻子,那么他自然不会在乎自己求去之意。那时安雪采放了春娘,无非是因为春娘不入他的眼,弃了便弃了。   可现在安雪采的事业落魄如斯,眼瞧着也快完蛋了,自己这时候求去,他又如何能容?   这些道理,是安雪采不懂,兰月娥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错。   安雪采厉声:“你若求去,我未必不允,可你为何要勾结张川,你竟要取我性命?”   兰月娥泪水如明珠般一颗颗滴落,颤声:“是张川加以威胁,是我一时糊涂,是我想差了。啊,公子,幸好你安然无恙,否则妾身后半辈子定是生不如死。”   这世间若有些言语可以骗人,无非是被骗那个愿意相信罢了。   兰月娥总是如此套路安雪采的。   就好似如今,安雪采当真愿意相信自己毫无魅力,身边女人都巴不得他去死?安郎事业都没了,总需想点法子,从别的地方寻回一些尊严。他难道真愿意相信,自己是个被小妾玩弄的可怜虫。安郎是愿意相信兰月娥已经悔不当初,他已经在打脸。   她巧言令色,总是懂安雪采需要什么,说的也是安雪采喜欢听的话。   这么些年,安雪采日益宠她,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可偏偏商云裳在,这世上总是女人最懂女人,是那些男人远远及不上的。   商云裳也不算是无聊的人,平常也不是那么爱鉴演技。只不过谁让她诚心盘算,有意游说安雪采接个反派角色,这话自然比平日里要多一些。   兰月娥还大胆起来:“事已至此,妾身只盼能死在公子手中,方才得到解脱,能赎我之罪。妾身不需要公子原谅,妾盼公子亲手杀我,以赎我之罪。”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兰月娥反倒主动求死起来。   安雪采言语森然:“贱人,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这听着倒有些虐文调调。   兰月娥伸出手指擦去泪水,却已经瞧见了生存的光辉。   安雪采说话调子虽然森然,可是对付女人的办法也不过那么几样。难道安雪采还能将自己再卖回窑子里去?   他再怎么无情,却不会允许自己女人被别人染指,面子上怕是过不去。   无论如何,一个人若能好好活下去,总是好些的。   可这时候,商云裳却轻轻叹了口气:“安公子,你实在是太过于念旧了。月娥又怎么会想要死呢?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她想着的是过上一些好日子。人生如此美好,她怎肯去死?”   兰月娥泪眼婆娑,一片泪水朦胧中,兰月娥眼中却闪烁着一道光辉。她这样瞧着商云裳,只觉得商云裳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女人。   商云裳有着秀丽清雅的容貌,可她简直是世上最冷酷的人。   她清晰的知晓,商云裳是想要自己去死。要一个美貌又具有生命力的女子去死,要扼杀她不屈又坚韧的生命力。多么狠毒的女人!   商云裳是那么了解她:“安公子若富贵荣华,也许他会放过你。可是如今他已落魄,你生怕自己不能脱身,所以才如此行事。你当然不愿意去赌一赌,万一公子不允呢?思来想去,总归是自己更重要一些的。”   那些话当然说道了兰月娥心口上去,可偏偏这些话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因为安雪采听不得这些,他怎会体谅自己?   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可是安雪采却一点而都不体谅自己的付出。说到底,终究是安郎太过于自私了。   商云裳叹了口气:“更何况如若安公子以后又发迹,你便更是难以自处,心里会更不舒坦。到时候,你岂不是要懊恼有个年轻的姑娘来摘你的桃子。”   所谓莫欺少年穷,便算兰月娥已经笃定安雪采是支废股,可世事总是难料。那既是如此,兰月娥觉得自己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安雪采和叶凝霜和离,还不是盼望叶凝霜跌落谷底,见不得叶凝霜好。她只是对自己诚实一些,宁愿安雪采死了。也许世人会觉得她恶毒,可是兰月娥从道理上挑不出自己错。   然而若有人真懂她了,看破她的心思,兰月娥却是不寒而栗。   商云裳瞧着她,低下声:“更何况你走时候,孩子也没有带。因为这个孩子是为了安公子生的,当你不要安公子了后,这孩子再没什么用。”   商云裳说别的话儿时候,嗓音也还算平静。就算提及兰月娥对安雪采的愚弄,她也不怎么激动。可她提及兰月娥舍弃自己孩子时,眼眸深处也不觉流转了一抹厌恶。   兰月娥咬住了唇瓣,心里却浮起对商云裳翻江倒海的厌恶。商云裳说的是什么话?她明明也是个能干厉害的女人,为什么偏生对另外一个女人如此苛责?为什么女人一定要爱她生下来的孩子?她不过是稍稍为了自己打算一些,便被如此指责。当年她瞧中安雪采,一心一意想要拢住他,更千方百计的为了安雪采生了个儿子。她一索得男,孩子虽是庶出,却是长子,这已经硬生生的将叶凝霜比下去。   那么在以后的岁月里,这根刺会永远扎在叶凝霜的心头,也是叶凝霜永远没办法跟她比的。她只是没想到,叶凝霜没跟她比了。   这孩子是替安雪采生的,现在她跟安雪采情意淡了,为什么还要将这孩子留着呢?   然而兰月娥虽伶牙俐齿,此刻竟不知如何解释。   她将孩子留下,之后又引来张川,那么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商云裳就那么不客气的撕碎她的面具,使得她本性在安雪采面前展露,撕碎了她所谓的柔情和不得已。   兰月娥一双眸子透亮,恨意渐渐清晰。   安雪采瞧着眼前这张面孔,只觉得陌生又可怖,他甚至禁不住咬紧了后槽牙。他早知晓兰月娥心狠手辣,待人绝不容情。可那是对别人,她对自己总是小意温柔,伏低做小。兰月娥对别人心狠手辣,可对自己却是另外一副面孔。这种迷人的双标蛊惑了安雪采,使得安雪采乐在其中。   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妄起来,他想着兰月娥照拂天儿时的温柔。兰月娥虽性子狠辣,却是侍夫柔顺,待儿慈和。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说不是一个好女人。他知晓世上有些女人性情狠辣,却会极爱护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可现在一切都是假的,兰月娥也展露出她的真面目。兰月娥会舍弃他,出卖他,并且连儿子都不稀罕要。就像商云裳说的那样,兰月娥舍了儿子,还令张川来抢掠。她心肠狠毒如斯,安雪采从来没见过这般残忍的女人。这世间女子该有的柔情与母性在兰月娥身上瞧不见半点。   看着兰月娥这样一张脸蛋,一股子呕意顿时涌上了安雪采的心头,使得他不可遏制想要干呕。   从前讨他欢喜的柔情蜜意,如今尽数化为可憎的厌意。   安雪采哑着嗓子:“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恶心之物——”   然后兰月娥身躯微微一僵,她滴着泪水的眼睛透出了一股戾气,撕破了她在安雪采长久以来的温柔。   安雪采那般厌恶叶凝霜,也没对叶凝霜说过这样的话。   兰月娥隐隐觉得自己要完了,她还年轻,既美貌,又聪慧,可是她要完了。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她这个努力的女人,因为她挑错了人。   兰月娥柔柔说道:“安郎,相识一场,你倒也不必口吐恶言。这些年妾侍奉公子,也是恶心得要吐出来,妾还不是忍耐下来,从未在你面前展露过。现在你话说得这般难听,可见安郎真不是个有风度的好男儿,可见安郎为人实在不堪。妾是骗了你,可那还不是为了让你舒心、快意,我那些个谎话也是出自善意的。”   商云裳想,阿玄教出来的那么几个人,嘴上功夫也是了得。   兰月娥痛痛快快嘴炮:“你若要妾说实在话,妾也不是不可以。其实你在妾身眼中,实在是个愚蠢、凉薄、无耻的人。却非得让我做出一副万般崇拜的样儿,想着法子吹你重情重义,什么错都没有,可真是苦了我了——”   然后她胸口一凉,安雪采的剑刺入了兰月娥的胸口。   那股子剧痛传来,使得兰月娥恨意更浓,可她唇角偏生涌起了一抹笑容:“可怜我这副身子托错了人,竟赔给一个废物。安,安郎,你为什么,是,是个废物?一个没用的,废物!”   废物!   兰月娥内心恶狠狠的咒骂。她自然是想要骂得更大声一些,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怜她这一辈子,让安雪采误了好前程。   鲜血染红了碧草,她这身躯便如蒲草一般轻盈的往地上落去。   安雪采的剑上染满了鲜血,此刻的他自然是有些天下负我的调调。   他曾经有过的道德在这个异界一点点被蚕食,当然安雪采偶尔也还会挣扎一下。有时候,安雪采也会后悔、愧疚,甚至靠看不起兰月娥来抬举一下自己。安雪采道德被蚕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过商云裳把过程加速了一下。   兰月娥倾吐了那么些个真心话,这些真心话顿时将安雪采那些脆弱的尊严击碎,踩得稀巴烂。   商云裳仔细观察一下,就觉得安雪采黑化得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越红鱼识海里的系统也有了动静。   自打安雪采被褫夺了主角资格,他的数据很久没有在系统里浮起过。他的主角值当然跟长了翅膀一样,飞了个没影儿。   现在安雪采再次在系统里有了姓名。   越红鱼:嗯?反派?   由于安雪采兑换了足够的黑化值,搞得他有了另一种职业属性。   他作为这个故事的反派,已经开始萌芽。 第103章 103 我和你,可以生天底下最聪明的……   游说了安雪采后, 归去的商云裳却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   她微微恍惚,甚至勾起了旧日的事情。   也因如此,商云裳指尖的琴音也微微一乱。   王润则轻轻侧过头, 凝视着商云裳:“小裳, 你似有什么心事?”   王润性情有些疯狂,可作为一个情人, 王润又是体贴的。   商云裳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之事?王润对商云裳的过去, 也是知之甚深。   以他心性, 也不会放任一个不了解的人在自己身边。   那一切种种, 也得从当年的纪妃提及。   纪妃是纪家嫡女, 她入宫五载,颇为受宠, 可惜肚皮一直不争气,也没机会添个儿子。   若有皇子,纪妃便能更进一步, 还有资格去竞争一下后位。   纪妃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这皇宫升职没上进心是不行的。不但纪家对这个女儿殷殷期盼, 纪妃自己也想将自己身份往上抬一抬。   可惜事与愿为, 生孩子的事情要讲究缘法。   纪妃入宫后怀了一胎, 可惜没存住。因此事发生在后宫,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污秽龌龊的事那谁也不知晓。   如此一来, 纪妃心态也是有些不稳。   这时候她已经二十七了, 本来也正值风华时节, 可这个时代别人却嫌她年龄大。更何况纪妃身处后宫,这年龄焦虑有点儿大。   就连纪家也有点儿想法。纪家怕纪妃栓不住陛下的心,怕胤帝对纪妃失去新鲜感, 怕这恩宠不复。故而纪家决意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助力姐姐争宠。   从利益上而言,得宠的无论是纪家那个女儿,纪家也都不亏。   可对于纪妃而言,这其中差别也是大了。   她大局观差了些,被家族这个提议直接搞得破防。   这世间也许会有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女子,可纪妃不是。有人觉得背靠家族,一荣俱荣,偏生纪妃不认可这个价值观。   纪妃娘娘还是很自我的。红的只能是老娘!   也因为如此,纪妃点燃了熊熊战意,喝了几碗补汤再战,想要争取早日诞下子嗣。   她身子养好,又使出浑身解数博取恩宠。   不过这一次纪妃抽卡运气却不那么好。   十月怀胎,孩子顺利生产了,却居然是个女儿。   刚生下孩子的娘娘都要裂化了。   一个人为了一个目标拼尽全力,可是最后一抽,方才发现自己居然落了个空。纪妃内心顿时就扭曲了!   一个大胆的疯狂想法顿时涌上了纪妃心头。   此刻纪妃若有半分清醒,便绝不会做出这等可怕之事,可惜她确实没有这份清醒。   她买通太医,指使身边侍候的太监嬷嬷隐匿此事。   这个女儿就成为了儿子,从此充作皇子养。因纪妃娘娘也是临时起意,故而拿个男孩儿等着换之类也并没有。   这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却出落得俊秀出色。   十二岁那年,这孩子竟被胤帝立储,便是当年的章龙太子。   章龙太子素有贤名,她入主东宫之时,也颇得人心。只是后来章龙太子被胤帝所忌,赐以药酒。等太子死后,胤帝又后悔起来,不但主动跳出来替章龙太子平反,还赦免她种种生前之罪。   可谁也没想到,当年那位太子殿下却是逃了出来。   那时太子东宫上下人口皆记载在册,唯独一队献艺歌姬未有记录。章龙太子便换了女装,混入歌姬中脱身。   其实后来胤帝差不多也知晓此事了,可也未曾再追究,甚至默认那些东宫旧部对商云裳的追随。可见这世间之事,也没什么不能和解的。这事儿想来就有些讽刺。   王润想,商云裳又想到怎样过去呢?   “你若愿意,和我说一说,也是无妨。”   商云裳幽幽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琴弦,拨动几个音:“兰月娥死前那么瞧着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她在想,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呢?”   这么想着的,也绝不止兰月娥一个人。   那时胤帝为什么要除掉章龙太子呢?王润也能揣摩得到。   一个男人一开始是会爱惜自己的血脉的,因为他们将后代当作自己人生一部分。孩子还小时候,他们乐意当一个领路人,在前面引导着他们,并且从中得到了某种乐趣。可等孩子长大了,开始变得比父亲出色时候,又会让这位多疑的父亲恐慌。   章龙太子不是不好,只是太好。   那位年轻的太子犹如初生的旭阳,暖融融的令人为之心折。一个人自幼受到什么样的教育,那么她的性情便跟她的性别没有关系。她自然会像一位优秀太子一样,考虑着帝国未来,想要洗清帝国的腐朽,只盼那将败的枯枝又生出了新芽。   然而这一切让老皇帝感觉到了冒犯,甚至觉得章龙太子行事太过于锋锐,触犯到他的尊严。   那么他便变得多疑,想要打压这个优秀的子嗣,他会永远去爱最年幼的孩子。因为只有年幼的孩子才能触发他的父爱,让他觉得安全。   老人喜欢的女人年龄越来越小,喜欢的血亲也是如此。因为幼小之物,才会令一个衰老的老人感受到安全。   那么章龙太子就失去了父亲的宠爱,老皇帝一不小心,便“听信”了谗言。   纵然她是个男儿身,这些也是免不了的。   而她这个女儿身的影响,在于当时纪皇后的选择。   当年的纪妃靠着兵行险着,以高风险得到了高回报。在自己孩子顺利入主东宫之后,她也顺理成章升职成为了皇后。   这么一场“父子”反目,往常太子母族都会站在儿子这一边的。毕竟做一个太后,总是比做皇后舒坦。太子母族通常也会将储君视为优质股,给予重点投资。   有意思的是,在废储风波之中,纪家并没有坚定站在太子一边。   试问天下人若知晓章龙太子是女儿身,又有几个仍然会继续进行称赞?   子承父业,这是封建社会道德。太子得到的荣耀地位,也不是她自己打的江山。   更何况那时候,胤帝这个老白莲还对纪家进行了一些安抚。   如此一来,太子母族也在整个事件中消声。   皇家本无亲情,只不过小裳似乎特别倒霉一些。   从那时开始,章龙太子就化为商云裳,她眼中的光辉也就此消失。本来她大可给自己安排一个名门淑女身份,可她却偏偏没有。   有时候王润都不明白商云裳在想什么,可正因为不明白,使得商云裳也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他让商云裳靠在自己肩头,任由商云裳乌云般的发丝落在了自己肩头。   像王润这样子的人,心底也会升起一股柔情。   他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为人也不够亲切,有许多人崇拜他,可能跟他说话的人也没几个。   王润伸出手指,替商云裳理了理发丝。   “以后待天下易主,无论谁做皇帝,都会善待前朝皇族,绝不会失了该有的体面。”   商云裳微笑:“是呀,萧氏气运已尽,已无力管束天下,这个世界是需要新的秩序的。公子,无论你是怎么样的人,怀着什么样心思,又或者过程中用了什么手段。你总是想改变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是需要一些改变的。”   商云裳对家族所拥有的不是憎恨,而是彻底的失望,失望到厌恶卫玄所渴望的稳定和平衡。   无论用什么样手段打破,她都不在乎。   大乱之后才有大治,纵观历史,不就是如此?   天下大乱,才能趁机祛除旧时利益分配,以暴力方式清扫,才能新一轮的分配。然后,你才可以得到宝贵的具有时效性的和平。   王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裳,我们要一个孩子吧。你和我的孩子,一定会是世间最聪明的人。你若有什么遗憾,也可以弥补在孩子身上。”   王润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还是个基因论得拥护者。   商云裳身躯却是微微一僵,良久,她轻轻摇摇头。   “公子啊,我还要什么孩子呢?一个人生下来经历的事情,到死也留下印记。兰月娥小时候被家人舍弃,长大后也不会疼爱自己孩子。我若有一个孩子,要么会冷酷的对待他,要么会过分的依赖他想要掌控他。我不会是一个好母亲,我也不想要一个孩子。”   况且王润这样的人,怎会像一个庸俗平凡的父亲?他和自己说这些话,只不过是生孩子让他觉得有趣。   “这个孩子就算出现,一开始会让你觉得是生命的延续,是人生一部分。可是孩子长大了,他会有自己想法,他也不会听你的话。到那时候,那种属于你的感觉就淡了去,你就会,慢慢的不爱他。”   这么说着时候,商云裳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从来没想过以后。没有孩子,也许我跟公子的关系终究会结束。也许我会老,会变得脆弱,显得很可怜。不过如果为了安稳可握住的生活,我又何必跟在公子身边,做这些事情。我应该找一个可以掌握男人,生可以掌握的孩子,过一些稳定的生活。虽然世道不好,我做到这些也不难。”   可是她不愿意。 第104章 104 套路懂了,可以出师了!……   在王润看来, 商云裳不乐意生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商云裳已经是女子装扮,可也许她心里面并不能接受自己生孩子。   王润竟也没多失望,就像商云裳说的那样, 他想要个孩子只不过是为了有趣而已。   这世上大多数人只有对自己未来失去期许, 方才特别迫切想要一个孩子,以弥补自己可预见的乏味人生。   因为孩子的人生还是丰富多变的, 还会有无限可能。   只不过这通常也只是徒劳而已。   一个人先要慢慢接收自己平庸,等他或者她接受了这一点, 便会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等到孩子慢慢长大, 终究要接受孩子的平庸。   这世上大多数人, 都在接受平庸的道路上奔跑, 不断被现实打脸。   既然王润如此认为,那他对孩子也并不是那般渴切。   王润还有点择优而生的调调, 似他这样的人,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会是个庸才。但凡自己血脉,必定要十分聪明。若那孩子是个蠢物, 他是绝不能接受。   商云裳惆怅完了,两个人便准备写接下来部分的故事。   商云裳:“念善会终究与莲花教不同, 行事也颇有仁义之风, 名声也好。若是将之毁去, 只怕也是有些可惜。”   她说什么话, 王润都觉得充满了智慧。   那王润自认也不是个残忍之人。对于念善会, 他不是也曾抛出橄榄枝, 有意加以笼络, 欲图为己所用。萧玉锦找上门来搞外交时候,他的态度也是很客气的。只是念善会自己很多讲究,描绘的未来里没有所谓的世家存在。   怎么算, 王润都觉得不是自己的错。   不过跟原著不同,因为念善会跳得不是很厉害,王润现在也还没打算把念善会搞成下一个众矢之的。他还是准备用其他的办法加以软化,令念善会稍稍改变一下。   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打入内部,摘取一下念善会的话语权。   毕竟念善会的历代会主都是推举制,并非血脉传承。这样制度固然是为了彰显公平,却又更易侵蚀沾染。   说到笼络人心,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有丰富的经验。   更何况念善会本身,其实也并不抗拒一些贵族加入。就如萧玉锦有心投奔,那念善会也是开门接纳。   不过这种姿态对念善会本身也是有益不是?   如此一来,也算作对念善会的某种宣传。   这近百年间,念善会竭力洗脱整个组织的江湖气,连名字都由枯云山宗改为念善会,改得这么土味亲切。   如此看来,这会中也是有一些明白人,行事颇具远见   不过说到底,念善会也是个江湖宗门衍生产物。说到夺权,说到暗中操控,这些个世家大族才有丰富的摘果子经验。   王润便有意去摘一摘果子。   安阳王妃曾有类似的念头,不过王妃还停留在下注押宝的阶段,没有目的性明确的去搞。   王润干事情却有计划性,一定要干好良好规划。   在王润看来,安阳王妃虽有大概的计划,却没想过深入性去搞。况且安阳王妃终究是个女子,故而耽于感情,这份投资也沾染了浓重的私人情绪。   说到底,安阳王妃终究是把萧玉锦视为自己的女儿,而不是一件投资商品。   既然如此,现在王家认真去搞,就能将业余的萧玉锦顺利剔除。   然后念善会就会进行一些改良,改良版的念善会自然变得更能融入这个世界。   这么一想,王润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念善会这样的组织,一旦扩大的经营范围,惹来觊觎果实之人并不在少数。   就算没有王家,也会有别的人为之心动。既然如此,有王家掺和,说不定念善会还能更体面一些。落在别人手里腐化,那就不知晓底线能落得多低了。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自小没什么心理阴影的世家子弟,行事总是更知晓分寸一些,下限值也不会太低。相反一个人出身卑微,在向上爬过程中受到许多打击,那么他顶着压力出头,内心却更易失衡。所谓中庸之道,不就是如此?   王润对自己个人行为有完美的逻辑。   至于这个计划的切入口,王润也是已经考虑好了。   当初莲花教覆灭,有部分会众被迁入了陵云川,开拓荒地。   在青州被收纳之前,念善会根据地并不大,生存也需要当地豪强的允许。故而这些会众被迁出别处也不足为奇。   之前这些莲花教前教众还担心没有立足之地,可他们却瞧错了王润,王润另有一些别的想法。   驱散境内流民未免显得有些不慈,更何况王润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果一个王姓子弟要加入念善会,相信念善会也是不能拒绝。   温暖春风已经吹过了陵川之地,碧草之上也点缀朵朵野花,那些野花花小且艳,虽没什么香气,倒也开得热闹。   唐焦儿也听到了安雪采被逐出津州消息。那些话儿她听入耳中,心里却并多少涟漪。   曾经安雪采是唐焦儿刻在心里那个人,她原本也应该生出惆怅和感慨,可奇怪的是,唐焦儿的心里面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别说旁人了,便是唐焦儿自己也微微有些奇怪。   仿佛那时候刻骨铭心的痴恋就像是假的一样,没有丝毫的真实。   也许那时候她心中幻想的对象,是属于自己的向往,和真实的安雪采没什么关系。   少女热切恋爱过的偶像,不过是心中倒影的投射,并不是真正的爱。要说爱,也许这份爱其实是爱着自己。   “焦儿!”   伴随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唐焦儿就瞧见甘蓝这样子走了过来,。   甘蓝是个年轻的女郎,她皮肤微黑,五官却不失清秀。只是她轻轻抿着唇瓣时,唇角也不觉透出了几分强硬的味道。   甘蓝也是唐焦儿的旧识了,小时候两人是一个村儿里的。   那时候村里的小孩子混在一起玩耍,女孩子跟女孩儿玩,男孩子跟男孩儿玩,漫山遍野的跑。村里面的小姑娘在一起摘花,采果子,捡了动物骨拐磨得浑圆玩丢子。   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后来唐鹤事业搞起来了,成为了唐教主,他们村里面的人成为首批洗脑受害者。   唐焦儿成为佛母之后,甘蓝也成了侍候她的圣婢。便算唐焦儿一向也不让人沾手侍候,可两者地位上也有了差别。   成年后的唐焦儿是寂寞的。唐鹤把她当成了工具人,并不想妹子跟别人有太多接触。一个人只要懂得少,那便更容易被操纵。   那么唐焦儿也再没机会多跟甘蓝多交流。   伴随年岁的增长,小时候一起玩的记忆也渐渐淡了去了。   不过现在,莲花教已经没有了,唐焦儿也得到了解放。   当然得到解放的也不仅仅是唐焦儿。   比如甘蓝,她算是一干前教众恢复得很快的。甘蓝还年轻,自尊心又很强,她没有像别的教众那样因为失去了信仰要死要活。甘蓝可以说是进步得很快,并且对念善会的教义接收良好。   此刻瞧见了唐焦儿,一个念头又浮起在甘蓝的心头,现在焦儿已经不是佛母了,自己跟她是平等的了。   这个念头润入甘蓝的心尖儿,顿时让甘蓝生出了几许舒坦。   也是,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既然唐焦儿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么大家平起平坐,也不必把唐焦儿看得更高。   甘蓝这样想着时候,她一双眼睛却不觉闪闪发光。   阳光下青草散发着香气,甘蓝心尖儿上却浮起了一种奇怪的滋味。   要说焦儿有什么比自己强,大约就是焦儿确实个出色的美人儿了。   焦儿肌肤白皙,有一张俏丽动人的脸孔,那张清丽的脸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唐焦儿不是佛母了,身上那股子如烟如雾的疏离感也淡去了不少。可就算这样,唐焦儿仍有一种吸引人的迷人风采。   就连王公子也会多瞧焦儿几眼。   甘蓝心里那位王公子名唤王恒,也是王氏族人,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贵族公子。   当初这些前教众迁入陵川,便是王恒负责安置。   日常接触多了,甘蓝目光也不觉总是追随这位贵族公子。   当然这一切,也都在王润设计当中。   王润虽不大知晓偶像效应这个词,却懂这档子事的内涵。这么一片灰土飞扬中,出现了一位宛如明珠美玉般的贵公子,而这位公子又是温文儒雅,又怎么不令人为之心折?   甘蓝瞧着唐焦儿,唐焦儿宛如一枝秀润的花,可这终究让甘蓝轻轻的移开了视线。   她想焦儿这个佛母是假的,唐教主也不过是村里面的落第秀才,能说会道,欺辱老百姓没见识罢了。所谓东宫娘娘烙大饼,唐鹤不过是哄骗些没见识的无知愚民。   从前是她笨,方才瞧不出这些,被唐家兄妹愚弄。现在她见到好的,自然知晓什么是不好。   唐鹤算什么?据说唐焦儿这个假佛母还曾喜爱过安雪采,就算那位安公子曾为津州之主,还不是个出身寒微的赘婿。区区赘婿,拿出去也上不得台面。   纵然甘蓝仍是田埂上一朵野花,可是她心里已经学会分辨好坏,可以品评优劣。   无论是唐鹤还是安雪采,都不过是假充高贵。像王恒公子那样儿的优雅公子,才是真正的贵族。也唯独王家底蕴加以熏陶,方才能教出这么一位风度翩翩的名门贵公子。   甘蓝平时性子要强,甚至可以说有些泼辣。可她一想到王恒,双颊也不觉沾染了一抹红晕,使得她心尖骤然涌动了一抹柔情。可旋即她又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远远配不上。   她眼神变幻,足尖轻轻踩下了地上的芳草。甘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绝不敢有此妄念。   然而她又知晓王恒在意谁。   那日公子的白马踏在碧草之上,他瞧见了正在做活的唐焦儿。他目光在唐焦儿面颊之上逡巡,久久未曾收回。后来,公子还跟焦儿有说有笑。   唐焦儿已经不是佛母了,可仍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就像一颗坠入野草中的明珠,散发出淡淡的柔润光辉。   其实唐焦儿和自己一样,都是村姑出身,甘蓝实不明白为什么唐焦儿会令人另眼相看。   那些莲花教的前教众也对唐焦儿有一种莫名的感情,使得唐焦儿颇具影响力。   甘蓝就像是品尝到一枚酸味的杏子,唇齿间都是苦味。   甘蓝禁不住低声:“如今王恒公子有意加入念善会,也是我们这些莲花教前教众的荣幸。”   说到底,念善会让唐焦儿来此地主事,还不是因为唐焦儿前佛母的身份。   这些事情,甘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加以计较。   哪怕是从前,莲花教教务也是由着唐鹤一手掌握,唐焦儿不过是个吉祥物。   王恒公子愿意加入念善会,念善会定然也是愿意的。就如同那位赐姓公主萧玉锦,这也是给念善会增光添彩。不过在名义上,唐焦儿还要给王恒写一封推荐书,作为对王恒人品的肯定。   若念善会得到王氏支持,那他们留在陵川之地,也是更加稳妥。   甘蓝也不在私情上加以计较了,还劝唐焦儿对王恒加以笼络。   这使得甘蓝心口骤然一酸,这个人情终究是唐焦儿做的。不过甘蓝此刻被一种伟大的自我奉献暗恋情绪所主导,内心虽心疼了自己一番,却也是仍然助力王恒入会。   她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   不止是她,这对于其他前教众也是有些好处。   甘蓝可是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私心。   唐焦儿内心是不愿意答应的,却不愿意跟甘蓝将话说僵,故而装起白莲花。   她眼睛里流转了一派迷茫之色:“虽然念善会对我委以重任,可我也不好擅自作主,我瞧此事,还是去问一问。”   唐焦儿一副踢皮球的样子,甘蓝有什么话都被堵了回去。   焦儿柔弱,自然没有半分果决。不过就算是甘蓝,也不好意思逼逼说什么念善会不算什么。   唐焦儿瞧着软绵绵的,不过却能让架都吵不起来。   但其实唐焦儿心中也十分苦恼,知晓这装傻绝非长久之计。   好在此刻她身边还有人可咨询,使唐焦儿不至于如此无措。   越红鱼本盘膝打坐,此刻却睁开了双眼,眼波微微一动。   她眼里透出了剑意,蕴含了凛然神光,使得她更像是一柄锋锐的剑。   唐焦儿之前听闻越红鱼被人击杀,没料想剑仙居然来自己居所修养。   越红鱼既然放弃了剑时代,她也准备低调一下,顺道找个地方思考一下自己人生。加上系统要她走唐焦儿支线,越红鱼也到此做做任务。   只不过越红鱼来也不说为什么,整日打坐休息什么的,似乎有些奇怪。若让越红鱼解释为什么,只怕是为难了她。   好在越红鱼不提,唐焦儿也脑补完全部的故事。   越剑仙招人围堵,受了些伤,故而要寻一处不相干的居所修养。剑仙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解释此事,并且引以为耻。   为了维护剑仙大人高傲的自尊心,唐焦儿体贴的一个字都没问。   越红鱼:谢谢,我很好。说来你不信,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渣系统也佩服她咸鱼做任务的态度,早被越红鱼磨得没脾气了。   结果越红鱼在此地当了半年咸鱼,任务进度条还真的开始动了。小姑娘有为难之事,便向越红鱼倾吐一番。   唐焦儿也是对她有滤镜,觉得越红鱼那张逼格脸其实挺亲切的。   她将发生之事娓娓道来,唐焦儿还表达了一点儿对王家用心的担切。   从他们这些前教众迁徙于此,王家似有意占据主导,如今这位王恒公子更有意加入念善会。   就连甘蓝的心思,她心下也清楚。   唐焦儿比甘蓝以为的要懂,她当然知晓甘蓝对自己有些意见。但甘蓝有这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甘蓝毕竟被唐鹤所欺,无论是走出来后脱粉回踩,还是又迷恋上新的对象,都不算很过分的反应。至少王恒没她死去的哥哥坑!   人生在世,最重要技能就是装傻。   越红鱼一挑眉头:”这么说来,这位王恒公子也是居心叵测了?”   唐焦儿表示那倒不至于。   王家如此底蕴,养出几个天真可爱的美男子有什么为难?既然有真的傻白甜,何必挑个演员演呢?再者心思简单之辈,才会更容易被王家所影响。   别看唐焦儿人前一副柔弱小白兔的样子,心里想法却一套又一套。   她含糊其辞,并不想跟王家真撕破脸。   悲惨的前半生带给她什么?是让唐焦儿懂得了套路。   有个套路大师亲哥哥言传身教,唐焦儿真的很懂。   这么一想,唐焦儿还有些小惆怅。 第105章 105 小白兔能有什么坏心思   渣系统却跳起来:“请宿主关心任务对象感情动向, 使宿主可以更好完成任务。”   也就是唐焦儿对王恒有没有点儿意思。   越红鱼就有点怀疑系统动机,混蛋,这是剑仙该问的问题吗?   越红鱼人前还是要面子的。   “你若觉得自己没错, 何不据理力争。甘蓝虽对你不满, 可若你有话直说,这样性情的人说不定还更好接受一些。反而你姿态越犹豫, 她反倒对你不能服气。”   也许正因为唐焦儿温软姿态,那么甘蓝内心渐渐偏向了王家, 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唐焦儿微微一默, 旋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从前莲花教的教众对我很信赖, 可是我何德何能, 我并没有做什么值得尊敬的事。”   这是唐鹤曾经把她抬成佛母,使得唐焦儿身价倍增。就算唐鹤那个谎话破灭, 她这个前任佛母仍然显得特别。甘蓝彻底失望之后,对唐焦儿的看法才是真实。   唐焦儿这般想来,并不愿意占这个便宜。   更何况当初唐鹤之事, 也是令唐焦儿心生愧疚,生出自惭之意。   这是唐焦儿自己心结, 也是一桩难解之事。   越红鱼也跟她好好说话:“有时候你也太顾及过去。你身为佛母, 被念善会善待, 其他前教众瞧着也安心。他们这般关注于你, 其实是关注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无论你愿不愿意站出来, 也无需想得太多。你若难以抉择, 也可以不去做这个做决定的人。”   言下之意, 唐焦儿若不能抉择,可以不管。   唐焦儿却是沉默下来。   她将越红鱼的话思考了一晚上,觉得也不能这么算了。   唐焦儿思之又思考, 还是想要管一管的。   越红鱼瞧她愿意来此地见从前旧识,便知晓唐焦儿放不下,自己不会瞧错的。   一番思量之后,唐焦儿心里也有了计划,招来众人商议。   从前念善会收编了他们这些念善会会众,却无处安置。彼时青州在薛然手中,又被众人虎视眈眈,局势也并不安宁。   所以他们这些人在青州安置一段世间后,便迁入了陵云川。   不过现在青州却大不一样了。青州战事已平,在念善会整治之下也比以前安全。   更重要是青州经历几番战火,受战事所累,人口锐减。这个时候的青州,正需要恢复人口和经济。   此刻他们归去,正是合适的时候。   反倒王氏一族此刻待他们虽然客气,可世事多变,以后更不知晓掌权者心意如何。   他们这些人说来算是流民,虽得一地开垦,但并没有真正拥有自己的徒弟。这王家政策若变,岂不是处境艰难?到时候若活不下去,说不定还会沦为奴籍。   再者河州、青州已废除奴婢买卖,之前叶凝霜已放了家中奴婢自由身。   如今此举更推行在两州之地,禁了人口买卖。   现在念善会打出土地公有的招牌,不过却可把土地使用权分给农户。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过了这个村儿,便没那个店,且先到先得。   只怕他们回去晚些,就薅不到这把优惠。   唐焦儿讲话还是很具有策略性的,她提出这个建议,立马将好处抛出来,还顺势搞出点限时抢购的焦虑感。   如此一来,唐焦儿一番游说,在场跑来开会的前教众代表们也觉得有道理,心思也开始活泛。   就连甘蓝一时之间,也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虽然甘蓝心中更向王家一些,可也知晓王家不可能开出比念善会更好的优惠。   所谓世家大族,是不可能打折的。   更何况甘蓝对王恒有些想法。她这样的人,正因为她对王恒有些想法,所以反倒心虚,格外避嫌。一时之间,甘蓝也不知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唐焦儿说完了利益,就开始打感情牌,什么故土难离啊,千好万好不如家里好。大家毕竟是青州土著,流落他乡总是不好。   所谓枯骨埋故里,人总是眷念家乡的。   这个时代的人本来就有浓重的故土情结,一时大家心里也有许多感慨。   当然唐焦儿不可能游说所有人,且众人也担心王家会不快乐。   唐焦儿把节奏把握得很好,她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为安众人之心,顿时祭出大杀器、   当世最生猛的人型武器越红鱼就此现身。   这事儿就有点儿黑了,越红鱼除了可以震慑王家,还可以具有点儿别的威胁。   唐焦儿却仿佛一点都没察觉的样子。   大家看着唐焦儿这张白兔脸也不觉内心五味杂陈。   唐鹤已死,唐教主生前是个生猛的人。   现在看着唐教主亲妹,这基因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样子。 第106章 106 感情不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甚至……   越红鱼这段日子修养, 也是在思考一下人生的意义和未来方向。   毕竟之前平行支线的发生亦是令越红鱼内心受到冲击,想要考虑一下自己人生方向。   渣系统:那你还出来替唐焦儿站街?   只要越红鱼现身,也是什么都不必说, 自然也有威慑力。   唐焦儿快狠准, 搞定了行事方针之后,接下来便要婉拒王家。   她对王恒当然是有好感的。   不过王恒公子虽然可爱, 终究是个出身高贵的公子,和自己并不是很兼容。这一点上, 唐焦儿也是心中有数的。   王恒待人很亲切, 可那只是他有礼貌。王恒富有爱心, 是因为他是一个善良的贵族。   王恒很可爱, 可是他不适合加入念善会,因为王家对他寄以厚望, 时机也不对。   唐焦儿跟他提及前教众要迁回青州之时,王恒也微微一怔。   王恒抬起头,瞧瞧唐焦儿的脸蛋, 又轻轻的侧过头去。   “你回青州,大约也不会改了, 已经定了主意了。”   唐焦儿叹了口气:“正是如此, 这些日子, 多谢公子一番照拂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 王恒一副多舍不得她样子。   王恒沉吟:“你拿下主意, 自然绝不会改。其实, 我也不愿意这么加入念善会。我并非不喜, 是,其意不诚。”   当然王家某些安排,也不是晚辈可以品评的。   王恒蓦然抬起头:“我的意思是说, 这个决定怎样都不会改了。我并不是想要你如何,只是确定你不会改——”   他瞧着唐焦儿点点头,瞧着这样一张清甜动人少女面孔,面颊浮起了热意。   那些日子存于心头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此刻却好似要汹涌而出,使得他心里酸酸涨涨。   他是那样英俊一个少年郎,就像一颗明珠。   王恒:“焦儿,我,我心悦你。”   就好像印证了唐焦儿了猜测,少女直觉是敏锐的。就如同她们能嗅到风中花香,也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情意。那些微妙的含糊的情愫,早在平日里撒落,在心里结了酸酸甜甜的果子。   王恒结结巴巴:“你既已有所决意,绝不会改。那么我这样说,也不算趁人之危。”   王恒甚至欢喜唐焦儿拒绝了。   因为以他品行,如若当真加入念善会,又或者让这些教众继续留在陵云川,那么这番情意便永远都无法说出口?到时候唐焦儿会怎样看他呢?难道不会误会这是一种手段。那么这些情意,也会永永远远的藏在王恒的心底了。   其实他并不想去念善会,至少不是在这般安排之下。年轻的贵公子虽然单纯,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风中泛起了异样的情愫,唐焦儿也飞快摘了一朵野花,拿在手里晃呀晃。   她低低说到:“我,我知道。”   王恒不好意思看她,她也不好意思瞧王恒。   唐焦儿面颊是一派滚热,她低低的垂下头,想要听王恒多说几句话。可王恒似也不会说话,只呆呆的站在一边。   唐焦儿手里晃着花儿,她面颊如鲜花般娇嫩。   “其实,你只是,只是告诉我一下?你这么跟我说,以后反倒不会跟我见面,也不会跟念善会打交道。因为,你是个很讲究,很骄傲的人。”   王恒是个很在意自己言行是否具有品德的人。   他说出这些话,就不会再跟唐焦儿打交道。因为他明白王家的用意,他虽然甜可不傻。只有这样子,才能保证他说出的喜欢是干干净净的。   更何况就算不是为了唐焦儿,其实王恒对于这样任务也很是厌恶。   他感觉是唐焦儿给了自己勇气,王恒也真正准备拒绝这件事。   而这个女孩子其实是懂他,了解他的,这又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可是他和这个可爱的姑娘是没有缘分的,因为遇到的时间不对,这也是局势不允许的。   王恒有些慌乱,脱口而出:“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唐焦儿轻轻摇头:“有人喜欢我,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人世间的感情也不是一定需要生离死别,搞得轰轰烈烈,或者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甚至非得要搞个刻骨铭心。这一时的情动,可以浅尝辄止。以后这一切也不过是个美好回忆,就像是人生中的一颗糖果。唐焦儿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反而有一种开心的感觉。原来她还会喜欢别人,心里生出年轻女孩子该有的悸动,让她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还有许多可以期盼的事。   她被唐鹤与安雪采冰封的心,如今也在阳光下开始融化,可以试探着接触爱意。就好像她终于肯站出来面对一些事情,甚至一颗心也会有新的悸动。一个女孩子还小时候,就会觉得糟糕的初恋就像是过不去的坎,仿佛因为喜欢的第一个人错了,就因此失去了感情上的最初唯一。可是等她长大一些,就会明白那只是自己不懂事,自己还可以拥有许多。   自己虽然不可能和王恒在一起,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少女心。   与此同时,越红鱼也接受到系统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唐焦儿新支线,请宿主再接再厉,弥补失去的主角气运!” 第107章 107 王润:你叔叔都快要裂开了……   越红鱼微微一笑。她虽然手握系统, 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系统的奖励。不过这件事瞧来,也还是颇令她欢喜的。   不过王润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心里还禁不住计较这桩事。   这个世界上的武尊虽有超越凡俗的武力值, 但那又如何?武尊也是人, 也会有一些凡俗的需求,那么自然也会有一个价码。   王润是个具有包容性的人, 他觉得就算是武尊,跟人类也是同一个维度, 也不必将他们以异类视之。   这么想着时候, 他还觉得自己胸怀是非常的了不起。   所谓有价码的人, 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一个人行为可以出售, 那才有所谓的脉络可寻。   可越红鱼却不是这样,越红鱼让王润有些恼火。   身为武尊, 越红鱼不肯售卖也还罢了,有时候还会干一些义工。这种扰乱市场行情的行为让王润非常的恼火,并且一再挑衅王润的底线。   几次三番下来, 连王润这种极具包容度的人也是受不了。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是很好相处的。   作为一个端水大师, 王润追求的是平衡。这世上善或者恶, 放纵与约束都要恰达好处。   王润面颊又浮起了红晕, 他跟自己的小裳在一起, 觉得又有计划可以搞了。   越红鱼这条支线若是收不好, 也总是会让王润计划生出那么一些瑕疵。   商云裳微笑脸提醒:“以武压制, 始终不是上上之策。”   她和王润固然被越红鱼放海行为迷惑, 误以为有些效果。可饶是如此,王润已经敏锐感觉效率不是很高。   越红鱼很给面子修养了几个月,已经试探着伸出脚进行蹦跶。   这当然是一件不大令人舒坦的事情。   王润并不是那种老子怎么可能会输的狂人。一般而言, 他会根据事态发展对自己分析进行适当调整,使得自己计划更加适合。   王润反省,之前对于越剑仙的计划,是糙了些。   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王润认真脸表示:“越剑仙武功高本来很好,是她一些想法不合时宜。”   若越红鱼别随随便便见义勇为多管闲事,王润又岂会特意跟她过不去。   虽可再组织一次对越红鱼的围杀,但这事儿把也得谈谈成本的。   以力屈之,不如毁其心智。   王润还是觉得可以改变一下越红鱼的人生观。   不过王润这般恶狠狠盘算时,他那倒霉侄儿却来求见。   王恒性子高洁,却终究没能讨得念善会的喜欢,搞得王润简直不明白念善会的招聘标准。为什么萧玉锦可以,王恒却不可以。   难道念善会重女轻男,觉得女子更易掌控不成?   不过虽是如此,王润还是以一副优雅姿态接见了自己侄儿。   王家也没有什么秘密,至少对于王润而言是如此。   王恒对那位前任佛母唐焦儿颇具好感,又隐隐反感王氏对于念善会未来的设计和规划,故而并没有尽心尽力。   王润都忍不住反省,找王恒去是不是错了。   他心里对侄儿虽有些小嫌弃,还是准备保持基本风度。他毕竟知晓王恒是怎么样一副性情,做人还是要大度些。他准备王恒前来告罪之际,给予这个并不聪明的侄儿一些小小的安抚,再顺势打发他走。   只不过王润实在是将这个世界想象太美好了。   王恒当然不是来告罪,他是来跟自己这个小叔叔谈理想的。   王恒跟念善会接触得多了,这想法也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王恒:“当初青州的流民迁入陵云川,我代王家安抚,自然是心存怜悯。可仔细想来,我这份怜悯无非因为我出身王家,故而不必受此辛苦。苍天何等无情,一个人出生不同,命运也大不一样。如此思之,我当觉得羞愧。”   王润感觉脑子里有根弦啪得断掉了,大为惊讶瞧着眼前一脸纯善的奇葩。   这笔帐当然是记在越红鱼身上。   王润眼中迅速拢了一片阴云,却没有立马勃然大怒。   一个人尊严受到冒犯时,反倒会端起架子。   王润姿态很矜持,嗓音里也有淡淡的惋惜:“阿恒,这世间之事,也并非公平二字能断。你自幼锦衣玉食,又被家族悉心教导,方才养出这等高洁之性。故而你心存怜悯,会对世间一切生出悲悯之心。然而此等性情不足以御下,此等软弱只会显得可欺,又怎能真正平定天下。”   “阿恒,人心难足。若你出身青州,是一名农户家中之子,自幼受生计所累,更没机会求学问道。你长于青州之地,每日要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甚至时刻有性命之危。时值今日,你便是前来陵云川的流民,你可还能保持如此高洁之性?你近日所见,这些流民之中可有什么品行出色之辈?”   就是王家把王恒喂得太饱了。   王恒已无衣食之忧,才会去想这些事情。他应该多想想,自己受家族福泽,方才有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该想想怎么样报效家族。   当然王润说这些话时候,还巧妙的留了个钩子。   王润知晓许多事情,这其中当然包括王恒对唐焦儿的情意。   少年人的感情肯定是真挚动人的,王恒更不愿这样子情意之中夹杂了什么利益。   这样一来,唐焦儿在他心里自然是极好。   王恒自然会举例唐焦儿,说这位农家女是如何聪慧机智,既善良,又仁慈。   可王润立马会告诉王恒他错了。   不是说唐焦儿的好是错的,而是王恒理解错了唐焦儿为什么会如此优秀。   因为唐鹤占山为王期间,掠夺别人资源,却没缺了对唐焦儿的教育。   因为唐焦儿被捧成佛母,哪怕她并不愿意,可这样经历也会让唐焦儿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如果唐焦儿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她的气质与见识根本不会让王恒动心。   王润高高在上,当然并不认识甘蓝。如果他认识甘蓝,那么他就会告诉王恒真正的农家女就是甘蓝那样。   也许甘蓝为人谈不上坏,可就是那么浅薄和暴躁,想法也庸俗,更会有一些利己的小计较,不会令人多舒服。相信王恒也绝不会对之心动。那么王恒真想走到他们中间去,和他们打成一片?唐焦儿这样的女孩儿,反而才是特例。   可王恒并没有咬住这个钩子,好让王润发表他的长篇大论。   王恒:“我知道叔父并不喜欢他们,王氏其他人也是如此。可正如叔叔所言,他们食不果腹,整日为生计奔波,故而不必待他们太过苛责。我等贵族子弟,素来骄傲,自诩清贵,这乃是因为我们生来便享受这一切。”   “正因为我们不必为生计所累,不必挣扎着生存,才更应该思索这个世界,思考怎样赋予人类这个种族公平与美好。我等生而为人,应当减少整个种族的彼此残杀,尽力赋予每个人幸福人生。所谓在其位,谋其事,正因为我们享受更多资源,自然需要更多思考,负担更多的责任。”   王恒慷慨激昂:“若生来占据资源,却仍盘算一家一姓之富贵,岂不是鼠目寸光,愚不可及。如此非但显得目光狭窄,更会被时代所抛弃。历来王朝更迭,正是因为分配不公,因而引起百姓不满。无论如何压制,都抵挡不住如此反噬。身怀富贵却不具有仁义之心,此道岂能长久。”   王恒还跟他谈大格局,他还把自己这种行为定性为认真交流,而不是开嘲讽。   他觉得王润是个有格局的人,这个小叔叔很有想法。所以王家若能有人理解自己思想,一定是王润。王恒本就十分崇拜王润,还是叔叔的小粉丝。   他没注意到叔叔都要裂开了。   这个时候,一道清润的女子嗓音打断了王恒的话:“阿恒,你叔叔身体有些不好,不如让他歇歇吧。”   商云裳这时候开口说话,嗓音还是那般温柔。   别人不了解王润,商云裳能不了解?   王恒一看,自家叔叔脸色是有些不对劲儿。   他本来跪坐于蒲团之上,此刻立马欠身行礼,向王润告罪。   王恒情商微弱的上线,他一脸无辜:“阿恒这些言语,是否让叔父不悦了。”   当然他若真懂这些,这话原本不会问出口。   商云裳叹息:“他素来有病,也没什么要紧的。”   王润手掌轻轻掩在面孔之上,似要遮住这并不怎么好的气色,唇瓣却是浮起了一抹笑容。   “我无事,我只是身子有些不好,只需稍作静养,便能安然无恙。”   王恒是个很天然的人,自然都信了。他还一脸惋惜:“可惜叔父天纵之才,却素来多病,因而受累,不能成就一番大事。”   他觉得王润要是身体好,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跑去解民以悬。   商云裳保持微笑脸,你少气你小叔两句,他身子自然会好些。、   王恒这个人就是不懂事,他走就走吧,临走时候还忍不住激动逼逼两句。   “我今日所言,还盼叔父可以理解。这族中上下,大约只有叔父可以理解我。”   王恒眼珠子闪闪发光,一脸热切。   这么一番折腾,王恒才算真走了。   商云裳轻轻拿下王润那片掩盖面孔手掌,露出王润那张泛起潮红的面孔。   王润那双眼泛起冰冷、讥讽光辉,那眼底已经涌动了一抹怒意,看着全无清雅之姿。   那么王润自然不好人前将这种姿态给露出来。   王润嗓音也是微微沙哑:“有些道理说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可实则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小裳,我现在很想写一出戏。你说让阿恒从云端跌落谷底,受尽冷眼,被人讥讽,他可还会这般惹人厌憎。”   王润自然是有这个能力,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嗓音里有着一股邪恶的亢奋:“等他从高处落下来,再让他遇到今日同情的青州流民。一开始,这些流民会对他充满兴趣,觉得拯救落难贵公子这个戏码很有趣。可是很快,新鲜劲一旦过去,曾经光环不复存在。这时候再安排他做出几件讨人厌的事情,那么便是这些流民也都瞧他不起,甚至会因为失望比常人踩他更狠些。阿恒可还会这么一副自以为是的可笑嘴脸。”   说到底,王润是个极端自我淡漠的人。他这样的人,别人可以骂他疯子,可王润只是觉得自己比较自我而已。   他这样的人,虽然跟王恒是亲属关系,却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也许正因为如此,商云裳从来没对他提出生个孩子的建议动心过。   然后商云裳伸出手,贴住了王润面颊。   “公子,这些无谓之事,也不过是平白浪费你的精力,更有损你的大志。”   商云裳可是对这些没兴致。   她手掌心当然有体温,只是温度稍低。那么商云裳的手掌就像是微温的玉石,透出几分清凉之意。   商云裳的手按住他面颊,又移到了王润额头。   那么王润眼中的狂意也渐渐淡了下去。他知晓自己总有多余精力在躁动。   商云裳跟他贴贴脸,又亲亲他的脸颊。   王润合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派清明,他给自己挽尊:“我刚才说笑而已。”   王润冷静下来,接着便开始冷静的黑越红鱼:“越剑仙果真好手段,只怕对我等大事有碍。”   就好像王润预料到一样,越红鱼作为正义使者确实不会沉默。 第108章 108 只要点点头,那孩子就会死   就好像王润预料到一样, 越红鱼作为正义使者确实不会沉默。   商云裳倒是并不讨厌越红鱼,可王润觉得越红鱼会是己方很大障碍。   若越红鱼作为人类中的高级生灵,不去掺和那些凡俗之事, 那么王润跟她也没什么矛盾。可是越红鱼既然在陵云川现身, 又给唐焦儿撑腰了。那么说明越红鱼并没有跟世家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和解。   这种事情是可一又可再的,也没那般容易结束。   很快越红鱼目光就落在青州、津州交界之地。   落魄的安雪采得到了新的注资, 如今又抖起来。   他就像王润投下的一颗有毒的种子,得到了营养滋养, 又开始二度发育。安雪采这样的人心高气傲, 又怎会甘愿成为一个失败者。   更何况兰月娥虽死, 可是她留给安雪采的伤害却是长期持续。   安雪采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 他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还有些心理阴影。就算安雪采窥见一张张恭顺的面孔, 他也怀疑这张面孔私底下会对自己大加嘲讽。   将自己这个主人当作傻子!   这么一想,安雪采就有那么些个神经质。   那些怒火涌上了安雪采的心头,使得安雪采的心态逐渐变态。   曾经的矜持就像一层薄纸, 伴随安雪采的彻底失败,被风吹得不知晓去了哪处。   所谓守规矩发不了财, 更何况此刻安雪采已经是输疯了的赌徒, 拼命想要赢。   落在越红鱼这儿就是数据, 是渣系统的提醒的反派黑化值飙升。   伴随脑内不断响起的系统音, 一处村庄也落入了越红鱼的眼帘。   这处村落位于津州边界之处, 官府也是无力约束。乱世之中, 村民也自行习武, 打些兵器护村,且村外还设了些陷阱埋伏。人长于乱世,总是会想些办法自救。   可这些是没有用的。   因为袭击村庄的乃是训练过的兵痞, 是从前滋扰青州流寇。   念善会肃清青州之后,这些兵痞无处容身,四散游走。这些流寇极擅游走隐匿,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清剿。更何况各地军阀各自为政,壁垒分明,这合作也并不好搞。   眼前的场景瞧着也有几分熟悉。   只记得那时在西陲之地,同样的场景也曾映入了越红鱼的眼帘。   不过那时安雪采还不好意思明着搞,把自己隐匿于暗处,不乐意让别人知晓。再者那时候还有兰月娥,兰月娥才是直接经手人。因为多了一道工序,所以安雪采便从心理上将自己摘出来,做出一副不关我事模样。   可是现在兰月娥已陨,而安雪采事业又十分不顺。   他脸不要了,抛头露面搞这些不要脸的事情。   村落之中散发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这些乃是血淋淋的祭品。   安雪采收拢这些兵痞,自然纵容他们杀戮。   除开这些,他还收纳曾经的莲花教教众。   唐鹤已死,唐焦儿带着剩下的教众去开辟荒地,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唐教主的阴影下走出来。   唐鹤曾经讲的那个故事还是具有魅力,令人不肯从死去唐鹤搞的世界设定中走出来。   一个人付出太多,总归有沉没成本,总是会有人执迷不悟。   安雪采也没放过这一波资源。   他从前看不上唐鹤装神弄鬼,愚弄百姓。唐鹤虽有大志,可安雪采跟他并不是很合得来。现在安雪采却觉得人心本愚,本不该开启民智。唐鹤那种种手段,自己用用又何妨。   安雪采还准备给自己设计一个新人设,他收拢莲花教,发展兼并,将自己搞成一个新神,进而对唐诗兄妹取而代之。   只要胆子大,能吹为什么不能吹?   遥想当初,唐鹤也不过是村中一个落第秀才,还不是发育一波,搞得轰轰烈烈。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安雪采才不愿意像这个时代的顺民,当真做个底层的踏脚石。   甚至连越红鱼也听过安雪采新取名号奉天王,取代唐鹤继续搞封建迷信。   越红鱼轻轻眯起了眼珠子,蓦然扣紧了小鱼剑。   这不是什么丛林法则,不过是人生来的卑劣之性。   安雪采网络这些恶徒,他们抢劫杀戮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取乐。因为这些人依仗武力,享受可以随意摘采别人性命的快乐。   但安雪采的背后,却有着一根瞧不见的线操纵着他。   否则单凭区区一个落水狗般的安雪采,又何至于如此东山再起。   越红鱼一双晶莹的眸子也不觉透出了锋锐的杀意。她本不那么愿意掺和那么多凡俗之事,只是有些事情也容不得她不理会。   就像王润搞的预测那样,越红鱼肯定会搞事情。   就在这时,阳光下一颗珠子折射光辉,映入了越红鱼的眼帘。   那是一颗晶莹的佛珠,有人刻意把碎石堆成一堆,再在碎石顶上放着这颗珠子。   这颗佛珠是东元寺慧法之物,有人故意放在此处,无非是对越红鱼的某种警醒。   慧法虽然不知晓那时越红鱼放了海,终究算是跟越红鱼杠过。既然如此,他自然觉得越红鱼很能给人压力,也对越红鱼的实力很是敬畏。   慧法跟越红鱼直接杠是不敢的,反倒假惺惺的留下自己佛珠。   那这就有一些很微妙的意思。   他自知不能阻止越红鱼,可越红鱼也应该考虑一下慧法会对别人下手。   以慧法武尊之姿,他若不要脸起来,也是一件大杀器。   当然武尊之中,像邪僧慧法这样不要脸的也不多。   毕竟越红鱼虽要顾及念善会,难道你没有徒子徒孙。   但慧法显然能狠下心肠,也并不在乎越红鱼屠个寺什么的。   说到底,慧法毕竟曾是东元寺逆徒。他虽夺了主持之位,也不过一解当年怨气,显然并未动真感情。   正因为慧法性情冷漠,故而倒有些人至贱则无敌的调调。   越红鱼已经在村中搜罗一圈,并无慧法出手迹象。   这不能说慧法具有什么人性,这只是他不屑对蝼蚁般的村民下杀手罢了。   越红鱼蓦然闭上了眼睛,她已可想象那时候的画面。   此村被屠,慧法不过静静瞧着,漠然以对。   也许对于慧法而言,反倒会好奇越红鱼居然会管这些闲事。身为武尊,对于那些寻常之人的生死,应当视若从枝头折落的枯枝,本不应当放在心上。   可越红鱼内心却涌起了蠢蠢欲动的怒意,天道无情,这世间也有人自比天道玩弄这一切。   风轻轻吹拂过越红鱼的面颊,使得越红鱼眼底透出了锋锐的寒意。   南安王觊觎河州时,慧法这个僧人就现身搞事。   现在慧法又阻扰越红鱼诛杀安贼,若说他不是故意,只怕越红鱼是不会信。   越红鱼已生杀意,有干掉慧法之意。   渣系统小摊手:鱼鱼这段时间不是在思索人生的真谛?   越红鱼简单粗暴:干就干!   慧法虽不在此地,越红鱼已有将他诛杀之意。   青州的情报也飞去了王家,任由商云裳素掌翻阅。   安雪采闹得实在不像样子,这使得商云裳秀眉轻拢。   不错,她是游说安雪采当一个反派。不过反派的含义也很广泛,所谓逆君谋反,也是大逆不道之事。勋贵与世族皆不愿意出头,那么就需要一个人点燃这把火焰,抗下反贼之名。   况且当地流寇为祸,念善会能力有限,周围州郡也起意自保。因为众人不能打配合,因此这些流寇始终无法清除。在这种情况下,安雪采将之收编,加以约束,有一个统一的黑暗管理者,也能稍减祸患。   黑若无法清除,至少要制定一些规则。   然而安雪采并无枭雄之姿,反倒像个疯子。安雪采非但没有建立什么秩序,反倒近乎疯狂为恶。   这并非商云裳愿意瞧见的。   然而王润却不在乎这些,安雪采那颗恶毒种子一旦种下,现在就要抽枝生叶,这样岂不是极好?   这使得商云裳不觉念及自己当初怎样和王润结交的。   那时候她尚是大胤太子,出落得英秀俊雅。   而王润呢,他少年时固然俊美,却似有些安静和腼腆。伴随年龄增长,王润也将少年时候的安静化为深沉了。   那时候王润暂居大胤皇宫,胤帝也不敢说他是人质,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章龙太子也还曾试探着接触他,看能不能笼络一下。   那时王润年纪虽轻,却让太子殿下觉得他一颗心深不可测,不能触及王润真意。   故而年轻的太子殿下对他也是有所保留,并没有深交。   王润一向是安静的,可他偶尔也会认真凝视眼前的太子殿下,不动声色加以观察。   王润的话不多,太子殿下也只以为他本性喜爱沉默,不大爱说话。   可是章龙太子错了,王润只是不喜欢说废话。   王润说的每一句话,则必会触及人心,极具杀伤力。   那时候王润这样凝视着年轻太子,仿佛要刺破太子的皮囊,窥见太子的心底。   要瞧瞧章龙太子的内心是否一如外表,干净得没有一丝污秽。   这位贤德的太子如初生的旭阳,暖洋洋的动人心。她的心也像一阵清明,一轮明月,聪明而温暖。   可世间之人,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   她可以忘却自己是女儿身,倾力投入这个角色扮演之中,可有人忘不了。纪皇后可忘不了!她记得自己诞下是个女儿,无论平胸的女儿扮演得多像,她终究不是男儿身。   太子殿下可以模仿男子步伐,靠衣饰巧妙演示腰臀比,可她终究是个女子。   说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话要掩饰。以后这孩子还要娶妻,还要生子。仔细想想,都让人头疼。于皇后而言,这件事情稍有不慎,便会酿成滔天大祸。   皇后娘娘有时还会后悔,当时的自己为何胆大包天,竟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   不过这时候发生一件事,使得那时候的纪皇后以为发生的转机。   当年纪皇后生女儿时亏了身子,之后再无所出。   如此过了十数年,纪皇后早不做别想。谁想她老蚌含珠,居然又有了身孕。   这给了纪皇后一个希望,可这个希望却是章龙太子心中一根刺。   她看着母后包含期待抚摸自己渐渐隆起来的肚皮,眼里充满了柔情。   这么温情的一幕,却刺伤了太子殿下的眼睛,更伤了她的心。   她知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母后也绝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她越优秀,纪皇后的眼里反而越发充满了惊惶和不安。   只要纪皇后生下一个男丁,那么在母后心中,这太子之位就一定属于这个弟弟。   那她一定要让出去,若是不让,母后怎肯依?若自己执意不从,她的女儿身就会是最大的把柄。   她虽不愿意将人心往最坏处想,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亲情?哪里会有什么亲情。   只有自己让出太子之位,给纪皇后肚子里生出男丁,那才是皆大欢喜,安安全全的事情。   这么想着,章龙太子一颗心越来越冷,已坠入魔道。   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可是王润却一下子瞧出来,他甚至有些好奇:“太子殿下已经占尽先机,声望已成,为何那么在意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纵容是个男丁,也对你全无威胁。”   不过下一刻,王润牵牵她的手,摇了摇,凑过去她在耳边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吩咐我一声,我自然任殿下差遣使唤。只要,殿下点点头,那孩子若是男丁,便让这个小皇子死了吧。”   这自然是骨肉相残的恶毒事。   可鬼使神差,她居然微弱的点点头。也许因为她那时候内心充满了不甘和疯狂吧。   也许她不愧是纪皇后的女儿,为了争赢可以不择手段。   她被权力所支配,就像是一个魔鬼,而且将这一面摆在王润跟前。   后来纪皇后诞下第二个孩子,却是个公主。   纪皇后大为失望,王润也没必要下手了。   王润还去恭喜章龙太子:“恭喜殿下,那孩子不用了。既然没有一个死去的孩子,殿下还是那么干干净净,一如以前那般高洁。”   可太子殿下却不能自欺欺人。   她心已动念,就算孩子没死,可她已经动过杀死一个刚出生婴儿的恶毒念头。她是多么的可怕和自私!   王润的双瞳映着她的身影,映出一道充满野心的可怕身影。   所谓王润才笑得那么开心,没有丝毫的沮丧?   也许王润并未想过拿她把柄,也未想过当真扳倒她,但却想要控制她。   那些往事涌过了商云裳的脑海,她揽镜自照,映出一道乌鬓朱颜女子身影。   商云裳手指轻轻拔下了发钗,任由发丝如飞瀑般轻巧的泄落。   她听到王润这神经病轻轻哼着曲子,看来王润现在心情很不错。   每逢王润准备算计什么时,他都会异样的亢奋,并且从中寻觅到什么非凡乐趣。   王润是个善于摧毁一个人心智的人,这一次王润就想要毁掉越红鱼的剑心。 第109章 109 越红鱼心底却涌过一抹寒意……   那次事情后, 商云裳就跟王润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尽管这个秘密也许不具有威胁性,可她确实跟王润亲近了许多。因为王润看透了她的心底,令她没办法拒绝了。   更何况王润还是一个很有手段很有用的一个人。   因为这段关系, 宫里宫外也有一些议论。   好听些的自然是说章龙太子令人心折, 收服了一位世家公子。则不好听的,便说王润面容俊美, 甘为人妇,跟太子殿下有断袖之情。   商云裳凝视自己指尖发钗, 神色变化。   这一切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商云裳已经很久没回禹都。   禹都是大胤京城, 也不知是否仍和过去一般繁华热闹。   商云裳当年在时候, 纵然大胤已经危机重重, 可这京畿之地却仍然极繁华热闹。   此刻越红鱼也到达禹都。   她立于高处,从高处俯瞰禹都。   此刻天色渐晚, 尚未宵禁,越红鱼便能瞧间沉润在淡墨中的万家灯火。   慧法一路潜行,竟逃至此处。   越红鱼也不是傻子, 感觉慧法有故意的成分。慧法从未跟越红鱼正式交锋,却又故意留下一些线索, 证明他在。他似乎甚是畏惧, 却又没有当真摆脱。   这样想着时候, 越红鱼手指轻轻擦过了小鱼剑。   慧法这种样子当真可笑, 这邪僧已经失去了做武尊的尊严了, 心里已经低了自己一头。一个人可以知机而逃, 养精蓄锐, 可他却已经把自己视为工具。如此心境,慧法一生一世都不能超过自己了。   接下来几日,越红鱼将禹都搜罗一遍, 也未曾寻觅到藏匿慧法。   当然还有一处地方,是越红鱼未曾涉足的。   她还没踏足大胤皇宫,去搜一搜慧法。   有那么一瞬间,越红鱼生出不安。   她又不傻,也许慧法当真藏匿于宫中,可是却分明刻意诱自己去的。这显然是个圈套,越红鱼却不明白这其中有何意义?   她有何惧呢?她不现身,是自己对大胤朝廷的温柔。若她表露身份,是一城之人在她面前发抖,胤帝操心他的脑袋会不会被割了去。   便是有千军万马,在越红鱼跟前又何足道。   无论什么样的埋伏,都抵不过越红鱼轻轻一剑。她只是不愿意干得太过分,不愿意让世人瞧见绝对武力的可怕,希望人世间有另外一种秩序。   越红鱼想想也觉得不能忍了,她还是准备踏足皇宫,一窥究竟。   潜行是她最后的温柔。   夜凉如水,风轻轻吹过了越红鱼的耳边。   这夜越红鱼潜入的大胤皇宫,她神识如此轻轻的泛开,搜罗宫中武者气息。越红鱼的灵识就像最强大的雷达,让藏匿于皇宫中的人息都无所遁形。   慧法是不可能逃走的。   既然越红鱼生出了诛杀慧法之意,那么她怎么都不会将之放过。   说来也还是慧法不懂事,他应该跟慕从云一样,好歹正面面对,使得自己显得体面些,也不至于死得很难看。   武尊纵然要死,也是需要保留一些逼格和尊严吧。   慧法这个样儿,也是令越红鱼看不起。   正在此刻,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是映入了越红鱼识海。   越红鱼一瞧,便发现是老熟人。   卫玄在大胤皇宫也是一桩很正常的事情。不过眼前的他,却也是令越红鱼微微有些讶然。   卫玄在越红鱼跟前总是很朴素的样子,衣饰打扮都极是简单,瞧不出一点儿大胤骑主的浮夸。   他模样也很温驯,有一双体贴的狗狗眼。   越红鱼当然也知晓卫玄心思很深,一个人外表也不能代表此人的本质。   然而卫玄外表也是多变的,他总是完美融入背景,搞一个自己人的人设。   现在卫玄就衣饰华美,俨然禹都贵公子的模样。   大胤骑主总是温和亲切,可他眼神却添了一抹深邃,使得他的温和也变得深沉。   不过这才是完整的卫玄。   越红鱼:啊这?   她内心默默念叨不会吧不会吧?   越红鱼跟卫玄勉强算是有些私交,故而不免疑神疑鬼,觉得别人设计的软肋是卫玄之类。   那也太看得起卫玄了。   如果卫玄敢扮演另外一个反差极大的角色,越红鱼会立马杀他证道。   这些念头在越红鱼心尖儿浮起,顿时使得越红鱼唇角浮起浅浅的笑容。   卫玄最好还是乖乖的,要永远这么乖,她喜欢卫玄乖巧样子。   越红鱼手指轻轻一拢耳边发丝,让自己跟夜色完美融为一体。   她凝视着卫玄,不自禁审视他。卫玄会是计划中一环吗?   禹都贵公子版的卫玄似有些心事,仿佛并不快乐的样子。这副模样可是和跟在越红鱼在一起时候不同,那时候卫玄双眼总是蓄着浅浅的笑意。   她瞧着一道猫儿般的身影靠近了卫玄。   锦安公主今年才十六岁,也是个秀丽娇艳的美人儿。十六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少女的喜欢既浅薄又绮丽。当她瞧见卫玄时候,她双眼也是闪闪发光。   锦安公主身份尊贵,又生了一副秀美艳丽的容貌。她又是活泼的性子,禹都不少贵族少年都对她倾慕不已。   然而虽是如此,这个单纯多情的公主却没将任何一位放在心上。这个年龄的她,反倒对卫玄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子,总是会对自己没拥有的东西上心。   等到锦安公主成熟,便会知晓少年时候的天真多美好可贵。   可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同龄的少年郎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一眼都可瞧见底,缺乏深层次的内涵。而一件东西若能一下子瞧得清清楚楚,那么就失去了幻想的空间了。   别人都说卫玄这个骑主外表温和,却心硬如冰,又颇有手段。   那么对于一个站在安全位置的皇族公主而言,卫玄自然并不可怕,还有些刺激。   只是卫玄总是对她疏离而客气,并没有跟这个小公主有太多的接触。   没受过挫折的小公主总是自信大胆的,她内心也明白自己有多活泼可爱。   自信的女孩子总是清楚自己的魅力,故而可以采取主动,并且并不愿意别人说不。   她跑得气喘吁吁,面颊之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锦安公主咬了一下唇瓣,脆生生说道:“卫骑主,你这次一去,便是大半年,我好不容易才见着你了。”   她瞧着卫玄,又垂下头去,面颊泛起了羞涩:“不过我知道,你是为了父皇尽忠,对我大胤忠心耿耿。所以你的为人,令我很是佩服。满朝文武,再没一个似你这般全无私心,一心为国了。我知道,我瞧得出来,也看得清清楚楚。你跟别人不一样,没人比得上你。”   不过世事的复杂,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可以看得清楚的。   卫玄目光滑过她,眼底却不带任何情愫。   他眼睛里瞧见的不是一个纯洁娇美的少女,而是一段透着血色的悲伤往事。   这孩子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候,就有一人恨着她。   那时候纪皇后不知晓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她对于自己这一胎还有深深期许。如果她诞下一个男孩儿,再让女儿从人前淡出,那么这个噩梦便能了结了。那么她这个皇后娘娘也不必提心吊胆。可纪皇后这般举动,却是刺伤了一个人的心。   锦安公主不知晓自己尚在母亲肚子里时就招惹了怨恨。   她性子单纯,想法也很简单。   她的姐姐在她这个年纪时,可不是这样的性情了。这大约也是机缘巧合,天意使然吧。   而锦安公主并不知晓,其实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她也并不明白这一池的水能有多深。   锦安公主甚至给卫玄抱怨:“我呆在京城,可闷坏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惜母后不允我出去。要是可以离开,我也可以跟萧玉锦一样,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能干一番大事。”   她当然不知晓卫玄在想什么。   卫玄在想,锦安公主怎么会跟萧玉锦一样。至少安阳王妃虽疼女儿,却也教导孩子懂得人间真实。   可眼前的锦安公主不懂这些的。   这说明纪皇后对自己未来也没什么指望了。老皇帝之前宠爱了郑贵妃,郑贵妃死了后,陛下又有了新宠。不过虽是如此,胤帝也没有换了纪皇后的意思。   但纪家也死了心,再无进取之意。那么这个小女儿便随便宠宠长大,没再灌输什么政治智慧。   锦安公主微微含嗔:“卫骑主,我在跟你说话呢,你也不理睬,你总是不搭理我。”   卫玄:“公主与我上下有别,自然不敢冒犯。况且微臣如今心有所属,自然不好再跟公主说笑。”   卫玄是个不要脸的人,如果锦安公主要追问他喜欢的是谁,他准备满足一下锦安公主。   越红鱼一向脸皮厚,这时候内心也莫名抖抖,居然有点儿担心卫玄说出点儿什么。她觉得卫玄这个人吧,确实太不要脸了。   不过锦安公主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已经没力气问这个名字。失恋对于她那样女孩子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越红鱼主要是不知晓此事前因后果,故而不知晓锦安公主身上狗血剧情。她也并不在意,更何况此刻越红鱼还捞到了正经事。   她神识已经捕捉到一缕剑气,已然感应到一位修为精湛的武者。   此人藏匿于皇宫之中,修为相当接近于武尊。   越红鱼心神微微一动,身子沉浸于水中。   这样的冰冷池水之中,越红鱼的神识不断放大,追寻这一缕剑气。   她顺着剑气搜索而去,发觉卫玄正与她是同一方向,心里也生出古怪。   庭院之中,一名黑衣剑士正自指点六皇子习武。   这个世界既然有武尊存在,那么习武风气也已经沾染上朝廷。王朝更设置剑傅一职,用意教导皇子。眼前黑衣剑士显然是这一任大胤剑傅,却将容貌隐匿于面具之下,并未展露出来。   “殿下剑术精妙,却爱在比试之际添些个虚招。其实天子之剑,讲究是堂堂正正。若过分追求技法,反倒落入旁道。有些事情殿下不必自己去做,伤了自己矜贵之气。”   六皇子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多谢剑傅指导。”   这等指导听来似乎与武道并无干系,反倒偏人生哲理方面。   不过作为人生哲理,这些话又空泛了些,只是些空洞的心灵鸡汤,一点也不顶用。   更不必说这时候卫玄来了。卫骑主本便是剑走偏锋,红花卫本来干的也是台面以下之事。那么黑衣剑士这些话,便有些内涵了。   六皇子见到卫玄,却是眼睛一亮,不似方才那般虚应客套,而是加意笼络。   他自然不会像妹子一样暗恋,而是出于争皇位的利益需求。   这其中微妙之处,自然需要慢慢体会,那黑衣剑士也不知是否感觉得到。   待六皇子离去之后,卫玄仍然没有走。   此刻越红鱼已经肯定这位黑衣剑士并不是慧法。说到此人实力,尚要逊色慧法几分。   越红鱼的心就似磐石一般坚硬,似她这样的人,虽不至于没了喜怒哀乐,却很少会情绪失控。   可是此刻她人在水中,本来平静的心湖却泛起乐一种奇异的古怪的情绪。   那种感觉,是她很少会有的。   一个武道高手,也许便有常人难以形容的触觉,感觉也很会强烈。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十五岁时的阳光。   那时的阳光虽蕴含着生离死别的酸苦,可是又是明媚而温暖,那缕温暖便这般透入人心。   可是现在,水下的她身躯却在轻轻发颤。   她的心尖儿升起了一缕模糊的惧意,这是越红鱼从未有过的情绪。   毕竟在她的人生种,可是从未体会过一个怕字。如今恐惧的滋味一点点的浮起在越红鱼的心头。   与此同时,越红鱼又好像被切割开,有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也许一个人长大了,看剧情时容易品出的是套路,而不是感动。   那黑衣剑士分明在竭力争取六皇子的心,不动声色塑造自己高洁出尘的个人形象。却不知六皇子其实并没有很吃,只是不愿意得罪他。相反对于卫玄,六皇子热络劲儿可就真心得多了。这股子热络无论是为了感情还是利益,显然卫玄是这位皇子的最优选。   那黑衣剑士修为虽是不俗,又竭力做出一副清贵忠臣样儿,人气反倒不怎样。   可见论套路,卫玄确实是一骑绝尘。   若是往常,越红鱼也不会多在意。这男人中的白莲X,也不是那么罕见。这世上有些人端起架子,无非是自抬身价。对于长大后变得聪明的越红鱼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之事。   那黑衣剑士修为不俗,虽非武尊之境,可也差得不多。放在别人眼里,也算是一名高手。故而六皇子虽然不吃他这种表演方式,却也虚以委蛇,一副受教模样。不过在越红鱼世界里,他就不够瞧了。   在越红鱼看来,你武技若非天下第一,哪怕是天下第二,也不过如此。更何况这货连武尊都算不上,那么这个人就更加不可以了。   想是这么想,越红鱼却闭上了眼睛。   “剑傅想必也是听闻了。越剑仙修为恢复,不但修为更胜从前,且又准备挥剑斩匪。她可真是个厉害的女子。”   黑衣剑士却伸手模模面具,嗓音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她的伤好了?”   卫玄叹了口气:“她出身寒微,是个孤女,不过她天资出色,年幼时有贵人提携,造就这般际遇。”   当卫玄说到贵人提携时,那黑衣剑士情绪不可遏制生出一缕波动。   黑衣剑士淡淡说道:“卫骑主此言,又有何意?”   卫玄就跟他吹:“我不过担心你罢了,剑仙还算喜欢我,说不定还有意招揽我入念善会。可剑傅就不一样了,你还能去哪里?若念善会得势,你总是不方便回去。”   他给自己脸上贴金,就算越红鱼现在心情不是很愉快,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他不要脸。   吹得过了吧?   不过听的那个人抓的是另外的重点。   黑衣剑士嗓音里已经添了一股凉凉怒意:“卫骑主此番言语,真是大逆不道。”   卫玄手指比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是我不好,所谓论迹不论心,这话也就说说罢了。”   黑衣剑士微微一默:“你何必冷嘲热讽。”   越红鱼心底却涌过一抹寒意。 第110章 110 新的阅读理解   卫玄在越红鱼面前态度端正, 说话好听,可是对着旁人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譬如现在,卫玄说话就阴阳怪气, 显然是指桑骂槐, 言辞里充满了内涵。   那黑衣剑士听着也不是很愉快。   他手指在面具之上微微一按,一张面具顿时四分五裂, 出了一张俊雅面孔。   那张脸暴露在空气之中,又映入了水里, 再通过各种光线折射映入了越红鱼的瞳孔。   在她十五岁那年应当死去的师尊灵九思, 如今又出现在越红鱼跟前。   而他如此行事, 是忍受不了卫玄借题发挥, 示意卫玄可以闭嘴了。   可卫玄是没那么容易闭嘴的,他那张嘴特别会逼逼, 有时候会让人恨不得割了他舌头。   卫玄:“越剑仙在当世剑仙,为人一向傲气,可是对剑傅仍然是推崇备至, 向我提及你高洁的品行。所谓高山仰止,也不过如此。”   果然灵九思眼中神芒大作, 流淌一抹冰冷杀意。   卫玄老阴阳人了, 他那些话叫人听不得。   卫骑主修为普通, 在这样子的高手跟前也算不得什么。人家手中的剑轻轻一挥, 就能轻轻巧巧取了卫玄狗命。   可卫玄却是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一双眼珠子闪闪发光, 面颊也保持浅浅的微笑。因为他知晓灵九思不会, 若灵九思取了自己性命, 便要另择去处了。可他若去别人,其他势力有武尊压阵,他自然远远不及。更何况这么一来二去, 说不准灵九思这个秘密会曝光。   灵九思是个一言难尽的人,他不会想要世人知晓此事的。   故而灵九思眼底虽然是寒意森森,却并未出手。   他为卫玄所制,简直是高阶武者之耻。   眼前一幕令越红鱼无法接受,她蓦然闭上了眼睛:为什么?   卫玄:“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很想知晓这是为什么?”   灵九思不语,并未回答。   卫玄:“其实小时候,我也有过一个武尊梦,只是资质不佳,所以放弃罢了。那时剑尊虽有意教我,我却辜负了你的情意。”   越红鱼想起那个夜晚,卫玄跟她说过的话。那时卫玄忆往昔,莫名奇妙提及小时候的事情。   “那一年,我也十五岁。一不小心,还遇到了一位剑道高手。他身份也不必提了,也不逊色世间武尊,当然绝对及不上你。他一见我,便夸赞我资质非凡,很有天分。若我专研武道,则日后必有所成。”   原来这个故事重点不是砸断自己腿的卫玄,而是眼瞎吹卫玄资质的那位剑道高手。   灵九思自然也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他有过一个徒儿,资质天下无双。灵九思以为自己见过了越红鱼,便再不会对别的孩子产生惊讶。可他却偏偏遇到了卫玄这个奇葩。   那时候卫玄年纪还小,却令灵九思的背脊生出寒意。   卫玄:“念善会让你很不愉快吗?”   灵九思蓦然沉声:“是!”   是,就是。他抛弃念善会种种,投靠腐朽的大胤朝廷,当然是有原因的。他想要从念善会逃开,不愿意继续留在此处。   现在卫玄在这里冷嘲热讽,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他能有什么错,他不过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灵九思:“我少年时候,何尝不是满腔热血,胸怀理想。可是一年又一年,什么心思都淡了。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要崇高、无私。开始的时候,你可能很享受,可渐渐的,你会觉得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你堂堂一个剑尊,什么时候都要牺牲自己,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可是这么多年,我又得到了什么?”   卫玄:“哦?你又想得到什么?”   他言语里讥讽之意,灵九思当然也听得出来。   灵九思瞧着他冷冷说道:“我难道没付出过,可是一个人若稍稍为自己考虑一下,以前种种付出都不作数了?一个人年少时一时意气,便要赔上一辈子?那时我收了小鱼为徒,她是那么优秀,让我瞧着气馁。她很快会赶上我,掩过我的光辉。我每多看她一眼,就少一份志气。”   “若我年轻几岁,说不定会心生嫉恨,会不愿意看她长大,可能还会行一些恶毒之事。可我已经倦了,又何必伤了她呢。那一日她走火入魔,她才十五岁,居然有资格窥测如此境界。我便那么瞧着她,感到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下。”   越红鱼想,那时候他瞧着我,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些。   可自己不知道,那时自己还很感动。   “那时她瞧着我,却是感激涕零。我瞧着她的脸,就知晓她多尊敬我。可不知怎的,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时越红鱼跪在地上,发誓愿意一生为念善会奔走。   “那时她一脸虔诚,说愿意一辈子为念善会奉献,这自然大可不必。”   灵九思当年确实也是这么说的。   他对小小的越红鱼说:“不要这样子,如果可以,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越红鱼记得清清楚楚,热泪也从她眼角渗出,润入冰冷的水中。   灵九思:“我自然想要诚实面对自己,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那时他还跟越红鱼说:“你若不那么优秀,我便不救你了吗?”   越红鱼听了十分感动,以为灵九思在告诉她人人平等,不分贵贱。   这话不但越红鱼记得,灵九思居然没忘。   正因为没忘,灵九思还主动提及:“我身处念善会,就算受伤的不是我徒儿,是个再普通不过女孩子。我也要竭力相救,不可怠慢。所谓人命本无贵贱,我自然不得不做这样的人。那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不能这么绝望。我告诉自己,我的人生也不能在这些虚无缥缈的口号中度过,强迫自己去做一些已经根本不愿意继续的奉献。我只是想要,踏踏实实的活着,我也不愿意再留在念善会。”   那些烙印在越红鱼脑内的名场面,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后来灵九思便这般逃了,他设法诈死,做出一副为了徒儿牺牲了自己的模样。   然而其实他不是。   灵九思非但没死,他还好好苟着。   越红鱼甚至想到灵九思那时为何要夸赞卫玄,想收卫玄为徒。他在念善会只收了自己一个徒儿,眼光还是有些的,性格也挑剔。说到习武资质,卫玄并不算怎样。不过那时候灵九思有意加入大胤,自然要拓展一下人脉。若收卫玄为徒,多少是有些好处。   就像现在灵九思成为大胤剑傅,他不久前还想争取六皇子的尊重。   可这方面灵九思并不是个聪明的人,哪及得上卫玄那般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其实灵九思只合该练剑,他那些俗心是多么得尴尬可笑啊。   灵九思那点儿倒贴心思,甚至有些卑微可怜。   他哪里适合官场,可灵九思偏生要作践自己。此刻一个弱鸡卫玄在他面前,都能随意摆布他。   因为灵九思已经放弃了剑士的尊严了。   他将自己尊严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让自己落在尘土之中。   可灵九思却恶狠狠说道:“我不会后悔的。”   卫玄瞧着他:“就算你不愿意为难自己了,那也不必隐姓埋名。所谓人各有志,念善会也不会跟莲花教一样,进得出不得。剑傅,我其实不大明白你。你便那么在意自己完美无瑕的形象?你宁愿假死,一辈子躲躲藏藏。”   这世上遮遮掩掩的人,许多都是大阴谋家。   可灵九思搞个屁阴谋,他也没这个本事。   灵九思重名至此,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你加入念善会,也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说到底,你还是太在意别人目光。说起来,是你自己把枷锁戴上。啧啧,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笑?”   灵九思慢慢的用手掌掩住了脸颊,他手掌轻轻颤抖,他嗓音却是充满了叹息:“卫骑主,你误会了。我这么做,真的是不忍心啊。你瞧,孩子们那么瞧着我。我便是他们信仰,我怎能破坏他们心目形象。”   卫玄点点头:“嗯,你真的是太忍辱负重了。”   灵九思:“就算小鱼在此,我也无所畏惧。我哪里对不住她,当初收她为徒,后来耗损功力为她平复走火入魔。便是我离开,也是宁可委屈自己,不愿意她心里太难受。一个人虽死犹生,我想她宁可我死了,也不愿意我活着。这么些年,我隐姓埋名,也没对念善会如何。我不过是想求小小的富贵和安稳——”   灵九思侃侃而谈,他若知晓越红鱼在此,也许便不会这么说了。   当然他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大胤自保都有困难,也没心思去折腾念善会。灵九思诈死之后,运气倒也极好,不必经历一些所谓的天人交战。只不过若真有利益所诱,灵九思是个软弱的人,这也难说了。   卫玄轻轻眯起了眼睛,眼神却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灵九思虽没有用,可他却很可怕。当年他在女孩儿稚嫩的心上留下了光辉的身影,这道光引领着越红鱼,让她抛去武尊的优越感,愿意与人共情。   什么你去走自己路吧,什么你不优秀我便不救你吗?   现在灵九思还搞了点新的阅读理解。他当年那些话一细品,居然还另有深意。   卫玄:是人吗? 第111章 111 让你去死肯不肯   若灵九思极是恶毒无耻也还罢了, 偏偏他并未如此。这样一来,灵九思就更加令人讨厌了。   灵九思还为自己轻轻的开脱:“就算一个人年轻时候充满了抱负,到老了也不过如此。也许有一天, 小鱼也会厌倦。就算她不厌倦, 也该知晓不是每个人都与她一般。她是剑仙,永远那么精力充沛。可旁人却不一样, 人会老,也会倦。那么这些嘴里喊的理想也渐渐变得没趣。一个人年龄大了, 什么天下苍生都变得虚无缥缈, 自然更喜欢一些踏实的东西。”   他脑子若跟南安王换一换, 说不准天下太平。   死去的南安王一把年纪了, 仍然心热,要撸起袖子造反。   不过就算灵九思瞧见别人拿南安王跟自己比较, 大约也是不会在意。似南安王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是不会这样的。   所谓理想,不过是年轻时候的梦, 年纪大了就会无味,也不能弥补内心的空虚。那些激情就会消失, 就像退去的潮水。   水中的越红鱼也紧紧闭上眼睛, 心口滋味难以言喻。   一股沉甸甸的闷意压在了越红鱼的心头, 使得越红鱼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吗, 不但最初感动是假的, 跑到最后, 便会是她越红鱼一个人自嗨?   卫玄嗓音还是那么体贴:“是呀, 如此种种,如梦似幻。一个人所求的,还是一个温暖的家。”   灵九思听听就觉得这味儿不对, 禁不住抬头瞧着卫玄。   红花卫就是NB,卫玄善于挖料,这方面技能满点。   那么卫玄就一副你懂的表情。   灵九思唇瓣动动,便觉得卫玄这个样儿很惹人厌,瞧着就令人不舒坦。   卫玄轻轻叹息:“你离开了念善会,不久便娶妻。那南家小姐乃是犯官之女,你救下了她,然后取她为妻子。你与她生儿育女,如今已有三个孩子。”   有些模糊的记忆也涌入了越红鱼的脑海,使得越红鱼记得仿佛是有那么回事儿。   那时候自己在念善会,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那南家小姐十分娇柔,总是哭泣不止,她自幼养尊处优,过着精致又富裕的生活。在家时候,南纨本来十分受宠,也是得父母爱惜。可花无百日红,一朝家败,这些女眷流放途中竟险招侮辱。   那时候是灵九思出面,将这少女救下来。   那时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认认真真的落在了灵九思的身上。   谁都能瞧得出来,南纨一颗心在念善会的剑尊身上。可这也太荒唐了!   南纨心思灵巧,本是个慧质兰心的姑娘。可她与念善会其他女弟子一比,便显得太懒惰了。这姑娘对什么公平和大义没什么兴致,对这方面也提不起劲儿来。对她而言,她想过一些精致惬意的日子。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所谓人类物种的多样性,说明不同样的人本有许多。   念善会救下南纨,若南纨不喜,可送她去投奔亲眷。   可她瞧上了灵九思,这事就很离谱。   灵九思光风霁月,胸怀天下,是把自己许给事业的男人。灵九思个人形象实在太完美了,这样一个人,就算当真有那么一个伴侣,那女子必定也是胸怀天下,思想崇高,能与之产生精神共鸣。   南纨这么一个娇柔的姑娘,想法还如此庸俗和肤浅,又岂能喜欢灵九思,行事这般没数。   那时越红鱼听过一些议论,也没放在心上。有人喜欢师尊,这又有什么奇怪呢,师尊本来就待人很好。   不过谁也不知晓,灵九思居然很吃这一套。   越红鱼再次听到南纨这个名字时,南纨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卫玄这么提,当然不怀好意。   灵九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渐渐锋锐。他冷冷说道:“卫骑主,你想要跟我说什么?我为了阿纨隐姓埋名,可是却从来没后悔过。因为我若留在念善会,便是喜欢一个姑娘,都免不得被指指点点。这样子的日子,我也是受够了。阿纨她性子娇,需要一个疼爱她的人,不喜欢自己夫君记挂许多别的事情,我不愿意委屈她。而这些,本也是我想要的。”   灵九思冰冷杀意间夹杂了几许柔情:“她是一个好妻子,给了我一个家。有了家以后,我的人生才终于踏实,不再虚无缥缈。所以谁也不能动她,更不能伤她分毫。”   他本来被卫玄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此刻却透出了凶狠的反抗之意。他可以放下身段儿讨好六皇子,被卫玄这样子的人摆布。可南纨显然是他逆鳞,不容别人触及。   灵九思竟然是个多情种子。   卫玄称赞:“好感人。”   灵九思显然不大明白卫玄为人了,他越是生气,便证明卫玄握住了他的把柄。   卫玄手掌一动,掌心多了一片小小的长命锁。当这片长命锁落入灵九思眼中时,灵九思如遭雷击。   “你最小的儿子方才满月,名字都未正式定下来。这十数年来,剑师倒是跟妻子恩爱如初啊。听说他们对你很重要,是真的吗?现在红花卫正将他们好生照拂,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你若杀了我,他们便死了,真是可惜。”   卫玄看着气炸了灵九思,一脸真诚:“我只有那么一个小小请求,还盼剑傅答应。我希望你做一个爱惜妻子的好男人,将妻儿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你自尽,我便好好待他们。红花卫还是很讲信用的。”   灵九思怒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卫玄叹了口气:“从来没有,可我也是没办法,这是逼不得已的。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见到有人伤心。本来你隐姓埋名,也没什么的。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你难道真那么无情,口中说什么人生挚爱,为她死都不肯。”   灵九思面色冷沉,他当然知晓卫玄在故意戏耍自己,更不知卫玄有什么用意。   此刻水中的越红鱼已经轻轻睁开双眼。 第112章 112 这人生最愤怒之事,便是让你生……   阳光轻轻从窗户泄落, 落在了商云裳雪白的素掌之上。她翻阅面前的卷宗,眼前这卷则是王润近期的清扫记录。   王润是个爱干净的人,会时不时对自己的居住环境进行一些清理。   在王润看来, 好洁是人类本性。就算是穷人家, 也不喜欢虫蚁跑到自家房子里来。故而王润会定期对内部进行一些清理,清除一些王氏中心存不轨之徒。   就像王润自己, 他也四下派发暗探,窥探别人一举一动。那么所谓礼尚往来, 王家之中也不乏一些不轨之徒。   王润微笑:“越红鱼是个出色的剑者, 像她那样女子本也不多。你又是心胸宽阔, 是个会欣赏别人的人。所以在你瞧来, 便会为她觉得惋惜。”   王润这么说,商云裳不置可否。   然后商云裳微微一笑:“我只在漠中城见过她一面, 越剑仙那脾气倒是挺好。”   她这样说着,一双眸子灼灼生辉:“我只是觉得,她虽然最初是被灵九思打动。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了, 以越剑仙行事,自然早有了属于自己价值观。就算她知晓灵九思心生怯意, 大约也不会动摇。”   王润瞧见她眼中神色, 心中却涌上了一个念头。商云裳提及念善会, 便是兴致勃勃, 眼珠子闪闪发光。可她在王家, 眼睛却很少这么亮。这个念头涌上了王润心头, 使得王润内心之中忽而涌起了不悦。   他知晓商云裳, 明白她原本不想走这样一条道路。   不过王润心思深,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人的情绪是多变的,也许商云裳只是想一想, 可若是王润将这些话儿挑明,那反而真上了心。   可能商云裳并无异志,只是下棋时候有那么一点儿偏好,下意识不愿意越红鱼输。   这么一想,王润顿时也是宽容起来。   商云裳是他最宝贝的收藏,他自然是极宝贝和喜欢的。   王润微笑:“世间之事,又岂能如人意。”   王润甚至有一丝遗憾,越红鱼长大了,意志变得成熟了。恐怕正如商云裳所说,可能越红鱼不会为之所动。   “若她意志坚定,这世间意志坚定者,都是比较自我的。一个人若是自我一些,便未免会有些固执。”   王润微微一笑:“一个人固执起来,就会显得那么稍微偏激一些。这世间偏激者,就会固执己见,但凡异端,皆要诛灭。”   让灵九思令越红鱼失望只是第一层,王润讲诉自己更深几层的心意算计。   但凡起事者,若陷入顺我者昌,逆我则亡的情绪中,则必不能长久。   当初唐鹤发起莲花教,最初何尝不是本着一些反抗命运的积极想法。   一个人要成就一番大事,就要无视耳边的闲言碎语,使自己意志坚定,不会为外物所动摇。便算天下人加以呵斥,又有何妨?但正因为具有这般本心,也会令这个人刚愎自用,过分相信自己,不能容忍异端之说。   唐鹤的变质也不是一朝一夕。   他一手创立莲花教,最初自然受人拥戴。可他麾下教众许多不过是普通村民,日子一久,便心生畏惧,生出退意。   那时唐鹤便觉得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于是唐教主不但更加卖力搞表演,搞崇拜,搞洗脑,甚至绝不允莲花教教众随意退教。一旦有人萌生退意,他不但会受到教内道德谴责,更会被打上叛徒之名,加以处死。   念善会这些年发展还可以,是因为念善会很具有包容力,似萧玉锦这样出身女子也是心生向往。   若要将其毁之,不是靠外力,而是发展一下内斗。   比如诠释一下什么是念善会真正的道路,又该怎么走,队伍里有没有叛徒,这些叛徒该怎么处置。   如今念善会还没有这种烦恼,但王润准备制造一下。   甚至在这之后的剧本,王润都是准备好了。   王润娓娓道来,向商云裳阐述自己的小盘算。   似他这样的人,只有搞这些时候才会感受到幸福,觉得自己还活着。那种感觉既诡异,又变态。   此刻王润在商云裳跟前就像是个孩子,商云裳这般温柔瞧着他。   “灵九思没死,我要的是她失望。她若没失望,则必定会产生愤怒。以她之修为,灵九思绝不会是她对手。”   说到了这儿,王润甚至忍不住笑了笑:“灵九思若是当真卑劣狠毒,这件事情反而没趣,解决起来也更简单。只要诛杀一个恶人,内心发泄一番,也就是了。这人生最愤怒之事,便是让你生气的人没坏到该死,没能占据道德高地。这高地要不要,其实还不是一念之间。”   甚至越红鱼大可以游说自己,她一切都是对的。   王润就是创造了一个氛围,诱越红鱼杀人。   因为越红鱼必定会感受到自己受到欺骗,以前她对灵九思多尊敬,那么如今她对灵九思就多憎恶。   一个天下无敌的剑者,若想干些什么,又有谁能阻止呢?   等到越红鱼斩杀灵九思,王润随即会安排上别的冲突,诱越红鱼行事越发极端。   越红鱼锋锐的性情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既使得她果决勇敢,亦会使得她独断专行。   念善会有一位剑术无敌的剑仙,也未必是一件真正幸运之事。   此刻越红鱼已然在水中睁开了双眼。   就像别人预料到一样,她信念已成,也并不会因为一个活跳跳师尊而动摇。   越红鱼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总饿着肚子的小女孩儿了。   她身为剑者,剑技自然是天下无双,自然是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她若愿意,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道理,而且自然会有一大票人站在她这一边。 第113章 113 越红鱼:每天都被自己优秀闪瞎……   卫玄以此要挟, 使得灵九思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换做别人,未必能如灵九思这般优柔。   毕竟卫玄说自己不怕死,一多半不是真的。大胤骑主狡诈嘴甜, 却也是个爱惜性命的人。至少, 他显然不愿意死在这件事情上头。   所以卫玄拿灵九思妻儿要挟,灵九思大可以拿剑比着卫玄脖子, 试试卫玄是不是当真敢同归于尽。   然而卫玄显然也算准了灵九思的性子。   极限一换一什么的,不大适合灵九思的性情。   如果灵九思脑子好使一些, 他显然会混得更好, 不像现在这般吃不开。   现在灵九思思维被卫玄带了节奏, 思索方向都是自己死不死上头去了, 自然无瑕去想想别的方案。   他剑举在半空迟迟未动,也下不了决断。   南纨是个弱女子, 离了灵九思怕是真的不能苟了。   一时灵九思心潮起伏,面颊一片苍白。   卫玄仔细的拿捏灵九思心思,就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方才微笑道:“唉,剑傅虽然没有举剑自尽, 可能为一个女子犹豫这么久, 当真是情深意重了。其实我这个人, 一向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的。”   卫玄为人求稳, 等闲是不会冒险的。   以妻儿要挟灵九思这样高手自尽, 这虽然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难度还是很大的。   再者卫玄做事, 一向也不会搞极端。   他让灵九思感受一下情绪上的煎熬,才抛出这次自己真正的目的。   “如今天下将乱,剑尊留在大胤只怕也难以安稳。你有妻有子, 何必掺和这天下之争。所谓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沾染的又有几个能够善终?不如携家人离去,远走边疆避灾,过些安宁日子。”   卫玄吹得好听,无非是让灵九思辞职,让他远走边疆,免得越红鱼看到这张讨厌的脸。   为了能说服灵九思,卫玄还搞得比较迂回。   他也不能直接抛出个人意图,先对灵九思进行了恐吓,那么这么“让步”,也会让灵九思好接受一点。   果然灵九思面颊浮起了一抹动摇,旋即苦笑:“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我这一生雄心已淡,只盼能安稳度日。”   卫玄是个体贴的人:“这路费自然会给你补上的。”   他目光微微闪动:“灵先生的安家之费,红花卫也不会吝啬。”   灵九思目光落在了卫玄脸上,眼神渐渐有些奇异:“骑主为何如此上心,可是与我那徒儿有关?”   卫玄心里想着灵九思发现自己心底的情意了。他身为大胤骑主,有这些心思自然是不应该。不过灵九思若觉得拿捏住自己什么把柄,那便是可笑之极了。   卫玄以一副随便你怎么猜都无所谓的平静语气说道:“怎么了,灵先生还觉得我这位朝廷骑主心悦越剑仙不成?”   这么说着时,卫玄还微微笑了笑,仿佛这种猜测很无聊样子。   可灵九思却真受了惊吓。   灵九思沉吟:“不,我没有。我只以为你有意结交小鱼,想要去念善会博个富贵——”   这次灵九思的眼神是真懂了点什么样子。   以卫玄的厚脸皮,此刻他面皮也当真僵了僵了。只是他微微一笑,那么也是不大能瞧出来。   这时候一缕寒意如此涌来,也使得卫玄这般打了个寒颤。   一道身影轻轻的从水中踏出。   越红鱼一双眸子明润生辉煌,身躯上水珠在上岸瞬间顿时化为了水雾,使得自己一身顿时变得格外的清爽。   灵九思身躯也是微微一僵,面色变得极为古怪。   他这些年虽然听过越红鱼的传说,可是亲眼再见却是第一次。   眼前秀丽英气的脸庞还有一些年少时候的影子,却已经变得锋锐且美丽。   往事种种也浮上了灵九思的脑海,使得灵九思口干舌燥。   他在卫玄面前侃侃而谈,竭力为自己辩白。可在这个美丽锋锐的女徒跟前,灵九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卫玄的心也不觉沉了沉。   此刻越红鱼并未刻意施展威压,可那空气之中却自然添了一抹凝重的味道。   越红鱼:“小时候,我对师尊尊敬有加,你是我心目中的一座高山,仿佛是永远不可逾越的。”   她嗓音清润,听不出喜怒,可是灵九思额头却是渗出了一颗颗的汗水,暗暗的咬紧了牙齿。   灵九思内心不可遏止的发颤。   越红鱼:“在我心里,你自然是在我之上,值得我尊敬。后来,我长大了,变强了,好胜心也很重。作为一个剑客,我并不想在武道上输给谁。渐渐的,我对你也不再是仰视,你似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高手。可是在我心里,仍不好意思将你踩下来。毕竟死了的就是最好的,你死在我十五岁那年,是为了救我这个徒儿。我这心里要是将你踩下去,仿佛有点无情无义。”   灵九思慢慢品出点什么味儿来。   越红鱼小摊手:“现在你活着,我心里也再没有压我一头的人了。最初的震惊和愤怒消失过后,我得了一个结论,果然我是最优秀,最出色的。”   卫玄:哇哦!   越红鱼虽然没有宰灵九思意思,灵九思脸色却有些精彩。   越红鱼沉吟:“所谓优秀的人总是寂寞和孤独的,思来想去,所以我不应该生你的气,自然更不能鄙夷你的心性。”   感觉自己好了不起的样子。越红鱼突然觉得自己成熟、宽容、大度,如此释然,用全天下最美好的词汇形容自己都不为过。   想来灵九思也感受得到,因而放下心中包袱。 第114章 114 做人不要太为难自己   灵九思面颊染上了一片血红。从很早以前, 他便窥见了越红鱼的优秀。这个徒儿超越自己是迟早之事!这些年来,他也不断从别人嘴里听到越红鱼怎样了不起。只不过如今越红鱼当真如此言语,灵九思面上也过不去。   不过有这么多年心理准备, 加之灵九思本有些愧意, 那他也不好意思计较。   越红鱼已然释然,她不吝夸奖自己大度, 甚至当起了灵魂导师:“人生在世,就是如此, 总有一个瞬间, 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庸。”   这样的话本没有错, 甚至可以开解许多人, 只是越红鱼口中的平庸绝不会指她自己。   卫玄这么一对比,顿时感慨越红鱼待自己的温柔。   当然这条鱼也不是对灵九思开嘲讽。   可正因为越红鱼显然是纡尊降贵加以开解, 那她这姿态才更显得具有嘲讽之意。   有家室的社畜无疑是食物链最底层,灵九思社会地位显然也就是如此。   灵九思听着虽然辣耳朵,想想居然能想通。   以他资质, 自然绝不能说平庸。可若评价他的是越红鱼,那似乎也可以接受了。以越红鱼为标准, 且不说资质, 他也没有越红鱼这份斗志。   灵九思瞧着眼前这道女子倩影, 内心也是极复杂。   也许自己是个有眼光的人, 当年慧眼识珠, 瞧中了越红鱼, 知晓那个灰头土脸女孩儿的潜力。   这其中当然有不甘, 却也不是尽数都是怨恨。   越红鱼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剑,又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稍不留意,似乎都会被这灼热的火灼伤自己的眼。   一时间, 灵九思也不觉微微有些恍惚。   他轻轻说道:“小鱼,过刚易折,你这般恣意随行,只怕——”   只怕什么,灵九思也没说出来。他便算将那些话儿说出口,只怕越红鱼也是不会听的。因为一个弱者,怎配指点强者?这样的恐惧,灵九思很多年前都有了。   越红鱼手指轻轻拂过了小鱼剑,微微垂眉:“你是说我性子太傲,有些不好?其实我也知晓,可谁让我本不是个谦虚的人。一个人可以虚怀若谷固然是好的,可若是做不到,也不必扮演去迎合别人。便是有人因此不喜欢我,我本也讨不了所有的人喜欢。”   她说不必扮演迎合别人,这固然是在形容自己,似也意有所指。   越红鱼微微垂首,旋即抬起,凝视着灵九思:“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做人不可以为了博取别人喜欢,去做违逆自己本意之事。因为岁岁年年,你不知道要演多久。”   她的话一下子刺入了灵九思的心底。   记得当初,灵九思也是对念善会充满了向往,所以甘愿加入。他知晓做什么样事能讨人喜欢,便会竭力去做。可是日子一久,这些都是沉甸甸的包袱。他之所以被南纨打动,是因为南纨明知别人不喜欢,也会露出自己真实。他没办法去找一个真正理想主义者作为自己妻子,因为他不想私底下还继续演下去。   为了成为一个圣人,灵九思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所以到最后,他也不愿意破坏这么些年的努力。自己护徒而死,就会留下最完美的身影。就像越红鱼说的那样,就算她成为剑仙,傲视群雄,心里仍然对“死去”的灵九思崇拜有加。   那么越红鱼也不屑成为完美,因为那样太累。   灵九思想:那么自己呢,这么些年,终究是困于此吗?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待灵九思睁开双眼时,他眼中的神色也是平和了不少。   灵九思:“多谢!”   越红鱼认真瞧着他:“师尊,你当年加入念善会,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对世人心存怜悯。可是一个人心中有善,也不一定非要成为一个圣人。所谓改变这个世界,不需要对每一位参与者太高要求。就算你现在不在念善会,也是可以成为一个好人。”   灵九思蓦然眼眶微微一热,现在越红鱼还称呼他一声师尊,是因为念及当初授艺之恩?   人生在世,也许本该量力而行的。   灵九思轻轻的说道:“小鱼,你长大了。”   小时候是他教导越红鱼。现在越红鱼长大了,是越红鱼反向输出了。   卫玄却轻轻的别过了脸孔。   他心尖儿蓦然涌过了一抹热流。越红鱼就像是一轮明月,卫玄总是认真凝视着她,准备观察明月上的坑。不过就像越红鱼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之上又能有什么真正完美呢?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越红鱼时场景。   那时卫玄化了妆,假装自己是一个温顺的莲花教教众。他看着越红鱼拉住了下坠的唐焦儿,救下了那个小姑娘。   “唐焦儿,你还年轻,可别这么死了。”   那道青色的剑影,就这般映入了卫玄的眼中。   那就像是一缕光辉,润入了卫玄的心头。   现在他瞧着越红鱼,知晓自己是喜欢她的。自己内心浮起的并非因为立场不同产生的禁忌战栗,而是一片温暖的感觉。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也不是越压抑越想要。   卫玄还是极懂人心的。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越红鱼了。   好像只要看见她,就会温暖开心,心里就会非常的安稳。仿佛世间所有的阴暗,都会在越红鱼跟前消失无踪。   越红鱼脑内系统音响起:“叮,恭喜宿主,顺利丰富自己剧情线。” 第115章 115 撒下一颗阴谋的种子   那股热意凝结在卫玄额头之上, 使得卫玄面颊也流淌一抹热意。   他的心就好似沸腾的水,久久未曾平息。   越红鱼身影就像是一阵清风,飞去了皇宫别处。卫玄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 手掌慢慢的捏紧了拳头。   “卫骑主!”六皇子折返而来, 眼神中流转几分惊讶。   卫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如今卫玄面颊染上了一丝发热的潮意。   六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只能说卫玄这样子瞧着似乎有些,不正经?   六皇子将嗓音压了压:“方才剑傅在此, 我许多话也不好明言。”   他还是个非常会聊天的人。   六皇子这么一说, 就拉近了他跟卫玄的距离。他踩了灵九思一脚, 转头表示自己待卫玄更重。   卫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对六皇子透出了和善的笑容。   虽然卫玄总是吐槽加入红花卫的青年才俊们有意夺嫡,但是红花卫是有提供这个业务的。   不过因为大胤如今处境堪忧, 有那么些个强敌环绕,故而大家内卷还是比较克制的。   卫玄主营业务也是对外居多。   虽然如此,皇宫中该有的宫斗也还是会有。这平民之家一间铺子一块田, 几个儿子还能争得撕破脸。平民的微薄家当尚是如此,则更不必说一个皇位。   大胤如今虽然前景不行, 老皇帝的几个儿子还是对自家家产有些心思的。   年轻一些的皇子, 说不定还有那么点儿理想抱负, 觉得自己继承家业后还可以有一番作为。比如自己上位后搞政治, 合纵连横, 能当个中兴之君什么的。   章龙太子“故去”之后, 眼前这位六皇子也算是个很有潜力的人选。   一个人若是年轻, 总会对未来有一些想法。跟混日子的胤帝不同,六皇子对自己未来还是有些期许的。   他还是个有手腕的人。   六皇子还很会说话。   就像现在,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父皇整日里求仙问道, 沉醉于此,不可自拔。我等纵然劝谏,只怕也没什么用。这些也不必提了——”   “十一皇弟平素大义凛然,正直无私,看着也是一尘不染。这么个清贵如许的人,竟也逢迎父皇。他不知哪里寻了一双白鹿,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十一皇弟指其为祥瑞,奉至御前,使得父皇龙心大悦。”   六皇子这般说时,嗓音里也添了一缕淡淡的讽刺。   章龙太子故去以后,能与自己相争的便只有十一了。   他这个十一弟过分清傲,性有洁癖,倒了拢了一批道德君子跟随。不过十一行事过于洁净,所谓曲高则和寡,如此性情又岂能摆布权术?   六皇子一向不喜欢悬浮的东西,他若要成为中兴之主,则势必要善于谋算。可小十一摆出那么一副样子,父皇反而待他不同。   自己与十一相争,竟并未展露多大的优势。   六皇子就感觉世界薄待了他。   十一那般心性,当真挑中,难道真能守住这天家家业?只是自己心思重,不免惹人嫌,自然是十一那样子所谓纯善讨人喜欢。   这么想着时,六皇子也更加怜惜自己几分。   就如眼前和善卫骑主,看着是个实在人,却也始终不肯接受自己的橄榄枝。   就连如今十一一反常态,向父皇献媚,父皇竟十分开心,很吃这一套。毕竟十一素来清傲,难得向父皇低头,自然显得稀罕。   这般想着时候,六皇子面色不变,手掌却紧紧捏成了拳头。   自己步步为营,用心谋算,却不及十一偶尔放下身段。   得宠的孩子总是能够得到最多,也无需做什么,就能够将想要之物攥入手中。   六皇子越想,也是越发不甘。   此刻他有意提及此事,自然是为了向卫玄说明,他那位十一皇弟行事也不过如此。   他自然不会提自己做过什么。   就如这些年六皇子步步紧逼,甚至前些日子还害死他那位十一弟府中一位极忠心的属官。十一皇子生存堪忧,也被深深伤害了感情。   十一皇子也指天起誓,黑化起来。   虽是如此,六皇子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歉意。世人皆是偏心,那么自己不过是撕下十一皇子那么一张虚伪的面皮罢了。   卫玄漫不经心听着,他眼神很深邃,由着他眼窥去,却也是瞧不见他的心。   和越红鱼温暖热切不同,大胤皇宫的权势之争始终泡着一股子腐朽之味。   他自然是听得出六皇子的疯狂暗示。小十一从前是个君子,可如今也开始向胤帝献媚,这个清高的儿子终于还是输给他的父亲。   卫玄也曾经设想过大胤的中兴之君。   十一爱恨分明,可是过于天真。   眼前的六皇子固然是手腕狠辣,却有意挑战一下世家和勋贵。陛下扶持十一,只不过是想两个儿子掐起来,免得打搅他修仙。卫玄知情识趣,自然不会选队站——   这和偏心也没什么关系。   再者他并不愿红花卫掺和内斗,牵扯这些夺嫡之事。   只可惜十一皇子出卖了他的理想,而六皇子呢,他也出卖了自己的傲气。   有些话卫玄本不必说的,如今却偏偏开了口:“十一皇子不过寻得祥瑞,讨得陛下一时欢心。还未恭喜六皇子,觅得一桩好姻缘。卢家素来清傲,从不与皇族通婚。如今卢家松口,肯将最美丽的女儿卢芳许你为妻。得此妻族助力,六皇子必定能登大宝。这岂不是一桩喜事?”   六皇子绝没有想到卫玄居然能知晓这桩事,一时瞪大了眼睛。   他是个狠辣无情的人,可此刻却在卫玄面前流露几分羞愧之色。   因为他曾在卫玄面前侃侃而谈,谈及打压世家,免得被这些大家族把持上升通道,乃至于架空朝廷。他一生中说过许多谎话,偏生这些话却是真心实意的。一个念权的人,又岂容他人在自己耳边酣眠。   可这只是理想,理想是美好的。   现在六皇子也开始向世家妥协了,准备借势入主东宫。再者卢家若许的别人也还罢了,卢芳乃是卢家最耀眼明珠。   既有一片坦荡大道,又何必要走荆棘呢。   可回忆前事,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六皇子难免有些尴尬。   当然他也并没有尴尬多久。   像他那么自我的人,自然很会为自己找借口。比如他很快想到自己平日里的不受宠。既然卫玄袖手旁观,又何必指责呢?   六皇子还觉得卫玄慷他人之慨。   他不知晓卫玄已经心生去意。   一个朝廷取代另外一个朝廷,也许不过是兴衰轮回。然而大胤的中兴,岂不是另外某种轮回。   所谓君权神授,把一个国家的未来跟宅斗联系在一起,又是何等可悲之事。   他一直记得越红鱼的话,至少念善会能提高民众忍耐的底线。   六皇子分明已经被世家所诱。他怕被父皇忌惮,故而不敢明言。可卢氏为何如此配合,愿意卢家明珠受这般委屈?   因为这桩婚事本不过是诱饵,只怕也是不能当真。   可叹六皇子并不明白,还以为自己当真有此机缘。   卫玄已经隐隐嗅到另外一种阴谋的气息。   王润的手实在伸得太长了,也许只有越红鱼锋锐的剑,可以划破这样的网。 第116章 116 所谓上天慈悲   世家把持上升通道, 连大胤皇族也不能施展手脚。六皇子曾多有不忿,还生出点儿对抗世界的意气。   不过现实却是残酷的。他身为皇子,素来也不得宠, 父皇似乎更宠爱十一。一不小心, 自己说不定便要充作个一事无成的王爷。   父母的偏心总是会伤害到孩子,六皇子就是一个受到深深伤害的孩子。   卫玄甚至还能理解一点儿六皇子的心思。   一个人年纪越大, 看到的未来就越现实。年少时候的光芒已经从六皇子眼底消失,使得六皇子更想握住一些较实际的东西。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 都能拥有越红鱼的热忱的。越红鱼眼底的火焰, 就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与越红鱼的光芒一比, 六皇子顿时也是黯然失色。   一个人一旦有所怯弱, 就会成为别人的玩物。现在六皇子已经心生怯意,被王润伸手掌控。就算卫玄出语劝诫, 六皇子也绝不会听。   六皇子别说听一听卫玄劝诫了,此刻他眼中甚至流淌一抹冰冷的寒意,闪烁着几许杀气。   他之所以心存杀志, 只不过是因为卫玄点破此事。   胤帝素来多疑,若是知晓六皇子有意纳一位世家女, 自然会脑补许多阴谋。   为了这位可怜多疑的老父亲, 六皇子并不愿意让胤帝知晓此事。   在如此孝顺目的的驱使之下, 六皇子脑内第一时间浮起了杀人灭口四个字。   不过卫玄却不在意。   他眯起了眼珠子, 嗓音低沉沙哑:“六皇子虽精通武技, 可终究未出京城, 更不曾与人生死相博。陛下对你爱惜之极, 更从未外放你领兵出京。说到杀人灭口,说到生死搏杀之技,你远不如我。”   卫玄武力值弱鸡的对比参照物是越剑仙。   卫玄甚至伸出手, 轻轻拍拍六皇子的肩头,模样很亲切:“我若有意告之陛下,早就去领功。”   六皇子是个善于脑补的人,他脑补卫玄欲图控制自己,将他暗中操控。一个臣子,居然也起了异心,要拿捏自己这珍贵的天家血脉。区区奴才,居然有心冒犯!   当然六皇子不好嘴里开骂,他心思深沉,顿时流露开朗的笑容:“卫骑主,我与你自是与旁人不同。”   六皇子压杀意压得心口疼,口里面说的话却比蜜糖还要甜。   卫玄:差不多得了。   他不过是有把柄收集癖。所谓春天种下一个把柄,秋天收割一个对手。   卫玄对六皇子也并没有什么仇恨,甚至谈不上是刻意针对。   甚至此刻六皇子心里想什么,他也是心下有数的。   自己对六皇子并无成见,若说起来,也许曾经的他对六皇子也有过小小的期许。   哪怕六皇子当真心狠手辣呢。   仔细想想,卫玄还有些小惆怅。   遗传力量是强大的,六皇子不愧是胤帝这老白莲的儿子,疑心病也是很重的。他压下了自己杀意之后,又怀疑卫玄有可能会搞他。卫玄为了尽忠也好,领功也罢,说不准会抓押自己下去。   这时候六皇子才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跟卫玄说说十一的八卦就私下见面。在一开始,六皇子还幻想了卫玄有可能向自己投诚。   当然六皇子现在也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比起自己私下勾搭世家,十一皇子送那两只鹿也是小事情。   那六皇子便觉得自己现在很危险,故而说了些笼络的话,便不着痕迹告辞。   离去之际,六皇子背心还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他还心生恨意。   所谓奴大欺主。比起受卫玄这等臣下掣肘,六皇子宁可让利世族,勾搭一下卢氏。卢王两家素来交好,若自己顺利取了卢芳,甚至连那位王润公子都会择自己合作。   卫玄也罢,安阳王也罢,这些不过是些不知感恩的逆贼。与之比较,六皇子跟卢、王两姓还能合作一番。   卫玄瞧着他背影,蓦然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他瞧出六皇子又在被害妄想了,认为自己是语出威胁,甚至在拿捏他这个皇子。   人心易变,大胤皇族呆在禹都之中,这其中纵然出一两位想要反抗,终究还是会被同化。   出生皇族,他的正统名分,乃至于所有的优越感皆出自于血脉。   若他们摆脱家族,便会失去所有的权力。这个世界如此变化,可叹六皇子仍然困于禹都一地。   卫玄蓦然闭上眼,唇齿间添了几分酸苦。   卫玄也知晓自己的心已经动摇了。他之所以动摇,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是对大胤皇族彻底的失望。   锦安公主口口声声说着忠臣,却浅薄得一眼可见底。   大胤两个拿出来还过得去,洗洗还可以看的两个皇子,终究在争斗中迷失了本心。   这个世界在变,他们却一点儿都瞧不见。   青州、河州已废去蓄奴,共分田地,连叶凝霜那样女儿身都走到了战场。就连安阳王府也另眼相看,有意投资。莲花教改头换面,陵云川王氏也想分一杯羹。   禹都的皇族们还在上演老套的夺嫡剧本,在两头白色的小鹿上斗心思,丝毫瞧不见外面的风向。   也许他们困于禹都,政令难出京畿,不似总在外面跑业务的卫玄看得通透。   卫玄的心,也渐渐偏了。   他不是因为爱上越红鱼,所以选择跟越红鱼站在一边。   是因为卫玄渐渐想要走到那边去,所以越发欣赏越红鱼。   此刻藏于皇宫的慧法蓦然睁开眼睛,浑身战栗。   此刻的他处于一处斗室之中,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明珠透出微光照明。   慧法浑身上下遍刺金针,以金针封住自己内息。   王润令他诱越红鱼到禹都,便是为了让越红鱼见到灵九思。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慧法当然也是要想些法子苟住性命。   以逻辑上看来,越红鱼见着灵九思必会生气。   暴露的那条鱼自然是无比的凶残。   慧法已将自己气息降到最低,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斗室之中,甚至没有呼吸的气孔。   石门一掩,周围的墙壁足有半米厚。   慧法施展龟息之术,也能支持个两天。   这么一想,慧法还觉得自己颇为安全,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慧法怎样也是个武尊,使得他心下颇有受辱之感,脸色也是有些复杂。   他这么想时候,就像立了旗。伴随几声闷响,一股子清风吹入腐闷斗室之中。与此同时,慧法感觉自己神识被遥遥锁定。   仿佛上天听到了慧法内心的祈祷,故而避免慧法继续受辱下去。   这份上天的慈悲却让慧法面颊微微扭曲!   越红鱼把自己封印之际,留下三次满血机会,每次满血可以持续三个月。   越红鱼现在就兑换了一次。因为在这期间越红鱼又完成两条支线,系统送赠的武力值竟然又还涨了涨。   那张面孔映衬着珠辉,对慧法而言还真有些惊悚效果,所谓武尊尊严怕是荡然无存。   他见到越红鱼,就跟见到鬼一样。   慧法未见到越红鱼时,心里还酝酿了一番说辞,还准备把幕后黑手身份作为一个交换条件,看看能不能跟越红鱼谈谈。   然而越红鱼却没有跟他谈的意思。   越红鱼手指一拂,好似漫不经心送出一缕剑气。   只一记,越红鱼就将慧法所有言语截断,并且震碎慧法心脉。   慧法:这特么跟上次比试时不一样。   他身躯已衰,再无得救机会,唯神识还没立马消散。 第117章 117 百倍与万倍本没有什么差别……   上次越红鱼一打三, 慧法觉得自己是惨胜,同时深深感受到了越红鱼的可怕。   他当然很高看越红鱼,可现在一切却是出乎慧法认知之外。   在他的认知之中, 他将被越红鱼追杀, 于大胤皇宫之中闹得轰轰烈烈。   然后才是数招之后,自己被越红鱼当众斩杀这个剧本。   可是现在,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从身躯之中流逝。慧法眼底也是流淌了惧意,消化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越红鱼已经是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仿佛是这世间不可战胜的魔神, 使得慧法心生恐惧!   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海, 一座山, 总之绝不会是一个人。   这实在是个很可怕的秘密,可惜周遭再无第二个人瞧见。   越红鱼的剑气已然如活物一般流窜, 使得一道道鲜润的红痕爬上了慧法的面颊。   明珠光辉流淌,映衬着越红鱼明玉般的面颊。   她冷冷凝视慧法。   这眼神也是太过于和善了。   越红鱼的嗓音仿佛天外传来:“王润?”   她言简意赅,但慧法自然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   越红鱼是在问他, 将他指使的可是王润?   毕竟天底下能这么搞事的人也不多。想想大佬们的人设,安阳王看着比较现充, 还是王润符合越红鱼内心揣测的心理画像。   然后慧法回答:“是!”   这一声是, 并不是从慧法嘴里面说出来, 而是越红鱼神识锁定, 产生了类似测谎仪效果。   慧法身为武尊, 也搞过类似的动作。然而他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这般被碾压的对象!   然后越红鱼手指按住了慧法眉心, 灌入那一缕剑气。   慧法恐惧的眼神顿时也变得恍惚。他想起自己在东元寺学艺、冲塔。因为他极有天赋, 过分聪明,自然从不觉得寺中老僧对自己有什么恩惠,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遵守什么规矩。   后来他武技大成, 一掌击杀主持,也并没有谁与他为难。   非但如此,他还顺利收割东荒之地武者支持,搭上当世权贵,名利双收。   既然如此,慧法自然也悟出拳头就是老大的真理。   那些凡夫俗子的性命看着也并不重要了。落在他眼底,当真宛如蝼蚁一般。这个世间另一种真理涌入慧法心中,使得慧法笃信无比。   也从那时候开始,慧法就对屠戮人类失去了兴趣。   从前他恣意杀人,是因为那种禁忌感。人还是小时候时候,大人越不让你干什么,你偏生想要试试。慧法自然再没有小孩子心性,干这些无聊事。   这么些年过去了,慧法名声好了些,可他本质并没有变。   这一次青州流寇杀人,他也只是静静瞧着,听着有人叫嚷大师救命,他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那些声音一开始叫得很大声,可渐渐也平息下来。那些蝼蚁一般百姓性命,就这般碾碎成泥。   然后慧法的神识就此中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慧法的躯壳也开始生出一缕缕的裂痕,待越红鱼手指离去时,他整个人顿时化为齑粉。   他那串玉石佛珠轻轻缠绕在越红鱼的手掌上,散发莹润光辉。   越红鱼眼底泛起了一道热光。   若不是她那时选择封印了自己,使得自己行事有所限制,说不定她也会沉溺于此,当真不能舍弃。   便算现在,越红鱼心尖儿也泛起了一缕浅浅的烦躁。   越红鱼:仔细想想,有时还有些想不过。   不过这时候,却有人过来了。   卫玄虽不能锁定越红鱼的行踪,不过却是个消息很灵通的人。   由于工作的关系,卫玄对每一条台面下八卦都充满了兴致。就好像这处斗室,总不能是慧法自己抱着石头去修的。   既然不能亲力亲为,那么任何秘密都会留意痕迹。   所以卫玄日常教导自己那些红花卫的下属,让他们努力成为复合型人才,做饭、绣花,甚至简单疗伤都要会一点。那么到了关键时候,就能少留许多痕迹。再说这些实用技能不但在做任务时候有用,还方便居家生活。   不过卫玄到时,一场大战已经结束。   越红鱼人在斗室之中,手腕上还缠绕一串佛珠,俨然在炫耀战利品。   卫玄眼珠子扫了扫,没看见慧法。   那眼前这场面就有些惊悚。   卫玄这么爱蹦跶,越红鱼就有种自己秘密要暴露的烦躁感。这位卫骑主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相信慧法还活着,还有慧法为何死得这么无声无息。   越红鱼有点小小不快,就有心吓吓他:“不错,慧法已死,你很意外吗?”   她瞧着卫玄时,就一副你知道得太多了的样子。   卫玄面颊之上也浮起了惊讶:“看来剑仙之修为,更在我的认知之外。”   他面颊虽有货真价实的惊讶之色,却没有吃惊太过。   越红鱼甚至有些不满意,就这?   她以为卫玄会如同见到远古魔神一般,生出人类的卑微渺小之感。什么啊,卫玄反应当真不能令她满意。   越红鱼认真脸:“我看你很镇定。”   卫玄还是挺想得开的:“我与剑仙修为原本就相差甚远,其实差得再远一些,也没什么差别。”   卫玄内心小摊手,本来就百倍吊打,换成万倍吊打,对他差别也不是很大。   越红鱼发觉这逻辑仿佛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内心就啧啧,方才那股子惋惜之情竟也淡了淡。   越红鱼:“卫骑主,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   卫玄居然脸红了红。   越红鱼就有些无语,你脸红个鬼!   越红鱼:假惺惺。   卫玄这厚脸皮难得这么纯情,要吐露自己心中炽热之语。   卫玄:“卫某发誓,此生此世,定会追寻越剑仙脚步。”   他嗓音又沉又哑:“但有差遣,无不遵从。”   他的心感觉被灼热的岩珠吻过,流淌了一抹热意,使得他眼底闪烁火光。   他不是因为爱情背叛大胤,而是愿意追随光辉。这世间的喜欢,应该还是有共鸣   啊,这个世界也许能有不一样的变化。   此刻的越红鱼就像是超级测谎仪,感受到卫玄神识变化。那么卫玄的心情,就透入了越红鱼的心中。   越红鱼漆黑的双眸流转了一抹瑰色,使得她缓缓道:“应该的。”   她唇角微微一扬,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就好像冰上的莲花绽放,流淌动人心魄的瑰丽。   卫玄:对,对,越剑仙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区区一个卫玄投诚,越红鱼都不屑动一下眉毛。   然后这一日王润,就收到了卫玄给他写的信。   卫玄做人一向客气,还特意问候王润,以表达自己感激之情。   “承君谋算,余见识剑仙之胸襟,故生向往追随之心。此情此意,不甚感激。”   卫玄这么一封信,便是称赞王润是个大慈善家,头戴光圈,专职渡人。   王润瞧了几行字,便觉得辣眼睛,伸掌按下。   灵九思全须全尾踏出禹都,带着他老婆跑路。卫玄还很不要脸表示自己心生向往,有意改换门庭。   关键是王家之前也向卫玄抛出橄榄枝,不过卫玄无意领受。   卫玄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更谈不上非他不可。当初王润抛出橄榄枝,也不过日常做业务而已。   王润自然谈不上遗憾,却受不了卫玄的嘲讽。   当然最可气的却是越红鱼。 第118章 118 给个台阶自己体会   卫玄虽然可恨, 王润毕竟不是冲着他去的。他把劲儿使在了越红鱼身上,结果竟一点用都没有。   这对于王润而言,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裳裳时候的情景。那时他前去禹都, 说是当人质, 其实不过是去玩玩而已。世家优渥的生活使得王润什么都容易得到,那么人生就少了些刺激。可就在禹都, 他见到了那时候的章龙太子,那缕光辉润入了王润眼中, 使得王润心中一颤。   事实证明, 只要他愿意, 总是能如意的。   可算上唐焦儿那次, 越红鱼也不止一次打自己的脸。   王润不忿。   仔细想想,还得加上自己策划的三名武尊对越红鱼的围殴。从越红鱼后续姿态来看, 那次围殴不但没能顺利讨要越红鱼的性命,连警示作用都没有。   王润感觉不能细思,细思自己坏事情还做得真不少, 且还增加了自己失败的次数。   他也不是说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只是在这条线上自己未免失败得太多了。   这样一想, 王润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 还是再捡起阅读, 主要是想看看慧法怎么样了, 测算一下越红鱼的战斗力。   读完却让卫玄显得更可恨了。   卫玄满篇除了嘲讽, 并未提别的, 更没给王润一点儿有用信息。   王润闭上眼睛, 面露微笑,默默念好想宰了他。   商云裳手掌轻轻贴着他脸颊,眼中蓄满了温柔:“公子胸怀天下, 何必计较边角之争。越剑仙虽然非凡,毕竟是一名武者,行事更是随心随性,能干涉的事情也是有限。”   王润心忖她碍的事已经够多了。   也不是他小气,这两年越红鱼老是碍他的眼,什么事情都插一手。甚至连投资唐鹤的失败,似都可以算在越红鱼的身上。毕竟越红鱼收了卫玄,谁知道当初有没有勾结。   不过他也知晓商云裳这么说,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毕竟越红鱼武技这么凶残,王润怎么样都要考量自己性命安危。   三个武尊都围殴不了越红鱼,王润还是怕激怒越红鱼的。   商云裳温柔体贴,难怪自己离不得她。   不过男人在情人面前都是要面子的,王润这方面也是如此。   他为了挽尊,跟商云裳吹:“不错,她终究是个武者,能为之事也是有限。再者越红鱼素来重情,又记挂念善会,想来也不会太过恣意妄为。”   若越红鱼斩杀王润,念善会势必会遭受报复。同样的,王润手段也不敢太过分,以免把越红鱼火气搞起来。   商云裳的表演也很到位,一副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温柔模样。   无论如何,王润也只能先把越红鱼放一放。   他已经把安雪采盘活,王润觉得自己可以搞点别的操作,如此双线配合,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越红鱼,王润已经准备掩耳盗铃,将越红鱼给忽略掉。   王润这一次准备开的双线是禹都这个地图。   卢家的小芳真香,连六皇子都动了心,这些虽是六皇子设计的,他心里却不大看得起。王润这么引诱,自然绝不是为了拉拢一位六皇子,而是准备把事情搞得大一点。   卫玄觉得不对劲,然而六皇子却并不这么看。   他觉得自己只是表面上姿态不正确,实际上并没有做错什么。   卫玄跟他撕破脸,六皇子还想着怎么封口。   胤帝多疑,此事自然不能使得父皇知晓。六皇子自然也考虑过杀人灭口之类,终究还是不敢对自己实力太自信。卫玄自然不是什么好惹的,   他准备放低身段,战略性服软,试图加以安抚。如果卫玄不听,自己再考虑一些强硬的手段。就像卫玄说的那样,他要告密早就告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六皇子准备隐忍一番,等到自己手掌大权,再来搞死卫玄。   不过卫玄却没给六皇子表演的机会,他匆匆离京,心里还嘲讽六皇子天真。   卫玄自然无意要挟,也没兴趣告密。   可他不说,王润不可能替六皇子瞒着。王润要的是大胤皇族对自己服软,并且旗帜鲜明捧抬世家。   世家的支持可不能隐于暗处,而是需要当朝掌权者实打实的支持。   果然胤帝知道这个料,顿时勃然大怒起来。   他气的不是六皇子争取世家支持,气的是被支持那个居然不是自己。   有人支持自己儿子,岂不是代表要将他这个老子给拉下来。 第119章 119 恶意的果实已经催熟,可以开始……   胤帝感觉自己还是很有实力的, 故而对自己要下岗特别不理解。   大概就是有些东西朕没开口给,你不能要。儿子这么搞,让胤帝很生气。   六皇子被连下三道圣旨训斥, 被软禁于府中。   也怪卫玄话多, 他给六皇子说了些个不该说的话,搞得六皇子将这件事情算在卫玄头上。   所谓你做初一, 我做十五。   六皇子被这么呵斥几次,顿时也是跳起来。   卫玄从京城跑出去, 也没怎么遮掩自己企图。   六皇子虽受重创, 却仍指使下属, 奏请胤帝处置卫玄这个逆贼。   谁想胤帝竟然不认。   胤帝表示卫卿出京, 与念善会斡旋,乃是受朝廷派遣, 你们不要瞎猜。   这也不是胤帝智商上出现什么严重问题,而是如今朝廷,本便是有心无力罢了。   从前干追击逆贼勾当的是卫玄, 关键是现在卫玄自己拍拍屁股跑了。   胤帝难得感情上丰富了一把,心里还有些唏嘘, 竟生出你辜负了朕厚爱的惆怅。   可是胤帝如此圆谎, 大约也并不是因为内心曾经有过的对卫玄厚爱。   除开大胤朝廷有心无力, 胤帝平素作风就是如此。   遥想当初卫玄设计掳走南安王, 押送至京, 胤帝还不是将南安王放了。   这除了因为南安王确实有几分演技, 还因为胤帝担心南安王部属作乱使得局势失控。那么胤帝反而刻意展露自己宽容, 一来多少有点感化对方企图,再者胤帝趁机夺得道德制高点。   当然在卫玄看来,这也许是胤帝这个老白莲的一种心理癖好。   无论如何, 卫玄还是很了解他的前老板的。   胤帝还是粉饰太平,假装卫玄仍然是在职公务员,并没有无故离岗。   毕竟卫玄这么跑了,追是追不回来。既然如此,将卫玄定性为逆贼,平白折损士气。再者若革了卫玄的职,那么就还需要选出一位新骑主。   胤帝被卫玄一番坑害,对选新骑主之事比较排斥,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可以晾一晾。   当皇帝这么多年,胤帝也修炼了自己独门秘籍。   所谓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胤帝对全国遍地开花的逆贼们毫无办法,但说到搞儿子,他就拿手多了。   六皇子被软禁之后,胤帝第一时间立了十一为太子。   十一脑子不好使,不够聪明的样子,就连讨好他这位父皇手段,也是可爱到拙劣。   当初胤帝把他搞起来,并不是真的想将皇位交给这个儿子,而是把十一当作工具人,用来跟六皇子打擂台。   这两个儿子撕起来,大约也是顾不得老子了。   于是儿子们过剩的精力用在跟亲兄弟开撕上,自然无瑕跟他这个父亲计较了。   这一来,胤帝就可以将更多的精力花在寻仙问道之上。   万一他真能长生不老呢?要是可以这样子,胤帝哪里还需要什么儿子。   六皇子控诉胤帝偏心,这位老父亲肯定不认的。他一直觉得自己非常公平端水,使得双方可以势均力敌,方便继续撕下去。   但是现在,胤帝也没有太多选择了。   六皇子勾搭世族,已经犯了胤帝忌讳。十一虽然傻了些,可面对一个疑心过重的父亲,这份愚笨竟成为某种优秀品质。   简而言之,胤帝觉得还是十一好控制。   聪明的儿子是不能要了。   六皇子被软禁后不久,就传来十一立为太子消息。   胤帝甚至还对六皇子起了杀意。   老六固然能干,可这聪明劲儿却太过头了。   他没有立马下手,无非是觉得影响不好,又担心六皇子结交的那些下属。可只要太子位落在了十一身上,那么就有一部分人顿时心生掂量,方便胤帝进行撬动。   等到六皇子这些爪牙撬得差不多了,把影响力降至最低,这时候胤帝方才对六皇子开摘。   说到怎样保持禹都一池水平静无波,胤帝自然也是手段老辣。   六皇子被软禁之后,如鱼落浅滩,已是难以动弹。   直到这时,王润才施施然用手段,引诱催熟得差不多的罪恶果实。作为一个好的猎人,王润总是十分有耐心,总是会顺利收割自己想要的猎物。   六皇子已经拥有足够的恐惧、怨恨、愤怒,并且想要报复这个世界。   这时候王润才遣人问他:“造反吗?”   要是造反,世家是可以给支持的。   之前许的小芳未必会送,可其他的该有就会有。   此刻的六皇子已然是穷途末路,一个人生活在一个随时会被灭口的环境,自然高尚不起来。   那点儿微弱的忠诚和亲情,就在恐惧中消磨殆尽,余下的只有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   六皇子是普遍的黑化反派心态,就有点儿被全世界辜负了的调调。   六皇子:“反就反!”   平心而论,王润受挫终究是少数。以他家世,配上他的聪明,自然是自带光环,令自己获胜的概率更是向上提升。   好似越红鱼这样的硬骨头,终究是少数。   王润觉得自己现在虽然啃不下,可是以后总是会有机会的。   这月十五,夏日炎炎,禹都却自有肃杀寒意流转,令人为之而心悸。   本来被软禁的六皇子举三千甲兵,攻入皇宫,斩杀胤帝,亲手弑父。   此一举动,被称之为禹都之乱!震惊世人!   大胤那岌岌可危的表面和平彻底被撕碎,各地早就心存不轨的军阀们纷纷跳出来对六皇子进行指责。在他们的如毛声中,六皇子顿时成为了那极无耻的逆贼乱党。   当然这些地方豪强内心深处究竟有何打算,也是值得去细细去品了。   如此种种,更是在王润意料之中。   所谓忠心,早在那些地方豪强心里面死了,可是他们却是无法从嘴里面说出来。试想谁想给自己下属这样子一个坏榜样?   那么王润也是十分好心,特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使得他们释放内心真实的感受。   六皇子举兵杀入皇宫之际,对其他皇族也是心生怨怼,更对他们生出提防。十一皇子满府被屠,成为太子没多久就死于刀下。   据闻只有年幼的锦安公主带着一封胤帝临死前所写的血书,如此急匆匆的跑出京城求救。   残存的皇族剩下多少难说。   至少起兵谋反的六皇子,是已然没机会被侍奉为君了。   如此心思,也是当真令人感慨啊。   六皇子此刻内心已经疯狂,却仍然还有一丝天真的妄想。他妄想自己可以获得成功,并且让人承认自己的正统。毕竟他这个皇位,是在王润的支持下谋夺的。   只要王润支持,自己又娶了卢家女,这一切仿佛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他实在想得太多了。 第120章 120 随你把她怎么样   王润又不是慈善家, 自然绝不会真想扶出一个中兴之君。   六皇子实在是个老实人,他不该觉得贵族就一定要脸,而且会言而有信。   六皇子还想着娶小芳, 然而此刻卢家却变了脸, 放出风声,有意将女儿许给安阳王的长子萧重。   卢芳与萧玉锦是当世两大美人儿, 那么对于卢家而言,卢芳就是十分重要的战略资源。   这么重要的资源, 又岂能浪费在六皇子这样子的废物身上。   更何况之前之议, 也不过是私底下说说。   现在六皇子弑父夺位, 其位不正, 此刻还说卢家欲许女儿给自己,别人会觉得他脑子不好。   别人听来, 也觉得六皇子可能真的疯了。   当然这事儿放在小芳身上,小芳也不是很愉快。   之前安雪采对她加以染指,坏她名声, 还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然而这一次,卢芳则完全被充作棋子, 用以引诱六皇子上钩。   卢家的美人儿为之气结。   作为卢氏最尊贵的女儿, 卢芳内心想嫁的当然是王润。也许她对王润了解不深, 可王润的光环与地位就在那儿, 似乎也是自己可以得到最好的东西。   然而此刻卢芳却是失望了。王润尚未成婚, 已有了一位情人, 且对卢芳并不热络。这些也还罢了, 关键是王润还将她充作棋子,用以诱六皇子入彀。   镜中的美人儿眼眶发红,脸颊上泪水未干。   “姑娘不必担心六皇子, 无论如何,家主也不会将你配给此人,更不会容他伤你分毫。若论风评,安阳王府的萧公子却是要好多了。据说他样貌英武,为人敦厚,行事也很踏实。只怕,只怕比王公子还强些。”   侍女小心翼翼说道。   卢芳不觉咬住了唇瓣,心尖儿也流淌了几分酸意。   “萧公子行事检点,不好风月。可是王公子身边,却养了个商云裳,常年相伴,宛如夫妻一般。王公子心思难测,只怕是,会冷落了他的夫人。”   当然王润看着对卢芳也没有什么情意。   卢芳当然知晓自己贴身侍婢说的是实在话,可侍婢却不明白她的心。   她只是觉得委屈,委屈中还有一些害怕。   因为王润寻父亲商议,父亲也并没有反对,甚至还顺从了王润的计划。她虽是世家女儿,却好像一件货品一样,用以待价而沽,又或者收回再卖。   自己并不喜欢六皇子,就算对王润生出了一丝绮丽心思,也只是认为王润是最好。对于一个骄傲的姑娘来说,卢芳当然会想要一些最好的东西。   那些心思凝结在卢芳心头,使得卢芳更加难受。   萧重也许不错,可如果安阳王府发生什么变故,这桩婚事也不会作数。   因为卢家最美丽的明珠,总要落在一个配得上她的地方。   王润不是辜负了她的情意,而是伤害了她的自尊。   不过这些话,卢芳也没说出口。有些话若是说出来,无非是损及一些感情,并不会让卢芳日子更好过。   在这一刻,她忽而有些羡慕萧玉锦。安阳王府或许也有一些套路,可终究给了萧玉锦选择权力。   可在卢家,父母虽然最看重她,却不见得能有这样的情意。   当然卢芳跟萧重定亲之事,可就没有遮遮掩掩了。   这看重不看重的,态度上还是可以看出来。   之前卢氏打着为你好名义,私底下跟六皇子唠嗑,其实并没多少真心。   可不似现在,卢氏居然这样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   这给予六皇子狠狠一记锤击。   安阳王给自己儿子定了这门亲后,就开始为国尽忠了。   也许安阳王内心之中终究是涌过一丝欢喜的,因为老皇帝非正常死亡,就好像砸开了套在安阳王身上枷锁,使得他可以放飞起来。   安阳王也是施展拉人围殴的老技能了。   这大胤皇族困于禹都,六皇子杀父杀弟,可却逃出了一个锦安公主啊。   这锦安公主是纪皇后之女,平素又得老皇帝喜欢,原本也是尊贵无比。   传闻锦安公主逃出皇宫时,身怀血书一封,内容不知。当然这血书内容本也不重要,有这个玩意儿就够了。只要有这个东西,那就方便看讲故事。   那么安阳王便师出有名了。   老皇帝临死之前咬破手指写在内衣之上,嘱托女儿,请安阳王入京救驾,斩杀恶逆。   那安阳王敢不奉诏?   他忠心如斯,立马施展召唤大法,号令各地军阀举兵擒贼。   安阳王就有抢占先机之心,先占尽扯旗领导的名分再说。   他心知肚明,六皇子不过是个疯狂的皇子,这皇子并没有太大本事。胤帝算计折磨着自己子嗣,碰上六皇子这种心理素质不行的,使得六皇子崩溃发疯。   只需数千兵士进城,就能平息此乱。   甚至无需他们这些地方军阀起兵,只要大胤皇族能推出一人,收拢京畿之地可控之力,就能将这个荒唐的六皇子推下去。   现在安阳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分明是杀鸡用牛刀。   他当然要拿起石头砸苍蝇,因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自己会后悔。   野心催生出火焰在安阳王眼中闪闪发光。   他本是个极擅长忍耐的人,就好像南安王造反时,安阳王非但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还意思意思谴责两句。   安阳王就像一只善于忍耐的老狼,总是匿于暗处,窥测可循机会。   王润:我不信你忍得住。   故而安阳王一系列动作传到王家时,王润也不觉微微一笑。   这位被赐姓的新贵固然谨慎老辣,可终究是有弱点的。   安阳王到底没有绷住。   所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安阳王终究是淡定无能。这也跟大家人生目标不一样,因为王润不想当皇帝,可是安阳王想。   沸水入壶,激出缕缕茶香,充盈于斗室之中。   王润轻轻的眯起了眼珠子,内心的算计就像铜炉上的沸水,咕咕冒个不停。   他虽不想当皇帝,可也不愿意安阳王太过于称心如意。   安阳王颇有雄心,上位了定想唱遏制世家,巩固皇权之类老调子。   王润托着脑袋,内心啧啧,这些都老套得腻味了。   说实在的,安阳王并不是最好的人选。王润其实是想搞他,之后再换个识大体懂大局的人当皇帝。   当然王润也做两手准备,万一搞不掉呢?   这万一搞不掉,也最好令安阳王损失惨重。再来,这卢家女儿不是许给了萧重?这颗卢家的明珠,就会成为世家渗透新朝廷的契机。卢家也知晓这一点,故而默许了   那些念头在王润脑海里翻腾,使得王润双眼透出深邃的异色。   他也迷恋这种感觉,因为整个世界变化都存在于王润的脑海之中。   这种感觉令王润更自负,更得意,   一双素手奉上了茶水,犹散缕缕茶香。   不过王润却没有立刻去饮。   这热茶新泡的滋味最好,可王润却并没有去饮。他这个人矫情,不爱喝热茶,总是放凉了在吃。他本来还爱以冰水浸茶,慢慢的浸出了茶味。只是王润近些年身体并不怎么好,方才不再用冰水浸茶。   他瞧着眼前的商云裳,眼底也不觉透出了一缕光辉。   这段日子商云裳态度很平静,王润都不知晓她是怎么想的。   这一波大胤皇族内撕,怎么说也是有些损耗。   商云裳虽已背离家族,抛却姓氏,难道就当真一点儿都不介意。   毕竟王润曾答应她善待大胤皇族,搞事情时却兴奋得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在王润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胤根基已腐,却总归有个名头。若不将这道光环打破,这些地方豪强总是会束手束脚的。   商云裳温婉如昔,瞧着好似跟平时一样,并没有责备王润一句半句。   王润淡淡一笑,眼底却透出了几分探寻。   他并不觉得自己洗脑得那么彻底,商云裳当真一心一意的跟随他?   王润虽然是自负,可是心尖儿却生出了一缕狐疑。   他慢慢的按上了商云裳的手,一脸真诚:“阿裳,这禹都之事,我也没想过会是如此。”   这话算不得真,也不算全假。   王润只是让六皇子篡位,可没让他弑父。他种下一颗恶种,这颗恶种究竟应该如何去长,王润一向便是任由其自由发挥。他也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愿意去费心。   就是这种冷冰冰的恶意,才使得如今禹都乱成一团,血流成河。   他不算什么好人,性子可以说是淡漠之极。   直到此刻,王润心底方才有一些小小的愧疚。   而这份愧疚并不是因为王润有所谓的良心可以刺痛,而是他多少对商云裳有些情分。   就算是这份歉疚之意,只怕也没多重。   因为王润兴奋考虑自己那些计划时,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所以商云裳也并没有责怪他:“大厦将危,避无可避。所谓禹都之乱,终究会有。只有天下太平,百姓方才可以少吃些苦头。”   王润沉吟:“我也只愿天下一统,百姓安宁。”   这么一吹,这逼格也是提上来了。   商云裳温和的瞧着他,她知晓王润也并不会真的共情上底层百姓,对他们产生可怜之情。   宅人的世界是狭隘的,王润知晓许多事情,可都是从情报中采集到。隔了一层的讯息,总是冷冰冰的。不过就算王润肯出去走走,商云裳也不肯定他能不能长出良心。   王润却有些迟疑。   王润自然不缺被他带起节奏愿意跟他走的人,他本应该这般想商云裳。   可王润是个谨慎的人,这使得他不好意思把自己看得那么高。   他瞧着眼前温柔的面颊,忽而眼中流淌一抹利芒,仿佛要看透商云裳的心事。   不过转瞬间,王润面色又柔和起来。   “对了,你妹妹如今在王家。”   王润言语很亲切。   他口中的妹妹,自然是逃出禹都的锦安公主。   要不怎么说安阳王编故事。他倒是想,可却并没有逮住这位传说中的锦安公主。   王润收藏了这位在逃公主,当然也是有些不怀好意。   禹都皇室虽然只是个空壳子,锦安公主也不过是个工具人。这既然安阳人拿这个工具人做筏子,这工具人也有工具人的用处。   这位小公主是从禹都逃出来的,很受了些惊吓,到现在都还在瑟瑟发抖。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逃出来,其实是有人刻意安排。   一个骄纵、无害的公主逃出来,总是比一个有点儿能力的皇子好些。   当然此刻王润发觉这位锦安公主还有点儿别的妙用。   他发现商云裳偶尔提及越红鱼时,眼睛会微微发亮。这样的亮光,是很久没有从自己情人眼里出现了。   既是自己心爱之物,王润也不大愿意让商云裳飞走。他是个体面人,也不想玩什么小黑屋禁足之类游戏。   那么锦安公主就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细想起来,当年就是纪皇后肚里怀了这个,方才令那时候温润如玉的太子发狂。一个人一颗心有了破绽,就容易被人所趁。   对于王润而言,锦安公主是老道具了。   当年纪皇后肚皮里的那块肉已经长大了,应该继续很有用。   王润嗓音也很煽情:“她是个天真、单纯,又幼稚的女孩。一个人能够天真,只是因为命好罢了。因为她生下来就只需受宠,无需背负什么。纪家已失锐气,纪皇后也无进取之心。陛下老了,比起那些儿子,自然更喜欢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儿。”   王润眼里充满了怜惜。   一个人最怕就是比较。还是同样的父母,长女生来就在不公、惶恐之中度过,可是次女生来便受尽宠爱。在大女儿受尽人性拷问时候,这对冷酷的父母却对小女儿展露了罕有的亲情。   最可怕的是,纪皇后和胤帝都死了。既然人都死了,便不可能再变脸残忍的对待小女儿。那么这个亲子关系就可以盖棺定论,因此锦安公主确实得到了宝贵的亲情。   商云裳将自己放逐成为歌姬,是因为她不能对过去之事释怀。那么王润也要再点一把火。   “不过,一个人不会永远那么幸运的。她从前是受宠,可如今宠爱她的人都死了。一个人从高处落下来,这滋味怕也不会很好受。”   王润慢慢的握紧了商云裳的手:“这孩子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笑眯眯的,却是极尽残忍:“随你把她怎么样。” 第121章 121 自给自足是自由之根本   商云裳轻轻哦了一声, 她眼睛笑眯眯的好像月牙,微笑道:“好呀!”   王润本来充满了期待,可商云裳现在这个样子却像是开盲盒, 使得王润不知晓自己能开出什么。   王润心想, 也对,阿裳毕竟是个高情商的人。一个聪明的女人, 自然不会在自己情人面前流露出狰狞之色。就算商云裳有意对锦安公主做什么,也不会流露出反派脸。   果然不愧是自己瞧中的女人, 王润就喜欢她这种自我修养。   这时节安阳王奉旨讨贼, 已经将队伍哗啦啦的拉起来。   各地豪强响应, 举兵向禹都进发。   谁先入京城, 便能占尽先机,占据名分。   不过这股狂热并未席卷至河州之地。   就像别人分析那样, 叶凝霜确实并无进取心。她这个人非常念家,没什么争霸天下志向。   在周边邻居跑去入京尽忠之际,念善会开始剿匪活动。   这个匪, 自然便是安雪采。   对此王润还表示了可惜,竟没将河州叶凝霜给卷进来。他还有点儿不高兴, 觉得自己跑前跑后的设计, 给予念善会发展的机会。   念善会在青、河两州发展不错, 初时总是蜜月期, 也很受当地百姓欢迎。不过两者关系就跟男女间感情一样, 一开始对对方有美好期待, 接着就会发现现实远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现实的矛盾就会耗损彼此的感情, 使得一个人违背了最开始的初衷。就好似曾经的安雪采——   王润本来准备在念善会搞建设的过程中发功,不过这时安雪采却在青州一地搞起来。   有了安雪采这个外患,大家日常生活中一些小矛盾也便步重要了。   这么一想, 王润竟觉得自己对念善会搞了慈善。   他不会觉得被安雪采荼毒的百姓多可怜,只会感慨念善会终究是有些运势的。因为这样一来,两州百姓则对念善会更加感激,心生眷念。   王润是分开撒种,如今六皇子这颗种子开花,那么安雪采顿时显得鸡肋起来。安雪采这个恶种,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念善会倒是很沉得住气,趁机刷一波威望,巩固成果。   其实王润也曾对念善会生出兴趣,有渗透念善会,占据话语权意。唐焦儿之事,也不过是王润第一波尝试。念善会会内推举制度,也有许多可趁之机。只是若对方不肯让步,则世家必定失去许多,王润自然不愿意。说起来,念善会对他们这些世家渗透也颇为提防。   故而现在王润居然开始为难起来。   他固然不想让念善会得势,可让安雪采吞下青州、河州,安雪采那肆无忌惮的恶便会生长起来。安郎虽是王家暗中加血,王润一点儿不觉得安雪采能有什么感激之心。   做人难,端水更难。   王润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他走出了房间。   阳光很好,夏花也开得很灿烂。因为阳光太炽热,连那些花朵儿都在阳光下轻轻泛白。   王润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他站在花丛边,就听到了院子里轻柔的说话声,他还听到阿裳的轻笑声。   这几日商云裳竟对锦安公主极好。   锦安公主父母双亡,一路从禹都逃出来,自然是担惊受怕,且内心充满了惶恐。她一颗心受尽了折磨,正好碰到有个人关怀备至,软语开解,终于也是渐渐平复下来。   也因如此,锦安公主似乎对阿裳颇具好感。   两人竟十分谈得来。   不过只要阿裳愿意,她总能令人喜欢她的。现在两人相投,好的跟亲姐妹一样。   王润:不过仔细想想,两人本来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王润都不知晓商云裳究竟要干什么。   他还跟商云裳沟通过,阿裳很淡定表示猪养肥了再杀,先博取锦安公主信任,再狠狠伤害之类。   好吧,女子的心思他也不懂,王润并不是很明白。   他总觉得商云裳并不那等喜欢用迂回手段折腾人的人。   不过他虽不放心,却觉得阿裳并不会那么简单的去原谅。   人生来有七情六欲,绝不会像一滩浅水那般简单。所谓嫉妒、仇恨,这些情绪根治于人五脏六腑,无药可医。   人心就是那么丧病,就像王润一颗心般那么黑。   按照王润的世界观,他不觉得商云裳会原谅。就算阿裳会原谅,她一定是十分纠结,既隐忍又愤怒,而不是轻轻巧巧拉着亲妹妹的手做好朋友。   阿裳现在说不定就是这样子呢?   盯着妹妹天真幼稚的面颊,想着自己这些年那么痛苦,亲妹妹却无忧无虑。阿裳盯着这张干净面颊流转温柔笑容,心里却是既感动又嫉妒,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想要将锦安公主的冲动,在善与恶之间反复横跳。那根弦绷得很紧很紧,然后等着这根弦终于断掉。   王润已经脑补了一大堆商云裳脑内的心理描写,内心有些小亢奋。   他一步步的退开,任由盛夏的阳光落在这一大堆小白花上。   不过王润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将商云裳一颗心剖开看个清楚。   人心隔了一层皮肉,而这正是人生有趣之处。   如果阿裳真那么俗气,被世俗的亲情所感化,她一定会被现实打脸,因此后悔的。这样的她,也会让王润觉得失望。因为这样的商云裳,终究是个庸俗的人,不能摆脱世俗的掣肘,去拥抱庸俗的亲情,追求自欺欺人的和解。   要是商云裳的心回到了大胤皇族之上,至少她任何举动,都不可能逃过王润的法眼。   王润觉得禹都之事,可以搞得大一点。   该死,这盛夏的阳光实在太过于灼热了,王润想要寻个阴暗幽静之处好好躲避。似他这样的人,一点不喜欢这样子的阳光,更不喜欢那些明媚的东西。   夏日的阳光通过了葡萄架子落在了廊前,给商云裳衣襟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这使得商云裳轻轻的抬起头,眼底流淌了一抹光彩。   她看着锦安公主,心忖:你都长这么大了。   时光荏苒,河水奔流,却再不会逆转。   卫玄走至江边时,越红鱼就正在钓鱼。   身为念善会的剑仙大人,越红鱼既然习惯于独来独往,自然有丰富的野外生存技能。   她娴熟抛饵,诱鱼上钩,技巧上可以说是十分娴熟。   卫玄看到这道身影时,蓦然心尖儿微微一热,生出些说不尽感慨。   越红鱼是纯粹而强大的,有她在的地方,仿佛一切都变得简单。   卫玄长于禹都,禹都总是浸润在某种灰色之中,有着深深浅浅的规则。卫玄娴熟的在这个池子里游动,却未必会快乐。   当然以后念善会扩容之后,许多事情也会复杂起来。   不过卫玄已经暗暗发誓,自己余生会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这奔腾河水有暗流和险滩,可做人可以选择避开,选平和的水面行驶。   当然要过上这样日子的前提是天下太平,若天下大乱,这世间又哪里能有什么和平的净土。既然如此,卫玄如今正为之而努力。   鱼咬住了越红鱼抛出来的饵,拉出水时尾巴啪啪甩了个水花   卫玄脑子里忽而突然有一个为难同类的奇妙梗,一条鱼在钓另外一条鱼。   越红鱼厨艺追求简单的极致。   要换做她自己处理,至多将鱼鳞片去了,剔除了内脏,烤熟后撒点盐。这么处离后,这鱼虽然吃得下,却谈不上如何的可口。当然越红鱼很少向别人解释自己,导致外人窥见只会觉得她清心寡欲,武道尊者已经不屑于口腹之欲之类。   越红鱼:废话,醉心武道的伟大女人怎能花时间在厨艺上。   卫玄工作性质却跟越红鱼截然相反。他什么都要懂一点,方便跟人聊天,也方便收集情报。在卫玄上位之后,他还在红花卫中大幅度的提升了厨艺这项技能的地位。   现在他娴熟将眼前的鱼切成生鱼片,摆盘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上。   他还顺便跟越红鱼分享一下自己最新挖掘的情报。   这世间没人知晓越红鱼每次兑换只能保持三个月。   既有时间限制,照理而言,越红鱼应当是很急才是,然而她却没有如此。   长年的生活经验告诉越红鱼,一个人越急,就越容易出错。所谓的武力值,应该用在刀刃之上。   比起那位心怀天下的王公子,鱼鱼却是个实在人。她很少去操心什么大局,反而觉得人生不如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安雪采津州被灭之后,本来事业线也应该到头。不过因为有人暗中给安雪采输血,导致安雪采还能蹦跶一番。   那么如今安雪采能获取多少资源,王家对他支持到什么地步?   越红鱼早已有了斩杀安雪采的心思,就怕安雪采是个傀儡。安雪采一死,人家随便再安个头头,这匪患可以继续搞。   卫玄离开京城时,胤帝这老白莲假惺惺继续夸赞卫玄忠君,连个反贼头衔都舍不得给。   这么能干活走了,可能胤帝还打算看看能不能把卫玄感化。   卫玄毕竟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也许是一时糊涂?   加上大胤朝廷这些年财政吃紧,红花卫早就盈亏自负,完成自给自足。打个比方,比如卫玄曾经黑吃黑把兰月娥的养老钱黑掉,他意思了一下上交国家,然而胤帝顿时大度将其批拨成为红花卫的活动经费。   故而卫玄叛逃之事私底下虽是心照不宣,他对红花卫仍有部分掌控力。   更何况卫玄脱去朝廷走狗这层皮,他莫名还更方便了。以他如今身份,更适合作为中间人游走传话。   对此,越红鱼还发表过感慨。   卫玄居然争取了红花卫的财政自由,卫玄也太上进了吧。   对此卫玄顿时一副你不太了解我的样子。   卫玄也不是那种将委屈深深埋藏在心里的可怜人。他若有十分委屈,不但会全部跟越红鱼说,还会抱怨出十二分的阵仗。   卫玄认为人与人之间和谐靠沟通,他好不容易跟越红鱼站在同一边,还特别能唠嗑。   卫玄:“我自然曾为红花卫的改变做过许多事情。在我瞧来,一个机构越能自给自足,就越能保持独立,不为别人掣肘。那么既是如此,你自然会选择越界一些,而不是被规则所束缚。”   越红鱼想了想:“这么说来,你也有一些自己想法的。既然如此,现在却放弃这些,难道不觉得可惜?”   若换做别人,卫玄会觉得这是一种试探。可卫玄知道,越红鱼只是好奇罢了。   因为越红鱼是个直接的人,倘若她真心有所怀疑,自然也是会直言。   该说鱼鱼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太懂这些,竟还会换位思考?纵然大胤腐朽,可是卫玄曾经的忠心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卫玄微笑:“我是得到了自由,可是这样一来,便没人能监督了。红花卫行事风格,都在我一念之间。若有一天,我想法有什么差池,谁也没办法阻止我。好在这样的日子,总算是结束了。”   这样的感觉,越红鱼也是可以明白一点的。   卫玄却很不要脸,一副丝萝愿托乔木的样子。   “今后我行事有越剑仙管着看着,定会小心谨慎,绝不会行差踏错。”   越红鱼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对卫玄认真脸:“我劝你真的小心一点。”   卫玄跟她吹了一阵,便跟越红鱼分享一下安雪采的最新情报。   第一,王家看来只是广撒网,并不打算对安雪采毫无保留的投资。这第二,就是安雪采竟还不是傀儡,确实是丧心病狂。   再来就是第三,安雪采居然还拉了个同伙一起干活。 第122章 123 越红鱼:手握恐怖剧本   安雪采虽被王家续命, 可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   王润对他没什么感情上的期待,而安雪采对王润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相反, 安雪采内心憋着一股火, 想要将这些高高在上贵族们优雅的面孔就此撕碎。   对此安雪采还很有话说,他只怨自己出身不好, 不像那些贵族含着金钥匙长大。   正因为生来命苦,故而自己就像恶兽一样在泥潭之中狠狠挣扎, 丑陋之极。他所有的理想, 他最初的纯粹, 都是被现实碾压粉碎, 踩入浑浊的泥水。   安雪采高飞的梦想就这么被撕碎。   总之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应该说他现在虽然很堕落,却未必会很开心。安雪采内心酝酿着对这个世界仇恨, 那股恨意折磨得安雪采心口生生发疼。   那刀锋上黏着的血腥,是安雪采恨这个世界的证明。   天色已晚,夜风吹拂, 似吹散了夏日的灼热,却吹不散安雪采内心恼意。   他对着灯火, 轻轻的展开了手中那把细骨檀木扇。   作为一个土匪头头, 这玩意儿也是过于精致了。   他还想起自己是津州安公子时场景, 那时候的他, 也要体面得多。   这时候, 安雪采居然想起了兰月娥。他没去想叶凝霜, 又或者如春娘、蕊儿等女人, 是因为知晓那些女人一定不会认同自己现在样子。只有月娥懂事一些,懂得这个世界的真实,不过那么在意虚伪的道德。道德是弱者的枷锁, 能有什么用?安雪采觉得自己大度,竟有些淡忘月娥的无情了,竟还能品出些深情的调调。   以前自己总是嫌月娥。可如今他渐渐也清楚了,像他这样的人,也许最合适的人便是兰月娥。   安雪采甚至微微一笑,他们两个,谁也别嫌弃谁,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当然安雪采不过欺负兰月娥死了罢了。月娥生前是个实在人,想要过上好日子,想贵族要有的自己一定要有,可不见得愿意当个土匪婆子。   他也没去想自己那个儿子。   兰月娥为他生了个儿子,不过月娥死时太惹他生气了,他也不想见那个孩子。虎毒不食子,加上兰月娥也不十分着紧这个孩子,故而倒让天儿没受什么迁怒。可虽是如此,安雪采那时也不大愿意搭理这个儿子。那孩子怎么样了呢?安雪采模糊记得仿佛是兰月娥婢女抱着。后来安雪采跑去搞事业了,想来那婢女也不敢再凑到安雪采跟前碍眼。一来二去,天儿也不知晓到哪里去了。   不过安雪采纵然想起,心里竟也很漠然,并没有着急挂念。   他一直忙事业,孩子是后宅女人看顾。就算这孩子忽而不见了,竟也不能给予安雪采感情上刺痛。男人若不能亲手照顾自己子女,又怎能有太深的感情。   灯火轻轻落在了扇面上,照着上面的字。   那是安雪采写的诗。   当然这一首也不过是安雪采的抄作之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诗是黄巢所作,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会知晓谁是黄巢。如此思之,安雪采竟也有孤单之感。放眼这个世界,原本没人懂他的。   这首诗并没有带给安雪采名利,反倒让卫玄借机坑了他一把。   但对于这首反诗,安雪采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他和黄巢有感情上共鸣,一不小心就自我代入了。   遥想当年,黄巢何尝不是才华洋溢,有雄心壮志。只是朝廷腐败,黄巢科举不中,没门路当官,便生出反意。这一开始,黄巢也是个有抱负的好男儿。他初占行军,那也是军纪严明,不取百姓财物,乃至于济贫扶弱。想来那时候的黄巢想当是一代圣君,求个太平富贵。   只是后来——   黄巢战局不利,手段日益残忍,对部署亦不加约束。甚至军队无粮之际,黄巢纵容下属抢掠。坊间传闻黄巢因军中无粮,故制造舂磨砦,将人捣碎制为粮食果腹。军队所过之处,百姓皆被食尽,千里无人。当然那些猎奇的传闻未必全数是真。黄巢军中无粮之际,可能有一些零散的丧病行为,却不至于大规模这么搞。虽是如此,黄巢行事之酷烈也毋庸置疑。   到后来,却也兵败被杀——   安雪采这般想着,心尖儿也不觉涌起了一抹凉意。   若以此为鉴,自己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以他从小到大看到的那些歌颂真善美的文学作品来看,似他这样的人,大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安雪采咧嘴一笑,笑声颇为沙哑,眼里却不觉透出了疯狂的神光。   他现在既恐惧,又疯狂。可无论如何,安雪采绝不肯死。他求生欲满满,这是一个人骨子里的本能。   就在这时,房中烛光却是轻轻抖了一下。   一缕清风吹来,房中已添了一人。   安雪采是个爱惜性命的人,身边自然有重重侍卫防守。不过这低武世界本有一些高武bug,这也不是安雪采名下几个杂兵可以拦得住的。   来客戴着一张面具,嗓音里透出几分冷漠:“安公子,事到如今,不知你是否下定决心。”   安雪采现在是流寇,虽不大容易按住打,可谁都不愿意一辈子都如此。   说穿了安雪采现在就是个边沿人物,进不了社会主流。   他也想圈块地发展,使得自己像样些。   当此时节,各地豪强目光都放在禹都,这也给安雪采一些发展机会。   安雪采还画了个职业规划,自己先蚕食青州、河州两地,再以此为基本,夺回津州。天下将乱,自己正好可分一杯羹。   不过这饼画得大,要是不好好干,那也是空中楼阁。说得实际些,安雪采就需夺一块地,再实行他那些对于未来的美好畅想。也就是说,他需打下河州,先圈那么一块地。   雇人打仗是需要本钱的,安雪采手下这些亡命之徒也没什么信仰,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   安雪采驱使他们,靠的是预支劳动力方式。   每攻一地,便任其抢掠,让这些付出战斗力下属去拿报酬。   安雪采预先将别人的钱当成自己的,再延后支付。   如果他用一贯的支付方式搞河州,那么河州城破之日,则必有一番抢掠。到那时候,也不是安雪采可以阻止得了的。自古以来,克扣员工薪水的老板都死得快,更不要说他手底下员工都很凶残。   安雪采用这种野路子付工资,则必定要遵顺这样的规则,否则自己必遭反噬。   而河州也是安雪采名义上家乡。   安雪采是魂穿,所以他在河州并没有什么美好的童年记忆。   虽是如此,安雪采在河州也有过一些美好的记忆。   当然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每次堕落都先假惺惺纠结一番,然后表示自己别无选择啊,是这个世道辜负了他啊,反正不当圣父之类。   更奇葩的是,他每次这么戏精时,都不见得需要观众,大多数时候是演给自己看的。   之前安雪采对河州见死不救,已显露冷酷的心肠。当然这跟举兵打自己家乡程度上还是有些差别——   不过安雪采也只是例行性犹豫一下,通常而言,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这一刻安雪采就再次表演了一场被全世界辜负的苦情黑化戏。   他冷漠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人负我,我又何须怜之。”   可能安雪采时常挣扎,导致他良心比较有免疫力。他跟叶凝霜固然有那么一段好日子,曾经安雪采想起这些时,还会有些惭愧和刺痛。然而这么多来几次,安雪采也觉得无趣起来,甚至已经无所谓。   烛光映衬在安雪采的脸上时,映亮一张没有感情的野兽般面孔。   现在的他,是个经过几番蜕变活脱脱的反派角色。   主角气运已经离他很久很久了,安雪采瞧着也没几分像人。   那戴面具的男子瞧见安雪采这副模样,也不大在意。   只要安雪采具有利用价值,他本不在意安雪采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面具人与安雪采商议完毕,便回归自己居所。   若他摘下面具,他还是个很体面的人。此刻这位武道高手在考虑要不要加大投入,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安雪采毕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一人独处之际,这人终于摘下面具。   男子双颊如染霜雪,额心一点红痣鲜润欲滴,赫然正是天机谷谷主莫应玄。   当初三位武尊围堵越红鱼。   慧法与顾罗衣一正一邪,好歹有些武者悍意。   可莫应玄就不同了。以三敌一已经很不要脸,莫应玄居然还要搞策略,藏在水里偷袭。   越红鱼:天啊,是多不要脸才能搞出这种事情。   越红鱼当时就无语了,要不是出于维护世界稳定需要,,她可能那时已经把莫应玄给宰了。   不过莫应玄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是惨胜,正因为自己谨慎偷袭,三人才逃了一命。   所谓卑鄙可以保命,有了这种认知,莫应玄也决定继续卑鄙下去。   这时候一缕痛楚在莫应玄小腹翻起,使得莫应玄面色更加苍白。   他口一张,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莫应玄压抑叫出一个名字:“越红鱼!”   可以说在跟越红鱼那一战中,三名武尊都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这一战之后,慧法已经失去了武者的尊严。他像乌龟一样龟缩在斗室之中,又以银针封住穴道,生怕越红鱼找到他。   如果慧法是有那么点儿心理阴影,那么莫应玄是实打实受到越红鱼的特别照顾了。   越红鱼一缕剑气打入,在莫应玄身上折腾,竟使他武尊之境岌岌可危。   莫应玄精神上也跟慧法一样,受到那深深的伤害。   他一想到越红鱼,就浑身发抖。   莫应玄还有点小道消息,隐隐知晓慕从云的死怕是与越红鱼有关。   越红鱼逼死慕从云,之后和慧法一道失踪。虽然坊间传闻,只说这位越剑仙有可能不在了,可莫应玄不信。他甚至觉得这只是王家一种宣传手段。慧法怎会是越红鱼对手?一把森森寒剑悬在莫应玄头顶,让他这位天机谷之主瑟瑟发抖。   越红鱼已经连杀两位武尊,俨然是个武尊杀手。   莫应玄有意求生,他决定搞点政治。越红鱼为什么不杀王润?她显然担心激怒世家会令念善会反噬!   相反武尊本身就是一派根基,区区一个天机谷,还指望越红鱼投鼠忌器?   只要越红鱼多杀几个天机谷高手,这小门派怕是没了。   若不是畏惧越红鱼,莫应玄也不会那么迫切的跟安雪采搞事情。   他眼中闪烁凶光,伸手擦去唇角血污。   不过这时节,他听到女子一声轻哼。   莫应玄顿时有了应激反应,他身躯绷紧,浑身戒备。   一片手掌轻轻探出,那手指间握着一颗玉石佛珠,是死去慧法的佛珠。   越红鱼个人形象在不同的人眼里也是有些差别。在许多人眼里,她既温暖又可靠。可这一刻的莫应玄面色苍白,分明拿到了逃生恐怖剧本。 第123章 123 叶凝霜:你爹死了   莫应玄当即就生出自己不会好了的恐惧感。   他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剑。他的佩剑分玉还是天机谷祖传的, 乃是历代谷主掌权信物!分玉剑通体晶莹,宛若玉石,剑钝无锋, 却极是坚硬。   此剑落在武道高手手中, 就是一件斩杀敌人的利器。   莫应玄天资出色,很早以前便是天机谷注定的谷主。   “应玄, 你天资极高,只是心思太杂, 若一心习武也还罢了, 切不可掺和别的事。”   老谷主还在时, 莫应玄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可是后来, 王润寻上了他,对莫应玄加以游说。那莫应玄也想要进步一下, 也不想单单做个江湖门派头头。   再者这世间武尊,哪个不掺和政治?念善会前身是枯云山宗,却开始去江湖化, 洗去这个组织的江湖气。慕从云与安阳王结交,更是西陲巨豪。就算慧法和顾罗衣, 他们都不同程度和政治掺和在一起。   更何况, 莫应玄也成了武尊了!   他手握分玉剑, 剑身晶莹生辉, 这样的光辉映入了莫应玄的眼中, 使得莫应玄那双眼闪闪发光。   如今莫应玄想起死去的师尊, 便顿时想到了老年人的智慧。   他手掌扣住了分玉剑, 求生之念如此灼热,就如莫应玄当初渴求成为武尊的决心。   当初三位武尊堵了越红鱼,显然越红鱼准备有冤报冤。   然后莫应玄就看到了越红鱼雪净的面孔。   越红鱼话不多, 也没跟莫应玄逼逼一番,控诉莫应玄怎么对不住她之类。   一个剑仙行事要干脆。   越红鱼手指轻轻一划,那枚佛珠顿时向莫应玄掠去。   那颗佛珠光华流转,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梦。   莫应玄的分玉剑分明已经斩向了这颗珠子,剑挥之处却是一片虚空。   那颗玉珠就像是一抹光,掠向了莫应玄。   越红鱼原本灌入的那道剑气瞬间爆发,在莫应玄身躯之中加以冲撞,更使其清白色的面颊瞬间浮起了缕缕的裂痕。   越红鱼轻巧的抹去了莫应玄的反抗,更使得这位武尊力量不得外泄。如此气密性封锁之下,莫应玄也遭受了和慧法同样的命运。   他的身躯被自己力量寸寸震碎,化为碎粉。   这样的感觉,自然也是极不错的!越红鱼眼睛更禁不住亮了亮。   她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   剑时代的她居于高塔之上,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虽是如此,这股力量又令成神版的越红鱼放不下。   也有后辈靠着特殊的攀爬技巧登顶进行劝说,劝越红鱼放弃这股力量,结束剑时代。   越神自然不答应。   “本尊很好,本尊完全不需要改变。”   这么想着时候,越红鱼都有点可以理解另外一个时空自己。   习惯了这样的力量,便会放不下。   就像现在,越红鱼也要压下自己内心之中那么一点儿小小的遗憾。   在越红鱼忙着怜爱自己不容易时,莫应玄已经神魂俱灭,身躯化为碎粉。   哐当一下,本来让莫应玄握在手中的分玉剑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之音。   几上还有莫应玄之前戴着的面具。   这位新晋武尊是个喜欢神秘感的人,总是爱戴着面具示人。如今他死在这儿,只怕一时间别人还发现不了。   此时此刻,越红鱼脑内系统发出提醒。   “恭喜宿主,掉落全套马甲装备,请宿主接收。”   越红鱼也不是想吐槽系统,就觉得系统有点将个人努力充作奖励意思。   现在系统这么说,与其说是打赏,还不如说是提醒?   既然越红鱼不那么想让别人知晓自己厉害,那么适当伪装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的。   越红鱼:我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真是委屈了自己。   她手一挥,分玉剑就落入掌中,闪烁晶莹的玉辉。   另一头的安雪采自然不知晓自己的合伙人已经狗带。   他习惯性悲情一番后,就撸起袖子搞事情。   所谓兵贵神速,南安王当初便是行军拖沓,故而给予叶凝霜可御之机。   安雪采如今已沦为流寇,他以快打快,以战养战,要快速窃取河州之地。在世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自己迅速划地盘,攒取属于自己资本。   更何况对于安雪采而言,有一个念头始终未曾变过。那就是只要够强大,一定能洗白。   所谓盖棺定论,一个人评价在于死后,而不是奋斗的进行时。   想到涌入禹都的群豪,安雪采也心尖儿一热,有些口干舌燥。谁不想手握天子,号令诸侯?安雪采也想,可主要是他现在不大可以。在现实捶打之下,安雪采毕竟还是要实际一点。   有了足够的资本之后,自己才能去玩这个争霸天下的游戏。   就算到现在,安雪采仍不觉得自己前妻配掌河州。一介女流之辈,不过是几股势力抬出来的傀儡,和死去薛然一样推出了搞平衡的吉祥物。   当初叶凝霜能守住河州,也不过是别人不愿意南安王吞下罢了。是勋贵与世族暗暗使力,方才支撑出一个叶凝霜。   否则难道真靠叶凝霜那过家家一般的众志成城?   现实也不是讲故事,叶凝霜哪配如此称赞?   是机缘巧合之下,把叶凝霜成就了罢了。   安雪采觉得自己看透了叶凝霜真实水平。   他还想起了叶凝霜当年无助的泪水。安雪采便想要撕碎眼前叶凝霜骄傲,使得叶凝霜承认自己软弱。一个女人剔除那些外在的光环,自然也还不就是那样儿。   这些念头恶狠狠的在安雪采心口流淌,使得安雪采心中充满了汹涌澎湃的恼恨。   现在他想起叶凝霜的泪水,内心再非柔情,而是一股子高傲的恶意。他可真想再一次瞧见叶凝霜双眸含泪,无可奈何的可怜样子。   又或许在一开始,他对叶凝霜所有的情意都建立在一股子高傲的姿态上。   一对夫妻也能好似他们二人一般,憎恶到如此地步,再无半点情意。   怀着打脸前妻的伟大梦想,安雪采集结一万兵力,以快打快,奇袭河州城。他汲取了南安王的教训,频繁与河州城中旧识接触,威逼利诱,准备扩充自己的内应。退一步讲,安雪采纵然无法攻克河州,也可占据周边,圈一块地盘发展。   南安王是与天下为敌,想的是做皇帝。而自己跟叶凝霜撕起来,最多也不过算是局部打闹。   再退一步,安雪采就算是守不住河州周边,他抢掠一番离去,也无甚损失,反能扬名立威。   叶凝霜显然也无意拉长战线,并没打算在外围跟安雪采死杠。安雪采连攻几个县城,河州军士也只是象征性抵抗一下。   在叶凝霜组织之下,军民这卷铺盖跑路的动作倒是很娴熟。   安雪采也不觉想要嗤笑。   说到底,叶凝霜也终究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故而行事少了几分果决勇悍之气。他猜叶凝霜如上次那般,仍将百姓迁入河州,集中守城优势跟自己杠。   安雪采也再吸取了南安王另一个教训,那就是集中兵力,先行击溃敌方主力,而不是分薄力量去巩固所谓的胜利成果。   南安王之所以会在河州吃瘪,无非是战线拉得太长,分去兵力太多。南安王每攻一地,则必要分兵以守。可南安王死去后,曾经效忠他的下属也纷纷改换门庭。   故而安雪采每攻一地,只是一番搜刮,并没有分兵把守。如此能最大限度保证安雪采的进军速度,保持这支队伍的锐气。   安雪采是以战养战,占据平县之后,他照常令下属进行搜罗。能搞到金银细软便算安雪采付的工资,安雪采日常用别人的钱养自己员工。此外安雪采手底下兵是自带干粮,他放任手下抢掠,以掠夺平民物资补充装备。至于这些百姓该怎样活,却不在安雪采考虑范围之内。   人总是很坚强的,总是活下去的。   青州被洗虐多次,百姓还不是活着,也没有都死尽了。   这一次安雪采也是老套路了,不过结果却令安雪采震惊。   平县被收拾得很干净,不但军民早被撤走,连物资也被有组织的收拾走。   叶凝霜连一颗粮食都没有给。   这算是叶凝霜轻车驾熟的老操作了。当初南安王觊觎河州,这么一路杀来之际,叶凝霜也是坚壁清野,一颗粮食都不留。现在叶凝霜是在施展老手段,熟练得令人心疼。   这时候安雪采内心方才隐隐生出一抹寒意,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仔细想来,这一路自己固然未受什么抵抗,可是每地所得物资并不多。虽然不多,人家也还是给安雪采留了点儿,看着像是匆匆撤离,来不及运走的模样。   粮食虽少了些,由于所遗财帛颇丰,安雪采也没细想。   反倒由于军粮有限,安雪采推进速度更快,想要占据地盘,巩固自己实力。   当初叶凝霜对上南安王坚壁清野,那也是没办法的无奈之举。她主要是为了拉短战线,集中力量跟南安王杠。   那现在同一套战术用在安雪采身上,目的可就不一样了。   这主要是为了诱敌深入,遏制安雪采行动灵活性。安雪采察觉此处,骤生寒意!他深入河州,膨胀之余已失地利!   叶凝霜心态好,也能忍。   安雪采一路挺行至平县时,叶凝霜方才展露深深的嘲讽。   该怎么说了呢?安雪采率领流寇攻打河州这件事已不足以让叶凝霜震惊。对她而言,安雪采做出这档子事也不稀奇。   叶凝霜觉得安雪采就是这个人设。   对于这位前夫,叶凝霜也无话可说的。叶家有此赘婿,当真是家门不幸。之前珠姐儿年纪还小,叶凝霜只跟女儿说你爹死了。   叶凝霜本想着待女儿大些,再慢慢解释这一桩复杂恩怨。   不过现在,她觉得如果实现安雪采早死的目标,也免去了对长大后珠姐儿解释的尴尬处。   叶凝霜:搞死他! 第124章 124 一件失败的投资   有时候现实世界发展绝不能理想化, 安雪采计划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比如他终极目标是攻克河州城,退一步便是占据河州周边, 再退一步是抱头鼠窜。   不过现在安雪采这三步退每一步都有很大的问题。   首先他算是河州“本地人”, 对河州也很熟悉,人脉不是南安王可以比拟。他也知晓许多河州内部私隐, 可加以利用。那些还是兰月娥生前收罗的。因为一些很微妙的原因,兰月娥一向对河州有些想法, 这想法可能还有点不大健康。   可安雪采忘记了自己现在的个人形象。   若他是津州版本的安雪采, 可是确实有人愿意在他身上投资, 博一个富贵。可现在安雪采不过是居无定所的流寇, 已经是这个世界边沿势力。如此高风险的投资,没几个敢下注。大家也还是要点儿脸的, 与安雪采这样儿人物勾结,总归是一件不够体面之事。   叶凝霜看着是个正经人,任谁都更愿意站在叶凝霜的身边一些。   再来便是占据河州周边。   安雪采忘了自己手底下下属个个都是穷凶极恶的恶徒, 没几个是本分人。似他们这样子的人,既贪富贵, 又爱惜性命。大家既然习惯干无本买卖, 又怎愿意出死力气守城?   安雪采本可占据河州周边, 驱使百姓种地产粮, 解决军粮危机, 跟叶凝霜搞持久战。   不过他手底下人却嫌来钱太慢, 并不愿意老老实实搞经营搞建设。   大家都是强盗, 不是监督百姓干活种田的。   安雪采这些下属个个想着不劳而获,也不是有耐心守得住的。谁都不想眼巴巴的等庄稼熟了跟叶凝霜打持久战。   可见一个组织的企业文化是多么的重要。   再来事到如今,安雪采可谓深入敌腹, 想要逃走也没那么容易。   搞安雪采最大的问题就是边界问题。   除非周边地方军阀搞个联合剿匪,否则安雪采可以反复横跳,如鱼得水。   如今安雪采的主力已经尽数进入了河州境内,并且前妻还画了个包围圈将他活动范围限制住。   叶凝霜还估摸着安雪采军中食物快消耗得差不多了,她精确控制住安雪采物资的补充,断了安雪采的粮。   霜娘虽然很晚才接触打仗,可她一直觉得打仗是一件复合型作业,考虑的可不仅仅是武力值。   这时候,安雪采方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个盟友。   他感觉到孤独,因为莫应玄竟像死了一样,让安雪采孤独的面对这一切。   安雪采本来还想在叶凝霜面前装逼一番,将叶凝霜狠狠的奚落。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到了现在,安雪采觉得行事还是可以实际一些。   他也不想闹虚。   要是前妻这时候死了,那他也不必这么辛苦。   比起里子,安雪采便觉得面子也不是很重要了。   当然对于时机把握,越红鱼看法居然跟安雪采差不多。   她觉得差不多了,也该是一锤重击搞定这场骚乱了。   成为一个戏精也没想象中那么难。越红鱼一旦开始尝试,竟还觉得挺有意思,仿佛打开了新大门。   越红鱼也戴上面具,手中添了那把分玉剑,假装莫应玄还苟着。   夏日里暑气炎炎,令疲于奔命的流寇们又热又燥。   马儿早就疲惫不堪,骑士却不知晓怜惜,挥鞭在马身上抽出了条条血痕。   暑热正浓之际,一股冰凉寒意却是涌来,更使得马儿们停住足步,未敢前行。   一道墨色的身影出现在众匪面前,对方身形隐匿于宽大披风之中,只面颊上戴那一张可怖面具,更显有几分狰狞。   首领还以为遇到救援,凑上前去:“先生总算来了——”   然则话语未落,对方却是一剑挥来,断其头颅。   面纱从这首领面颊滑落,却并不是安雪采。   安雪采最近被摧残得比较多,故而精神上有那么点儿毛病。他一方面盼着叶凝霜早死,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被越红鱼给宰了。   万一叶凝霜跟他思想上产生点儿什么共鸣,都想发动武尊这个大杀器把对手宰了呢。   故而安雪采发兵攻打河州时,也搞了点骚操作。   他以黑巾蒙面,并令几个副统领与自己同款服色。当然安雪采这个人比较套路,行事也很没品,也不好意思说这是怕剑仙刺杀。安雪采表示这是疑兵之计,用以忽悠叶凝霜的,方便对叶凝霜进行迷惑。   结果越红鱼这刺杀搞得跟开盲盒一样。   她戴着面具,来回奔波连宰两人,竟都没有中。   武尊杀人的实力不是问题,有问题的不知道目标在那里。某方面来讲,安雪采还是靠小聪明暂且苟住性命了。   鲜血顺着透明的玉剑缓缓滴落,越红鱼微微沉吟,感觉自己手气变差了,心里不免有些不快乐。   她这么感慨时候,在场悍匪一个个却吓得像受惊的小鹿,显得特别的惊恐。   虽然没能宰了安雪采,但这事儿越红鱼既然出动,效果还是有的。   首先在场匪徒们心理防线被击溃,方便被河州军队清剿。   安雪采注定要完,而这还是第一层。   关键是杀人高手虽然戴着面具,这薄码约等于无。   这“一不小心”,分玉剑就露出来了,打码也打了个寂寞。   安雪采不知从哪里搞了个武尊,结果人家转头就反水,把安雪采的脸打得啪啪响。这事儿吧也证明了安雪采不行,搞了个帮手还反水。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出手武尊的身份呼之欲出。   那么莫应玄这种反常的举动也已经让人编好了故事。某前朝廷走狗已经是蓄势待发!   天机谷谷主莫应玄为人所御,令他襄助安雪采。只是莫应玄并不愿意同流合污,故而心里是拒绝的。他没撕破脸,是因为有人以天机谷为质,对莫应玄加以要挟。但莫应玄公然反抗,也是对幕后之人的警告。   这故事听来还挺热血的。   有心人一听,再细细一品,就能品出打码的幕后之人是谁,这码真不难解。   王家这些年对天机谷确实挺笼络。   公子王润看着与世无争,极清雅出尘一个人,细思也不那么干净。   越红鱼宰了人,给莫应玄一个消失不见理由,顺便还黑了王润一把。   当然这事儿天机谷弟子其实是暗暗愿意的。   莫应玄发疯,他修为极高,自然可以恣意妄为,想要怎样就怎样。如若将此事张扬出去,天机谷名声尽毁。可就算天机谷弟子隐忍,莫应玄现在也绷不住了。   和这些天机谷弟子进行接触的是卫玄。   也是在此番勾搭中,卫玄探知了莫应玄跟安雪采的合作。莫应玄是个很任性的人,更何况身为武尊,他自然更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如今莫应玄染上了一层英雄光环,就此失踪,对于天机谷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这个故事半真半假,莫应玄确实被王家笼络,也替王润干了一些脏活。不过跟安雪采勾结是莫应玄自己的主意,王润可没管到这份儿上。   莫应玄更不用愤然警告,向王家挑衅,表演自己的贞洁不屈。   王润听到这些就有点儿生气。没有的事儿,他从来不会强迫别人。似他这种善于玩弄人心的聪明人,自然从来不会这般简单粗暴的行事,这简直是对他侮辱。   他还怀疑莫应玄只怕是死了,早被越红鱼处离掉。   然而这半真半假的故事最逗人信,因为聪明人还能找出点儿证据佐证自己的猜测。   王润内心就有些不舒服,越红鱼就像一根卡在自己咽喉上的鱼刺,扎得王润十分难受,让王润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王润觉得越红鱼克他,什么事情遇到越红鱼就不太好展开,这线也铺不顺。   现在安雪采兵败如山倒,对于王润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王润原本的故事规划中,是准备令安雪采和念善会撕得响亮些,最后就算安雪采败了,也是两败俱伤。结果他就不该对安雪采抱有什么期望。   看看现在,除了让念善会收割了一波威望,还有什么?   安雪采就是个废物。   在安雪采身上投资失败可不只是兰月娥,王润感觉自己也栽了个跟头。   当然伴随越红鱼开了个两次盲盒后,安雪采虽从越红鱼手里逃了性命,却也被越红鱼余威波及。   安雪采手底下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眼见越红鱼如此凶残,就有了点儿卖主心思。   “莫应玄”凶残如斯,傻子才跟武尊杠,既然注定要做逃兵,何不卖主多换些本钱。 第125章 126 这一切的一切,让安雪采内心浮……   要不这世上的人干什么个个争着当伪君子呢。这世上唯信义二字不可踩, 当老板还是需要搞出点企业文化的。   安雪采既是无信无义之人,这一落魄,别人一溜水等着开踩。   安雪采兵溃之际, 据闻他身边下属哗变, 妄图摘了安雪采头颅作个投名状。双方撕了一番,据说安雪采便没了声音。   就连王润得的消息也只到这儿。   王润也不在意, 毕竟投资安郎本是一桩错误。安雪采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利用价值,死活已经不值得在意。   当然王润也不是全线都亏, 譬如禹都方面, 此刻也传来了好消息。   六皇子被王家打脸, 心态有点儿崩。他不愧是死去胤帝教出来的, 这人要是疯起来,不免会疑神疑鬼。六皇子总疑自己搞死了亲爹, 给别人做嫁衣裳,故而在禹都屠了一波宗室。   他能掌控亲兵不多,如今安阳王带了一大波人堵他, 故而六皇子也不好久留。他携两千亲兵,收拾细软逃出京城。不过行至半途, 就被兖州太守聂阳抓住, 送至安阳王跟前。   此刻安阳王已收留逃出京城的十七皇子萧熙。萧熙今年十二, 年纪尚幼, 正是安阳王所需要的。   萧熙运气爆棚, 逃出京城时还顺了颗玉玺。   这么个带着玉玺的年轻皇子, 对于安阳王而言便是奇货可居了。   他令人绞死六皇子, 又扶持萧熙为帝,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安阳王还觉得自己克制了!   自己立马自立为帝仿佛有些不好,最好是缓一缓, 先扶持个小皇帝过渡一下。   待天下被自己掌于手中,再顺势取而代之。   到时候这位年幼的新帝自然是知情识趣,会主动禅让。而安阳王亲手绞杀六皇子,也可以说是一种立威的手段。   这么一搞,安阳王自我感觉很含蓄,别人却是瞧得出来。   不过安阳王也不惧别人瞧出什么,他本有意当个皇帝,如今就是缓慢试探过程。   若是他行事太急一些,连这缓慢的试探都不必有。   这么想来,安阳王已经觉得自己很克制了。   王润瞧着传来的消息,唇角也不觉泛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可能安阳王觉得自己很克制,可在王润瞧来,这已然是锋芒毕露,暗中已经惹动许多人不满。   若为一方之雄,可能如今没多少人敢去招惹。   可现在安阳王散发的是我要当皇帝的信号。这位赐姓的王爷想要独分鹿肉,只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王润眼中光华微动,不觉流淌了几分寒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然如果大家都不动,盼着别人动。天长日久,也许安阳王当真可以巩固势力,独霸天下。   那么最要紧的便是在伊始之初,把大家积极性调动起来。   这么想着时,王润手指紧紧握紧了棋子,眼底不觉流淌那一抹光华。   若安阳王气候已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现在,就是这位安阳王霸业关键期。   安阳王是萧氏皇族一手提拔,一身富贵皆源于朝廷器重。也因为这样,安阳王也受制于名分,行事也诸多顾忌。   那么这样一来,此处便是安阳王可趁之处!   玉石棋子在王润指尖泛起了凉意,他盘算这些时候,脑内却不觉浮起了商云裳影子。   一想到了商云裳,王润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两人好时候,王润也许了许多甜言蜜语,什么必让萧氏皇族体面下台,衣食无忧。现在王润把萧氏皇族算计在内,搞得消耗有些大。   一来二去,王润也不知晓商云裳怎样想的,心里可有记恨。   阿裳待我不够一心一意,所以我给她些苦头吃,让她知晓不能违逆我。王润那聪明的脑袋瓜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却有些心虚气短,感觉不能说服自己。   或许阿裳已经不介意这样的事了呢?   这样想着时候,王润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其实似他这样的聪明人,不但能明白别人的心意,更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之所以这般行事,原因也是极简单,那就是他不愿意为任何人折损自己计划,他喜欢计划成功的感觉。若他为了商云裳犹豫,那么他行事就会束手束脚,就不能那般挥洒如意。   他虽然喜爱阿裳,总不能对她处处顺意,对她言听计从吧?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感情是无用之物,有时候却偏生想要拥有。   王润想想,心里还添了几许惆怅。   安雪采到达河州时,并没有什么人多瞧他一眼。   夏日的暑气褪去之后,顿时染上了一层秋日里的凉爽。   他被部下所叛,腿被砍了一道,又从山坡滚下去。他身上受了些伤,脸上也添了个口子。等他挣扎几日到了河州城,安雪采已经是极为狼狈。   他脸上伤口处置不当,伤口又参差不齐,曾经一张俊脸已是十分难看。   不过河州近日里来了许多被战乱波及的伤残人士,安雪采如今面容虽然难看,却也是不算太奇怪。   他们这一波入城的流民,叶凝霜还是按照老办法分开安置,管理得井井有条。   等稍加整顿,念善会便会为这些流民分配工作。   如今安雪采也已经领了整洁衣衫、食物、药品。   那次离开后,这还是安雪采第一次回到河州,更使得他微微有些恍惚!   叶凝霜如今治理河州,看上去竟也似模似样。   他虽有所耳闻,但是亲身感受还是第一次。   河州街道整洁,路上的行人面颊上也流转一抹活力。大战之后,整个河州城开始自我修复,开始拥有希望。   这里居然还出现了报纸。   报纸是安雪采曾在津州发行过的。后来念善会一看,觉得不错,搞宣传也还可以,便也在河州搞起来。在安雪采看来,这纯属是抄袭。   这座城不应该属于念善会,更不应该让叶凝霜治理。   他一直瞧不上叶凝霜,就算跟叶凝霜感情好时候,安雪采也没真跟叶凝霜交过心。叶凝霜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女,纵然有些事业心,招婿入赘,可她骨子里终究是个传统的女人。比如从前的叶凝霜很在意孝道,一开始内心深处还是盼望男强女弱,夫君能护住自己。   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有些无趣罢了,而且这样女人又怎么能理解异界来的灵魂?   可短短几年间,叶凝霜变了那么多,眼前这个城仿佛是安雪采最初的梦想。   安雪采离开了河州,去追逐自己的梦。可他一事无成,反倒河州却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或者说是他以前想要的样子。   河州被念善会一通改革后,更像安雪采穿越前世界的模样。   这一切的一切,让安雪采内心浮起了冲天恨意!   那个他看不起的女人,却偏生盗走了他的梦想。 第126章 126 这就是人,人就是兽。   安雪采从来没来这么嫉妒过一个女人。   他也许憎恶过女人, 但是从没有嫉妒过。那些恨意就像沾染了毒汁的根系,在安雪采的心尖儿蔓延滋生,刺得他腐朽的心微微发疼。   一个人最可悲的不是自己腐朽, 而是往日里的旧识沐浴在阳光下, 而自己却是在一派腐败的泥污之中。   更可悲的是,这个女人还是叶凝霜, 一个他以为已经战胜了的女人。   那时节叶凝霜退居幕后,安安分分打理后宅, 替他生儿育女, 倒也自有一番温馨喜悦。   可叶凝霜也就没那么刺激了, 安雪采渐渐便将她抛诸脑后。   叶凝霜变成了一个符号, 一个象征家庭的符号。这个符号是美好的,可也是无味的。一个普通的男人可能会得到满足, 因为他本不可能得到太多。可安雪采志向太大,那么这个具有传统道德的妻子自然不可能令安雪采满足。   这么对一个女人当然不公平,安雪采也不是说一点而感觉都没有。   可就算不公平, 那又如何呢?因为那时候他那么做,看起来是不会有任何责罚的。   这是个朝廷衰败, 混沌无序的时代!在平民百姓被饥饿、战乱威胁着生命时候, 叶凝霜可以过些安稳的日子, 那么便是受小小委屈, 也不算什么。面子上过得也就罢了, 还讲什么公平。   那时候叶凝霜闹起来, 安雪采简直觉得叶凝霜心里没数。   可是现在, 安雪采所有的事业化为烟云水雾,已经是瞧不见了。反倒是叶凝霜,此刻还是那么耀眼, 还成为别人口中传奇。安雪采不但败了,名声还臭不可闻。   奇怪的是,他底线放得越低,事业溃败越快。原来这个世界上,你干一番事业,标榜正义是必须的,否则会加速自己的失败。   这么想着时候,安雪采脸颊上的伤口越发疼痛。   他面容已毁,脸上伤疤也极狰狞。别人瞧见,就算出于礼貌嘴上不说,也轻轻别过头去,谁也不愿意多看。想当初他姿容俊朗,河州年轻的小娘子见到他时都禁不住微微红脸,那是安雪采拥有的第一笔资本。   可就算这张脸没有毁去,他年龄也不小了。当年叶凝霜瞧中的安雪采还占着年轻的好处,所谓莫欺少年穷。一个人年轻时候,总会有许多可能。   那时候安雪采还拥有未来。   所谓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他手掌轻轻颤抖,并不是因为惭愧,而是因为愤怒。   人到了一个岁数,自己什么都没有,那么见到什么都有的前任,就会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   安雪采的手心捏紧,死死攥紧一枚箭头。   那箭是下属反叛之际中的。就是这一箭,废了安雪采的一条腿。   那时安雪采只是匆匆将箭杆折断,没来得及将箭头挖出来。等他有余瑕处理自己的伤口时,他伤口已然感染发炎。   如今这枚箭头就被安雪采握在手里,握得他手掌心微微发疼。   奇怪的是,他恨叶凝霜犹胜那几个背叛自己的下属。   因为那些人本是流寇,自然是没什么情意。这些流寇也是过街老鼠,不容于任何秩序稳定的世界。   不似叶凝霜,她现在过得那么好——   安雪采内心流淌恶毒的恨意,他想要毁去叶凝霜阳光般的未来,想要霜娘去死!   这么想着时候,安雪采禁不住将自己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可他却不能将自己耳朵给封起来,所以他被迫去听周围的人对叶凝霜的吹嘘。   人在河州,你不听别人吹叶凝霜,还能听到什么呢?   河州那些本地人,也乐得给外来的百姓讲河州这位叶家千金。   他们会从南安王作乱时候说起,说那时候叶凝霜割了头发,一身戎装。她每日巡城,用以安抚人心。叶凝霜每次经过时,就会令人将鼓打响,随从喊一声安。之后南安王败亡,这个习惯却也留下来。这几年来,叶凝霜也凝结了很高的威望。   当然这些河州人夸赞叶凝霜时,自然会拉出安雪采。   人的拉踩本能是刻入DNA里了,更何况安雪采实在是个很适合拉踩的人选。   河州老百姓如今谈及安雪采,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对于这位曾经的叶家赘婿,河州老百姓曾有过那么一丝好感,如今这些好感却也是荡然无存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当事人在这儿,当事人还听得很生气。   杀意在安雪采骨子里蠢蠢欲动,使得他面颊浮起了病态苍白。   安雪采残了一条腿,可搏杀几个普通老百姓也还不在话下的。   不过好在安雪采有更长远的目标,竟使得他这样子忍下来。   安郎沦落于此,仍如是有些痴心妄想的。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事业和尊严,似安雪采这样的人,已经活不下去了。他最大的梦想是做人上人,又怎么能容忍自己平庸又卑微活着。   临死之前,安雪采还想做一些报复社会的勾当。   越红鱼自然万万不敢想了,安雪采就有那么点儿贱,专门跟自己前妻过不去。   他准备留在河州,徐徐图之。   安雪采唇角也勾起了一丝无声的笑容。   以有心算无心,就算现在自己跟个乞丐似的,可是总是会有机会。   他身边的人却不觉皱皱眉头。   赵元是念善会弟子,也是个极乖觉的人。他武功虽然不高,却很有眼力劲儿。赵元虽不知晓眼前的人是安雪采,却感觉他不对劲儿。   饱受战乱的百姓一旦来到青州、河州之地,听闻可以安顿下来,他们脸上都会有一种热烈的希望。   就算有人不敢相信,也会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渴切。   然而眼前的安雪采,却宛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一点对生活的希望。   也许,是因为被战乱伤得太深了吧?赵元宽容想着,把人往好处想。   安雪采当然开心不起来。   就算他脸和腿没有坏,他也绝不会开开心心当一个小老百姓。他心里想的是做人上人,又岂能接受这等平庸的生活?   就在这时,叶凝霜每日例行的巡城活动也是展开了。   安雪采本来垂着脸,蓦然便抬起头来。   他眼中涟涟生辉,拼命想要压住眼底愤怒。   可眼前行来的叶凝霜却打了他的脸,让他一阵子的无措。   叶凝霜人在马上,神采奕奕,瞧着竟有几分陌生。   那年叶凝霜亲自来津州求援,安雪采拒绝了她。从此以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   那时候叶凝霜眼里满满都是愤怒、痛苦,当然这些也让叶凝霜显得得有点儿软弱。毕竟是有求于人,叶凝霜这些显然都是弱者的表现。   后来叶凝霜是发生了许多变化,不过安雪采毕竟未曾再见过她。   那么定格在安雪采脑海里的,始终是叶凝霜以前的样子。   有些事情安雪采虽有所耳闻,可这跟亲眼见到是两回事。   马上的女子秀美中带着几分英气,眼神也是炯炯有神。叶凝霜头发也蓄长了,可也没留得跟从前那么长。从前叶凝霜一头长发及腰,保养得极为光润。如今她的发丝只恰恰及肩,简单扎起来,使得她日常行动多了几分爽利干脆。   由于女子更多参与工作之中,那么发型由繁化简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安雪采简直都认不出来她了。   此刻他就算扑上去,叶凝霜也会机警跟他过几招,然后周围的人会扑上来,捉住他这个刺客。   简而言之,叶凝霜也没那么好伤害了。   安雪采竭力忍耐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只觉得自己脑子疼,耳边有声音嗡嗡的响。   他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这甚至令安雪采想到最初的最初。   那时候自己来到叶家,看到这位叶家千金。那时候叶凝霜秀美大方,衬得安雪采衣衫有些含酸。可那时候他也不在意,因为安雪采已经看到自己未来,他注定会像一个真男人一样令霜娘顺服。   结果这么兜兜转转,自己还是仍然需要抬起头,凝视这个女人。   最初的小目标,仍然是个没能追上的目标,反而是越来越远,难以企及。   直到叶凝霜走远了,安雪采仍然没有扑上去。   他内心告诉自己,安雪采啊安雪采,你要学会忍耐。你要像一个幽灵一样潜伏在河州城,那么总有一日,你便能搞死这个得意洋洋的叶凝霜。   此刻叶凝霜已经走远了,安雪采犹自垂头闭上了眼睛,平复自己内心躁动的情绪。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肺腑间满是浓浓的酸意以及仇恨。   安雪采终究是个深沉心狠的人,他到底还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并且做好了报复叶凝霜的准备。   这时候他瞧着一个小姑娘策马而来,笑颜似花。   那女孩儿不过十一二岁,人还没长开,五官却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了。   她年纪虽小,马术却很精湛,人在马上,就像是飞起的一片云彩。   安雪采瞧着也是眼熟,不觉微微一怔。   由此可见安雪采这个人做人的失败之处。   安雪采想了一下,才认出自己的女儿来。   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珠姐儿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已经是个帅气又张扬的半大女孩儿了。   叶凝霜受到教训,也不让女儿娴淑温柔了,对她也是因材施教,好消耗自己熊女儿过剩的精力。   珠姐儿马术精湛,除了念书,也开始学习剑技,甚至让她帮衬念善会做事。珠姐儿精力充沛,学什么都似有使不完的充沛精力。   “赵大哥,赵大哥,这是今天入城的百姓吗?”   她明媚得好似早晨清润的阳光,瞧着令人心中舒畅。   安雪采蓦然心中一颤。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叶凝霜的女儿。   人就是这样子,这女儿若不在跟前,那时候安雪采明知南安王的残忍,也没为在河州的珠姐儿着急。   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女儿近在咫尺,又是那么明媚可爱。   就算安雪采这样的人,也忍不住想起一些旧日里的时光。   他从前每次回河州,也会见见妻子和女儿,将珠姐儿抱一抱。女儿虽不可能延续他的事业,可生得那么可爱,宠宠又何妨。顺服版本的叶凝霜虽然乏味,却象征着一个家。   其实那应该是他人生最开心的日子了,那是安雪采事业的高光期。   然而人就是这么奇怪。   想起过去的好日子是情不自禁。   可心生恶念也是自然而然!   比起叶凝霜,珠姐儿可就好对付得多了——   这个念头浮起时候,安雪采也是浑身发凉。似他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也被自己可怕疯狂的想法吓到了。   安雪采浑身冰冷,竟对自己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然而那可怕的念头仍然自顾自在他脑内蔓延,在他心里窃窃私语。   霜娘最疼爱的,不就是这个女儿?   要是这孩子死了,叶凝霜该多伤心啊。   她还能那么得意洋洋?那女人定会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可笑得不得了。死了女儿,叶凝霜哪里还能得意得起来,更不能再做出那等高高在上的样子。安雪采都能想象得出那张脸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那定然是好笑之际!   安雪采本来发凉的心又渐渐发热起来。   他盯着眼前女儿,浑浊的眼底犹有几分温柔,可一股恶毒热意已经涌上了安雪采心头。   就算潜伏在河州城,当真能伤了叶凝霜吗?那女人一向谨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就是人,人就是兽。   “这位大叔,你伤得颇重,可也不用客气的。待会儿,会有大夫给你们瞧病。明日我给你送些药,消炎止痛,便没那么难受了。”   珠姐儿嗓音在安雪采的耳边响起。   若按淑女的标准,叶凝霜教得不好。可另一方面,这个女儿又教得很好。   她对着这些百姓并没有架子,盯着安雪采的脸也没移开目光。   珠姐儿嗅到了安雪采身上臭味,却知晓这乃是因为安雪采伤口发炎,没有处理妥当关系。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已经随城中女眷给受伤的百姓和士兵裹伤,懂很多东西。   女孩子心细,她便打算明天给安雪采送药。   安雪采听了,又怔了怔。   女孩儿清澈双眼盯着自己,并无丝毫嫌恶,反而流淌一抹关切。   她自然不知晓自己是她父亲。   这些年来,她可曾恨过自己呀?   安雪采心尖发涩,又酸又苦。   这个善良的女孩子,是他的女儿啊,是他安雪采的女儿。   这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男孩儿,可安雪采那时也很喜欢。因为那时候他跟叶凝霜感情很好,他认为自己总会有儿子,第一胎是女儿也不着急。   而且那时候,安雪采还没那么忙。   他才入赘叶家一年多,事业还没搞大,对叶凝霜还保持相当的兴趣。更重要的是,珠姐儿是他第一个孩子。人总是会对自己拥有的第一个孩子充满好奇的。   相反兰月娥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反倒无瑕多看顾。他自然想要儿子,可已经失去了照顾了解孩子的兴趣。   虽然,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安雪采眼眶微微发热,一转眼,珠姐儿都这么大了。   那些酸意涌入了安雪采的心头,竟有些荡气回肠。   他面颊微微有些激动,不过别人只以为他对珠姐儿太过于感激。   安雪采虽然不能说感动得放下屠刀,可心里面确实升起犹豫和迟疑。   赵元也瞧见安雪采这份激动,暗笑自己方才想多了。   这个男人受此苦楚,自然难免冷漠一些,想来也是身心俱疲。不过岁月一定会治愈这个可怜人的伤,让他可以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不过小叶姑娘,你近日里还是小心一些,当心那些流寇潜入河州城。”赵元好心提醒。   小叶姑娘?   安雪采本来微微激动的面颊顿时一僵,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是他糊涂,倒是忘记这一茬了。   哈,小叶姑娘!   他看着叶珠朝着赵元微微一笑,说着她很小心,不会有事之类的话。女孩儿笑起来时候,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真是可爱啊!   可惜这个女孩儿是叶凝霜的女儿,而不是他安雪采的。   安雪采的心也是冷了下来。   他垂下头,身躯渐渐颤抖,流露出痛苦的样子。   因为安雪采要诱这个善良的女孩子靠近自己,方便他下手。他要抓住这次机会,因为以后未必会再有这般机会。   虽然叶珠说明天会送药,可年轻女孩子心思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说变就变。   叶珠很有可能随便说说,一时善良发作,明天未必会过来。   一个大小姐,未必会记得她随口说的一句话。   就算叶珠记得,也许她也不耐烦自己来,会吩咐家里下人送药。那么今天偶遇叶珠,就是最好的机会。   要是赵元知晓安雪采的想法,一定会替叶珠辩白。   叶珠虽然年纪小,又很活泼,却是个很仔细的人。叶凝霜教导她做事要有责任感,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这孩子是个很认真的小姑娘,河州很多人都喜爱她。   当然安雪采就不怎么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这孩子既然卖弄自己善良,那么看到可怜的大叔栽倒,定会凑近些瞧。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周围的人也救之不及。 第127章 127 灰飞烟灭   安雪采也瞧见了叶珠的剑, 那把剑有成人的剑那么长,却又细又窄。   这样的剑,也不知是不是一件玩具。   不过安雪采却不敢轻忽——   他相信叶凝霜那个女人, 定会防着女儿在乱世中受苦, 习武定是要认真去学。这方面而言,安雪采竟然是了解叶凝霜的。   安雪采也更加谨慎。   叶珠已经向他方向踏过来一步, 小脸上蕴满了关切。可这还不够,安雪采觉得这个孩子离自己太远了。   他手掌握着的箭头已经捂热, 甚至割破了安雪采的手掌, 渗透几滴血珠。   一如安雪采扭曲发热的心思。   安雪采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咬破舌头, 呕出几口鲜血, 显得情况更严重些。   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比较好洁,也许会担心秽物弄脏衣衫, 也许下意识间反倒不会靠前。安雪采想了想,终究没有这么干。   他刻意秉住呼吸,没一会儿脸色就变得极难看。   同时安雪采还在评估自己亲女儿的战斗力。   叶凝霜也许会让女儿刻苦习武, 但定舍不得让这孩子吃真正苦头。这个孩子可能会送去战场经历真正生死搏杀吗?料想叶凝霜也无法如此狠心。而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叶凝霜身为女子, 始终不如男人果决。男人历练自己后代, 能够狠下心肠, 绝不会心慈手软。   故而这孩子也许武技娴熟, 却会缺乏一种面对生死的敏捷应变。   可安雪采却是打过很多仗, 杀过很多人。这些都是叶珠所缺乏的!   他要用这夹杂锈迹和血污的箭头划破这个孩子的咽喉。   这个时候, 叶珠已经扶住了他, 关切:“大叔,我让人给你请大夫。”   她一双眸子清亮,干净极了, 蓄满阳光的眸子透出关切。   这种眼神是极难得的。   安雪采这一路行来,从别人反应里也瞧出自己丑陋。   女儿瞧着自己,眼珠子却眨都不眨。   安雪采突然很嫉妒叶凝霜,嫉妒得发狂。女儿很善良,长大了也会是个孝顺的孩子,也会给叶凝霜老年带来温暖的慰藉。有这个健康又善良的女儿,叶凝霜会很幸福。   安雪采当然不会去想,女儿之所以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叶凝霜将所有的善意和光明都给了她,因为叶凝霜作为母亲给了孩子一个好榜样。   他要带走这个孩子,让叶凝霜痛苦,同时让亲生女儿给自己陪葬。就算他死,也要抓住一些东西给自己陪葬的。   安雪采盯着女儿的脖子,蓦然将手中箭头恶狠狠的划过去。   猝不及防,叶珠怕是很难拔剑。就算叶珠仓猝拔剑,她也施展不开。那把窄窄的剑慌乱间只能刺伤安雪采的腿或者下腹,可安雪采手中箭头却能划破女孩子的咽喉。   安雪采本来计划得很好。   然而女儿比他想象的反应要快,叶珠反手抽出了剑,剑锋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度。那把窄窄的剑居然是一柄柔剑,柔剑在巧劲儿之下轻巧的扎入了安雪采的肩。那剑扎入安雪采肩膀上某处穴道,虽未出血,却使得安雪采半片身子麻痹。   咚的一下,安雪采手里生锈箭头落在地上。   叶珠已然轻巧的站起来,就像一片云,灵巧得像只小鸟。   女孩子身手居然很利落,她虽没有受惊,却生气起来。一时间,叶珠双颊也气成粉扑扑的颜色。   叶珠生气:“你,你真是太坏了!你是谁?”   安雪采内心中浮起了巨大的恶意!   他想毁去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开心。他想告诉叶珠,自己是她的爹。   那么这个孩子会是怎样表情呢?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坏掉了!   这孩子是安雪采和叶凝霜的女儿,这对曾经的夫妻彼此伤害,憎恶对方。那两个人的女儿生来便是一场残忍的笑话。   然而这时候,一道微润的凉意覆上了叶珠的眼,有人用手掌捂住了叶珠的眼睛。   越红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叶珠身后,伸手捂住了叶珠眼睛。   小朋友,虽然你已经很聪明勇敢,可还不到你见识世界残酷的年龄啊!   越红鱼当然认出安雪采,就算她跟安雪采不是很熟,可系统会扫描。   这一扫描,就能窥出安雪采恶劣的真实。   小鱼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光辉,将安雪采准备说出来的话儿尽数堵在了喉中。   越红鱼一出来,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安雪采咚的跪在地上,血珠一滴滴的从他咽喉里淌落,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珠已经分辨出是越红鱼,因为越剑仙每逢来河州,都会逗叶珠玩猜猜我是谁游戏,顺道还指点叶珠几招。   多来几次,叶珠自然能识别越红鱼伸手盖住她眼睛的那种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代表什么,周围的人其实也不知道。   水下暗流汹涌,可叶珠儿始终稳稳的在水面之上。   安雪采拼命想要说话,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眼珠子眨也不眨,瞧着自己的女儿。   他瞧出叶珠最初有些生气,可现在气愤之色慢慢从这张小脸上褪去。这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插曲,对于小姑娘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发了疯反派脸的刺客而已,这在战时是多么的常见。   叶珠还拼命表现自己的勇气,想了想,说道:“越剑仙,我没害怕。这种事情,不会吓坏我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不必被母亲珍藏,能应付任何事情。   越红鱼的手,犹自覆在女孩儿的双眼之上。   安雪采心里恶狠狠的嘶吼,你何不让她看看,她父亲是怎么死的。   他这么挣扎着,喉咙流的血也是越来越多。   越红鱼认真思索了一下,便想到如何处置安雪采。   她手指凝动剑气,淡青色的剑气掠入了安雪采的眉心。这样的手段,越红鱼曾对慧法、莫应玄施展过,算是便宜安雪采的。和上两次一样,安雪采面颊之上浮起了缕缕剑痕,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一点儿一点儿的吞掉,他自然是极不甘愿。他想起他在这个异世度过的岁月,想到他的那些女人——   梦是假的吧?前不久,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事业一番风顺,一路攀上了高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他娶了萧玉锦,纳了越红鱼,叶凝霜也很柔顺,安分当好后宫中的一员。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得好像当真发生过这样子事情一样。他醒来时,受伤的脸还在发疼,伤口散发出熏人的恶臭。那般滋味,竟倍觉凄凉。   故事线是什么时候发生错位呢?是自己被叶凝霜逼出河州的时候——   然后安雪采的思绪就此被黑暗吞噬,他的身躯在巨大的剑意之下迅速灰化。   越红鱼乃是杀人灭口居家必备之神器。还附带环保卫生的功能。   叶珠的父亲就在她面前消失,小姑娘犹自被越红鱼蒙住眼睛。   等到那个男人一寸寸化为飞灰,越红鱼方才轻轻移开了手掌。阳光落在女孩儿秀丽的面颊上,照入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就像是最漂亮的玉石,是世间最晶莹漂亮的东西。而这样子干净美好的东西,是值得让人小心珍藏,让她远离世间的阴云。   就和当初想做的那样,越红鱼禁不住伸出手,将叶珠头发揉得乱糟糟得的。   这孩子会长大,变得成熟又能干,就跟她的母亲一样。   她总有一天会清楚的知晓安雪采的事,不过那个男人并没有在她成长过程中参与太多。   故而叶珠至多有些吃惊,就像听故事一样,并不会真的被这样的过去伤掉。   越红鱼在这孩子面前杀了她的父亲,却一点不觉得有错。   越红鱼想:也许这样,方才是最好的。   剑意森森,越剑仙一双眸子却是森森似雪,又清又亮。   青、河两地兵祸已平,这自然是令王润不开心的。安雪采这个小插曲也不要紧,于王润而言,安雪采死不死已经不要紧。不过在另一头,却传来了些悦耳的好消息。   安阳王扶持年幼皇子上位,外面虽批了一层皮,其实已有篡位之心。   安阳王府声势逼人,本来各地豪强也不愿意跟他硬杠。只不过安雪采眼瞧要夺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自然也是让许多人心尖儿有些不爽。   只不过安阳王就像是一头雄狮,凶猛而深沉,也没哪个谁立马蹦跶出来成为靶子。   这些安阳王心里也是明白的。可所谓富贵险中求,你若不取,纵不遭人嫉恨,也会失了机遇。   天若予之,不取反咎。   安阳王知晓自己动作是大了些,可他若动作不大,又如何加以试探,更进一步。   野心在安阳王眼中点燃,就像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若能更进一步,自己整个家族也能在史书上留名,他也不再是区区一个臣子,而将是下一个王朝的开拓者。   这人的寿岁有限,可是人若能成为人中之雄,那么这个人的名字就会长久留存。过去千年万年,也犹有人会记得。对于安阳王而言,他如此进取,也许因为他在遗憾人类寿岁有限。   此身虽消,若能在这个世间留下一个名字,那也不枉了。   安阳王这心思,也和大多数封建王朝的开拓者一样无甚差别,端看成功还是失败罢了。   他这样有进取心,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对于安阳王这位枭雄而言,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有一位反对者倒是有些奇特,正是他心爱的女儿萧玉锦。   萧玉锦给父王写了信,满篇却对安阳王的劝诫。   “父王虽为雄主,有心仿效历代帝王,欲谋明君之赞。可时移势易,我等当逢亘古未见之变化。也许这王朝,这君臣,便不复存在。女儿认为,时局不予,只怕父王徒生遗恨。”   安阳王瞧在眼里,却也是一笑置之。   他认为萧玉锦之理想,才是空中楼阁,不过是空梦一场。   念善会确实令人忌惮,不过安阳王并未将女儿和念善会等同。   安阳王妃自然是站在自己夫君这一边,她是个实际的女人,没有萧玉锦的浪漫情怀。她跟安阳王如此恩爱,便因为两人目标是如此的契合。   不过对于女儿,安阳王妃也展露了属于母亲的柔情。   无论如何,她并不愿意丈夫跟女儿生出嫌隙。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安阳王认为与其等丈夫以后跟女儿闹得不可开交,倒不如防微杜渐,在嫌隙生出来之初加以调解。   那王妃也对自己丈夫进行了试探。   结果安阳王竟并没有什么怒意。他虽不赞同女儿一些看法,可萧玉锦却是他的孩子中最独特的一位。安阳王欣赏的不是她的理想,而是她的勇敢。自己的女儿,自然也应该具有一些胆气,有那么一点儿任性。就像年轻时候的他,就算有什么想法是大逆不道的,可年轻的安阳王却不在乎别人看法,只想着自己能不能得到。   安阳王缓缓抽出了剑,手指轻轻一弹,清越的剑吟就在室内回荡。   安阳王沉吟:“人生在世,本来便是匆匆梦一场,做人便应该尽情尽意,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玉锦最不像我,也最像我。”   剑面如镜,映衬着安阳王的眉眼,映照出安阳王的面孔。   安阳王妃跟他成婚那么多年,蓦然心底生出了一缕感慨。   王妃是个实在的女人,当初这桩婚约便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筹码。那么无论这个丈夫会怎样,她也会好好抓住自己的生活,努力经营下去。   可若她的夫君是另外一副性情,也许自己便不会这么全情投入,这么有参与感。她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成婚没多久,她便发现安阳王跟她是同一类人。   安阳王妃人生之中很少去考虑什么情爱,可此刻她的内心却泛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是爱着眼前这个男人的。   那种爱不是什么激情,而是合拍。   然而就在这时,王润所期待的那场风却是吹起来了。   与其说是凑巧,不如说是某种恶毒而精巧的设计。   这种做法虽然卑鄙,却并不罕见。   安阳王自立新王,虽不过立了个傀儡,可总需这样子一个由头的。   虽然大胤皇族早便是个空架子,可总需要一个好控制的皇子来粉饰安阳王的夺权行为。   十七皇子萧熙便是这样一个孩子。   这孩子在老白莲还在时并不受宠,性子也内向腼腆,不算讨人喜欢。   可能正因为这样,之前六皇子杀人之际,竟忘记了这位十七皇弟。   这不得宠也有不得宠的好处,萧熙也逃过六皇子的屠杀,竟苟到见到安阳王。   一个孩子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原因,萧熙性子上的特点还是很明显的。   他不但性格内向,而且身子骨也弱。这个少年郎没有健康身躯,甚至还患有哮喘。   不过这些缺点放在安阳王跟前,顿时变成优点了。   既然是个傀儡,你说找个身体倍棒心机深的岂不是自找罪受?   安阳王还怕这厮扮猪吃老虎,请来好几个大夫给他瞧过,萧熙是真的身子骨弱。   这样一个孱弱的皇室,让安阳王打心眼儿轻蔑,心里真的看不起。   安阳王的孩子就不是这样,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有着健康的身躯。   虽然是个傀儡,安阳王也搞得像那么回事儿,他令人造新龙袍,选日子,议年号,还琢磨着给萧熙配什么老婆。   那待遇也跟养珍稀动物差不多了,王妃养的猫都赶不上这待遇。   不过也许是十七皇子命薄,他并没有顺利挺到登基为帝,哪怕是个傀儡。   那这事儿就透出一些诡异。   安阳王妃很快就查出了真相。   萧熙既不是自尽,也不是病逝,而是惨遭谋杀。   萧熙本有哮喘,有人在他喝的汤里加了一些花粉。那些花粉对于旁人而言温和无害,可对于萧熙却是剧毒之物。他因为过敏咽喉肿痛,并且因为喉咙红肿堵住气管,被活活憋死。   而害死萧熙的,乃是一位侍候他多年的宫娥。   那宫娥服侍萧熙很多年了,一向得萧熙母子信任,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做。安阳王妃还查过,那宫娥自幼入宫,宫外已经没什么家人了。也不会出现家人被人握住,加以威胁的剧情。所以王府才放心让这个宫娥继续服侍萧熙,也好让这个内向皇子别那么害怕。   等安阳王妃寻到了这个宫娥时,这个宫娥已经悬梁自尽。   王妃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王润:哎呀,这件事情真的是太凑巧了,怎么会这样呢? 第128章 大结局(上) 上   不过当萧熙死了的消息传来, 王润仿佛才忽而想起了商云裳。   那股狂热的炽意从王润额头上移开,倒使他忽而清醒了许多。   怎么说萧熙也是皇族宗亲,也许商云裳跟这个弟弟毫无感情, 但也可能产生联想。   仔细想想, 他竟是有点儿在意商云裳的。也许不是有点儿,这么些年, 他上心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一个。   他瞧着商云裳雪白素手轻轻翻过卷宗,竟不由得升起了一缕心虚。   阿裳是个聪明的女子, 这些需骗不过她。   王润这时候才想到了自己的相好, 心里也是突突。   王润微微沉吟, 还是一脸严肃为自己开脱:“那孩子什么都不及你, 机缘巧合,居然能成为大胤之主。和你一比, 他原是不配。”   这话说得好似为商云裳鸣不平似的。   王润一贯如此。他做什么事情,哪怕原本不是为了自己的枕边人,都要表露一番自己的深情。   此刻王润便跟商云裳提及了这些, 他眼中光辉闪烁。   不知怎的,他又怕商云裳真生气了, 内心竟隐隐有些恐惧。   王润伸出手, 握住了商云裳的手。   “其实天下谁做主人, 本也一样。你若想要萧氏皇族有昔日荣光, 我也是倾力襄助, 绝不推脱。”   王润一副你跟我谁是谁的样子, 让商云裳大胆提。   商云裳啧啧, 反手握住了王润的手:“你这是在讨我欢喜吗?”   王润目光微凝,默了默,说了声是。   他也不要脸承认了。   王润也不知晓自己这种情绪是不是能天长地久, 可这一刻却是无比真切的。   “似我这样子的人,性格很糟糕,也是很难相处。别人喜欢崇拜我,只是离我太远。你跟我这么近,能不嫌弃我古怪的性情,令我真的很感激。”   他这样儿说话,似他这样的人,心里也禁不住微微一动。   自己这种脾气,有人能这么近伴自己那么久,也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商云裳沉吟:“你倒也是有自知之名。”   王润眼珠子眨也不眨,这般盯着她。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都会渴盼这份喜欢会得到回应。就连王润这样子的人,也是不例外。   商云裳原本高高在上,她有着虚伪又光明的人生,是王润瞧不过眼,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   商云裳还是那样温柔亲切,她伸手轻轻拍拍王润的手背,缓缓说道:“大胤气运已尽,我也没什么执念,无意强求。父皇已死,曾经的恩怨也不再重要。过去之事,终究是过去了。”   瞧她一副自我开解的样子,仿佛果然已经佛了,王润也是半信半疑。   那片温热手掌按在王润的手背之上,却使得王润有些心神不宁。   商云裳叹了口气:“一族血脉,终究是血浓于水。旧日里荣华不再,我只盼他们犹有几分体面,安稳从高台上踏下来。锦安公主——”   说到此处,商云裳嗓音微涩:“她还只是个孩子,从前种种,我并不见怪,让她走吧。”   她这样儿说话,王润虽然多疑,却也不觉升起了一片暖意。   王润发现人的心思就是如此善变,只怕自己也未必了解自己。   就像他把锦安公主送到阿裳手里,本没有存什么好心思。他内心渴望见到一场报复,希望阿裳在泥潭之中更加深陷。   可现在商云裳却选择了原谅,这自然是俗气了一些。   商云裳选择了和解,这种选择就像一杯温水,淡而无味。若以王润的性子,他本应该觉得不够刺激。   可是现在,王润心底竟莫名有些安慰。   商云裳这样柔软些的选择令王润稍稍安心。   也许阿裳经历太多,所以整个人终于平静下来,会选择继续陪伴自己。   一个人一旦寂寞,就会变得庸俗。王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庸俗了,他温柔对商云裳说道:“好,以前的事情,都不用理会了吧。”   女人的温柔果然是一件很好的武器,他决定对禹都萧氏皇族好些,不再折腾他们。   虽然如此,萧熙的死已像一把利刃,这般刺向了安阳王。   这位短命皇子实在是死得蹊跷,别人也不会信他被贴身宫婢所害。安阳王府自然做出一副清白无辜得样子,可在别人看来,这不可能!   坊间连段子都出来了。   安阳王霸道夺权,欲取玉玺,在萧熙跟前使天子印。这么放肆的举动刺激了点儿萧熙的自尊心,而安阳王偏生又是个脾气暴烈的武将。一番争执之中,萧熙额被玉玺一角砸中,顿时也是鲜血淋漓。这小皇子体弱,竟在惊惧之中死去。为他入殓宫人还窥见萧熙额头有伤,十指齐折。   这些故事仿佛是一夕间传遍民间,可谓遍地开花。   就算安阳王抗议这段子OOC,却也无济于事。传播性广的二次创作要求的是戏剧性,而不是尊重安阳王真正的个人形象。   更何况安阳王本有这个心,也谈不上什么清清白白,自然也是不大好说清楚。   这件事情刺激之下,终于打破了安阳王竭力维持的平衡。   首先萧熙死后,京畿之地顿时生出动荡,安阳王也感受到禹都对自己反感情绪。   再来便是是陈、云两州太守跳出来讨伐安阳王,竟趁势围剿安阳王封地。   安阳王占据禹都,本有长久持久经营之意,可是如今立足未稳,萧熙又莫名死去。那么安阳王脑子里某根弦也被拨动,促使他当机立断。   禹都王都之气固然诱人,却不是如今安阳王可以长期持有的。   若他眷念名分,只怕连老巢都未能守住。   安阳王内心更升起了一股子的不安。   也许自己前去禹都,就是咬中诱饵,为人所诱。   否则以他声势,若非被诱离封地,绝难被人所趁。   陈、云两州出兵,也绝非临时起意。两州之地囤积兵力,刻意隐瞒,似是处心积虑。   安阳王眼中也是透出了凶猛之意,隐隐可窥见这件事情轮廓。   若他一统天下,以安阳王之雄心,行事必定锋锐。某些隐匿于暗处熏香的病秧子自然绝不愿意瞧见这些。   那些人心心念念,自然盼望扶上一个性格柔和之辈,可以与世家继续周旋。   这么想着时候,安阳王背脊也是生出了一层寒意。   他是个谨慎老辣之人,唯一弱点是太具有事业心了。   正因为安阳王那么有事业心,故而竟为人所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此思之,安阳王简直咽不下这口气。   他跟王润也有过短暂的合作,王润是个阴郁且无耻的人,安阳王一直深深提防。   事已至此,安阳王只能感慨自己太过于保守了。正因为他太保守,没有立马挥剑指向世家。   暗室之中,王润将一颗颗的棋子拨得咚咚的响,那根手指却是拨动了血腥杀伐,拨开了这片大地上的战火。   然而事情却往安阳王最不愿意瞧见的方向滑过去。   风轻轻吹过草叶,夏日里的暑气将尽。   萧重策马狂奔,英朗的面颊透出几分焦灼急切。   安阳王纵然被占据禹都手握皇子的利益所诱,到底也还是具有一丝清明。   所谓那一丝清明,就是安阳王懂得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安阳王入住禹都的时候,却令自己长子领兵居于金川之地,以为呼应。   可是现在这支队伍却快速前行,想要对安阳王进行支援。   萧重手掌紧紧的捏紧了马鞭,掌心也满是冷冰冰的汗水。、   事情也远比他知晓要糟糕。   父王离去之时,令三位心腹共掌封地事务。可是三人中的林芳哥却骤生反意,设宴斩杀其他二人,将封地军务闹得一团乱。安阳王从禹都归来,正处于封地叛徒与陈、云两州兵马的夹击之下。   这使得萧重一颗心砰砰的狂跳,很不是滋味。   这时节,萧重内心忽而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幸好妹妹去了念善会。   至少这样,玉锦是安全的。   作为萧家长子,萧重不算愚笨,普通人中的优秀,可也不算出彩。   他是个沉稳的人,对自己父亲很崇拜,一直认真顺从安阳王的话,好好的搞家族事业。   比起玉锦这个妹子,萧重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出格的想法。   那么安阳王对这个儿子也很满意。   因为这个儿子可以更优秀更具个性,却未必可以跟一个太具有野心的老爹配合更好。   萧重的资质和性格恰达好处,很利于这个家的团结。   也许萧重内心之中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终究将这个心思藏在了心底,没必要说出来。   不过有人却窥见了这其中微妙,觉得这其中有可趁之机。   毕竟王润搞安阳王,也并不是出于什么仇恨,而是觉得安阳王太强势了。这安阳王做人太强势,那王润就感觉自己跟他可能不是很合得来。   比起安阳王,王润觉得萧重就好拿捏多了。   因为萧重重情意,性格跟思维有许多规则,那他不会跟老爹一样狡诈。   王润都能想得到,安阳王一旦上位,一定会各种手段软硬皆施,搞得世家不得安宁。   那王润也会觉得自己很烦。   一个不老实的狡诈之徒,却总是会期待跟自己对战的会是一个老实人。   他还派了说客,准备搞定这位安阳王府的小王爷。   王润对于这个说客的挑选,也是花了些心思。   萧重不爱杯中物,却爱品茗,爱雅士。   卢涛便是这样子一个人,且与萧重素来交好。   有时候熟悉之人总会给予别人亲切感,方便减轻警惕性,游说起来也方便一些。卢涛作为萧重的茶友,也兼负这样的功能。   此刻卢涛还带了一位大杀器。   萧重与卢芳本有婚约,此刻卢涛还将小芳给带来了。   卢芳果然是个美人儿,她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可薄纱后的面孔犹自姣好,生得果真十分漂亮。   卢芳心中滋味却是难言。   她瞧着萧重,萧重英武不凡,可能是个不错的夫君。可她嫁什么人,难道由得自己作主?   卢芳更知晓今日叔父带自己前来,便是希望有一个温柔美人儿,可以融化萧重的心肠。   那么卢芳愿意或者不愿意,能有什么要紧?   现在安阳王府是有一些麻烦,可如果萧重愿意接受世家的馈赠,那么也可以化险为夷。作为结盟的礼品,卢芳仍然会是萧重的妻子。   那么萧重的利益就会与世家交织在一起,和世家共治天下。   卢芳生下的孩子混杂了两个人血,就是最有用的盟书。   可是这样对她公平吗?   卢芳一时间喉头微微哽咽发疼。   别人是不会同情她的,就算她被家族勉强又如何?在别人眼里,自己身为世家女,既已享受那些荣华富贵,就应该承担那些责任。   平心而论,卢芳还是盼望萧重答应的。   因为萧重瞧着并不讨厌,不是那种让卢芳难以接受的存在。瞧着萧重那张脸,也是可以凑合过日子的那种。可若是萧重不肯依顺,卢芳不知道家中还会安排怎么样的婚事。卢芳只是想要安定下来,不要再继续随波逐流。   卢涛也开始加以劝说:“听闻安阳王身陷囹圄,公子虽然孝顺,可何苦自投罗网,去自寻死路呢?令尊是当世枭雄,若是他在,也是盼望公子可以暂避锋芒,韬光养晦,保住安阳王府的一点儿传承。若公子愿意,卢家愿为后盾,支持公子成就一番大事。”   他话说得好听,甚至为萧重铺好台阶。   卢涛的言下之意,萧重其实也是明白。壮士断臂,卢涛是让萧重及时止损。这话里深处,还有一丝别的意思。若萧重不肯下此决断,那么卢家支持也不会跟上。如果风险太大,世家也不会进一步跟投。   萧重也不是懂不起,然而却是断然拒绝。   “我生来愚钝,卢家一番心意,只怕是无福领受。”   他这么说话时,卢涛甚至有些惋惜。一个真正鲁钝的人,还可以点拨一二。可萧重不想去懂,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卢涛还想要去试试,比如一旁的如花似玉的卢芳,不就是为此而来。   “芳儿,你何不劝说一下萧公子?”   卢芳面颊忽而泛起一股热意,她甚至有些羞愧。   丝萝愿托乔木,一个女子生来虽盼望有着一个依靠,可是也希望自己夫君是个重情意的人。   可她不得不站出来,因为她来这儿本就为此。   卢芳轻轻摘去面纱,露出了花朵儿般面孔。   卢芳嗓音也是轻柔悦耳:“萧公子,人生在世,我只盼你好生保重自己。你若有事,阿芳只怕一世难安。”   她那张美丽的脸蛋染上了玫瑰花般红晕,眼中蓄满了关切。被这样的美人儿包含关切盯着,任谁心里都是会生出几许动容。   可萧重瞧着她,眼神却并没有动摇,缓缓说道:“是我辜负了卢小姐,只盼你不必为了我误了青春。”   萧重都这样说了,卢涛也知晓他的心意。无论如何,卢家不必将姿态闹得太难看。   “阿芳,可惜有缘无缘,你随我回去吧。”   可卢芳呆呆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她舌尖泛起了一股子酸意,连舌根都是酸苦的。   萧重又跟她没缘分了,就连萧重自己也暗示她另择夫婿。那么卢家又会筹谋一番,搞一番市场调查,将她婚事一番算计。就好似之前,她用以引诱六皇子,使得六皇子轻狂失态。现在萧重要走一条死路,那么萧重也不配得到美貌的卢家女儿了。   这么想着,卢芳心尖儿微微发僵。她手指本要放下面纱,再次将面孔遮掩。   可这些日子的羞辱让卢芳手指僵在半空之中。   她受够了!   那片面纱让卢芳缓缓扯下,让卢芳扔在了一边。   卢芳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狠狠给马儿抽了一鞭,她策马向萧重跑去。   风呼呼吹过了卢芳的发丝,她泪水顺着面颊夺眶而出。   卢涛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出,等他回过神时,卢芳已经跑了老远。   卢芳蓦然厉声说道:“我既已许婚萧重,自然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卢家女儿绝非贪生之辈,怎能背弃信诺,做一个毫无信义的人。”   此刻她就在萧重身侧,却不敢侧身去瞧萧重,因为萧重对她而言其实很陌生。   她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厌倦被人摆布,而且这样可以占据道德制高点。   卢芳宁可死了,成为一个传说,也不愿意继续被人操纵。   卢涛也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颗卢家明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卢芳一向乖顺,很少会如此叛逆忤逆。   卢涛也没想到,故而竟是措手不及,令卢芳如此轻狂。然而呵斥的话到了唇边,卢涛却说不出来。萧重知机是一回事,卢家主动毁约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卢芳听到了萧重在一旁说道:“卢姑娘,你大好年华,也不必如此。”   然后清泪顺着卢芳脸颊滴落,萧重显然是个厚道人,然而卢芳仍不敢看他。   她口中却是一派大义凛然:“既已允诺,必然守之。”   而她也知晓萧重此刻百事缠身,未必有心思跟一个纤弱美人儿谈情说爱。   只怕自己也跟不上萧重。若她跟上去,萧重也照顾不了她,因为萧重还要千里奔赴,以解父危。   所以当卢芳策马奔来时候,心里已经存了一个念头。   只恨自己是女儿身,她不知道自己要为婚事再受多少侮辱。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己死得干干净净。   这甚至可以说是对卢家一种报复。她存心守诺,故而甘愿殒身。   卢芳没有回答萧重,她手指微微发抖,猛然呼吸了一口气,便想要去拔腰间那把匕首。   身逢乱世,这样匕首就是为了女子贞洁所准备的。   世家贵女若陷于贼手,便以死全贞洁。卢芳便要伸出手去,握住这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那一腔鲜血会撒向罗裙,卢芳只愿散去一抹芳魂,成为世人口中的烈妇。   然而这时候,一片有力的手腕握住了卢芳的手腕。萧重的手掌是武者的手,掌心的硬茧刺得卢芳手腕肌肤微疼。   一股柔和的巨力传来,萧重娴熟的一抖,使得卢芳身躯不自禁往前倾。   卢芳已经无法再去握住那把匕首,萧重又将她另外一只手腕握住,反绑在卢芳身后。   萧重压低了嗓音:“阿芳,我知晓你不是为了我,所以,也不必如此。我只盼你跟玉锦一样,做一些自己想做之事,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别的什么,萧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轻轻一拍马,马儿托着卢芳往回走。   卢芳的身躯却是在轻轻发抖,一个人由死到生,她总是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清泪在卢芳面颊上凝住,她心里也不知晓是什么滋味。   一个女孩子如花朵儿般年纪,又怎么真舍得去死呢?   她感激萧重救下了自己,没有让自己做一些无可挽回的后悔事情。如果她真的嫁给萧重,天长日久,也许会真的爱上这个男人吧。可是现在,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她对萧重只是感激,这也是一桩遗憾的事情。   若卢芳再天真一些,那么也许一次相逢就足够了,可以一辈子用来感动和回味。可她偏偏不是,她偏生是个心思多的姑娘。   那么,这终究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她知晓萧重这么一走,便很难再相见。   然后卢芳心里升起了一个坚定的念头。因为她刚才想到了死,所以才觉得人生更具有勇气。   她一直羡慕萧玉锦,因为萧玉锦得到了父母的支持,故而便是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也不会背负道德污点。可现在卢芳想来,感觉自己也不用真那么要脸。   那些心思涌上了卢芳的心头,她脸颊泪水未干,眼睛里却透出了一抹光辉。   谢谢你,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卢芳这样想着时候,慢慢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第129章 大结局(中) 中   入秋时分, 秋风瑟瑟,一封信也辗转送到了萧玉锦手中。   安阳王失于轻狂,陈、云两州夹击之际, 内部又骤然生乱。萧重去援时已经迟了, 安阳王被困于登县,几次突围不成, 终究殒命。   当然安阳王写这封信时,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当初萧玉锦抛下荣华富贵, 跑去念善会谈理想。王妃说服了自己夫君, 给萧玉锦谈了一笔投资。安阳王其实并不指望这笔投资能有回报。   一个有远见的投资者, 有时候投资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为了占领市场。   可现在,安阳王自己死于投资风险, 萧玉锦却在念善会开出了花儿。   人生在世,境遇本也难说。任是出身高贵,你所持的荣华富贵也不是永远存在, 也不能一生一世都如此。   安阳王给女儿写这封信时,处境也很危机, 或许他也预料到什么, 想要给儿女留下些话。   萧玉锦拆开信, 信大半是母亲写的, 无非是劝她好自珍重, 今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没有一个善于谋算娘亲永远等着她回家, 女儿之后便要思虑周全一些。   安阳王不过在信末添了几笔。   “人生如朝露, 年岁终有枯时,此岁何所去,当求了无憾。既求无憾, 生死也是寻常事,汝也不必在意。”   当求无憾?萧玉锦眼眶已满是酸意,泪水轻轻的滴落在信纸之上。   她慢慢的将这封信捂在了心口,感觉到自己心口泛起的微酸热意。   其实萧玉锦离开安阳王府,就已然心中发誓,无论会遇到怎么样危险,她也不会再回去躲在父母翅膀下。然而她的心里,仍然有着一个家,在这个家里面,自己永远是受宠的女儿。   萧玉锦的心里骤生一抹酸楚的孤单,却知晓自己会继续走下去。因为这条路,本来便是她自己选的。父母的在天之灵,也是希望萧玉锦可以怀着希望好好活着。   萧重跟原著一样,断了一条腿。   安阳王也不盼着这个儿子再重振事业了,他临死前给萧重的信,便是让萧重远避海外,好好苟着。萧重跟安阳王不同,萧重并不是一个把雄心视为性命的人。在念善会的帮助下,萧玉锦也顺利送自己兄长离开。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顾罗衣是安阳王的门客,对安阳王一向忠心。这一次他护着萧重远离中原,也有一去不回的意思。   萧重是个重情意的人,自然也会有几个真爱的下属。   重情意也有重情意的好处,萧重虽不算是个合格的政客,却是令人喜欢的朋友。这么一瞧,死去的安雪采怕是要馋哭了。   顾罗衣不离不弃,陪萧重远遁开荒,并没有另择新主,倒是一场佳话。   不过顾罗衣离去之际,却给越红鱼送了一件礼物。   顾罗衣切下了自己一条手臂,做了简单的防腐,打包送到了越红鱼跟前。   慧法、莫应玄已死,顾罗衣一副我懂江湖规矩样子向越红鱼赔罪。   安阳王确实是当世枭雄,可他也没那么白。   他一边送女儿去念善会,一边跟王润勾结,准备搞死越红鱼。   顾罗衣名声颇佳,日常也许是个大好人。可他既然对安阳王忠心,那么便会为安阳王做一些原本不会做的事情。   越红鱼瞧了瞧,就将这条手臂灰化掉。   人生在世,有时候还是要装装糊涂的。   安阳王已死,那么当初安阳王升起的隐秘心思,也没必要让萧玉锦知晓。   越红鱼手指轻轻擦过了小鱼剑,任由这柄剑掠过了清越的剑鸣。   伴随安阳王的逝去,天下豪杰的野心就像野火一样点燃,从前脆弱的宁和也是一去不复返。   那把火熊熊的燃烧,燃到了大胤每一处。而这般湍急的河流之中,有人冷眼旁观,寻觅对世家最有利选择。   王润不觉得王家要撸起袖子自己干。   王氏集团是评估项目进行投资,而不是自己去创业。   这千百年间,这些世家大族能屹立不倒,便是源于娴熟的反复横跳技巧。   有潜力的人,便会成为这些世家大族的自己人。一旦不能成为自己人,那么王润就会千方百计将之抹去。无论是曾经的章龙太子,还是雄心万丈的安阳王,都是这样子的对象。如今这两人的名字,已经不存于世上了。   要说他有什么不顺意的,便是针对越红鱼计划上的失败了。   王润心中唏嘘不已,还劝自己大度些。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那也不能尽求十全十美了。   如今乱局已成,也算是随了王润心意。   那么王润也静下心来,等着观赏自己的杰作,再从中挑选世家下一个猎物。   结果王润却是震惊了!   他最厌恶念善会,可念善会却发展最好,卷得最快。念善声势浩荡,所以令旗帜一出,方圆百里百姓尽相奔赴。   比起其他地方豪杰,念善会让利最多,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这世间又有几人甘心为奴,世间百姓心中自有一把赤火,那是人心最真切的渴望和梦想。这股火焰本就是一股力量,是藏于芸芸众生间一座宝藏。   曾经的唐鹤不过是村里落地秀才,竟也轰轰烈烈扯了一把旗帜,令天下人震惊了一把。   唐鹤不能久持,那是因为他崩了,他只把这把火视为权力的密码,而没有真诚以待。   如此三年光景匆匆过去,继安阳王之后,念善会推入京城,兵不血刃收服禹都。   说来这件事还很有故事性,禹都大门还是大胤皇族自愿打开,甘愿受降,免去毁城之祸。   促成此事乃是曾经逃去王家的锦安公主,据闻大胤的前密首卫玄也掺和其中。   这位锦安公主竟肯抛去皇族荣耀,也不找个世家或者军阀什么的投靠当吉祥物,她竟降了念善会。   如此一来,不但避免了许多折损,更令天下震惊。   毕竟禹都皇族如此举动,还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   王润不可能不生气,他自是气得要死。   念善会稳扎稳打,根基打得扎实,已不似三年前的安阳王那般容易被人所趁。   王润搞掉安阳王,竟似替念善会拔去了棍上的尖刺。   别人也许不这么想,可王润却不大受得到心里的声音,心里郁郁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年入秋,生气的王润还感染了风寒,生了一场病。   照顾他的自然仍然是商云裳。   商云裳一脸关切,眼底透满了怜惜,嗓音也是温温柔柔的:“阿润,起来吃药了。”   漆黑的药汤散发出一股子的苦味。   不过所谓良药苦口,商云裳觉得王润也应当多喝两碗。   王润却任由几上药汤慢慢变凉,他瞧着眼前这张温柔亲切的脸庞,心里却流过一抹寒意。   锦安公主从前不过是个任性浅薄的女孩儿,她有着父母的宠爱,脆弱的骄傲,以及一些不切实际的憧憬。可是三年前锦安公主经历了变故,人却变了。   到如今,锦安公主竟一心念着念善会,说动大胤皇室向念善会投诚。   他甚至想到了锦安公主改变的契机。   在锦安公主身心受创,孤苦无依时,有人却让锦安公主重新笑起来。   那时候照顾锦安公主的是阿裳,夏日的阳光落在了小白花上,白花花的一片。   那时候王润只是觉得失望,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他想起是商云裳提议让锦安公主离去,重回禹都。他甚至想到,这么些年来,商云裳必定跟锦安公主书信往来,互通消息。   游说大胤皇族归降,单凭锦安公主一人之力,只怕也是不能。   商云裳还操纵着当年章龙太子的旧部,而且她还那么聪明。   如今这个女人就在自己面前,一脸温柔。   王润忽而很想冷笑。   他瞧着商云裳:“念善会既讲究什么平等,那么曾经萧氏皇族的尊贵也是荡然无存。你说如今念善会占据禹都,念善会又会如何待之?”   商云裳一双眸子清亮,两道清光落在了王润面颊之上。   “那自然是做做典型,让皇族子弟种种地,养养猪。这样方可告诉世人,就连曾经皇族也需要自食其力,你还有什么借口不努力。也许萧氏还会被加以审视,重点监察,生恐有野心家借助皇族身份再生事端。从前的锦衣玉食没有了,日子想来也会很辛苦。”   “不过——”   “不过日子一长,这些都会过去的。若念善会能一统天下,国泰明安。伴随时光推移,所谓皇族也再不是什么要紧之物,更失去了号召力。到那时候,萧氏也终会自由。也许到那时候仍有人觉得前朝皇族头衔很有趣,可那已经旧日里的尊贵,大胤也早就亡了。萧氏族人或经商,入仕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官儿不要当得太大,大约也没什么要紧。这一族可以靠自己努力过上富裕生活,只是永远远离了权力中心罢了。”   王润瞧着她,眼神一点点的发凉。   商云裳这是不要脸承认了,她甚至一点儿求生欲也没有。   商云裳摸着开始发凉的药碗,再次友情提醒:“阿润,该吃药了。”   王润却拒绝吃药。   他闭上言,嗓音里也透出了一股子冷意:“在你瞧来,念善会是一定会赢的,对吗?”   商云裳微笑:“世事无常,本也难以预计。不过因为有阿润你,王氏却一定会败。”   “在大胤东南,有南楚小国,阿润,你也经营多年了。你在那处收买人心,修屋造堡,招兵买马,已将一个小国控于掌中。这么些年,王家小半财富转移那处。你盘算得很深远啊!王家若在中土受到重创,也有一处退路可去。至少王氏可退居南楚,在那里当当小国皇帝。这也难怪,你就是这样,凡事不肯出头,不愿进,只思退。哎呀,你可别误会,我也没想过要毁你王家退路。”   王润冷冷的瞧着她,商云裳则慢慢的凑向前。   “正是有你这番布置周全的退路,王家才一定会败。你笑安阳王冒进,却不知这些年王家已失血勇进取之意。一个人呆在幕后久了,到最后并不是隐藏了自己实力,反而是失去了直面风雨的勇气。你说若有一日,王氏当真需跟念善会对上,又有几人肯不惜生死,以血勇拼杀?有多少王氏族人想的是退居小国,安稳苟且?”   商云裳开嘲讽:“不过这也是必然之事。因为阿润你这样子一副性情,所谓不战而败,正是如此。”   王润嗓音沙哑:“走着瞧!”   可他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若这是商云裳的目的,那这么些年来商云裳人在王家,则必定会设法让这种思想润入王家高层。   商云裳也瞧出了王润心思,她摇摇头:“这怪不着我呀,这么些年,王家也有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有锋锐进取之意,有少年人的真诚。可是,你并不喜欢,对不对?”   那个喜欢唐焦儿的王恒就是如此,可王润不喜欢这种人。   因为年轻锋锐的少年郎,总会有一种天真,或者也可评价为愚蠢。   那么王润见着就觉得可笑。   王润闭上眼:“这么些年来,你是不是很是恨我?”   商云裳微笑:“你又瞧错我了,就好似我和你说的那样,以前的事,已经是过去的事,不要紧了。”   她这么做,只是王恒不配罢了。   这个男人不配支配天下。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子,王润方才开口说道:“那这些年来,你对我——”   他说到了这里,忽而迟疑起来,言辞里有些犹豫。   不过这意思还是很明显了,商云裳是明白的。   商云裳沉吟:“若说实话,我确实没有喜欢过你。”   王润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睁开眼,眼底有狠毒的锋利:“你喜欢谁?卫玄?他从前效忠章龙太子,和章龙太子情意非凡,你大约很在意这个故旧。又或者你自幼假扮男儿身,故而你虽然是女子,其实也是喜欢女子的。难道你喜欢越红鱼,每次提及她时都很是称赞。”   商云裳噗嗤笑了一声。   “唉,阿润,不知道你还记得安雪采吗?”   王润当然记得这个人,这个人还是个很上不得台面一个人。   商云裳拿他来举例,正是因为安雪采low。她微笑:“安郎曾经也是个很自信的人,觉得我应该喜欢他。我若不喜欢他,则必定另外攀了个高枝。可是呢,我不喜欢他,跟别的事情有什么相干。阿润,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王润当然明白这个意思,他只觉得胸口一口热血躁动,十分难受。 第130章 大结局(下) 下   此刻王润自然不愿意在商云裳面前流露虚弱姿态, 然而却由不得他了。   他本来有病,此刻更是动气,动气则伤身。   王润忍不住咳嗽, 热燥的喉血被他咳出, 使得王润眼前被褥斑斑点点,尽是嫣红。   商云裳掏出手帕, 擦去了王润唇上的血污,嗓音还是那般温柔关切:“阿润, 你瞧你, 总是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些年来, 她对王润一直那么温柔。   药汁已凉, 商云裳握住了药碗,眼波涟涟生辉:“我不是说了, 你该吃药了。”   王润当然不会咽下这碗药汤。   因为这碗药是商云裳捧来的,因为商云裳恨自己。他不知道商云裳心里是怎么想的,阿裳心里究竟有多恨?   商云裳嗤笑一声。   强灌是不可能的, 王润没那么容易搞。   这个男人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却很爱惜自己的命。这房中看似没有别的人, 可却有侍卫隐匿于暗处, 像工作人一样保护王润。王润也不在意什么隐私, 因为他没把这些人当人。这些暗卫被特殊方式训练出来, 也早被了自己的人格, 就像是行尸走肉般活着。   商云裳将这碗发凉的药喝下, 咽了这碗药汤。   她自然没什么事, 还好好活着。   商云裳微笑:“你在想什么呢,这药里没有毒的。不过,你一直这么胆小, 怕了也不奇怪。阿润啊,你总是喜欢一些刺激的东西,总是喜欢瞧别人的人性。可轮到你了,你多像一个正常人。”   一个人高高在上的时候,自然也是无法共情。   王润狼狈又愤怒的瞧着她。   商云裳持续输出刀子:“可我不喜欢胆小的男人,所以实在没办法爱你。我喜欢具有有勇气,有魄力男人,可你不是。小时候你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不堂堂正正说出来?非要我落入尘埃,你才敢伸出手。唉,你不过是个胆小鬼。所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王润闭上眼,唇瓣轻轻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商云裳:“你今日乏了,好生歇息吧。”   王润这病却是好不了。   念善会占据禹都之后,声势大增。王家到处投资,偏生没有买上念善会的股。不止如此,念善会还撕破假惺惺小白兔的面皮,露出了狰狞邪恶的面目。   打世家分田地的口号被喊出来,总之双方搞得不可兼容。   商云裳简直是个大预言家,族中很快有人提出迁入南楚,暂避锋芒。   美玉岂可与顽石相碰,既然有个安乐窝似退路,王氏族人也没破釜沉舟之心。这样想的人,居然也不少。   既有锦衣玉食可享,何苦磕个头破血流。   一切种种,竟如商云裳所言,王润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王氏族人准备迁出这中州之地,准备看着这群泥腿子缔造的国家闹出笑话。大家可以暗中行动,再行挑拨离间,何必去硬碰硬呢?   王润瞧在眼里,也知晓人心不可违。   他若一意孤行,只怕落不得好,更何况王润身子也不行了。   更奇葩的还是商云裳。   她还是留在王家,一如从前,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也许她想要瞧一瞧王润笑话?   那这就不好施展了。   王润脑补了许多商云裳的用意,却再也看不透这个女人心思。   到了这年冬日,王润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自认为明白了商云裳的心。   雪下了一夜,房中火炉温暖,王润却是咳嗽不止,一夜无眠。   清晨阳光落在了王润苍白的面颊之上,他忽而明白自己寿岁已到尽时。   他招来下属,让其在自己死了后,杀了商云裳陪葬。   这个剧本是多么的俗套,多么可笑,可王润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惨然笑了笑,自己是多么的气急败坏,多么庸俗。他自认为是个有逼格的坏蛋,因为他不会将心爱的女人小黑屋。可是现在,他在商云裳面前彻底失败了,却用简单粗暴方式去掠夺。   这就是阿裳想要告诉自己东西吗?   商云裳将他最后的逼格都毁了去了。   现在是他要杀了商云裳,王润却还委屈上。   然后王润眼前越来越花,他眼前浮起了商云裳的背影,那背影又转为商云裳男装时候的样子。可无论什么模样,那道背影却离王润越来越远了。   王润伸手去抓,手指僵在虚空,终究是软软垂落。   王润死了后,王家最后一点儿心气儿也是消散。王家生出一阵动荡,到最后大家达成共识,还是跑了吧。   商云裳呆在曾经的院子里,却没有要跑的意思。   别人瞧在眼里,还品出点儿深情味道。   也是,王润这些年来很是宠爱这个歌姬,竟无意娶妻,可见对商云裳是真爱了。   那么商云裳自然是伤心难过,不愿意理睬世俗的事情。   眼见那朱楼起,眼见那楼塌了。   无论王家此刻怎样一副光景,都似和商云裳没什么关系。   淙淙琴音这样子流淌,冬日的天气干燥冰冷,一枚火箭划破了空气,咚的扎在柱上。   热气这般流淌,映衬着商云裳的眉眼。   王润工于心计,在漫长的岁月里也养出几个莫得思想的工具人。如今王润虽死,倒有人将王润的命令贯彻到底。   这个美丽的歌姬,便是王润的一件殉葬品。   更多的火箭这样子飞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长长的光华。园中暗角处早被泼了油脂和烈酒,如今被火一撩,顿时也是熊熊燃烧起来。   也不多时,满园都是红莲般的烈火。那把火烧得极旺盛,王家有人瞧见了,却也懂了什么,各自心照不宣。   王润身子骨弱,他的才华与心机都是掩于黑土之中。既是如此,总要去寻一件说得过去的殉葬品。   商云裳却没什么慌乱之色。   她早遣散下人,独独留了自己。周围的温度已经变得滚热,她却恍若未间,任由琴音从她雪白的手指间泄落。   便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却是飞掠而来,生生以剑气冲散了这冲天火焰。   越红鱼冰雪般眸子就从烟火中浮现,四周火焰皆被剑气所搅,扫得干干净净。   这几年来,商云裳跟念善会也有一些交集。就像禹都之事,背后便有商云裳的身影。   怎么着越红鱼接的也是拯救女配剧本,自然要来一来。   可是商云裳却没有动,她朝着越红鱼摇摇头。此刻她手指按住了琴弦,唇角却透出了一丝笑容:“越剑仙,你知晓我这些年,又做过什么事?”   越红鱼心里沉了沉,心里忽而有些悲伤。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商云裳曾经放弃过她自己,一个人若是放弃了自己,就会不在意自己做的事情过分不过分了。   她跟了王润那么久,手也不会多干净。   那么有一天,这个人便算醒过来,也抹不去曾经。   越红鱼能懂商云裳的意思,她青袖轻拂,使那些个火焰纷纷散开。   商云裳:“记得第一次见到越剑仙,是在西陲之地,剑仙要去漠中城。”   越红鱼当然也记得,因为商云裳很容易令人印像深刻。她想到了商云裳对安雪采为零的好感度。此刻的商云裳清灵妩媚,温柔可亲,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商云裳嗓音转幽:“可我去漠中城却是另有图谋。我不介意西陲大乱,也不介意死多少人。既然那位慕城主是那样儿的人,那便该让世人知晓。若因此西陲陷入战争泥泽,我也不在意。我跟阿玄不一样,他希望西陲之地保持平静,可我不喜欢这种假惺惺的平静。虚伪的和平,只不过由黑暗中尸骨供养。”   她也没阻止王润那些计划,看着王润搞风搞雨。   安雪采、唐鹤、南安王,这个世界上无耻野心家实在太多了,她管得过来吗?连安阳王那种稍有点儿格调体面的枭雄,都是罕见之物。也许这个世界,终究是黑暗的。   至少那时候,商云裳是这么想的。   商云裳抬起自己素净的手掌,可这片手掌其实染满了鲜血。   她跟王润厮混那几年,是她最放纵最冷血的岁月。   她确实被王润拉入泥潭,喘不过气来。   商云裳:“后来,我也后悔了。”   她没说自己为什么后悔。因为那时候越红鱼解决了漠中城的事,令商云裳觉得惊讶。卫玄这样瞧着越红鱼,从此移不开视线。那么商云裳呢,也看到了一些积极的东西。   那些事情虽跟商云裳不相干,可是世间总有一些美好的。   从河州的战鼓响起,唐焦儿为唤醒那些麻木的教众从高台上跳下来,安阳王府的小公主为了理想舍弃了荣华富贵,叶家的千金守住了河州,天下无敌的越红鱼宽恕了她的师尊。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已经枯了,可仍然有些东西值得继续看下去了。   一个人就算落在了泥潭深处,也渴望着一抹光明。   旧日里的怨恨再深,也会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了去。   那么那些日子的事,终究是错了。   王润脑补了许多,可他终究不明白商云裳。商云裳只是贯彻自己的对错,为此负责罢了。   她不愿意,也不能活下去了。   这并不是因为商云裳对人生失去了希望,而是她再一次拥抱了自己人生,回到了曾经的位置。   “小鱼,你可愿意听我这最后一曲。”   越红鱼轻轻欠身:“自然是荣幸之极。”   烈火中,商云裳轻抚琴弦,而越红鱼则舞剑应。那剑气纵横,吹散了火光,森森剑气凝聚成剑花,一如一朵玄莲冉冉绽放。   商云裳想起了以前,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禹都度过日子,想到这些年种种。   火光映衬之下,这一切竟像是一场梦,这使得商云裳的唇角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当她拨完曲子最后一个音,越红鱼身影轻盈的越开,大火呼呼的涌过来,飞快的吞噬一切。   琴弦已断,商云裳自己割断一根弦,用这根琴弦划破了自己的咽喉。   一滴血珠从琴弦之上滴落,又被热气迅速熏干。   商云裳像是累了,轻轻的将脑袋枕在了琴上,大火将她卷过,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以王、卢两族为首的世族向东南而迁,则更加助长了念善会声势。   此刻中州之地已经大半纳入念善会治下,扫清剩下也是迟早的事。   这时候念善会考虑的便是立国了。   总会主杨真这些年南征北战,年纪也大了,也开始考虑下一任会长人选。   越红鱼师侄中几个比较出色的,比如俞清源、杨鸽,都有被关注到。   不过这些,就不是越红鱼这个任性的剑仙关注的事情。   她不关注别人,别人却关注她。尤其是卫玄这个前朝廷走狗,总是令人有些不是滋味。   剑仙不会喜欢他吧?   越红鱼也没有对卫玄特别好,可待遇也要看比较的。   比之其他人,越红鱼确实跟卫玄亲近一些。   搞得会中剑仙拥护者们顿时丧起来,简直感觉人生失去了希望。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被刷低的。   本来大家觉得剑仙应该独美,只因这世间没有配得上她的男人。   现在崇拜者们提及越红鱼感情生活,也不计较配不配得上了,但总是希望越红鱼找个单纯一些的男人。   一个思想简单干净的伴侣,远胜卫玄这前骑主。   我家剑仙的人,自然是要简单纯洁一些。   议论的人多了,越红鱼一不小心,便听到了一耳朵。   “卫骑主弃暗投明,自然是令人称赞。只是你出身官宦,一向在大胤朝廷周旋,只怕与越师叔并不相投。”   说话的竟是杨鸽,越红鱼都有点儿震惊了,她一直觉得杨鸽成熟稳重。   越红鱼也不好意思走出去,免得师侄尴尬。   卫玄态度认真得可以:“大胤已经不在,这卫骑主三字大约也不必再提。”   看着卫玄这么一副认真入教样子,杨鸽内心却是警铃大作。   大家既然不熟,杨鸽又怎么放心让越红鱼跟这样子的人相好。   师叔整日习剑,也许性子单纯了些,故而竟不曾察觉卫玄之不妥,粉丝眼里谁不是个宝宝呢?   故而杨鸽这恶人的姿态也做得很到位:“你与师叔一起,自然会惹人非议,这些且不提。师叔醉心剑道,对别的也是清心寡欲,并没有太多世俗的欲望。可是,可是卫兄你呢?”   杨鸽这次也没叫他卫骑主了。   一咬牙,杨鸽说得更直白一些:“若你跟师叔在一起,以后的生活,跟卫兄以前的会不一样。你终究是官宦人家出生,你爱慕师叔修为盖世。以后天下太平,便没那么多刺激的事情。似你这样的人,难道愿意去种地,去喂猪?”   说到底,卫玄也不会那么朴实。   杨鸽这话果真说得极重,搞得卫玄面颊确实浮起了怒意。   杨鸽想,这也是自然的。卫玄从前也是出身高贵,听说让他去操持所谓贱役,自然觉得是莫大的羞辱。可食物生于土中,本没什么高低贵贱。   卫玄面色一变:“杨会长瞧不起谁,你可以带着念善会的百姓拓荒开耕,丰盈念善会的粮仓。我带人喂猪,也绝不逊色于你。”   他可以组织将喂猪大规模搞起来!   卫玄一副你看低我能力样子。若杨鸽肯给他个机会,卫玄还能立马撸起袖子干。   从头至尾卫玄就表达这么个意思,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杨鸽确实被震惊了,脑海里既有我是否看错他的自我怀疑,又禁不住猜测卫玄可能放长线钓大鱼。   但对方这个段数,杨鸽就知晓自己无计可施。   卫玄显然并没有被打击到,就连他那点儿愤怒也有些虚假。看着杨鸽无言以对的样子,卫玄内心小摊手。   越红鱼就禁不住感慨,卫玄脸皮厚,师侄果然不是对手。   她踏出城去,一缕阳光轻轻的落在了越红鱼面颊之上。   血色的风刮过这个国家,吹了太久太久。好在现在,这样的风终于开始停歇。风将要平静下来,这个世界也会变得安宁。越红鱼只盼这份安宁可以长久一些,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和平才是稀罕之物。   越红鱼伸出手指,轻轻的将发丝拢在耳后。   她手中有剑,可她心中有情。作为一个剑痴,并不妨碍她体会人世间的种种情意。   而这,方才是生而为人的美好之处。   五月十五,乃是禹都的花节。每逢这时,城中年轻的少年男女都会三三两两集中在河边,踩着绿绿的青草,赠心上人一枝白兰,以倾述自己的情意。   河边绿草如茵,鲜花似锦,正是这一年最好的春华。   越红鱼这样瞧着,只有太平时节,男女间方才有一些浪漫的情怀。   卫玄也来到了河边,他瞧着越红鱼的背影,心尖儿也微微发热。   他的情意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也没有藏起来。小鱼那么聪明,也应当知道的。   卫玄想了想,还是要含蓄一些。他衣襟别了一枝白兰,靠近眼前的女子。   如今天下太平,有人以为他想要搞一番事业,却不知卫玄只想找个好女人,不想往上努力了。   前半生勾心斗角,也令他觉得腻味。与其再去争权夺势,不如远去搞点有意义的事情,毕竟连年战乱,百废待兴,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这么想来,杨鸽提议去养猪,似乎也不错。说到生产养殖,这潜力也不小。   然后卫玄就打住了自己的思绪,等等,他现在想的是含蓄向越红鱼表白,不该发散到别处。   养猪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鱼鱼虽然背对自己,可她自然也是知晓自己到来。剑者的神识是敏锐的,定然有所察觉。   卫玄手指摘下了别在衣襟上白兰,脑内琢磨着怎么点几句不唐突的示爱。   不过这时候,越红鱼却回过头来。她瞧着卫玄,一双眸子清亮如许,惹得卫玄心中微微一悸,不自禁一乱。   他压低嗓音:“这枝白兰清雅,与你也很相称。”   越红鱼哦了一声:“这河边许多人都别着白兰,是为了什么?”   卫玄这个在禹都长大的男子回答茶茶的:“我好像也不大明白。”   越红鱼接过这枝白兰,轻轻别上了自己衣襟,她微微一笑:“是因为每年五月十五,是禹都花节。花节当日,便要相赠白兰,以表情意。”   这时她耳边响起清脆系统音:“叮,恭喜宿主,新世界构筑完成,原著剧情线已经全部覆盖替换。”   越红鱼也看到自己主角值已经长成大树,而这个剧情线正是越红鱼喜欢的。   她想,这样才对,这才是我想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