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六界老树开花的日子 作者:雨销十八   文案:   仙兵来报:魔尊要开始为祸六界了。   众仙纷纷看向魔尊的姨母,云珧仙子。   云珧:那啥,就算孩子太熊有本仙子的责任,也用不着让本仙子全权负责吧。   众仙:牺牲你一个,幸福六界众生。   云珧叹道: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负责到底。   淡泊佛系温柔女主&桀骜偏执狼狗男主,1V1,HE   一个感情淡薄的女仙被自己养大的小狼狗缠住了的故事。文笔差,不喜慎入   后期咱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魔法幻情   主角:云珧,重旭 ┃ 配角:各路仙妖 ┃ 其它:养成系,历劫   一句话简介:没啥情节的古早小白文   立意:教育孩子的重要性 ============== 第1章   远古秘山的丛林间,一条青花巨蟒正追赶着猎物。猎物是个外表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遮住小脸,衣不蔽体,那露出来的细瘦的胳膊小腿都不够蟒蛇塞牙缝,只不过这蟒蛇也不嫌弃,要先拿她当前菜。   小女孩慌不择路,脚底一滑滚入了土坑中,挣扎着爬不起来。巨蟒张开大口,眼见小女孩就要葬身蛇腹,突然间一道金光闪现,巨蟒的头被打偏,翻到一边。   一名拿着剑的金衣少年从天边飞下,随后又飞下一位穿着水粉银边缎裙的少女。两人浑身皆泛着华光,容貌姣好,观其外貌穿着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   “啧啧啧,怪不得这蟒妖不到百年就这么出息了,原来是躲在这仙气充沛的秘山里。”粉衣少女正说着,突然觉得脚下踢到了一坨东西,然后就见脚下的小女孩。   小女孩刚从旁边的坑里爬出来,站起身后把身上的土拍了拍。粉衣少女蹲下来打量她半天,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在这秘山里?你是凡人还是妖怪?”   小女孩头歪了歪,像是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粉衣少女手现粉光,在她额上拂过,片刻后目露喜色,冲着旁边那男子叫道:“兄长,兄长,这小姑娘身上有仙力,是仙族的。”   金衣男子不搭理她,专心对付巨蟒,宝剑划过之处,金光飞溅。不过多久,巨蟒的头被砍掉,余下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接着慢慢枯萎。   粉衣少女牵着小女孩的手跑过去,“兄长,这小丫头像是一个人在这儿,孤零零怪可怜的,这附近恶妖又多,我能把她捡回仙界去吗?”   金衣男子收起宝剑,甩下一句,“爱捡捡去。”   粉衣少女便笑呵呵的把小女孩带回了仙界。   这小女孩自记事起就在这隐蔽的秘山里,不知道外面有六界,不知外面有仙魔妖兽,也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道那天她遇到的是仙界的太子和公主。应华公主把小女孩带回仙界安顿下来,正好她从小便想要个妹妹,她见这小女孩乖巧可爱,便认她做义妹,两人就住在一处,同进同出。   仙宫的老仙姑过来教女孩一些人情礼仪,教会她识字念书。应华公主每日教她修炼法术,给她穿仙蚕丝织就的漂亮衣裙,带她尝遍仙界的玉食晶糕。只是小这小女孩一直也没个名字,众仙人只用妹妹或者小仙子称呼她,后来还是应华找来画仙桐钧帮忙起名,小女孩后来就叫云珧。   云珧在仙界定居后,时不时被应华带着去各处溜达,也在仙界周围见识了一通。仙界的男仙女仙,有职位的就各司其职,六界的事务说来也不少,一些位高权重的仙君常去仙帝的仙殿议事。没有固定职位的,统称散仙。但是散仙平日自己会找些事情做,有些去下界打打妖怪魔物,有些去云游四海,有些闭关修行,总之各自开发兴趣,有些实在没什么好钻研的,便凑在一处聊聊八卦。   云珧聪明乖觉,来到仙界后也从不招惹是非,看见男仙都尊称仙君,看见女仙都喊声姐姐。应华公主管她叫妹妹,但她自个从没把自个当成公主来看,只道自己是个云游而来的小散仙。等她长大了些,应乾太子还贴心的发了一座独立的宫殿给她。   从此她自己一个人住在云溪宫,每天过得简单省心,殿里的杂活都是用纸做的符咒小人来做。她也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降妖除魔的兴趣,小小年纪就自行拜师,跟着仙界专种药草的药仙翁修行,学会了些药理知识,也学会种些草药仙花,连脾性习惯都跟药仙翁学了不少。自打她学会泡茶,每日闲着没事必定泡壶仙茶慢慢品着,除了脸还是个白嫩的包子脸,那安闲事神态简直与那老仙翁无异。   后来云珧年岁渐长,成了大姑娘,长得清艳脱俗,亭亭玉立,在仙界也是数得上的美人。即使平常不大抛头露面,她在仙界的人缘也不错,不光是与仙界的一些仙子关系处的好,其他几界见过她本人的妖仙都对她印象不错。除了喝茶种花,云珧还喜欢看些人间的话本,情情爱爱的故事她已经看腻了,最近多是看些鬼怪杂异,并一些花草种植须知。她自己闲来手痒还画一些花草人物画然后编排些小故事,最后编成了几册画册,送给一些给仙界的小仙君仙子看着玩儿,后来还在几界广为流传。   仙界一些年长的仙人都夸云珧仙根纯净,心性淡泊,只有云珧知道自己淡泊是最大原因就是懒了些,这些年能把她拉出去四处游荡的就只有应华一人。应华身为仙族公主,心地善良性子直爽,但也足够任性,她平时最喜欢练剑打怪,时不时就要溜下界去玩玩,是仙族为数不多张扬威猛的女仙。而这些年她偏偏就喜欢喊云珧出去玩,一来是两人情义不错,云珧一直把应华当做姐姐,也最听她的话,二来云珧口风紧不乱说话,带着比较放心,三来,也只有云珧有胆子敢陪她一起玩儿。   一日,云珧正在自己家里看着话本,应华风风火火的过来找她。   刚一进院子,应华又突然趴在云珧的玉石桌上叹气,“妹妹,这次我又没打上架,我好不容易赶过去了,结果才刚偷看了几眼,那魔尊被已经被打落下界了。”   云珧放下话本,想起了这几日仙界和魔族在打架。除了在仙界过安逸的生活,云珧这几百年也摸清楚以前众仙口中提到的六界。   六界以仙界为尊,仙帝统御各界。冥界类似于仙界的下属部门,阎帝还是仙帝的二表哥。海族以龙王为首,虽然性子高傲,与仙族倒是交好。妖族自从妖狐一族称王后没出过大幺蛾子,只不过妖界有许多恶妖四处作乱。人界的凡人因为没有法力,所以一直是状况外,不过人界一直有仙族护卫,其他几界若有为祸人间者,仙族必会出面铲除。   仙族最头疼的事就是魔族,据说自远古以来,魔族霸占一片寸草不生的魔域,时不时就要四处破坏,还妄想要除去仙族,而这次的仙魔大战,魔尊居然要去捣毁蛮荒禁地的封印。   蛮荒禁地之内据说封印着上古昆魔,一旦放出此魔,六界必会生灵涂炭,几百年前这封印不小心被破开一次,据说从里面溜出来一条黑蛟龙,法力高强,作恶多端,后来被仙帝和龙王封印在海族禁地。   这次海族龙王和妖族狐王这次也来为仙族助力,那魔尊如今受了重伤,音讯不明。应华公主想去掺和一脚的心愿没有达成,在云珧这里闷闷不乐。   云珧突然好奇的问道:“姐姐真的过去瞧了?那魔尊长什么样?”   应华坐起身翘着腿道:“谁晓得长什么样,估计长得很丑。啧啧啧,那原身真是难看,一团狰狞鬼怪的黑气,里面还有两道红光,比以前那些见不得人的妖物还丑。”   云珧略略点头,这魔尊既然是集六界戾气的魔物,形容自然恐怖。她又说道:“魔尊受了重伤,料想一时半会也不能再兴风作浪,六界终于可以安宁个几百年了。”   应华猛的站起来,“不行,仙宫太闷了,我要去蛇箍山降妖,妹妹,赶紧收拾东西一块去呀!”   云珧苍白的笑了笑,她突然觉得还不如让魔族在下界捣乱呢。   她一边指挥小纸人收拾石桌上的杯盘,一边说道,“去蛇箍山?太子义兄不是说那里近日不能去吗?”   应华点头:“我知道,可我偏想去看看,据说那山里有一块稀罕的灵玉,我的仙剑正好还缺块玉佩。”   云珧微微叹气:“姐姐,这次就我们两人吗?”   应华:“平常不就我们两个么,这次你也别告诉兄长。”   云珧想着,自来有宝贝的地方都会有厉害的妖兽镇守的,这次去的地方不同以往那些已经被别人踩过千百次的妖山。她的法力用来打斗只是一般,用来疗伤倒是不错。这蛇箍山听着就像是会有蛇妖出没啊,她小时候被巨蟒追赶还有阴影呢。   她嗫嚅道:“就咱们两个去,会不会太危险。”   应华笑道:“怎么?妹妹害怕了?你放心,姐姐有神兵护法呢,到时候还是姐一个人上,你在后面打掩护。”   应华不是能被劝退的人,云珧就算不跟去,她自己也要下界去走一遭。思来想去,云珧只好答应一同去。   两人先约好时间,云珧一介散仙,下界也不用报备。应华住的仙宫那边倒是要安排好人打掩护,一切准备停当后,两人便下界飞去那蛇箍山。   云珧和应华两人飞到下界,来到位于妖界边缘的蛇箍山。蛇箍山山如其名,中间最高的山峰外层的岩石旋着圈凸起,乍一看就像是一条巨蛇盘着山峰。   应华拿出神剑,像名侠女一样在前面大踏步带路,云珧像个手脚不灵活的老太太,在后面慢吞吞的跟着。 第2章   云珧一直觉得这山有些不对劲,妖山也算是妖界的地盘,但她们一路上也没碰上活的妖怪,倒是总能闻见妖血的腥味,方才还碰见几具野熊妖的尸体,尸体上残留着一丝丝诡异的黑气。   应华回头嚷嚷,“妹妹啊,你走快些,离得远了姐怎么保护你。”   云珧问道:“姐姐,你为何一定要找那灵玉啊?”   应华叹了口气,实话道:“前阵子我不小心把父皇的宝贝镜子给磕碎了,我让那老鱼精帮我修,他说要这妖山的灵玉当报酬。”   怪不得应华突然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仙魔大战后仙帝说是要闭关一阵,她是趁着这空档来找灵玉修镜子,免得挨骂。   云珧:“你早跟我说呀,那老鱼精前阵子问我要一颗千年莲子,我还没答应呢,咱们可以拿那莲子去啊。”   应华昂着头想了想,“算了,反正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养出那莲子也不容易。来都来了,不找找那玉怎么行。”   云珧无奈,只好跟着她一路爬到山顶,再滑入谷底,又钻出山洞,终于碰见了一面结界。结界里面有个布满青苔的洞口,洞口有个石座,石座上嵌着一枚泛着绿光的宝玉,法力略过后便见到石座周围有层结界。   应华大喜,“这一定就是那块灵玉。”   说完她便上前施法欲击碎结界,只是那结界纹丝未动。幸亏云珧平日闲着倒是对结界的破解之法法颇有研究,她探看四周,指了指一处地方,说是此结界的弱点。   应华举起神剑朝那地方刺了过去,刺了十来次,终于把这护印结界打破。应华把那石缝中的灵玉撬了出来,感慨道这么好看的玉给那鱼精太可惜了。   灵玉撬出来没多久,云珧两人突然觉得有一股腥风传来,那青苔石洞门竟是动了起来。   洞口的石子土砾溅落,两人才发现这洞头像是个蛇头。山石外层的石壳慢慢脱落,原来整个山外层盘着的是条真正的巨型蛇妖。像是突然被唤醒般,那蛇妖长长的嘶鸣了一声。   云珧那不祥的预感成真,惊叫道:“姐姐,这灵玉是难道是用来镇压蛇妖之物?”   “这...咱们先跑吧。”应华看这巨蛇的块头颇大,拉着云珧一起飞走。   云珧惊道:“姐姐,你都知道这是镇妖的灵玉还....”   应华面露懊恼,“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大个,那鱼精诓我。”   两人还没飞出去多远,那蛇妖的尾巴已经摆过来,将两人拦了下来。应华抽出神剑就上去打了起来,云珧在一旁助阵。这蛇妖极其厉害,皮厚到她俩用法术都没用,两人合力应对,几个回合下来也落了下风。   那蛇身一扫过来,应华上前挡住,把云珧推到远处,而那蛇口就要咬住应华。   此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去,将蛇身震开,应华趁机闪到一边,没有受伤。蛇妖又嘶鸣着冲过来,那黑色身影像是名年轻男子,他站在最前方,眼神幽深,上前就和巨蛇妖打斗起来。   应华提起神剑上前助阵,两人同那巨蛇打斗间,应华见这男子法力倒是高强,把巨蛇打下去好几次,地上几座小山峰都砸毁。这蛇妖表皮坚硬,不好下手,后来那黑衣男子不知用什么法力灌进了巨蛇的嘴里,那巨蛇竟然身体爆裂,大块的妖躯四散开来。   云珧急忙用法力罩住自己,才没被波及,抬眼见黑衣男子抱着应华落下来。云珧忙跑过去,见应华腰侧衣服上有血迹,急道:“姐姐,你受伤了吗?”   应华回过神,摇头答道没事,这血是那男子身的,她不小心蹭上了而已。   云珧向那男子道谢,还想着要不要给他些伤药。但那男子身上的伤口已经缓慢愈合,即便不上药,半个时辰估计好了。   云珧和应华都细细打量这个男子,是个生面孔,但是容颜俊美,看他浑身的法力气息,倒像是个厉害的妖君。   男子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应华两人也转身回去,只听得后面的男子说了句等等。   两人转身,男子抬手把那块碧绿色的岭玉抛了回来,这灵玉方才时不知怎么落在他怀里。   应华接住灵玉,有道了声谢。   云珧劝应华快些回去,应华点点头,临走前还回头看了那男子几眼。   那时候云珧就觉得应华的眼神不对劲,以往她对仙界那些仙君向来是漠视中带着点傲慢,哪有像今天这恋恋不舍的。   回到仙界后,应华就让云珧带着灵玉来那老鱼精的府邸。   云珧看着老鱼精在那磨镜子,问道:“道风仙人,今日这宝镜能修好吧?”   他点头应承道,“仙子莫急,今日就能修好了。”   道风是个修炼千年的鱼精,原本属于是海族,如今在仙界也算是个外族的散仙,平日里爱修一些宝器什么的。一些宝器若是弄坏了,就算是仙人的法力也难修好,但他有种独门法术,破镜亦能恢复如初,碎珠也能重圆。他也爱好八卦交际,虽然是外族出身,在仙界人脉也广,一些仙子弄坏了宝器也知道找他来修。   云珧撑着头,“仙人为什么要这镇压蛇妖的宝玉,那蛇妖可厉害,我二人差点回不来。”   道风:“小仙只是开玩笑说说,没想到公主真的会去啊。公主若是咬牙不给小仙东西,小仙不也还是得帮忙修么。”   云珧微笑着又问道:“我问你要这玉是来干什么的。”   道风看着云珧的笑颜愣了愣神,这才说道:“仙子应该也有耳闻,老前阵子魔尊闯至蛮荒禁地界门,想破开封印。还好仙帝他们早有准备击败了魔尊,如今仙帝集仙力在封印前加了反弹咒术,太子正要寻有镇压之力的灵玉去设置封印。小仙掐指一算,那蛇箍山正好有,小仙就随口跟公主开个玩笑。”   道风说着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若是能得了灵玉,小仙去献给太子,也可以得些封赏。”   云珧听了半天,说道:“那这玉还是不给你了。”   道风嘴角抽抽,满脸写着可惜,到嘴的鸭子飞了。但是他先前也说是开玩笑,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同意。   云珧又掏出一个玉盒,说道:“本仙这千年莲子给你做报酬。”   道风见了这宝贝小眼放光,连声说道多谢仙子。   云珧把灵玉收回来,又托了别的仙君呈进仙宫,那灵玉后来果然被太子拿去修补封印。此事解决之后,另一件事却已经愈发不可收拾。   应华这些天又偷溜下界好好几回,到那蛇箍山附近去见那日救了她们的男子。应华回来时跟云珧说那男子早先受了伤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姓重,旁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在那妖山附近游荡。应华念着他救过自己,于是答应想办法帮他恢复记忆,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春心萌动。   又过了一个月,应华来到云溪宫,一见到云珧便说道:“妹妹,不瞒你说,我怕是相中他了。”   云珧正在看话本,猛地合上书,“姐姐,你要慎重啊,你乃是仙族的公主,身份特殊。那妖君虽然长得俊俏,法力也不错,但他来历不明。”云珧这几日也问过妖族的友人,妖族也从未听说有这号厉害的妖君,那男子肯定来历不寻常。   应华听云珧反对,板着脸和云珧赌气不说话,云珧这边又不想和应华闹僵,只得服软随她去了。   云珧想着,自己不也是个来历不明的,被她捡到仙宫的罢了。   应华和新欢发展神速,把云珧这个几百年的姐妹都忘得差不多了。看腻了人间话本的云珧也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干柴烈火。应华虽然平日虽任性了些,可是人又不傻,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怎么碰到这档子事也这么盲目。   眼看这把火烧的再泼冷水也没用,劝也劝不回头,云珧先前又答应过应华要守口如瓶,也不能跟别人透露,只得默默替她担心着。   接着,云珧又是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应华。连太子应乾都察觉出异常,派人四处寻找应华。等再找到应华时,听说她和那男子已经在太古神树下发誓结为夫妻了,而且连娃娃都怀上了。   云珧那时特别后悔,后悔自己太懒,之前应该死皮赖脸的跟着应华,劝她不要做傻事才对。   应华怀孕显怀的时候,仙帝正好出关,这事终于瞒不过仙帝及其他众仙。仙界其他散仙随意些也就罢了,应华乃仙族公主,没有跟仙帝知会一声就和妖君私定终身,丝毫不顾及仙族颜面。   仙帝知道这事气的胡子都竖起来,要责罚应华。后来那妖君主动把罪责扛下,受了九九八十一道神鞭之刑,应华一直跪在殿外哭着求情。云珧,应乾和众仙都纷纷求情,此事木已成舟,再说仙族又不是没有和妖族通婚的前例,仙帝就算再生气,也总不能把人打死。   最后这事还是仙帝让步,只当仙族招了个便宜的驸马。 第3章   仙界的仙人虽然对这妖君身上隐隐散出的恶妖气息存疑,但妖君平日也不理睬众人,也不招惹是非,只是伴随在应华公主左右。仙界众人还是接受了事实,碰见了都称呼他重妖君。   云珧觉得既然应华和这重妖君还真是传说中的真爱,即是真爱,她这个做姐妹的只有默默祝福。应华养胎期间,她时不时带着有益孕妇的草药去看望。应华足月临盆时,几位仙君仙子在门外焦急等待。,云珧也想去殿里帮忙,一个老仙姑说她年纪轻,见不得这场面,便把她轰了出去。   云珧只好看着坐在外面帮忙倒茶,应乾一直稳稳地坐着,接过云珧的茶忘记吹,直接喝了口,不料烫到嘴,差点喷茶。在门外踱步的重妖君更是焦急不安,俊眉不展。   过了好久,老仙姑抱着一个襁褓出门,笑道:“恭喜恭喜,是个小仙君。”   应乾等一干人这才放心,一旁的仙仆仙婢纷纷道喜。老仙姑把襁褓递给重妖君,重妖君单臂抱过孩子看了几眼,面上才微微有几分喜色。   云珧也凑上去,想看看刚出生的小娃娃。   重妖君问道:“华儿怎样了?”   老仙姑:“公主还好,就是刚生产完有点虚。”   重妖君听了,把襁褓往身旁最近的云珧手里一塞,就去殿里看媳妇去了。   应乾往孩子这边瞟了瞟,似是想过来看看,但又碍于身份威严,在原地矜持的坐着不动。   云珧两手抱着小娃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小娃娃砸吧着嘴,已经快要睡着,粉粉嫩嫩的一小坨,五官都看还不出相貌端倪。云珧暗道原来刚出生的孩子这么小,她不禁好奇,这孩子以后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应华看着就不像能当好娘亲的人,初为人母却一点都不操心,生了孩子后和重妖君两人还是蜜里调油,沉浸于二人世界。孩子平日都丢给老仙姑照看着,连名字都是应乾做主,取的一个旭字。   云珧有时劝应华多上心点,应华说仙族的孩子又不似凡人那般脆弱,给点吃的哄哄就好了,况且这是个男孩对吧,男孩不是放在太阳底下晒晒,然后再用雨水淋淋就长大了么?云珧算是看明白了,应华这是要把孩子当大白菜养呢。至于这孩子的父君,他眼里只有自己娘子,孩子只是偶尔问几句,云珧一度怀疑这孩子只是个意外收获。   她经常来应华的宫殿探望,不知不觉就学着上手抱孩子哄孩子。养小孩比养花草要新鲜的多,云珧有时来了跟应华打声招呼,然后带着老仙姑抱着孩子在宫外走一走。孩子满月后,云珧抱着孩子,把她认识的那些仙子的住处都走了一遍,让别人看看她新出炉没多久的大外甥。她抱着孩子四处溜达,一反常态的勤快,要是不解释清楚,旁人还以为是她的亲生儿子。   应华只道云珧是这孩子的姨母,办事放心,有时她想下界游玩,就托云珧替她看着孩子。云珧乐得从此不必陪她下界历险,提着一罐茶叶就来殿里帮忙照看孩子。说是照看,其实大多时间就是喝喝茶,然后做做女红,给娃娃缝件新衣服,然后等娃娃醒了逗他一阵子。   仙人的孩子确实不难养,不似凡人孩子般娇弱易病,也不爱哭闹个不停。小娃娃整日裹在襁褓里,饿了会嗷几声,要么就打着小呼噜睡觉。若是睁开眼时,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睛就往四周乱瞧。云珧抱起他,他就紧盯着云珧看。云珧试着把头往左偏,他眼睛也往左偏,往右偏他也往右偏。这么个我躲你看的无聊游戏,云珧每天都能玩好久。   平日里应华夫妇和老仙姑逗这孩子,这孩子只是微吐几个泡泡,没什么反应,有时还打着哈欠。只要云珧一过去逗他,他就咯咯笑了,特别捧场。云珧觉得这坨会笑的糯米糍可爱至极,就算偶尔不来殿里看孩子,也要派纸符飞来过问个十来遍生活起居,比这孩子的娘亲更加上心。   小男孩能吃能睡,很快就长大了些,能在大床塌上慢慢爬动,也会自己抓着些老虎布偶,铃铛花球等小玩意儿玩儿。云珧坐在旁边看着他玩,他抓来好玩的玩具,还往云珧的手里塞。云珧拿着玩具陪他一起玩,一边逗他,喊他旭儿。   小娃娃像是能听懂了似的,奶声奶气的啊了一下。云珧登时就摸着他的头笑了。平日里养的花草可不会这么回应她,果然还是这小肉包可爱。   又过了一百年。   云珧在殿里看书,一个模样四岁大的男童从殿外跑来,一路上叫着姨母,跑进她的殿内。   云珧放下书,迎了出去。小男童扑过来一把抱住她,个子还不到她的腰,梳着小发髻,穿着蓝缎衣服,衬的小脸越发白嫩可爱。   云珧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才回你娘亲那里五天,就又跑回来了?”   小重旭:“娘亲那里不好玩嘛,而且我又想念姨母了。”   云珧揉揉他的脸,“好好好,待会洗洗手,一起吃姨母新研制的花糕点心。”   小重旭点点头,就被云珧带过去洗手。云珧只当孩子天□□玩,而自己这个闲人平日愿意陪他玩玩,所以这孩子才这么亲近自己。孩子年纪小,不喜欢老仙姑唠叨,不喜欢父亲淡漠,也不喜欢他舅舅威严,他娘亲只知道给他布置作业,或是弄些宝物仙器让他自己玩。   小重旭有时要是耍脾气了,应华就把他牵到云溪宫来,他见到云珧笑眯眯地问他,瞬间就变老实了。小重旭从小就记住来云溪宫的路,知道这里住着一个疼他的姨母,有时父亲娘亲一起出门,他就自己跑到云溪宫来玩。   他平日来云溪宫也不必带仙仆,今日来也只带了个小绸包,里面放的是他娘亲布置的作业。他平日要用的东西,穿的衣服云珧的宫殿里都有,都不用带。   云珧带着小重旭吃花糕,还给他讲一些最近新看的志怪故事。   晚上洗完澡穿上白色寝衣,小重旭以许久不见姨母为由,跑到云珧房间一起睡。他拿小脑袋拱进了薄丝被,云珧往旁边靠靠,给他让地方,他头慢慢靠过来,云珧再让让,他又靠近一点点。   云珧:“怎么,还要抱着睡?”   小重旭笑笑说道:“姨母身上香香的。”   云珧:“这是新制的花露香,你要是喜欢,明儿洗澡也给你用上。”   小重旭想也没想拒绝道:“不成,父君说了,男子身上不能涂香香。”再说了,他又不喜欢自己涂香,只喜欢姨母身上香。   “啊,对了。”他溜下床,光着脚丫哒哒跑到柜子旁的包袱,找出一个小绢宝,打开来是一小撮花种。   云珧接过花种看了看。云珧有一大罐的花种,且每天还时不时收集一些。没想到小重旭倒还记住了。   他问道:“姨母为什么存这么多花种?”   云珧:“姨母是在找一种花种,据说那种花在哪儿都能开花,姨母以后若是去了杳无人烟的地方,就想种那花来看看。”   小重旭忙说道:“我陪姨母一起看。”   云珧笑笑说好,那得先找到那花种。   次日上午,洗漱更衣吃过甜粥后,小重旭自觉的掏出书本纸张,趴在偏殿的桌前看书做功课。过了半个时辰,云珧端着一碟他喜欢吃的点心,慢悠悠走来。   小重旭举起一张宣纸,说道:“姨母你快来看,这是画仙师傅布置的作业,我已经画好了。”   云珧接过一看,画上是一个五官歪歪扭扭,身如细蛇的女子。她辨认了半天,看这画中女子头上戴着一朵紫花,正巧她今日也簪了一朵紫色的花。   云珧不确定地问道:“这画的是姨母?”   小重旭点点头,眼睛亮亮,“是啊,姨母,我画的好不好?”   云珧扯着嘴角笑笑,不想打击他。她把画放回桌上,问道:“这画是要拿回去给画仙看吗?”   小重旭拧眉想想:“不了,我自己留着吧。”他把那画好好卷起来放回包袱里,然后接着画其他的东西去了。云珧这下才放心,自己的仙子形象总算不会被小外甥给描黑了。   云珧帮忙照料孩子,自然不能一直带着孩子玩,她想着要把这个外甥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仙君。小重旭画完画后,她又在一旁监督着他念书认字。功课都做完了,就带着小重旭去后院一起除除杂草,浇浇水,顺便给他带来的花种种下去。   小重旭浇水拍土,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云珧那些符咒化身的侍女早就把后池子倒满温水,然后把小重旭带去好好洗了一通。   晚上,小重旭还是跑过来蹭云珧的床睡。云珧:“怎么,给你准备的小床睡着不舒服。”   小重旭摇摇头。   云珧逗他:“难道旭儿怕一个人睡?”   小重旭:“我才不怕。”   云珧:“那就行,快回自己房间去,长大了都是要一个人睡的。”   小重旭辩驳道:“父亲和娘亲两个大人就是睡一个床上的。”   云珧:“那等旭儿长大成亲了,就可以和别的小仙子睡在一起。”   小重旭:“我不要和别人一起睡,我要和姨母一起睡。”   云珧摇头:“不成,长大了怎么还能跟姨母睡。”   小重旭脑袋凑过来,枕在云珧的小臂上,“我要是非想一起睡呢?”   云珧笑笑:“那姨母就把你打下去。”   小重旭眼睛眨了眨,闷闷道:“那我不长大了。”   云珧在旁边笑笑,伸手轻轻拍他的肚子,哄他睡觉。 第4章   仙界的日子风平浪静,小重旭依旧跑得勤快,回家待个三四天,又跑到云溪宫待个两三天。云珧去后院的花圃舀水浇花,小重旭也在一旁跟着舀水,云珧泡茶品茶,他不喜欢喝茶也要蹭一杯喝。   如今小重旭长得像凡间六七岁的孩子,身上的法力也开始冒头,成为重点培育对象。画仙早就放弃了教导他画画,委婉的向应华表示这孩子不适合走文艺路线。其他一些仙君也不太愿意教他读书写字,应华只得挽起袖子亲自教他认字读书。其余的时候里,重仙君教他一些简单的法术,应乾大舅舅送了他一柄小剑,闲时还指导他几下剑法。   应华和云珧一起喝茶聊天时,一直跟云珧抱怨说这孩子变皮了,时常搅的她那殿里不得安宁,养个男娃真不如种白菜。   云珧倒不觉得,她觉着孩子来她殿里玩儿时都挺乖的。   应华叹了口气,抓住云珧的手说道:“妹妹啊,以后多多帮姐姐照看孩子吧,这孩子以后长大了也会孝敬你的。”   云珧点头称是,又问道:“姐姐,你不怕这孩子以后孝敬我比孝敬你还多吗?”   应华极其大方的说道:“无所谓,孝敬你也是孝敬我,再说了我有相公,以后想要孩子还可以再生。你不是还没有吗,以后要真的找不到对象,就把旭儿当亲生的看待。”   云珧从话里默默品出狗粮的味道。   又是一日清晨,云珧起床洗漱后不久。小重旭飞过云溪宫的墙头,跳到院子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大捧各色的鲜花,送给云珧。   云珧接过去,照旧拿到后花园重新养起来,突然就体会到了一把老母亲欣慰的心情,想到应华之前说的话,这孩子以后长大了果真会孝敬自己。孩子知道自己喜欢花,先前还会带包好的花种过来,后来可能没耐心收集花种,直接把觉得好看的花都采来送给她,无论如何,这心意还是让人感动。   云溪宫的后花园内,云珧照例每天给花浇水。   小重旭在旁边吊着树藤玩,他近日已经学会飞行的法术,可以去远些的地方,仙界几乎都混熟了。   他说道:“姨母要找的花种我打听过,仙界我寻遍了也没有,不知道下界有没有。”   云珧心道,难为这贪玩的小男孩还记着这事。她先前提过要找古书上写的一种叫未生花的花,据说这种花一旦开花永不枯萎,就算落在鬼气森森的冥界,魔煞冲天的魔界乃至蛮荒之地都能开花。只是这花的样子无人见过,她也无从知晓。但是花种书上画的有,像是一颗蚕豆那么大的玉石。   云珧:“找不到就算了,古书记载也许是传说,也许根本没有呢。”   小重旭跳下来走到云珧旁边,衣服下摆掖在腰带,直接坐在地上,闷闷的说:“爹娘下界玩不带我,嫌我碍事。”   云珧听出他语气中的向往,接话道:“那赶明儿姨母带你下界去玩玩。”   小重旭听了连忙答应,站起来兴冲冲地多打了两桶水,然后拿着大瓢泼水浇花。   云珧忙说:“旭儿,那边的花别浇了,要淹坏了。”   浇完花后,小重旭洗手换衣。他本就年纪小,刚学会法术没多久,每新学会一样法术,都会在云珧面前显摆显摆。云珧则一直在旁边夸他,夸完后他就乖乖地坐在旁边背书写字。   云珧坐在旁边监督孩子的课业,她顺便沏好茶,一边喝着茶,一边和自己的符咒小纸人聊着外面的八卦。   仙界最近的要事就是接待海族使者,仙族最近要和海族联姻,海族虽然和仙族关系不错,但因为住得远,平日两族往来的少。前些日子,仙界已经来了许多海族使者,仙界这些日子的八卦主要就是围绕这些海族,据说海族的大公主敖月相貌华美端庄,举止也娴雅有度,很有派头,这次两族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撮合她和太子应乾。   和大公主一同跟来的还有海族的四皇子敖辉和九公主敖皎。敖辉此人花心风流,喜好美色,刚来仙界就调戏了好几个仙子,还说仙界的仙子都长得不错,连自己都想和仙族联姻云云。   那小公主敖皎在仙宫后面的花园偶然碰见了重旭,见小重旭和她年纪差不多,便命他陪她一起玩耍,谁知道小重旭对她爱搭不理。那小公主被怠慢后生气了,拿出鞭子把周围一大片的花都抽烂了。重旭又吼了她几句,把小公主气的不行,拿鞭子要抽他,重旭一把拽住鞭子把小公主摔了个狗吃屎,小公主嚎嚎大哭,身边带的侍女哄了好久才哄好。据说那那小公主被哄好后仍不死心,还要找重旭。   重旭在旁边听到了纸符人的话,正要写字的手抖了抖,墨点溅脏了半张纸,他眉毛皱皱,一脸烦心的样子。   云珧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正色后对小重旭说道:“别说人家是来自海族的贵客,你一个小仙君,怎么也得有些风度,让让人家小公主不是。”   小重旭头一偏,撇嘴说道:“我不喜欢多事又讨厌的女子。”   云珧逗他,“呦,现在说不喜欢,等你以后长大了遇见心上人,看你还嫌不嫌多事。”   小重旭眼睛眨眨的看着她,嘴皮微动了动,却又想不出话反驳,又低头做埋头写字状。   到了傍晚,云珧带着小重旭回应华的宫殿。两人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外族人,看样貌打扮是海族来使。云珧的小纸人附在耳边跟她说了几句,云珧晓得那为首的穿着泛着青金色鳞光衣袍的人原来是海族皇子敖辉。   这敖辉想来还没修够一千年,头上还有两小截龙犄角,脸周还带着些青色鳞片。想来这位皇子在海族也很得宠,来到这仙界仍是放荡不羁的模样,带着一众侍卫大摇大摆的在仙宫附近溜达游玩。   两边人刚一碰上,敖辉看见云珧,面上立刻露出一副被惊艳的神情。他说道:“这仙界真是鲜花遍地啊,不想今日又遇见这么稀罕的一朵。”   海族殿下不愧是个标准的纨绔公子,云珧微微蹙眉,她简单行个礼后就要带着小重旭离开。   敖辉却挡住她的去路,问道:“仙子是何许人也?”   云珧答道:“不值一提,一介散仙罢了。”   敖辉上下打量一番,见云珧虽然面若出水芙蓉,但穿着一身素净纱衣,头上也只簪只两朵小花,只当她是仙宫的侍女。敖辉脸上堆着邪笑,“美人,不如跟着本殿下回去可好,海族的珍奇异宝成堆,你想要什么有什么....”   小重旭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嚷道:“你这丑八怪,还敢肖想我姨……”   云珧一手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谁料下一刻敖辉就不顾礼数,上前握住云珧的手腕。   小重旭见状,一腿敖辉踢上的膝盖,把敖辉踢得往后一倒,幸好被两个侍卫接住了。   “你,你这臭小子居然敢踢本殿下。”敖辉怒目瞪着重旭,又看看云珧,问道:“这是哪里的小仙童?”   云珧护住小重旭,微微笑道:“殿下莫要怪罪,这位是仙界应华公主之子,年幼不懂事,殿下可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   敖辉见美人这么温柔的说话,方才的火气一点也没有了,只傻愣愣地看着她。   云珧趁着那龙妖还在晕乎着,带着小重旭匆匆离开,从后路回到仙宫。   小重旭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抬头就对云珧说道:“姨母不要嫁他,他不是好东西。”   云珧有几分好笑地说道:“你这孩子,姨母几时说要嫁人了,我在这儿过得好好的,干嘛要嫁到海界去。”   小重旭听了这话才放下心,但一想到那条色龙对着云珧垂涎的样子,那张未褪去婴儿肥的包子脸就黑的跟芝麻馅似的。   ............   海族使者都聚在宫殿外的凉亭里,敖辉和几个海族贵眷聊着天,几人都在品论,说这仙族仙子可比他们海族女人温柔的多,声音也甜,那身子想必也软的多。这敖辉不死心,他已经派人去打听那日见到的美貌仙子是什么来历,住在哪儿,好把她带回海族去。   敖辉正说着话,突然被一颗大烂果子砸中侧脸。那果子汁液飞溅,登时奇臭无比,当时一众海族贵眷全都躲远了,连旁边的海族侍卫都捂住口鼻,四散开来。   敖辉捂着鼻子擦脸,破口大骂问是谁干的,可惜一圈人都躲得远远的。他从果子砸来的方向寻去,刚探头往那园子里的草丛一看,结果又被泼了一身绿色的草浆。这草浆一粘上身就奇痒无比,连龙鳞都无法抵御。敖辉痒得在地上打滚,挠的皮都开花,旧鳞都掉了一地,差点变回原形。   这事后来被敖辉捅到仙帝面前,仙帝派人搜查,发现是他那便宜外孙重旭干的,于是当即下令责罚小重旭禁闭思过,等敖辉什么时候气消了才能放出来。 第5章   云珧听说此事,顿时明白都是自己那日被敖辉缠住才惹出来的事,重旭那孩子估计是看自己被冒犯了,替自己出气来着。   她怕小重旭受委屈,便偷偷过去看望。等她混进关禁闭的房间,只见小重旭小腿搁在矮桌上,百无聊赖的轻晃着头。   他听见响动转头来看,见到来人后立刻笑起来,起身跑过去喊道姨母。   云珧点点他的额头,“平日里不是教你别给人捣乱吗?怎么这次被罚了?”   小重旭瘪瘪嘴不说话了。   云珧摸摸他的头,又安慰他几句,才把他哄好,还拿出一包炸蜜豆给他,坐下来陪着他吃。   这关禁闭的屋子就是个小点的偏殿,里面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就是没什么玩意儿可以玩,也没有人陪着说话解闷。云珧本来还担心重旭会受些别的什么处罚,看来仙帝还不是那么不讲情面,只是把孩子关在这儿老实几天。   重旭一边吃着炸蜜豆,一边还老神在在的跟云珧说要小心那条丑龙,说那丑龙心怀不轨,云珧听着直笑着点点头。   “最近仙界来了好多海族贵客,得有好些阵子不安宁。”云珧托着腮,怕那敖辉当真还会来纠缠自己,到时候又牵扯出麻烦来。   她思索片刻后问道:“旭儿,不如趁这个机会姨母带你下界修行去,如何?”   小重旭连忙点头说好。   云珧自己是不怎么爱下界闲逛的,以往都是被应华那个闲不住的拉下去。但如今她倒怕把小重旭闷坏了,想把孩子带下界,见见世面总没坏处。   两人主意已定,也不管仙帝的命令。云珧拿出符咒纸人,施法术变成小重旭的模样在那儿坐着,然后带着人偷偷从后窗溜走。   门外的守卫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云珧悄悄把孩子带出来也没惊动他们。两人还不慌不忙的折回房间,打包了好些东西带着,又给应华留下封信,然后手牵着手一起飞下界。   云珧先带着重旭到了妖界南端的几座偏僻的妖山去游玩。她这次决定要去的几处地方,都是以前跟着应华下界,她觉得不甚凶险的地方。   这一座妖山里没有大妖兽,只有一大窝蝎子怪。这些小蝎子怪一直在森林里横行霸道,蛰死了不少野兔野鹿,每年这个季节新一批的蝎子就又长成,现在这座妖山俨然成了蝎子山。   两人来到后山的一处丛林,云珧选了块阴凉又干净的好地方,施法术变把带的东西都拿出来。   小重旭在一旁看着他的姨母在地上铺上毯子,放上小茶几,茶具,小火炉,水壶并几包点心。东西都摆好后,云珧就坐在那儿烹茶。   小重旭心里疑惑道,他姨母这样跟在仙界有什么区别呢?   云珧盯着水壶,冲重旭摆摆手,“旭儿啊,去把那边林子里作恶的小蝎子妖都教训一顿吧。”   小重旭见云珧安闲的像一幅静止的画面,只好自己拿上短剑,钻进旁边的树林去找那些蝎子妖。   这树林里的蝎子妖不大,成气候的也就野兔一般大小,偶尔有几个老的长得跟小猪崽那么大。蝎子妖法力不高,就是数量有些多,尾巴钩子都往前翘着,看见活物就想攻击。   重旭虽然年纪小,对这些蛇蝎虫蚁一点都不带怕。他小手挥剑,一剑劈断一只蝎子尾,跟在花园里碾死飞虫似的。等到把这一片的蝎子都劈得差不多了,就听见云珧喊他过去喝茶休息。   老树荫下,云瑶沏的茶香随风飘来,清淡悠远。小重旭平日不大爱喝茶,此时也是渴了,连喝了三大杯浓茶。   小重旭砸吧着嘴,问道:“姨母为什么爱喝这些苦苦的玩意儿?”   云珧自己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笑道:“姨母这仙茶可难找了,其他仙人想喝还喝不到呢,等你长大了耐得苦了,就知道这茶有多好了。”   想重旭微抬眼皮想着,自己距离长大好像还要好久啊,到时候姨母还会给他泡茶吗?万一到时候他还是觉得茶苦,姨母会不会笑话自己。   云珧看着小重旭捧着茶杯闲着发呆,闲聊道:“旭儿将来长大了想当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重旭挠挠头想了想,说他长大后要变成比舅舅和父亲都厉害的人。   “说得好。”云珧鼓鼓掌,“姨母在你后面替你加油。”   小重旭点点头,把杯里的茶一口气干了。   砍这些小蝎子妖也不能让法力变强多少,顶多就是锻炼反应力。不过小重旭在仙界从没有像这样练过手,一时还觉得新奇。他坐着歇息了会儿,又吃了几块点心,就接着去另一处丛林砍蝎子妖去了。   云珧在树下坐着等他,自个儿悠闲的品茶。   树林一侧有声音传来,云珧偏头看看,只见小路的另一端,走过来一位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身着天蓝草纹长袍,头上系着蓝色绢带,一派文人气度,走路的姿势特像书院的夫子,行止有度,连节奏都拿捏的极好,好到有种唱戏般做作的感觉。只是这男子后面拖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像是忘记收进去,应该是妖族的狐妖一族。   那男狐妖看见云珧,两手摆摆袖子作揖,用明显硬凹出来的说书口音打招呼,“咿,仙子,有礼。”   云珧见他不像是什么坏人,也点点头回道:“妖君有礼。”   男狐妖长得细皮嫩肉,温润如玉,只是他那语气和举止,再文气的样貌也掩盖不住的做作。那男狐妖在对面坐下,问道:“咿,不想此地亦有美人兮,仙子在此荒山,意欲何为?”   云珧:“此地风景秀丽,闲来品茗吹风甚好。”   男狐妖:“不想仙子竟风雅至极,小可乃妖界区区一介狐妖,不知能否有幸得知仙子芳名?”   云珧直直地看了那男狐妖几眼。那男狐妖尾巴还收不起来,看样子年岁比云珧还小些,这会儿被云珧盯着,脸颊微微泛红起来。   云珧喝了一口茶,朝林子里面喊道:“儿子,儿子,回来休息一会儿喽。”   小重旭听见声音连忙跑回来,他看看云珧对面坐的男子,又看看云珧,走上前就趴到云珧怀里,喊道:“娘亲。”   男妖狐的面容顿时僵住,看着这一大一小。   云珧拿出手帕给重旭擦擦额头的薄汗,“今日累了吧?你父君还在等着咱们呢,该回去了。”   重旭点点头,顺便低头暗暗瞪了男狐妖一眼。   云珧转头说道:“这位妖君,我母子二人这就要回去了,告辞。”   男狐妖带着一丝苦笑说着告辞。   待云珧两人走后,那男狐妖轻捶着树叹道,“咿,多情总被老天误,恨不相逢未嫁时。”   连着好多天,云珧带着重旭辗转各处,去妖山打打小妖怪,或是游山玩水,采花摘果,到底是下界的景物新奇些,就算是不修行除妖,两人也能在一座山头玩个两三天。   两人玩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云珧带的茶叶都喝光了,正好她们来到一处高山,山间有一片茶树,她就摘了好多茶叶,准备现制些茶喝。   她坐在山坡上,把新摘的茶叶收好,又抖抖衣服上的碎叶子。小重旭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朵白里透粉,半开半合的山花,拿过来插在云珧的发髻间。   小重旭把花戴好,笑嘻嘻的夸道:“还是姨母戴花最好看。”   云珧抬手微微碰了下花苞,笑道,“是旭儿摘的花好看。”   小重旭坚持道:“是姨母好看,姨母就是带根草也好看。”   云珧笑的眉眼弯弯,站起来说道:“那还是不要草了,就戴花吧。”   小重旭摇摆着两条小胳膊,小脸带着希冀,“姨母喜欢花,旭儿就一直采花给你戴。”   云珧:“好好好,姨母知道旭儿的孝心了。”   小重旭听了之后,欢快的跑到一边采花。   两人接着沿路飞飞停停,最后一站来到了赤炎山。赤炎山据说一千年前还大火熊熊,这些年火力都消退的差不多了,山脉四周都长出绿苔短草了。   云珧给小重旭安排的修行计划的最后一关就是独自穿过旁边一座山的山洞,然后两人在后山出口附近汇合。想当年应华带她来钻这洞时,里面石壁上还有火苗,差点没把她衣服烧着。现在已经连火星儿都没有,里面估计就跟蒸笼一样,正好考验孩子的忍耐力。   重旭到了黑黑的洞口前,却似有些不想进去。云珧:“这都是为了锻炼你的胆量和耐力,这里的这些妖怪都才修了个一两百年,你有神甲护体,还有舅舅给的宝剑,只有小心一点,不会有什么事的。”   重旭倒不是害怕,“我出来万一找不着姨母怎么办?”   云珧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人,施了法术后塞进重旭的衣领里,说道:“有这个东西,只要在这片山里,姨母都能感应的到你,不用担心。”   重旭摸了摸衣领,那纸人上粘的有云珧身上的花香味,他瞬间安心,拿着剑就进了山洞。 第6章   山洞里面宽敞又平坦,除了热了些,暗了一点,连些小妖兽都没有,走到中途他才遇见一只红色的火鼠妖。那火鼠妖鬼鬼祟祟,在一个草窝边寻着什么东西。它听见有人来,转身龇牙怪叫几声。   重旭见状,拿起剑二话不说便刺过去。那火鼠妖被重旭砍断了一条尾巴,侥幸逃跑。   重旭来到草窝前看看,才知道原来这鼠妖是偷蛋来了。他看着那颗大鸟蛋,拿起来塞进怀里。接着一路出去,也没碰到危险,倒是出了洞口不久,听见远处的云珧叫唤了一声。   重旭连忙循着声音跑过去,慌道:“姨母,出什么事了?”   云珧在一块红褐色的大石头前站着,此时正拿着白手帕扇着烟灰,她轻咳了几声,“没事没事,是茶叶不小心烘焦了。”   说完她心疼地把一撮烧坏的茶叶丢了,暗道这石头热度不均匀。   小重旭见自己的姨母没事,暗暗松了口气。他待在一边看着云珧慢慢收起烘好的茶叶,突然明白了她刚刚为什么非要绕到这后峰来,她就是想用赤炎山上烧烫的石头烘茶叶。果然,什么修行除妖都是虚的,他姨母只不过是想下界郊游踏春而已。   重旭默默地拿出怀里那个有人头那么大的鸟蛋,说道:“我还捡了个蛋,姨母你看,能不能做个煎蛋?”   云珧看着那鸟蛋,伸手用法力探了探,说道:“这里面的小鸟已经快长成了,还是算了吧。”   “那,吃烤小鸟?”小重旭还有些不死心。   两人正说着,一只大赤羽鸦飞到不远处落下。这赤羽鸦好像看出两人是仙人,不敢贸然上前,也不飞走,只是冲着她们俩焦急地叫着。   云珧见状,朝小重旭使眼色,“旭儿,把那个蛋还给人家吧。”   小重旭,“他们不都是妖兽吗?”   云珧抓住时机教育道:“就算是妖兽也不能一概打死,先前咱们不也遇见几只性子温吞的妖兽,你想想,要是遇见同姨母一般与世无争的妖兽,你也要狠心打死吗?”   小重旭听了,乖乖地把鸟蛋拿过去,放在那只赤羽鸦旁边。那赤羽鸦连忙把蛋衔了飞走了。   两人再次出发,准备再沿着山脉逛一圈,然后返回仙界。两人走了不久,发现那只赤羽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过来,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小重旭脸色带点紧张,说道:“它为什么还跟着咱们,是不是想偷袭?”   “它怕是想感谢你呢。”云珧按住他想拔剑的手,然后冲那只赤羽鸦招招手。赤羽鸦在原地犹豫两下,扇着翅膀飞了过来,乖巧地落在两人跟前。   云珧对重旭说:“你看,它果然是想报答一下咱们。”   小重旭:“为什么要报答呀?”   云珧:“你选择不伤害它的孩子,它就很感激你了。有灵性的妖物都知道要报恩,有恩不报,是有违它们的生存之道的。”   小重旭点点头,“可是咱们也没什么用它帮忙的呀。”   云珧看了看天,笑了笑。   仙界的天门外有座五丈高的青铜大钟,此钟在远古时期就在仙界出现,据说若是用外力催动,钟声响起,六界都能听到。可惜这神钟连仙帝的法力都催不动,每隔一个时辰,铜钟里的就会自行撞响三下,为六界定下时辰。   今日这青铜钟声正响起。空中不远处,云珧的长发被风吹得乱了些,她笑着拍拍坐在前面的小重旭,又指指那青钟道,“旭儿你看,那就是六界神钟,我们回到仙界了。”   那赤羽鸦执意要报答,云珧见它体型结实,翅膀有力,便让它载她们俩回仙界去。小重旭也从没骑过飞鸟,觉得跟自己飞行确实感觉不一样,他偏头看看那巨型铜钟,哈哈笑了起来。   赤羽鸦也跟着响亮的叫了一声,在天门附近绕圈飞行。伴着青铜钟声,云珧两人的笑声飘荡在天门外,余音不绝。   算算时间,云珧两人已经离开仙界一个多月了,因为她临走前留了信,应华也没怎么担心这个捡来的儿子。应华看见云珧两人回来了还一脸诧异,问她们为何不再多玩几天,这一阵子她正顾不上照看旭儿呢。   原来仙界最近有事要忙了。此次海族前来,本就是安排大公主敖月和太子应乾相亲,据说俩人只聊了半天,就双双同意了婚事,一点犹疑和勉强都没有。此事敲定下来,海族使者便都一起回去,等再过三个月到了良辰吉日,仙界便派使者去迎接海族公主。   这三个月里,仙界的一众女官仙子都要忙散了架。仙后早些年就在妖林仙寂,各种事项无人总领。于是这次的婚典,应华被硬推过去掌管各项客宴事宜。   云珧不巧回来太早了,没躲成懒,被应华拉去帮忙准备仙花蜜酒,给各位女官仙子打打下手。   到了定好的日子,仙族这边,众位仙君都盛装相迎,几十对彩羽仙鸟飞在行道两侧,鸣叫祝贺。接亲的使者到了,海族那边挂着红绸花的金色海马们拉着珊瑚婚车,跟着一众海族来使飞来。   海族龙王要坐镇海界,仙海两族路途遥远,他不便前来。上次四皇子敖辉来过,在仙界造成了些不良影响,据说大公主不让他再过来,由三皇子敖瑨带着小公主敖皎和送亲的海族队伍前来。不光是仙族和海族,妖界和冥界也派了使者前来庆贺,妖界的狐族亲王和冥界的阎后都出席婚典。   婚典按流程大宴三天,仙宫附近一派盛景。   第一天最是忙碌,几位女仙官们怕被其他各族笑话了去,一个个铆足了劲头周转,司酒的,司膳的,掌礼的,掌座的都没歇过片刻,连应华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公主都老老实实的盛装打扮,微笑着接待贵客。云珧低调的在后面帮忙,不时地偷看着周围的情况。   大公主敖月被接到殿内,果然容颜绝美,举止高贵,一看就是个能母仪天下的主。因着龙族血脉的缘故,头发微微泛着金色,又穿着一身泛着金鳞光的鲜红喜袍,但凡多屋里多一面铜镜,就能闪瞎众人的双目。   太子应乾也是一身红装,佩着红花,英俊不凡,仪表堂堂。说起来,两个人倒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队。在一块站着都是同样的尊贵派头,年纪虽然不大,却有长者的威严,天生的严肃模样,不苟言笑,面上也没有新婚的喜悦和羞涩,像是随时准备好被众人顶礼膜拜。   不过云珧看得出来应乾还是对大公主有意的,虽然他面上如往常一样端着,眼睛已经不自觉的瞟了旁边的大公主好几眼。照应乾平常那个肃穆端正的做派,能多看人两眼已经是极为上心了。   今日主要任务是接待海族来使和其他贵客,明日才是正式行礼拜堂。亮个相后,敖月就带着侍女回到偏殿待着去了,旁人一概不见。   云珧干完了手中的活就想要退出殿去。她最后扫视殿内一周,仙帝坐在上位,像尊雕像一样,几年不见眉发已经灰白。应乾被礼官仙君引着,给贵客们敬酒,应华和她相公还在一起应酬着各族来使,殿下一众人有说有笑,气氛极其融洽。   云珧突然想起不知小重旭跑哪儿去了,今天一早还见他穿着新衣服跟着应华来殿里了。她又在仙殿外寻了一圈,后来太子的一个侍女说小重旭被几个仙子抓去先压床去了。   云珧噗嗤一笑道:“怎的仙界也搞这一出。”   侍女说:“仙界好多年不曾有过这样喜庆的大事,当然是怎么吉利怎么来。”   云珧道别侍女,来到了太子的宫殿外。后门附近突然有人喊着姨母,云珧转头,只见小重旭从后墙头上跳下来。   云珧笑道:“哟,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重旭的小脸上还蹭了些白色水粉,蓝底绣金鹤的新衣服也扯得皱了些,云珧一眼看出来,这孩子是从一众仙子的重围中好不容易杀出来的。   云珧憋着笑,给他擦擦脸上的粉,又拉着他的手,像往常饭后遛食一样去人少的地方走走。   两人走在后花园的路上,碰见了海族小公主敖皎和几名海族侍女,这小公主嫌宴会无聊,早就溜出来了。白天人多没注意,云珧还是头一回细瞧这海族小公主。   敖皎年岁还小,头上两根粉蓝色的龙犄角,眉毛淡淡,小脸圆圆,脸周额前微闪着浅蓝色的鳞光,穿着也是海族那种泛着波光的小裙子,整个人娇俏可爱。她一看见重旭,叉着小圆腰,脸又鼓起来。   云珧蹲下去,笑道:“海族小公主大驾光临,不知谁惹你生气了啊?”   敖皎一指重旭:“他,他惹我生气,不陪我玩儿。”   云珧点头:“对对对,是旭儿不对。”   敖皎又指指重旭:“他是个讨厌鬼。”   云珧看了看旁边恨不得拔腿就跑的小重旭,噗嗤笑道:“可不是么,他哪里有小公主可爱。” 第7章   小公主到底是小孩子,被云珧顺着这么一说一哄,稀里糊涂的就气消了,还缠着云珧带着她玩。云珧虽然对于庆典应酬没有什么兴致,但是对可爱的晚辈倒是颇有耐心,她一时兴起就拉着敖皎和重旭去不远处的仙石路玩。   仙石路那里悬空漂浮着一堆大小形状颜色各异的石头,可以拍着玩坐着玩各种玩。在云珧的眼神示意下,重旭也很给面子的表演了一遍凌空跳浮石,敖皎见了忍不住也要跳石头玩。玩过石头,云珧又带着他们去老仙树的秋千架上荡回旋秋千,直到小公主尽兴了,云珧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她的宫殿去休息,顺便端来两小盘她新制的花蜜酥糕。   敖皎纡尊降贵的用小手捻了一块尝尝,眼睛一下就睁圆了。海族大概是真没有这么好吃的花蜜点心,小敖皎吞下一块后连嘴都不擦,又拿了一块。   小重旭知道这花蜜酥糕是姨母做给自己的,眼见着就被分走一半,他看了看靠在云珧身边的敖皎,小脸又耷拉下来,闷闷的吃着自己的半份糕点。   敖皎趴在云珧身上闻着花露的香气,又瞥见旁边重旭一副被冷落的模样,得意的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接着黏着云珧,还让云珧亲手喂她吃糕。   重旭自个儿啃着蜜糕,心情更不好了。   敖皎小公主今日玩好吃好,也不再发脾气捣乱,跟着海族侍女回到海族队伍里去了。云珧把人送走后,只见小重旭蔫蔫的趴在桌子上,她有点奇怪地问道:“旭儿怎么了?平日玩一整天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日陪小公主玩了两个时辰就累成这个样子?”   重旭抬头看看云珧没说话,他也不是累,只是刚才看着敖皎那厮堂堂正正的在云珧怀里撒娇时,突然想到先前父亲跟他说过,自己是大男孩了,不能再抱着娘亲撒娇,也不能随便抱别的女仙。他不好意思说他也想趴在姨母怀里来着。   云珧收拾收拾,准备送重旭回去。   重旭似乎还有点不想回去,把小脑袋搁在桌子上,“姨母,我就算回去了,爹娘也只是让我自己玩儿去。”   云珧听了有点心疼,摸摸他的头,这孩子果然是他父母一不小心造出来的。仙界的小仙童也少,也没几个仙人愿意陪小孩子玩,这孩子可能怪寂寞的,大半时间都来找她这个姨母。   云珧想了想,“旭儿,姨母教你一个小法术。”   说完她拿出几张彩纸,自己挑了一张白色的,剪成小人的样子,用颜料画上五官,然后在上面施法。那小纸人就站起来,颜料涂成的五官还动了动,像是在憨憨的笑。云珧说自己以前一个人时就会做这些小纸人玩,和她宫里只会干杂活的纸符人不同,这种小纸人会有不同的性格,声音和习惯,跟一个小跟班似的。   她也不知道小重旭看不看得上这个小把戏,拿着那只白色小纸人:“这个就是姨母以后的常用小人,嗯,名字叫小符,你的呢?”   重旭看了一遍就学会这法术,他剪了个黑色小人,点上白色五官,看上去还挺威风,他用法力催动小人,说道:“那这小人叫小咒好了。”   云珧觉得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不过面上还带着笑说道:“以后小咒可以陪你说话,解解闷。”   小咒叫了声主人,声音也像个男孩子,重旭拿手逗着小咒玩,旁边的白纸人小符还过去打招呼,两个小纸人看着倒是挺玩得来。   今日玩的太晚了,小重旭如愿以偿的留在云溪宫过夜,仍睡在他之前住的房间。床上,一黑一白两个纸人睡在他两边,样子极可爱。云珧看着他那睡颜,突然就想着他要是能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第二日的成婚大典上,仙乐齐奏,热闹非凡。为了彰显婚礼的隆重,之前一群老仙君把记载婚典礼仪的书籍都翻遍了,凑成了极为繁复的一套礼节,光是敬拜古神的礼仪就要磕七七四十九个头。应乾和敖月两人代表着六界最高模范榜样,向众人展示了什么叫能挑大任的人才。   两人按着礼制一板一眼全套做下来,磕头跪拜,行礼敬茶。司礼的老仙君最后喊的嗓子哑了,观礼的仙君仙子们脖子都酸的不行,一旁侍女侍者也累得够呛,两人还是一派从容华贵,游刃有余,不得不让人敬佩。   大礼成后,时间也不早,仙帝观完礼就回去,让一些小辈仙人自便。婚礼流程上本来还安排了些人当众闹亲,结果海族那边的人都惧怕这位大公主,不敢上去闹,连敖皎这个爱耍脾气的小公主也对敖月恭恭敬敬的。   而仙界这边推了半天,也没人敢去闹,平日里都是清风明月的仙君,谁也做不出一副涎皮相去闹新人,眼看着就要冷场了。后来还是几位仙子怂恿着小重旭上前去捣个乱。小重旭在众人的期盼下看了看站在后排的云瑶,云珧远远的冲他鼓励的点了点头。   于是小重旭就跳过去猛推了他大舅舅一把。应乾被推的撞到了敖月,差点把人家撞倒,连忙上手抱住扶稳。两人慌乱间才有了一丝新人的局促,脸也微微泛红。众位仙人见状哄笑了起来,每人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就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众位仙人也都累了一天,吃完夜间的宴席就回去休息了。宴会结束后,一众仙子也终于能闲下来歇口气,都散去了。   冥界的阎后过来寻云珧说闲话。阎后原是仙界的黑芍仙子,药仙翁的大徒弟,也算是云珧的师姐。自从前些年和阎帝成婚后,黑芍就很少来仙界,不过每次过来必得来看看云珧。   两人闲着聊天总会品论起人间的风月话本,云珧说道:“凡间的风月话本写的越来越次了,都是什么痴话,妖界出色的男妖也不少,这女狐仙怎么就看上个穷书生了呢。”   她上次看话本讲的一个穷书生偶遇女狐仙,其清俊风度令女狐仙一见倾心,女狐仙便化作美女人形前来陪伴,每天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后来穷书生高中状元,娶了当朝公主为正妻,发现女狐仙是妖怪后,还伙同道士一起捉狐仙,到后来书生良心发现,把狐仙纳为妾室,一家子和和美美。末了写书人把这书生还歌颂成痴情重义的男子。   黑芍嗑着瓜子,“这种话本我也看过,大差不差,就是些糊弄那些凡人罢了。”   云珧喝着茶,“要是让妖界那些狐妖姐姐看见了,指定去把写书人后世七代都整得穷困潦倒。”   黑芍笑了笑,“这可不好说说,你手上这部人间话本写的倒是真事,只是凡人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专管投胎历劫的冥界可都清楚得很。”   云珧颇有兴趣的问道:“愿闻其详。”   黑芍朱唇一抿,把瓜子皮吐了,故作神秘的说道:“这穷书生啊其实是妖狐王投胎到人间的。”   妖狐一族有去凡间投胎历世的传统,那位妖狐王因缘巧合要下凡历劫。一个狐族女妖知道这消息,买通了冥界关系,没喝孟婆汤就投胎,到人间后陪着,照顾他体贴他。等妖狐王轮回结束回到妖族,还记着这狐族女妖,几经辗转把她娶为侧妃,如今孩子都多大了。   云珧倒吸了一口气,“六界中到底还是那些狐妖姐姐追夫最厉害。”   黑芍:“对啊,你想想妖狐王是什么身份,若换做平常,多难打动他。但是他投胎成人后就不一样了,越是身处困境,越是会产生感情。”   云珧点点头,“不过投胎历劫这种事,也可以托冥界找关系的吗?”   “怎么不能,只要好处给的够,安排一下不成问题。”黑芍悠悠说道。   云珧脑中蹦出以公徇私几个字,又猛地摇头甩掉了,“妖狐王投胎这种大事,阎帝姐夫就不管这些?”   黑芍笑的妖魅,“管他们妖界做什么?冥界只管收鬼魂和人间投胎转世,不收点好处,冥界可怎么发展。”   云珧又问道:“这些事要是妖狐王知道了原委,不会对冥界有意见吗?”   黑芍:“知道了又如何?孩子都生了。”   云珧重新倒了杯茶,接着听八卦,这些个事虽然都与她无关,但听一听总还有些趣味。两人又聊了会儿天,黑芍说她还要回去给她老头子炖脑花汤,就准备告辞回冥界。云珧听见亲亲老头子这几个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给堂堂冥界阎帝起这么个爱称,她师姐真是够了。   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姨母,两人转头看,原来是小重旭飞奔到这边来。   小重旭跑过来和云珧打招呼,然后抬头看着黑芍,辨认了一番喊道:“舅姥姥?”   黑芍脸微僵了僵,一手按住他的头,咬着牙说道:“叫我大姨就行。”   她蹲下来看看小重旭,说道:“还是那个什么重仙君厉害啊,原本仙人想生个娃都不容易的,他们倒是那么快就怀上了,孩子眨眼间就长这么大了。”   云珧嗔道,“师姐,在孩子面前不要乱说,快快回去吧。”   黑芍整理了发髻便告辞离开,云珧就牵着重旭回去找他爹娘。 第8章   两人走了不久,远远见到应华和重妖君正在一处凉亭腻歪着。重妖君先是给应华揉肩捶背,捶着捶着,两人笑说着什么,重妖君就把应华搂在怀里了。   云珧见状老脸一红,连忙拉着小重旭到别处去了。   她边走边想着,这两个人也认识快三百年了,老夫老妻了感情还那么好,随时随处塞旁人一嘴狗粮。仙界那些一开始不看好重妖君的仙子,现在纷纷改观,说是找相公就要找重妖君那样,长得俊法力高,又疼夫人又专一。   小重旭被急促的拉到远处,好奇的问道:“姨母,不是要找我爹娘吗,干什么要躲开啊?”   云珧觉得有点不好解释,说道:“旭儿,大人有时候需要点空间,小孩子不宜待在旁边。”   重旭眨了眨眼睛,“哦,姨母是说爹娘两人要在一处亲热的事啊,我在家时爹娘也经常这样,我都见惯了。”   云珧闻言一时无语,她知道应华和重妖君两人在一起经常腻歪,可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啊,这家庭教育要是搞不好,万一给孩子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怎么办。   为了不让小重旭再当电灯泡,云珧只好拉着他来到湖边散步吹凉。   湖边吹来阵阵清风,云珧倚在栏杆边,看着银光闪闪的湖水,思索着一些深刻的儿童教育问题。   小重旭趴在栏杆上托着腮,陪她站着。他突然问道:“姨母,娘说女仙们都想成亲,姨母以后也会嫁人吗?”   云珧顺口答道:“姨母是不会嫁人了。”   小重旭听到这个答案莫名觉得有些欣喜,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问:“姨母为何不想嫁人啊?”   “因为世事难料....”说着说着,云珧突然回过神,拿指头戳了重旭的小脑袋,“你啊你,还这么小,不用操心这些个事吧。”   小重旭摸着头,哦了一声。   仙界明亮的月光落下,云珧浑身像是罩着一层银光,她神情缥缈,少了几丝平时的烟火气,多了几丝清冷,犹如一尊玉像一般。   小重旭趴在栏杆上,又偷偷侧头看云珧几眼,他今日白天见穿着红喜服的海族大公主时就想着,那红衣服穿在姨母身上,一定也极好看。不过他也知道那红衣是成亲时候才穿的,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但就是不想看着姨母嫁给别的男仙,所以姨母方才说不想嫁人也正合他心意。   小重旭看着发呆的云瑶,纠结了一下,伸手牵上她微凉的手。云瑶回神转头看着重旭,握着那温热的小手愣了愣,神情恢复了往日一般的温柔。   次日,小重旭又过来跟她聊天,说他父母最近又一起去好远的海界周围游玩,依旧是没带上他。小咒在一旁跟小符聊天,说之前敖皎又来到仙界找重旭,重旭被烦的不行后偷偷拿来一只毛茸茸,脏兮兮的大花蜘蛛放敖皎肩上,居然把敖皎吓得再也不敢找他了。   云珧听着摇头直笑,她本来还想看一出青梅竹马的好戏,现在看来自己养的孩子太不开窍了,一副不想搭理海族小公主的样子。   重旭只说道:“我只喜欢姨母带我玩。”   云珧听了却突然皱眉,孩子总这么巴在她身边也不是好事,得让他学会独立。她当即决定不让重旭这孩子过于黏着自己,此后就极少去应华的宫殿,也不再提带着重旭下界游玩的话。   有时重旭来的勤了,她就直接学别的散仙闭关清修,推脱说不见人,她心里只盼着重旭能多交几个好友,一起打闹玩耍,当个潇洒快活的仙君。只是那孩子仿佛没觉出自己有意疏远他,每次见到她还乐呵呵的,搞得她心里有些小内疚。重旭知道她出关的时间,见缝插针的就过来看望她,顺便蹭吃蹭喝。重旭也觉察出云珧不再像之前那样爱说笑玩闹,不过他没往别处想,只是觉得云珧近些年有些郁郁寡欢,所以下界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好看的花都想着带给她赏玩。   转眼又是百年。   仙界的孩子和凡间孩子不同,前两百年很难长大,隔个几十年看看还是那般萝卜头的模样,但越到后面就越长越快。重旭三百多岁时,长得像凡间十二三岁的孩子,婴儿肥已经不见踪影,整个脸庞有了少年的轮廓,个子变得挺拔,法力也不飙升了不少。   今日,他又去拜访云珧,两人说着闲话,重旭小小的抱怨说云珧近百年都不带他出去玩。   云珧放下茶杯笑了笑,“旭儿现在长大了,小时候可以经常跟着姨母娘亲身边,长大了就要多跟着你父亲和舅舅学学,你以后不能像姨母这般避世闲居吧。你舅舅不是有意把你培育成仙宫的干将么。”   重旭听了丧气的趴在桌上,云珧说的有道理,他现在正是成长的时候,要以提升修为法力为重。就像父亲说的,等他长大了要能保护自己看重的人,不能靠姨母护着。   最近这些年,他同他娘亲一般,也喜欢去下界游玩除妖,云珧先前还怕他一个人下界有危险,但重旭跟她保证不会去什么凶险的地方,就是打些小妖怪,云珧也就信以为真。且他知道云珧不喜欢出门下界,也不再硬缠着她一起。   下界的妖山,一只小山丘那么大的石猴怪嘶吼着,巨拳挥过,打的旁边的岩石砰的一声,爆裂四散。   重旭一个翻身躲过这一击,滚在地上爬起,说道:“好皮厚的家伙。”   三天前,他闲着没事下界来逛着玩儿。小咒趴在他肩膀上,瞥见旁边一处,示意重旭过去看。   原来不远处一座小山头上开了丛艳红的鲜花花,新奇好看,异香扑鼻,格外招眼。他伸手要去拔那花时,刚一使劲,下面的小山居然动了起来,一副石猴模样的妖怪头顶红花站了起来。   这石猴怪像是极看重它头上的花,吼叫一声就冲重旭砸了过来。   重旭已不是个小孩,这些年自个儿打的妖怪也能堆成个妖山了。他看得出这妖怪法力在自己之下,也没什么灵性,所以几个回合下来,不客气地把它踢翻,用法力镇住。   重旭露牙一笑:“放心,不要你性命。”   说完他抬手,把那石猴头上的红花一把连根薅了。那石猴怪捂着头惨叫一声,居然碎裂开来,变成一堆石块。   重旭倒不知道这花是这妖怪的命根子,挠了挠头,就拿着花回仙界了。   仙界,云溪宫的宫门仍然禁闭着,云珧又闭关清修。重旭算算时间也快到她出关的日子了,就直接坐在门口等着,把花放在一边,无聊了和小咒说说话,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云珧这些年不着痕迹的疏远重旭,经常就闭关个一两年,并设下结界,和外面断绝联系。这次等她出关施法打开殿门,看着重旭和一个小黑纸人坐在门前台阶上时,她还是心疼了一下。   重旭见云珧出来了,连忙起身笑道:“姨母,你出关了。”他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花,没成想那花已经枯萎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蔫了吧唧的,没有一丝生机。他小声嘀咕,这花分明是连根拔起的,怎么这么快就蔫了?   云珧接过枯萎的花,说道:“即便是等了几百年才开的仙花,开不多久也就败了。”   她盯着花,偏头说道:“你不必次次下界都给姨母带东西,安全回来就行了。”   重旭指指腰上的蓝色玉腰带,“我就是想送姨母东西,我三百岁生日时,姨母不也送了我玉腰带了么,礼尚往来,我的多送姨母些花才是。”   云珧听着也笑了,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慢慢长成个翩翩少年,自己也是开心的。她略略闻了一下手上的花,问道:“这是你从哪儿弄的花,怎么有股子妖气呢?”   重旭:“这是从一处妖山上采来的。”   云珧看了那残花半天,“我看着怎么像是伏石花呢?”   重旭摸摸头不知如何回答,她姨母虽然外出的少,但是看的书多,花草这方面的知道的比他多。他怎么知道是什么花,觉得好看就拔来了呗。   妖花和仙花不同,仿佛那些爱争奇斗艳的妖女一般,颜色妍丽,且有股诱人的香气。云珧的花园里百无禁忌,各路怪异的花草也种了不少,但妖花养的还真不多,据说这伏石花用来做药还有奇效,倒还挺稀罕的。   “这花原本是长在妖界,怕是被你贸然拔下来带到仙界,才元气大伤。”云珧瞥见他衣服上粘的草灰,书上说这伏石花为了保护自己,还会在地下注入妖力凝成石怪,攻击那些想采花的人,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把花弄回来的。   她转身回殿,“快进来换件衣服,姨母给你泡茶喝。”   重旭也发现自己这一身有几日没换了,跟着来到殿里。云珧则先去了后院,把这花埋在一个装有妖界土壤的花盆里。   重旭凑过来问:“姨母,这花还能养活吗?”   “好好栽培也许还能活下来,说来这花倒是花期极长,一次能开个几十年呢。”云珧说这话时,脸上带些向往,几十年不谢的花,够陪她好久了。   重旭在一旁看她这微微欢喜的样子,心里暗暗记下了。 第9章   重旭回家后就到书房找书翻查,看那妖花要怎么样才能恢复。一本古书上说,妖界的花最喜欢暗妖潭的潭水,浇上几滴就能立刻开花。   次日他就下界,来到那暗妖潭所在的妖山。   这妖山阴暗潮湿,鬼气森森,山间的风带来一阵阵混杂着妖气的人血味,此处和人界似有相连,看来这附近必是有作恶多端的妖怪。要是他碰见就顺手除了,也省得再祸害别人。他一路穿过树林,没注意路边有一个=处黑色小水洼,他的倒影一略而过,小水洼突然冒了个小泡泡。   树林后是一处宽阔的地方,但是血腥味更浓,还混杂着一股熏人鼻子的女人脂粉味。重旭走了没几步,瞅见前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妖,翘着白玉般的小腿,穿的衣服极暴露,半个香肩外漏,几乎露出半个□□,白肤红唇,艳丽无比,头发散乱的梳着,媚眼如丝。   她见重旭走过来,笑着说:“哎呦,今日怎么来了个俊俏的小弟弟。”   旁边泛起一阵子诡异的笑声,几只半裸着身子,幽灵似的女妖在旁边的树后探出头。树下石头下还有些红色的骷髅人骨,远方树下几个女妖身下似乎还有个光着身子的枯瘦男子,不过早已断了气,任由几个女妖啃着骨头血肉。   妖界附近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妖怪都有,重旭心中一股厌恶,捂了捂鼻子,低声道:“臭妖怪。”   艳妆女妖声音腻的让人发麻:“小弟弟,要不要和姐姐玩玩啊?”   旁边一个妖女:“看他这边年纪,阳气一定足,说不定元阳还未破呢。”说着几个妖女一阵哄笑起来。重旭早学会隐藏气息之术,这些女妖好像也没本事看穿他,还在那儿放浪调戏。   重旭不想多言,拿出剑划过去,前面的岩石裂开。那妖艳的女妖躲开,尖笑几声,身边几个如游魂状的女妖就一起扑上来。这些女妖主要使得是魅术,一边打斗一边幻化出一些不堪的图面,然而重旭丝毫未受影响,几个回合下来,就不留情的把那妖艳的女妖生生砍碎,女妖被打死,跟着几个半裸的女妖魂都化成灰烬了。   重旭拍拍身上溅的灰,收起剑,去附近找暗妖潭。附近不远处有处水潭,石头边隐约刻着暗妖二字。重旭施法收了一些水,封好后准备回去。   只是他转身没走两步,面前又出现一个黑水潭,他奇怪的上前看看,不想那水潭像是有吸力,重旭一个没站稳就掉下水。还好水潭不深,他挣扎两下便爬上岸,然后用法术烘干衣服。   此地不宜久留,重旭整理好衣服就要走,突然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柔婉的声音喊道:“旭儿。”   重旭一回头,便看见一身月白衣裙的云珧走来。他先是又惊又喜,转而疑惑的问道,“姨母,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云珧急匆匆地走来,轻声嗔道:“旭儿,姨母倒想问你,说是回去看书习字,怎么乱跑到这儿来了,你可知此地妖邪之物极多,不是小孩能随便来的地方。”   重旭听了,拿手背蹭了蹭脸,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云珧一脸担忧,接着说道:“据这个地方有专门祸害男子的女妖,你若是碰见了,被她们缠上可就麻烦了。”   重旭说道:“一群小妖而已,姨母不必担心。”   “你知不知道那些女妖,那些女妖专门吸年轻男子的阳气,你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危险。”云珧摸了摸重旭的肩,“你告诉姨母,你真的没受什么影响?”   重旭摇了摇头,说道:“姨母不必担心,那些女妖已经被我打死了。”   云珧看着他与平常无异的神情,松一口气,“幸好你还不懂。”   重旭想到之前那些女妖使的一些露骨的幻术,眼神突然虚了,但仍是一派平静的说道:“姨母,咱们快回去吧,这儿妖气太重,熏着你难受。”   云珧点点头,两人抬脚就要走。不料重旭突然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连带着把一旁的云珧也扑在地上。   幸好地上是块干净的草丛,重旭连忙撑地起来,“姨母,姨母,没磕着吧,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云珧,没想到自己脚正踩上云珧的长袖摆。云珧一起身,一侧衣服就从肩膀扯下去了,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   云珧见此,眼露微恼的看着重旭。   重旭正对着云珧半露的肩头,回过神后连忙松开手背过身,差点以头抢地,恨自己今天怎么毛手毛脚的。   云珧看着蹲成个木桩子般的重旭,唇角微勾了勾,露着肩膀轻贴到她背后,挪揄地说道,“看见了什么这么害羞?你这些年是不是都学了些不正经的东西?”   重旭被抱住后一动都不敢动了,他额前开始冒微汗,他学了些什么鬼东西怎么能跟姨母说,只是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云珧依旧有些好笑的趴在他背后,看他发窘的样子,一只素手不老实的开始在他胳膊上游走。   重旭鼻子嗅了嗅,脸色突然阴沉,反身一手把这云珧按在地上,吼道:“谁准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眼里几乎冒怒火,就说刚才心里觉得不对劲,刚才被那群女妖深深的脂粉气熏坏了鼻子,这女人身上的味道一点也不像他姨母。   云珧没想到他突然发作,且手劲还那么重,卡着声音说道:“旭儿,你干什么,我是你姨母啊。”   重旭手劲加重,“妖女,你变回去,变回去!”   被法力扣住无可奈何,那云珧模样的妖怪眼白变红,然后变回一个丑陋的妖女模样。她是这欲水潭的妖灵,之前那些吸人阳气的女妖都是她变出来的。她今天也没想到,欲水照人心,她明明已经变成他心中欲望的模样了,这小子居然还下得了手。   女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重旭直接用法力把她掐的魂飞魄散。女妖消散的同时,他突然有种呛水的感觉,猛的从一个水潭里浮出来。   原来他刚刚碰上水潭,就陷入幻境。重旭杀了那女妖依然怒意未消,跳出水潭后施法在水潭里乱炸一通。   气消之后,重旭的手还在微颤,以往他的法力都是泛蓝色的光,今日不知为何手心竟然出现一丝黑气。他察觉到异常,收敛起法力,那一丝丝黑气终于不见了。   重旭看了看自己的手,终究没放在心上。   回到仙界后重旭直奔云溪宫,把得来的暗妖潭的水倒在后园那妖花上,妖花得了妖力,不过一刻就绽放了,鲜艳欲滴,异香扑鼻。   重旭跑去后院,喊到:“姨母,花开了,你快来看。”   云珧此时正在后院的小山下静坐,小山上流着小瀑布,落入潭中水烟四起。   重旭这一声叫喊,瀑布的水雾突然变大,溅了云珧一身。云珧慢慢睁眼,倒是没怎么在意,默默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重旭看着云珧起身转过来,一下子愣住了。云珧今日穿的纯白的夏装,本就轻薄,被水印湿后,里面穿的浅蓝色小衫若隐若现。   云珧看了看他,往花圃走去,“那花这么快就开了,我去看看去。”   重旭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云珧微湿的长发披在身后随着衣裙摆动,别扭尴尬之余心跳渐渐加速。两人靠的近时,云珧身后都会飘来淡淡的香气,不似先前那女妖身上的刺鼻的香粉味,而是他熟悉的清雅草木之香。   实话说,重旭小时候就经常看着他爹娘腻歪着,他近年也长大了不少,又不是个纯情害臊的人,自己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一些不可说的事。此时他想到之前那露的女妖说的那些话,莫名觉得耳热。   两人看完妖花,云珧也知道这孩子是下界去找了些妖水才把花救活的。她看他这一身弄皱的衣服,还有身上粘着浓重的妖气,让他赶紧去后面的池子洗个澡去。   重旭一路愣愣的走到清水池,脱衣跳进去。此处的清水池有去妖气解毒去腐的功效,重旭在水池里先洗了洗手,然后手心凝聚法力施法,发现施法时手中依旧会带出黑气。   他连忙收起法力,眉头紧蹙,叹道今日真是倒霉,去了那么个鬼地方,差点着了那妖水的道,现在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他闷闷地出了一口气,向后一仰头,沉入在凉凉的水池里不出来了。   池边不远处,守着一白一黑两个纸人。   小咒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说道:“主人今天怎么洗这么久啊?”   小符奶声奶气,却学着云珧一般长者的口吻说道,“他大概也觉得总是去妖界,身上沾的妖气太多,太脏了。”   小咒虽然平常被收起来,但也能知道重旭每天干什么,他想了想今日那妖山的事,点头道:“主人变脏了。”   池子里突然打出一道水柱,差点把小咒打湿成一个纸坨坨。   小咒没想到他主人在水里还能听见它俩的悄悄话,还发脾气了,连忙一手护着头,一手牵着小符逃跑了。 第10章   重旭慢悠悠的泡完澡后,时辰已经很晚。换做平时他肯定是赖也要赖在云珧这里歇一晚上的,今天他却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回去。   云珧刚让纸侍女给他铺好床,闻言也一脸奇怪。   重旭换上干净的白丝中衣,也不让云珧和纸侍女送他。云珧想伸手帮他把衣服系好,他还躲到一边去,自己上手系带子,然后随便搭上件干净的外披就走了。   小符不解的问:“他这是怎么了?别别扭扭的。”   云珧看着重旭离开的背景,体会了一把老母亲看着长大要独立的儿子大步离去的心情,默默答道:“孩子长大了呗。”   不过她还有点欣慰,孩子总算不像以前那样黏着她,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是个好兆头。   这几百年里,六界难得的太平,除了一些妖族户籍以外的恶妖惹出些乱子,其他界都没什么大的动静。最奇怪的是魔域附近一直安安静静的沉寂了几百年,没有什么异动。有些人好奇魔域为何会老实这么久,只是这事情的关键就在那个来路不明的重妖君身上。   这一日,重妖君独自下界,在山间遇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驼背老头,老头四周留着一圈长发,中间掉光,大眼袋,鹰钩鼻,相貌丑陋。   那老头见了重妖君后眼睛就亮起,连忙上前跪拜,口里喊道:“魔尊,属下可算找到您了。”   重妖君不知这面容丑陋的老头什么来历,疑惑的看着他。   老头激动道:“魔尊,几百年前您受重伤后就消失不见了,属下一直四处寻找,今日总算找到您了。”   重妖君皱眉,面露戒备,“你这老头乱说些什么?我几时见过你。”   老头也面露诧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说道:“魔尊,魔尊定是上次重伤后陷入险境后突然失忆,身上的魔煞之气也察觉魔尊有碍,就都隐藏起来了。”   重妖君开始是一脸不相信,他眼珠转动,自己却也犹疑起来。他确实没有从前的记忆,他能记得最初的事就是在一座妖山醒来,然后屠杀了几只要攻击他的妖怪。接着他就看见一条巨蛇,然后就遇见了他夫人,仙界的公主应华。   老头:“属下断言,您就是魔尊啊,您这些年必定是没有去过魔域,没有遇见引子能引出记忆,才这么多年没有被恢复,也怪属下寻查不利啊。”   重妖君目光浮动,半晌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头抬头,两只枯瘦畸形的手盘起,喊了句,“魔尊,属下得罪了。”说完一道带着黑色魔气的法术打过来,重妖君伸手去挡,那魔气却不是伤他而来,直接融进了他手里。   老头面露微笑:“魔尊乃是魔域之主,属下和其他魔物的法术都伤不到魔尊的。”   ..........   仙界里的众仙依旧该点卯的点卯,该应酬的应酬,如同往常一般。   云溪宫内,云珧把一盆半开的泛着灵光的白色仙花搬进室内,正准备欣赏一番。应华突然过来找她,把房门重重推开,震的整个屋都抖了抖,那刚刚半开的娇花直接被吓的掉在桌上,委屈的躺着。   云珧看着落花,叹息了一下,转身问道:“姐姐,今日为何动怒啊?”   应华已经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秀眉几乎倒竖,“还能有啥,那小混蛋这几日居然打架斗殴,目无尊长,几个仙君都告到我门前了。”   云珧听了有些不大相信,她瞧着重旭可乖着呢,怎么会突然画风一转,变成了惹是生非的痞子少年了呢。   应华:“幸好你平时经常送些仙药过来,我想着正好,就都赔给那几个仙君了。”   云珧点点头,打了人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   应华接着怒道:“谁知那孩子听说我把你送的药都给了别人,又过去抢了回来,我后来训了他一顿,他头也不回就跑了。”   云珧睁大眼睛,这确实也太无礼了些。   应华捂着额头,惆怅道:“我这是生了个什么狗娘养的东西……”   云珧先是犹豫了下要不要纠正她的说法,接着劝解道:“旭儿一定是到叛逆期了,所以才脾气急易动怒了些,等他长大些就好了。”   云珧又说了一大推青春期少年教育问题,让应华不要总着急上火,也不要硬着来,先拉近母子关系,然后再积极引导。应华看着她,真切地说道:“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不如把他让给你养吧,姐姐说真的,这个儿子扔了都不心疼。”   云珧也揉了揉额头,说道:“姐姐莫要说气话,你仔细想想,旭儿他如今难道不和姐姐年轻时一样么?”   应华自个想了半天,也无话可说,她十二三岁叛逆那会儿还敢跟她父皇叫板呢。男孩子打个架也难免,他要真是个怂包,在外面受了欺负不敢还手,那才是丢了他老子的脸。应华被劝慰的火气消了,摆摆手,“也罢也罢,等他爹回来教育他吧。”   云珧倒好茶递过去,问道:“他爹之前是怎么教育的?”   应华接过茶一口气喝完,“俩人约出去打一架,回来后那孩子基本就趴下了。”   云珧眉头微挑,没想到是如此简单粗暴,她无意地问道:“旭儿他爹最近去哪儿了?”   应华:“我的生辰不是快到了么,他说下界替我寻一件礼物,为了给我个惊喜还不让我跟去。”   云珧点点头,怪不得平常都腻歪在一起的两人没有一起下界去。提到应华的生辰,云珧把那朵掉下来的仙花默默递过去,“姐姐,这本是妹妹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刚刚不小心被姐姐气势震慑,直接掉下来了。”   应华接过那花,翻来倒去看了几眼,“你向来不送什么无用的东西,这花有什么用处?”   云珧微微笑笑,“这个不可说,反正姐姐要先用几滴血洒在这花上,此花落下后三日内不用血认主会死的。”   应华:“合着你送姐个礼物,还得让姐放血。”   云珧笑道:“这花可是妹妹这几百年来辛勤养花的大成之作,只开了这一朵,若不是姐姐,他人断不会相送。”   应华当下刺开掌心,把血滴到花上,那花儿见血后光芒变强,不到片刻就自动化为烟雾,像是附在了应华的手上,留下一个花印。   应华看了看手心,又疑惑的看着云珧。云珧还是不肯说,说是等她生日那天再告诉她这是什么宝贝。   两人说完闲话后,云珧就送应华回去了。   ..........   下界的山上,重妖君有些不愿相信看着自己的变化、他吸走了老头那一道魔气之后,发觉自己居然可以驾驭这道魔气,且用的比平日的法力都得心应手。他手上拳头捏紧,突然浑身都散出黑气,笼罩住面容。   附近的草木极速枯萎,跪在地上的老头露出惊喜之色,他就知道,只要有道魔气做引,魔尊就会恢复记忆。   黑气渐渐变稀,重仙君的面容此时已经变化,眸子变成血般的红色,俊脸上也出现几条黑色的细纹路,不过片刻后黑纹都隐了下去,眼珠的血红也变成了深沉的暗红。   他面色逐渐阴沉,背过手一言不发。   老头问道:“魔尊,是否要回魔域?”   重妖君,此时该叫重戟,他已然忆起了身份。   重戟幼年时,他的父亲,魔域的老魔尊被老仙帝联合几位仙君绞杀,元神被封在了蛮荒禁地。而他长大魔气变强后,便发誓要打破蛮荒封印,找回父亲的元神,顺便祸害六界。眼前这老头是常年跟随魔尊的魔族,叫貊涂,也是他一直抚育重戟长大。   重戟抬头看了看天,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悲戚,转身随着貊涂回到魔域。   隔不多日,应华再次来到云溪宫,这次不是关于重旭的事,却是关于重仙君的。据说这个平常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男人已经半个月没回仙界,且音信全无。   云珧听了也奇怪,只劝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应华已经闷闷不乐好多天,“可是就算是去离得远的海界,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你说他会不会路上遇见什么麻烦了?”   云珧摇摇头,也不能妄加猜测。两人坐着聊了几句,应华提到说重旭明日就要远行,去妖海两界相交的浮岛参加什么比武宴会。   据说这宴会每隔五百年举行一次,仙妖海三个族的小辈都会去参加。大致就是先是举行几场友谊赛,然后就一起宴会游戏。这宴会说是为了几界稳固交情,主要也就是为了看看几界新出的战斗力怎么样。   太子应乾接到邀请函后就把重旭推过去了,仙族的小辈本就少,重旭这个活蹦乱跳能抗能打的孩子派去正合适。应华本来想跟过去,但是她近日急着想去下界找他相公,担心他相公真的出事。应乾等人也走不开,虽然也会派几位仙君和侍者跟过去,但应华仍有些不放心。   云珧听过后只好同意跟着去看看,免得重旭出了什么岔子,影响三界的关系。云珧带上面纱,乔装打扮了一番,低调的跟在仙族使者后面去了浮岛。 第11章   浮岛是六界有名的用来观景的半岛,一半连着妖界陆地,一半连着深海,气候多变,风景旖旎,很早之前云珧和应华两人也来过此处游玩。   应华跟云珧说过,海族那边倒没什么问题,自打应乾和海族大公主联姻以后,两族一直关系不错,海族之人虽然大多脾气暴躁,性情骄纵,但不会使什么心眼,花花肠子少。只是那妖族虽然没有公然和仙界做对,却也称不上和仙界关系融洽,看他们放任一些妖怪在人界周围和其他地方作乱就知道。妖族的具体内情云珧也没打听过,只晓得听见别的散仙说过妖族之人性情诡谲,心胸狭窄,不是好相处的。   此次前来浮岛的各界人马还挺多,海族的九公主敖皎和八皇子敖冕都来了,两人年纪也就差个五十年,敖冕是个高壮的小少年,脸周也还带着泛着金光的鳞片,穿着金鳞闪闪外袍,在人群中走过,又成了一个会反光的小金人。敖皎也出落成个半大少女,面容还带点婴儿肥,五官精致,娇俏可爱。今日她穿着粉色鳞光罗裙,头上簪的红色珊瑚花,依旧是个粉粉嫩嫩的傲娇小公主。   妖族来的都是些生面孔,据说一位权势极大的狐族亲王也来了。小辈里面有狐族的一个小皇子和两个小公主,还有一个亲王的儿子。他们带的一众随侍倒是挺多,毕竟论数量,除了凡人,妖族还没有输给哪一族。   浮岛的山边还建的还有处行宫,联通着几座并排宫殿的长廊都要走上个半天,长廊宽阔,适宜赏景,长廊边设的有多处桌椅,供一众仙妖们歇息玩耍。   今年的主办一方是海族,海族的使者没有废话,直说了按照惯例一共有三场比赛,三族各定一场,只有不到五百岁的小辈才能参加,不得用法器秘宝或私用武器,长辈随侍不许出手相助,输了的也不能挟私报复。   海族定的是惯例抢龙珠,妖族是迷阵寻宝,仙界定的是射圆环。几族派来参加比赛的小辈都先站在台上报名。云珧远远的看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好似只有重旭孤零零的站在台边,仙界能出场的果然只有他一个,这会子他正抱臂站着,冷冷的看着周围。   敖皎看见重旭,似是想跟他打招呼,但又有些犹豫。敖冕则直接走过去和众位同辈打招呼,极为自来熟。   半晌后,重旭就蔫蔫地坐在一边,没有平时那股生龙活虎之气。云珧看得出来这孩子完全不想跟其他两族的孩子比赛玩耍,都是被他大舅舅逼着才来的,现在孤身一人代表仙界肯定压力极大,于是就默默在心底里替他加油鼓气。   坐在远处的重旭闷闷地想着,早知道开口让姨母一起过来就好了,他别扭个啥,连道别都没去道别,他姨母知道了会不会怪他走了都不知会一声。   .........   应华下界好几日,终于在蛇箍山的后山看见了自己的相公。   彼时重戟正站着发愣,像是正回忆些什么,浑身的魔气此时都已经隐藏住,看起来与之前无异。他一抬眼见到应华飞过来,眼睛微颤了颤。   应华一见面就询问这些日子他干什么去了。重戟只说没什么事,路上遇见个缠人的妖怪,就给耽搁了。   应华听信他的话,说道:“没事就好,我可是担心了好久。”   重戟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颗泛着七彩光芒的琉璃,这宝物琉璃据说可以让人青春永驻,还有滋养元神之功效,是这次重戟给应华找的生辰礼物。   应华接过来,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跟他提道:“旭儿前几日出远门了,到浮岛上去参加什么宴会,我为了找你,都没过去陪着他。”   重戟想到自己的儿子,眉头皱起,问道:“旭儿他最近法术修行可都还好?”   应华点头,“好,好着呢,比他大的那些个仙君都被他揍了,还敢跟老娘顶嘴。”   重戟算了算,他以前也正是比旭儿再大一点的年纪开始魔气大涨,也不知旭儿承了他多少魔族血脉。他已经回过魔域,安排了一些事务,此次他回来还得记得要把重旭带回去。   两人回到仙界,一切如常。   ..........   两界浮岛上,上空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不过海族本就擅长呼风唤雨,掌控气候的法术,他们好不容易挑出的比试吉日可不能下雨。于是几个海族长老一同施法,把好大一阵雨从半空中给逼回去了,等这宴会过去了再好好下个痛快。   第一场比赛的地点在岛边沿海之处,海族使者拿出一颗硕大的金光宝珠,用法力抛到空中。这宝珠被抛到空中就自个儿定住了,光芒阵阵。据说这珠子里面封印的有法术,会躲避,会挣脱,还会撞人,极其灵巧。   云珧混在一众看客里,望着那闪光的珠子,心道这些海族还真是对珠子之类的东西情有独钟,说不定一会儿还能看见双龙戏珠的盛景。   比赛开始的锣鼓敲响,几族的小辈应声飞起,直奔那宝珠飞去。那宝珠方才还极为淡定的在空中悬浮着,此时像是察觉了有多人向它扑来,先是吓得抖了抖,然后上下逃窜,左右躲闪,果然比妖猴还要灵活,比泥鳅还要滑头。   刚开始没多久,敖冕和重旭都碰到那珠子,结果都被它从手里溜走,妖族两男两女仗着人多围堵也无济于事。后来敖冕做出正确示范,两手夹住那宝珠,并施用法力,让那珠子动弹不得,然后投进指定的金圈,才算是赢了第一回 。第一回合结束,几个女孩子倒没有怎样,重旭和妖族的两个男孩比赛输了都脸色不好看了。   云珧看完全程,叹道重旭刚才明明可以赢的,可惜动作就是有点不上心,疏忽了几下,让敖冕赢了。   小时候应华一心想把重旭往文艺青年方向培养,还带他去画仙诗仙举办的字画大会比式,结果得了个倒数第一,重旭的画被贴在长廊上供人笑了半个月。后来应华果断决定让儿子弃文从武,他们夫妇两个都身手不错的,再加上应乾大舅舅私下开小灶,所以重旭的法力和武斗之术在同辈中应是佼佼者。这此比赛虽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但是他应乾大舅舅好面子,肯定是希望仙界的小辈能赢。   云珧看着重旭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自己也有些着急了。旁边呐喊助威的妖族乱哄哄嚷成一片,云珧见状,双手握成喇叭型,小声喊着旭儿加油。   重旭突然就转身往台下瞅了过来。   云珧正喊着,看见孩子瞟过来,登时捂住嘴,怎么他好像听见了似的,这孩子是打开千里耳了么?   重旭还真的又往她这方向瞅了瞅,但好在旁边的看客几乎把云珧的身子都挡住,他也没看见什么,只是眉宇间透着疑惑。第二回 合的比赛开始,几个孩子一上来就抢的极为激烈,要说第一回合几人还有些生疏,第二回合就都卯足了劲儿,誓要赢他一次。可怜那珠子在几个孩子间逃来夺去,连口气都喘不上。   云珧也跟着看得眼花缭乱,耳边嗡嗡作响。一众观看比赛的海族使者嚷道:“到八皇子手里了,哎,九公主,别去抢啊。”   旁边观看的妖族使者突然叫道:“打出场子了,打出场了!”   原来几个孩子抢着珠子,那珠子为了逃跑,居然撞出场外的一层结界,溜到场外去了。几个孩子紧追不舍,眼看就追着珠子飞到海上了,那结界看来只是个摆设,早就碎成了渣渣。   几个妖族的使者说道:“这珠子要是落进水里了怎么办?咱们皇子水性不好啊。”   一旁海族使者嚷嚷道:“你们旱鸭子还想赢,这抢龙珠就是要在海上打,珠子就算逃进海里也要寻回来,这才考验技术。”   几个孩子越飞越远,看客中有一大群也都跟着飞了过去,几个孩子们把珠子追到哪儿,众位看客就跟到哪儿,还别说,几百个妖精海怪一起飞来飞去,场面还极为壮观热闹。   云珧仍然混在陆地上的少数高冷看客中,不上去凑热闹,只用法术看着远处海上半空的状况。   过不多久,那珠子果然逮住机会溜进海里了,几个孩子也纷纷下海,敖冕和敖皎两兄妹果然化为龙形,冲进海里找珠子。   一时间海面上浪涛翻涌,不多时,敖冕化成的金色小龙嘴里衔着珠子露出水面,紧接着一条粉蓝色的小龙追上去要抢珠子。   众位海族使者叫道:“九公主,九公主,八皇子赢了也是咱海族赢,你别抢啊。”   两条龙在半空中争斗着,重旭飞了过去,直接插进金龙的嘴里把珠子抢了出来。   敖冕一看珠子被抢,又重新化为人形。他看着重旭这个劲敌,两眼闪出好胜的光芒。两个人就在空中争夺比划了一番,最后到底敖冕慢了一拍,被重旭拿着珠子飞回场子投圈。 第12章   云珧见着重旭赢了,也笑了起来,她见那孩子回到台上休息,依然拿眼睛四处瞅着台下的看客。云珧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朝他挥了挥手。   重旭的眼睛转了不到半圈,果然锁定在云珧身上,虽然云珧带着面纱,穿着一身和侍女差不多的草绿色衣裙,但重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重旭趁侍者不注意,从后方悄悄绕过来,压低的声音中也带着欣喜,“姨母,你怎么也过来了?”   云珧笑道:“姨母是替你娘亲来给你鼓气啊,好好玩去。”   重旭闻言点点头,趁人不注意又绕回台上。   第三个回合很快开始,重旭像是吃了仙丹似的,身手快的=得不像话,跟前两次比赛相比完全换了个画风。本来众看客以往照着前两个回合的形势看,第三个回合应该更激烈更刺激更高潮迭起啊,结果其他几个孩子还没进入状态,重旭已经逮住珠子投回去了。   投进珠子之后,重旭的手心冒出一小溜黑气,他双眼暗了一下,连忙握紧双手,压制了下去,好在也没有谁发现。   比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一众看客唏嘘不已。   比赛结束后,敖冕在后台拦住重旭,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眼。在旁人看来,这海族皇子在自己的得意项目上输了,这会儿怕是要来找茬挑事。   没想到敖冕微竖了个大拇指,说道:“你既然能这么快抢到珠子,头一回和还让着我,给我面子,真是够义气,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敖冕的想法极其单纯,就是欣赏强者,尤其是同辈中的强者,遇见了就要拉近关系称兄道弟,或者当场拜个把子才好。   敖冕这边眼神炙热地看着重旭,重旭回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转身走了。   敖冕没留住人,一时懊恼,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敖皎。他这个妹妹之前提过好几次重旭这个名字来着。他摸摸下巴,问道:“九妹,八哥看中这个人了,你能牺牲自己把他招赘过来不。”   敖皎瞪了他一眼,轻嗤一声,“本公主才不想理这个人。”   敖冕点点头:“也是,这六界中敢娶你的可太少了。”   敖皎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一甩头走了。   重旭也不管晚上的宴席如何,直接去找云珧,接着两人一同来到远处的海岸,吹着海风,看着无际的大海。   云珧一直看着重旭长大,觉出这孩子此时浑身气息有些不对,她略带疑惑地问了句,“旭儿,你最近修行可遇到什么难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重旭眼皮子一跳,摇了摇头,说他并无不妥。   云珧也没多想,两人在海岸边接着散步,一前一后地走着。   重旭跟在后面微微发愁,自打上次从妖山回来后,他用法力就开始出问题,后来用仙界的清水泡过之后那黑气也消失了,但隔不多久后又会出现,也不知是妖气中毒还是怎么的,身体倒是无碍,就是莫名觉得这黑气想要在他身体里扩散开来。   此事他不愿对亲人提及,只有自己想办法压下去,后来他发现只要自己心志坚定,情绪平和并多加控制,法力就会如往常一样,不会出现黑气。今日他一时没控制好,居然又冒出那股怪异的黑气,看来接下来几日他都要注意了。   浮岛海岸边凉风阵阵,浪涛渐渐变大。天色昏暗不明,乌云依旧挂在天上,夜空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云珧见实在没什么景色可以欣赏了,便让重旭回到岛上的行宫休息。   重旭和仙族使者一起,自然被安排在上房歇息,他让云珧晚上也去仙族那边的房间里,找间好房间歇息。云珧原本不欲打扰那些仙族侍女,但重旭坚持不让云珧挤到侍者房里去,云珧犟不过他,只好应允了。   两人一路慢慢走回去,路过海岸边的小树林,听见远处有两名女子在说话,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妖族,那些妖族的女子说话都细尖着嗓子,极有辨识度。   其中一个妖族女子说道:“找了这么久,怎么这些草药之花都是些黄啊粉啊的,没有白色的。”   另一个妖族女子打趣道:“想找白花,难不成你是要献给亲王殿下?”   前者嗔道:“别乱讲,白花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我怎么敢送给亲王殿下。”   后者笑道:“那你是有别的情郎了。”   前者: “去去去,别在这混打听,我还要摘花替亲王制些花露呢。”   两个妖族女子说着说着,声音越飘越远。   云珧一直在前走,也没细听她们说什么,重旭落后她几步,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今日走了半天,云珧四体不勤的腿已经犯累,见路边有块平整的大石头,便拉着重旭过去坐着歇歇。   两人坐在一处吹风,云珧突然转头嘱咐道:“旭儿,明日你记得不要招惹那些妖族的同辈,宁肯忍口气也不能惹出乱子。”   重旭:“我既不想理他们,也不想惹他们。”   云珧还是有些不放心,“前些日子,你娘亲说你还和几个仙君打过架呢。”   重旭听了,沉默半天,垂头说道:“那是他们嘴碎,暗地里说我娘亲不检点,在外面和野男人私混……”   云珧闻言愣住,低头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应华和重仙君当年的事确实惹得仙界许多仙人非议,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些个品格不高的仙人说三道四,也难怪重旭听见了会生气打人。   云珧蹙眉,“这话你也不曾和你娘亲说过?”   重旭点点头,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小委屈。   云珧拍拍他的肩,“姨母还奇怪呢,以前从未见你无缘无故就出手伤人的。”   重旭轻哼道:“无所谓,反正在我爹娘眼里,我就是惹是生非爱挑事。”   云珧微微笑道:“这又是哪儿的话,你爹娘那是疼你,想把你教好,爱之深,责之切嘛。”   重旭:“那为何旁人一找上门来,颠倒黑白的说几句,娘就不信我的话了呢?”   云珧:“要是按你娘从前的脾气,谁敢找上她门来她就直接打回去,但她现在知道跟人赔礼道歉,还不是为了平息事态,让你以后不被众仙排挤么。她若是一直在外人面前护着你,不就更让人说闲话么。”   重旭低头不说话,似是想通了。   云珧接着劝慰道:“以后心里有委屈就直说出来,姨母都听着,反正你要记得,姨母始终是信你的。”   重旭闻言抿着唇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自己爹娘那些过往,这些年来他爹娘一直恩恩爱爱,他自己也过得自在欢乐,还有云珧在身边陪着他。想想这些,他也觉得自己此生应该知足,不该因为别人的一些闲言碎语就大动肝火。   两人说完话就起身回去,此时晚风吹过,云珧发髻后的白绸发带被轻飘飘的吹到重旭的脸上,像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一般,轻抚过他的脸颊。就像他小时候被娘亲骂过后就跑到云珧的宫里去,云珧每次都会给他端来好吃的点心,给他讲些简单易懂的道理,拿手摸着他的脸哄他。   每当和云珧一起时,重旭的心里就会浮起一股隐秘的欣喜,然后慢慢溢出心间。只是他也发觉,那往常熟悉的欣喜已经渐渐夹杂了别的感情,让他每每脑子都糊成一团。   晚上,重旭打招呼让侍女收拾好一间上房供云珧休息,自个就回去打坐静气凝神。   第二日早上,重旭早早睁眼,他看着自己的手,第一个念头就是今日的比赛可不能再露出什么异常。他换好衣服坐在床前,变出一个白玉瓶,倒出里面装的仙界净水冲手。   此时云珧正好来到他房门前,刚一敲门,见门半开了,就直接进来两步问道:“旭儿,起床没有?”   重旭手一抖,连忙把装水的瓶子塞回被窝,擦了擦手,起身走过去。   “起了起了,姨母,咱们这就走吧。”他说着就推着云珧出门,两人一同到比赛场上去了。   今日的比赛是迷宫寻宝,几个孩子会进入一个结界之中,里面的空间比整个浮岛还大,丛林茂密,地形复杂,绕进去就不好寻路。此次比赛就看谁能找到藏在密林深处的宝物。宝物一被找到,结界的出口就会打开,比试就结束。   几个孩子都各自在一边准备,据说这密林里也有些妖兽什么的,不能大意。   云珧突然转向重旭说道,“伸出手来。”   重旭愣了愣,有些犹豫,慢慢地伸出右手,问道,“姨母要做什么?”   云珧伸手覆上他的手,“帮你打上一个咒印。”   重旭不明所以,“什么咒印?”   云珧故作神秘道:“以防万一的咒印,其他族的长辈都会给小辈印上的,别看你们斗法斗的厉害,这些精深的护体符咒你们都还不熟悉呢,这是要靠长年的修为积累才能学会的。”   重旭轻轻点头,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纤纤玉手,突然就思绪飘飞了。 第13章   云珧弄好了咒印,看了看他,突然抓住他的手,一边又提起他另一只手,眨了眨眼,“旭儿,好久没有指导你修行了,要不要让姨母探一探,看看你法力涨了多少?”   重旭回过神,连忙把手抽了出来,“姨母,你,你别闹了,我要去比试了。”说完,他耳朵微微泛红,不知是害羞还是紧张,随即就跑到前门的台子上去了。   云珧看着他略带窘迫逃跑的模样,有点好笑,这孩子让自己别闹,瞧他这口吻,跟大人似的。   进入迷林结界之前,一位长胡子的老仙君过去,他是此次仙族的领头,只见拍了拍重旭的后背,又跟重旭嘱咐了几句。   随后几个孩子就陆续进了结界。今日的比赛没法围观,除了守在出口的侍者和几名裁判,其他的妖仙都先散去了。等了近两个时辰,有海族使者报告结界出口打开了,然后众人聚过来,看见几个孩子也都陆续从出口出来。   寻到宝物的是妖族亲王涂谐的儿子涂筠,另一个妖族小皇子怯怯的走在旁边,两个妖族公主面色怪怪的跟在后面,其中一个还在抹着眼泪。敖冕和敖皎两个接着走出来,重旭最后一个走出来,脸色不算好。   云珧远远看过去,面容也变得凝重,重旭的衣襟和胳膊上似乎溅的有血迹。   涂筠算是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细瘦的身形,加上遗传自父亲的细挑上扬眼,所以长得不是很讨喜。他此时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面,把宝物交到裁判手里。接着他突然来到本次宴会主办方代表,海族的老王爷敖巨的面前跪下,说道:“请龙族老王爷为我妖族小辈做主。”   老王爷摸了摸龙须,“出什么事了?”   涂筠真切地说道:“方才在结界内,我表妹涂襄惹得一人不快,接着争执了起来,涂襄反抗之时尾巴都被那人扯断了。”   一众妖族使者听了都愤愤不平,虽然他们狐族的小公主地位不算太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其他人也在议论,把人家公主的尾巴都扯断了,哪个手这么毒啊。而那妖族亲王涂谐却幽幽地看着几个妖族孩子,然后瞟了涂筠一眼。   老王爷看着后面腰上裹着一件外衣,哭得梨花带雨的狐族公主涂襄,问道:“是谁干的?”   涂襄擦着眼泪说道:“是,是仙族的重旭干的。”   仙族众仙听了都惊讶不已,重旭也是一脸茫然,随即偏头瞪了那涂襄一眼,他连这狐族公主的脸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到她,让她如今陷害自己呢。   一旁的众人议论纷纷,不想此时妖族亲王涂谐看过来,细挑的眼睛一冷,沉声道:“十三公主,没有凭据的事,可别乱说。”   涂筠站在一旁,觉得自己父亲的腔调不对了,捏着袖角手无足措了起来。   十四公主涂叶上前说道:“可是,分明就是他。”但见亲王那凌冽的眼神,又害怕地缩到后面去了。   仙族的一众仙君犯愁,虽说他们也觉得重旭是被泼脏水,可是他们仙族一向光明磊落,被人栽赃怎么也得解释清楚才行,况且重旭那衣服上还真有血迹,万一真是他一时犯浑伤了人家妖族公主,他们也得跟着赔罪。   云珧望着重旭那边,又望望妖族那边,她自然也不信那涂筠说的话是真的,但是无缘无故就陷害别人,这妖族打的什么主意。   仙族几位领头的仙君互相商量了一下,长胡子老仙君上前说道:“诸位,临行前,太子殿下有命令,迷宫结界里容易发生事故,让我等在小仙君身上设上铜眼之术,以便事后查探内部情况。今日出了事,我等现在就可以打开铜眼,让诸位看个究竟。”   云珧此时暗暗夸赞了应乾一句,太子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居然连这种隐秘监控的法术都用上了。   重旭听了眼珠瞪大,连忙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哪儿有不对。   此时,黑纸人小咒从他的后衣领探出头来,两手拿着一个戒子那么大的小铜镜,说道:“主人,你是找这个吗?”   旁边的几位老仙君见了,点头道正是此物,说完就施法把小巧的铜镜收了过去。   重旭脸上已经挂不住,他转头小声对小咒说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放到我身上的?”   小咒答道:“进迷宫之前那老爷爷就塞进来了。”   重旭咬着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咒摸了摸头,“那铜镜贴到我脸上,我以为是老爷爷偷偷给我的来着。”   重旭转头,忍怒不语。   众人听见仙族早有准备,表示可以一同观看,做个证明。敖冕和几个海族贵客也说道,一起看啊,即是光明磊落的,有什么不能看。   亲王涂谐看了看涂筠瑟缩的模样,连忙笑着说道:“这事儿可能是个误会,公主可能是受了惊吓脑子糊涂了,待本王回去后好好问问公主就行了,这铜眼就不必看了吧。”   那长胡子老仙君却是个脾气极轴的,他说此事不能随意作罢,若是现在不弄个清楚,怀疑就一直存在,今日还非得看看以证清白。   说毕,几位老仙君一同用法术催动铜镜,铜镜里的画面被投放在半空中。   此物带在重旭身上,将他本人所见的画面都如实记录下来。画面刚变清楚,金光闪闪的敖冕笑着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重旭的肩,“兄弟,我见你们仙界就你一人,不如你和我们一起探路可好啊?”   重旭没搭理他,侧身略过他走了。   敖冕又跑到前面来,跟斜前方的敖皎说道:“九妹啊,别一个人跑远了,小心有蜘蛛虫子什么都爬到你身上。”   敖皎回头瞪了瞪他,脸上写着怒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堂堂龙族公主,怕小虫子,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重旭明显不想和两人同行,没走几步就独自飞走了。   画面随着重旭的视线晃动,他先是落下,又一跃飞起,跳上树枝,连跳几下,来到地上的一丛黄色小花跟前停顿了一瞬,然后又急速跃起。   年龄大了的老仙君被这跳跃的画面弄得眼晕,年轻的孩子太活跃了,就这么跳上跳下,窜来窜去了老半天,眼珠子累不累,腿累不累。   众人看了老半天,已经几乎快看吐了,且这孩子每次都在一丛花前面停顿几瞬,然后又重新飞起,一个多时辰不带休息的。   后来画面终于定住,面前是一个宝箱。众人心道,这孩子几乎都没怎么贯彻玩迷宫的宗旨,一直跳来窜去的,还被他找着宝物了,什么运气。   众人看着重旭的视线,没想到他头突然往旁边的山上一瞟,也不管宝箱,又奔着山头飞过去了。重旭飞到山头,又爬上立在山头的大石头。石头上有一丛盛开的白色花朵,他看了半晌,伸手把那丛白花拔了下来。   众人看的云里雾里,这孩子参加比试呢,怎么跳来跳去就想采花?   铜镜放着画面,期间重旭一直背过身去,许是被大庭广众的看着自己在挑花,头上气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云珧看着自家孩子的疑惑行为,也有些奇怪,看了那么多种花,干嘛最后挑了一把白色的花。   涂筠此时垂着头,手心冒汗,到底还是个没经过历练的孩子,此时他紧张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亲王涂谐仿佛已经猜到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两手抓着玉椅扶手,暗叹着气。   两个时辰前,结界密林中。   涂筠一人在密林中前行,他不愿和其他几个狐王亲生的孩子走在一起,平常也只在人前做样子装作亲密罢了。狐族虽然小辈众多,但大都超过五百岁,小的几个又都还不到两百岁,只能派这几个没什么用的过来,他也被派过来凑数。   仔细想想,狐族大都要修行到一千岁后妖力才会大涨,他们几个五百岁都不到的狐妖能干个啥。尤其是跟体格悍猛的龙族和天生资质不凡的仙族同辈比,他们就是来陪玩的。   但涂筠是个心眼子被煤灰涂了的妖狐,头一场比赛,大庭广众之下,他是不能做手脚的。这场比赛,场地这么隐蔽,他可以好好算计一番了。他早就精通了变化之术,站在原地变成重旭的样子,阴阴地笑了笑。他耳朵动了动,然后就往西边的林子去了。   过不一会儿,他从一处树林出来,手上还粘的有血迹,变回原样后衣服也变成原先干净的那套。   涂筠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封着法力的银灰色珠子,这是他父亲涂谐给他的护身法宝,他刚才瞒着裁判员偷偷带进来的。他把珠子往手里抛了抛,想着怎么算计龙族的一对兄妹,此时一只常人小臂那么大的蜥蜴妖正好从他面前爬过。   远处的山头上,重旭看着刚摘的白花,极为满意。他站起身要飞下去时,远远地看见敖冕和敖皎正在林间,后面跟着个巨型蜥蜴怪。 第14章   重旭疑惑,不是听说这林里没有什么厉害的妖怪吗,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飞过去帮兄妹两人一把。   好在那蜥蜴怪虽然体积大,但是法力很是虚浮,用了几次大招后好像明显就弱了下来。重旭和敖冕在前方联手,敖皎在后面施法,三重夹击之下,蜥蜴怪很快被打死,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重旭的衣服上溅上几滴血,方才打斗都只用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护着白花。他低头看了一眼花,那白花突然发黑枯萎了,他握紧手愣住了。   敖冕见状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重旭连忙转身走到远处,头也不回的喊道:“你们别跟过来。”   来到远处,他闭了会儿眼睛,运法静心,平缓下来后,把枯萎的花随手丢在小溪边,然后就出界了。   众人看着后来的景象,一切都了然了。重旭遇见被蜥蜴妖追赶的龙族兄妹俩,过去帮了一把,然后又躲到一边,没过一会看见结界的出口就出来了。一路上别说欺负,连狐族公主的面儿都没碰见啊。   妖族那群人则是脸色各异,涂筠依旧是心虚紧张,涂襄和妹妹看了先是两脸惊讶,然后转着眼珠不知该如何解释。在众人不注意时,涂谐发了一道隔空传音给了涂襄。涂襄耳朵动了动,垂下眼,抓着衣服掩盖慌张。   旁边几位海族使者都转过头质问道,人家仙族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干,你是怎么受伤的?   涂襄抹着眼泪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落山崖,然后摔断了尾巴。”   老王爷问道:“那你为何要诬赖别人?”   涂襄咬了咬唇,“我是想害他失去下一场比赛的资格,好让我们妖族再赢一局。”   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算是说的过去了。海族使者在一旁说道,都是友谊赛,耍手段泼脏水多难看。但涂襄此时跪在地上哭得不起来,身上受了伤,也没办法罚她。   几个老仙君证明了重旭的清白以后,也说不必计较了。云珧见事情水落石出了,也不再挂心。只是回想方才看的铜镜中的景象,若是她没有看花眼,她似乎看见了旁边有一缕黑烟,是重旭附近哪儿着火了吗?还有那突然变黑的白花,难道是溅上有毒的妖血了?   老仙君又商量一回,向众人说道,虽然此事不必再计较了,但第三场比赛仙族也不想再比了,仙族本就不在乎什么比赛输赢。此后的宴会也不参加,他们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走。   老仙君们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刚,龙族老王爷劝也没有用。好好的一场三界宴会,最终落个不欢而散。   晚上,妖族的房间里。涂襄已经被安抚好了,虽然尾巴很难再长出来,但伤口对于妖来说不是大事,歇一晚上就差不多了。   另一处房间里,涂筠跪在地上,辩解道:“父王,您不是说要挑拨仙海两族的关系,顺带败坏仙族的名声么。”   涂谐捏着杯子说道:“所以你就想出这个馊点子,你也不想想别人能不防范着么,做事顾前不顾后。”   涂筠变成重旭的模样,亲自对涂襄下狠手然后栽赃,他一早也猜出来了。下狠手倒没什么,关键是差点就暴露了,若此事暴露,狐王哪能轻易饶了涂筠。   涂筠也知道错了,顶着苦瓜脸跪着。   涂谐沉思了半天,突然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涂筠。这东西和白天他给涂筠的护身法珠差不多,只不过是旁人从未见过的纯黑色。   涂筠接过黑珠子,“父王,这是何物?”   白天看那铜镜里的画面,涂谐就知道涂筠已经把他赐的那个护身宝珠给用了,那宝珠里封印着他的法力,可以两用,要么可以用来提升法力一段时间,要么就可以放个大招击退敌人。没想到这不成器的孩子为了害那海族皇子就给用了。   虽说是恨铁不成钢,但是出门在外,孩子身上还是要带个护身的东西。以前狐王和仙帝他们围剿魔域魔尊时,他在一边逮着机会,偷偷用法术把魔尊的些许法力给封印在了宝珠里面,此事旁人一概不知。   涂谐:“这珠子里封印着极强的魔族法力,催动口诀和以前的一样,不过只能攻击,不能自用,留着防身吧。”   涂筠跪在地上,拿着黑色的珠子,脸上写满欢喜,连忙磕了个头,“谢谢父王。”   涂谐:“对了,明日一早仙族就要启程,你带些族人过去,就说是替公主她们给仙君道个歉。”   涂筠方才高兴的脸耷拉下来,嗫嚅道:“可是……”   涂谐眼睛一扫,“可是什么,今日父王虽然要挟涂襄替你背锅,可这事怎么说都是你挑起来的,还不想去道个歉。”   今日场面混乱,他都还来不及说什么,仙族就突然退出了。现在想想,小辈间的事,他若亲自去前会赔礼有失身份,只能让他儿子去赔个礼。   涂筠眼睛斜着瞟了几下,点头答应。涂谐便摆摆手让涂筠退出去,只可惜涂谐算错了,涂筠这孩子心思已经不是他能猜到的。   涂筠虽然面上唯唯诺诺,内里确是心高气傲,阴险狡诈。他方才听到要道歉,又想到今日在众人面前差点下不来台,父王还怪罪他罚他跪了好久,越想暗火越盛。   回去后他看着手里的珠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想到了近百个报复的方法。比方说用这个把重旭做掉,然后嫁祸海族。或者把那龙族皇子杀了,然后嫁祸重旭。正面对上他打不过那些个同辈,但有了这个珠子,一切都方便多了,就算是不小心被发现,他到时也可以抵赖,赖到魔族身上,哪个能瞧出来。   再说了,这种封印法力的珠子,就算他轻易用了,他父王之后也会再找个给他,毕竟他是父王疼爱的长子。他看着溢出黑色雾气的宝珠,阴阴的暗笑着。   入夜,重旭来到仙族住所的客厅,远远的就听见一阵笑声,进门时只见云珧正陪着一群老仙君们聊天喝茶,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几个老仙君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长胡子老仙君素日向来不苟言笑,说一不二。如今也跟着众仙笑起来,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显得格外慈祥喜庆。   云珧随口问道:“只是因为小辈的一些龃龉,我等仙族就直接退赛,是不是太不给海族面子了。”   老仙君挥挥手:“仙子不知,临行前太子殿下有令,一旦比赛中途有异常就立刻退出,我等也都是奉太子之命,不妨事的。”   云珧点点头,即是应乾都安排好的,她也就放心了。众仙又接着聊到仙帝在好多年前已经把六界各部事务都交给太子打理,怕是再过几百年就会传位给太子,狐王先前派得力干将去人界扫除了不少偷溜过去的小妖,给仙界减了不少事,魔族这些年气焰平息,六界也算是四海升平。   众人在聊着仙界和其他几界的事,重旭过去坐在云珧旁边的椅子上,状似深沉地听着八卦,期间时不时瞟云珧几眼。   云珧虽然近年不爱出门应酬,但身边的人似乎都和云珧聊得来。云珧除了不搭理一些示好的男子,对其他人也都不错。重旭每每一想到她对旁人都那么温柔,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云珧的小纸符人给众位老仙君倒茶,云珧自己也吹着茶,慢慢喝着。只有重旭一个桌边没有摆茶,只放着些奶糕点心。他自己拿过杯子,然后把云珧的茶壶拿来要倒茶喝。   云珧突然止住他,“小孩子晚上别喝茶,早点回去睡觉去。”   重旭默默把茶壶放下,起身回去了。   夜深,妖族还有几个人在喝酒谈笑,仙族这边早已静悄悄。   重旭正在房里睡觉,屋里突然窜出一抹人影。云珧趁着人都睡着,悄悄溜进重旭的卧房,她刚走没几步,伸手轻探了探,果然卧房附近设下的有结界。不过这种一般的结界难不倒云珧,她轻轻施法,没弄出一丝声响,就进了结界。   接着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重旭床前,看了几眼,拿手浮在重旭额头上空。这几天也不知是不是她多虑了,总觉得重旭这孩子有事情瞒着她。若是平常的一些小事也就罢了,万一是修行上出了什么岔子,弄不好可要出大问题。她估摸着这孩子嘴犟,问也不愿告诉她,所以晚上偷偷来试探一下。   她施用法术探察了片刻,眉头慢慢凝重起来,这孩子体内怎么隐隐有一股与仙族法力相反的恶煞气息,细细查来比寻常的妖邪之气还要霸道。   她挪手伸到重旭胸口上,正想再仔细查探一下时,重旭突然抓住她的手臂。   云珧暗道不好,正想给这孩子下一道能睡死的法术。重旭已经睁开睡眼看了看,松开手,“姨母?”   云珧在一旁正想着说词解释,重旭却突然伸手摸上了她的脸,她也一时呆住。   重旭迷迷糊糊的想着,今晚又梦见她了。 第15章   他用手轻摸两下,心道怎么手上的触感这么真实,待到意识慢慢清醒,他眼睛睁大,坐起身往后缩了两下,“姨母,你,你怎么到我房里?”   云珧为了掩饰尴尬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个,旭儿,姨母,姨母是怕你晚上踢被子着凉。”   重旭嘴张了张,一脸不信。   云珧果断地拿出哄小孩的法子,把他轻轻按回床上,盖好被子轻拍了拍,连说几句好好睡吧,然后就溜出门了。   关上房门时,云珧轻吁了口气,开始愁着正事,刚刚虽然没查仔细,不过重旭体内这邪力好像也还在沉睡,一时半会倒还没事。云珧推测他可能不小心中了什么邪咒,身上才侵入了这股妖邪之力。得赶紧想办法驱除,不然对孩子的元神都有损。   只是这要驱除邪力要用的东西也都在仙界,看来回到仙界要赶紧准备,若是她一人之力不成,还得拜托其他人,此事也得告诉应华,她下界去找相公,这回儿也不知道回到仙界没有。   云珧纠结半天,回头看看房门,想着此事还不能跟重旭说,万一他知道后情绪起伏,这邪力说不定还会借势发作害了这孩子。   屋内,重旭躺在床上,慢慢回想起刚刚的事,自己还摸姨母的脸来着,他翻身砸了一下床,又翻身踢了一下墙,今晚可还怎么睡得着。   翌日,仙族启程后不久,妖族和海族也接连离开。海族刚一离开,那浮岛上的乌云如被戳破的水袋一般,暴雨骤降,铺天盖地,那轰鸣声像是要震得山摇地动。   仙族众仙此时乘着片云朵在天空前行,幸好只在浮岛那一块地方下雨,不然照着这几百年不见的暴雨,仙人们念咒飞行时还得加个强力避雨诀。   一位仙君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喊叫,示意停下了云朵。众仙看清楚后才知道是妖族那个小世子一个人过来了。   小世子涂筠上来就连连赔礼道歉,说道:“我那表妹从小被娇纵坏了,昨日多有得罪了。”   仙族众仙见他诚心道歉,也都说不必再挂心上。   涂筠:“还有一事,海族贵使说了,此次参加浮岛比试的小辈都备有奖品。但只仙族走的匆忙,所以晚辈特意来找重小仙君,一同去拿奖品。”   老仙君捋着胡子,自言自语,“我等没听说啊,海族还给每个参赛的小辈都备了礼?”   他旁边的几个仙君说道,要不然他们几个陪着重小仙君一起去拿礼品。   涂筠笑道:“这个嘛,不瞒各位仙君,礼品是海族皇子敖冕一并拿过来的,他告诉晚辈说,想和小仙君说些话,所以几位仙君要不就……”   几位仙君也听明白了,海族那个八皇子看着就有意结交重小仙君,为了不打扰小辈们的友情,他们就不跟着一同去了。   重旭面无表情道:“我可以不要奖品么。”   涂筠闻言,低着头脸色微变。   那些仙君就一起劝说道,人家世子主动示好,喊你一起去拿奖品,就给人家个面子,不要显得我们仙族高傲嘛,反正路途又不远,我们在此等你回来。   重旭只是转头看了看云珧,云珧想了想,嘱咐他一句快去快回。   重旭只好点了点头,然后没什么兴致的跟着涂筠一起飞走了。   两人在空中云朵中穿行,涂筠突然一指前方,“仙君你看,海族的皇子公主在那儿等着咱俩呢。”   远处的确有一金一粉两抹人影,看着像是敖冕和敖皎。两人飞过去,还没飞近,重旭细看了看那挥手的两个人,心道这不是法术变出的假人么。   .........   仙界,仙宫北边的禁地。   重戟状若无意的走到禁地入口前,入口处镇守的两个仙兵立刻上前一步,“此处是禁地,没有仙帝传音口谕者不得入内。”   前阵子他回到魔域,想着如何毁掉蛮荒禁地入口的封印,他在仙宫听说那里已经设下仙族的反伤大阵。至于如何破掉这个阵法,应华之前也告诉过他,那反伤阵法的法眼原来在仙宫的禁地里,只要把这个法眼毁了,反伤阵法自然就破掉。仙帝他们再想修好阵法也得等到百年后了。于是重戟又回到仙宫,好趁机把那阵法的法眼毁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守护禁地的一众仙兵都被杀死,护卫法眼的一位仙君也倒地不起,只有手指轻颤两下。   阵法被毁,魔尊重现。一众身居要职的仙君接到仙帝的传音令后接连赶到仙殿,商议事项。   应华打听到了消息也赶去仙殿,只见应乾和其他仙君们见到她后,面色都极其古怪。   仙帝背着手走下台阶,来到应华面前,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嫁给了谁?”   应华眼露疑惑,她夫君失忆忘了前事,这些年来也没治好,但两人感情甚笃,所以她也没计较。   仙帝叹气:“你那好夫君就是魔尊。”   应华一脸惊讶,接着不住摇头,连道这怎么可能,父皇别是被蒙骗了。她还转眼看向应乾求助,只见应乾闭眼,微点了下头。   仙帝叹气,接着对应华说道:“怪只怪他藏的太深,连朕都没有发现……罢了,你的事朕过后再议,从现在起你待在仙宫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后,仙帝便带着应乾和几位法力高强的仙君来到天门,点了一众仙兵,一同飞去蛮荒界外。   应华仍留在原地发愣,有种天旋地转之感,她兄长不可能对她撒谎,可是阿重也不会骗她啊。她拿定主意,甩掉派来盯着她的仙君,也偷偷前往蛮荒界外。   ........   浮岛远处的天上,一众仙君在云朵上盘腿而坐,耐心的等着重旭。只有云珧有些心神不宁,一改往常淡然的模样,来来回回的走动着,看着天外。   飞到不远处拿个奖品,一来一回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可现在都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人回来。云珧又想到近日重旭体内法力异常,更是觉得自己太草率了,刚才应该偷偷跟在后面才是。   她劝说几个老仙君先暂时慢慢驾云回去,等她找到重旭后很快就追上去。接着她就沿着重旭他们飞走的方向寻去,一边仔细留意着四周。   不多久后,她遇见敖冕和敖皎两人,敖皎还记得云珧,主动上前打招呼。   云珧问他们俩有没有见到重旭。敖冕摇摇头,说是今日一早狐族世子约他来此,说是重旭有事要找他,他和妹妹才刚来没一会儿。   云珧听了,便猜到重旭该是被那个小狐狸算计了,登时后悔不已,只是眼下却不知该去哪儿找人。正当她焦灼的时候,她突然感应到在下界的一处地方,之前她给重旭刻上的护身咒术发动了。这咒术不到生死攸关不会发作,孩子果然是遇到什么不测了,云珧连忙一路飞下去,顺着方才的感应找人。   一个时辰前。   重旭见到那两个假人,心道有诈,此时旁边一道银光忽然打来。他翻身躲了过去,怒视着涂筠。   涂筠偷袭不成,冷冷地看着重旭。头一日比赛结束后,他偷听到父王跟心腹聊天,说等再过个两三百年,这重旭的法力怕是都能赶上仙帝了。仙族若有重旭这样厉害的小辈,他们狐族更无可能压过仙界。   重旭寒声问道:“你想干嘛?”   “当然是,先除掉你。”涂筠看着面前这人,他知道就算自己修炼到千岁以后,也依旧斗不过的这人,嫉妒之心愈盛。   等今日他把重旭解决掉,再接着伪装一番,等会敖冕赴约过来,再招来那些仙君,倒时海族就百口莫辩了,仙族和海族也会有嫌隙,父王也会褒奖自己。   重旭看着涂筠,想起之前听说的狐族有善变化的妖术,昨日那结界中的事弄不好就是这小狐狸搞的鬼,今日居然还敢来算计自己,待会儿一定要把这只狐狸的脸给撕烂。   两人在空中打斗,涂筠几招下来就不敌,胸腹都受了两下,嘴角溢血。他目光阴沉,使出个法咒,把重旭的双手双脚拴住,趁着他被拖住动不了,拿出黑色宝珠,对准重旭。   法诀刚一催动,一股邪煞的黑气从珠子中窜出,直冲重旭而来。   重旭被缚住的手脚还没挣脱开,生生挨下这一击,整个人被黑气包裹住,发出一声惨叫。   涂筠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着,只见重旭在黑气中挣脱开了手脚,不住挣扎,接着突然直直地坠落下去。涂筠看着从空中掉下去,也跟着飞下去,好等人死透后做上手脚,栽赃嫁祸那龙族皇子。   重旭将下方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他略略睁开眼,看见周围一切景色都变得怪异,天空是血红色,略过的事物都是黑色的怪影,耳边听到的是类似魔兽的吼叫和其他瘆人的叫声。重旭还有残留的意识,只觉得浑身法力涌动,快要把自己烧焦。   方才那一股子黑气来势汹汹的过来,并没有从外伤了他,反而慢慢移转入他的体内,像是迷路了万年的旅客看到回家的路,欣喜的附着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随后仿佛渗入了血液,和他融为一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重旭有些惊讶,这邪门的黑气怎么那么熟悉,和他以前手心冒出的黑气一模一样呢。他之前不敢告诉任何人,一直隐隐害怕,害怕这黑气不是他沾染上的,而是他自己体内发出来的,能发出这黑气的只有极恶的妖魔,他一个仙族怎么会有这种法力呢,他很想懊悔认错,自己一开始就该跟娘亲和姨母讲明的。   涂筠找过来时,只见地上一个大坑,周围的草木枯萎,黑气有些在往上飘。他趴在坑外看了看,只是那一团黑气里面还有活物在动,重旭似是还没死。   涂筠又好奇的伸头看看,见重旭似是发现他过来,半撑起身子转过来,那若隐若现的脸庞似是画上了黑色纹路,两只眼珠竟然变成血红色。   涂筠见他这样子不对,转身就跑。重旭趴在地上,手一抬起,前方的黑气变成一大只恶兽爪子,拽住涂筠的腿,把他扯了过来。   涂筠无法挣扎,被拖到跟前,吓得语无伦次,声音变调,“你别,别拽我。”   重旭根本听不见他叫唤什么,伸手按上他的脸,紧接着涂筠就被一团黑雾盖住。   黑雾从涂筠身上离开,此事涂筠已经垂着手,丝毫没有生机,慢慢变成了一只暗灰色的小狐狸。   重旭赤眸微瞪,心中的一股恨意还没有消失,还想再杀几道,周边的景色依旧是可怖的赤黑,他举目望去,远处有一只满口尖牙,长着犄角的魔物在奔跑,他抬手一挥,那魔物哀叫着倒地。   只不过后来有那么一瞬,他的眼前恢复清明,看见原来自己杀的事一只逃命的小梅花鹿。   魔气过于□□,重旭一时克制不住,将方圆二十里的活物都屠净。接着他倒在地上,魔气眼看就要把他的身躯炸毁,元神崩碎。他右手上一朵青花形状的咒印突然发光,把他整个人护起来。   ........   仙帝和一众仙兵正在赶路,旁边一位仙将飞到应乾旁边问道:“太子殿下,要不要请海族龙王来助战?”   “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应乾换了一口气,“你还是先去把龙王请来,以防后患。”   仙将遵命,转身飞向海界。   众仙赶到蛮荒界外,截住正在破坏封印的魔尊重戟。仙帝先过去加固蛮荒界外的封印,应乾则率领众位仙君和仙兵先拖住重戟。   双方先打个照面,其中有几位仙君也是和以前那个重仙君相识的,他们开始质问并责骂起来。这些年轻仙君们可能不清楚,但是历代魔尊都还记得。当年上古魔尊被几族联合围剿,他最重要的一部分法力封在了蛮荒之地,而那部分法力正是用来压制魔气的暴涨。若是不打开蛮荒之地,后来的魔尊随着年龄增长魔气也一直见涨,超出能承受的范围后就会失控而亡。   重戟冷冷的看着对面一众仙族,听着他们口里那些老生常谈的骂言,什么为了维护六界众生,六界众生与他有何干系,仙族真是好算计,只要其他界守好蛮荒外封印,历届魔尊打不破封印就就自动消亡。   险崖下,一群魔族魔怪也赶来,两方也立刻打了起来。重戟单个对付十几位仙君,没过多久,好几位仙君已经被的灰飞烟灭。   剩下的几位仙君还欲上前,都被应乾拦下。应乾同重戟交起手,大战了几十个回合,渐落下风,退到附近险崖的一个山头。   重戟正要上前追击,一道银红色的身影突然飞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重戟看着眼前的人,身形顿住,只剩黑袍随着崖间呼啸的风摆动。   蛮荒界外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银色闪电在天空一道道划过。仙帝用法力修复好界外的封印,突然听见封印里面居然有巨物撞击的声音,心内大惊。他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异变的天气,说不准是那蛮荒里巨兽感应到封印受损,想要趁机出来,若是被它破开封印出来,六界就要生灵涂炭。   不远处的上空,重戟定定的看着挡住他去路的人。   应华也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重戟避过她的眼神,扭头不回答。   应华看着他那张相对了几百年的脸,问道:“你还是阿重吗?”   重戟突然退回到远处一个山尖上,旁边几个仙君围上来,与他围战。应乾抬手一抓,将应华拉到他旁边,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应华:“我怎么能不来?”   应乾呵斥道:“你来了也于事无补。”   应华眼睛突然泛红:“兄长,我有些事要问他,我要问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应乾大声喝道:“有必要问吗,你们女人就这么在意这个?”   应华也大声的回道:“有必要,我总得弄清楚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应乾摇头叹气,“他骗你又如何,他真的喜欢你又如何。”   应华:“他若是成心骗我的,我就助你们一起把他除掉。旭儿若是没有继承魔族血脉便罢,我会带着他去荒远的地方隐居,再不回仙界。他若是继承了魔族血脉,我就把他永生永世的封印起来。”   应乾转头看着应华,应华接着说道:“他若是有苦衷,我就劝他回头,不要和你们作对,你们也不能杀了他。”   山头那边,仙帝已经飞来,他看见应华也在此处,二话不说施下咒术把应华绑住,然后亲自去对付重戟。应乾也不再说什么,飞上前助阵。   ........   魔气会自动认主,那被封存已久魔气遇见熟悉的魔尊血脉,急忙附着上去,咆哮撒欢,也不管那具躯体能否受得住一时猛增的力量。重旭毕竟是刚修了三百多年的躯体,撑了不到一个时辰,险些爆体而亡。多亏了云珧先前下的一道护体咒印才捡回一条命。   这黑气受到刚才那咒印的一击,明显消退了下来,重旭总算能压制住刚才暴涨的力量。只可惜,那咒印用了一次就没了,而他体内的魔气只是暂时被打压住,过不多久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他抓着地下的黑土,不敢再启用法力,撑着站起来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云珧在下界沿着一处枯黑的丛林寻找重旭,不时的喊着重旭的名字。不远处的重旭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躲开,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云珧发现。   云珧飞着追上重旭,只见重旭脸周有若隐若现的黑纹,心道那妖邪之力果然提前发作了。   重旭慢慢后退,结巴道:“别过来,姨母别过来。”   只是他越是慌张,那魔气就跳得越厉害,一股黑雾凝成利刃就冲云珧打过去。   云珧连忙闪躲,施法挡着那凶狠的魔气。她看着这黑气,终于知道之前重旭体内那根本不是什么妖力,而是魔族魔力中自带的魔煞之气。她一开始也略微觉查,但是魔气若是附身只会催人死去,不会寄生在魔族以外的身上,重旭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云珧一边闪躲着魔气,看着重旭脸上黑色纹不断加深,眼珠也成血红色,居然跟书上画的上古魔尊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重妖君,又想到之前听说魔尊受伤不见的事,突然就都明白了。   云珧此时也是思绪混乱,一时不慎被魔气割伤了手臂。   重旭跪在地上叫道:“姨母,我不是要伤你,不是我,我……”   云珧施法令手臂的伤口愈合,接着往重旭走来。   重旭怕这黑气失控杀了云珧,拼命想压住那股黑气,掐着自己脖子在地上打滚,黑气果然收拢了不少。   云珧见状连忙过去,在他身上施下咒印,压制住暴走的魔气,那魔气总算消停了。   约么歇了一炷香的时间,重旭慢慢睁开眼,恢复了意识,眼前也恢复清明,不再是一片血红。他看了看身边,云珧捏着他的手腕,仍在加施着咒法。   重旭沙哑着嗓子问道:“姨母,我这是怎么了?”   云珧方才思虑再三,觉得此事瞒也瞒不多久,直说道:“旭儿,你知道魔族吧。”   重旭微微点头。   云珧:“若是姨母没猜错,你爹应该就是魔尊。”   重旭睁大眼睛,几乎就坐起身。   云珧按紧他的手腕,说道:“你先别激动,你现在变成这样,大概是继承了魔族之血,魔气又突然大涨的缘故。”   重旭有些慌乱,手臂上的经脉都在乱跳。   云珧施咒的手摁得更紧,另一只手按上他的额头,轻声道:“姨母跟你说这个不是让你混乱,而是让你知道该怎么应对,这魔气本就难克制住,姨母的咒印也只能暂缓一时。”   重旭听话平静下来,目光淡下,像是一下子还是接受不了事实。   “你要学会自己控制。”云珧一边说着,一边又拿手帕擦了擦重旭脸上的灰尘,心道这魔气突如其来的,他爹又不知在何处,不能在身边提点。他若是不赶紧学会控制这股力量,怕是最后还是要自毁。   重旭低声道:“可我不知道如何控制。”   云珧:“你可以先试着用以前操纵仙力的方法。”   重旭微微摇头,面色痛苦的说道“我试过,但是不行。” 第17章   重旭脸色泛黑,慢慢说道,仙力就像小羊,只要轻挥鞭子它就听话,但是魔气如同野马,不对,就像个猛兽,就算套上缰绳它也不听使唤。   云珧看着他的脸,突然说道:“姨母看你是连缰绳都不敢握吧。”   重旭像是被说中,睁眼看了看她,半天后说道:“我想当仙人,不想当魔族。”   话虽如此,他现在在自己身上已经感应不到仙力了,魔气早就把他幼年继承娘亲的那点仙根烧毁了,现在他的血液里应该都是魔族的魔力。如果能选择,他还是想当仙族,要是自己真成了魔族,六界都知道魔族向来是与仙族为敌的,那姨母以后会怎么看他。   云珧捏着他的手腕,沉默不语。等她封住重旭全身的魔气之后,就带着重旭立刻赶回仙界,为了防止重旭身份泄露,还是避开他人偷偷回去的。   ..........   蛮荒界外的大战仍在继续,重戟一人对战仙帝和应乾他们,一连打了数日。天空愈加黑暗,蛮荒界门内咚咚作响,声势骇人。   重戟趁仙族正在合力准备招数,调转手势,打向那界外的封印。   仙帝和应乾众人此时合力出招,趁其不备,打向重戟。   没想到被仙帝的法术捆在一旁观战的应华挣脱开来,飞过去挡在重戟前方,被仙帝等人的合力一击打中,眼看元神就要碎裂。   应乾等人没想到应华会去挡招,那合力一招几乎足矣让魔尊魂飞魄散,这下可是回天无力了,仙帝也面目抖动,又气又悔。   重戟面色大变,蓦然转身,抱住应华将要坠下的身体。   应华最后看了重戟一眼,说道:“你告诉我,你之前是不是都是在骗我?”   重戟看着她的眼睛,抱着她的手臂微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应华微微笑了一下,元神渐渐散去,闭眼不动了。   重戟摸上应华的脸,他们朝夕相对那么多年,那些感情怎么做的了假,他怎么可能一开始就骗她。   即使是恢复记忆,他的感情也并未消失。他们俩所有的事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失忆落入山谷,一个人迷迷糊糊的在山间游荡,后来遇见一条巨蛇,便随手帮人杀了那条蛇。后来那被他救下的女子又回来找他告诉他她叫应华,还说要帮他找回记忆。   接着她就带他一起去了好多地方,在妖山里寻找稀奇古怪的草药,取熊胆,捉蜈蚣,熬蛇汤。结果记忆没有恢复,他倒是被逼迫者吃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药材,后来他一见她拿着红紫色的草药跑过来就犯怵。   接着他知道了她是住在天上的仙女,隔不几天她就要回到天上,怕被父亲发现责骂。两人每次都约好了下次相见的日子,他在一个人等待时悟出了什么叫思念。所以后来有一次,应华要告辞回天上时,他就拉住了她的手挽留。   他若是不曾恢复记忆,还是以前那个重妖君,也许就不会伤了她的心。可惜老天无眼,最后死的分明该是他一人,为什么还是连累了应华。   下方的黑气纷纷被收到重戟身上,他此时浑身黑气乱冒,极为凌乱。   仙帝问道:“他这个时候还强引魔气,是要同我等决一死战吗?”   应乾摇头答道:“儿臣倒是觉得他是想自爆。”   此事天空突然一声巨雷,蛮荒之地的封印受到魔气和内部的双重夹击,骤然破开,一道射出昏黄光线的裂缝打开。   ........   仙界,云溪宫。   重旭躺在密室的青玉地板上,身下画着云珧独创的禁制阵法。云珧把他带回仙界后就让他待在阵法里,借着阵法的清心定神的功效,先慢慢适应魔气。   云珧一直守在重旭身边,她刚回仙界不久就打听到那重妖君果然是魔尊伪装的。此事前几日败露后,仙帝等人正在蛮荒界外围剿他,应华肯定也跟去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重旭撇见云珧面色凝重,问道:“姨母,你怎么了?”   云珧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   话虽如此说,云珧心里早已被不详的预感浸透。她盘腿而坐,自己凝神调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稳住重旭身上的魔气,此时可不能慌乱。   ........   蛮荒入口开出了一条三丈宽的裂缝,里面似有昏暗不明的光,接着一个巨大的灰褐色身躯从里面撞上缝隙,还伸出几条类似触须的东西。   附近的仙君都吃惊大叫道:“蛮荒之地打开了,开了。”   缝隙边缘的触角中间似乎有个类似巨兽鼻孔的黑洞,界外突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吸力,周围的一些碎石都被吸入黑洞中卷碎,众位仙君连忙使用护身法术才没被吸进去。   重戟离那缝隙太近,手臂一松动,应华的仙躯被吸入了缝隙里。重戟赤眸一凛,一动黒刃打过去,那巨兽被打的后退。重戟飞上前把应华的仙躯抱了回来,两人都进卷入了蛮荒禁地之内。   有几个仙君在远处开着千里眼看着,但也只能看见裂缝内那一点,里面的巨兽像是发怒咆哮了一声,蛮荒禁地里忽暗忽明,而重戟的身躯却从手脚边缘开始一点点破碎。外面能看见的就是剩下一抹黑雾护着应华的仙躯,被吸入蛮荒境内深处。   仙帝和应乾早上前去追赶,只可惜已经晚了一步。那方才被打退的巨兽又堵在了裂缝后,探出触须,像是要撕开裂缝出来。   仙帝连忙聚敛法力,将触角打回去。   应乾与几位仙君也上前助阵,只可惜这巨兽昆魔虽然能被打退,伤势却几乎都没有,过不一会儿就又堵上前来。若是不把入口远古封印修好,这昆魔迟早要冲出来。   雷鸣电闪的天空外,一条金色巨龙飞来,他一张口,声音响彻云霄:“本王来也!”   金色巨龙飞落下来,化成一位穿着黑金龙袍的中年男子,他看着山头附近,没看见哪个像是魔尊,不禁惊讶道:“咦?难道本王还是来晚了一步?”   仙帝喊道:“没有晚,老龙王,快助我等封住这蛮荒禁地。”   老龙王终于瞅见缝隙中正想出来的灰褐色触角,连忙施法打过去,那触角受了攻击就缩回去。趁此机会,老龙王忙同仙帝一起在封印上灌注法力,把封印修好。   封印慢慢被修复如初,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几日里一直雷鸣阵阵的天空突然放晴,老龙王见里面的巨兽没了响动,也长舒了口气。   仙帝这几日打斗再加上修复封印,法力耗费太多,突然一个站不稳几乎跪地,应乾连忙扶住他。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应华的仙躯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在那蛮荒禁地里,也许躯体早就化为灰烬了。   其他的几个仙君也开始唏嘘,好好的一个仙族公主,竟然和魔尊搅在一起,落得个这么个下场,真是造化捉弄。处理好蛮荒的事情后,老龙王告辞离去,仙帝等人留下一些仙兵仙将继续看守封印,剩下的都赶回仙界。   .........   密室内,重旭之前试着掌控身上的魔气,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已经在阵法里睡着了。云珧依旧盘腿坐在旁边,白纸人小符飞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云珧面色凝重,看了眼旁边的沉睡的重旭,急匆匆地出门了。   半柱香后,重旭睁眼醒来,只见旁边云珧不在,偌大的密室里周围空无一人。他躺在阵法里皱眉,云珧从不会连个信儿都不留下就走。接着等了约么一炷香的功夫,重旭伸手摸了摸里层衣服,摸出一张闭着眼睛的黑色纸人。这次他试着用少许魔力催动,小咒张开白色的小眼睛,眨了眨,与从前无异。   重旭吩咐道:“出去找我姨母。”   小咒点点头飞出去。没多久后就急急的飞回来了。   重旭问:“你见到姨母了?”   小咒摇摇头:“没有,可是主人,我听说主人的爹娘都已经死了。”   重旭连忙坐起来,“你说什么?”   小咒摸摸头,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又多嘴了。   重旭瞪大着眼睛,先前刚平复的情绪突然失控,他一手捂住额头,眼珠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又变黑。魔气在他手心凝聚,他咬着牙拼命忍着,地下阵法的光芒却突然熄灭。他两手砸地,再也忍耐不住,离开密室,接着打破了云珧设在宫外的结界,沿着回家的路走了。   重旭转头看着周围,天又变成了血色的天,迎面吹来黑风阵阵,让他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仙界。他在这往日熟悉,此时却已陌生的路上乱走着,突然遇见了走来的八位仙君。   不巧的是这这些个仙君中有几个就是先前说坏话被他揍了的仙君。那几个仙君认出他,喊住他:“哟,这不是公主之子吗?”   重旭侧过头,赤色的眼珠看着那离得最近那位仙君,那仙君的脸在他看来也是一副鬼怪的样子,面目可憎。只听他张着血盆大口说道:“哎,听说了吗?你爹原来是魔族的魔尊,他露出本来面目,把你娘给杀了,然后太子和仙帝合力把你爹也杀了。”   重旭摇着头道,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第18章   眼见重旭渐渐失态,那仙君接着添油加醋:“俩人最后都魂飞魄散了,仙界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怎么会是假的,你要不自己去问问。”说完他咯咯笑道:“不过我看仙帝下一个就该收拾你了,你也算是个孽种……”   重旭怒瞪着那人,一道黑气突然就从他身上冒出,朝那仙君打过去。   那仙君没有防备,被打伤了胳膊,大叫道:“你干什么,哎呀,你果然是魔族。”   后面几个仙君连忙赶上前护住那胳膊受伤的仙君,看着黑气绕身的重旭。虽说是魔族,但终究是个孩子,他们八个修行了千年的仙君还会怕他不成,几个人一同上前来,嚷嚷着要抓住这魔族交给仙帝处置。   重旭眼中恨意愈盛,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仙帝刚回到仙宫后就闭门疗伤,命应乾处理接下来的一切事务。有位仙君已经把在蛮荒的事传了出去,总之应华公主和魔尊一起魂飞魄散的事已经在仙界传遍。不知是不是为了贬低魔尊的形象,居然传成了是魔尊把应华公主杀了。   云珧赶到仙宫时,应乾把她单独喊到偏殿,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云珧听了,脸上虽无泪,心底却是悲叹不已。   明明去浮岛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应华还说准备把夫君找回来,然后等旭儿从浮岛回来,一家子团聚庆祝她的生辰。如今一切都成空,旭儿现在还在这么要紧的关头,他爹娘突然就没了,若他的身份被追究,以后该在何处立足。   此时突然有位仙君在前殿上报,说那公主和魔尊之子突然凶性大发,法术怪异,已经伤了七位仙君,这会儿还正在公主殿后的小路伤人呢。   云珧闻言变色,重旭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了。   应乾听到消息后亲自赶过去,云珧也紧跟着过去。   重旭已经把好几个仙君打的不能动弹,此时正掐着那个挑事的仙君,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应乾赶到后看见这一幕,挥手就把意图掐死仙君的重旭打飞出去。重旭飞快地爬起来,抬手突然就朝应乾打过来。   应乾抬手挡住那一道魔气,怒喝道:“还不住手。”   重旭依旧恨恨的看着应乾,又见到云珧在后面跟来,转身带着一身魔气飞走了。   云珧刚想跟应乾解释原因。应乾锁着眉头冷冷道:“魔族血脉也觉醒了,可真是时候。”   云珧脸色泛白,“殿下,旭儿他还小,一时控制不住……”   应乾依旧冷冷道:“还小?再过个一百年,他都能把仙界翻个天。”   云珧听他这语气不对,忙劝说:“殿下,你是要处置旭儿吗?他毕竟是应华留下的骨肉。”   应乾沉默了半晌,说道:“这是华儿生前的意思,若是孩子继承了魔族血脉,就把他永生永世封印。”   云珧听了有些惊讶,但是照应华那个烈性子说不定真是会如此。   她摇头辩驳道:“永世封印,那与杀了他有何不同,殿下还不如直接灭了他,灭的干干净净才好。”   应乾咬了咬后槽牙,“那你说该如何?”   云珧:“要是旭儿能学会控制住魔气,今后也不伤害无辜之人,殿下能放他一条生路吗?”   应乾慢慢转过身,似乎在犹豫,突然一挥袖子,“你行你去。”   云珧见他松口,也不多说废话,连忙飞过去找重旭。   应乾处理完那些个受伤仙君的事,刚赶回仙宫,监礼老仙君来禀报说仙帝刚刚已经下旨退位,令太子即日起准备继位。   仙帝最后召见了应乾一面,他平日乌黑的须发皆已银白,声称此次法力损耗过度,一时难以恢复,他从蛮荒界外回来后就一直想着要去仙后寂灭的远古妖林里养伤,不知是要待个数百年,还是数千年,此时也该是退位的时候了。   仙宫急忙筹备了继任仙帝的登基大典,并仓促地通知其他几界,仙帝在一旁观完礼后就独自飞走了。自此,应乾被尊为仙帝,坐镇仙界,执掌六界事务。   另一方,云珧仍在追着失控的重旭。重旭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云珧眼见追了好久追不上,连忙设了好几道迷宫阵术,才把人给拦住。   两人此时已经飞到了绝天崖,阵法将重旭困在了崖上,重旭一手砸着阵法壁,一边叫道:“别拦我,让我走。”   云珧从空中落下,说道:“你要去哪儿?”   重旭砸了几下后,黑气渐渐平息下来,滑跪在地上,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似乎是喊着爹娘。   云珧也揪着心,上前两步说道:“旭儿,你听姨母说……”   重旭身后的魔气却只是假装偃旗息鼓,一见云珧过来就化成几道黑色刺鞭,每一鞭都朝云珧打来。云珧连忙躲闪,那魔气变幻形状,聚成一股打向云珧。云珧被击中后倒在一边,吐了一大口血。   云珧活了一千多年还真没受过什么重伤,因为她只精于阵法,以前降妖也都是打打辅助,对这种攻击打斗都是能躲则躲,此时她倒是有些后悔,若是她像应乾他们一样精通打斗,早就把孩子摁住好好教育一番了。   重旭半清醒后看着云珧受伤,眼眶收紧,心神更乱,他接着又拼命把魔气往里收,就像先前那样,慢慢封闭五感,让魔气先在体内休眠。   云珧撑起身子,突然开口道:“不要封闭五感,听姨母跟你说。”   重旭听见她的声音,红着眼眶转头看着她。   云珧轻咳两声,一边默默给自己疗伤,一边说道:“你小的时候,姨母教你的本源之心你还记得吗,在最初修习法力时,就要想好自己是为何而修法,以后修行碰见难处就想起你的本源,本源也是助你控制你的法力,不被心魔侵扰的根本。”   重旭睁大眼睛,似是在回想自己的修行本源是什么。他突然又捂起脑袋,嘴里喃喃道我不是魔族,我不是魔族。   “是个魔族又怎样,你只要记得自己是谁就行。不管你用的是仙力,妖力还是魔力,都只是一种力量而已。”云珧看着正在跟魔气作斗争的重旭,不住劝道:“只要你想,魔族不也照样可以游山玩水,或是锄强扶弱。你不敢承认你是魔族,一味抗拒自己的魔族血脉,怎么能控制魔气。”   云珧看了看四周的崖壁,这绝天崖也算是六界人迹罕至的地方,崖底深不见底,若是落入崖底,连神仙想飞上来都难。云珧知道如今自己若是不逼他一把,他就真的会被魔气控制,要不就自毁根基。她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微微拍了拍袖子,平常温柔的眼神现出一丝少有的狠劲儿,一步步走向重旭。   才靠近两步,魔气化成的黑色魔爪扣上云珧的脖子。   重旭眼睛红的像要滴血,叫道:“姨母,你快走。”   云珧也不用法力反抗,只说道:“姨母不走,你若是不能把魔气收好,姨母今日就死在你手上。”   那黑色爪子把云珧带到崖边,眼看就要把云珧丢下去,云珧捏紧手心,依旧不用法力防御。重旭看见云珧闭上眼睛,心脏突然就停止跳动,嘶叫了一声,“不要。”   像是感应到心脏突然停跳,云珧脖子上的黑爪突然消散。重旭及时扑过来,把将要落下的云珧拉了上来。   云珧这才睁眼,一个站不稳,和重旭一起跪坐在地上。云珧用法术治好自己脖子上的伤,重旭也在一旁低着头跪坐着。只是此时他身上居然没有活物的气息,云珧担忧的看着他,突然听到他心脏恢复跳动的声音,那黑色魔气又重新出现,环绕在他身上,绕了几遭后像是被驯服般慢慢游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重旭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心头某处的结仿佛突然打开,整个人也都和从前不一样,只是他显然还没适应1这种变化,神情带着茫然。云珧在一旁看着,垂下眼睫,她不用法力探察也知道,重旭现在已经和他爹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魔族了。   两人原地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重旭问道:“姨母,我爹娘他们……”   “你娘绝不是你爹杀害的,你爹也不是死在你舅舅他们手上的。”云珧知道他恐怕听了那些谣言,耐心的解释了一遍,告诉他前因后果。   云珧握着重旭的胳膊开解道,人界的凡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这是他们的命数,是司命仙君定下来的,他们无法躲过去。即便是仙人也不能万古长青,各人有各人的命格,什么时候寂灭,什么时候陨落,这都是无法改变的。   重旭垂着眼默默的听着,虽然表情凝重,但看着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结果。   云珧:“旭儿,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你刚刚学会控制魔气,还不稳定,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被无谓的仇恨之心影响。”   重旭沉着脸不哭不怨,也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第19章   两人将要回到仙界时,有位和云珧相熟的仙子飞过来,说是仙界内太子应乾已经继任为仙帝,一些管事的仙君开始议论魔尊和公主留下的孩子的事,还要求仙帝处死那孩子呢。   云珧面色变了变,让重旭先回云溪宫里躲起来,自己回仙界处理此事。   仙界的一些仙君听说重旭继承了魔尊之血,还魔性大发打伤仙君,纷纷谏言说还是及早除去这个祸患为好。云珧听后自然极力反对,幸好云珧在仙界有不少交情不错的仙子仙君,在一旁帮着云珧说话。   此事两方仙君整整争论了一天,后来应乾拍板,说他此前已经答应过,若是能保证重旭不为祸六界,就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云珧回去后,重旭忍不住问道:“姨母,我舅……仙帝要怎么处置我……”   云珧想着现在其他界都排斥魔族,除了魔域欢迎重旭,便替他拿定主意,“旭儿,你回到魔域去吧。”   重旭一时未反应过来。   云珧:“夜长梦多,姨母现在就带你去魔域。”   重旭这才恍然大悟,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原来他现在已经化成魔族,仙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两人下界,来到离魔域不远的地方,遇见一位面相丑陋的老人。那老人似乎特意在路边等着她们。老人自称算是魔域魔宫总管,名叫貊涂。他已经知道魔尊重戟魂飞魄散,也听说重戟还留下一子,正想去查探小魔尊的下落。   云珧一个劲儿询问了半天,才算信了他的话,把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交给了貊涂。   貊涂说小魔尊刚学会控制魔力,日后还要多修习使用魔力的方法,而他会在一旁指导。   临了,云珧又嘱咐重旭要好好修行,不要被人哄骗惹出祸事来,转头又对貊涂说道:“老人家也莫要撺掇他想着些危害六界的事。”   貊涂摇摇头,“仙子放心,魔族都只对魔尊唯命是从,老朽做什么,都是看魔尊的意思。”   云珧叹了口气:“姨母回去之后要闭关,谁也不见,你也不用来找姨母,免得被仙界忌讳。”   重旭先前一直不说话,此时猛地抬头,看着云珧,“姨母,我……”   话到嘴边,他却像是哽住了,没有接着说下去。   云珧也没多问,只是摆摆手,重旭又看了她两眼,一脸落寞的跟着貊涂离开了。   云珧返回仙界后又来到应华的宫中,替重旭收拾些他喜欢的东西,收拾到一个箱子时,里面有个画轴掉了出来,云珧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他小时候画的丑丑的云珧。不过这画像是后来被他自己又添了几笔,丑云珧手里还牵着一个蓝衣服的小孩子,那孩子笑的一张嘴占了半张脸,显然是小时候的重旭。   她想了想,提笔画了一副画,卷好后一同打包进乾坤袋,然后做了一个纸信鸟叼着乾坤袋送到魔域。   云珧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就闭关,不踏出宫门半步,以后也只是在殿里闲修,从不参与外界的杂事。   魔域内,重旭打开云珧最后寄来的乾坤袋,哗啦啦地倒出了堆满半件屋子的东西。有些是他在仙界里常用的笔墨纸砚,弓箭护手,还有他喜欢的各种宝物法器,一堆他还没穿过的丝绸衣服,还有好多盒像是云珧现做给他的点心,还有各种装着祛毒治伤的仙药的瓶子。   重旭点过这些东西,一件件收好,最后打开了一副像是新画的画,画中的他骑在赤鸦飞到天外,手里拿着宝剑,脸上满是笑意,远处画着六界钟,画中的云珧正坐在旁边喝茶,笑着看着他飞到远处。   ...................   云珧整日种花养草,喝茶写字,坚持养生,算算时间已经在殿里宅了一百多年。本来她还打算再接着宅个三五百年,前阵子还是被吃饱了撑的月树老仙君逼着去相亲了。   月树老仙君是仙界著名的月老,手握仙界各路单身男仙女仙的资料,用他的话说,只要他多撮合几对仙男仙女,仙界的未来就有希望了。云珧这个单身女仙被他盯上不是一两百年了,老仙君几次登门,云珧不好总是驳人面子,只好去跟同她一样大龄未婚的首阳仙君见面喝茶。   首阳仙君其人云珧早有耳闻,虽然人品还行,模样长得也还不错,性子也不让人讨厌。但云珧已经佛系修行了这么多年,看着他跟看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白萝卜没什么两样。她也不好直言拒绝,就跟老仙君说先处处看着吧。没想到她这稍微一松口,几天后仙界就流出消息,说她要和首阳仙君定亲了。   云珧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讶异了好久,现在是什么世道,散仙已经无聊到乱造八卦了。她还没来得向一众仙人解释,只听闻魔尊重旭率着魔兵来到仙魔两界间的虚丈山,先是打伤镇守的仙兵,又破坏界山挑事。   仙帝应乾知道后派仙君率领仙兵去击退魔族,仙魔两族又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   大战眼看打着打着就要收不住,重旭回去魔域这些年,魔力已经用的得心应手,且出手狠辣,已经把仙将首阳仙君打的元神大伤。   重旭自百年前回到魔域后,听从云珧的教诲,一直也没有作乱的意思,魔族洗心革面不搞事情,六界才能安宁。如今这仙魔大战越闹越大,云珧就被推出去先当个说客。不料云珧刚去到了魔域就被扣押,然后音信全无。   云珧此前在仙界广结善缘,她的一众散仙粉丝听到她被困魔界后义愤填膺,有些不怕死的还跑到魔域不远处大骂,骂魔尊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仙界的一众散仙热爱八卦,此时他们正在讨论这次仙魔大战的起因,意见不一。众仙正议论纷纷,散仙道风说道:“依本仙看,此次大战的症结就在云珧仙子身上。”   众散仙:“云珧仙子虽然当年保下魔尊,但她本意也是不想让两族打仗,这次大战也不能怨她呀。”   道风摸着八字胡,“非也非也,那重旭回到魔域这么些年都老老实实的,偏偏前阵子云珧仙子和首阳仙君要订婚的消息传出去,魔界就突然挑起战乱,你们品,你们细品。”   一众散仙在下面摇着头不解其意。在他们眼里,魔族之人向来冷血残忍,毫无感情,莫说是姨母,就连亲娘也能翻眼不认,云珧仙子这会儿指不定处境危险呢。 第20章   被魔尊囚禁着的云珧仙子此刻躺在美人榻上,吃着水晶盘里的葡萄,看着人间新印的闲谭话本。旁边的黑漆桌上,一个白色纸片人正提着青玉茶壶倒茶。白纸人只有巴掌那么大,五官用墨汁点上,头上还画了朵小红花,因为附着法力,单薄的纸身也能端起玉茶壶,做些倒茶端水之类的杂活。   这宫殿修设的精致古朴,内里也没有粘上魔域里的魔煞之气,装饰得极其雅致,和她在仙界住的云溪宫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殿外确实有一层半透明的黑色结界,里面的人不打破结界便出不去。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外来,首阳仙君带着仙族士兵去应战,结果元神受重创,已被送回仙界疗伤,仙魔间的梁子越结越大。云珧作为重旭的长辈,又是首阳仙君八字没一撇的未婚妻,一些仙人都说此事得要她出面劝和。于是乎,识大体顾大局的云珧就不得不去魔域走一趟。   众仙所盼,云珧随便捣拾一下,也没带什么法器,直接飞到魔域的界门。   魔域是六界中最凶险的地方,都说魔族之物凶残暴戾,不待见外界的各路仙妖。云珧倒不害怕,一个人慢悠悠地飞到魔域界门。界门外把守的魔兵像是知晓她的身份,见她过来都往旁边退去,把通往魔域那布满黑骷髅头的险路让出一条大道来。   云珧一眼望过去,就看见立在路尽头的重旭。   重旭身着黑袍,戴着银色护心甲,浑身飘着未敛起的黑色魔煞之气。云珧落地刚站稳,还未出声打招呼。重旭带着那一身肃杀的黑气瞬间飞来,在她面前七寸远时堪堪停住,黑气丝毫未拂到云珧身上。   黑气慢慢消失殆尽,重旭的脸逐渐清晰,“百年不见,姨母总算肯出来见我了。”   云珧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又长高了一大截,自己都要仰头看他了。百年之间迅速成长为魔域之主,重旭的脸倒和她记忆中的差别不大,就是浑身带有魔族特有的锋利和霸道,让云珧莫名觉得两人陌生了许多。   想起此行的正事,云珧迅速摆出温和的姨母笑,要多慈爱有多慈爱,柔声道:“旭儿,好久不见,都长成大人了,这些年一切可都安好?”   旁边站着的一排魔兵默默打了个冷颤,没想到还有人敢这样称呼魔尊。   重旭没有回答,一对暗红的眸子眨也不眨,直直地瞧着她。   云珧事先想好了一套说词,先是用长辈慈爱的口吻嘘寒问暖一番,然后才委婉的提到此次前来的目的。她声音一贯的温和动听,语气间完全不像是两族大战忧心火燎的说客,倒像个小孩子打架来劝架的老婆婆般碎碎念叨着。   那什么,你舅舅和舅母最近正准备要个孩子呢,能不能别在这节骨眼上大战,你要是实在想打,延后个几百年成不成……还有,首阳仙君被你打的元神重伤,要想完全养好很费功夫是不是,他怎么说也你的长辈,说不定还是你未来的姨父,你看要不要去低头道个歉……   重旭听到后两句,面色立马变得不对劲,暗红的眼眸中也带着阴鸷。结果是云珧话没说完,重旭就将她一把扛在肩上飞走。   云珧被突然扛起,惊叫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几百年来优雅的仙子气度跌碎一地。   重旭把云珧扛到魔域的一处宫殿放下,设下禁制结界,算是把她关了起来。云珧终于明白,重旭统领魔域这么些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孩,而是六界中提起便令人骨髓发凉的魔尊。她先前还想让这小子知道认错,认他娘的错去吧,这小子已然目无尊长,六亲不认,亏得她辛辛苦苦拉扯大他,居然不由分说就把自己关起来了。   重旭白天要去魔域外对付仙兵,晚上回来会探望她一会儿。云珧见到他就要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说上大半天。重旭也不答应停战,只听她把唠叨的话说完,然后就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太多。   今日,云珧看完了话本,揉了揉眉心,问旁边一只黑色小纸人,“小咒,你主人今日什么时候回啊。”   黑纸人通身漆黑,五官用白色颜料点成,声音像个五六岁的男孩,“再过半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云珧转头对白纸人说:“小符,到时候提醒我,我要早早睡觉去。”   前几日劝说重旭都是白费口舌,她如今这么操心还不是因为他不听话闹的。熊孩子,这样下去她还不如保存体力,喝茶休息,等他亲舅舅过来收拾他。   半个时辰后,云珧合上话本,喝完清茶,然后麻利地躺床上休息,眼不见心不烦。   重旭从魔域外飞来,一路上黑气缭绕看不清面目,直到落在殿前那黑气才散去,露出清逸俊美的年轻样貌。此时他平日穿在外面的黑袍和护心甲都已经脱去,只穿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戴的蓝色玉腰带倒是温润至极。   他来到殿内,背着手走向床前。白纸人小符从桌子上跳下来,拦着他的靴子不让他前进。   一旁的黑纸人小咒扯着小符,想把她拉走。小符昂着头,一副大无畏的姿态,声音奶声奶气,“主人已经睡下了,不要过去。”   重旭:“前些天可没这么早睡过。”   小符:“我家主人本就注重养生,从前都是很早就睡了,在魔域每日要劝你才熬夜的。”   重旭瞅了小咒一眼,小咒开始发威。小符到底没刚过小咒,被小咒双臂托起,带离了房间。   重旭慢步来到床前,伸手似要碰云珧的脸。云珧适时翻了个身,避开他的手。   重旭俯身凑近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姨母不想给我庆贺生辰了?”   云珧闻言睁眼,这次来还真忘了这茬。按仙界的算法,五百岁才算是成年,至于仙人们的生辰,通常都是一百年庆祝一回,她派派日子,今年重旭该成年了。   云珧坐起身,不好意思道:“姨母走得急,倒是忘了给旭儿准备生辰贺礼了。”   重旭眼角微弯,“不要什么贺礼,随我来。”说完就伸出手来。云珧便搭着他的胳膊一同出去。   重旭带着云珧出了结界,殿外摆着一桌宴席,上面是些六界惯常的贺寿糕点,菜肴果盘,一边还堆着些魔族上供的贺礼。一些魔族的仆从在一旁好生的站着候命,没有魔尊的命令,连大气都不敢出。   宴席上备的是云珧往常爱喝的果子酒,酒过三巡,重旭问云珧要不要去逛逛魔域。云珧点头应允,今日既是他生辰,就陪他逛逛。   这魔域说来也没什么可看的风景,黑路黑天黑石黑树,风格极其诡异统一。空气里弥漫着魔煞之气,仙族有法力护体倒没事,凡人若是踏入此地,不过一刻便如突然得了恶病般咳血而死。   旁边偶尔跳出几只魔兽,长得也都恶形恶状,龇牙咧嘴,只是见到重旭后就都哆哆嗦嗦的跑远了。云珧看了大半天,觉得这整个魔域恐怕还是自己养大的孩子长得最好,真不如待在殿里,多看看重旭洗洗眼睛。   重旭记得云珧最喜欢花,抬手把路旁一丛像烧焦的大葱似的植物摘下来给她。   云珧拿着一捧黑葱花,默默地唏嘘道:“这魔界倒还真是荒凉。”   重旭:“我也试过种植花草,只是稍微放松法力就枯萎了...此地确实长不出你养的那些花草。”   云珧点头,“水土不一样嘛,魔域是开不出花来的。”   重旭看着云珧一身洁净素衣,拿着一捧丑花确实不搭,他又把花拿过来,扔的远远的,旁边树丛传出一直怪吼,一只长毛魔物跳了出来。   重旭指指这个魔兽,“你不是喜欢狗吗,看那儿。”   云珧转头,从魔物身后摆个不停的尾巴判断出它大概是条狗。   她生硬地夸了句,“魔界之物长得都如此鬼斧神工,这狗子的娘亲一定长得也很有创意。”   重旭沉默半晌,“这些魔物都是我造出来的。”   云珧回想了下先前看到的千奇百怪的魔物,恍然大悟道:“你看吧,小时候不听话,写字不好好练,画画也不好好学,就会造出这种东西来。”   刚说完,重旭身后现出两道黑雾,把那只魔犬并周围的几个魔兽都打碎成黑雾,然后将黑雾吸回身上。   魔族与其他各族不同,整个魔族的魔气精华都会凝聚在魔尊的身上,代代传承。魔尊魔力昌盛,魔族就昌盛,魔尊魔力微弱,魔族就蔫了。魔域也没有其他几界那般权力争斗或是造反叛乱的事,只因魔尊的魔力血脉相传,没有其他的魔怪敢和魔尊做对。   云珧想不通,重旭这次和仙界打起来这样子也不像是要为父母报仇,他那样子更不像有称霸六界的雄心,到底为什么要挑起事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这个老姨母只能靠边站。 第21章   两人逛完附近的地界,又回到了宫殿。重旭依旧没撤去结界,云珧已经懒懒的坐在桌边,让小符倒茶过来。两人坐下来说话,气氛总算没有她初来魔域时那么僵硬,重旭问她这些年在仙界过得如何。   云珧:“你担心谁也不用担心姨母,姨母向来过得安闲自在。姨母倒是更担心你。”   重旭静默半晌,说道:“姨母说过不会出门见人,也不让我找你。”   “那时情况不一样,全仙界都盯着你,姨母让你自己回魔域,是让你能想通,放下心结。”云珧摸摸脸,觉着当年自己说的话可能伤着这孩子了。   重旭看她半天,突然问道:“仙界有人说姨母要和人定亲,是真的么?”   云珧:“那是他们以讹传讹,你知道月树老仙君吧,他闲着没事就爱说亲,姨母和那仙君只才见了一面,谁知道就被传成要定亲了。”   重旭听了,几日来都锁着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也不似初见时那么杀气弥漫。   云珧又想起什么,“姨母问你,那首阳仙君性情忠厚,又不是故意挑事之人,你为何要伤他那么重?”   重旭眼睛偏过去,不说话了。   云珧见此,又想起了这些天的正事,轻打了他胳膊一下,教育道:“你瞅瞅你,当年送你走时姨母是怎么说的,回到魔域好好修行,早睡早起,不要惹是生非。现在呢,挑起恶战,还打伤仙君,你姨母回去还要替你去赔罪。”   重旭眉头轻皱,“仙君是我打伤的,为何要你去赔罪?”   云珧叹气,“我是你的长辈,总要在上面替你收拾局面。”   重旭嘴角微动抽了抽,像是有些不高兴。   云珧看不透,明明这孩子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怎么百年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当年那个无敌小可爱呢?那个翩翩少年郎呢?回到魔域后就学坏堕落了?   云珧在魔域已待了这么些天,仙界恐怕也会担心,她说道:“你不愿休战,也不愿去道歉,那就放姨母回去吧,我不想在这儿呆了。”   重旭眉头一紧,还是摇头不答应。   云珧又好脾气的说:“你要和你舅舅作对到什么时候,当年的事姨母都是告诉过你,那是你爹他魔气不受控,后来……”   重旭没等她说完,“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撤走魔兵,从今往后不再挑衅仙界。”   云珧听见事情有转机,忙问:“什么事?”   重旭坐近一点,说:“你留下来陪着我。”   云珧疑惑道:“就这点要求?”   “你不就是喜欢喝茶看书么,在这里也是一样,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弄来。”重旭说这话时,眸子定定地看着云珧,神色中漫出一股隐秘的眷恋,“我一直都喜欢姨母,不想再等个百年也见不着你。”   云珧不自觉的回避开那微妙浓烈的眼神,小时候重旭跟在她身边长大,别人问他最喜欢父亲还是最喜欢娘亲,他只说最喜欢姨母。他说的喜欢姨母这话,她没听过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云珧干笑了一下,“行行行,不就是陪你一阵子么,这有何难?”   重旭也跟着歪着头笑笑,”姨母,你难道没有察觉,我对你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喜欢。”   云珧目露疑惑,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   重旭也不想拐弯抹角,直说道:“我想和姨母成亲。”   旁边听闲话的纸人小符差点翻掉进茶杯里,小咒一下子把她捞起来,室内一片静默。饶是云珧看淡风月这么些年,这会儿也有些发楞。   她沉思几瞬,微微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都学些什么,敢拿姨母开玩笑了?”   重旭身子坐正了些,嘴角上扬,带着几丝痞坏,“我不从拿姨母开玩笑。”   云珧笑容慢慢褪去,眼神中带着几丝不可置信。   “我给姨母几天时间考虑,魔族撤不撤兵,就是你一句话的事。”重旭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云珧见他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   重旭却转身,蓦然凑近,在云珧额上吻了一下,“这便算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云珧脸彻底僵了。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重旭见好就收,临走前嘱咐道。   云珧木木的哦了一声。   夜里,云珧睁着眼睛,心情复杂。养大的小孩敢调戏自己,这种情况她该怎么教育呢,批评教育吧,他现在几乎油盐不进,武力镇压就更别提,自己的法力跟魔尊比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他什么时候起了这般有悖伦常的心思,她可是把他带大的姨母兼长辈。别人都说魔域魔气会影响性情,他指不定里面已经换了个人,失了以前的心智才会如此?   ………………   貊涂是魔域中较年长的魔族,前后经历过五代魔尊,他带着新任的小魔尊回到魔域后,发现这小魔尊大概是因为在仙界长大,的确心性淡泊,没有为祸六界的心思。他摸不透小魔尊的性子,只得万事顺着来,随即他就发现小魔尊每日除了修行,剩余时间就像是花农一般在魔域种花,只是从来没种成功过。   前阵子长大了的魔尊突然开窍了和仙族宣战,貊涂还以为魔尊突然就深明魔族大义了,如今看来,多半都是因为他以前那仙子姨母的缘故,昨天他还不小心偷听到了魔尊向仙子姨母表白。貊涂想想便叹气摇头,这届的魔尊怕是又要被情所困,不得善终,跟他爹一样没希望了,再等下一届吧。   云珧思虑了一个晚上,打定主意装傻充愣,不把他昨日那话当回事。早上起床不久,重旭就过来,说是要陪她喝早茶,云珧找出一包最苦的茶,让小符沏来招待他喝。   重旭喝过茶后,拿出一个玉盒子,里面放着条蓝水滴玉坠项链,他说是送给云珧的礼物,然后不顾云珧的推辞,亲自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云珧拿出一把纸扇慢慢摇着,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戴的项链,又瞅上了他腰上的腰带。那蓝玉腰带还是两百年他找自己要的生辰礼物,生辰那天她替他系上后,他就没换过其他的腰带。仙界倒是有情人赠腰带的风俗,只是两百年前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如今他已成年,仍每日戴着她送的这条腰带,云珧突然就觉得这孩子很早以前怕是就开窍了。   重旭没有急着再表示什么,云珧也接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过,每天摇着纸扇稳如老狗。   两天后,魔族士兵来报,说是仙帝亲自来到魔域边界了。   重旭正陪着云珧喝苦茶,听到后没当回事的应了一声,对云珧说:“等我回来。”   云珧不做声的看着他。   等重旭走后,云珧就开始计划逃跑,好在她这些年没把自己的法力养废,这结界也没有防的太死,她用力击了五下就碎了。她要飞走时,小咒飞过来,贴在她脸上喊着不让她走,云珧只得用法术把小咒封起来揣在袖里,然后急忙离去。   小咒被封住的同时,斛丈山的山头上,重旭的手指抖了两下,他抬手看了看,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失落。   应乾穿着一身金色战甲,从另一个山顶飞来,问道:“小子,不想打了?”   重旭没有回答,两人极有默契地飞到了蛮荒界外。   蛮荒界外的封印因着里面昆兽的撞击,已经又出现裂痕。   应乾不知和重旭说了些什么,到最后他只是轻摇头,“你也不想想你爹娘,你觉得你们两个会有好结果?”   ………………   云珧顺利逃回仙界时,听说仙帝和魔尊两个约到蛮荒界外单挑。她整整衣摆,暗道若是应乾能让那孩子长长记性也好,之前放他回魔域时还答应了听话,结果还是来挑衅仙界,果然男孩长大就不乖了。   她向仙界的众仙报备了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后,就接着回她的宫殿养老去了。   五日后,仙界传来战报。蛮荒界外仙帝大战得胜,魔尊重旭被仙帝打败,神魂俱散。   彼时云珧正在喝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玉杯落下,滚在脚边旋了几旋。   现任魔尊身陨,魔军元气大伤,退回魔域封闭结界,仙界也收兵,本次仙魔大战以仙界获胜告终。有几位没眼色的仙君还提议着举办宴席庆祝,可仙帝刚刚打死了自己的外甥,大战得胜也没有多高兴,称自己受伤需要休养,让他们爱如何庆祝就自行庆祝去,然后自己去圣池宫闭关疗伤。   云溪宫内,云珧拿出前些日子重旭送她的项链看着。这孩子突然率魔域大军跟仙族作对还囚禁自己,是混球了些,但她绝没想到他会死,云珧脑中如今浮现的都是重旭小时候笑着喊她姨母,送她搜集来的花种的画面。   云珧半趴在桌上,手指顶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她从袖子里拿出小咒,把它解封,只是小咒依旧一动不动,像是一张普通纸片。小符还在一旁摆着臂想把小咒叫醒,但纸人符咒和主人的法力相牵,只有主人的法力才能催动,如今主人神魂消散了,纸符人只是一张废纸。 第22章   次日,云珧去圣池宫求见仙帝。   应乾盘腿坐在后殿的御座上,没有穿平常隆重的帝服,也未束冠,头发随意只梳起,穿个浅金丝袍。他样子年轻,长得英俊,前阵子上唇留了胡子,添了几分稳重威严。   云珧见他双手结印调息,倒真像伤重的样子,于是先问候了他的伤势。   应乾开口,“百年不见,朕那外甥还真是厉害。”   云珧问道:“陛下当真把他杀了,连神魂都震碎不剩?”   应乾微抬了抬眼,“怎么,你心疼了。”   云珧低头,“当初我是保证过他不会危害六界,是我没把他带好。应华走后,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现在他落得这么个下场,我怎么会不心疼。”   应乾轻哼了一声:“要怪只怪他自己。”   云珧:“陛下是他亲舅舅,如此不念情分,可真叫人胆寒。”   “你们女子怎么一个个都这样,朕刚回来时,仙后已经跟朕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应乾声音有些微恼,“她还说朕先是对妹妹妹夫见死不救,然后又亲手杀了外甥,还说这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对她动手了。”   说着说着他还气得咳了两声,脸上分明写着,朕伤得这么重,仙后如今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狠心的女人。   应乾止住咳嗽,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云珧,“朕告诉你,他神魂俱散,但是魔躯被朕护住了。朕查探过,他倒还剩有一缕魂灵,只不知道飘到哪界去了。”   云珧一听,眼睛亮了,“那就是说,他还可以复生了。”   魔族生命力顽强,只要还能有一丝魂魄,就能恢复。   应乾哼道:“把那小子救回来又怎样,不受训的东西,以后还是个祸害。”   “陛下要是能同意我将他再救回来,我一定好言劝导,不再让他做危害仙界的事。”云珧接着恳求道。   应乾又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么麻烦的事,你爱搞自己搞去。”   云珧连忙行礼,“多谢陛下。”   应乾看着她忙不迭的离开,还真咳出两口血来。一个个都担心那个叛逆的小子,没一个人关心他。   他挥了挥手,后面一位仙侍过来。   他问道:“冥界那边可都交待好了?”   仙侍:“回陛下,都交待过了。”   云珧离开圣池宫时,在宫外遇见了仙后敖月。今日她依旧是一身金色凤袍,睫毛泛着金色,高贵端庄,只是眉宇间也有几分怜悯。敖月自嫁到仙界来,与云珧等仙子也多有走动,应华之前也和她关系不错。   她跟云珧说道,想想他们这一辈,只有应华有个孩子,重旭也算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如今骤然陨灭,她心里也是不忍。末了,敖月还宽慰云珧几句,“那孩子从小只跟你亲,你如今定是比我难过,切莫记恨了仙帝,他也是不得已。”   云珧点头称是就匆匆离开,她此刻顾不上难过,只想着去其他几界找他的魂魄。   除开仙界,其他几界的地域也够她找个几百年了,有魂魄也早该没影了。于是她直接先去冥界,虽说魔族死后魂魄不一定会被收入冥界。但是冥界有一镇界之宝,窥魂镜,据说能查探各路魂灵的去处,用镜子查探,总比她一人蒙头乱找的好。   阎帝和应乾是一个款式的男仙,威严正派且大男子主义,据说阎帝比仙帝更老更古板更话少些。云珧跟他不熟,自然不敢贸然求他,只能去找自己的师姐,阎后黑芍。   黑芍依旧穿黑纱罗裙,衬托的肤白如纸,毫无血色,唇瓣一抹深红的胭脂,笑起来像刚喝过血一样,像极了美艳的女鬼。云珧来找她时,她正准备给她的亲亲老头子煮鬼头血花汤。   黑芍耳聪目明,自然也知道些内情,跟云珧说了句节哀顺变。   云珧问她能否借窥魂镜用用,黑芍听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可是上古神器,只有阎帝或是仙帝有令才能打开,平常人随意碰了可是大大的罪过,哎呀,走吧小师妹,师姐带你去。”   云珧被这个弯子绕的微愣,“师姐刚刚不还说没有命令不得私自打开吗?”   黑芍血红的小口一笑,“谁让我老头子是阎帝呢,他还敢罚师姐不成。”   云珧心想,得,是她瞎操心了,人家就是想借机喂她一把狗粮而已。   冥界内阴气森森,幽暗诡异,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女鬼哭嚎的声音,渲染着哀怨的气氛。冥界掌管各路死魂,事务繁多,随处可见押送着鬼魂的鬼差。云珧边走边看,见那些鬼族鬼差都长得干瘦乌青,任劳任怨,只知道埋头干着活,也不会龇牙咧嘴恐吓外人,细看久了倒还挺顺眼。   路过一片黑石板路,就看见不远处三生河边开着大片的曼陀罗花,云珧很喜欢这红艳热烈的花,还奇怪这死气沉沉的冥界怎么能开出这么妖冶的花儿。   云珧此次来的匆忙,但黑芍似是早算到了一般,连问都没多问,就带着她前去存放宝镜的宝殿。黑芍转头看她还有心情赏花,也略微纳罕。云珧心情早就平复,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淡定的不像样,早前应华陨灭,接着重旭魂飞魄散,她难过归难过,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别人若是细细观察,定然觉得她有些冷静过头。   黑芍随口问道:“那孩子之前把你囚禁在魔域,跟你说些什么了?”   云珧愣了愣,轻轻摇头道:“也没说什么。”   黑芍婉转的哦了一声,然后接着带路。   两人来到宝殿门前,黑芍吩咐了几句,看守的几个鬼族侍卫就放她们两个进去了。   窥魂镜是面比梳妆镜大不了多少的黑镜子,镜子边缘似是燃着一圈幽蓝色的火焰,需用法力开启。据说除了蛮荒禁地,六界死魂的归处皆可细查。   黑芍问云珧身上可有带着重旭法力的什么信物,这样会更方便查看。云珧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纸人,说是他的纸符咒,只是外人的法力催动不了,只能算是张普通的纸了。   黑芍拿起黑纸人看看,又还回去,“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云珧想了想,摸了摸脖子,“那就只有这个玉坠项链了,这是前阵子他送的。可是我探查过,这只是个普通的玉坠,并没有法力。”   黑芍接过玉坠放在手里,随即点点头。黑芍是个行家,她摆弄镜子半天,念着咒语,把其他几个界挨个搜寻一遍,一边查着,一边冲云珧说着什么这儿也没有,那儿也没有。   过了半天,黑芍愣住,自言自语道:“等会儿,怎么看着他那剩下的魂魄在我们冥界呢?”   云珧连忙往镜子里看了看,问道:“在哪儿呢?”   黑芍则站在一旁,眼神微妙的看了看她。   查出这个结果,云珧就在冥界长住几天,黑芍则光明正大的利用职权之便,把这些天飘到冥界的魂灵都查了个遍,只是依旧没有查到有魔族的魂魄。   两人带着鬼差查了好久,最后都累得伏在桌案上休息,休息过后,鬼族侍女准备了些下午茶。黑芍自个儿先拿了块鬼花糕吃着。那糕点颜色血红,有一股诡异的香气,云珧不敢乱吃,只喝着一杯看起来还算清透的茶。只是那茶味道淡了点,尝不出什么茶味。   云珧喝过茶,单手支着脸,想着之前看到的窥魂镜中的景象,说道:“冥界和人界连得紧,还有好些重合的地方,镜子显示的地方兴许不是冥界,而是人界?”   黑芍那手帕擦着嘴,点着头,“这倒是极有可能。”接着她就示意云珧跟她去一个地方。   云珧被黑芍带到来到轮回井旁边。   冥界投入轮回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普通凡间鬼魂的轮回池,一处是给神仙妖怪下凡投胎用的轮回井。   云珧看着泛着蓝光的轮回井,不晓得黑芍是什么意思,难道重旭的魂魄是飘到轮回井投胎了?   黑芍在一边瞅了瞅云珧,突然暗笑了下,抬手往云珧后背一推,把云珧推入了轮回井。   这轮回井内有界力加持,云珧那点仙术根本飞不上来,身子慢慢被吸入井底荧亮的蓝光中。落入轮回井之前,云珧眼看到井边的黑芍朝她摆手,笑道:“师妹,忘了告诉你,刚刚你喝的茶是冥界特产孟婆汤,安心转世投胎去吧。”   云珧瞪大双眼,确定自己被黑芍坑了,她要去人间直接越界飞过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喝孟婆汤然后落入轮回转生成人?饶是云珧淡定温柔了这么多年,也忍不住爆出一句汝妹的。   黑芍拿出云珧的玉坠,这玉坠上有魔族特有的封印,寻常法力解除不了,也探察不出。但是黑芍根据看了那么多人间桥段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玉坠里面有猫腻。冥界里这专为仙妖等族设的轮回井,连仙帝跳下去法力都能抵消,她把玉坠丢下去。果然,玉坠中一缕黑魂出来,被吸入下面。   好在只是一缕微弱的魂魄,就算投胎也不会记得什么事,黑芍抿着嘴笑了一下,她暗叹真是想不到啊,重旭那小子居然喜欢上云珧了。 第23章   前几日仙帝匆忙派使者来冥界来传音给黑芍,说是云珧会来找她。黑芍传音询问仙帝缘由,仙帝跟她说了此前的一些事,还说重旭或许留了一丝神魂在云珧身上,让她帮忙找到。接着仙帝又问黑芍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一个清心寡欲的仙人动感情。   黑芍听懂了仙帝明晃晃的暗示,直说她会帮忙撮合。   看着玉坠里的魂魄也投胎,黑芍拍拍袖子,对身后一个鬼使说道:“回禀仙帝,说我们这边搞定了,呈上投胎的时辰八字,让司命仙君赶紧安排上吧。”   冥界鬼使点头后就去传信,另一位鬼使弯着腰过来,“娘娘,这是近日其他几界要来轮回井的名帖。”   黑芍随意的看了眼,“看来还挺热闹。”说毕她就伸了个懒腰,接着去熬汤。   ………………   人界,时年正值天下混乱,几州郡王想吞并其他州然后夺取王位。西南到处都是战乱,民不聊生,东边境地倒还太平。   东边河州有户孟氏氏族,百年前也是名门望族,如今已是家道中落。与早些年的富贵相比,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家里能打发的下人都打发了,女眷们每天还要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孟珧是孟府的千金,幼年时还过了一阵好日子,只是自她记事起家境就破败,一日不如一日了。   但她每日也没什么忧心的事,有钱没钱照样生活。她十二岁那年,表哥做主牵线,把她嫁给禹州一个富商。那富商姓丁,据说家财万贯,家里小妾也多,只是丁富商年近半百还没有正室,又因为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也没有子嗣。   孟家好歹也算是个世家,虽然家境败落,但是那丁富商还是有意结交。再者那丁富商来孟府见过孟珧,虽然孟珧年纪还小,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人又聪慧娴静,懂事听话。一来二去那丁富商便重金求娶,算命先生说也能给自己冲冲喜。   孟珧被一众婆子穿戴上凤冠霞帔时不哭也不恼,陪嫁丫头小荷倒是气得直抹泪,说道:“表公子分明是糟践小姐,小姐本该嫁个世家公子,如今却只能嫁给个病老头,一辈子都毁了。”   孟珧小时候,父母确实和一户大家族订了娃娃亲,只不过那家人早些年搬家到西边州地。如今西边战火纷飞,两家断了音讯多年,婚约之事自然就不算数了。孟珧听着小荷絮絮叨叨,神色还是一派平静,仿佛一尊泥像,只是低头摆弄着袖中一团小小的白猫。   那丁富商成亲之前身体就不大好,本来还想娶亲冲个喜,结果婚礼当天就突然病重,被下人抬到床上不到三天就嗝屁了,连孟珧的指头尖都没碰到。孟珧本来决意在洞房当夜把这人毒死,然后自己再逃跑的,结果连毒药都没用上,她就成了小寡妇。   丁富商死前虽然虚弱,但是见孟珧连喜服都来不及换,不眠不休在旁边照顾着,他一时感动,最后一日断气前把金库钥匙还有一些房产地契都交给孟珧了。操办完丁富商的丧礼后,孟珧知道如今情况大不一样,自己若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须得在大宅立足。   孟珧看着温温柔柔,却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她先是带着从自家的几个下人检查库房,清点账目。然后她就清理宅院,准备把丁富商先前的几位小妾都打发出去。   那些个小妾听说了都坐不住了,都到东厢房来找孟珧。一个高挑的小妾还提出来要分家产。   孟珧坐在屏风后面撸着小白猫,连面也不露,只让小荷带话。小荷掐着腰出去,说你们这些个妾氏个个都一无所出,有三个还是□□出身,如今夫人不把你们变卖了出去,还给你们每人够过一辈子的钱,别再不知足。   几个识相的小妾识拿着钱财就走了,只有那个不识相的高挑的小妾拿了一包金银细软还在门口死赖着不走。孟珧让小厮出去把那包金银也给收回来,几人在门口拉扯了半天,那位小妾总算骂骂咧咧的走了。   十二岁的孟珧自幼学的东西不比别的女子少,宅院里有下人做事,该赏赏,该罚罚,之后有好吃懒做的下人,拉出去轻罚一通,然后就给点钱走人。安排好了府内上上下下的事情,孟珧每天就在屋里看看书,查查账,再不就是在院子里遛弯走走,日子过得清闲无比。   一日,孟珧带着小荷还有其他两个丫头,到宅子北边荒废的旧院子看看。这地方自她进府以来还没去过,丫头打开旧院的破木门,只见院里荒草丛生,原来的石子路都被杂草淹没,里面的房屋破旧不堪,门窗上都是大窟窿小眼。   满地的瓦砾石子杂草,几个丫头都不知道要怎么迈开脚,孟珧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看看。只听墙根边的草丛里传来几声动静,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是条两个月大的小黑狗。   小黑狗先是汪汪叫了两声,然后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孟珧半蹲下来,伸出手啧啧啧的唤狗,那小黑狗像是不认生,摇着小尾巴就跑过来了。   孟珧笑着摸了摸小黑狗的头,抬眼却瞧见墙根后面还蹲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蓬头垢面,瘦了吧唧,穿的也像乞丐一般,除了一对眼睛圆亮有神,其他的五官都看不大清,也不知是男是女。   她顺势伸手勾了勾,唤小狗似的又啧啧了两声。小孩听见了,真就慢慢走过来,拿眼睛瞅了孟珧几眼后,忽然抱起在孟珧手下撒娇的小黑狗就跑回到了小破屋,然后关上木门,一副闭门拒客的架势。   那小破屋的破门下有个大洞,孟珧看得清楚,一人一狗分明都躲在门后,两对眼睛在暗处都晶晶发亮的看着外面,似是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孟珧回头问身后一位原先府里的丫头:“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那丫头也摇头说不知道,孟珧让她找来了一位年岁大些的婆子,问过后才知道来龙去脉。   那婆子说六年前老爷买回来一个貌美的小妾,结果那小妾过门不到半月就被验出怀了身孕,老爷被带了绿帽,一气之下把那小妾打发到这后院不闻不问。之后那小妾吃的喝的都是问一些丫头婆子讨,还生下来这个野种。就在去年年底,小妾得了场病病死了,还是后院她和其他几个婆子叫人来收敛了尸身。这孩子犟得很,不跟别人走,就一直待在这破院子,也不知一个人怎么活下来的。   孟珧听完后,看着门后那两对眼睛,吩咐那两个丫头去拿一碟点心,再带一壶水来。丫头们拿来点心,孟珧捻起一块点心蹲下掰开。那门后的小黑狗闻到香味了,连忙挣脱开小孩的手,跑过来摇着尾巴。   孟珧把掰碎点心喂给小黑狗,又冲后面招招手。那脏兮兮的小孩在门后犹豫半天,还是慢慢挪着走了过来,盯了她一会,又盯着盘里的点心。孟珧早觉得这孩子一个人在这破院怪可怜的,成功投喂了他几块点心后,孩子就跟着她到前院。旁边的婆子也纳罕,当初几个婆子抱都抱不走的小孩,新夫人拿盘点心就哄过来了。   一人一狗都被婆子带去沐浴,小黑狗洗过澡后就去找睡在窝里的小白猫玩儿,小孩洗干净换上新衣后被带了过来,是个小男孩,身形如豆芽菜一般,头大眼睛大,显得身子愈发瘦弱。听那婆子讲,这孩子该有五岁了,但现在看起来就像三岁大一般。   她命人找来郎中给孩子看看,郎中看过后说也没有什么病,就是营养不良身子才这么瘦弱,以后多吃些好东西还能补回来,孟珧听后才算放心。   大院里,孟珧把丫头小厮们通通叫过来,一边翻着一本旧书,一边对着众人说道,她从后院带来的孩子是老爷生前的妾氏所生,现有由她这个正室抚养,日后就是府里的小少爷,都不得怠慢。下人们纷纷应声,心里却都琢磨着,这小夫人年纪尚轻,也没个子嗣傍身,现在是要认这野种当孩子,以后长大了能撑门面。   孟珧翻着旧书,却真没想到以后那么长远的事,纯粹是想养个小孩打发时间罢了。她翻到一页停住,看了看上面的字,决定这孩子以后就叫丁旭。   冬天一过,丁旭就六岁了。因为之前一直没被好好抚养,他显得特别孤僻,平日倒也能听懂人话,但自己却口齿不清晰,所以每天说话极少。孟珧最多见的就是他和小黑一起玩,或是拿着藏在怀里的馒头水果啃。   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当着孟珧的面老老实实的,背地里就说丁旭是野种,还是个傻子,有时候还当着丁旭的面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孟珧后来发现了,照旧打发点钱让那些下人走人,任凭那几个下人自己掌嘴认错也没改变心意。平心而论,孟珧待府里的下人不薄,每天好吃好喝的在府里干些杂活,就这样他们还管不住一张嘴。如今这世道钱不好挣,找下人却是遍地都有,不听她的话在下面乱说,这种下人自然不会留。自此也没有下人敢再说些闲话。 第24章   丁旭那孩子在她没看见的地方,也不知受了那几个下人多少气,小人也不知道告状,只知道抱着小黑狗玩。孟珧又不管他什么野种不野种,只要小孩不是天生痴呆就行。就算是个笨孩子,后天教育的好,总也能达到普通人的平均水平。   之后孟珧每日里拿好吃的东西逗丁旭,故意引他说话。丁旭许是小时候经常挨饿,对食物有着天生的向往,为了多吃些美食才慢慢变得口齿清晰,也愿意和孟珧说话了。孩子渐渐亲近自己后,孟珧发现这孩子非但一点不傻,还很聪明,教他说什么很快就学会了。丁旭每日吃完晚饭还能跟孟珧闲聊几句,说这一天他是怎样发现小黑在厨房偷吃,然后嫁祸给小白,小白又是怎样扑小鸟不成,反而把院子里的花盆给打碎了。   两人关系渐渐熟络后,孟珧便顺利地开展教育计划,教他数数算术,识字写字,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晚上睡前给他讲书上的故事,还给他买了好多男孩喜欢的陀螺,小木马等等小玩意儿,每天带着他玩。   时至夏末,孟珧带着丫头小厮到后山林玩耍,把丁旭带到树林里的溪边玩水,小黑狗一年间已经长成大狗的模样,一下水就狗刨式的游了起来,小白猫死活不肯下水,还在岸上喵呜着吼了黑狗几句,然后就回到孟珧身边趴下睡觉了。   丁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抓虾摸鱼,和小黑在浅水溪边玩得不亦乐乎,孟珧在大树下坐着扇着扇子,看着他玩儿。   过不一会儿,丁旭抓了一只灰黑色大虾给孟珧,孟珧点点头便让小厮接过来丢进木桶里,准备晚上让厨房烧河虾吃。接着丁旭又捧了一条小鱼过来要递给孟珧,孟珧看看那小鱼也不拿手碰,笑着夸他厉害后就让他把小鱼放生了,等长大些再抓。   丁旭听话把小鱼放生了,不一会又走过来,拉过孟珧的一只手,在她手里放了一个刚捡的大贝壳。孟珧看着手上这完整的紫色贝壳倒是挺喜欢,夸着他捡的这个贝壳漂亮,比她的珠宝都要漂亮。丁旭听了就咧开小嘴笑了,孟珧也跟着笑了,心道小孩真是可爱。   然后就因为孟珧夸了句漂亮,一个大下午,丁旭不捉鱼也不摸虾,捡了足有一大箩筐的贝壳。孟珧见这条溪里的贝类都快要绝种了,连忙制止他。   眼见天色也不早,孟珧伸手想牵着他回府去。丁旭愣了愣,把自己的小手慢慢搭了上去,小手刚才在水里泡的凉凉的,还有些微湿。孟珧想着这孩子以前还挺认生的,现在都肯跟她牵手,一定是把她当亲人了。这么想着她心情也大好,一路哼着小调儿回府去。   转眼三年过去,丁旭在孟珧的教育下,不光懂事听话,人也很独立,穿衣沐浴都能自己来,不需要丫头婆子跟在身边伺候。平日里也很好看养,从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三年见眼看着就长高长肉了些,成了一枚正宗的白面正太。平日里玩耍跌倒受伤了也不哭不闹,自己睡一间屋也不害怕,且听孟珧的话按时作息。   不过丁旭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绝不肯管孟珧叫娘,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一开始对着孟珧时,挠着头半天喊了声姐姐。孟珧笑着说可不能叫姐姐,既然不愿叫她娘,就叫她姨母算了。反正她的年纪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外人也不会信,叫姨母倒是更合适。   丁旭还是有些不愿意,似乎觉得他和她年龄没差那么大,不情愿把她当长辈。不过之后在孟珧拿着点心百般诱哄之下,终于还是喊她姨母了。孟珧见他乖巧的样子,每天忍不住搓着他被喂胖了点的小脸,乐呵呵的想着,养娃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   丁旭已经九岁,开春后孟珧就把他送去县里的小书院去启蒙读书,派了个年纪比他大两岁的小厮跟着他,权当书童。其实认字启蒙之类的,孟珧早就亲自教会他了,送他去书院也不指望他学的文采多好,只是想让他能交些同龄的朋友,多和外人打打交道。因为孟珧发现,丁旭虽然不认生,但在府里除了跟她和小黑说话,同其他人仍是不怎么说话。   孟珧如今的身份是个寡妇,素日里极为低调,深居简出。自从丁旭报名上学堂后,平日只派四个小厮送丁旭和书童去书院听课,几人穿着打扮也都素简,一点不在乎排场。在书院其他人眼里,丁旭家也就是跟寻常商人家差不多。   学堂每五日放假一天。假日午后,丁旭就在东厢房的书房内习字,眼神专注,笔走龙蛇。小黑在梨花木椅下趴着打哈欠,它抬头看着坐在书案前努力用功的小主人,强打着精神不睡觉,小白则早就卧在孟珧的椅子边上困觉。   孟珧一直在旁边坐着喝茶,此时走过来看了书案几眼,接着蹙眉摇头。这孩子学什么都快,就是字写得真是草。   “旭儿,你看你这书法,是不是都赶上画符的道士了。”她随便拿起一张习字的纸,手指点向其中一处,“你自己能认清这个是什么字吗?”   丁旭看了两眼,抬手挠挠头,显然也认不出来自己写的是什么。   孟珧坐在他身旁,直接握住他的右手,带着他一笔一笔的写,说道:“写字之前要先正心,心气浮躁,字就写不正了。你若再写出这认不出来的字,先生又要罚你抄书了。”   丁旭看着她的洁白如玉的侧脸,然后鼓着脸抿了抿嘴,眼里带了一股劲头,一笔一划都用心发力上,认真把字写好。   孟珧松开他发烫的右手,欣慰地坐在一旁接着喝茶去了。孩子如此听话,生活如此完美,她只要把孩子照看大,然后让他支撑家业,这样她就可以安安静静的喝茶养老了。   几日后丁旭从书院回来时,孟珧见他额角有些肿,手背和手腕处都有擦伤,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是摔倒碰的。开始她还没太在意,以为真是男孩调皮不小心磕碰了,只是后来连续几天,丁旭身上的伤不减反增,到最后连嘴角都破了。   丁旭不开口,孟珧问过那小书童才知道,原来是书院里有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学生看丁旭不顺眼,暗地里给下绊子,下学后还套麻袋揍他。   孟珧微怒道:“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是少爷不让小的说。”小书童吓得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想道,他还要不要告诉夫人,少爷从麻袋里挣脱出来后就打了回去,把那几个学生也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叫娘的。   孟珧命小荷拿来药酒,带着去丁旭的房间,亲自给他擦治淤伤。虽然丁旭这孩子全程一直吭都没吭一声,但看见他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孟珧还是心疼的皱眉,暗道这孩子吃了亏怎么也不回来说一声呢。   孟珧一边揉着丁旭的脑袋,一边唏嘘着什么可怜见的,太老实了。丁旭有些纳闷,他姨母到底是误会了什么,他明明都交待了,自己没让那几个人占便宜,把人家也打的门牙都掉了,他还担心别人找上门来讹孟珧的钱呢。   孟珧又看了看他瘦得露骨的身板,说道:“旭儿,现在先不要和那些挑事的人打架,咱们在家好好吃饭,长得结实些再打回去。”   丁旭点点头,虽说他觉得自己每天吃的也不少,且就算那些人再找他的茬,他也能打回去。但是他姨母这么担心他,他还是都顺着她的意思的答应了。   孟珧思忖着,眼下这世道战乱不定,多的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事。丁旭以后长大要撑家,最好还要有些武艺傍身。孟珧让小厮去外面打听了几天,然后聘请了一位武艺师傅。   这武艺师傅姓印,据说以前帮人当过打手,也在西边的兵营待过。印师傅初来丁府时,孟珧隔着木屏看着,这位师傅年近三十,留着八字胡,面相俊朗,身形高壮,脱下上衣就是一身腱子肉。   他手上的功夫也不是吹牛,立刻就在众人面前表演了徒掌断树,还一拳打碎了二十层瓦。   孟珧坐在雕花木屏风后,看着自己心爱的石榴树折断在地,还有碎了一院子的新制红瓦,眼皮子抽了抽,摆摆手示意师傅不要再展示武力了,又让小厮赶紧把师傅带到客房去。   自此,印师傅每日清晨傍晚都教授丁旭武艺。印师傅这人话不多,不拘什么礼数,有时候下人跟他攀谈的久了他还嫌烦。只是他一到教授武艺时,根本不把丁旭当孩子看,丁旭被他训了好多天,如今腿上捆上三层沙包就跑圈,抄起木棍就开始对打。   丁旭人小,当然打不过师傅,那手腕粗的木棍每次都实打实的敲在他后背肩膀上。丁旭练棍一个招式不对还会挨训,一开始丁旭还叫唤了两声疼,印师傅就斥道男子汉怎么能叫疼。 第25章   孟珧每天就在后院旁边看着,暗叹道她是请来了个什么无情冷血的硬汉。她眼见只到师傅的腰那么高的丁旭,跟着扎马步练拳,来来回回出几身汗还要挨打,于心不忍。   她有意劝印师傅教学方法柔和一点,偏偏印师傅是个不讲情面的,说挨打也是练武的一环,心疼孩子要不你来教。   孟珧听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晚上,孟珧怕孩子练太久累散了架骨头疼,睡前来替丁旭揉揉胳膊肩膀。   孟珧问道:“旭儿,今日练武累不累?”   丁旭困意上来,强撑着眼皮摇头道:“不累。”只是他此时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孟珧捶捏着胳膊,自己连抬手都费劲,说不累肯定是假的。   孟珧给他按摩了半天,丁旭哼哼两声,问道:“姨母,为什么每天都要练武啊?”   孟珧:“学好了武功以后你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再说了,等你长大了,姨母还要靠你保护呢。”   丁旭听了,点头说道:“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武,让别人不敢欺负姨母。”   孟珧笑了,轻捶着他的后背,大约手重了些,丁旭小声哎呦了一下。   “怎么了,弄疼你了?”孟珧忙问。   “不疼,男子汉怎么能叫疼呢。”丁旭突然小脸严肃,认真地说道。   孟珧一手摸着他的头,一手掩面偷笑起来。   小半年后,丁旭练习武艺出现成果。书院先生特意下帖请孟珧去说话。原来丁旭最近和书院的几个孩子一言不合打起来,把人家打的家长都找过来了。丁旭每日回家就练武习字,孟珧还真没太注意他在书院里怎样,也是一时纳罕。   书院先生原本脸上还气汹汹的,一见孟珧还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寡妇,又不好发作。后来用书院先生的话讲,丁旭这孩子以后不是个混世魔王,就是个地痞流氓,孺子不可教也等等。   孟珧有些护短,听了这话后心里不大舒服。她跟书院先生辩驳道,她辛辛苦苦养的孩子怎么以后就是地痞流氓了,小树苗总会长歪几根枝丫,等他长大了懂些道理,定会长成俊秀超凡的少年。本来男子就需要有勇气和胆量,要是他以后懦弱胆小,或者欺软怕硬,算什么好汉。   说到最后,书院先生到底把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咽了回去,略略提了句教个不听话的学生真让人费心劳力。   孟珧秒懂,示意小荷多给先生塞了一些银两,心道你想多要点银两一上来就直接暗示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抹黑孩子呢。书院先生收了钱,此后对丁旭打架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珧回去后,就把后院的丁旭叫来,彼时丁旭手里拿着一捧嫩黄色的小花,见孟珧来了连忙别在身后,走到孟珧跟前来。   孟珧之前就是怕丁旭年纪小,在外面受人欺负,才故意让他习武,往会打人会反抗那个方向培养,但是书院先生说的他被人招惹就打人这一点还是要改正的。孟珧先是教育了他一番,然后又补充道:“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别人动手你不能干站那儿。比起别让人揍你,还是你揍别人好了。”   小荷听了都在一旁抹汗,夫人你是多怕少爷在外面被人欺负啊。她该怎么解释呢,夫人您眼中的少爷和别人眼中的少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少爷只是在夫人面前乖巧听话,其他人都知道少爷人虽小,但已经是个不能随意招惹的小霸蛮。   孟珧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正准备回去喝茶。丁旭突然叫住她,拿出身后藏着的鲜嫩小黄花,说是采来送给孟珧的。   孟珧拿着花笑了笑,说道:“姨母还奇怪你刚才在背后藏着什么呢?”   丁旭也笑了笑。   孟珧突然转口说道:“但是这个不是油菜花么?你跑去后山刘阿伯家的油菜花田去了?”   丁旭小脸僵了僵,把花夺回来就跑开了,他边跑边想着,这些黄花明明长得挺好看的,怎么会有这么土气的名字呢?这么土的花一点也不配他姨母。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过去了。孟珧早就从少女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个子长高了些,面盘倒是更清瘦。丁旭也从半大的萝卜头长成了个俊俏的少年,在这个小县城里尤其招眼。   丁富商去世后,他在外面几个州的商铺大半都被他的弟兄亲戚们占去。孟珧也没有闲心去争,也懒得雇人去打理那么多产业,所以就随了他们,只留下了在河州本地的几个小商铺。   孟珧算过账,就算如今她手里的几个商铺不景气,每年赚不到几个钱,府里的那些金银也够她们花个三辈子。孟珧打定主意要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也不想招什么人的红眼,在外面那些街坊邻居面前特意营造出一副主人去世,家业破败,年轻寡妇守着空府强撑门面的样子。   有些丁家的远房亲戚厚着脸皮还想上门多要钱,孟珧只说府里的钱财都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要留着给丁旭娶妻置业,将来等她老了还要靠孩子养活,所以丁富商金库里的财产旁人也没捞着多少。   孟珧每日除了担心西边州地长年的战事,其余时间就就在院子里盘着紫砂壶,喝喝茶,逗逗小黑小白,日子也算过的滋润。   自开春后,县城陆陆续续来了几小波流民。河州本来靠着山脉地形,在东边安稳的过来这么些年,如今西边那些因战火流离失所的百姓已经都过来了,河州几个县的县民也开始忧心战事。   四月中旬,县里又来了一队从西边过来的逃兵,那些穿着兵甲,扛着刀枪的败兵排成长长的一溜走着,还有许多个士兵缺胳膊瞎眼的。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在街边看着这队逃兵,还颇感稀奇。   孟珧今日难得有闲心出门走走,此时她带着斗笠面纱,同丁旭并几个小厮在一旁看着。那些士兵大都灰头土脸,有些个骑着瘦马的还不时冲后面的士兵叫喝着,为首的戴着头盔骑着大红马的人也没有想象中的将领威风。孟珧暗叹幸好他们只是经过县城逃跑,没有像传闻中的逃兵一样路过一处处地方就要打家劫舍。   孟珧一手拍拍丁旭的肩,示意该回府去了。丁旭自然的护在她身侧,几人从街边走回去。丁旭临走时还时不时回头看了那一行败兵,孟珧原以为他是好奇那些士兵,后来发现他原来是在看那些高瘦的战马。   孟珧问道:“你是不是也想骑马?”   丁旭点点头,他的确老早就想学骑马,可惜府里只有两匹又老又瘦的马,偶尔搬运货物才用,他想买好马,又怕别的街坊邻居觉得丁府还有闲钱,枉费了孟珧这些年苦心经营。   孟珧笑笑,少年人正是好奇心旺盛,劲头足的时候,丁旭平时却也不提要买什么,大概真觉得不能乱花钱添乱。只是买几匹马又不是什么炫富行为,她说道:“回去问问你师傅,看他能不能教你,姨母再给你买两匹好马。”   丁旭回去后就去问印师傅。午后印师傅就带着几个小厮出去挑马,傍晚时牵回了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第二天清晨,印师傅就在后院教丁旭骑马,不到一上午,丁旭就骑着马走来走去。他嫌院子太小,就直接从后门骑到后街去走马,小黑在后面吐着舌头跟着主人,小厮们也跟在后面跑着,怕丁旭跌下来摔伤。   印师傅闲下来,坐在后院石凳上休息。孟珧命丫头摆上些果品和清茶,坐在对面石凳上想同他闲聊几句。   这五年来,府里的人也都跟印师傅熟悉了,也知道印师傅为人正派,除了教丁旭武功,外带自己也练练功,其余时间就在屋里待着。十天半月才出门一次,逛逛街,跟外地来的一些商贩打听打听外面的消息。   孟珧起先还防备着他,怕他仗着一身武艺图谋不轨,后来发现这师傅居然还有些目中无人的孤傲,女子与钱财都不入他的眼。孟珧摸清此人的人品后,渐渐主动找他说话,这人也挺有意思,有时会赏脸跟孟珧说上几句,有时就直接闭口不语,用犀利的眼神示意孟珧别找他说废话,该干嘛干嘛去。   今日孟珧聊起最近县里那些逃兵,又提及外面的战事。印师傅有了兴致,跟她说起了这天下的形势。话说这天下十二州地本都属于燕国,但是燕国皇帝懦弱无能,二十年前邓通大将军和他儿子邓远率大军造反,攻占皇宫。燕国皇室蒋氏一族仓皇逃出,如今下落不明。   邓通想自立为帝,但其余各州一些有封地的诸侯不服气,以铲除逆贼的名义招兵买马,扩建军队,实则都是想占据地盘,自立为王,自此天下就开始不太平。那邓通手握大军,他的次子邓远年纪轻轻就骁勇善战,各路诸侯先前联合一起都没能把邓通的大军打败。   之后邓通又用离间计让几路诸侯离心,现在正准备将那剩下的大小诸侯一个个的攻打下来,好成就他的雄心霸业。前几日途径本县的逃兵,就是河州西边大沣山向氏诸侯的兵,他们现在逃到了河州以东,估计那个诸侯也撑不了多久。他那边一旦失守,河州也必然要被波及。 第26章   印师傅在一旁兀自说着,丁旭已经骑着马回到后院。他跳下马过来,笑着把孟珧牵过去看马,说骑着马吹风特别惬意,以后等他骑得熟练了就带孟珧一起骑着玩。孟珧说到要骑也得去后山那边,不然一个妇人骑马被旁人看见了,要被说闲话的。   印师傅破天荒的讲了一堆天下大事,这半个时辰里说的话比来这五年加起来都多。他说着说着,见孟珧他们俩个晾着他,站在旁边摸着马鬃谈笑着,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下,面色颇为不爽。   孟珧察觉到印师傅情绪异样,连忙走过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师傅还对这天下局势知晓的如此清楚,真是不简单。”   印师傅哼了一声,“你们女子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有闲心关心这个。”   孟珧轻轻点头,说道:“这些年来战乱不断,平民百姓也都受苦。要是有一方能尽快统一天下,稳定大局,百姓不也能少遭点殃。”   印师傅听了面容凝重,突然就拍了一下桌子,孟珧被吓得一跳,丁旭在一旁连忙扶住她。   “那邓通是个贼子,让他一统天下那还得了。那几个诸侯也都不是什么贤明之辈,想安稳过好日子,想得美。”印师傅说这话时,眼里都像要冒着怒火。   孟珧早习惯了师傅的态度,被呛了两回也没恼,暗忖道这师傅看来真不喜欢和她聊天,以后还是少和师傅说话免得惹他生气。丁旭护着孟珧,面色不虞的看了他师傅两眼。   印师傅喝完了茶,不再和她们浪费口舌,自个儿回房去了。   又过了没几天,印师傅就来向孟珧辞行。他说丁旭已经用不着他指点武艺了,他不想再吃白饭了。且他在此地待的够久,如今天下大乱,他已经想通,不愿在此独善其身,要跟随一位良主参军打仗去。   人各有志,孟珧也不好挽留,她命小荷多包了几包盘缠,然后给印师傅摆酒践行。印师傅收拾好行李,叮嘱了丁旭几句话,和孟珧等人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   如今这世道,普通生意也渐渐难做,孟珧为了不再亏钱,年后就已经把手上的几个商铺都盘了出去,一些地契也都便宜转让给别人。她整日思索着若是战火蔓延到河州,这一家子该怎么办,时常在人后愁眉不展。   丁旭现在还是半大的少年,一直也没出过县城,真是个不谙世事。印师傅走后没人再打他,他心里反倒松快了许多,得空就去后山骑马,有时候觉得院子里的花孟珧该都看厌了,还去后山采回一捧捧的野花给她看。   一个月来,小荷每隔两天就出门探听情况,今日一出门就看见前街的几户人家收拾了行李,架着马车往东边去了。她跟几位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已经确定邓通手下的军队不久就会打到这儿来了。旁边一些街坊都说趁现在走还来得及,等那些兵来了就完了,县城被邓通军队占领,家里的钱粮要上缴大半不说,男的说不定还要拉去充军呢。   小荷回去后就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孟珧,让她拿主意。孟珧这一个月都在准备,已经遣散了许多下人,只留下身边几个贴身丫头和婆子小厮。几人收拾好几大包行李,还有些贵重财物,带上老猫老狗,雇了两辆马车便离开河州。   孟珧等女眷都换上寻常农妇的衣服,在马车里坐着,心事重重。丁旭不稀罕坐车,骑着他的枣红马在车边走着,一会儿跑近一会儿跑远,没有半点儿背井离乡的悲戚,反而像是在出门郊游。   一路上孟珧也遇见几辆马车,估计都是躲避战乱的人,只不过别人的车子大都往东,而孟珧的车是往北。印师傅以前说过,邓通的大军一定会继续往东,她们再往河州以东走还是逃不过祸乱,还不如投靠被萧氏诸侯占据着的北方两州,那里虽然也多苛捐杂税,但好歹更安全些。   原本初夏时节,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一行人走出河州不久,路边的景色就像突然变了样,黄土路边杂草凌乱,周围还似有股晦暗肃杀之气。   河州太平了这么些年,孟珧虽然知晓外面战乱,但也只是听说,除了些逃兵难民,也从未亲眼见过什么骇人的景象。而这路边树林下,时不时躺着几具难民的尸体,路边不远处,还有几具明显是被人打劫残杀后丢弃的行人尸体。   孟珧让赶车的小厮一路上提高警惕,谨慎选路,白天沿着旧官道赶路,晚上在隐蔽的地方露宿,几个小厮轮换着守夜,她们这几日才没碰上什么危险。丁旭一开始还骑马撒欢似的在车前车后跑着玩耍,后来碰见了两处尸体,也不再乱跑着玩儿,攥着缰绳紧紧跟在孟珧的马车旁边。   中途,马车停下稍作歇息,马儿在一旁自己寻着草吃,众人也吃点干粮,喝几口水。丁旭把马栓了,自己走到林子深处,刚刚撩起下身衣摆,一个浑身黄泥的乞丐从树后爬出来,把他唬了一跳。   那乞丐看见丁旭,半爬了两步,然后连连作揖磕头道:“行行好,行行好吧。”   丁旭愣了愣,把怀里揣着的半张大饼丢了过去。那乞丐如获至宝,捧着饼子就啃了起来,也不管咽不咽下的下去。丁旭盯了他半晌,然后走回去。   孟珧递过来一个牛皮水袋问道:“旭儿,要不要再喝几口水?”丁旭接过水袋,匆忙喝了两口水,一行人接着赶路。   路上,他骑着马跟孟珧聊天,这一天就见到外面有好些些乞丐饿殍和横死的人。孟珧隔着车帘跟他说道,西边几个州因为战乱,多少百姓都流离失所,骨肉分离的分离,走散的走散,还有许多人战死在沙场,尸骨无存。在这乱世里,她们能在河州安居这么多年,每天都能吃饱穿暖还有闲钱花,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等以后这仗再接着打下去,十二州都燃起战火,就不知还能在躲去哪儿。   孟珧说着说着,自己也皱眉苦脸起来,这天下的战火她是没能耐阻挡,只能想着以后怎么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丁旭在一旁默默听着,似乎才意识到这世道的动乱,收起了少年玩闹的心,一对剑眉蹙起,眉心也起了个川字。   孟珧一行人正走着,前方赶马的小厮突然把马车停下,一旁的丁旭也连忙勒住缰绳。孟珧掀开车帘一道缝,看见路前站着两个壮年男子,勒着褐色头巾,穿着土灰短褐,黑裤皂靴,手里都拿着一柄弯刀,看那气势十有八九是强盗。车里的小黑汪汪的叫了几声,可惜它已经有了年纪,叫的有气无力,孟珧连忙拿手按住它的嘴,让它不要添乱。   两个拦路男子拿着刀就过来了,丁旭离开从马后包袱中抽出一柄短剑,让小厮架着马车往后逃,自己则先去挡住这俩人。   两个小厮连忙调转马头,往后跑去,一直跑到远处的山坡后才停下歇息。孟珧担心丁旭,刚想下车,只见对面山坡上跳下来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像是丝质的衣服,虽然已经破旧,但还能看得出原来应该价值不菲。他像是专门在此等候,看见马车过来就跳上前来。马儿受了惊吓嘶鸣起来,赶马的两个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少年一脚一个都踹了下去。   孟珧惊觉这个少年可能是跟刚才那两个强盗一伙,那少年已经向马车内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下马车。小荷在后面惊叫了句夫人,孟珧连忙回头,用眼神示意她们看紧行李不要出来。   少年也没想到马车的主人是个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愣了一下问道:“这马车里有你男人吗?”   孟珧摇摇头,低声道:“我男人早死了。”   少年勾勾嘴,半开玩笑的说道:“看不出来啊,原来是个寡妇,不如你以后跟着我吧。”   孟珧低头不回话,轻轻甩开少年的手。   少年接着说道:“我可是为你好,这位姐姐,你长的这么漂亮,现在外面这么乱,你要是被一些臭男人盯上就坏了。”   说着他就要去拉孟珧的胳膊,此时从远处突然砸来一个刀鞘,那少年连忙往后跳了几步,避开偷袭,他奇怪的朝远处看了看。   小黑在车里被小荷紧紧抱着,一直汪汪乱叫。丁旭已经循着狗叫追了过来,后面两个拿着刀的灰衣男子也跟着跑来。   丁旭匆忙赶来,见那穿着旧衣服少年还要去拽孟珧,跳上去一脚踢上那少年的肩膀,把少年踢退了好远。   丁旭把孟珧拉过去,上下看了一通后问道:“姨母,你没受伤吧?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孟珧连忙摇了摇头。   那边的少年揉了揉肩膀,上前两步,看着丁旭说道:“看你年纪和小爷我差不多,这样吧,咱们两个单挑,你要是打赢了小爷,今个小爷就放你们一马。”   丁旭咬着牙没说话,把右手的短剑丢下,整整袖口就过去了。 第27章   孟珧带着小荷和小黑躲在马车旁边,探着头偷看,小黑克制不住,时不时汪汪两声,给主人呐喊助威。孟珧还是头一次围观真实打斗对决场景,心道原来男子打架是这样的,这俩人刚开始还比划的像模像样,扫腿斗拳,颇有武学风范,怎么后来撕扯到一块去,直接暴力互殴了呢。   她在一旁担心的要命,听印师傅说,丁旭的功夫打几个成年男子是没啥问题,可这拦路少年也是个练家子,两人一时间打的不可开交。一炷香过后,丁旭把拦路少年按趴下,重重地砸下几拳,看的孟珧忽然心疼起那趴在地上的少年了。   方才在一边围观的两个男子见状连忙过来,丁旭松开手,起身撤开,来到孟珧身前挡着。   两个灰衣男子抽起来被痛殴的拦路少年。少年站稳后,顶着一只青紫的眼眶,强撑道:“算了算了,小爷又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看你们孤儿寡母的,小爷就不下狠手,给些个盘缠就放你们走。”   丁旭脸色微怒,还想上去打人,孟珧连忙拉住他胳膊摇了摇头,他一个人再怎么厉害,那边还有俩带刀的壮年男子,再闹下去吃亏的肯定是她们。   孟珧冲那拦路少年问道:“小兄弟,你要多少盘缠?”   少年笑了笑,伸出一个五指大张的手掌,孟珧见了,心里默默算了算。   少年看了她们几人一圈,说道:“五百文有没有?”   孟珧心下松了口气,这少年果然是个刚出炉的山匪,没有狮子大开口。她点点头,命小荷从包里掏出几贯钱递过去。少年接过钱后高高兴兴地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人了。   孟珧等人收好行李包袱,丁旭也骑上马,几人驾车就走。刚刚这么一下,后面的马车跑了两个小厮,前头这辆马车有一个丫头吓跑了,如何只剩下小荷和一个叫小杏的丫头,老婆子刘婆婆,还有赶马的两个小厮并一个看行李的小厮,幸好车里的财物还没有少。   几人赶着马车接着赶路,方才拦路的一行人也骑着黑马在后面跟着。这几人刚才那么一通折腾,结果就要了五百文钱,连她们的包袱都没搜,孟珧还觉得奇怪。此时他们一直在后面跟着,孟珧担心他们还想着什么坏点子,便停下马车询问。   那为首的少年倒是极实诚的孩子,他说他家人现也在齐州,他们一家搬去齐州时不小心走散了,他带着身后这两人去找家人时盘缠也花完了,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才想打劫路人,反正五百文够他们撑到齐州了,他们不会再抢钱财了,如今刚巧顺路而已。这话说的倒挺实在,孟珧也没再怀疑。   晚上,一行人在山林的小溪附近露宿,小黑下了车仍是戒备着不远处的少年一行人,面朝着他们,立着耳朵坐着,好像一有动静就要通风报信。小白愈老愈懒得动弹,陪着孟珧窝在一边。   丁旭牵着马儿去小溪下游喝水,小荷和小杏捡了些干柴生起一堆火,刘婆婆把包袱里的铁锅和几个碗都取出来准备晚饭。小厮去溪边打来干净的水煮开,几人喝够水后把剩下的都灌进水袋。   铁锅里的水又煮沸,刘婆婆把包袱里带的一些肉干咸菜还有些干货香菇都丢进铁锅去煮,然后把带的干粮饼子掰碎丢进去。山林中的夜晚微冷,众人吃些热乎的东西更舒服些。这一锅面目全非的杂煮汤虽然跟以前在府里吃的佳肴没法比,但闻着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孟珧等人刚拿碗盛过汤,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腹肠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孟珧循声看了看不远处树下歇息的少年一行人,那咕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果然是三人发出来的。   孟珧招招手,喊他们过来一起吃点东西。这里天色已晚,附近也没什么野果山鸡,几个人看着像是饿了许久,没多犹疑,都跟游魂似的被勾过来了。   夜间微风阵阵,两个灰衣男子在一旁蹲着,抱着汤碗吃的心底发热,一时感慨不已。他们小声跟少年说着,主子,咱们一开始就不该想着抢钱,直接抢这吃的多好,也不会挨了一天的饿。   少年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冲丁旭说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姓蒋,单名一个勉字,以后咱们就是熟人了。兄弟,不知尊姓大名?”   丁旭转过头,装作听不见,默默地喝着汤。孟珧为了缓解尴尬,在一边笑着把丁旭的姓名告诉了这位名叫蒋勉的少年,还亲手接过碗给蒋勉又盛了一碗汤。   肉汤喝到一半,蒋勉抹了抹嘴边的油,连夸孟珧姐姐不仅人长得像仙女,心地也跟仙女一样善良等等。他每说句好话,一旁喝着汤的丁旭就瞪他几眼。   蒋勉被连瞪好几眼,气道:“唉,我夸你姨母呢,你干嘛老瞪我?想打架直说!”   丁旭接着转过头无视他,越过伸手要接碗的刘婆婆,直接把碗递给孟珧。孟珧极自然的接过,给丁旭又盛了一碗汤,还多添了几块肉。丁旭吹着冒热气的汤,又瞥了蒋勉一眼。   蒋勉看着丁旭那眼神,想着这位兄弟是怪自己吃的太多,抢了他的肉么?他想着想着,抱着空碗舔了舔碗边,不好意思再多要了。   天亮后,孟珧一行人就和蒋勉几个人结伴赶路。孟珧觉得蒋勉这孩子不是什么坏人,而那两个灰衣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蒋勉的下人。他们一路上闲着说话,蒋勉说他们是从西边一路辗转到这儿来的,一路上遇见好多危险,逃出过好几场战乱。末了,他补充道,对外不要叫他的真名,叫他的化名大牛,不然他会被仇家发现。   孟珧果真喊了声大牛,蒋勉不情愿的唉了一声。   孟珧心道这孩子还是太没心眼,见面不久就把真名透露了,她们如果是他那什么仇家,现在就能把他擒住了。孟珧也跟他说了她们一行人是去齐州躲难的,蒋勉说这齐州最多只能再安定个三五年,邓通的大军下一个目标估计就是萧氏诸侯。孟珧倒是对这个知晓天下战局的少年刮目相看了一番。   五日后,孟珧一行人总算来到了北方的齐州。蒋勉头一天就告辞,先去找他失散的家人去了。孟珧等人又砸了些钱疏通关系,总算是能迁进齐州诸侯所在的洛城去。   孟珧带着众人买下一座旧宅,这旧宅虽然比以前小了许多,砖墙瓦柱和几间房间都透着简陋,但深入腹地,清静安全,也免受战乱影响。   不久后,听说邓远的大军又胜了一仗,河州以东已被邓氏大军占领。开始强抓壮丁,霸占钱财,河州以东的百姓叫苦连天。   孟珧庆幸自己逃对了,免受一难,更加巧的是,她们搬家不久后发现蒋勉的家居然也离得不远。蒋勉又见着他们几个,尤其是丁旭,也欢喜的不行。说他们的院子大,以后可以在后院一起练武玩耍。   孟珧也被热情的蒋勉邀过去做了几回客。蒋家院子里穿着灰衣护卫倒是不少,仆人婢女也挺多,管家是个头发灰白的老人,脸长得沉默而严肃,看其行走举止也是个有武艺的。   蒋勉的爷爷据说在躲避战乱时身亡,他爹也不慎伤了腿,每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家里就靠他娘亲和管家支撑着。蒋勉的娘孟珧也见过两面,看着模样虽然柔美,却也是瘦弱憔悴,细声细语也不大爱说话。孟珧见她言行举止依旧是大户人家的作风,推断蒋勉他们家是因受战乱而没落的贵族。   丁旭虽然一开始不大喜欢和他人来往,但整日在宅子里也闷得慌,渐渐地也和蒋勉玩得熟络,经常被拽去蒋府的院子里比武射箭,练习摔跤。蒋勉这孩子自来熟,他每天到孟府来都喊孟珧姐姐,转头就喊丁旭兄弟,也不管平日丁旭都管孟珧喊姨母,就这样乱搅着辈分。蒋勉性子开朗,也更有主意,还经常拉着丁旭去逛街,听听八卦。   两个少年也在县里见识了不少。今年秋后,他突然问丁旭:“兄弟,咱们一起参军去吧,听说萧仲山的军队正招兵呢,报名处就在东城集上。”   丁旭听了自己思忖了一会儿,就去房里找孟珧说这事。   蒋勉跟着进了屋,他怕孟珧不答应参军的事,叽哩哇啦地倒了一大堆,“孟姐姐,我兄弟一看就是个有胆有识的雄才,难道真让他以后学着做生意,一辈子碌碌无为?如今这乱世,应该立军功扬名天下啊。他也年满十四,到了能参军的年龄了,凭他的本事,过个几年当个兵长,有加赏不说,还能带兵护着孟姐姐……”   孟珧放下手中的旧书,微笑道:“我并未说不准他去啊。”   她转眼看着丁旭,问道:“旭儿,你是否真的想参军?”   丁旭点点头。   孟珧也点头,“成,你若有志向,那就参军去,只是记得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蒋勉插嘴道:“孟姐姐你放心,我兄弟那本事难道还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么?你别拿我兄弟当小孩,他都……”丁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夹住蒋勉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口鼻。蒋勉呜呜了两声,总算闭住了嘴。 第28章   次日,两个少年就一同去东边集市报名,随即被编入护城军营的一个分队。晚上丁旭回来说了这个消息后,孟珧就连忙给他收拾些衣服鞋袜,皂角面巾,点心干粮等等,供他在军营里用。   蒋勉还在一旁叹气道,为什么被编成护城军了,护城军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能被抽调去作战,或是敌军打到门外时去御敌,平常就是训练加巡城,枯燥的很。他明明还给那分配编队的兵长塞了钱,为什么没被分配到骑兵军营或是陆战军营呢。   孟珧听着倒是放心了,她也打听过,护城军营的兵比其他军营的兵过得好的多,普通人想去还去不成的。这护城军营的管制也算宽松,士兵在本城有亲眷的一个月也能回家个一两次,军营里也准许亲人去看望,给士兵送些东西。   孟珧隔三差五的托刘婆婆或是小杏送些点心衣物给丁旭和蒋勉,有时候自己会带着面纱亲自送东西过去。丁旭受了蒋勉的影响,觉得孟珧这模样出来不安全,每次接了东西就绷着脸让孟珧少出门,但他每次见孟珧亲自过来,眼底那一刹那间露出的惊喜倒是藏不住。   冬去春来,转眼丁旭他们就在军营待了半年,每日定时操练,轮班巡城,身子长得更结实,个子也长高不少。孟珧又给他赶制了许多套新的内衫鞋袜,之前给蒋勉送的东西多了,丁旭看着还有些吃醋,所以孟珧每次只是顺带给蒋勉也匀出两套新衣服来。   在齐州的这段时间,孟珧等人除了时不时被征收些赋税,日子也算太平,除了蒋勉这货每次都抱怨不能去打仗,其他人都挺知足。   春和日丽的时候,齐州主军营里,一众穿着红色盔甲的兵将正在谈笑。这些人有些是萧氏一族的子弟,有些是跟随萧氏诸侯多年的亲兵,比寻常士兵地位高的多,而为首的中年男子便是北边两州总管大军的萧侯爷。   萧老侯爷五年前去世,如今的萧侯爷是老侯爷的独子萧仲山。萧仲山近日心情不错,跟手下一些亲兵说些闲话,问他们最近有没有留意到资质不错的新兵,以后可以收为亲兵培养。   一位年长的亲兵兵长回道:“属下倒是听说,去年秋天护城军来了两个年轻小兵,都自幼习武,勇悍过人。那叫大牛的小兵性子开朗,和一众士兵关系都不错。另一个叫丁旭,话少,长得俊,属下看着倒长得倒跟侯爷有几分相像呢。”   萧仲山听了这话,也有几分兴趣,笑道:“哦?那今日就一起去护城军营看看去。”   一众将士便策马去护城军营,巡视了一圈后,都跟着萧仲山来到主营帐歇息。萧仲山吩咐手下先把那个叫丁旭的小兵叫来看看。   丁旭站在营帐内,被一众人默不作声的打量,心里怪异。众人端详他的五官神采,心里都诧异了一番。这少年乍一看就清俊挺拔,气质超尘,不似凡人。那五官再细细一看,就更像坐着的萧侯爷,也就是脸庞更年轻稚嫩了些,眉目也更加精致神骏了些。   萧仲山看着丁旭的模样,确实如旁人所说,和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但那对眉眼却不经意间唤起了他对一位女子的容貌的记忆,令他沉默良久。   半晌后,萧仲山回过神来,问道:“本候问你,你家人现都在何处?”   丁旭:“回侯爷,现都住在洛城内。”   萧仲山又问:“父母可都健在?”   丁旭干脆的说道:“娘亲早就过世,爹也早死了。”   萧仲山听着这话,莫名不是滋味,沉默半天后皱皱眉头说:“行了,下去吧。”   丁旭低头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军帐。   丁旭走后,萧仲山开始细细回忆往事。大约十六年前,他自己带着一队兵赶着同父亲汇合。路过河州时,他遇见一位小户人家的女子。那女子年轻貌美,温顺可人,他在河州待着的那段时日和这女子私会了多次。两个月后,父亲传来急令,斥责他在河州滞留延误军机,他收到军令后立刻便带兵队离开了。   那女子在他走后还托人给他带了一回信,说是她已经怀胎。当时他同父亲正为了占领北方两州焦头烂额,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哪能比争夺地盘重要,他狠了狠心,让人回信告诉她把孩子打掉便是。后来他在北方安定下来,也曾派人打听过那位女子的下落,但旁人都说那女子早被一个富商买去当小妾,然后就不知下落了。   也许是上半辈子造的孽太多,而今他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两个小女儿,好不容易正妻生了个儿子,五岁大时还一病夭折了。身为雄踞北方的诸侯,他每天除了忧心邓通的大军,就是操心后继无人的问题。   如今萧仲山见着一个既像自己,又像那位女子的少年,难免不会多想。他派下属去查丁旭的背景,顺势就查到了在城西居住的孟珧一家。   大清早,一位身着红甲兵长带着一队士兵来到孟珧家。府上几个下人连忙出来,孟珧也出了房门,不知为何突然有士兵到此。   那红甲兵长问了一圈丁旭的身世,但几人中只有在丁府呆了二十多年的刘婆婆知晓内情,于是兵长就把她单带回军营问话。   刘婆婆被吓的不轻,一路都在发抖,进到军营的大帐子里就跪下了。   萧仲山站在坐在黑木桌前,问她关于丁旭身世的事。   刘婆婆忙说道:“回侯爷的话,老身不敢说谎,我们少爷真的是个私生子,是一个小妾在外带的野种啊。”   萧仲山:“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妾叫什么名字?”   刘婆婆定了定心神,回忆道:“好像,好像是一户姓阮的人家。”   萧仲山听到就眼眶绷紧。   刘婆婆又想了想,“老身想起来了,那小妾是叫阮翠儿。”   萧仲山暗想道,果然是她,她当年终究没有把孩子打掉。如今也是天意,让他们父子重逢。   他又问了刘婆婆一些当年的事,叹息了几回,然后让下属把刘婆婆先带回去。   他一手扶着太阳穴,吩咐道:“去把丁旭叫来。”   不一会儿,底下的士兵传话来说,今日丁旭休假一天,回城里的家去了。   萧仲山:“那就派人去找来。”   下属连连称是,然后退下。   城里每隔两日开一次市集,各种小摊贩操着南来北往的口音,叫卖着各自的货物。丁旭今日回家,也赶上了早集。他在人群中走的慢了两拍,被一个小贩叫住,“这位小公子,来买一盒胭脂吧,好货呢。”   丁旭瞟了一眼他摊上的东西,那些白瓷盖上有彩色描花,看着还挺精致。之前在河州时,孟珧即使待在家不出门,每天也都会擦些水粉和胭脂,只是到齐州后就不怎么涂胭脂了。世上女子大都爱梳妆,丁旭想着她大概是把东西落在河州了,才一直不上粉黛,就真的走到摊子前挑了起来。   这简单的胭脂颜色倒是有好多种,丁旭在货摊边边站了半天,看着大同小异的红色,似是不知该怎么挑。   小贩见状问道:“这位小公子,您是买来送给谁的?”   丁旭想了片刻说道:“漂亮的女子。”   小贩也是愣住,随即又堆笑道:“那敢问年纪多大了?”   丁旭:“二十出头。”   小贩推荐道:“拿这盒水红色的,擦着年轻又好看。”   丁旭是不识货的,但看着颜色还好就大方的掏钱买了。回到家门口,小黑就跑过来接他,他摸了小黑两把,就去后院找孟珧。   孟珧见他回来,先是倒茶递过去,又让小荷打水来给他擦脸。接着她面带担心地问道:“旭儿,你在军营里有谁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丁旭摇摇头,然后反问她怎么了。   孟珧蹙着绣眉,“你来之前不久,刘婆婆被军营的兵带走了,那个兵长还问及你的身世。”   “有这事?那我现在就回军营去问问?”丁旭听到有士兵找到自己家里,也预感不好,茶没喝完就要走。临出门时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他又折回来,拉过孟珧的手,往孟珧手里塞了个东西,小声说了句送你的,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   孟珧摊开手,只见一个鸭卵大小的描花白瓷盒,打开瓷盖,里面是泛着花香的水红胭脂膏子。孟珧轻笑摇头,军营里若是遇上什么节庆喜事,有时候会给士兵发几个铜钱,这孩子不知道攒老婆本,都拿来给她买些花苗胭脂了。一开始同意这孩子去参军果然是对的,他以后要是做生意也聚不住钱。   世事的变化往往突如其来,丁旭刚回到军营就被兵长叫去,带到上次的大军帐里。   今日的帐内的人没有上次那么多,只有几个心腹亲兵在一旁。萧仲山定定的看了丁旭半天,才慢慢说明了他的身世。   丁旭的表情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得隐忍不屑,尤其是听到萧仲山说他之前对不起丁旭娘儿俩,日后一定会补偿他的时候。 第29章   旁边的兵长也在顺水推舟的说道:“孩子,还不赶紧叩头认爹啊。”   丁旭半扭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没有什么爹。”   一众人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识时务,都默不作声了。   萧仲山听了气得瞪眼,“你……”   “侯爷若无其他事,属下就先走了。”丁旭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更没注意身后众人脸上惊讶到扭曲的表情。   萧仲山没想到自己好言好语了半天,结果一上来就被拂了面子,还是这么干脆利落。他气的重重的捶了下案几,想到这孩子怕也是个软硬不吃的刺头,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兀自坐着生气。   旁边的亲兵长叶威劝侯爷息怒,公子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过几天想开了就好了。   过了几天,丁旭就这么犟着。护城军营的总兵长都亲自来劝说丁旭,说萧侯爷怎么说也是他亲生父亲,当个小侯爷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干嘛非要当个辛苦的小兵。总兵长还偷偷跟他说,萧氏那边要认他是板上钉钉的事,萧仲山年纪已经不轻,身后没有个子嗣,以后这兵权还不知能交与谁。言语间各种威逼利诱,但丁旭依旧是不听不理,每天还如同个小兵一样操练排休。   丁旭想到自己的身世就心底发冷,那个什么萧侯爷缺儿子,自己不会再找人生一个,然后慢慢养大么,何苦来找他这么个不听劝,不识时务,冷面冷肠的人,再这么骚扰下去这军营他也不用待了。   七日后,丁旭得空又回家,刚进大门就见小黑一瘸一瘸的跑过来迎接他。丁旭见它前腿瘸了,嘴里还呜咽着,心里还奇怪,进了院子后发现原来摆的花盆都少了大半,墙边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花盆碎片。他心里更是疑惑,连忙走到孟珧的厢房。   孟珧没在看书,面前一杯茶放凉了也没喝,一个人就在那儿干坐着。刘婆婆那天下午回来,跟她说了在军营的事后,孟珧已经猜了个大概,但她没想到这身世问题还能惹出诸多麻烦来。   孟珧面色有些不好,看见丁旭来了才懒懒的坐起身,说道:“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丁旭点点头,问道:“他们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孟珧摇头,她斟酌了半天后说道:“旭儿,萧侯爷若真是你爹,你还是回去萧家吧。”   丁旭的语调立刻就抬高了,“为什么?我才不想要什么不相干的爹。”   孟珧叹气道:“旭儿,找到亲人是件好事,你也早就知道你和丁家没什么血缘瓜葛,姨母也只是抚养你长大的外人而已。如今你亲爹尚在人生,你怎么能不认他呢?”   丁旭听着孟珧略带撇清关系的口吻,沉默半天,“他只是想找个后人延续萧氏香火罢了,我于他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孟珧看他这样子是要犟,劝说他回去萧家是必然的,齐州的地界都是萧家的,你怎么可能拗的过他们。   丁旭抿了抿嘴,“姨母要是也一同搬去侯府,我就听你们的。”   孟珧面色愈发不好,摇头道:“这就不必了,我是不想和萧侯那边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丁旭:“那我也绝对不会认他们。”   孟珧正待说话,突然一阵头晕,小荷就扶着她去里屋休息。   丁旭见孟珧身体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气的,心里懊悔。他还想跟着去床边坐着陪着孟珧,小荷却把他拉出门。   小荷看看里屋,偷偷说道,夫人不让我们说,前日有队兵来到府上,说是夫人若是不把少爷劝去认祖归宗,就把这儿都给砸了,还在院子里大闹了一通,连小黑都被人打瘸了前腿。   孟珧侧躺在床上,头枕胳膊懒得说话。丁旭这孩子死活不认萧仲山这个爹,萧家那边哪能由着他使性子。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让一队兵找到她这儿,让她劝丁旭回心转意。   她只是说丁旭这孩子脾气倔不好劝,都还没说个不字,那几个士兵就开始威吓她们,拿着刀柄把院里头她几盆心爱的花都砸烂了。还说她要是不让丁旭认祖归宗,她们一家在齐州就没有立足之地。   孟珧想到就忍不住头疼,这萧家面上是正经的王侯世家,其实就差在齐州自立为王了,据说萧氏那些亲兵私底下也是横行霸道,说一不二,不容许州地百姓违抗半点命令的。丁旭怎么偏偏和他们有血缘亲情。   门外,丁旭听过小荷的话,怒火丛生,眉毛竖起,“他们凭什么来这儿的麻烦!”   小荷连忙拿手指竖在嘴上,“嘘,夫人不让奴婢说,就是怕少爷生气去找他们呢。少爷可千万不能去军营闹事。”   刘婆婆正端了盆热水过来,她听见两人的话也在一旁劝道,“少爷还是听一句罢,这里是萧候的地盘,虎毒不食子,您自然不会出什么事,可夫人还有咱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要真的干出什么事来,您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啊。”   孟珧听见说话声,在屋里坐起身,问道外面怎么了。   几人连忙噤声,刘婆婆把水盆端了进去。孟珧拿热水擦了把脸,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丁旭也跟进屋来,在一旁默默看着她擦半天的了脸,才压下了刚才的火气。   旁边站着的小荷还在那儿使眼色,示意夫人今日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可别再让她焦心了。   丁旭沉默半天,突然问道:“我若是去了萧家,还能不能住这儿?”   孟珧反问道:“你以后是萧家人,怎么还能住这儿?”   丁旭抬眼道:“那我连来这儿看看都不行了?”   孟珧放下毛巾,垂下眼睫说道:“是啊,你还是先别来我这儿了,免得萧家人不喜欢。”   孟珧语气很轻,但丁旭听了却低下头,少年英俊的五官都绷着如雕塑般,眼神微闪,嘴唇抿紧,不住的攥紧拳头,看着像是发怒的前兆。   孟珧忙说道:“旭儿,别不听话了,认他这个爹对你以后也好,以前的事就放下吧,别再说不认......”   “我认他这个老子。”丁旭没等孟珧说完,咬着字吼出这么一句,把旁边的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   他自己也愣了一瞬,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孟珧还头一次看见孩子发火,诧异了半天,暗道真是孩子大了就说不得了。只可惜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回儿她宁愿丁旭生一会儿气,也不能惹到萧家的人。孟珧叹了两回气,揉了揉太阳穴,又躺回床上。   丁旭临走前,看了看院房大门和呜咽着送他的小黑,突然想起了在小时候在河州的时光。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待在一个破院子里,隔不几天会有几个老婆婆来丢给他些饼子馒头吃。   冬天里他缩在屋里哈气搓手,什么也不想,就等着天气变暖。天气变暖后又总是盼着院里树上的叶子变绿,这样他就能爬上去摘果子吃,可惜那些果子有些是酸的,有些是涩的,只偶尔有几个甜的,每天除了想着能填肚子,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有一天墙洞里爬进来一只小黑狗,他当时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把它抓起来就想咬几口,只可惜小黑狗浑身是毛,还温热乱动,让他无从下口。后来他看着小黑狗滴溜溜的眼睛,终于放弃了把它当食物的想法。   她娘亲病死在床榻,连下葬在哪儿他都不知道,那时他还小,也记不清楚娘长什么样儿来,也没有为她的死而悲伤。可笑他那新冒出来的亲爹,在帐中还跟他谈血浓于水,虚伪至极,他在乎什么骨肉亲情,他不过想白捡一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他在迷蒙的幼年,过得不像个人样的时候,是孟珧推开了后院的门,把他带到了外面的世界。自那之后,他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带着温度的,连做的梦都是好梦。只可惜那姓萧的权势大,逼的孟珧不得不推开自己。   丁旭咬了咬后槽牙,自己回军营去找总兵长。   萧氏诸侯控制北方两个大州,势力庞大,族里有男儿认祖归宗也是件大事。萧仲山的老母亲冯氏听说这事也满心欢喜,她这些年最担心的就是萧家香火延续,这些年找了不少郎中看过儿子和几个妻妾的身体,药也喝了不少,但就是生不出儿子。这会儿老太太突然听说在外面有个孙子,也不管什么出身,就要赶紧接回来。只是有一点,这孩子若果真是萧仲山亲生的,就写进族谱,过继到正妻名下,按嫡长子对待,所以她要先当众滴血认亲,以免再生什么岔子。   认亲归宗那天,老太太和家族众人一见丁旭的脸就都信个七八分了,萧仲山和丁旭当众滴血认亲,也确认是父子无误,众人都恭喜萧侯爷把失散在外多年的长子给找到了。   老太太和萧仲山分坐在大宅堂前的两把椅子上,丁旭一直面无表情,神色郁郁。旁边的老管家在一旁提醒着,让他叩头时他就扣头,让跪拜时就跪拜,让敬茶时就敬茶。虽然全程下来没什么笑意,叫着爹和祖母的声音也僵硬低沉,但是礼数都到了,众人也都不介意他的脸色了。 第30章   丁旭正式更名为萧旭,两州百姓也都听说此事,知道萧侯爷有了儿子,而且还少年英武,已经参军。   自此,萧旭离开护城军营,直接调到亲兵营,安排了个约么等同于副总兵长的军职。住的地方由通铺换成大营帐,卸下之前穿的简陋皮甲,换上了精致赤铜盔甲,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少主的份例来安排,身边还有几个亲兵将士随时听令。在亲兵营里,萧旭除了日常一些操练,也不用再干守夜巡城的活,除了萧仲山,也没有谁敢训他。   萧旭平日话少事儿也少,闲时只喜欢练武射箭。过不了几天,萧氏少主武艺高强的就在军营传遍了,萧旭有时还同一些武艺高强的士兵比试切磋。军营里,萧仲山在看着萧旭身手不凡受人赞赏也深感欣慰,只是没等他夸两句,萧旭就称自己有事走了。萧仲山念在儿子和自己失散多年,自己也愧对他们娘儿俩,所以就随他去了。   军营里的蒋勉听说了这事,跟着就过来找他如今已改名萧旭的兄弟。两人聊了几句,蒋勉也不跟他见外,说是有人脉不用白不用,他早想调出护城军营了。   萧旭依言支会了军营的副将军,就把蒋勉调到了骑兵营,还直接给他一个骑兵队队长当。   蒋勉口中说着得空了就过来找他切磋武艺,然后高高兴兴的收拾东西去了骑兵营,他这一晌光顾着高兴,看着萧旭那冷的要滴水的脸色也没太在意,反正他这兄弟平日除了对他姨母笑过,对谁也没什么好脸色。   转眼就入夏。   孟珧宅邸的大门前,隔不了两天就会摆上好几盆开的正盛的鲜花,只是这些花空有好颜色,宅邸的大门依旧紧闭,屋里的人也不把它们抬回院。过了两天,几个士兵把旧花抬走,又换上新花摆上。那先前的旧花有时就被士兵随手丢弃在路边,可怜花瓣未谢就已经整个零落成泥。   终于有一天,屋里的女主人发话,说天热了,别把花都干死了,都搬回院子里吧。那门口的鲜花仿佛得了上天的垂怜,终于被挪放到前院的边角,然后吸足了水,重新开的张扬而热烈。   军营的一处练武场,两个少年正在比试武艺,旁边本来要围观的一些将士都被他们轰走,两个人顶着上午的太阳,打的汗流浃背。   不过半晌,砰的一声,穿着枣红里衣的少年把穿着褐色上衣的少年摔翻在地。   蒋勉在地上躺着,嚷嚷道:“哎呦我去,你这些天怎么都下手这么狠,把我当沙袋丢啊。”   萧旭抬胳膊擦了擦额上的汗,低声道:“是你自己过来找打的。”   蒋勉无语,他早有种预感,自己是碰到刀口上了,可惜他苦苦思索也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惹得萧旭不高兴了呢。他坐起身摸了摸后背,嘀咕道:“幸亏没光膀子,要不后背的皮都要蹭破了。”   两人趁着早上天还凉快时到了练武场,切磋完了之后,蒋勉拍拍身上的灰就先走了。萧旭倒还不称意,接着射了几回箭,跑了一会儿马,又出了一身大汗后才回营帐休息。下属早就打好水,萧旭擦了擦上身的汗,然后又换了件干净的青蓝色衣服。   吃完午饭后,萧旭腿敲在桌子上,闲着看兵书,没过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位士兵。   小兵上前小声报告:“少主,属下今日去送花,那放在门口的花像是都搬进去了。”   萧旭听了,丢下手上的兵书,一阵风似的骑马出营。   那些个随从士兵跟也跟不及,纳罕道这大中午的是要跑哪儿去啊。   孟珧府邸门外依旧扫的干净,大门今日没有紧闭,开了半扇。小黑正趴在门槛边上,吹着过堂风睡午觉,只露出只黑耳朵在门外。它听见远处的马蹄声抬头,一见是小主人来了,摇着尾巴就跑着迎了过去,前腿看着也好全了。   萧旭摸了摸小黑,进了大门,只见看门的小厮坐在靠椅上,蒲扇搭在脸上呼呼睡着。   他径自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向孟珧住的厢房。孟珧没有午睡,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夏衣,就在回廊的小茶桌前坐着看书。小荷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做着针线,老猫小白在她凳下的阴凉处睡觉,烈阳下的午后,她们那处仿佛格外静谧,看了就让人燥意渐消。   小黑适时的轻叫提醒,孟珧看见萧旭过来了,也没太讶异,轻轻招了招手。   两人犹如从前那般在桌前对坐着,孟珧提着茶壶给他倒了杯温热的大麦茶,嘴上说道怎么大中午的跑过来,也不怕中了暑气。   萧旭接过茶,摸着茶杯的花纹,问道:“姨母,你不生气了?”   “我何时生气了?”孟珧笑着反问道。她今日精神头好,面色也不似上次那么难看,反而因着天气微微泛红。   萧旭看了她几眼,突然觉得嗓子干渴,把杯里的茶一口闷了。   孟珧真没觉得她们两个闹了什么气,许是上次她没说明白,让萧旭多想了。她只是想暂时划清界限,免得萧家那边以为她不肯放孩子又来找麻烦。萧旭这孩子赌气走后,孟珧怕他回萧家后又反悔,就命下人把门禁了快俩月。   既然萧旭认祖归宗之后萧家再没想起她这一茬,她就不必再担忧什么,日子也过得顺心顺意。   萧旭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常来这儿吗?”   孟珧点头,“只要萧家那边不说什么,你想来就来。”   萧旭眉头舒展开,神色没有之前紧绷。此时旁边树上的蝉鸣传来,夏日炎炎,一壶温茶,孟珧在旁边坐着,一切都仿佛还在河州一般惬意。   自此,萧旭隔不几天就骑马过来看望孟珧,而且多半是在早晨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捧露水未干的野花。只等秋天到了,野花差不多都谢了,他每天才没有特意绕到山坡去摘花。   入秋后的早上,孟珧府邸的小厮听见有人敲门。他开门后见敲门的是蒋勉,想来是蒋勉休假回家探望,顺道也来问候一下孟珧。只是今日他不是一个人来,背上还拖着个穿着暗蓝衣裳的男子。这男子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衣服水渍未干,也不知是晕了还是快要不行了,一动不动,像个麻袋一般被蒋勉拖着。   小厮还没问那是谁,蒋勉就拖着人进了院子里,还自来熟的喊院里扫地的小厮来帮忙抬人。   孟珧和小荷听到动静也连忙出了房门,惊疑惑的问蒋勉这是什么人。   蒋勉喘了几口气,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今早路过护城河,就见他远远的在岸边趴着,一半身子泡水里。我摸了摸看还有口气就给拖回来了,总不能让人泡死在那儿吧。”   孟珧无法,只得让小厮把人抬到空置的房间去。   蒋勉把人放到床榻上,拍了拍手,“孟姐姐,又麻烦你了,你知道我爹他怕见外人,我娘也心脏不好,管家又不让我乱救人,这人先在你这儿放着了啊。”   孟珧还没答应,蒋勉说自己接着还有事就先走了,只留下屋里几个人干对眼,不知道拿床上身份不明的蓝衣男子怎么办。   刘婆婆老练一些,先指挥小厮把那人的脏湿的衣服剥了,擦擦身再换上干净衣服。   这年头遇难的人太多,蒋勉也是个好心的孩子,以前看见路边要饭的乞丐还想着都带回家当个下人什么的,给口饭吃。还好他家管家在一旁都制止了,说救的了人也救不了命,这些人都是因战事流离失所,战乱不休,人命无救。   孟珧摸着下巴想了想,让小厮先给这人顺顺气,再掐掐人中,看会不会醒,不醒就等一晚上,要是明日再不醒就请郎中去。   军营里,萧仲山又派人喊萧旭回侯府吃晚饭。   萧旭认祖后的这几个月里,去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萧旭只说自己喜欢在军营里待着,和士兵同吃同住,习武看书。这话听着也挑不出错,只是侯府和亲兵营离得并不远,他平日在军营里空闲的时间也是一大把,却从未主动回侯府看望长辈,请安问好。   萧仲山用了各种由头劝说,再加上随从们软磨硬泡,萧旭才偶尔回侯府一趟。   今日萧旭总算听话回了候府。晚上一家人吃饭,围着一桌子菜,老太太笑着和萧仲山拉家常说闲话,其余人也都笑脸附和着,只有萧旭板着脸,默默吃着菜,问他什么都是敷衍答应着。   萧仲山的正妻方氏眼珠转动,看着过继在自己名下的萧旭,抬箸给他夹了块牛肉,笑着说多吃些菜。   “我吃饱了。”萧旭眉头皱了皱,随即放下碗筷,起身就出去。   方氏像是做错事似的低头,萧仲山喊了萧旭几声也不见回应,气得也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一旁的丫头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太太在一旁劝道,“行了行了,小旭吃饱了就让他出去走走,你生个什么气。”   方氏悄悄的看了老太太一眼,把眼里的不甘压了下去。老太太平日对两个小孙女管教严格,对她们这些女眷也是不苟言笑,但就对这个新认回来的大孙子偏心。别说萧旭在饭桌前板着脸不说话,就是甩老太太个脸子,老太太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她又重新挤出笑,在一旁张罗着劝侯爷再吃些菜。 第31章   萧仲山用完饭后,在后堂寻见了萧旭。两人在一室坐着,都静默着不说话,萧仲山也觉得尴尬,他想着旁的东西萧旭都不爱聊,就说说军营练兵,用兵打仗的事。   两人破天荒的聊了一炷香,萧仲山正觉得此时他们的父子关系融洽了不少,萧旭突然问他之前是否是他命人去孟珧家寻事。   萧仲山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一遭。此事他是交给下属去办的,他也说过那户人家要是难缠就不必太客气,然后就听说部下闹出了些小事。虽说方法无礼了些,不过效果倒是不错,萧旭第二天回来就说同意认他这个父亲。   萧仲山摇着头,打太极般的说道:“这事为父还真不知道,一定是哪个人想邀功卖好才做出这等无礼的事。这样吧,你说说那天去的都有谁,拉出来全部军法处置。”   萧旭面色微冷的看着他,起身出门。临出门前他回头说道:“我怕你装不知道,先跟你说明白,不许再招惹她们,不然账都算你一个人头上。”   萧仲山听了双目都凸起,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放肆,你怎么跟亲爹说话的。”   萧旭没听见似的走了。   管家这时上前劝道,“侯爷息怒,那个什么孟氏毕竟养了少爷这么多年,两人也算情同母子,这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少爷护着她也是人之常情。”   萧仲山怒道:“那我这个爹就是个摆设?”   萧仲山的手下之前向他报告过,这侯府萧旭不曾来过几趟,那个什么孟氏的府上他去的倒是勤快。萧仲山一想到自己儿子那顶撞自己的模样都气愤不已,便是他自己年轻气盛时,也没敢跟父亲说什么狠话。   管家头低了低:“侯爷,这也正看出少爷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是个忘恩之徒啊,侯爷只等再相处个几年,感情深了,少爷以后也会对侯爷孝顺的。”   萧仲山听了这才慢慢顺了气,回房歇息去了。   侯府后宅如今都由方氏打理,老太太平日要操心的事不多。她想着孙子这个年纪也该都开窍了,便挑了身边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体面丫头,让她晚上过去伺候少爷。   入夜,萧旭刚进卧房,就看见房里站着一个穿着水粉罗裙的年轻丫头。他脸色沉下,不是说过房里不需要丫头伺候么,怎么还有丫头敢进来。   还没等他往屏风走了两步,那丫头就杨柳扶风般的走了过来,说要帮他脱衣服。萧旭见那丫头特意施了粉黛,面若桃花,眼波流盼,不似其他寻常的丫头,心里突然明白了。他心里冷哼道,这才过了多久呢,就要把他当种马用了。   他微微侧身躲开丫头伸向衣领的手,面色阴沉,冲刚才跟进屋的随从皱皱眉。   随从眼皮子一跳,连忙把丫头给推搡出门去了。那丫头本来还想轻哭几声,然后再装个委屈恳求留下,里间屋内突然爆出一阵砸东西的声音,瓷器碎片都飞出门外了,她和那个一并出来的随从都吓得一激灵。   随从看看里屋,知道刚才那脸色是小主子发脾气的前兆,幸好他躲得及时。他冲丫头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不然砸的就是你了。”   丫头只得擦着脸走了。   次日天刚亮,萧旭就起床洗漱,也不留下吃早饭,也不让随从跟随,自己骑马跑了。   早上,偏房守夜的小厮睡醒,刚打了个哈欠,就听见昨天捡来的人在床上轻咳了几声,然后开始哼哼。小厮见这那男子慢慢睁眼,连忙去通知主人家。   孟珧带着丫头婆子过来时,那男子自己撑着坐起来。昨天刚被蒋勉拖回来时,这男子还形容狼狈,但如今已经擦干脸束好发,孟珧发觉这男子长得也清秀俊朗,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睛微细挑,但眼神却略呆滞,看着像个白面书生。   男子接过茶水咽了几口,总算能开口说话了。   他问道:“众位,不知此地是何处啊?”   小荷代答道,这里是洛城一户普通人家,有人见他晕在河边才把他救回来的,我们夫人好心才收留了你。   男子微微点头,扫了众人一圈,见到被两个丫头簇拥着的孟珧,迷蒙的眼神瞬间被点亮:“啊呀呀,原是夫人救下了小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请容小生三拜九叩。”   小荷好笑的白了那人一眼,瞧他那小眼神,一见就她们夫人是个美人淑女,就这么激动么,亏的还长了一副斯文的样子。   孟珧解释道:“真正救你的也不是我们,是一位少年把你从河边拖回来,然后寄放在我这儿。”   男子已经下床,脚绊了一下后站稳,然后弯腰作揖:“夫人,请受小生一拜。”   孟珧连忙摆手说不必不必。   男子仿若未闻,提高音调,接着弯腰道:“小生再拜。”   “小生再再拜……”男子又歪下腰,这回刚拜完,就软软的歪倒在地。   旁边的小厮连忙的手忙脚乱把人给扶起来。那男子一手捂着腹部,脸色露出凄楚痛苦。   小荷问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男子虚弱的说道:“姑娘见笑了,小生只是突然觉得腹内空空,肠痛难耐罢了。”   众人恍然大悟,这人躺了一天一夜,确实该饿了。小杏说早点还没好,红豆粥倒是已经熬好了,要不要先吃点。   男子听了连连点头。   小杏随即提来半砂锅的红豆粥,还带了两碟凉拌小菜。男子也不嫌烫,连喝了三碗,小杏在一旁看着都怕他涨坏了肚子。   砂锅里的粥被刮干净后,男子自我介绍了一番,说他姓涂名彦,一家人也是躲难来到齐州的,只是来到洛城定居没几天,晚上他出门时和下人走散了,后来又被一凶悍的恶犬追逐,跑了五条街后不慎落水,快游到岸时脱力晕了过去。   此时外面传来小黑欢快的叫声,这名叫涂彦的男子骤然听见狗叫,吓得浑身一哆嗦。   萧旭早上从侯府出门,一路就奔到这儿来。他拴好马后就来了后院,见一众人都聚在闲置的偏房,也走了过来。刚一进门,他就看见一长得人模人样的男子,正和孟珧说话。   他问正端盘子的小杏:“这人是谁?”   小杏答了句是蒋家少爷捡来的人后就走了。   孟珧见萧旭来了,招呼了几声,又见他正盯着身后的涂彦,就解释道这是蒋勉救下来的涂公子。这边她跟涂彦介绍萧旭,对着外人只说萧旭是远房亲戚的外甥。   涂彦看着长得都有他高的少年,微笑点头,一脸纯良。萧旭却不回给他好脸色,只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几眼。   涂彦刚刚才喝过热粥,此时莫名觉得四肢有些发寒,他说自己还要回家去,免得家人担心,今日就先告辞,改日定会登门道谢。说完他整了整衣袖,做好架势,文质彬彬的迈着小快步溜走。   孟珧见人走了,总算又丢掉个差事,心情大好。她问萧旭:“旭儿,今个来这么早,用早点了没?”   萧旭摇摇头。   孟珧:“正好,昨天我吩咐刘婆婆她们包些鲜肉小笼包,一起尝尝去。”   萧旭笑着说好。   两人来到平日吃饭的红木桌前,小杏已经端上了早点,除了几笼鲜肉小笼包,还有些炒的清蔬小菜和熬得开花的红豆粥。   孟珧连连给萧旭夹小笼包,又给他盛了碗红豆粥。孟珧夹多少个,萧旭就吃多少。孟珧边夹边感慨,少年人的胃就像个无底洞似的填不满,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让刘婆婆多包了好几个人的份。   小黑在一旁巴巴望着,舔着舌头馋的不行,平日里都会趁空投喂他的小主人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小黑渴求的眼神。   萧旭吃着包子,不经意的看着孟珧,孟珧偶尔冲他投来一笑,他就真的食不知味了。连吃了几笼包子后,他终于放下筷子说吃饱了,抬手伸向桌边的茶壶就要倒茶喝。   孟珧眨眼间就动手把他的手拨回去,说是饭后不宜立即饮茶,等会儿再喝。   萧旭扣了扣那只被孟珧拨开的手,低着头不说话,半天后才记起什么,掰了个包子给口水流了一地的小黑吃。   三天后,涂彦带着两个随从登门拜访,还带了份礼物道谢。他今日穿着浅蓝长衫,腰戴青色玉佩,头戴蓝色布巾,看起来更像书香门第出生的公子。他知道把自己从河边救回来的是位叫大牛的少年后,执意要去上门道谢。孟珧知道蒋勉家人向来不欢迎外人拜访,于是就派人去蒋府问问蒋勉今日回家没有,若是回来了就过来一趟。   孟珧接待完客人就先回避了。涂彦在前厅等人时和奉茶的小荷说了几句闲话,知道孟珧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很多年前就成了寡妇,守节不再改嫁。如今也是躲难来到齐州,辛苦支撑着一家。   他暗自感慨道,如此钟情重义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女子,偏偏时运不齐守寡多年,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第32章   今日正巧蒋勉请假回家,一盏茶过后,他就过来了。只是他似乎已经忘了这茬,孟府小厮跟他说这事时他还愣了半天,反问自己啥时候救了人了。后来小厮把蒋勉拉到孟府,他才回想起来。   涂彦上前道谢,蒋勉大气的挥挥手,“没死就好。”   涂彦客客气气的说:“今日走的匆忙,没多带谢礼,改日定去府上备礼道谢。”   蒋勉忙说:“不用给什么谢礼,你要是非要给,就送到孟姐姐这儿算了,我到时候再过来拿。”   蒋勉说下午还有事赶着回军营,凳子都没坐热,拍拍屁股就走了。   孟珧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没想到蒋勉还给了涂彦一个由头过来。接着几天,涂彦时不时送来些薄礼,说是孟珧一份,蒋勉一份。孟珧也不好总躲着,还得出来应酬两句。   晚上,小荷帮孟珧梳头,两人闲聊时,小荷不经意间说道:“奴婢看这涂公子,倒像是对夫人有意呢。”   孟珧摸着头发,噗嗤笑道:“我都守寡了这么多年,别人哪里就看得上我了。”   小荷:“夫人,您是总待在院子里,老觉着自己是三四十岁的妇人了,您也才二十有二,您照照镜子,到外面说您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也没人不信的。”   孟珧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你这是盼我改嫁?”   小荷和涂彦说过几次后,倒觉得这人品性还不错,“夫人您想想,少爷现在已经是萧家的人,以后是要继承萧家的家业的。如今家里就靠你一个人撑着,您趁着年轻改嫁,将来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孟珧微微摇头不语,她早就决定自己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改嫁是不可能的,就算那涂公子真对她有意,她也得婉拒了。   涂彦来孟珧府的次数渐增,孟珧有些懊恼的想着,这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怎么就不知道避讳呢。但涂彦又是打着给蒋勉送谢礼的旗号来的,她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孟珧背后忍不住的叹气,等蒋勉从军营回来,一定要让他去跟涂彦说清楚,可别往这儿送礼了。   小荷平日爱说个话,涂彦来时也会搭理他几句,一来二去互相交了家底后才发现,原来涂家就是那个从前跟孟家订亲的世家。只可惜后来涂家搬走音信全无,两家的娃娃亲也就不做数了,之后孟珧就被家人嫁给个半死的富商,然后守寡。   涂彦知道此事后也是惊讶,他幼年就听说自己有个娃娃亲,只可惜后来两家走散了,无缘再见。他至今仍未婚配,孟珧又守寡多年,两人在此地相遇,孟珧先前还救他一命,这难道不是老天注定的缘分么。   孟珧听说此事后来到前厅,目露尴尬,眨着眼睛看着涂彦,刚开口道:“徐公......”   涂彦以为孟珧眼里也是百感交集,止住她说道:“嗯,我都知道了,你唤我涂郎即可。”   孟珧心道,这称呼实在是喊不出口,这人貌似自我感觉良好,该怎么掐灭他那点心思呢。   萧旭今日碰巧也回来了,他在前院就看见涂彦的马,眉头微皱。小荷见萧旭过来,偷偷说道:“少爷,您说巧不巧,这涂公子居然是和我家夫人娘家是世交。”   萧旭一瞥头,“什么世交?”   小荷:“就是小时候和夫人订过娃娃亲的那家人。”   “什么娃娃亲?”萧旭眉间闪过一丝厉色。   小荷一颗八卦的心按耐不住,也没看他的脸色,只在一边碎碎念叨着,“都是从前的事了,不过奴婢看涂公子的样子,像是对我家夫人……缘分啊,都是缘分。”   萧旭没听小荷接着八卦,牵着马直接走到涂彦跟前。涂彦转头看见来人,笑着招呼道:“原来是萧外甥来了。”   他笑吟吟的看了看萧旭身后的骏马,随口夸道:“啊呀,这可是少见的北境宝马,看这腿脚实乃上品,跑起来一定不同凡响。”   萧旭盯着他问道:“你很会骑马?”   涂彦点头道:“那是自然,不是小生自吹,小生的马术也是娴熟……”   萧旭哦了一声,伸手就把涂彦拽了出去,随即一抬手把牵着涂彦的马的随从挥走,然后把涂彦推上了马背上,说是一起去离府不远的西山坡跑会儿马。   涂彦坐在马上纳闷,他还想和久别重逢的孟小姐多聊会儿天呢,刚刚气氛多好,怎么转眼间就要跑马了。   萧旭跳上马,一鞭子抽到涂彦的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撒腿就跑,涂彦朝天惨叫一声,两人就一前一后跑出大门。   几个下人都劝阻不及,只能等他们骑马回来。   幸好半个时辰过后,两人便回来了。只见涂彦的左脸颧骨青了一块,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坠下几缕发丝,下了马后左腿走路还有些瘸。   随从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胆怯的扫了萧旭一眼,只说是刚才不小心从马上滑了下来,腿脚就是磕破了皮,不打紧。   孟珧吩咐小厮快去拿跌打损伤药过来。涂彦一瘸一瘸地走到她跟前,叹气道:“孟小姐,实在是抱歉,小生仔细想过,你我二人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孟珧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然后点头干笑。她们二人之间有什么吗?什么叫有缘无分,她俩那稀薄的缘分也能叫缘分?不管怎样,麻烦的事似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省去她不少口舌。   “并非是小生嫌弃你,实在是小生之前背信弃义在先,如今也不能厚着脸皮恳请孟小姐再续前缘。以后你我二人就如同兄妹一般,孟小姐有任何难事都可以找小生商量。”涂彦面容颤抖着,说着拉清关系的话。   这涂彦读的戏本子也多,他此前已经把中间爱恨情仇的流程脑补完,然后直接跳到了有情人终成兄妹的结局。   萧旭在一旁摸着马听着,转头轻哼一声。   涂彦浑身一紧,连忙又作了一揖,然后文质彬彬的爬上马背告辞离开。   出门之后,涂彦的随从若是细心一点,就可以看见他们主子眼里就包着泪。   涂彦骑着马慢慢回家,心里不是个滋味。凶残,从军营出来的人真是凶残,那少年眼神里的杀气真是吓的他想转头就跑。不想让他姨母改嫁可以好好商量的嘛,用的着把自己撞下马,还威胁道不准说实话,和他姨母保持距离么。   想着想着,涂彦眼中的热泪便迎风洒下,孟小姐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凶残的外甥。就算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也没命消受啊。   自此以后,涂彦这厮算是消停了,没有再亲自到孟珧府上拜访,顶多是差下人来带几句话。但萧旭却比往日回的更勤快,每次停的时间短,却还带了不少东西。以前都是送些花,这会儿除了花,还送来一摞摞用锦盒装的礼物。   孟珧本想拒绝,但萧旭执意让她收下,不愿收就丢到街边去。孟珧想着,反正这些礼物也都是出自侯府的钱,这些萧侯府每年也横征暴敛了不少钱,于是就不客气的都收下了。一些喜欢的就留下,其他一些贵而无用的东西索性都当了折成金条,还有些就直接赏给下人们了。   刘婆婆这些天看着这些送来的礼物,面色却越发不好看。一日,小荷正摸着手腕上新得的翡翠镯子高兴着,刘婆婆过来悄悄问道,“少爷又送东西来了?”   小荷点点头,把手腕露出去给她瞧,“这是夫人刚刚赏我的。”   刘婆婆盯着那价值不菲的镯子,念叨着:“若是孝敬长辈,应该送些补品药材,绸缎手串什么的,你看看少爷平日送来些什么,以前是现采的鲜花,现在珠钗首饰,胭脂香粉……”   小荷轻声嚷道:“婆婆,我们夫人年纪也不老,就不兴梳妆打扮,擦擦胭脂了?”   刘婆婆:“倒不是这个意思,依老身看呐,这些东西都是拿来讨好小姑娘的。再者,你见过哪个大小伙子隔不几天就往家跑的,就算是亲娘,也都是孝顺亲娘的少,出去和朋友玩乐的多。”   小荷:“少爷对咱们夫人好,怎么您老还不高兴?”   人老眼力尖,刘婆婆低声说道:“你平日里几乎跟夫人寸步不离,你细细想想,少爷每次看夫人那眼神是怎样的……”   小荷突然明白过来刘婆婆暗指的什么,她细细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嘴上却只说道:“少爷是夫人看着长大的,应该不会对夫人有那种心思吧。”   刘婆婆点头,“不是最好,若要真是了,总会被人描成一桩丑事。”   人言可畏,像那些未婚先孕,红杏出墙的女子,一个个被人戳脊梁骨都能戳死。寡妇要是和年轻后生传出些事来,也是要被人指摘。这安稳的日子总归得来不易,可别再闹出什么事。   次日晨间梳妆时,小荷随口闲话道,“这涂公子可也真是,突然就不来了。”   孟珧:“涂公子是外男,怎么能总上咱们家来。”   小荷目光闪烁:“可若真说起来,少爷如今也是外姓男子,总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邻里街坊也会说闲话的呀。” 第33章   孟珧听了倒是连连赞同,“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我不敢直说啊。他现在还认这个家,怎么好说不让他来。他要是再闹脾气,搞不好萧家人还会针对咱们。”   小荷点头称是,她们还有个惹不起的萧家呢。   孟珧:“等过个一两年他娶妻生子,在萧家那边安定了,就慢慢忘了这儿了。”   小荷慢慢给孟珧梳着头发,说道:“娶妻生子怕是还早这呢,少爷现在心里记挂着的也只有夫人。”   孟珧目光微微怔住,小荷今天一直话里有话,她又不是个傻的,自然也猜到了什么意思。她长叹一口气,淡淡道:“别多想了。”   萧旭这些天送来许多钗环首饰,梳妆台上都快搁不下。孟珧拿过一个新的藕荷色锦盒,里面是一根白玉簪子。她细细一看,发觉这簪子上面刻的是一对鸳鸯,脸上有一瞬失色。   她把簪子放回,盖上盒子,“这孩子也真是随意,东西看也不看就乱送。”   小荷心道,这些首饰个个精心包装,怎么会是随手淘来的,少爷人也都这么大了,难道会不知道鸳鸯是什么意思。经上次刘婆婆提醒,她越发觉得少爷对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她偷偷瞟着孟珧,只见孟珧面色依旧如常,也不知是何感想。   军营里,练武场上,两个少年轮着红缨枪打斗。   蒋勉一边打一边还带些涎皮的笑道:“恭喜啊兄弟,听说萧候要给你定亲了。”   萧旭剑眉一低,反手一挥,直接把对手的红缨枪打断了。   蒋勉被震的虎口发麻,丢下断枪,“你怎么又生气了,不想定亲退掉不就完了。”   军营里前几日就传着,萧氏少主要和萧侯爷的心腹爱将叶威的独女定亲,众位将士都盼着喝喜酒。不过少主脾气犟还没答应,萧侯爷这边,貌似还正在做思想工作。   蒋勉揉了揉手腕,挤眉笑了笑,“兄弟,我看你这么爱往家里跑,家里一定有你钟意的女子对不对?”   萧旭扔了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蒋勉神色得意:“那是当然,我这么有眼力界的一个人哪能看不出来。哎,你是不是喜欢小荷那丫头。”   萧旭无语,暗暗白了他一眼。   蒋勉摸摸头:“那就是小杏?”   萧旭甩也不甩他一眼,扭头就往营帐走。   蒋勉在后面跟着,翻着眼睛思考,他的推断居然出错了,不是小荷也不是小杏那会是谁?他家的女子还有谁,还有个刘婆婆,哦不对,刘婆婆应该不算数。   蒋勉突然走近,悄声问道:“你,你该不会是喜欢孟姐姐?”   萧旭看了他几眼,神情似是默认了。   蒋勉吞了吞口水,默默消化眼前的事实。好在他虽年纪轻轻,也见过大世面,绝没有什么迂腐刻板的想法。孟珧也就大萧旭六七岁,他俩也没什么血缘关系,日久生情也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仔细想想萧旭从很久以前就护她护的紧,他还傻呆呆的以为是母子亲情……   蒋勉喃喃说道:“喜欢就喜欢吧,你姨母是个好女人,长得还那么漂亮,别说别人,就连我看久了都心猿……。”   萧旭侧头冷冷的盯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个要死的人。   蒋勉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连忙后退一步,结巴道:“……所以……所以你们俩……挺般配的。”   萧旭这才面色转晴,蒋勉在旁边吞着唾沫不敢再乱说话,偷偷在心底给兄弟呐喊助威了一番。   深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洛城几条街上的集市却比夏天时还要热闹。有些行脚商人已经采办完最后一批货物回来,有的人早早的置办冬季年货,路上随处可见提着大包小包采办着东西的人。   是日,天气晴朗。萧旭来到府上约孟珧去逛集市,说是南街集市上好多戏耍卖艺的,孟珧在家里闷了许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孟珧只推脱说人多吵闹,不愿意出去。   萧旭又说这些日子城南庙里能免费求签解签,城中的女子大多都去求了,还问道孟珧要不要一起去求个签。   孟珧听过后摇头笑道:“去庙里求签的都是些年轻男女,姨母去了有何用,要不你去找蒋勉去看看吧。”她也不是刚到洛城,城里一些风俗习惯她都清楚,当然知道近日这去庙里求签的女子大多是求些姻缘签。   萧旭摇摇头,说找他还不如不去的好。   鉴于孟珧实在懒得出门,两人就在回廊边的桌前坐着聊天。一壶茶毕,孟瑶命小荷去添些开水来。接着她随口问道:“近日在军营和侯府一切都好?”   “也没什么好不好,就是萧仲山总要给我说亲。”萧旭淡淡答道。   “果真,你可同意了?说的是哪户人家?”孟珧眼睛一亮,随即又眨眨眼,“是城里传的那位叶家小姐吗?”   萧旭面色微沉,略带不悦的说道:“我已经回绝了。”   孟珧:“怎么说回绝就回绝了?你过年后就十六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长辈给你说个亲也该好好考虑。”   萧旭略略摇头,“反正是不会娶那个叶小姐。”   孟珧:“这又是为何?”   萧旭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另有喜欢的人了。”   孟珧微捻着手指,顾左右而言他道:“嗯,反正这事有萧家在后面张罗着,姨母也不用替你担心什么,等到你成亲时通知姨母,姨母给你备份大礼。”   萧旭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喜欢哪个女子?”   孟珧心底突然轻抽一口气,面上仍维持着镇定。   萧旭那双满是少年神采的眼睛,此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已经快把她的脸烧出个洞来。   “这,你....”孟珧支吾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心里默默打鼓,小荷之前都跟自己暗示了些什么,千万是她猜错了,千万是她多想了,千万别突然说什么……   萧旭:“我喜欢的是你。”   孟珧侧过头深深叹气,这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把这话说出来。半晌,她恢复神色道:“不要开玩笑。”   萧旭正色道:“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拒绝那些亲事的,别的人我谁都不会娶。”   孟珧已经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起身欲走。   萧旭直接拦住她,不容她回避的问道:“你是要拒绝我了?”   孟珧侧过身接着往后走,“你说呢?你也不想想,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   萧旭突然一把抓过孟珧的手腕,把她拉到他身前:“你不要拿这个当借口,我很早之前就不拿你长辈看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必用这个理由搪塞。”   孟珧此时脸也有些涨红,“你快松手。”   萧旭却是不听,紧拽着不肯松手。   小荷正往这边走过来,见此情形连忙丢下手里提的热水,跑过来拉住孟珧叫道:“少爷,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萧旭终于觉得自己手上力气重了些,松开了孟珧的手。   孟珧被小荷搀着连忙后退了几步。   空气凝滞了半晌,孟珧慢慢说道:“你走吧。”   “你这是赶我走?”萧旭听见这话,眼里的光立刻暗了下去,声音也有些低哑。   “萧侯府才是你的家。”孟珧转过头答道。   萧旭蓦然抬头,嘴唇微动了动,额上的青筋随着也跳了几跳,一阵只剩隐忍的静默后,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萧旭走后,孟珧咬了咬牙,对小荷说道:“吩咐阿六,以后莫要让萧旭再来府上了。”   小荷:“可是少爷他……”   孟珧闭眼叹气道:“少年人心思不定,等过了这会儿自然就好了,以后跟他划清界限,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我好。”   孟府的大门再次紧闭。   次日傍晚,萧旭又骑马过来,敲门半天也没有人应,只听到里面小黑挠门的声音。   萧旭于是知道孟珧是不想见他,他接着敲了几回门,然后靠在门柱边等了一个时辰。   此后每天都是如此,下午骑马过来,敲门等上一个多时辰,天色约么黑了就骑马回去。   蒋勉偶尔回来时碰见了在门口等着的萧旭。他大致猜到了其中缘由,于是自告奋勇的说替他到孟姐姐面前说情。   蒋勉喊了半天门,叫阿六的小厮开了门缝说道:“蒋少爷,夫人说了,有事就让蒋夫人的侍女带话来,蒋少爷以后还是少来吧。”说完便又把大门紧关上了。   蒋勉这才反应过来:“哎,哎?为什么连我也不许进了。”   小黑趁此机会跳出来扒拉萧旭,也被阿六关在外面。它扒拉着门见门也不开开,也低声呜咽了起来。蒋勉蹲下摸摸它的狗头:“你怎么也被关在外面了?你也是外男吗?”   小黑呜呜了几声,泄气的趴在地上。蒋勉这才站起身挠了挠头,对萧旭说:“兄弟,你是不是说错了话,把孟姐姐吓到了?   萧旭眸色暗淡,他没有说错什么话,他只是把有些事情挑明了而已,只是他若不明说,孟珧永远会以为他对她的情意是孝顺,他的感情也永远只能封在亲情的面具下面。 第34章   蒋勉本还想说些话开导开导萧旭,奈何自己也是光棍一个没什么经验,说话又老爱得罪萧旭。他伸手拍了拍萧旭的肩,然后用精神支持他。   天色渐晚,两人要走时,蒋勉没忘了嚷嚷一声,“我们走了,别忘了把狗放进去。”   入冬,年关将至,护城河上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街道上来往的人一日比一日稀少。几天来的雪花已经把洛城染成一片白色。   傍晚时又一场大雪飘落,刘婆婆抖了抖袄子上的雪后进屋。屋里烧着炭火,她来到炭炉边烤了烤手,冲着一边热着汤药的小荷说道:“今日人也来了,这都连着两个多月了,到底是何苦呢。”   小荷端着药到里间床前,说道:”夫人,这大雪天的,少爷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孟珧此时正躺在床上,昨日她也受了风寒,这会儿正发烧,听见小荷这么说又轻咳了两声,觉得头更疼了。她默默叹气,这人怎么跟石头一样倔,真是非得要了老命。   府门外,蒋勉也冒着雪骑马过来。他下马后嚷道:“兄弟,你怎么还站门口,待会儿雪下的更大,今个就先回去吧。”说着他便要把萧旭强行拉走。   两人正拉扯时,小荷抱着一件藏青色的斗篷开门出来,目光微愣了愣。   她看着萧旭说道:“少爷,您请回去吧。”   萧旭拨开蒋勉的手:“不回去,她不想见我,我就在这儿等她。”   小荷说道:“夫人昨晚上受了风寒,现在还在发烧呢。”   萧旭脸上闪过担忧,蒋勉听了连忙拽过萧旭的胳膊,蹭到前方,“那可怎么好,走,让我俩进去看看去。”说罢就想挤进门去。   小荷忙张开双臂挡住,“你们且等一下。”   说着,小荷把手上的新斗篷塞到萧旭手上,“夫人说了,您若是不回去,她就不喝药,就这么病着,能扛过去就扛过去。”   萧旭看看小荷,又看看门后,像是不相信。   小荷急道:“真没骗您,刚刚我热了两遍药夫人都没喝。”   蒋勉在一旁劝道:“兄弟你可都听见了,还是走吧,你们两个再这么犟下去,恐怕是要做一对亡命鸳鸯啊……”   话没说完,萧旭和小荷不约而同的瞪了蒋勉一眼。   蒋勉连忙拍着自己的嘴,“我呸呸呸……”   萧旭终于放弃等门,打掉马鞍上的积雪后,骑马回去了。   小荷回到屋内跟孟珧回报,孟珧也才放心,坐起身准备喝药。   小荷看着她喝药,突然哭了起来。   孟珧也知道小荷这丫头感性,这会儿见她无缘无故的哭起来,连忙问道“好好的哭什么。”   小荷擦擦脸:“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太可惜。”   孟珧怪道:“什么就可惜了?”   小荷:“夫人才十二岁时就嫁给个商人,进门三天就守寡,如今都十年了,眼看这一生就要这么过去了。奴婢看少爷也是真心喜欢夫人的,刮着雪还那么巴巴的等着,可惜他又偏偏又是萧家少爷。奴婢这是可惜,为何夫人这么好的一个人会被命运如此捉弄。”   孟珧递给她一张帕子,笑着说道:“可别为这个事哭,我如今不是还过得好好的,不愁吃穿,你可惜那些个事干什么。”   孟珧虽是世家出生,自幼生活也艰辛,各中心酸也尝了不少。她可以说是早早就看破红尘,只求能平安过一辈子就行。至于感情,她倒觉得这种引火焚身的东西没有最好。   立春,万物复苏。院子里的花都打苞,春日和暖的太阳刚落下,小黑就躺在院墙下晒太阳去了。窝了一冬的小白也走出了卧房门,雪白的身体摊开,侧躺在小黑身前。只可惜年纪已大了,毛发失了幼年的光泽。   这一猫一狗越老感情越好,小白也不像年轻时那么爱欺负小黑,这会儿还允许小黑厚着狗脸舔它的猫头。   小荷做完手上的活计,又看了会儿猫狗互动。大门外似是传来一阵马蹄声,小黑也半坐起,竖着耳朵听着,那声音停了约半盏茶的时间,然后又响起,接着销声匿迹。   自打冬天那次萧旭被劝回去后,他就不再在门前苦等,等冬天的雪化的差不多了,他就每天骑马来府前巡视一趟,也不敲门,只等一小会儿就走。   孟珧依旧是闭门不见外人,铁了心要把少爷的情意放凉,小荷等下人也不方便再说什么,每日各自依旧过着闲淡的日子。   本来开春时还风平浪静,四月初时,齐州南边州界传来急报,邓远突然派了一支军队偷袭驻扎在齐州南界的边军。萧仲山在齐州安稳了这些么年,料想着邓通会先收拾完其他大小诸侯再北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想咬掉北方这块肉,不过据后来的探兵回报。邓远似乎只是派了先锋军试探,并没有派主力大军前来。   不过叶威等亲信还是谏言,派几队洛城军营的兵去南界助战,以防万一。萧仲山便令叶威带一队亲兵去南部监督战况。   蒋勉小伙听说有仗打,连忙撺掇着萧旭去请军令,美其名曰去战场散散心。萧仲山见萧旭主动提议去战场试炼,欣然同意。萧家老太太担心孙子,特意传话说南界的战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就别亲自上战场,快去快回。   前天,孟珧先写信给东城的涂彦,涂彦平日的书信间便对几州的战事颇有见解,此次她便是要问他齐州今后的局面怎样。涂彦当即就回信,说邓远此人心高气傲,用兵前习惯先行试探,只在旁人看来,这试探倒不如说是先给个下马威。据涂彦的消息,这次邓远也不是动真格,他手下的主力大军仍驻扎在河州以东,还有西南两州那里。此人什么时候对齐州正式开战也还无法推测。   孟珧读信后就叹气,想着此时的安宁也不过几年的光景了,默默发愁。   阿六在外采买东西时听到了城里的风声,回去后就告诉小杏。小杏又转告孟珧,说是少爷他们这次要带兵去齐州南界,明日就要启程。   孟珧听后直愣了半晌,脑中只想着当初参军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上沙场。   小荷在旁边犹豫半天,还是问道:“夫人,咱们明天要不要去街上送送少爷。少爷可还是头次出征呢……”   孟珧纠结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萧仲山在南界驻的兵据说坚如城墙,反正这次萧旭不会有什么凶险,只当是去见见世面。二人现在这情形,她明日去送人也不知该说什么。   次日上午,阿六先是偷偷开门看了看,然后急忙跑回后院,说少爷他骑马过来了。   小荷听了对孟珧说道:“少爷过来恐怕是来道别的,夫人还是出去见一面吧。”   孟珧放下手上的笔,慢慢挪步来到了大门后,在门后站了小半天。   马蹄声再次响起,外面的人似乎已经离去,孟珧终于上前拉开大门。   街道的尽头是一抹身着赤色兵甲的背影,萧旭怕延误军机已经策马离去。孟珧远远的看着他,见他似是转回头,又似没有转头,身影渐渐在街头模糊不见。   孟珧转身回去,在书桌前呆呆的坐着,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祈求上苍保佑一行人平安。   萧旭走后一个月,侯府里却有人开始活络心思。   这萧旭一直不跟萧家人亲近,方氏觉得自己以后指望不住这个挂名的长子,所以就盼望萧旭早些成亲生个儿子,让她从小教养。只是萧旭完全不听家里长辈的话,拒亲拒的干干脆脆,一点余地不留,而且先前又连着几个月行动怪异,连家门都不进。   萧仲山这边虽然也派人在后面跟着,但是见儿子每晚都按时回来,也没跟家里人多说什么。   方氏偷偷派人查探了几次,查到萧旭先前与孟氏往来亲密,还送了孟氏不少礼物。这么一来二去方氏就想明白了,她觉得萧旭定是和他先前的养母孟氏有私情。   但一开始碍于萧旭那个脾气,她也不敢先将此事宣扬。就算是跟萧仲山讲,他们男人又不大在意这些后宅的事,顶多觉得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实在喜欢就带回家去。   萧府老太太是世家出身,最是重视名声礼教的。方氏几次三番按耐不住,找空就把这事添油加醋的说给老太太听。说那孟氏是个寡妇,名义上都算是萧旭的养娘,居然做出勾引养子的事来。更是凭着一身狐媚手段,撺掇萧旭不认这个家,若是放任这么下去,萧旭哪儿还能同意家里说的亲事。   老太太听到这事当时就气的头昏,也顾不上孙子会不会生气,就让方氏以她的名义,去找亲兵营的人把孟氏赶出齐州去。   谁知道军营里,萧仲山为了以后不和儿子闹僵已经提前吩咐下去,不准兵营的人去找孟氏的麻烦。   方氏知道后却未就此作罢,她想着这事是老太太主动让她去办的,以后错也不是她担,怎么能就此打住。这洛城里的大事虽说是萧家那群亲兵掌管,可是他们也管不了所有的事,实在不行把一个女子的名声搞臭了,看她自己在这儿还待的安稳不安稳。 第35章   那日,几个萧府的老婆子先来到孟府大门口一顿敲门,进门后就让主人家出来。   孟珧穿着素净的布裙,未施粉黛也未戴钗环的就出来了,衬的萧府几个穿金戴银的老婆子跟老妖精一般。   为首的穿墨绿草纹锦衣的陶姑婆是方氏的乳母,她先是打量了孟珧一番。暗自诧异道孟氏不是她们想的外表狐媚,举止轻佻的妇人,像是比城里一些大家闺秀还要端庄娴雅。不过她们都活了老半辈子,可不会轻易被外貌蒙骗住,机灵的女子总有办法把自己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样子。   陶姑婆刚坐下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几个过来不为别的,萧家老太太发话了,这洛城里,还有整个齐州都容不下丁夫人了。”   小荷等人听了都神色大变,孟珧微敛起笑容,神色间倒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陶姑婆:“别怪姑婆几个嘴直,是你自己平日里不检点,现在得罪了老太太,这城里还能再留你么。”   小荷气的眼圈发红,连礼数都不顾的嚷道:“你说谁不检点了。”   孟珧轻抬手示意小荷禁口,面上淡淡的说的:“您说让我们走,可眼下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们能走到哪儿去。”   陶姑婆轻哼道:“外面总有能收留你的地方,反正只要你出了萧家的地盘,老太太总也管不到了。”   孟珧:“好,既然齐州不待见我们,那我们下个月就走。”   陶姑婆暗暗掐算时间,到下个月大少爷说不定就回来了,她说道:“那可不行,你请早些走,好让我们老太□□心,就是想要盘缠我们这儿也能出一些,这样吧,七日为限。”   孟珧面上的笑容散尽,小杏也在一旁低声抗议道,“我们收拾东西都得要半个月呢。”   陶姑婆神色不虞的瞪了小杏一眼,然后带着几个婆子趾高气昂的走了。   孟珧想着迟早也是要离开齐州的,命小荷她们抓紧收拾行李。   不巧的是刘婆婆突然得了急病,上吐下泻,面色枯黄,没过两天人就躺床上不能动了,要是再带到马车上颠簸,肯定命就没了。孟珧只得先暂停离开的计划,让小厮出去请郎中,买药煎药,给刘婆婆调理了近半个月才好些。   陶姑婆知道孟珧逾期未走,气冲冲的上门,质问她们。孟珧跟她解释说府上有人急病她也不信,还说孟珧就是表面上应承,实际上想扒着她们少爷不放,恬不知耻。身后的几个婆子也开始嘴里不干净,有些还往周围邻居屋里吆喝,说这户主人家守寡寂寞,勾搭养子,真该浸猪笼。   刘婆婆在屋里听了又是气,又是哭,硬让小杏把她搀扶出来,冲几个婆子吼道:“洛城里那些死了丈夫的寡妇为了生计,各种卖身勾当都有,也没见哪个就浸猪笼了,咱们夫人和少爷清清白白的,你们空口白牙就诬陷,老天有眼,看你们今后下不下地狱.......”   刘婆婆身子调养的好了些,扯开嗓子和那几个婆子对骂。几个婆子骂不过就回去了,但此事远远没完。两天后,陶姑婆等人带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直接闯进孟府,说是东西太多不好收拾就都砸了,省的再搬来搬去。   阿六和阿七两个挡也挡不住,几个壮汉把院里开的正好的花盆都打碎了,小黑在一旁汪汪吼叫不停。宅子里动静闹得极大,连附近蒋府的老管家都出门查看。   孟府前院乱作一团,瓷器破碎声,女人尖叫声和狗叫声接连不断。刘婆婆虽然豁得开会骂人,对上几个老婆子都不怕,但是那几个壮实家丁却不留情面,早把她推到一边去。小荷小杏护着孟珧推到后面,阿六阿七在前面和外人拉扯。不过一会儿,那些家丁就把院里的花盆,还有些堂间门外的大瓷瓶花木架子都砸的稀烂。   陶姑婆放话让她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然后就带着一群人走了。   小杏几个人关门后开始收拾院子。小荷揉着眼圈问道:“夫人,咱们要不要收拾东西离开。”   孟珧却说道:“咱们先不急着走了。”   小荷疑惑道:“这是为何?”   孟珧直接吩咐道:“把屋里一些些贵重东西收好就行,其他的东西随便他们怎么砸,我要等人回来。”   小荷又问道:“夫人要等少爷?”   孟珧点头:“咱们这一走还不知道去哪儿,等他回来,我还有话对他说。”   小荷点头应允,接着就一心盼着少爷赶快回来。   孟珧看着院里未扫净的花瓣,替这些无辜被糟蹋的鲜花叹了一回气。算算看也有小半年没见萧旭,此时若是不好好道个别就走了,她心里也不舒坦。孟珧总算想清楚,萧旭这孩子从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在背后咄咄逼人的倒是萧家。如今反正脸也撕破了,萧家既然让她一家子不好过,她偏偏就要再见萧旭一面。   孟珧带着府里的几个人就这么撑着。萧家的那些婆子忌讳着侯爷和少爷,还不敢拿人怎么样,只又上门砸闹了两次,然后又骂骂咧咧的走了。   陶姑婆见孟珧硬挺着不走,又去请示了方氏。方氏只说是不能再等了,多带些家丁过去,就算把那一家子人捆起来也要撵走。   又过了一天,陶姑婆乘着马车来到孟府,准备把几个人都塞进马车带走。   阿六和阿七合力堵门也没堵住,几个壮汉家丁把门砸开,把两人按在地上就揍了一顿,小黑冲上来吼叫也被几人踢到一边。小杏提水路过,见此情形连忙跑回后院厢房里,惊慌着说道萧府的人都动手打人了。   “夫人,你们都在屋里别出来,老身去跟他们拼了。”刘婆婆说着便出门去。刘婆婆前阵子多亏了孟珧费心才从病中死里逃生,眼见这些天萧家人一直欺负主人家,她早已不吝惜她那条老命了。   孟珧站起身,也要出去看看情况,小荷怕她有个什么闪失,连忙拖住她不让她出去。小杏又担心刘婆婆等人,跟着出门去前院看。   孟珧在房里,只听得不远的前院传来一阵骂声,还有几个男子的吼声,接着就是女子哭叫。她心中越发着急,挣脱开小荷的手出去。   前院里,两个壮汉拽着头发被抓散的刘婆婆还有小杏,说着要塞到外面的马车上赶紧带走,再跑就打断腿,下半辈子都当个废人。   孟珧急道:“我们并未说不走,你们何必要来伤人。”   陶姑婆没说话,冲站在旁边的家丁使了使眼色,那家丁就朝着孟珧走过来。小荷连忙跑过来护在孟珧身前,那家丁不客气的就拽起小荷的胳膊拉扯过去。孟珧连忙上前拉住小荷,只可惜两个女子也拗不过一个男子,小荷和她都被带倒在地上。家丁先把手伸向孟珧,小荷哭叫着让家丁别碰她们夫人,然后死命拽着家丁的手。   陶姑婆冷嘲道:“怪就怪你勾搭不该勾搭的人,就算你有这上等姿色,可你一介寡妇,想攀上萧府的高枝也是做梦。”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萧旭刚踏进大门,受尽委屈的小黑就跑过去呜咽地叫着。院里的人也都愣住,谁也没想到萧旭这个时候就赶回来了。   萧旭快赶到洛城时,被在路边等候着他的蒋府侍卫拦住,那侍卫告诉他孟府这边出了事。萧旭听了片刻没有歇息,一路马不停蹄的奔回来。   他刚进了院子,见这情形也不管其他,把那正拉扯孟珧小荷的家丁一脚踢倒在一边。接着他伸手把孟珧扶起来,看了她几眼,确认她没被伤到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孟珧也看了他几眼,好多个月没见,萧旭个子又长高了,脸却又瘦了,通身是刚从战场飞奔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将士模样,脸色还微微发青,不知是劳累的还是被气的。   旁边那家丁刚想爬起来,又被萧旭一脚踹到脸上,牙都断了两颗,突出一口黏血。前方扣着阿六阿七还有刘婆婆她们的萧府家丁都识相的松了手。   萧旭转过头,目光幽幽地扫了院子一圈,冷声道:“谁让你们在这儿闹事的?”   陶姑婆拿手帕微微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声的说道:“这,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萧旭目光定在她身上:“是你带的头?”   陶姑婆本来仗着自己是方氏的乳母,又是府里的老人,旁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谁知萧旭上前几步就拽过她,把她直接拖到了地上。   陶姑婆立马哭天喊地,喊道少爷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孟珧见萧旭那样子似是还想见血,连忙喊了他一声,示意他收手。   萧旭转头看了孟珧一眼,然后冲陶姑婆说道:“把人带着都滚回去。”   陶姑婆连连点头,像只斗败的老母鸡,捂着快被萧旭捏断的右手腕匆忙把人带走。   萧旭转身对孟珧说道:“你们先在家好好待着。”   孟珧在后面还没喊住他,他就先出门骑上马走了。   刘婆婆等人都偎到孟珧身旁,几人把门关了,又寻些药膏给阿六阿七擦伤,今日的事总算结束了。 第36章   萧旭跟着陶姑婆一行人就来到了侯府。进府门前,他已经先把那几个家丁都揍了一通,然后就拽着双腿发软的陶姑婆去找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知闹出了什么事,她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只说是多给些钱打发人走,这砸东西闹事都是都是方氏私下支使的。   两人对质后,陶姑婆只得松口说都是方氏的意思。   萧旭就带着人到了方氏的房间,方氏还正惊讶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萧旭伸手就把旁边放着古玩器物的架子推倒,玉雕瓷器碎了一地。几个家丁拦也拦不住,萧旭一言不发,把方氏屋里的东西一径都砸了。   老太太带人过来,在一旁拄着拐杖劝道,你是萧府的长孙,怎么能因为别的女子就砸你母亲的屋子。只是旁人再怎么说都劝阻不了,眼看萧旭砸完了方氏房里的东西,还要砸萧府其他地儿的东西。   萧仲山接到府里传的信,知道萧旭在府里大闹后气的眼睛发直,派了一队兵去把萧旭揪回军营。   营帐里不时传出侯爷的斥骂,旁人都不敢靠近。   萧仲山责骂萧旭为了一个妇人就如此大动干戈,不敬长辈。萧旭站在案下听着,像一尊木人。   萧仲山吹着胡子,“目无尊长,无法无天,连老子的话都当放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萧旭回怼道:“我从未说过想要这些东西,是你们逼我回来的。”   萧仲山自问已经对儿子一忍再忍,此时见他这养不熟的样子大吼道:“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子。”   萧旭不耐烦的吼回去:“要不是你们去孟府找事,我特么会认你当老子?”   萧仲山气的脸色发紫,“你……”   萧旭不想多待,转身出了营帐。   老太太听说军营里父子也闹得凶了,先带着方氏一起服软,说先前是她们多事了,以后不会再赶人走,就算萧旭想把孟氏带回萧家她们也不会阻拦。   萧旭半个回应也无,待在军营里再没回侯府去。   南界的邓军已经败退,两天后蒋勉就带兵回到洛城,到了军营就找萧旭。城门有他家的侍卫等着他,他也早听说这事。他问过萧旭,得知孟珧人没有伤着才放心。   孟珧在府里总算清静了许多天,也有闲心计划着离开齐州去哪儿。这些天萧旭打过招呼让她们别出门,采买吃食用品什么的都是由他派人送到府上。孟珧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前几日阿六出去买东西时就听到了风声,萧府人的后招已经见效,现在城里的流言已经传遍,说是一个姓孟的寡妇勾搭侯府的少爷,还惹得少爷在侯府大闹,直闹得鸡犬不宁。   城里没几人敢说萧旭的不是,只把孟珧说成了祸水狐妖之流,除了名声不洁,还有人说孟氏妖妇惹得少爷和侯爷不合,同侯爷争吵。若是侯爷被气坏了,这齐州可就不安定了,因着这一层原因,城里百姓对孟珧的敌视又加重不少。   街上的人认识阿六是孟府的小厮,有些变相刁难着阿六,有些人还故意不把菜卖给阿六,要不是萧旭派人送东西,孟府怕还真是要断炊。孟珧想着自己这会儿要是敢上街,恐怕会有不少重视名节的老少妇人指着她脊梁骨骂。   外面的风言风语时不时顺着风飘进孟府,这些天孟珧早下令不准府里的人出门,免得真被揪过去羞辱。刘婆婆在屋里一边焦心念叨着,一边拾捣着士兵送来的菜。这些天萧旭派人送到府里的好东西倒是没断过,除了孟珧,府里其他人还都胖了一圈。   孟珧在窗边坐着静思,记得从前族里有个小姨,出嫁后不久和丈夫的兄弟在破庙里私会,此事一经揭穿,孟氏族长为了族里颜面就带一群人过去,逼迫那个小姨悬梁自尽了。孟珧庆幸洛城没有孟氏族人,不然从前那个凶巴巴的孟氏老族长还真要出面带头,让她也上吊去。   此时她只需闭门不出就行,外面的人摄于萧旭的脾气,还不敢找上门来把她怎么样。涂彦倒是写信过来劝慰她,说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洛城的街上,蒋勉和萧旭骑马同行,两人都穿着便服,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蒋勉依旧跟萧旭拉着闲话。   “兄弟,你说上次那邓远的先锋军已经十分厉害了,他们若是有后援,说不定就能把南界破了。”蒋勉在旁边絮叨着,仍在回忆初上战场时的场景。   萧旭却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唉,我今天刚上街就听见两个小贩乱说话,气得我直接把买的臭豆腐膏抹了他们一嘴。”蒋勉也知道萧旭最近烦心什么,小声说道:“由此可见,以后听见市集传言可不能轻信了,我是知道的,你连孟姐姐的手都没牵过,怎么可能彻夜不归,颠……”   萧旭听着他要重复那些难听的谣言,转头就瞪他。蒋勉连忙吞下去要说的话,见萧旭今日去的方向依旧是孟府,识相的先行离开了。   萧旭刚开始听到这些传言后怒不可遏,可他又没办法把那些百姓的嘴都给封住,只能由着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乱诌。他身边有个侍卫劝他近日不要再去见孟氏,不然就更坐实了那些传言。他非是不听,仍隔三差五是去孟府,孟珧也不闭门躲他,破罐子破摔似的随便他来。   萧旭喝完孟珧倒给他的菊花茶,听着她在一边念叨。   “眼下你也该知道了,这世道的礼教可不是吃素的,你我之间的感情若是逾矩变质了,是不会被世俗待见的。”孟珧每次都重复这几个意思,她已知逃避没有效果,决定口头劝他,磨到他改变心意。   “我们俩的感情怎么就上不得世俗台面的了。世俗?世俗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听世俗的话?”萧旭生性极讨厌这种世俗观念,听见就来火。   孟珧眼见败火茶也没有用,扶额慢慢说道,“正是因为身在世俗,所以不能不在乎啊。”   “你......你就是不想接受我的情意罢了。”萧旭突然间用带着小孩子般埋怨的口吻说道,然后单手撑头不说话了,之前好多个月被拒之门外,他已经快忍到极限了,若不是怕会轻慢了孟珧,他早就破门而入了。   孟珧已经适应了和他洽谈的节奏,这会儿又给他倒了杯菊花茶,软声道:“都说了姨母不是你的良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多喝些茶,你看你,嘴都要起泡了。”   萧旭接过茶杯:“我没生气,咱们就慢慢耗着。”   孟珧在一旁细细想想,萧旭说的倒也是。她虽从未爱过什么人,但她想着若是自己真爱上一个人了,也不会在意这些其他的事,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好。   孟珧看着极为空旷的院子,突然说道:“旭儿,你现在还小,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跟姨母说这些吧。”   萧旭眼神瞬间亮起,甚至还有一抹幼狼般探求的目光,他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显然怎么看都已经颇具男子汉的式样了。   孟珧突然展颜微笑道:“就算你个子长高了,你现在在姨母心里还是个孩子。”   萧旭面色突然变了变,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半天后,他带着一种古怪而隐秘的心思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明白该怎么得到孟珧的心了,却又莫名有种被孟珧忽悠了的感觉。   萧旭骑着马晃晃悠悠着回去了,没在意街口躲起的白色衣角。萧旭走后,涂彦探出身来,风度翩翩的走了。   前些时日有人到孟珧家去闹涂彦就得知了,当他下定主意去帮忙时萧旭已经回来了。这些天他听见那些谣言,便常常来孟珧住的那条街的街口,想去探望却又怕碰上萧旭,在街口徘徊时倒是好几次都碰见蒋勉。   蒋勉还认得他,主动上前找他聊天,两人言语投机,聊了两次就混得熟了。   涂彦这人十分好奇别人家的祖上,几次聊天他就聊到蒋勉的家世出身。蒋勉也忘了家人的教诲,把自己和家人姓甚名谁都告诉了人家。涂彦听着蒋勉报出父亲蒋骓的名字,又问了问他爷爷的字号,眼神突然变得不对。他郑重的劝诫蒋勉,千万别再对别人说起家人都名号了,接着就匆匆离开了。   涂彦这么一提醒,原本不在意出身的蒋勉就怀疑起自己的身世,若他父亲只是个普通的破落世家子弟,为何家人都隐姓埋名,鬼鬼祟祟的不见旁人。蒋勉回家后缠了自己娘亲半天。他娘亲才抹着泪说道,原来他父亲是燕国太子。当年他爷爷,也就是燕国皇帝,被邓通大将军逼宫后,带着太子和她及一群侍卫逃了出来。   蒋勉知道这件事后忧虑了半天,然后就一直惴惴不安。他捂着嘴沉思,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爹娘都不告诉自己真相,因为他实在太想把这事说出去。只是他这身份也太不寻常,眼下这局面他身份若是败露可没好果子吃。 第37章   他思来想去,这事只有先告诉自己的好兄弟萧旭,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城里的密探恰好查到了他们一家的身份,萧仲山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人把他先抓了起来,然后接着派人去捉拿蒋家的人。   蒋府的侍卫拼命反抗,折了几个侍卫后,躲在屋里的蒋骓听说儿子被抓了,自己走出来,亮明身份后就跟着萧家兵走了。   二十年前他们这些诸侯还对燕国皇帝俯首称臣,而今皇室之人只是他们的能用则用的筹码而已。萧仲山和他的几位心腹商议过,南边还有几个诸侯是忠心于皇室的,他手里有皇室太子太孙,就可以和他们结盟。邓远若再来犯,就可以前后夹击,多加胜算。   平心而论,皇家对他们萧氏一族也不薄,昔日萧仲山年轻时,也曾与太子蒋骓有过几面之缘。亡国太子一番求情之后,萧仲山同意把蒋府其他人都放了,只扣下蒋骓和蒋勉父子俩。   萧旭听到消息后赶去,在营帐外见到蒋勉父子俩正被士兵押去囚禁的地方。萧旭瞥了蒋勉一眼,蒋勉也看见了萧旭。两人之前去南界的战场之前就约好了几个手势动作当暗号,除了他们谁也看不懂。   萧旭轻轻抬手往后挠了一下头,蒋勉远远看见了,脸色放松下来,被捆着的手也微微比了个手势。   当天晚上,萧旭甩开了耳目,敲开孟府大门。孟珧正准备洗漱,见他这么晚过来还纳闷。萧旭把她拉到后院偏僻处,上来就问道:“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孟珧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要离开洛城?”   萧旭:“嗯。”   孟珧:“可……”   萧旭抬手止住孟珧,“没有什么可是。”萧旭觉得自己早晚是要和萧仲山闹翻的,他心底里从没认过这个父亲,有的只有怨恨。既然齐州容不下他们,那就去到别处,天下那么大,总会有能落脚的地方。   萧旭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跟我走?一起离开齐州。”   孟珧看着他半天,终于点点头。   萧旭见孟珧点头答应,面上虽没太多表情,但心里是极高兴的,手也不自觉的抓上孟珧的手。   孟珧轻轻把他的手拨下。萧旭才反应过来,跟孟珧说蒋勉他们现在被关起来了,他要回军营救人,只能让孟珧先走。萧旭本想亲自送她,但又怕萧仲山那边起疑心。两人商定好,孟珧明日尽早出发,出了洛城后直奔茅城,留下约好的记号然后等着他。   萧旭临走前又再三嘱咐她注意安全,孟珧点点头,也让他小心行事。   当晚夜里,孟珧就让小荷小杏赶紧收拾衣服行李,明早就雇马车离开洛城。刘婆婆在一边收拾东西,念叨着:“这一走,可就再没有安稳的日子喽。”   孟珧心里默默想着,不安稳就不安稳吧,她只不过想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罢了。   次日早上,孟珧等人带着行李和猫狗顺利出城,一路辗转到了茅城。   入夜,军营里,萧旭牵了马,把蒋勉父子劫了出来,蒋勉马背上带着父亲,两人趁着夜色一路冲出洛城。途中蒋勉留下记号给自家的侍卫,约好一起去茅城汇合。   来到茅城之后,蒋府的人先找到了他们,蒋勉一家三口重聚还哭了一小场。   接着萧旭找到了孟珧留下的记号,带着蒋家人和她们碰头。蒋家人也觉得萧旭和孟珧等人都是可信之人,两家便约好一同赶路离开齐州。   此时已是傍晚,众人都齐聚在茅城一处破庙后面,附近平安无事,下人们正整顿行囊准备再出发。萧旭站在马前低头沉思,蒋勉还在和他说话,言语间似乎在感谢萧旭把他们救出来。   孟珧走上前,看着蒋勉又看看萧旭,突然问道:“你们都想好上哪儿去了吗?”   蒋勉立马摇了摇头,偏头冲萧旭说道:“就是啊,咱们出了齐州该去哪儿啊?”   孟珧轻轻摇头,幸亏她都提前计划好了,要不然跟这俩半大的小伙子跑了,还不知道往哪儿瞎转呢。   孟珧默默从袖兜里掏出一副勾画过的路线图,告诉他俩她已经想好了该往哪儿走。她拿手比划着,说此时她们要是能顺利逃去南方就好了,南方局势虽说混乱,但好歹邓通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去。   南边除了范氏诸侯,还有几个揭竿起义的自立军。前些年这些自立里还出了个强势的地头王,听说邓远带军犯界的时候还被狠狠的咬了一口。邓远他前些年率兵南下,没有接着攻打南方,反而先去了东边也是这个原因。他摸不清那些自立军的实力,万一深陷腹地被团团包围住就会损兵折将。   蒋勉好奇道:“自立军?那几千人的散军也有这么厉害的?”   孟珧点头,“是啊,若是将领精通兵法,战士又齐心,几千人大胜几万人也是有的。”   蒋勉点点头,托腮思索着。   蒋骓和蒋府老管家也在一旁听着,老管家说道:“眼下也唯有如此了,孟夫人深居内宅,不想对外面的局势如此清晰。”   孟珧低头笑道:“我写信问过一位涂公子,这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她之前多次写信询问过涂彦,涂彦这人虽说看着不太靠谱,但言语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还一直忧心天下,外面什么情况他比她要知道的多。   蒋骓平日里都听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的话,见他赞同孟珧,自己也无异议。孟珧看看手上的黄纸地图,想着这图虽然粗略,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要靠这张图引路了。   蒋勉凑过去夸道,“还是孟姐姐聪明,能计划的这么周到。不然要靠我这脑子,非得跟无头苍蝇似的。”   孟珧:“我们毕竟不像你们一样能跑能打,性命攸关的事,当然要慎重考虑。”   蒋勉:“那位涂公子是涂彦老兄吧,没想到他还懂这么多。”   “涂公子倒是个好心人。”孟珧想着前些日子他还写信安慰自己,点头这么说道。   萧旭站在一旁,半晌都没说话,此时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去牵马去了。   众人也都休息够了,便趁着夜色抓紧赶路,一路沿着人迹稀少的小道走,护在马车旁边的侍卫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在路边歇息的时候,丫头小厮们就负责打水生火,准备好吃食。   萧旭和蒋勉在一旁闲着没事过来帮忙。俩人在军营里一身功夫长进不少,带兵打仗也能像模像样,但是齐州军营居然没教他们野外生存,这俩人除了打架是把好手。其余方面仍跟个大家少爷似的。   蒋勉帮忙生个火,把自己熏得眼泪直流,还差点引发一处火灾,萧旭帮忙摘回的几个果子居然是带有轻毒的,阿六自告奋勇去试毒吃了半个,结果吐了老半天。   孟珧在一旁感慨道,这俩人要是没她们几个照顾,这一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饿死。萧旭虽然会抓鱼,但是不会烤,烤出来的焦鱼连小黑都不吃,更别提让他打来兔子山鸡烤熟。对了,蒋勉还强一些,他以前还知道拦路打劫东西。   到了夜间,盛夏已过,树林里虽然不甚炎热,草丛附近仍有许多小虫子,蒋骓的腿脚不利索,老管家一直在他身边随侍,拿扇子打着蚊子。   蒋勉和萧旭把马都牵去喂草喂水,小杏点上熏蚊的艾蒿,女眷们就围在一处休息,连小黑都知道这处蚊虫少,蹭了过来。   蒋夫人一开始还不怎么和她们说话,相处了这两天后,也渐渐卸下心防。休息的时候,她跟孟珧聊起从前的事。   她十四岁时嫁给太子,半年后反贼邓通就带人把皇宫霸占了。她们一路辗转逃亡,而她不巧还在路上怀了胎,蒋勉爷爷执意留下这个血脉,蒋勉这孩子就是在路上生下来的。   孟珧听了也一直感慨,若是当年没有邓通父子二人,现在天下也不会搅乱成这样。   两人提到蒋勉,蒋夫人说道:“这孩子,以前说了不准他多见外人,他又偏偏是个管不住的个性,我就一直怕他在外面惹上什么祸。”   孟珧知道她指的是一家人身份暴露的事,还没劝慰她,蒋夫人已经说道:“算了,反正都早晚要离开齐州的,我们这个样子在哪儿都不能待的太久。不过也好,勉儿认识了你们,也算能有个相互照应的,我就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担心他了。”   孟珧说道:“夫人言重了,相互扶持都是应当的。”   他后不远的树林窸窸窣窣了一阵,蒋勉本来要给她娘送水,在后面偷偷听到了她与孟珧的谈话,他提着水袋退了回来,和萧旭一起坐在溪边草地旁。   蒋勉看了看同样发呆的萧旭,突然向后躺下,大叹气道:“我娘,还有孟姐姐,都是一介柔弱女子,在这乱世里漂泊不定也没喊过苦累。我真是没用,还给她们添麻烦了。”   萧旭也转头看了看身后,只抬手挥了挥面前的蚊子。   “就算为了我娘,我也要变得能独当一面。”蒋勉猛然爬起来,接着送水去了。 第38章   次日清晨,两个少年鼓起干劲,学东西也变得极快,仅一天的时间过后,生火时知道不能放湿柴,烤鱼时知道去掉鱼鳞鱼胆。马车上带的食物有限,一行人又不方便去市集采买,蒋勉和萧旭拿了自制的弹弓钻进树林,一个下午过后,两人两手各提了几只山鸡过来。这树林里总共就这么几个山鸡,今晚彻底绝种了。   萧旭在刘婆婆的指导下杀鸡放血褪毛,翻来覆去,终于烤出来一只油亮亮的鸡。他试吃一个鸡腿确定没毒后,把剩下的一个递给孟珧。另外的烤鸡也被众人分吃了,小白吃了些鸡杂碎,小黑则把剩的鸡骨头都啃干净了。   次日众人把鸡毛干灰都掩埋好,接着赶路。小黑在马车里趴着,突然耳朵竖起叫了几声,萧旭立刻警觉起来。   几人细细一看,远处果然有几个穿着兵甲的人探出头。萧仲山那边早派了追兵,要把萧旭他们押回去,没想到他们一路沿着偏路走还是碰上了这些追兵。   萧旭跟众人说道:“萧仲山的追兵来了。”   众人慌忙戒备。   远处为首的兵头喊了一声:“侯爷有令,要抓活的,不得放箭。”接着那队士兵就朝这边冲过来。   萧旭调转马头,对孟珧说道:“我一个人引走他们,你们先走。”   孟珧捂住乱叫的小黑,担忧道:“可是你万一被抓住了……”   “我要是能被这些兵抓住,这些年在军营都白待了。别担心,你们接着赶路。”萧旭轻声说道。   蒋勉也要一同过去,萧旭却让他保护着一行人先离开。蒋勉派了几个侍卫给他打掩护,然后就带着马车走了。路上他安慰孟珧道,“没事的,他们要活捉,肯定束手束脚。”   马车跑得极快,到了一处密林后才停下。   傍晚时分,萧旭果然甩掉了追兵跑了回来,几个人刚要歇息,就听见对面树丛又有声音,像是有人。   众人重新打起精神,蒋勉和萧旭摸进树丛去追人,追到树丛外的一条小路,路上一辆马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马车前小声报告,马车里的主人就掀帘出来了。两人定睛一看,马车里的人是涂彦。   涂彦跟着两人回来,向众人作了一个揖。他看向被老管家扶着的蒋骓时,行礼称道太子殿下。   蒋家几个人都人面色微变,蒋夫人在一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的?”   蒋勉挠挠头想了半天,自己之前是跟他提起家人的名字。   他恍然大悟道:“对了,我的身份是不是你泄露的?”   涂彦跌足长叹,“小生还想问小兄弟你呢,之前小生还警告你不要把你父亲的名姓对外乱说,你是不是以前说漏嘴被人听见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蒋勉,连蒋夫人眼睛都盯着蒋勉,觉得一准是自己儿子漏嘴出去的。   蒋勉打了个哈哈,“事已至此,不提了不提了,对了涂兄,你怎么也走这条路?”   涂彦说道:“城里都贴出告示了,说你们逃了,孟小姐也离开洛城,我猜她会和你们一起走,所以就沿着这偏路找过来。”   孟珧:“你是来找我们的?”   涂彦点头道:“正是,正是,只是此地不安全,我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谈事情。”   说着他让小厮把自己的马车也赶了过来,众人一同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涂彦这个人,言行间都是书香门第出身子弟的做派,相貌纯良衣衫清雅,就是有时候会突然眼神放空,神思飘飞。孟珧和他接触过多次,确认他不是个坏人,其他人也不再提防他。   众人来到一处布满石子的空地,也不生火,就着月光栓马停车。孟珧和蒋夫人在帮着丫头整理夜间露宿的铺盖,萧旭在一旁摸着小黑,看着孟珧帮他整理东西。   蒋府老管家走过来,看了看孟珧带着的猫狗,淡淡说了句,“这猫狗都活不长了。”   萧旭和孟珧都微愣了愣。   孟珧说道:“也都活了十多年了,算长命的呢,小白早些年就懒得动弹,小黑倒是牙口还好,精神也好,就是毛都快掉秃了。”   蒋府老管家念着孟珧一直陪蒋夫人说话,就用竹篾给猫编了一个笼子,省得夜间走丢了。   蒋骓和涂彦坐在一旁大碎石上说话,蒋勉不甘寂寞,也凑过去听。   涂彦一开始还要给太子等人行一道大礼。蒋骓连忙叫他免了,此时此境,哪还要那么多虚礼,只当他是个庶民就行。   涂彦询问蒋骓是否还记得涂孝文涂大公。   蒋骓点头道:“本……我自然还记得,邓通叛乱的前一年,徐公就告病还乡,他临走前还劝诫我提防邓通,可惜我没把徐公的话放在心上。也不知徐公现在境况如何。”   涂彦双手行礼道:“徐公正是家父,只是家父三年前就病重过世了。”   蒋骓微点头,面上也露出悲戚之色。   此时,老管家和蒋夫人收拾好东西,坐在蒋骓后面听他们聊天,孟珧和萧旭也坐过来凑热闹。涂彦突然就向孟珧问道此行的路线方向。孟珧拿出地图递给他。涂彦展开后点点头,说与他设想的大差不差,此路线已经是最保险的一条,只是中途得突破邓远设在中间的一道边界线,此后就可以一路南下。   涂彦递回地图,又问道:“众位去了南方是接着投靠诸侯呢?还是一直隐姓埋名,漂泊躲难呢?”   孟珧等人听了纷纷低头,去了南方也不过是安定一时,除非是归顺邓通他们,不然南方也迟早被邓通父子蚕食。   涂彦对蒋骓说道:“实不相瞒,家父生前的遗愿是能找到陛下和太子,重新复国。”   复国二字一出,周围的人都一时噤声。   蒋骓慢慢摇了摇头,他指指自己的腿,又指指身后的人,“父皇早已驾崩,身边除了这些个禁军侍卫,还有谁会扶持我们,何况我现在的样子,能苟活于世就不错了。”   涂彦:“小生知晓太子殿下这些年受尽罹难,难以支撑大业,可是还有年少英杰的皇长孙。”   众人都看向蒋勉,蒋勉看看众人,又指指自己:“我?”   孟珧:“子承父业,除了你还有谁。”   蒋勉觉得命运在玩儿他,一个月前他的心愿还是当个普通的骑兵营营长,眨眼间就有复国的重任摆在眼前。   “我,我倒是想复国,可是怎么复?”蒋勉挠着头问涂彦。   “只要皇太孙能有心复国,以后的事这一路上咱们可以慢慢商议。”涂彦说道:“小生自幼读书时就在家父面前立誓,要解救百姓于水火。若太孙不嫌小生微末之才,小生愿做太孙的谋士,助太孙复国。”   蒋勉没多想就答应了,他有志复国,其实也应了父母心中所想,旁人都没有异议,涂彦之后便随着众人一起上路。   几日后的晚上,一行人在路边歇脚。蒋勉和涂彦已经商议好先在南方招兵买马,自立军队,立稳脚跟后打出皇族的旗号,去招纳愿意辅佐他的人。蒋勉第一个要拉进伙的就是身边的萧旭,帝王不可缺少良将辅佐,他以后组建军队也需要一员猛将。   蒋勉说自己过于大大咧咧,怕一开始镇不住下面的士兵,需要萧旭这尊冷面瘟神去威慑,还说萧旭的脸一耷拉下来,胆小的人包准就尿裤子了。   孟珧想着萧旭小时候呆萌可爱的样子一去不复返,又听道蒋勉能把他比喻成冷面瘟神,捂嘴噗嗤笑了出来。   萧旭被蒋勉夸的扭头走开了。   孟珧跟了过去,见萧旭坐在一处微隆的坡上。孟珧眨眼看着萧旭的背景,这孩子眼下八成还想着跟自己表白的那起子事。   孟珧眼睛转转,冲他说道:“旭儿,与其现在困于儿女私情,不如趁着大好年华干一番事业。”   萧旭抬头看着她说道:“干事业是干事业,喜欢你是喜欢你,互相又不耽搁。”   孟珧被他无可挑剔的逻辑打败了,哑然半晌后转移话题:“蒋勉现在还是人单力薄,咱们能帮一定要帮。再说了,助皇室复国,平定天下,本来就是大大的好事。”   萧旭突然抬手,牵上她的手,说道:“我会帮他的。”   丛林里突然穿出啪的一声巴掌声,两人看过去,蒋勉半滚着爬了出来。他左腮已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打死蚊子的血还沾在脸上。   蒋勉挠着腮慌忙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来,我什么也没看到。”   孟珧抽回手,暗道这孩子干嘛咋咋呼呼的,搞得好像真有些什么似的。她自觉的退下,让两个有志青年好好聊聊。   蒋勉爬起来,来到萧旭面前笑笑。   “兄弟,是不是好兄弟?”蒋勉冲他竖起张开的右手,作势要握手立誓。   萧旭抬手狠狠打了他掌心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众人一路南行,快到南方时,那些散乱的自立军又和一些驻扎在边界线的邓军打起来。孟珧一行人已经小心的避开了界线的战场,没想到还是在撞见一队冲散的士兵。 第39章   那散军也是杀红了眼,见到来人就扑过来。众人刚下马车休息,小荷等人跳上车还没来的及抓住孟珧,马儿已经受惊带着车跑了,旁边蒋勉和老管家混乱中分辨不清,也带着几辆马车和行李先走了。   萧旭见状直接跳下马,一拍马屁股让它跟着蒋勉的马跑,然后自己跑过去牵住孟珧逃到了旁边的树林里。几个散军已经发现了他们,提着枪追了过来。萧旭提短剑砍过去,然后一路带着孟珧跑去安全的地方。   孟珧一直被萧旭护在臂弯里,等两人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孟珧才发现自己的脸还贴在他左胸前。   孟珧抬起头自己站直,两人听见不远处有个人呜咽道,“孟小姐……还有萧公子,呜……小生可算找着人了。”   涂彦衣衫不整,面上抹着灰,半跪在地上,像是连跑带爬至此。   孟珧惊道:“涂先生,你怎么也没上马车?”   涂彦:“一时腿软,跑跌了。”   孟珧还欲说些什么,萧旭不耐烦冲他说道:“站起来,快点走。”   涂彦连忙爬起来,“说的对,走走走。”   后面已经没有人追赶,萧旭还是警惕着周围,带着孟珧和涂彦顺路找蒋勉他们。天近黄昏时,已经快要走出树林,萧旭让他们俩在凸石下面躲一会儿,自己去打探一下前路。   凸石下还有些湿泥,涂彦让了让,“孟小姐请站在干净处。”   孟珧点头道:“多谢。”   涂彦抖抖衣袖,整了整头发,“不必言谢,只是小生从小家教严格,要时刻保持君子气度。”   孟珧顺口接道:“我也是从小被教导要恪守礼仪,半点不得松懈。”   涂彦听了,突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又忍不住多和孟珧聊了两句。   萧旭折回来,就见两人正凑在一处说话,他脸色黑了黑,上前拉起孟珧就走了。心里只咬牙道,这个姓涂的,他刚离开一会,就敢跟孟珧聊骚,看来上次还是下手不够狠。   涂彦站在原地,心里头不是滋味,明明他跟孟小姐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言语间也意趣相投,这萧旭就像是棒打鸳鸯,不对,横刀夺爱的恶人。   不远处的树林传来几声凄然的乌鸦叫声,涂彦把脑中的儿女情长暂放一边,切换到保命要紧的模式喊道:“萧,萧公子等等,别丢下小生一个啊!”   幸好在天黑不久后三人就找到了蒋勉等人,几辆马车也都没什么损失。众人休整一番后又接着上路,一气儿赶到毂州。   毂州许多村镇的百姓几乎都习惯了不休的战乱,有些不能逃到别处的,就学会在夹缝中求生存。有军队打仗时就带些一家几口躲起来,等那些士兵打累了,他们再出来买卖东西,种种菜什么的。   那些士兵也是普通人,除了打仗还要吃饭睡觉,也不会对百姓赶尽杀绝。有些士兵看见百姓推着小车在路边行走都是不管的,不过运气不好的遇见恶霸一样的散兵,被抢了东西也是常有的。   众人找到一处村民都已经跑的差不多的小镇,路口的石头上刻的是永通镇。村里就只有两户老人,已经枯瘦的不成样子。   众人给几位老人一些粥饭吃,顺便问问他们附近的情况。接着几人就住进了几乎荒废已久的农家院落。   镇上的人在躲避早些年的战乱时就逃走了,荒废的院房里都是灰尘蛛网,还有股古旧的霉味,下人们连着打扫了好久,屋里才能住人。小荷还略抱怨了几句,孟珧只说比起一路奔波,途中还遇见些抢匪逃兵,住在这个连诸侯军队都不管的镇子已经不错了。   蒋勉过来跟孟珧说,他选的屋子后宅的床上还有具已经风化的尸骨,小荷听了头皮都发麻,孟珧也劝他让人把屋里再多清洗几遍。   在永通镇站定脚跟后,涂彦和众人商议着先打着蒋家军的名号招募兵马,蒋勉等人如今仍要隐藏身份,免得一开始就招来些麻烦,尤其蒋勉要谨记不能先随意暴露身份。现在能充军的壮丁都已经被抓的差不多了,镇外还有倒是好些难民可以拉过来。众人首先要筹措军粮军需,附近的商道他们已经都摸清了,只是还需要不少钱财。   涂彦:“小生手头倒还有些祖上留下的财产,可是若是养兵,精打细算也只能挨过今年年底。”   孟珧听后,默默的然小荷把她的黑匣子拿出来,匣子里面放着金条还有些万方银庄的银票,可以去别的城镇买东西。   孟珧说道:“这些是我从河州开始攒的钱,你们看看还能不能再撑个一两年。”   蒋勉几人看着匣子都顿住了,只有萧旭皱了皱眉。   蒋勉身子挪向涂彦说道:“没想到孟姐姐还有这么多私房钱。”   小荷终于忍不住在孟珧耳边劝道:“夫人,这可是您所有的家当.....”   “世道如此,我每天守着金子又有什么用?还不知道哪一天就都成空,不如都花了。”孟珧把匣子推到涂彦他们面前,“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你们可不能轻易就半途而废。”   涂彦听着双手作揖行礼。   蒋勉:“孟姐姐,你这么帮我们,我以后若有钱了一定百倍千倍的还你。”   孟珧看了看脸绷紧着的萧旭,笑道:“我是真愿你们能干出一番事业,等我老了之后也能再享些清福,若是十几二十年后这世上还是战火不断,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旭看着她还没说话,蒋勉就抢先说道:“孟姐姐放心,就算是复不成国,我们也要占他几个州的地盘,到时候你也当个侯爷夫人什么的……”   “越说越没谱了……”孟珧听到后头面上微恼,挥手示意蒋勉歇嘴。   涂彦在旁边看着两人酸了一阵,说道:“咳咳……复国大业要紧,儿女私情嘛先放一边。”   孟珧忙接道:“涂先生说得才是。”   气氛尴尬了一阵,孟珧就先行离开,让他们几个商讨大事去了。   涂彦每天早上梳洗完毕后,就赶到镇外各个流民聚集的地方摆摊。两个侍卫跟着他,帮忙支个摊子,小厮在竹竿上挂上招兵的条幅。只要有体格还算健实,神志清醒的壮年男子都可以加入蒋家军吗,小军营里每天两粥一饭,每人发套衣服和简易兵甲,有家眷的可以把家眷带到镇上去,有人会帮忙安顿。   差不多招了百来人后,萧旭和蒋勉就依着从前在军营学的东西开始练兵。兵甲倒是不缺,但是武器实在是筹措不了多少,兵马更是短缺,萧旭就带人砍些树制作些木棍木刀什么的代替。那些新兵信服两人的武艺,也都跟着依样画葫芦。   蒋勉萧旭他们白天像模像样的练兵,涂彦带着人接着去招兵买马,马匹不够瘦驴骡子也都拉了过来驮东西,总之照他的计划,两年内要练出一支千人以上的精兵军队。   晚上休息时,那些士兵就驻扎在小镇外,永通镇里的人住着倒还安全。   孟珧每日就和蒋夫人一起忙活后勤,和手下几个人一起在大棚里帮着煮饭熬粥。煮完饭后整天也不闲着,孟珧略懂种植之术,就把几块荒废的菜园又重新利用,撒上些菜种子,看能不能再长出新鲜的菜出来。   刘婆婆带着几个丫头缝衣服做鞋子,洗衣送饭,虽说每天劳累了许多,但想着男人在外面建军队划地盘,她们以后的日子也有奔头,每天都是鼓足干劲。   深冬,天上飘下细碎的雪花,孟珧搓着手坐在院子台阶上。小白这些天不知怎的,突然不愿在屋里待在,总爱跑出屋子,傍晚小荷在墙外发现它时已经都冻硬了。像是得知小白不在了,小黑也没以前的活力,每天趴在屋里,爬起来走路也渐渐费劲,就这么突然老了。   孟珧早预料到这结果,也没怎么感伤,同小荷一起把自她嫁入丁府后就陪着她的白猫葬在树下,然后就坐在院边看看落雪。   南方的冬夜比北方还难挨,可能是屋里碳火不够,而她又把她那件贵重的皮草卖了。那几个男人每天都在外面招兵,兵招的越来越多,眼看能供给两年左右的军需,差不多只能管个半年。而且如今萧家军的名声渐渐传开,近日外面有几支自立军就过来找茬。   门外一阵声响,萧旭骑马回来。   孟珧走上前问道:“怎么样?”   萧旭拍拍胳膊上的雪,“我们打赢了。”   那挑衅的自立军也是三支散军纠结一起,算不得什么厉害的兵,两支被打退,一支就地归顺了。   孟珧听着连连点头。   萧旭就着月光细看了看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孟珧摇头:“没什么,就是小白死了。”   萧旭听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说道:“我明天再给你找一只猫回来?”   孟珧笑他:“这个天气,去哪儿找猫?再说我也不想养了。”   萧旭点头,又见她只披着件薄棉斗篷,问道:“你的狐裘披风呢?”   孟珧说道:“太重了,刚刚出门懒得披。你也累了,我让小荷烧了热水,赶紧泡泡脚休息去,明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乱子呢。”   萧旭许是真累了,也没有多问,到偏房洗漱后就歇下了。   孟珧看着渐渐积雪的房顶,裹紧了身子,盼望着冬天能快点过去。 第40章   那些招来的士兵倒也带来不少家眷,开春后,永通镇不知不觉就快住满了,还有些外县的人不知怎的听说永通镇不收苛捐杂税,士兵也不欺负百姓,就自己跑过来求着给地方住。   镇上的人都被孟珧召集起来一起从事生产,军粮军需的事儿总算有办法解决。   转眼又将入夏,蒋家军又占了几个镇子,把附近一些散兵收的收,赶跑的赶跑。一日,萧旭和蒋勉两人带着一小队士兵去别处探道,突然见到远方路上黄土四起,似是有大军队伍行进。   两人带兵从山坡绕过去,见那军队像是要往永通镇方向行进。蒋勉:“这个军队少说也有三千人,且行军整肃,看着跟那些歪瓜裂枣的自立军就不一样。”   蒋勉正疑惑的说道:“这附近怎么也有这么大的军队?”后方一个小兵不慎踩掉了一块石头,那边的军队发现旁边有异样,都停下转身看过来。   两人暗叫不好,萧旭转头对蒋勉说道:“你先撤,我殿后。”   “等会儿,他们里面有弓箭手。”蒋勉这么一喊。萧旭听见迅速俯身躲过,两人边躲边跑。大军的士兵陆续追来。   萧旭见追兵太多,反而转身不逃,“我把他们往别处引,你回去带人躲难。”   蒋勉还未喊出等等,后面为首的军头抬手示意那些追兵停下,然后骑马走过来,看着一前一后的俩人。   萧旭看清楚这人的胡子脸型,虽然侧脸多了一道疤,但依旧认出来原来是熟人,印师傅。   “原来是你。”印师傅看看萧旭,显然也认出来他来。   蒋勉过来问道:“怎么?是你的熟人?”   萧旭:“他是我以前的师傅。”   印师傅见两人穿着甲胄,说道:“我若是猜的不错,你们也是萧家军的兵吧。”   蒋勉点点头,脱口而出道:“实不相瞒,小弟就是萧家军的军头。”   印师傅看着自称小弟的蒋勉,没有拐弯抹角的直说道:“这块地盘我要占下,你们是要打,还是要投降来到我的军下。”   两个少年听了都脸色一沉。   “你们俩毛孩子能组成一支军队很不错了,但是想要在南边称王称霸还是太年轻。”印师傅说的干脆,像是不会因为熟人而留情面。   萧旭想了想,指指蒋勉说道:“我要助他复国,他是燕国皇室后人。”   蒋勉瞪大眼睛,张着嘴边看着萧旭,平常都是自己说漏嘴,今天怎么他先把自己给暴露了。   印师傅眯了眯眼睛,“你说他是皇室后人,可有什么证据?”   蒋勉正咬牙决定死不承认。   萧旭道:“他父亲是太子,手里有当年皇室的玉玺。”   蒋勉又惊讶的看着萧旭,他怎么把这事也说了?那玉玺父亲说是要留给自己的,万一被这什么师傅抢走了怎么办?   印师傅沉默半晌,最后居然孤身一人跟着他们俩来到永通镇附近的营地,说是要看看皇室玉玺。   孟珧正巧也来到营地探望,见到萧旭他们带回的人是印师傅,连忙上前寒暄了几句。   大帐中,其余几人都再猜测印师傅的来意,孟珧找了半天茶叶,然后沏茶倒给印师傅。   印师傅不慌不忙的喝着孟珧倒的茶,问道:“你们怎么建的这军队?”   涂彦代他们如实回答。   印师傅听了哈哈笑了几声,“自己花钱招的,你们还真是要济世救民。我可是直接纠结一帮人去抢劫别的军队。”   涂彦轻咳道:“此举有失道德……”   印师傅扫了涂彦一眼,涂彦默默的撤远了些,觉得此人定是和萧旭一样心狠手辣。   蒋勉萧旭两个既不愿和印师傅打起来,又不愿归降到印师傅的军下。孟珧也在一旁说和,拜托印师傅看在从前的面子上他放过这地方。   “你们不投降可以。”印师傅扫过两个少年的脸,“我跟你们二对一,出去比试一场,你们要是赢了我,我就带兵绕地走。”   几人走到外面空地,卸了身上的兵甲,开始对战。   众人都在旁边围观,印师傅武艺卓绝,一身腱子肉看着比前些年还要结实,孟珧着实担心了一会儿。   涂彦在一旁劝她无需多虑,若是一对一那还说不准,但蒋勉萧旭两人联手,量他再怎么高明也赢不了。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印师傅就干净利落的败在两个少年的手下。只是两个少年并未较出狠劲儿,印师傅也没有拼尽全力,两方都是点到即止。   印师傅轻轻活动了下手腕,冲蒋勉说道:“你出来,我单独和你比试比试。”   众人疑惑不解,印师傅说道:“放心,愿赌服输,我不会再打你们这儿的主意。”   蒋勉闻言走上前,两人就开始比试。   结果几个回合下来,蒋勉就被印师傅制住。印师傅不停手,蒋勉也不叫停,又被连番被打了几道。   一旁人都开始着急,接着又过了几招,印师傅总算停手。   “疼不疼?”印师傅问道。   “这叫什么疼?”蒋勉站起身嘶嘶牙,他以前没少被萧旭打过,这点疼算什么,不能当沙包的军头不算是好兄弟。   印师傅点头道:“好,我带我的兵投入你的军下,你敢不敢收?”   蒋勉和众人接着愣住。   印师傅对着蒋勉说:“怎么?你既然真是皇室后人,领兵起事收复天下也是天经地义,我助你复国,你愿不愿意?”   孟珧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印师傅果然心怀天下,绝非一般草莽之人可比。阿勉,你快同意啊。”   蒋勉懵懵的点点头,涂彦也将信将疑的过来询问真假。   蒋勉被萧旭半搀着,懵圈的想着,这人怎么了,揍了我一顿还要投靠我们?不对,他要想投靠我为什么还要这么狠的揍我?为什么挨揍的总是我?   萧旭在一旁说道:“别放心上,我以前也经常被他打。”   蒋勉点点头,摸摸胸口轻咳一声,“你果然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徒弟……”   傍晚,涂彦就带人过去清点了下归顺的兵马,接着录入籍册。他也是没想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有支五千人的军队了。   军队不断壮大,印师傅也骁勇善战的猛将,几人带着军队向外扩地盘。入秋后,毂州就被萧家军划占了。   孟珧和蒋府一家也跟随随着迁入了毂州原来的大县,陶源县。   迁居来此处后,孟珧等人也不必再忙活,此地本就有之前任过县官的人,还有几位年长的族长,一应杂务都交由他们去处理。   新兵占地,百姓得以安居,陶源县里也渐渐人丁兴旺,又不时有从外地躲难的人进城,眼看城里都快住不下。县官等人商议着,让城中的一些寡妇鳏夫都再嫁再娶,一来省了居处,二来夫妻搭伙日子也更好过。   一个月后,城中未婚或丧夫的适龄女子都被许配了人家,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就连小荷和小杏也都和阿六阿七两个定了亲。落到最后,城中就剩下孟珧一个单身女子、   城里几个管事知道孟珧是不好劝说的,但他们思来想去,孟珧这么个漂亮温柔又年轻的妇人,放任她一个人单着太浪费了,还是得说个媒。但是说给哪个男子,他们倒是研究了好久。众人也知道孟珧是两个军头都敬重的女子,断不能随便找个男人配。   下面不知谁起哄,说是那率领千军的印师傅倒是人间豪杰,还是萧军头的师傅,年纪也正值壮年。   几人一听拍手叫好,第二天就开始分两头去说。   军营里面,那县官刚提完这个事,萧旭脸色就难看的像是要杀人。   印师傅听了只淡淡说道:“担心我没有家室?我倒觉得刘婆婆不错,把她指给我洗衣服叠铺盖也就够了。”   “副军头说笑了,您缺个人伺候起居下官这就安排。”县官笑着说道,突然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印师傅摆手示意自己对家室没兴趣,把那说媒的县官轰走了。   萧旭已经不知这气该找谁出,那人只能用眼瞎来形容了。   蒋勉过来笑道:“他们这些人还真是会乱点鸳鸯谱。”   涂彦也在旁边附和,心想这些人真是,怎么能想到印师傅身上呢,不是有个外貌年龄条件更匹配的他吗?   印师傅待了几个月,早听蒋勉说了萧旭孟珧两人的事。他知道两人的关系,但是没什么所谓的问道成亲没有,有孩子没有。   “想成亲就快点成亲,赶紧生个孩子才是正经。”印师傅看着黑脸的萧旭这么说道。   “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搞什么大业。”印师傅接着补刀。   萧旭终于受不了印师傅的嘲讽,摔帐出去。   有了以前受挫的经验,萧旭来到孟府后让小荷先去探探孟珧的口风。   上午,孟珧帮着小荷在院中晒着衣服。昨日县官派人来说媒,她搪塞过去,但眼看那帮人还不会死心,就瞅着自己这个闲人不放。孟珧当时突然就想到,最近萧旭是不是回来的次数少了些。   她把萧旭的衣服抖开挂晒,暗嘲自己怎么突然开始盼望他常常回来呢? 第41章   孟珧走着神的空档,小荷突然问道:“夫人。夫人如今对少爷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同以前一样想呗。”孟珧面上表情未改。   “那少爷万一要是来求婚的话,夫人该如何?”小荷问道。   “向我求婚?”孟珧蹙眉。她想了良久,说道:“如果非得要成亲,那就成亲呗。”   小荷:“夫人,您,您怎么突然想通了。”   “什么想通不想通,他要非让我嫁,我拒绝不也是没用。”孟珧不咸不淡的说着。   小荷真有些搞不懂,她多年前陪着孟珧出嫁时,孟珧也是这样淡淡的面孔,好像嫁的是谁都跟她没关系似的,虽说那时候孟珧还让小荷准备了一包毒药,说是丁富商若强迫她,她就给他下毒。   但小荷一直觉得孟珧对萧旭的感情多半还是不同的,也许就还差那么一点点。   回头小荷跟萧旭说道:“我听夫人那意思是,若是其他人敢强迫她,她就以死相拼,但要是少爷强迫她,她也许就顺从了。”   萧旭拧了拧眉,似是听不懂她这劝人做豺狼的话。   “我是说,少爷要是再逼得紧一点,夫人也许就接受少爷了呀。”小荷在一旁着急道。   萧旭这回听懂了,但似乎没怎么高兴,什么叫再强迫一下也许就从了,到头来也不是心悦他,只是放弃抵抗认命了。   萧旭去后院找到孟珧。孟珧方才只听小荷问话试探,已经知道萧旭的来意了。   两人相对了一会儿,萧旭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心里真正想要什么,你想要天下太平,过上安安静静,顺心顺意的日子,我不会强迫你的……”   孟珧笑道:“哦,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成熟了?”   萧旭:“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最后都是我的。”   孟珧:“…………”   萧旭:“不过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时候。”   孟珧想着,萧旭果真还是个情真的少年,在乎她情愿不情愿,乐不乐意。明明她这么柔弱一个女子,只要他要再用点手段,她就会服软了的。她想着自己先前一直置儿女私情于无物,还回避他许久,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萧旭过来一把抱住发愣的孟珧,“我们先定亲好不好,等到天下都太平了,再没有人能挑起祸事的时候,我就迎娶你。”   孟珧被他浑身的气息包裹着,有点无法拒绝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觉得萧旭抱得更紧。   她慢慢伸手摸了摸他宽阔的后背,觉得手感硬实又摸了两下。   萧旭后背突然绷紧,慢慢松开她,眉心不自然的皱了皱。他嘱咐孟珧照顾好自己后就离开。   孟珧微笑着冲他的背影摆摆手。   萧旭离开家门,脑子写满后悔,他明明上一刻刚说了要等,下一刻就想把人扑倒。说什么等平定天下后成亲,傻不傻,脑子抽筋抽到天外去了。   他闷闷叹气,真是恨不得明天的战乱都能结束。   蒋家军占领毂州以及周边多个县城后,终于惊动了范氏诸侯,那范姓侯爷开始集兵待发。眼下南边也只有蒋家军和范氏诸侯两只大虎,蒋勉他们要继续壮大队伍,势必要和范氏诸侯对上。   此时按着计划,蒋家等人的身份已经传出,燕国逃亡的皇帝已经驾崩,蒋骓手持皇室玉玺,自立为帝。   蒋骓也曾被抬在轿上露过几次面,他少年时曾经来南方巡游,有些老人还认得出当年太子的容貌,周围的百姓都叩首信服。蒋勉也顺理成章被封为太子,印师傅和萧旭被封为左右大将军,涂彦为丞相。此前被邓通占领的京城暂且做废,立毂州为新的京城,改名燕京。   燕京内百姓将消息越传越远,不少外县的百姓都想来到燕京定居。   此时范氏诸侯已经调军前来,眼看就要来到州界外。   燕京外的营帐里,萧旭带兵出去巡逻还没回来,孟珧跟着裁缝大娘一起过来送赶制好的新衣服。蒋勉换上一身金线绣龙的衣服,涂彦换上青色鹤纹的锻衣,这些年他们那些钱钱都花在军备粮饷上,一直穿的旧衣服,虽说人都长得超凡脱俗,但就是显得落魄,穷困。   孟珧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两人换上又贵又精致衣服,气质立马就不一样。尤其是蒋勉,穿着金色绣袍后立刻有了威严华贵的气色。涂彦也显得仙气袅袅,不似平常的穷酸书生相。   两人换新制的华衣不为别的,范侯爷在周界外驻扎,没有先动武,说要亲眼见见皇室后人。涂彦就准备带着蒋勉去游说这位侯爷,看能不能让他归顺于蒋氏军下。   涂彦和蒋勉商量着和谈事项,孟珧以为他们再聊什么要紧的策略,结果后来就听见涂彦说着什么:“既然是太子,就要有排面,就要有气场,关键是第一眼的气势。”   蒋勉点头,目光炯炯,“对的对的,我先就用皇室霸气震慑住他们。”   孟珧沉默半天,原来谈判最重要的是气势。   “万一那范诸侯不想助你们,要打起来怎么办。”孟珧问道。   “打起来也不怕,当年印师傅带几千兵马把邓远都捣回去了,还有兄弟萧旭,就是那范诸侯的几万兵马,咱们也不怕。”蒋勉说着说着,转头看到旁侧孟珧送来的衣服,藏青绣白虎纹,绣工极其精致。   “这是我兄弟的吧。”蒋勉问道。   涂彦一眼就看出那绣线还有针脚和他们两人的明显不一样,说道:“萧兄弟近来的衣服都是孟小姐亲手做的。”   蒋勉看了看孟珧,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孟珧只低头笑笑。   蒋勉:“我兄弟不知怎么了,打起仗来比我还卖命呀,附近大大小小的自立军都被他挑了,前阵子带着几百人的兵队就直接占了两个县。”末了他特意问孟珧道:“他比我还心急着复国,孟姐姐你说是为什么呀?”   孟珧脸色微红,没法回答,含糊的扯了几句别的事后就离开了。   蒋勉等人去了范氏诸侯的营帐,那范侯爷本来也是个迷信鬼神的,他身边一个相面的半仙,一看到你蒋勉,说蒋勉身上有股真龙之气,范侯爷没想多久就决定要襄助皇室,恢复正统。蒋勉光靠气质就替涂彦省了不少口舌。   众人回去后商议下一步的计策。北边,邓远已经率大军和萧仲山的军队打起来了,他们这一战怎么也得耗个一两年,他们这时要趁着机会把南边另外几个州都拿下来,平定南方。   结果一个月后事情突变,有支大军队来到南部边界的州县,据探子传信说是邓通派出的大军。邓通这些年一直自封为王,在西边皇宫里按兵不动,此时突然派麾下大将带兵进攻南方,这一南一北两路进攻,看来他们也等不及了,想在这两年内就把天下吞入腹中。   涂彦提议道,邓远这会儿和萧仲山拉锯战,后方空虚,是他们难得的时机。若是能派一路军队从后路包抄,就可以占掉东边守卫松懈的几个州地,打通东部路线。众人商议过后,最终定下由印师傅带人去边界阻挡邓军,蒋勉带兵统一南部地盘,萧旭带一路兵去攻打东部两个州。   这一路过去若是顺利,萧旭可能就要在东边待个一两年。萧旭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带上孟珧,若是不带,离别太久他不放心。若是带着她,跟着他这一路要受不少罪,哪有在燕京住着安定,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孟珧听说了,倒是主动提出要跟着萧旭一起走。萧旭先是犹豫拒绝,只是他本来也不想和孟珧分离太久,经不住孟珧两句话就同意了。小杏阿七和刘婆婆依旧留在燕京,小荷死活要跟着孟珧,于是她和阿六就也跟着一起上路。   萧旭等人出发的当日,众人前来送行,他们看着孟珧开窍主动跟着萧旭,心思不一。印师傅直接说了句:“跟着也好,省的万一这小子战死沙场,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你。”   萧旭转头瞥了印师傅一眼,孟珧听了也直皱眉叹气,她早就发现有些奇怪,这印师傅也没觉得她和萧旭两人的感情不堪,但就是有意无意的怼她们俩,临到送别也没一句好话。   蒋勉在一旁暗自庆幸,居然有人比他说话还不中听的,他再也不用独自承受兄弟的怨念了。   萧旭带着军队离开后,蒋勉看着远去的军队,回头问其他人,“你们说说,他们这样叫不叫夫唱妇随。”   印师傅冷哼了两声。   蒋勉:“哎,咱们要不要赌一把,我赌他们回来时已经成亲了。”   印师傅:“我赌他们带着孩子回来。”   涂彦咬咬牙道:“小生,小生赌他们两个还是清清白白的。”   萧旭一行人离开燕京,顺着山路向东边行进。此时虽然已经入秋,白天的日头依然炎热。晚上军队驻扎,孟珧几日下来都来得及好好洗头洗澡,今晚就让小荷陪着,去旁边一个干净的池塘洗澡。   萧旭默默跟在后面,说是要放哨。   孟珧今日右眼皮一直跳,她说道:“我有小黑放哨就够了。”   萧旭看了看跟在屁股后面小黑,“它又不能保护你,老的都跑不动了。”   孟珧无法,只得随着萧旭和小黑在池塘林子附近放风。 第42章   孟珧脱衣洗澡,小荷在一旁刚帮她冲完水,就听见不远林子里有几声狗叫,接着萧旭几步就冲她们跑了过来。   孟珧和小荷都惊的尖叫一声,小荷慌忙拿起衣服往孟珧身上披,结果错拿成纱制的外衣,见了水就透光了。   今晚的月色偏偏把人照的反光,萧旭下水后愣了两瞬,然后急忙把旁边地上的长衫拿起来把孟珧裹住,然后抱起。   孟珧反应过来,慌忙道:“你,你要干什么?”   后面一阵兽类吼声,小黑跟着叫得更凶。萧旭跟旁边的小荷说了一声快跑,然后就抱着孟珧上岸转身跑开,孟珧和小荷这才看清楚,原来迎面的树林跑来一头棕熊。   小荷惊得脚下一滑,把小黑带着滚到了一边。那头棕熊没注意她,只跟着萧旭的方向跑去。小荷一边担心孟珧,一边抱着小黑往驻扎军队的方向跑去,去找人帮忙。   萧旭抱着孟珧跑了不久后跳上树,把她放在树干上让她先不要动。   树林遮蔽了月光,林中黑漆漆一片,孟珧也不知道萧旭能不能看清楚,只听见底下棕熊的吼声,还有打击的声音。幸好没过一会儿,棕熊被石头连续砸了几下后脑勺砸死了。   萧旭蹭蹭手背上的血,把树上缩成一团的孟珧抱了下来。   孟珧头发滴着水,小腿还光露着,此时夜风阵阵,不知是被惊吓的还是冷的,她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   萧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探了探外面裹的薄衣服。   孟珧预感不好,想避得远一点,结果萧旭一胳膊把她拽得紧紧的,另一个胳膊解开他自己的衣服。   孟珧连忙双手把裹着的衣服攥得紧紧的,结果还是被萧旭一把扯了下来。里面只罩着一层纱衣的孟珧觉得脸都快要冒烟,听天由命的闭上眼。   萧旭拿自己干燥又厚实些的外衣又把她裹紧,然后拿刚才拽下的衣服把她脸上的水擦干,然后接着帮她搓头发。   孟珧低头咬着唇,已经尴尬到不行,想着她之前刚刚居然有那么一瞬想岔了,嘴唇都要咬破。   把害羞的劲儿压下去后整个头都是晕乎乎的,孟珧突然想到小时候刚把萧旭从后院带回来那会儿。小孩儿特别不爱洗澡,见了木桶就跑,那时天气又热,不洗的话每天都脏的像只花猫。孟珧只能亲自出马,连哄带骗把他带到了后院小池子,小池子里的水只到小孩的肚子那么高。孟珧把他扒的只剩汗衫裤衩,指着池水:“乖,跳进去洗洗干净了。”   小孩摇头后缩,孟珧挡住他后退的路,“去洗洗,洗干净了才能留着你。”   小孩顿时蔫了,慢慢走到池塘边,视死如归的跳了下去,在水下咕噜咕噜了一阵,自己站了起来,脸上懵懵的。   孟珧憋笑,只觉得他刚刚这么直直的跳下去的样子太憨了。   她伸手把小孩子捞过来,拿澡豆搓着他的耳朵脖子和头发,洗完之后又拿着干毛巾给他搓头发,夸道:“你看,好好洗过之后是不是变得俊俏了。”   那时小孩第一次冲她笑笑,好像听明白俊俏是个好词,打那以后他每天洗澡,再也不搞得浑身像个野人似的了。   孟珧趁着月光划过,抬眼看着比她高了一头的萧旭,只见他此时咬着腮帮,紧皱着眉头,面容严肃,还带点微怒。孟珧眨眨眼,突然觉得他板起脸来有些像叔叔辈的男子一样,自己前些日子稀里糊涂就同意跟他定亲,她以前听说过的那些男子,一旦定亲之后就时不时想着逾矩,这孩子倒还挺守礼,自己以前果然没白教他。   萧旭手快力轻的帮孟珧搓着长发,心里嚎叫着后悔,他干嘛脑抽说要等以后再成亲,他现在想反悔岂不就是出尔反尔了。   他以前听谁说过来着,男女独处的暧昧场合,女子虽然羞于启齿,但如果她有些暗示或是眼神默许,就可以……就可以……   萧旭定睛看了看孟珧,只见她脸红红的,抱着身子站着。尤其是那对脸颊,跟涂了厚厚的胭脂似的。萧旭看呆了一会儿,眼前的心上人美艳是美艳,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颜色也太不正常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萧旭说着抬手,拿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和额头。   孟珧方才平复的心跳又突然加速,她也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异样,只是还没说什么,就突然捂住脸连打了两个喷嚏。   萧旭眉头:“还是着凉了。”说着他把孟珧打横抱起来,快步往营地走去。   小荷正跟着几个士兵在附近找人,结果就看见萧旭抱着孟珧回来了。两人衣物不整,孟珧脸还这么红,小荷心里打鼓道,这该不会已经发生了什么。她心里乱猜着,萧旭只跟她说孟珧着凉发烧了,快点拿衣服。   小荷听了连忙过去拿来干衣服和毛毯,然后又替孟珧煮些治伤寒的草药。   孟珧躺在地铺上,喉咙发干发痒。萧旭又摸摸她的额头,觉得比之前还烫,又给她盖上一层毯子。孟珧见他晚上似乎要在她身边守夜,把头往毯子里缩了缩,自己原本就因发烧而滚烫的脸现在更烫了。   军队赶路,继续东行,没想到孟珧喝了几剂草药还不见好,就这样断断续续的病了一路,萧旭一路心焦的不行。幸好等到萧旭带着兵队驻扎在临近州界的城镇后,孟珧的病就慢慢痊愈了。   萧旭带兵在周围铲除邓兵的几个小兵营,收降的收降,斩杀的斩杀,从南边带来的队伍又扩大不少,对付州县里的护城军也绰绰有余。   在镇里驻扎的这些日子,萧旭白日里都在整顿军队,小荷和阿六干完了一些杂活也去军队后勤帮忙。孟珧则独自在后院井边洗着萧旭换下的衣服。   萧旭傍晚回来,见她在收晒干的衣服便说道:“你病刚好又不听话,我不是说过不让你洗衣服。”   孟珧搓着手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干些活还免得无聊。”   萧旭心道,孟珧本来有很多爱好,看话本,品茶赏花,一个人时绝不会觉得无聊。之前冬天在永通镇时军队缺粮饷,缺炭火,他后来才知道孟珧已经把她的首饰还有贵重衣物都变卖了,她以前珍藏的那些话本,全都丢炭盆里给烧了。   她本来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该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闲日子的,现在这一路生火做饭样样都会了,如今洗衣服也只是想多帮些忙。   萧旭一手拽过她的手,另一个手里变出一捧新开的粉紫色小花,“我刚给你采的花,好看吗?”   孟珧看了,笑着嗔怪他:“不是说过不用采花吗?白白的缩短了花期,怪可怜的。”   萧旭:“我是连根拔的。”   孟珧:“连根拔不也要种下去才能活,之后还要行军赶路,这花又不好带,还不如留在原处的好。”   萧旭把花放在一边,把孟珧拉入怀中说道:“都怪我,不该让你跟着来的。”   孟珧在他怀里抬头道:“这也不怪你,是我自己想跟来的。”   萧旭突然问道:“你想跟着我,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有点喜欢我了?”   孟珧低下头,半天憋红了脸小声道:“两个可能都有。”然后她就觉出萧旭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连胸口的心跳都加快了。   萧旭慢慢捧起孟珧的脸,像是期盼了许久似的低头凑了过来,孟珧顺从的闭上眼。   夜幕降临,地上那捧粉紫色的花随风轻轻抖动着,依旧散发着带着一丝甜腻的花香。   邓远正带着大军在北方周界那边打仗,根本无暇顾及河州以东的州县。萧旭带着兵一路打过去,很快就先占了东边一个州做营地,且没有连累过多的百姓。南边的战事此时也正在胶着状态,邓通不断派后援军,蒋勉那边也已经赶去支援印师傅带的军队。涂彦请人训了几只鹰,方便传信给萧旭,两方联络着行动。   涂彦此番来信中写道,萧旭山的军队正吃紧,要趁此机会劝服萧仲山帮助蒋氏王族。其他人去劝萧仲山都说不准,但只有萧旭能劝服的了,毕竟两人是亲父子。即使劝服不了,也要先助萧军打败邓远这一场,此时大局为先,望萧旭先抛却往日的恩怨等等。   萧旭把事情跟孟珧说了,他此时一心以打胜仗复国为先,去找萧仲山也没什么别扭不愿意的,两日后他便带着一队兵马抄去北边的小道去齐州。他这一去至少三个月才能回来,临走时只让孟珧安心在城中等着,有什么变动就立刻随着大军撤走。   两人分别时,小黑也在后面弱弱的叫了几声,依依不舍的看着萧旭,孟珧只笑着挥挥手。萧旭看着她那张清瘦秀美的脸,莫名的就不想离开,可惜现在军机要紧,萧旭告诉自己两人以后多的是相会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时,便扬鞭策马而去了。   两月过去,孟珧所在的州地一直都平静无事。此时快到冬日,孟珧想去大集市采买些东西,便和小荷一起带上小黑坐着马车出城。 第43章   来到最外城的集市,两人一路看着货物,靠近城门时附近突然发生骚乱,城外有支邓远副将手下的军队打了过来,守城兵正同他们交战,百姓慌忙逃窜。   几个护卫孟珧的士兵催促着,孟珧和小荷也赶紧上了马车,结果阿六的腿被一支流箭射中,跌下马车,马儿受惊,带着车上的两人飞奔。那几个士兵忙着对付打进城的邓兵,竟然没注意到马车的去向。   直到马儿带着马车跑出城门,孟珧和小荷才发觉阿六不见了,那马儿接着乱跑,两人又不敢跳车,只等到它跑了一路累到跑不动停下才下车。   此时她们已经来到陌生的郊外,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路上倒是有好多流民,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孟珧和小荷一路紧拉着手,跟着流民走,走了好久后来到一座城门外,上写着烊城。   孟珧记得烊城已经是敦州的县城了,敦州里的邓军还不少,离邓远住的主城也近了。守城的兵看见流民就威吓着轰走,只让些住在城里的百姓进出。孟珧转头,思索着回去的路该怎么走。   小荷突然拉拉孟珧的袖子说道,旁边那个游商打扮的人长得好像表少爷。   孟珧回头一看,见旁边站着的一人果然是自己的表兄孟漟。   孟漟正巧也看见她们两个,他走进细瞅瞅,认出是孟珧。他说两个女子孤身在外不安全,还说最近城外来了些山贼,让她们两个先跟着他一起回城中歇脚。孟珧的马车早就被流民争抢去了,徒步回城估计得要走个一天一夜,且路上还不安全,只好先跟着孟漟回城。   孟珧的父母早些年身体就不好,在孟珧出嫁后没多久就去世,丁富商给的那些聘礼都被孟漟占去。这孟漟当年把她嫁给丁富商,孟珧心里也有怨气,只是嫁过去不就丁富商就死了,她一个人自由自在了许多年,所以把这气也消了。后来这么些年都没怎么联系,孟珧都已经忘了他们这一茬,没想到孟漟连带族里的几家都在烊城落脚。   先前出门时钱袋给了阿六,孟珧和小荷身上分文没有,孟珧想托孟漟帮忙雇辆马车,孟漟却笑笑不答应。   孟珧在孟漟府上吃住了两天,孟漟终于过来坐下说了件事。   邓远大将军占据东边州地多年,每次出战回来,都会收一些各城献上的美人,得他心意的重重有赏。前些日子他就传回消息,说是近日就快回来了。孟漟说孟珧表妹这姿色依旧是天下罕有,只需把年龄说小个几岁,那邓将军一定会收下,还会封个贵妾什么的。   孟珧眼神黯下,捏着手帕说道:“我已经和人定亲了,不会再跟着别人。”   孟漟皱眉诶了一声,“现在和谁定亲能做的了准,说不定人就跑了,命都没了。”   他神色比早年间更加猥琐,眼睛眯的像一条蝌蚪似的,“和邓将军攀上关系才有好果子吃啊,表妹可得想清楚,人在低处身不由己,可不要执迷不悟。”   孟珧手里搅着帕子,只说容她再想想罢。   孟漟见她开窍了,点点头离开了。   孟漟刚走没多久,孟珧就头疼无力似的歪在椅子边。小荷在一旁都气得暗翻白眼,没想到孟漟这种出身世家的子弟,现在居然做起拉皮条的生意。十多年前他都已经卖过孟珧一次,这次还想打她的注意,恬不知耻,要是让少爷知道了非踢断他的狗牙不可。   不过孟漟如今是主人家,就算孟珧不答应,到时候他也是会强迫着把孟珧送去。小荷问孟珧接下来该怎么办,孟珧吩咐她准备一下,两州之间的路途也不算遥远,明日清早她们两人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东边的军营去。   小荷点头称是,次日清晨两人换上粗使丫头的衣服,一路遮遮掩掩,终于顺利出城。   只是两人走到靠着山林的小道时,旁边突然蹿出来一群握着弯刀的男人,这些男人穿着破衣服,留着大胡子,看着就凶神恶煞,绝非善类。   这是运气背正好遇到山匪了,小荷以前听说这些山匪有些杀人还会喝血,吓得拉着孟珧往后跑。   后面一个男的嚷道:“大哥,那边有两个女人,女人抓了也能卖几个钱,再不济还能给兄弟们暖被窝。”   几个男人跑过来就把她们俩团团围住,孟珧后悔衣服换的不够破,不然就可以被认成乞丐,也不会被看出是女子,还被山匪盯上了。   两人今日都用旧灰布绑在头上,脸上抹着灰,装作普通流民的样子。这些山匪倒是熟稔,一个男子拿破皮水袋倒水,沾湿一条黑布巾,摁着她们两个的脸几下就把灰擦干净了。   “这要是直接卖了有些可惜了。”那男子看清楚两人的脸这么说道,那道尤其猥琐的目光,一直在孟珧身上滚来滚去。   此时,阵阵马蹄声传来,像是有队军队赶向此处。   “不好,兵条子来了!”后面一个放哨的男人突然叫道。   几人听了都惊慌失色,丢下孟珧她们就跑。可惜后面的士兵像是发现了这群山匪,骑着马追上去。那些士兵没多久就追上山匪,开始屠杀。   后方一个看着品阶较高一级的兵头跟为首的将领说道,“邓将军,这些土匪戕害其他县的人也就算了,还敢到敦州附近,真是好大胆子。”   原来这队军就是从战场返回的邓军,为首的就是邓远。   邓远前几日打胜了几场仗,萧仲山闭城不出,邓远也想休战一阵子。回到敦州时他心情好绕了个弯,正好就看见山匪来到附近,就命士兵前去剿匪。   一队士兵把几个没逃成的山匪都扎穿,有一个山匪喉咙里的血冒着泡涌出来。   孟珧和小荷一直半跪着躲在树下,不敢吭声。饶是如此,那些个士兵还是注意到她们俩,一个士兵骑马过来,指指小荷,“你,抬起头来。”   小荷低着头不敢动,随即被那士兵手持□□的柄端挑起下巴。   那士兵看了看,说道:“这小娘子模样倒长得还不错。”   孟珧和小荷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士兵说的话和刚才那些土匪有什么区别。   旁边一个士兵也拿枪柄指指孟珧,“你,也抬起头来。”   孟珧听了身子微颤,但依旧低着头不动,小荷听了连忙把孟珧挡得紧紧的。   那士兵见状反倒好奇起来,他下马走过来,强行把孟珧的下巴抬起来。这一抬头,不光是他,旁边几个凑得近的士兵也觉得是不是眼花,怎么一个躲难的民女能长得如仙女一般呢。   邓远如今三十七八,他十几岁便随着父亲邓通谋逆,率领军队四处征战,风头无人可及。这些年他收下的美女不少,看女子的眼光也是极高。邓远也好奇的下马走过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把他手下的兵都看愣了。   看了两眼后,邓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想到今天路边碰上个流难女子,倒是长得出尘脱俗,眉目如画。这一身粗衣布裙,未点珠翠就把府上那些个绫罗绸缎的美人都比了下去,可见美人还真是可遇不可求。   旁边几个士兵知道将军必是看中了这漂亮女子,纷纷退后了些,有几个还是忍不住偷偷瞟几眼。   邓远清了清嗓子,“带回城去。”   一个士兵过去把小荷提到他的马上,而孟珧就被邓远抱到了他自己骑的马上。   这一路上孟珧都想着要不要跳马,可惜后面这么多人,也没法逃跑。她只觉得身后人的气息是带着腥气的野兽味,而自己就像是被野兽衔回去的一块肉。先前听人说邓远好美色的传闻果然是真的,一路上邓远的手掌在她腰上揩油了几回。   孟珧被带到了城的将军府上,几个粗使侍女和婆子围了上来,邓远让人先准备了饭菜给两人填肚子。然后几个丫头给孟珧梳洗打扮了一通,再把孟珧带到一间绣房内等着。   傍晚,邓远换上常服走进屋,看见孟珧梳妆打扮过后,真如天上的神仙妃子一般,让人移不开眼。他笑着向孟珧走过来,孟珧不再犹豫,一袖子把桌边的瓷杯打碎,捡起一块大碎片就往脖子割去。   邓远连忙上去抓过她的手,两人拉扯之间,孟珧脖子已经被划了一道,手掌也被割开口子,领间衣服上血迹斑斑。   “做什么想不开?跟着我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乐意?”邓远怪道。不过美人性子烈他也更是喜欢,他接着笑笑,把瓷片扔出去,就要摸孟珧的脸。   此时门外士兵突然来报,说是萧仲山突然派大军攻打主营。   邓远听了面色不悦,把疼爱美人的事放在一边,急忙出去了。   小荷从外面跑过来,哭着过来帮孟珧擦着颈上手上的血,嘴里哽咽不住的说着,那天都怪她,她不该怂恿孟珧去市集看看的,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孟珧摇摇头,只说不怨她。   “夫人,您可别寻死,少爷的人说不定还在外面找咱们呢。”小荷哭着说道。   孟珧摸上小荷的脸,给她擦擦眼泪,说道:“我没想寻死,我们想办法逃出去。”   小荷点点头,然后去拿药来给伤口上药。 第44章   齐州。   萧旭一路带兵赶去洛城,守城兵还记得他的模样,通报了亲兵营后就把人放进去了。萧仲山见萧旭回来,惊喜大过怨怒,把之前他带人逃走的事抛在一边,倒是关心他这些年来都怎么样。   萧旭没多跟他废话,开门见山说了此行的目的,问他愿不愿意助如今的太子等人复国。   萧仲山对抗邓远这么些时间,损耗不少兵力不说,眼看连守住齐州都是吃力。考虑到如今这局势归顺南边的皇室更有利,萧仲山便满口答应,随即和萧旭便商定了联手对付邓军的计策。   事情安排妥当后,萧旭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回去。   萧旭骑马回到城中时,副将领已经在城门口迎接,见他回来了,带着几个士兵连忙跪下道:“将军恕罪。”   萧旭疑道:“出什么事了?”   “夫人前些日子出城去,末将派几个兵跟着,可是谁想那天突然遇上敌军,他们几个一不小心把夫人跟丢了。”副将领和那几个士兵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说什么?”萧旭心口一紧,很想自己是听错了。   那副将继而说道,那天一支邓军突袭进城,当时一片混乱,实在没来得及跟住马车,幸而他们打退了那天突袭的邓军,不然都该以死谢罪。   萧旭已经克制了火气,还是忍不住吼道:“我临走前怎么说的?你们哪怕是把城给弄丢了也要保住人,你们偏偏把人给看丢了。”   副将领:“末将正派人在外面寻找……”   萧旭:“若是人找不到了,你们几个……”   阿六此时瘸着腿过来通报,萧旭一把抓住他,斥道:“夫人被带到哪儿了?你怎么没跟住?”   “少爷,少爷,马车我们找到了,只是没找到夫人她们。”阿六见萧旭的模样愈发吓人,慌忙接道:“小的问过些路人,估计夫人她们被冲散到敦州了。”   萧旭终于松了手,长途跋涉刚赶回也不打算歇息,只说道:“即刻出兵,攻打敦州。”   .........   邓远的府邸里,孟珧说是想找机会逃跑,但没想到此事难上加难,府里到处都是士兵把守,她们刚出屋门几步就有人跟着。为了防止她寻短见,她吃饭睡觉都有婆子在旁边守着。   孟珧如今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每天都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连话都不说几句。小荷看她那样都觉得害怕,每每都提到萧旭来劝她,让她放宽心。   一个多月后,天已经转寒,冷风骤起。孟珧都觉得要在这鬼地方过年了,没想到邓远带兵匆匆从战场上撤回。   之前萧旭带兵占领东边几个小州县时,邓远以为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自立军,也没放在心上,等他打垮北边萧仲山的军队再来收拾也不迟。没想到那是从南方来的蒋氏军队的一支,现在他们已经和萧仲山联合起来,两面夹击,前方萧仲山战术突变,邓远的军队损兵折将。敦州的守城兵也坚持不了多久,邓远不得不先暂退到中部。   邓远府上的下人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随军队撤走。邓远吩咐过后院那些个美人都带着太麻烦了,丢下不用管,只把新得的美人带着上路。于是孟珧和小荷就被塞进一辆马车上带走。   孟珧向小荷使使眼色,小荷就在借口下车拿行李时偷偷在老树上划了几道记号。此后的路上,只要得空且不被发现,小荷便偷偷在路上留下记号,盼望萧旭他们能找过来。   萧旭带兵攻打敦州,几日后就打进了邓远的主城,此前萧旭每进一个城就下令四处寻人,只是搜遍全城仍未找见踪影。萧旭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眼中布满血丝,神情更似罗刹恶鬼一般。就在属下揣测萧旭会不会吃人的时候,萧旭突然瞥见邓远府门外树上有抹熟悉的记号。   他上前确认过后吩咐副将带队,继续沿路打下去。自己则立刻骑上马,先行一步去找人。   敦州州界不远处,邓远率着众兵在路边歇脚。夜间寒冷,几个兵头都喝了两口酒暖暖身子,邓远一连着喝了三坛酒,身子热起来,一路的闷气也消了不少。   小荷已经被硬拉到一边去给人倒酒,孟珧坐在邓远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邓远看看坐在一旁的美人,提过一坛子酒,让她也陪着喝。孟珧只轻轻摇头,缩坐在一边。   邓远一时不高兴,酒劲上来后也不管其他,捏住孟珧的脸作势就要灌酒。孟珧极为抗拒,挣扎间不小心扇了邓远一个耳光。   邓远被打后先是愣住,接着眼神就开始不对劲儿,像是被挑起了征服欲般闪着饿狼般的绿光。他把孟珧拽起来提到营地边上没人的地方,然后一手把孟珧披着的毛裘披风解开丢在地上,就势把她扑倒在地。   孟珧见他兽性大发,死命挣扎着,右手摸到旁边不知谁扔下的小酒坛。她一抬手用力砸过去,正好砸中邓远额角,酒坛碎成几瓣,一丝丝血水混在酒水从邓远额上滑下,邓远一时捂着头和脸咒骂。   孟珧也顾不得其他,趁旁边还没有士兵过来就往远处逃去。邓远擦干脸后发现人跑了,气的自己在后面追。   孟珧跑着跑着,前面突然有一条五人宽的溪流阻住了去路,她回头见邓远就要追上来,就纵身跳了下去。   小溪溪水不深,但是溪水冰凉刺骨,水流湍急,孟珧抓住块浮木后顺着溪流漂走。   邓远那厢还没死心,在后面沿着岸边跑着追来。   孟珧冻得嘴唇发紫,两腿失去知觉,几次想游到对岸都没成功,只有上半身扒着浮木。漂了不久后,溪流前方出现并排的几块石头,像是专门供人过河似的。那石头卡住了浮木,孟珧缓了几口气,慢慢顺着石头爬上岸。   溪流对岸似乎有几道声音,孟珧只以为是听错了没注意,她回头看看,邓远居然还在后面追着。   她急着爬到对岸去,可惜手使不上劲儿,那石头沾水又滑。她一个不留神,半个身子又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对面似是真的来了人,听到溪水里有声音过来查看。   孟珧不知是不是邓远的士兵,连忙低头躲起来,只是一时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对面那人听见声音赶来,似乎喊了声珧儿,然后就跳下水把她抱上岸。   孟珧撑着那人的胳膊站稳,确定真的是萧旭,脱力的手拽住他的衣服,倒在他怀里。   萧旭一路沿着记号赶来,今晚正好赶上了邓远的军队,摸到了此处。他正想趁着夜色渡河去邓军驻扎的地方找人,没想到孟珧顺着溪边漂过来了。   萧旭心下突突的跳,要是他方才不留神没发现她,今晚她就凶多吉少了,萧旭这么想着,手上愈发抱得紧。   此时,邓远为了追人也跑出了一身汗,刚才微醉现在也醒的差不多。他见到溪对岸孟珧似是被一位穿着兵甲的陌生男子抱着,大声喊道是何人。   孟珧嘴巴刚能动,微弱的跟萧旭说道:“他是邓远,我,我们快走吧。”   邓远看两人动身要走,喊道别想跑,被老子抓住了再饶不了你。   萧旭怒目扫向对面,解下披风裹在孟珧身上,然后踏着石头几步后去了对岸。   邓远为人自负,只因他也是天赋异禀,单凭武力也少有人能胜他,此时他见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兵冲过来,迎上去两人扭打起来。   只不过邓远这次大意轻敌,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且萧旭猜到是邓远掳走了孟珧,心头带着一股怒气,下手极尽狠毒,不一会儿后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孟珧在对岸压着咳嗽,担忧的望着两人。前些年她看萧旭和蒋勉搏斗,只觉得像公鸡互啄似的,今日的打斗才真是猛兽间的死斗。   邓远这些年被掏空了身子,底子大不如年轻时候,渐渐败退后便有逃跑之意。萧旭依旧死死缠着不放他走,一炷香过后,萧旭把邓远脖子扣住活活勒死。   萧旭见人没气了,自己躺地上连喘几口白气。他爬起身擦擦嘴角的血,又踹了尸体几脚,接着跳回对岸,把孟珧裹好抱起来就匆匆离开。   半夜,萧旭找到一个小山洞,生上火后,要把孟珧身上的几件衣服都解下来烤干。   孟珧虽然被湿衣服浸的发抖,仍缩在一旁不情愿脱。   萧旭瞪着她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不烤干衣服还要不要命了。”   孟珧极少见他冲自己发火生气,懵懵的抬手准备解衣服,紧接着她抬眼看看他,希望他能自觉的背过身去。   萧旭依旧瞪着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孟珧只好自己背过身,抽抽鼻子,把衣服都脱了,然后拿起萧旭那下摆半湿的披风裹住身子。   萧旭见孟珧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伤心了,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是气我自己。”   他正说着,孟珧慢慢凑近,把头轻轻靠在他怀里,轻咳了两声后就好像要睡着了。   萧旭小声的吭了一声,见孟珧一动不动,真的是睡着了,伸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45章   孟珧手腕上因砸酒瓶子,添了两道小口子,这会儿不知怎么还在细细流血,萧旭发现后就拿他带着的药轻轻给她擦伤。孟珧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无形了,但先前手掌上的伤倒是深,还留下一道深肉色的疤痕。萧旭看着她受伤,自己又懊恼了一阵子。   衣服烤干后,两人就换好衣服,天亮后萧旭就带着孟珧骑马回去。路上不出萧旭所料,孟珧发起了烧。萧旭着急的赶路,马儿跑得飞快,孟珧坐在萧旭前面,反而被颠簸着睡了大半路。   回到军中后,萧旭立刻吩咐属下去请郎中来瞧病,也没忘记孟珧的叮嘱,又派几个手脚利索的兵去把小荷救出来。   邓远被发现身死后,他带的军队也都阵脚大乱。萧仲山的兵从北边压过来,萧旭这边也带兵围攻,邓远的大军很快分崩瓦解。萧旭占领敦州后,继而控住整个东部的局面,扫除完一些残兵,他们就正式打出皇氏的旗号。   南方此时已经被平定,天下百姓也都耳闻蒋氏皇族要复国,准备同邓通的大军开战。   以前邓远的军队只知道收捐,对东部百姓的生死丝毫不过问,手下的兵也都横行霸道。敦州不远处的山上一直有伙土匪,百姓上报给邓远的军队,那些兵都不管。这些土匪先前抢了不少民女,后来连些孩子也都被掳了过去,准备卖到外地去。百姓将此事上报萧旭手下的军队,萧旭随即派兵过去剿匪,把一些活着的女子还有孩子都救出来,百姓们都感激不尽,都传道蒋氏和这位少年将军为救苦救难的天人转世。   开春时,城里的百姓们除了春忙,还有另一件小事。萧将军带兵守城,百姓过上了安稳日子,纷纷想向将军表示点什么,可惜将军和他手下几个将士都不收什么钱财礼物。只不过上次萧将军在人前说他想要些鲜花,城里的百姓听了,把能找到的鲜花都一盆一盆送到萧将军的府上。   孟珧自上次回来后,高烧了半月不退。萧旭请遍了州内有名的郎中大夫,众人都说孟珧体质极其虚弱,伤寒难愈,虚不受补。大夫也开了不少药,烧总算褪下来,但咳嗽倒是总也治不好,大夫说是只有平日多加注意,防风防寒,再喝些汤药调理。   小荷被救回来后,得知孟珧生病也懊悔不已,再也不敢撺掇孟珧出门,每天守在孟珧身边端水送药。   萧旭每日都抽空过来探望,孟珧大多时间都喝完药歇息了,精神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倒是精神头好,还能下床走走说说话,只是看着气色就大不如从前。   整个冬季,孟珧一直被闷在屋里避寒,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节气。今日昏睡醒来时就看见屋里屋外摆满了新开的鲜花,孟珧苦笑了几下,说是怎么把府里搞得像个卖花的花农家似的。   春日阳光和暖,经历过战乱后的县城更是焕然一新,只没想到一城的春色都被收进萧旭现在的府邸,里面花盆满院,还招来不少黄□□蝶和小蜜蜂,热热闹闹的看着就喜人。   萧旭上午便从营中过来看望孟珧,见孟珧精神果然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她虽嘴上怪他怎么把全城的花都搬到这儿来了,那看着花儿的眼里尽是笑意。   两人说话间,孟珧只说花儿虽好看,只是为何一直不见小黑,也看不着它像从前一样卧在花盆边了。   萧旭说先前路上逃乱的人极多,小黑不慎被马车轧死,可惜人慌马乱,连尸体也没能捡回来。   孟珧听了又半天低头不语。   萧旭安慰道:“它只是一条狗,已经活的够老了,你别伤心。”   孟珧摇摇头,眸光淡淡,“我不伤心,人都终有一死,何况动物呢。”   萧旭见她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两人说聊些死不死的扎耳朵,说道:“外面街上还有好多开盛的花,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看看。”   “我这尚未梳洗打扮的,怎么好出去,你要不等我一等……”孟珧今日从床上刚下来不久,发髻都未束好,一头乌丝还垂在腰下。   萧旭未等她说完,拿披风裹住她,接着就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往大门走。   “唉,你这是做什么,被别人看见了还要脸不要了。”孟珧一时羞恼道。   萧旭只说:“这两条街的外人我都支走了。”   孟珧被抱出府门时才看见,门外的一条长长的街道也成了条名副其实的花街,各色鲜花拥簇在路边,只留一条窄窄的小道,芳香扑鼻,人走在其中就犹如置身在繁盛的花丛,孟珧长这么大也算头次见到比花会还要让人移不开眼的花景。   萧旭就这么抱着她沿着街走,路上果然没有见到其他人,两人一路慢慢赏花正好绕到后街回府去。   城里本已没什么事,只是几日前孟珧的表哥孟漟也来到了来城里。他不知怎么打听出了萧旭和孟珧的身份,腆着脸想蹭关系得些好处,于是一路寻到了将军府来。   孟漟跟门口士兵说他是亲戚,来求见萧将军一面,还说萧将军小时候在河州时,他还见过两次面呢。   士兵进去通报消息,正巧小荷也跟了出去,她只听见孟漟要来攀关系,又想起前阵子的事,心中又暗骂孟漟几道,想了想还是简要的跟萧旭说了。   萧旭听了便跟士兵说不想见人,直接赶走,若非要见面,他保不准就想打人。   孟漟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只道是孟珧还记着上次的事,挑唆的萧旭不乐意见他。但孟漟不甘心被拒,几日后偶然向自洛城来的人打听,原来前些年洛城里就满城风言风语,说是一个姓孟的寡妇勾引萧仲山萧侯爷的儿子,也就是如今敦州的萧大将军萧旭,为此萧旭和家里人闹得都反目,最后一起私奔出城。   孟漟惊讶了半日,他印象中见到萧旭都还是小时候,那时候萧旭还叫丁旭,是个不爱和生人说话的小男孩,只跟着孟珧后面吃着点心,怎么多年不联系,孟珧能和他搅出男女之情来。   他原还是不信,但一日在铺满花的后街躲着,偷偷瞥见萧旭抱着孟珧走过,他才真信了。   孟漟暗道人不可貌相,他就说凭孟珧这个容貌,怎么能守得住这么多年的寡,看着清静的跟个尼姑似的,原来早就和个手下带大的男子勾搭上了。   他想起之前被赶走的事,越想越气恼,索性把这事添油加醋和一些城里人说了,宣扬萧旭和他府里的未婚妻孟氏就是继子同后娘的关系。况这是多年前的事,别人有些细节不知道,他就随口胡诌了些龌龊的事,一来那些男人爱听,二来自己解气。还说如今孟珧混成将军帐中人了,还把她原来那些个亲戚都撵了出去不认,将军若以后真娶了这么个妻子,可真是有损名节。   流言先传到萧旭的耳中,他听说后先是让府上的人都把好嘴,不要让孟珧听到什么风声。   接着他派人把些个传过谣言,编排孟珧坏话的人都抓到军营去了。孟漟见自己把传言闹大了,才想起自己彻底得罪了萧旭,只好找地方躲起来,结果还是被萧旭派人揪出来给绑去军营。   小荷每日暗中充当孟珧的耳目,她打听到消息后忙回来跟孟珧说道,“少爷抓了好多城里散布谣言的人要处置,几个副将领还在劝着呢,夫人还是去看看的好。”   孟珧听了把手里的药碗不慎打碎,然后连忙换了衣服过去劝他。   孟珧来到军营后就让小荷去请萧旭到帐里说话。萧旭见还是惊动了孟珧,不悦的皱皱眉,然后跟着过去了。   “你说说你这是干什么?刚收复城池就要学别人霸道酷吏不成,要是一下子处罚这么多百姓,别人会怎么说你?连带着蒋勉他们名声也坏了,以后还怎么服民心。”孟珧说着话还咳嗽了两声。   萧旭看她今日真是着急了,解释道:“我又不稀罕什么破名声,他们总折辱你,我岂能忍的了。”   “他们说他们的,反正又伤不到我又打不到我,你老是为这个事置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孟珧接着劝道。   萧旭低声道:“把那些碎嘴都撕了就好了。”   孟珧听了,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小荷去一边准备茶水。   萧旭见她如此又是担心,过来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替她拍背,然后另一只手伸到旁边的兵头面前比了一指,“把人都放了吧。”   这位兵头看了看他的手指,会意点头,然后出去放人。   “以后可别再为我的事找人麻烦了。”孟珧止住咳嗽说道。   萧旭却偏过头,憋气不说话。   孟珧见他这样子,拉过他的手笑道:“我说你最近怎么连看我都急匆匆的,你就愿每日找别人的麻烦,也不情愿多陪我说说话?”   萧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孟珧一眼,面上的怒气倒是化的干净,只嘴还犟着不说话。   孟珧作势要拉他去外面说会儿闲话,小荷见他们两人这个情状就退下了。 第46章   萧旭坐在那儿不说话,孟珧见他腮边似有块青灰灰的,以为是蹭上了灰,拿着帕子给他擦脸,结果擦到底下的皮都红了灰还没擦掉。她凑近看了看,暗道自己昏头,这分明是男子的胡茬,自己偏眼花当成是灰了。   只是萧旭也不开口,任她一遍遍的擦。   孟珧拿手摸摸他被她蹭红的腮帮,突然叹气道:“早知道你就不该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萧旭抬手捂上她的手,瞪着她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孟珧:“我只说你如今是统领几万兵马的将军了,不好再为了我一个女子就欺虐他人,或是误了正事。”   萧旭攥紧她的手,“什么正事?你难道都不明白,我是为什么参军,为什么想让天下太平,不就是想让你能过上好日子么。”   孟珧低头道:“可我这病断断续续的总好不全,就算有了好日子,我还不一定有福享。”   萧旭:“你要是真好不全了,我就撂挑子不干了,每天熬药照顾你。”   孟珧抽回手,嗔道:“瞧你这话说的,哪里有点大将军的样子,可别被那些将士们笑话。”   萧旭冷哼一声道:“没人敢笑话我。”   孟珧侧过脸,又偷瞄了他一眼问道:“那我要是万一真不在了呢。”   “为什么要问这个?我不想知道。”萧旭偏了偏头,莫名排斥去想象那个场景,也不敢想。   孟珧小声道:“我只是说万一嘛。”   萧旭神情凝重,似是又不高兴了。孟珧瞥见他如此忌讳说这个,心里倒有些诧异,又摸了摸他的脸安慰,自个儿心道男人腮边的胡茬还真有点剌手。   后来孟珧又嘱咐他把那些抓来军营的人都安抚一遍,这事就算了了。经过这么一回,以后就算有人嘴碎,也知道将军护自己未婚妻护的紧,不敢再多提。只是孟珧不知道,其他的百姓都无事,单那孟漟的嘴被人撕裂,然后逐出城去了。   此时邓远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回了西边,邓通知道后悲恸了好久,等邓远的尸身运回去又后替他建了好大一处陵墓,然后调了十几万大兵往东南两处行进,东南两边战事逼近。   萧旭和南边蒋勉两方联络着合力对抗邓通的大军,只是现在敌我双方兵力差太多,想来又是好一场恶战。没过几日后,萧旭又要带军离城,前去远方准备布置战线,随时候战。   孟珧只说觉得近日身子好了些,定要出来送人,一直跟到军队来到城门目送萧旭出城。两人分别时倒是不舍的抱了许久,萧旭嘱咐孟珧好好休养,不要担心他,孟珧只点点头,祝他平安归来。   萧旭走后,孟珧拿着帕子又捂着嘴咳嗽了一阵,然后随手把帕子团起来丢在路边隐蔽处,随后吩咐小荷准备回府。   萧旭带着大军走后,孟珧整日在屋里待着,每天按时喝药,精神好时就看看书做做针线。城里的一位老大夫隔不了半月过来给她诊一次脉,也不再详说病情,只是每次把药方上的药材改动一二。   小荷近日发现給孟珧新做的帕子莫名不见了好几条,随即想起孟珧最近举动奇怪,连轻微咳嗽都是背对着她。她今日在旁边留意着,等孟珧把手帕丢在灰缸里后,趁人不注意把帕子捡出来。抖掉灰一看,上面果然有几个大大小小的腥红血点。   小荷立时慌了神,拿着帕子问孟珧这病到底怎么样了。   “那大夫开的药不是一直在吃吗,怎么还咳血了呢。”小荷想着之前丢掉的手帕,恐怕孟珧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夫说我这病难好了。”孟珧见瞒不过小荷,闭眼叹了口气,随即又定定的看着她道:“我已经拜托余大夫不要对外说了,你可别又说漏了嘴。”   这位余大夫是个有经验的老大夫,他先前给孟珧诊了脉,只说是体质太弱,要安心调养。孟珧见他说话时眉头不停的皱,似有惜意,疑心之下就追问了病情。她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又失于调养,身体每况愈下,只靠年纪轻还能撑着。上次在冰水里一冻倒似把原来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病根都带出来了,如今她这病想治好是难了,连用药都不好用,余大夫也只能给她开些寻常平和的药方,尽人事听天命。   小荷鼻子酸道:“夫人,这病万一治不好,少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炸翻了天。”   孟珧:“我就是怕他会那样,所以才不敢跟他说,他是个死心眼牛脾气,万一到时候真的抛下大军不管,四处替我寻访名医去了怎么办?”   小荷忍不住哭道:“那夫人的病真就这样治不好了?”   “大夫也只说听天由命,说不定调养着也还能回转,如今少爷那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反正他这一仗有好长时间要打呢,眼下这节骨眼,怎么能让他再分心。”   小荷听了点点头,每日更精心百倍照料着孟珧,指望她身子也许还能好转。   后来的大半年里,孟珧每天喝着药,加上清心静气,咳血之症终于好了些,只是身子还是动不动就头疼脑热,风寒发烧,竟没有连着几日身体都大好的。   刚开始时,萧旭派人带回过好多次书信,看那信上字迹就知道是他本人亲笔所写,上面都是问孟珧最近身体如何,身边是否一切如常等话。孟珧每次提笔回信,只写着一切安好,又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在战场上能宽慰一些。   后来据说前方战事渐渐吃紧,萧旭派人传回信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不过到了冬天,军营又传来消息说年前他要回来一趟。   孟珧算着日子,先好好在床上休养了几天,等萧旭回来那天又细心妆扮一下,点上胭脂,倒也看不出平日的病容。   傍晚时分,第二波雪花刚洒下,孟珧就在门前接到了人。   萧旭披着玄色披风,上面沾着白色雪花瓣,戎装未卸就下马来看孟珧。两人拉着手进了暖屋,相互摸摸脸,都说又瘦了。旁边人看着两人重逢,都默默退下,随她们两人说话去。   孟珧手摸着兵甲说了声好凉,萧旭反应过来,就在一旁脱去披风,卸下兵甲。   孟珧在一边他同说着话,拿着手帕时不时咳嗽几声。萧旭皱眉道:“近日身体还是不好?”   孟珧摇头道:“无妨,平日里没有这样,只是冬天太冷才咳嗽的多了些。”   萧旭细瞅了瞅孟珧的脸,问道:“你涂胭脂了?”   孟珧:“嗯,你不是喜欢人涂胭脂么?”   萧旭半挑着眉,不知他什么时候说喜欢看人涂胭脂了。   “你不记得了?以前还挑了胭脂送给我,我当时就想谁把你带坏了,送女人胭脂这事可只有那些纨绔子弟才做的出。”孟珧一边笑着,慢慢说着以前的事。   萧旭一边听着,一边摸上着她搭在椅靠上的手,只觉得冰凉如雪,不禁眉头皱起,覆上双手替她暖手去了。   过了两天,小杏和刘婆婆也打南边过来了,一众人好不容易团聚,吃个热闹的年夜饭。只是晚间,萧仲山老远的派来了几个婆子和小厮到府上,送来些珍贵的药材和其他礼物当年礼。   那几个婆子先是规规矩矩的给萧旭等人行礼,又说了好些吉祥话,后来提到说萧老太太最近几年来身体不大好,她老人家也不记挂别的,就想问问少主几时和孟小姐成亲,老夫人还说能早几时抱到孙子就好了。   孟珧在一旁听了,只把头低下不回话。萧旭只说如今邓通的后一批军队要过来了,战事一触即发,再者孟珧身子还弱,成亲的事以后再说。   几个婆子派了个小厮回齐州带话就在府上住下,说是专门被派来伺候孟珧的,但一些人都晓得,大户人家娶媳妇前都要先派几个嬷嬷□□。但见孟珧实在身子虚,她们也不好说些什么,且刘婆婆和小杏都在孟珧跟前围着,也不让她们上手打理孟珧起居。   小荷虽然帮忙瞒着病情,那几个婆子是眼尖有经验的,给孟珧问安几次后就看出些端倪。   一日那几个婆子背着人在偏院走廊边说话。   一个问道:“你们看着那女的像是怎么样了?”   一个答道:“我看是短寿的活不久了,有些病看着病症不大,实则怕是都咳血了,这样哪儿还能成亲,我看咱们都是白来一趟。”   碰巧她们这些话被路过刘婆婆听见了。刘婆婆过去说道:“大过年的,你们咒谁呢?人前说好听话,人后就说烂嘴。”   刘婆婆虽也觉得孟珧这个病不大好,但想着有大夫开药方调养着呢,以前她得急病都快病死了,后来不也调养了过来,她们夫人又是个善心人,总能熬过去。   那几个婆子见闲话被听到了,也不辩解,索性跟刘婆婆回怼了起来。   后来萧旭知道了这事,也没说什么,只把那几个婆子打发回齐州了。   晚上,他在孟珧床边坐着,见孟珧卸了妆后果然面无血色,眼圈发青。他白天已经细问过大夫,大夫只含糊不清的说是不能劳累受寒,需得细心调理,这会儿他又问孟珧最近觉得身体怎么样。   孟珧笑了笑,“我这是怕见寒的病,到了春天就会好的。去年冬天烧了那么久,开春不就好了。”   萧旭按着她的手点点头,然后守到孟珧昏昏睡去后才离开。 第47章   年后又过了几天,西边军报传来,邓通亲自带大军过来了,萧旭回来没待够半个月就又要带兵出去。如今萧旭的兵队和萧仲山的兵队联手,东边的战线坚若磐石,且东边这边地形本就易守难攻。邓通也深知此理,于是先去啃掉南边的大军。   蒋勉顶着要进攻南边的邓军,极其吃力。此前不久,印将军打退了突袭南方的大军,可惜受了重伤不治身亡。孟珧听到这消息也是既惊又悲了好久,因为看印师傅那个气色形容,分明可以长命百岁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如今要和邓通抗衡,只有萧旭再带兵去南方,这一去恐怕就要长留在南方,不会再折回东边来了。萧旭和孟珧通信说及此事,孟珧说她也跟着回南方去,省的他还要一直挂心她,且路途遥远又不方便见面。   趁着天气暖和,孟珧便吩咐下人收拾好行李,启程回南方。这沿途路上也折腾的也不轻,幸好有大夫跟着,所以孟珧这一路还撑得住。   南方此时已是大变样,自蒋勉他们把名声打出去后,各地的百姓都想逃过来,尤其是蒋氏皇族所在的燕京,当年还饱受战乱的城镇,如今俨然成了繁盛之地。外面邓通那反贼的名声倒是越来难听,据说先前几支邓通的军队直接归降。   孟珧来到毂州,蒋勉就抽空来接她,他如今又晒黑,脸上添了军人的坚毅之色。只是他一见孟珧就惊道:“是孟姐姐么,我乍一看还不敢认,怎么瘦成这样了?”   孟珧只说先前大病了一场,还没休养过来。   萧旭此时仍在前线,蒋勉连忙吩咐人去打点房屋,把孟珧安置妥当。他跟着一路走着,还说了不少这些年南方的一些事。孟珧又见了涂彦蒋夫人等一众故人,只可惜印师傅已经不在了。蒋勉说他临死前说过,就算为了这些年战场上的亡魂,也要打败邓通反贼,完成复国大业。   蒋勉说着说着自己眼眶也红了起来,孟珧听着鼻子也酸酸的。涂彦顶着一队凹陷的眼睛,留着和印师傅一样的胡须,在一旁劝慰着众人。   蒋夫人又给孟珧多安排了好几个丫头,听说孟珧身体不好,还找了城里有名的大夫过来瞧。孟珧回到南方不久,不知是不是又水土不服,旧病又加重了不少,那些个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孟珧的病情依旧渐渐加重,吃了几个大夫开的药都没见多大效,每至晚间便咳嗽到寅时还睡不好,白天又乏力,一连几日几乎都在床上躺着。   蒋勉一开始也只以为她是水土不服,最后发现人都开始咳血了,在一边担心跳脚,暗叹自己没能照顾好人。他过两日后还要带兵亲自上前线去助阵,现在都觉得没脸见自己兄弟。   此时中部的主战场,萧仲山的大军已经从北方调过来,跟着派来几名精于兵法副将,军营中涂彦等一众人商量着行兵布阵。这邓通的兵力虽多,但除了邓通亲带的那支军队最难敌,其他的将领都连邓远都不如,只要辅以计谋个个击败,之后他们就能逆转形势。   入秋后,众位将士团结一心,加上萧旭带的几支兵队勇悍异常,邓通大军的左膀右翼都被打的溃败逃散,邓通二十年间未尝过败绩,加上年老自负,屡屡犯错,被萧旭等人打的节节败退。   萧旭等一干人从战场回到州内军营,底下的将士都喜悦不已,独蒋勉带着心事,没有像从前那样同萧旭嬉闹。   几人晚上在一处吃饭时,涂彦就在一旁问蒋勉为何心事重重,蒋勉跟他说话就漏嘴说就是担心孟珧的病。原本蒋勉在离城时,孟珧还让他再三发誓不要说漏嘴,但蒋勉这人的嘴比破纸窗户还要透风,吃饭聊天间就把这茬忘了。   涂彦听了连忙问孟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萧旭在一边早已把碗筷都丢下。之前在蒋勉刚到军营时,萧旭就问过他孟珧如何,蒋勉瞟了他几眼,抿抿嘴点头说都还好,有他娘在那边照应着不用担心。   今日蒋勉不小心说漏嘴,就算他还想瞒着,萧旭也会抠着他的嘴逼他说实话。蒋勉揉了揉眼睛,也不愿再隐瞒,只说那些请来给孟珧看病的大夫个个都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旭听了早就半颗心都凉了,他沉默半晌,只说两军现在正歇战,他要趁此机会赶回去一趟。蒋勉只冲萧旭的背影说着兄弟你就放心回去,有他带兵在这边挡着呢。萧旭等不及天亮,就要连夜启程,自己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城里。   燕京城里,孟珧今日喝完药觉得精神不错,又觉得连着好些日子没有整理仪容实在不像话,下床梳洗过后就让小荷帮自己梳头。只是刚坐了不久就觉得头晕,小荷只得劝她说还是在床上坐着歇歇吧。   孟珧跟她说了几句闲话后又咳嗽起来,接过小荷递过的帕子捂着嘴。   萧旭赶到屋里时就看着孟珧半坐在床上轻咳,神色憔悴,两颊凹陷,不知是不是脸太瘦,一对眸子显得更大了些,换了旁人看了也觉得心疼可怜,更别提是他。   她此时惊讶的望向萧旭,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旭沉着脸不答,转身挥了挥手,小荷见状只好告退了。   萧旭转头问道:“不是说了天暖和了病就会好吗?”   “可能前些个月一路舟马劳顿没休息好,我休养休养就好了。”孟珧扯着微笑说道,神色依旧恹恹的。   萧旭突然说道:“这里的大夫不好,我带你去外地找名医去。”   “干嘛废事,我多喝几副药就能好些了,再说哪有那么容易好的病,之前大夫开的药还没喝几副呢。”孟珧抬手去拽住他的胳膊,这一动不小心把手里的帕子滑落。   萧旭抽回胳膊,捡起帕子看见上面的血迹。孟珧一时无法辩解,只好躲开目光。   萧旭喉结滚动了几下,沉声说道:“你莫要再骗我了,你这病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在前院已经揪住一个大夫问过了,孟珧的病就算是每日喝药吊着,也顶多活个三年两载。   孟珧低头道:“我只是怕你分心。”   萧旭忍不住怒道:“我说了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你好起来。你怕我分心,你就不怕扎我的心了?”说毕他突然压住怒气,过来按住她的手,“我这就传信给蒋勉,说是带你治病去。”   孟珧听了,轻甩开他的手,皱眉道:“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不管你?你以前跟我说的成亲都是哄我的是吧?你觉得我没了你也能好好做个心系天下的大将军对么?”萧旭说着说着,似是如鲠在喉一般,额上的青筋都在抖。   “好,我不管你,我现在就走,我也不会去军营,去哪儿你都不用管。”萧旭点点头,咬着牙说道,然后蓦地转身往外走。   孟珧见他真是气狠了,连忙跳下床去拉住他胳膊。   孟珧一边咳嗽一边说道:“都是怪我,我不该瞒你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萧旭被拉住已是立时不动了,见孟珧未穿鞋就下床,又把她几步抱回床上去。   孟珧依旧拉着他的胳膊不放,萧旭坐在床边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才觉出她身子也瘦的像是一具骨架子似的。   “不是我不愿治,这个病是治不好的,我能多撑一年便是一年。若真有神仙掉下的仙丹灵药便罢了,其他各州的名医实在不必找了,找了也没用。”孟珧轻轻咳着:“你就当是再替我完成个心愿,天下还没太平,你还是先回军营去吧。”   萧旭也没回答,眼眶发红,只紧紧抱着她。   次日,已经黄昏之时。孟珧依旧在床上躺着休息,也不知自己是醒是梦,恍惚间,她发觉自己正走在一片花丛中。而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打扮的很干净漂亮的小男孩,长的也白嫩好看。那小男孩看见她就奔过来,嘴巴也在说什么,只可惜孟珧都听不见,只呆愣愣的瞧着他。   那小男孩像是很无奈的叹口气,过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孟珧神思混沌,只任他牵着走,不想走到一处黑压压的地方时,那男孩突然松手就不见了。   孟珧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原地望了望,只见前方似乎有个高大的黑衣人影。她只觉得那身影熟悉,脚也不自觉的往前迈了几步。   那黑衣男子听见声响突然转身,孟珧见他是个面容极其清俊的年轻男子,长相倒是和萧旭极为相似,眼瞳细看却是红色。   他看见孟珧,也似乎说了句什么。   孟珧依然听不见声音,她试探着喊了句,“旭儿?”   那男子的身影突然化作黑雾散开。   孟珧又急着喊了几声旭儿,接着就睁眼醒来。   “怎么了?”萧旭方才守在孟珧床边,自己却因一路奔波劳累,也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听见孟珧似是做噩梦喊他,连忙惊醒坐起来,然后攥住她的手。   孟珧额上一层微微的薄汗,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怪梦。”   萧旭默默回想道,他方才似乎也做了个怪梦,可惜好像只记得似是见到穿着一身广袖仙裙的孟珧,其他的也都记不清了。他拿过旁边的帕子替孟珧擦擦额上的汗,孟珧现在神思清明,她看着萧旭突然问道:“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 第48章   萧旭说他以前并不相信什么前生之说,但如今他想着,若真有前生来世,只希望还能再碰见她。孟珧听后轻轻笑了,只是心里微微发苦,想到自己若依然还是这个烂命,来世还是不要再碰上他了。   府中来人通报,蒋勉那边已经派了一队兵来传话,邓通似乎开始秘密向西边撤退了,他若成功撤退回西边休养,对他们就极为不利,若是他此举不是诱敌深入,他们就该乘势追击。一路领兵冲锋陷阵少了将军可不行,看来是不得已才要催萧旭回去。   孟珧知道萧旭就要走了,看样子还要跑到西边去,这一走也不知道明年春天能不能回来。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意,但仍强自压住了。   她摸着他的脸,默默说道:“明年春天花儿还都要开,到时候我若身子养好了,还带我看花去啊。”   萧旭捂上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好一回儿,点头说:“好,明年开春要把身体养好。”   次日清晨,萧旭就回军营去,他一路骑着马不住的回头。旁边的士兵从来没见过将军赶路有这么不干脆利索的时候。   萧旭带着军队路过一个村庄时,村庄里的百姓见了皇族旗帜的军队,纷纷在路边跪拜。萧旭神色黯淡,只是默默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百姓中为首的一个里正老爷子前来行礼并拜见萧旭,说他们村里的人都耳闻萧将军大名,少年英杰,保皇复国,拯救天下黎明百姓,功大于天,真乃战神转世。他们这些人想给将军立生牌,每日烧香供奉,只是不知萧将军忌不忌讳这个。   萧旭回过神,突然问道:“立生牌是干什么的?”   里正答道:“建好祠堂立上将军的生牌,我等日日给将军祈福,求能保佑将军长寿安康。”   萧旭没像平时一样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只说道:“那你们帮我立个牌,写上另一人的名字,每日替她祈福。”   这些百姓虽然不明就里,但都连忙点头答应,一面又问了那人的名字,此后替孟珧立牌祈福不提。   人间不晓得外界,此时冥界的某处,幽暗的殿内点缀着碧绿的荧光,一身着黑缎荷花边长裙的美艳女子坐在座上,看着一旁那快点完的香。   她懒懒地站起身说道:“香快燃尽了,也该去看看我妹妹了。”   两个女鬼差连忙飘了过来,手上提着点着蓝色鬼火的灯引路。   末了,黑裙女子冲后面几个壮实的鬼差说道:“你们几个,准备好去收魂。”   …………   雪落无声。   今年过冬,府上又是格外的安静,只因主人家重病未愈,底下的丫头平日也敢不怎么嬉闹。府邸周围更是下令过不许放鞭炮,怕惊扰到躺在病床上的人。   大冷的天里,丫头婆子们每天重复着烧水添炭的活计,不让主人的卧房进一丝寒气。小荷原本细问过大夫,也都说孟珧至少还能撑个一两年,谁知刚入冬不久就病的更重,有时连着几日都不能进什么饭食,气若游丝。   刘婆婆和小杏忍不住时,也只敢背着人抹眼泪,怕在人前哭不吉利,更怕孟珧撑不过这个冬天。不过好在孟珧还是熬过了冬天,小荷每天看着倒掉的药渣,也发愁萧旭怎么还不回来。   孟珧只道自己这些日子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白天咳嗽发烧不舒服,晚间睡梦中还常做些奇怪的梦。她仿佛记得自己还有件要紧的事,但是每次醒来后就忘了。   春花已谢,孟珧本想着自己和萧旭约好了今年春天一起看花,只聚着一口气不肯散。但是眼看春天都快要结束,萧旭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前方大军仗打的怎么样了。孟珧一时心焦,一时病重,那口气渐渐的就散了。   萧旭没想到邓通的军队这么难缠,本来想着擒贼先擒王,但邓通他们后来竟然干脆分散打游击,萧旭愣是多拖了一个多月才擒住了邓通。打完最后一场恶仗之后,萧旭连身上的伤都没管,换了匹马就往南跑,踏碎了一路的落花。   他赶回府上,只见府们外已经都挂上了白帘纸花,里面似有哭声传出,不祥的预感像是成真。他走进院时又见下人们都戴着孝,浑身的血慢慢变冷。   萧旭僵硬地踏入刚布置好不久的灵堂,小荷和刘婆婆她们跪在地上,都哭成个泪人,蒋夫人等人也都在一边哀泣,几个小厮也过来跪着报丧。萧旭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说的要用天下太平给她当聘礼,也晚了太久。   孟珧大约是子时三刻左右断气的。夜里她安安静静的躺了一个时辰,小荷见她睡了好久也没咳嗽,还以为她病情有好转。一同守夜的刘婆婆却惊慌的来到床前,抖着手把脉探鼻息。小荷也见样子不对,连忙喊了几声,可惜怎么喊都喊不醒,两人这才慌的哭叫着夫人走了。   停灵这几日,萧旭一直守在旁边一言不发,也没有哭,只是一副死寂的神情,下人在他面前说什么都一概不理,仿佛他的魂魄已经随着孟珧一起离去了。   下葬之后,他把孟珧生前用过的东西,还有她喜欢的物品全部拿出来,然后在院子里一点点烧了,没有留下一件有念想的东西。东西烧完后,他骑着马就自己出门了。   此时邓通早被斩杀,大军也被击溃,沿途驻守的一些残军都不堪一击,蒋勉一路带军打进了原来燕国的皇宫。蒋骓知道复国大业已成,即刻宣布退位,由太子蒋勉继承皇位。这也是民心军心之所向,天下百姓得以脱离苦海,纷纷放鞭炮,敲锣打鼓的庆贺。   他们这支军队一路艰苦不提,蒋勉自己浑身也都是旧伤,更别提旁人。他想着自己能走到今天,全要归功于他人的襄助。一开始孟珧慷慨解囊供着他们吃喝,还有萧旭这么个得力干将,彻夜奔命,几次偷袭敌营,后来和邓通打的那几次仗,萧旭一人就拿下了邓通和其他几名贼将,功不可没。   蒋勉还想着怎么给萧旭还有孟珧封赏,却得知孟珧在半个月前已经过世了。蒋勉听了忍不住哭了一场,涂彦亦是伤痛不已,生病卧床。后来蒋勉听闻萧旭出门多日未归,把原定的登基吉日推迟到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后,蒋勉登基,当日他要论功行赏时,仍然不见萧旭的踪迹。他派手下的人四处询问,萧旭身边的人都说自打上次出门后,就没见回来,也不知去了哪儿。   问了一大圈后,有个小厮说那天他一路偷偷跟着萧旭,他说萧旭出门后一路骑马狂奔,他在后面只能远远的跟上,后来他就见将军连着马一起坠崖了。那悬崖深不见底,只怕早就死了,他怕人知道了伤心,所以一直没敢说。   蒋勉听到后呆呆的坐在龙椅半天,过后哑着声说道要替他们两个立灵牌,自己却也一头晕倒在座子上,底下的侍卫等人都慌着叫太医。   蒋勉登基两年后就病逝。此后从以前旁系氏族接来孩子过继在他名下,继承皇位。连涂彦都早在蒋勉去世之前病逝。史官为有功之人修碑立传,只发现当年那些起义复国之人一个个都英年早逝,深以为憾。   …………   孟珧没想到自己死后居然还有些许意识,她甚至能觉出自己的魂魄飘了起来,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却传来飒飒风声,似是要堕入无边幻境般一直下坠。这一落也不知落在了何处,只听见周围还时不时传来诡异的哭叫声,直到听到一个柔媚的女声喊着妹妹,周围才有了幽蓝的荧光。   云珧微微睁开了眼,如梦初醒。只见眼前上空是一片乌压压的天,而她身边都是血红艳丽的彼岸花。   “哎呦哎,可算是醒了。”那女声不是别人,正是黑芍。此时她正坐在云珧跟前,慢悠悠的说道,在等她等云珧的魂魄从人间飘回轮回井的空档,已经重新把自己的朱红指甲又染了一遍。   云珧扶了扶头坐了起来,在人间的一些记忆突然又都涌现出来,她一时仍是混乱不清,口内喃喃道:“我这是已经……”   黑芍:“妹妹啊,你不是死了,你是转世的魂魄已经归来了,快点清醒吧。”   云珧蹙着眉清醒了半天,突然就回想到黑芍把自己推下轮回井的事,忍不住指责道,“师姐你为什么把我推下去,还似早有预谋似的,你就不顾念姐妹之情了么?”   黑芍剔着长长的红指甲,“我都有老头子了,还要你这个师妹干啥?”   云珧微气结道:“你……”   黑芍拿指甲点了点云珧的脸,笑道:“果然去人间经历一番是有好处的,愈发有人味了,都会发小脾气了。”   远处突然跑来一个鬼差要报告消息。黑芍几步过去,那鬼差在她后面小声说了些话。   “你说什么?他们都怎么搞的?”黑芍方才闲适的表情终于变色,一看就是搞砸了些事。   云珧看了看旁边黑芍,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为何到了冥界,她想起人间经历的种种,突然捂着头叹气。 第49章   司命仙君刚刚在仙帝面前交完差,捋着胡子报告着一些后续结局,虽然这次仓促了些,他把几人最后都写成病逝,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圆满的。按着仙界的任务安排,人间正值祸乱,这次本该由战神首阳仙君下凡历去替人间平战乱。只是这首阳仙君元神受创还未养好,不宜再轮回转世。所以这一回仙帝吩咐,由他司命仙君从中安排,让那重旭的一缕神魂的转世,代替战神给人间带去安宁。   且这重旭做凡人时带兵打仗,一共受了大大小小一千道伤,刀砍□□无一不有,也算是吃到了教训。司命仙君不得不说道,一箭双雕,仙帝英明。只是这其中还加了一环情劫,仙帝不放心此事,还亲自拨了一缕神魂下凡转世旁观了几年。司命仙君想着其中必然还有些隐情,不过他平日只负责人间转世的命格安排,其他的也不好多做过问。   司命仙君汇报工作完毕后就默默退下。应乾坐在大殿上,用法镜在看着一处地方。   仙侍上前禀报。   应乾:“冥后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仙帝,冥后说出了些岔子。”仙侍低着头说道,不久之前冥后就传消息说这一次去人间历劫,可能还要加几个外族的贵客,让司命仙君一并安排了省事,应乾知道后觉得不影响什么,也就应允了。   重旭轮回结束后,那一丝魂魄重回到轮回井,黑芍派的鬼差正准备收上来出了岔子。那刚醒的龙族皇子在井前不走,问他兄弟哪儿去了,后来他明白他在人间的兄弟即是那一缕残魂,就抢着带走了。   应乾摸了摸胡子,此时扯上了敖冕,自己正好还有事让海界帮忙,他冲仙侍说道,“他现在在哪儿,截住他,带话过去。”   那仙侍退出宫殿,化作一只白鹤疾冲到下界去。   过不久后,白鹤仙侍飞回仙宫大殿中,说在冥界外面截住了那位龙八皇子,只是那龙八皇子只说用传声螺带话,然后就又飞走了。说毕,仙侍奉上了一只传声螺。   应乾用法力催动传声螺,里面不一会儿就传来敖冕的声音,响亮的喊了声仙帝大姐夫。   应乾听着这称呼,胡子抽了抽,“你为什么把重旭的魂魄带走?”   传声螺那头的敖冕答道:“是我把我兄弟的魂魄带走,我知道他是魔族,前阵子不是说大姐夫还把他打的神魂俱灭么,我怕你又要处置他。”   应乾:“蠢货,朕要是想处置他早把那一丝魂魄捏碎了。”   敖冕噎了一声:“大姐夫不处置他就好,要不我现在把这魂魄送回去?”   应乾只说不必了,正好他把重旭受重伤的魔躯放在海界海角的一个万年蚌精里疗伤。等敖冕回到海界后,把那魂魄催入重旭的躯壳里就能让他醒来。   敖冕听到重旭的身躯并未被毁,不禁欣喜,“这好办,包我身上了,就在海界那什么万年蚌里面对吧。”   应乾:“你记得,掰开那老蚌壳后……”   还未说完,敖冕那边的传声螺已经撤去法力,话音没传过去。应乾拿着传声螺,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敖冕按照应乾所说找到那老蚌壳,解开封印后见重旭果然在里面躺着,衣服有几处破损,身上倒是没有受伤的痕迹。敖冕将那一丝魂魄注入,等着重旭复苏,魔族魂魄果然也生命力强悍,没过多久,敖冕就能感应到重旭周身的魔气复苏。只是他没注意到,一旁的老蚌精闭上壳后,悄悄顺着浪滑走了。   半柱香后,重旭慢慢睁开赤红的眼瞳。   敖冕凑到他脸前高兴道:“兄弟,你终于醒了。”   重旭瞳孔骤缩,一掌打开他,厉声道:“你是谁?”   敖冕半跌坐在后面的浪涛上,“你不认得我了?你又没喝忘情水,怎么就不记得了,咱们在人间做了小半辈子的兄弟……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我是蒋勉啊。”   敖冕说着起身又走来,重旭一抬手打出一道黑气。   敖冕忙躲到一边,惊道:“你是来真的?”   应乾看着法镜皱眉,准备起身出去,这时传声螺突然发出号声。   敖冕在另一头扯着嗓子叫道:“大姐夫,出事了。”   应乾说道:“是不是打开后就放那老蚌走了?”   敖冕惊讶了一瞬,“大姐夫怎么知道?”   应乾啧了一声,暗道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吩咐的话都没听全。他说道:“那老蚌精虽然能养躯壳,但最爱偷偷吞食记忆,现在重旭的记忆估计都化在它那颗老珠里了。你打开蚌壳时就该把那珠子抠出来。”   “可是那老蚌现在不知道逃去哪儿了,我兄弟他现在记不得从前的事,我说什么他都不听啊,哎呦我去,他又追过来了!”敖冕那边仍在逃跑,气息不稳的说道:“他现在正追着打我,大姐夫,我该怎么办?”   应乾说了句活该,他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那边又添了个乱子,自己好好逃命去吧,你堂堂一个龙族总不至于被他轻易打死。   应乾无情的关闭传声螺,准备先去蛮荒界外一趟,至于重旭那边,他回头吩咐仙侍:“去把云珧给朕找回来。”   海界,海岸边的上空,一黑一金两个身影在绕圈追打。   此时,大海的远处突然传来几声低沉的龙吟。   敖冕听到声音,正色顿住,“这龙吟声,难道是父王?”   敖冕骤然化作一条金龙,回头道:“兄弟,我有急事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别闯祸。”说完他就神速飞向远处的海域。   重旭没有追上去,落在了海界外的树林间。此时,林间一阵骚动,几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妖族带着一群妖侍路过,他们看见了重旭,阴阳怪气的说道哪里来的怪东西,还敢挡道。   重旭手掌勾起,一掌黑雾就把刚刚说话的妖族打的吐血,剩下的一群妖族纷纷戒备,剑拔弩张。   ..................   冥界的岸边,云珧埋着头抱着腿,坐在红花丛中不动,看那背影就是懊悔加恼羞。她想到自己在人间遇见的是重旭魂魄的转世,两人还这般那般的谈婚论嫁,真是把老脸都丢尽了。她纠结的思考着重旭的魂魄她还要不要找,他万一要还记得人间的事怎么办?   黑芍过来瞧她,打趣道:“妹妹啊,你还坐在这儿不动弹,是要变成我们冥界的一座美人灯么。”   云珧闷闷的不吭声。   黑芍,“你难道害羞了不成?哎呀,反正在人间都已经和他好上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云珧听见这个又气恼,“什么叫好上了,那是投胎转世成凡人,根本记不得从前。在人间历劫的事要是全部都算数,以后哪个仙人还敢转世投胎去?”   “哎呦呦,你居然还学会不认账了。”黑芍故作惊异的说道,接着轻轻叹气,“可惜啊,那小子就算转世成人也还是喜欢你,你这么说可真是让人家伤心。”   云珧转身垂头,慢慢说道:“他喜欢我只不过因为我把他从小带大,我比旁人待他亲密些,所以他才误把亲情当成是爱……”   黑芍听着云珧能想到这个理由,在一旁摇着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看你先前的样子,是不是很心烦在人间经历的事,你要是不愿记得这一出,我这里有忘情水,喝了就能忘了在凡间的事儿了,你要不要喝?”   云珧默默移过头,说道:“我又没受什么情伤,何必喝什么忘情水,就算我喝了,不还是有人记得。”   黑芍又暗笑道也罢也罢,反正这情种已经种下了,之后的事就随它了。   云珧轻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又想起正事,“对了,他既然在人间转世,那他的魂魄现在在哪儿呢?”   黑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仙帝早知道云珧身上有一缕重旭的神魂,所以就命她找出来,然后赶着让她俩一道下凡历劫去了。   云珧终于听明白,原来应乾根本没把重旭的躯壳打碎,反而带到一个地方藏起来,准备注入那一丝神魂即可复活。只是应乾已经知道这神魂在哪儿,干嘛还要让这她们去人间投胎一回呢?   云珧正琢磨不透应乾的用意,此时一位白衣仙侍赶来冥界,传话说仙帝要叫云珧仙子过去一趟。   云珧赶回到仙宫,见了应乾。她瞅瞅应乾的脸,果然就是人间的熟人印师傅,嘴角不禁抽了抽。   应乾直说重旭已经被他复活,让云珧现在去海界外找到他。云珧此时有些不大好意思见重旭,只问道她不去行不行。   应乾说重旭醒来时记忆全失,还同敖冕打斗起来,现在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云珧听了连声问道失忆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神魂没恢复全,失忆后他还记得自己是谁等等。应乾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只说已经让白鹤仙侍去找那个老蚌妖了,现在只有云珧去那边看看情况。   云珧呆站在一边,还不欲动身。 第50章   应乾看着云珧,追问道:“当初是谁护着他把他送走的?”   云珧点头道:“是我。”   应乾:“那当初说是把他救活再改邪归正的是谁?”   云珧叹气道:“还是我。”   应乾:“既如此,如今你不去谁去。”   云珧:“……陛下说得极是,只是他现在记不得从前的来历,必定连我也忘了,我就算去了又能干什么呢?”   “怎么,你还怕他打你不成。”应乾语气似乎带了一丝挪揄。   “这,这事恐怕也说不准……”云珧垂下眼,左手揪着右手的袖子,她大致也知道重旭原本的性格如何,心里也在纠结着要不要再见他。   应乾摸了摸下巴,也琢磨不出那小子失忆抽风是个什么样,能干出些什么。   他妥协道:“只看他有没有发疯就行,若是没乱惹事就不必管他。他要真的动手打你,你就赶紧逃回来,朕以后也不让你再掺和了。”   云珧听他这口气,好像自己真的要挨打似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她认命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飞往海界。   话说重旭同那几个路过的妖界贵族打斗,那些个妖族自知不敌,也不欲恶斗,丢下几只妖界赫赫有名的大毒虫就逃遁了。重旭不防间被一只毒虫咬到手腕,这毒虫的毒虽然能被魔气溶解,但伤口却好的极慢,一直渗着发黑的血。   四周的蛇虫鸟兽都被方才的打斗吓逃了,树林外像是没有一丝生气,安静的吓人。重旭醒来打了几场,现在觉得一片空荡无聊,就坐在原地任那伤口淌着血,也不用魔气疗愈。   云珧在海界附近的半空飞着转了半天,发愁这么大地方要找到何时。好在夕阳西下时,他就看见海界外不远处的林间有抹熟悉的黑影。云珧悠悠的落了下来,看见果然是重旭半盘腿坐在地上。她看着他静默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在人间最后的几个月,每天最想见的就是这个身影。   云珧嘴唇微动,终究没开口说话。   重旭却感应到了后面来人,转头皱眉看着她,恶狠狠的问道:“你是谁?”   云珧见他这凶巴巴的模样,就知道他是真的失忆了。   她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说这样也正好,他若记不起她,那些打小的事都忘了,人间的那段他也不记得,暂时也不会同她纠缠不清。应乾大舅舅正派人抓那老蚌,倒也没说让她帮忙恢复记忆,她就先暂时旁观一阵子,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   云珧刚思索片刻,侧眼看见重旭身后洒了一小片黑血,手腕上的黑气还在缭绕着伤口,一时间还难以愈合。   她眼眸微闪,担心的问道:“你受伤了?”   重旭暗自疑惑,这个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自己刚才一见她的脸就莫名眼熟呢,他自醒来后脑海一片空白,连一个人名都想不到,却是满心暴躁很想撕碎周围的一切。   他看着不远处的云珧,握紧拳忍耐住恶意,厉声说道:“关你何事,你想干嘛?”   云珧又瞟了他的伤口几眼,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的用妖草炼制的专治妖毒的药。她一挥手将瓶子丢过去,那玉瓶便在重旭面前悬空停住了。   云珧又看了他几眼,接着突然转身飞走了。   重旭站在原地没动,在地上默默看着云珧离去的背影,觉得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瞬,心像是被掏空了。重旭拿起悬在半空中的青花玉瓶,心头仍似有一股奇异的感觉萦绕不散。他看了看瓶子,略略凑到脸前,这瓶身似还留着那女人袖中的香气,也像是似曾闻过的清香,只是他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他越是想着,眼瞳的血色愈深,周围的草树慢慢枯萎,生机全无。   云珧看似是飞走了,实则又飞了一大圈绕到后面,捏了一个能隐去法力行踪的口诀,悄悄地在重旭后面跟着。   不怪她想保持距离,主要是她刚刚都察觉到重旭身上的杀意和怒气了,方才她到了跟前他没有打过来,可真是万幸。失忆后的重旭可不是她以前从小到大的孩子了,为了安全着想,云珧不想贸然上前。   重旭的记忆虽然没有了,但是魔气居然操纵的还挺顺溜,也不像以前会拘束着些,一切都像是随性而为。随性而为的结果就是,他浑身都魔气已经不知何时凝成了一片黑雾,摧残了周遭的树木。且这一路上敢横在重旭面前的妖兽都惨遭毒手。   云珧一路压着强出头的念头,躲在后面跟着。幸好他一路沿着偏远的地方走,路前遇见的妖兽越来越少。   此时山谷的前方走过一只半人高的白鹿,后面还跟着一只白鹿宝宝,圆鹿眼上长长的白色睫毛,一看就是温顺无害的妖兽母子。   然而重旭这货却微微抬手,想打飞这对萌物妖兽。   云珧见状连忙捏诀,一阵风吹过,把那一对白鹿母子送到远处。   重旭发觉后面有人,身后一道黑气朝着来人打过去。   云珧躲闪过去,这一来一回间,隐迹的法诀失效,现出身形。   重旭偏头看过来,眼神微凛,皱眉道:“又是你?”   云珧干笑了两声,“好巧好巧,打扰了,告辞。”   没想到她正要走时,一道魔气化的锁链已经捆上了她的腰,接着把她带了过去。   重旭的脸蓦然凑近,冰冷的眼神终于带了一丝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云珧看着他脸上不同以往的乖戾神色,莫名觉得有些压迫感,连忙使出幻术。   眼前顿时有阵阵花瓣飘过,天晕地旋一般。重旭似是一时被幻术蒙住,云珧趁势脱开魔锁,逃去远处。   重旭见人逃脱了,眉间尽是不悦。他刚抬手,只见眼前一阵白中透粉的花瓣飘落下来,这花瓣都似带着温柔熟悉的气息,他突然有些不舍得打散,浑身的黑气也收了不少,像是怕把花瓣碾碎。   云珧逃出林外,急忙在山间设下一个迷幻结界,先把重旭绊在这野外无人的山间几日。接着她便匆匆溜走,想赶回去回去问问那老蚌找的怎么样了。   她一路飞着,眼看就快要飞出妖界。刚在一处树林落下,林间突然窜出一个粉色的人影,把云珧撞个正着。   云珧身子只晃了晃,又站定了。   那人却被撞到坐在地上,不满的嚷嚷道:“是谁撞了本公主。”   云珧定睛一看,地上坐着的女孩儿穿着粉蓝冰丝罗裙,华贵娇美,五官俏丽,面容带着丝傲气,额上犄角微凸,正是龙族九公主敖皎。   “你,你是仙界的云珧仙子。”敖皎站起身后看清面前的人说道。   云珧看着如今也长成个大姑娘的敖皎,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散仙。略感欣慰。   她问道:“这不是龙族的小公主么,怎么会在这儿?”   敖皎摸了摸自己的龙角,抿了抿嘴才说道:“本公主看此地风景不错,过来游览一番。”   云珧看她不似往常一样从容,头上戴的配饰都乱了,身边也没带侍女随从,问道:“小公主是否遇见什么难处了?”   敖皎转头道:“本公主怎么会有难处。”   “哦,既然没事,那我先告辞了。”云珧故作无所谓的说道,然后作势要走。   不出她所料,敖皎在后面拉住了她的袖摆,“本公主却还有一事找你。”   云珧转身笑道:“小公主有事相求实属荣幸,只是本仙子今日还有要事,小公主还是另择他人吧。”   敖皎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脸都急红了才说道:“先别走,云珧姐姐,能帮本公主……帮我一个忙吗?”   云珧好整以暇的点点头。敖皎拉着她的手说道,原来前不久她和她八哥陆续办完成年礼,他八哥爱新鲜,所以到人间轮回转世去了,而她就被父王和几个族长逼着去和什么妖界新立的太子相亲。她自来不喜欢妖族,也实在不想去相亲,所以快到妖界大宫时就用私带的法宝逃跑了出来。   云珧听见龙族也要和妖族联姻也没怎么惊讶,现在稳定六界关系最和谐的方法就是四处联姻。龙王的孩子又多,只要他们龙族想,六界估计都可以结遍亲家。只不过若是孩子不愿意还强逼着去联姻就太不近人情了。   云珧瞅瞅略显狼狈的敖皎,替她把歪了的珊瑚钗子带好,又把跑乱了的头发理了理。整理完仪容之后,她顺手拂过敖皎的肩膀,探了一番后问道:“你的法力被禁住了?”   敖皎点点头,眼里包了半包泪,说她来这妖界之前被她父王下了禁制,如今法力都使不出来,她带的法宝也用废了,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海界。   云珧用法术试了几回,也解不开这禁制。   敖皎:“这是龙族特有的禁制,也许回了龙宫我那些兄长有办法解开。”   云珧犹豫道:“你就这么急着回去?这么讨厌和亲?” 第51章   敖皎:“和亲的事我现在不想管,前些天我听到了父王传出的龙吟声,似是在呼救。这龙吟声只有带着血缘的龙族才能听到,那几个和亲的使臣还以为本公主乱说,不放我走。”   云珧在一边点着头,不想龙族也出了事,近日真是多事之秋啊。   敖皎:“云珧姐姐,带本……带我回海界吧。”   云珧掂量了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决定先带着敖皎回海界龙宫去查看情况。敖皎心里着急,云珧也只得带着她尽快赶到龙宫。两人赶到龙宫是,龙宫前殿没有见到皇子王族之人,龙宫后殿倒聚集了不少海族。   敖皎带着云珧到了后殿,一路上通畅无阻。   席间的敖冕在旁边最先看见云珧,他眼睛一亮就叫道:“孟姐姐....哦不对,我记得你是云珧仙子。”   云珧看着他的脸,微笑点头行礼。   敖冕虽似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云珧说,但他看到一旁的敖皎,忙过来正色说道:“对了,九妹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说毕,由敖冕几个皇子带领着,云珧随着乱哄哄的一众人来到后殿之外的秘宫。只见秘宫里有个半透明的黑色壳罩,比雄伟的宫殿还大,里面黑电阵阵,金光忽隐忽现。细看原来有一条金色巨龙被封在里面,那金龙在里面咆哮着,但不施法力外面到底听不出多大的声音。   敖冕跟云珧说,此地本是他父王镇压恶蛟的禁地,只是前些日子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恶蛟突然逃了出来。敖冕说着说着语气不免伤痛,“父王不知怎的被恶蛟设计了,龙珠都被夺走,现被封在着噬魂阵里,怕是撑不了许久。”   三皇子敖瑨走过来,面容肃穆,眼睛却不正其他人,他低声说道:“几位亲王已经探查过,七七四十九天内若这封印阵法不破,父王便会魂飞魄散。”   云珧等人听了都吸了一口气,都问道该如何破解。一位亲王说道,这阵法奇特就奇特在需要内外并击才能破,只是老龙王龙珠被夺,又受了伤,在里面也使出能击碎封印的法力了。逃走的恶蛟已经派人去追,如果届时找不到,只有九位龙子共同献出龙珠,以法术送入阵内为龙王注入法力,方可救龙王一命。   云珧之前布下的结界内施有幻术,人在其中略走几步便会踏入幻影。重旭在山中茫无头绪的乱走,来到一处时,突然眼前变成了一片花海景象。重旭倒能察觉出是幻术,但是却懒得破了这个幻术,他看着面前的花海半晌,不知这幻术里是不是还加入了让人静心凝神的花香。   他突然觉得心中的恶气被慢慢溶解,于是就原地打坐,把体内的魔气平复下来。   只是他刚打坐了半刻,一道黑影突然从外窜入,把这一片花海撞散。重旭再睁眼时,眼前只剩下些山间的野灌木丛。   重旭抬眼看了看这位不速之客。   闯入的黑影也化作人形,变作一位无眉的精瘦男子,眼神狠厉阴沉,嘴唇发黑,原来是从龙宫逃出的蛟龙。   两人对视几眼,极有默契的动手打了起来,几个回合后已经把这大山给崩掉了一半。   这恶蛟退到一边,奇道他这是遇见了什么怪物,看着不像是妖族,却比那龙族皇子要厉害的多。他想着自己刚出封印不久,还要躲避龙族的追兵,而面前这人凶煞的样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拉他入伙。   恶蛟先停手,咧嘴笑起来,说道:“这位兄台先听我一句,我无意闯入此山,打扰了兄台修行,实在对不住,请兄台莫怪。”   重旭打坐半天已经能控制心气,见人服软了便停下手,不欲再多做牵扯。   那恶蛟见状反而靠近来,说了一堆好话,还要称兄道弟。   两人来到山头,恶蛟变出一壶酒递给他,恭敬道:“兄台请用。”   重旭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用妖蛇之毒胆新化的酒,剧毒无比,但又清凉爽口,兄台可有胆量喝?”恶蛟掂着酒壶,笑得阴森。   重旭接过来一口气喝完,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恶蛟见这能毒死半池子妖怪的毒酒根本没用,更判定他来头不简单。只是后来言谈之间,恶蛟发现这人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恶蛟打定主意要利用这个人,笑着说道:“兄台,在这个地方乱绕多没意思,不如我带你去找些乐子?”   重旭:“什么乐子?”   恶蛟摸了摸下巴,“比方把些山外那些妖兽的头拧下来,挂在一起,风一吹就咚咚的响。”   重旭听了,勾嘴嗤笑一声。   恶蛟转了转眼珠,“不如我们联手,去把各族的法宝都抢过来,神挡杀神,然后把六界搅个天翻地覆?”   重旭听了也似乎没什么兴趣,转身就走了。   “唉,兄台,别走啊。”恶蛟仍不死心,紧跟过去。   云珧对各类阵法颇有研究,也听过这种噬魂阵法是上古杀器级别的阵法。   这阵法只可进不可出,被封入阵法中就是九死一生,法力与身躯不强者进去过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更别提从内发力击破阵法。得亏老龙王道行深,龙躯又极为极刚强,被挖去龙珠后还能在噬魂阵里撑个七七四十九天。   龙珠是龙族修行时的精华凝结而成的内珠,修了三百年的龙才能有珠,虽说没有了龙珠依旧可以修行,但和比有龙珠的比起来就弱了不少。近年来龙族除了龙王和几位皇子,还有两三位亲王是真龙,但都已经老迈,献出龙珠后估计就活不久了。老龙王的龙珠绝非一般的龙珠可比,若要想他在里面恢复力量,恐怕只有九颗皇子皇女的龙珠聚在一起。   此时龙宫除了敖冕,还有敖瑨和两位龙族老亲王主持大局,敖冕和敖瑨已分别派了些海族兵将去接其他几位皇子。不久后,其他海域的龙皇子陆续回来,闻说龙王遭劫后都惊讶不已。   云珧正在一旁接着安慰敖皎,外面海族侍卫来报说仙后已经赶来。云珧便带着敖皎一起去迎上敖月,几人聊了几句话,敖月就来到后殿问话。   殿中的几位龙皇子纷纷行礼,口中喊道姐姐,一众海族也纷纷跪下喊大公主。   敖月看过那阵法后,只问敖瑨:“父王行事一向谨慎,此事是如何发生的?”   敖瑨垂眼摇头,“那日父王察觉到此地封印似有异样,便过来查看,谁知道等我发现时那恶蛟已经逃了。”   其他几位龙子也都说着,这些年都被父王派到别的海域去历练,除了听见龙王刚被困进去之前发出的几声龙吟,其他的一概不知。   敖冕说道:“大姐,现在不是问这个事的时候,先救父王要紧,剩下的几位皇兄都快来了,父王一定能平安出来的。”   敖月点点头,接着静坐等待。   后殿内如今只差二皇子和六皇子还没来,云珧见自己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想起重旭那一茬,便借口告辞离开。   云珧前脚刚走,二皇子也被敖冕手下的侍卫接到龙宫。   又过了半炷香,敖瑨派出的几个海族侍卫回来禀报,说六皇子一行半路上被条黑蛟龙算计,六皇子现在受了重伤,龙珠也被打掉,不知落在何处。随行侍卫都在寻找,但一时间恐怕是不能找到了。   众人听了都对那恶蛟恨之入骨。敖月也面色微变,手指收紧微微按了按腰腹。   现在九子连珠是不可能了,只有抓到那个恶蛟夺回龙珠。敖冕心急,亲自带了几位海族兵将出去追那恶蛟。敖瑨又吩咐一众海族将士在大海里寻找六皇子的龙珠。   敖月坐在殿中,冲敖瑨说道:“三弟,平日里龙宫中事无巨细,你都要一一过问,这次本宫问你话,你却一问三摇头。”   敖瑨垂头道:“大姐教训的是。”   敖月看他这样子,表情慢慢沉下,“听说父王前阵子有意传位八弟,这事你知道吗?”   敖瑨依旧低着头,眼神露出一丝慌张。   云珧飞回到原来的地方,她设下的迷宫结界已经被冲破,山间还有打斗的痕迹,重旭也不知又去了何处。云珧一边沿着踪迹找人,一边默念着可千万别让他碰到什么人,不然惹出了乱子又不好收场。   云珧飞到西边的山脚,听见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然后撞见一个无眉的男子。云珧看了几眼便断定,这一身黑衣,满脸戾气的海族就是那从封印中逃出来的恶蛟。   龙王那边事态紧急,云珧欲飞回去去通知那些海族过来抓蛟。没想到那恶蛟在后面喊住她:“这位仙子,你要去哪儿啊?”   云珧不想理,那恶蛟却不想放过她,张手念诀施法把云珧拖了回来。云珧也回身施展法术,两人打斗之时,云珧在那恶蛟身上留下几道带着咒印口子,不想这恶蛟体质罕见,身上的伤不一会儿就痊愈了。 第52章   云珧暗叹了一声真是皮糙肉厚,然后准备趁机溜走,不想没走几步就撞见了重旭。   恶蛟冲重旭喊道:“兄台,快把这女人抓住。”   云珧看了看重旭,又看了看恶蛟,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她才走没过多久,他就跟一头恶蛟走在一块儿了,身上还有妖腥和酒味,不会已经跟这恶蛟学坏了吧。   重旭看着云珧,微微抬手。   云珧不相信的僵在原地,重旭那一掌魔气却打到恶蛟所在的方向。   恶蛟在空中一个大回旋,堪堪避开,怒道:“兄台,你为何要与我作对。”   重旭抬眼道:“早看你不顺眼。”   恶蛟先是哽住气,然后哈哈哈笑了几声,“我看是为了女人吧,兄台你可擦亮眼睛,这女人一看就是仙族,和咱们不是一路人,放了她她就会去找追兵来抓咱们。”   云珧忙解释道:“旭儿,你别听他胡说。”   重旭听到这一声旭儿,脑子像是被刺激了一下,心口也隐隐颤动。   他问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旭儿,我们以前真是认识的,你是不小心失忆了才会如此。你别听这头恶蛟的话,他不能信。”云珧有点着急的说道。   恶蛟听到云珧猜出自己的身份,凶形毕露,化作蛟龙原形欲攻击云珧。   重旭在一边早就替她挡住。   “兄台住手,不然我也对你不客气了。”恶蛟狠狠道。   重旭冷哼一声,两人恶斗起来。   云珧结了一个护体结界在一旁观战,那恶蛟果然打不过重旭。   恶蛟见势不好,连忙原地遁走。云珧本还想跟过去,却被重旭一道黑气缚住,然后被带到别处。   飞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湖边,重旭才把云珧放下。   云珧连忙退后两步,整整衣服后站好,眼存戒备的看着他。   重旭先开口说道:“你刚说你认识我?”   “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了?”云珧见他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恶行恶状,略带高兴的问道。   重旭点了点头。   云珧整理了下思路,“其实,其实我是你娘……”   重旭听了眉毛一挑,面色变得不好。   “我是你娘亲的义妹,也算是你的姨母,小时候倒是常常看望你,不过长大后就来往的不多,只见过几次。”云珧接着简明扼要的把他的魔族身世,然后在人间转世等等都说了,唯独省去了许多两人之间的事。   云珧说完重旭以前的种种,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期待他能报以信任的目光。   重旭也不知听信了这些话没有,他沉思半晌后问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云珧顺口说道:“你叫我姨母就行。”   “姨……”重旭刚一开口,忽而反应过来,皱眉轻啧了一声,“我问你名叫什么?”   云珧表情微征了一下,只好答道:“我叫云珧。”   重旭听后,心中默默重复了几遍,觉得这名字果然也有些熟悉。   云珧接着说:“你要信我的话,你和那些邪门恶妖不是一路的,你是仙帝的亲外甥,虽然如今也是魔族之人,但你原本就是心性纯良的孩子。”   重旭目光又扫过她的脸,说道:“我暂且信你。”   云珧展颜微笑,看来这边暂时安定了,不会有什么仙魔大战,魔尊作乱的祸事了。   重旭又问道:“你刚刚说我是怎么失忆的来着?”   “就是被一个老蚌精用法力吞了。”云珧用手比划着大蚌壳的模样,“要是找到了那老蚌精,你的记忆就能恢复了。”   重旭突然靠近一步,沉声道:“要是我日后能找回记忆,而我的记忆和你方才说的有出入,你就等着吧。”   云珧听到这话心肝突然又一揪,随即又平复下来,心想海界的大海无边无际,要想在海底找一个会溜的蚌精可是难上加难,他的记忆就算再过个几百年也难找不到。   她扯出笑说道:“姨母怎么会骗你呢?”   此时天外突然传来一阵龙吟之声,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敖冕化作的金龙,碰巧飞到这座山来。   敖冕变回人形落下山头,先跟云珧打招呼,重旭见状就有些面色不虞。   云珧怪道怎么天刚走半天,他就独自出了龙宫。   敖冕说他六哥出了事,龙珠遗失,现在只有去抓到那恶蛟夺回龙王的龙珠才行,他后来和几个鳝兵分成几路追寻,这才到找到了这儿。   云珧忙说恶蛟方才溜走了,敖冕听了立刻央求云珧带他去追恶蛟,云珧自然点头答应。   重旭被晾在一边半天,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张嘴冲云珧问道:“你要跟他走?”   云珧点点头,“是啊,你要一起去帮忙吗?”   重旭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他?倒是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   敖冕这才反应过来重旭还站在一边,他说道:“兄弟,你连她也忘了吗?她可是你的女……”   云珧连忙施了个诀把敖冕的嘴封住,敖冕呜呜了两声,不解的看向云珧。   云珧转头问重旭:“你真的不去?”   重旭看着她们两个方才的互动,偏过头去,似是不想说话。   云珧看了看他,洒脱的一挥手,“那我们先走了,你在这等着我,记得不要乱打杀小兽,也不要跟坏人纠缠在一起。”   说完这话后,她就带着敖冕一起飞走了。   重旭在地上站着吹山风,手指骨头捏的咔咔作响,丝丝黑气溢出。他抬头看着云珧她们飞走的方向,犹豫了几瞬,还是追了过去。   云珧和敖冕飞过几个山头,发现了恶蛟。敖冕立刻冲上去,两个人在空中缠斗,云珧在后方用法力结咒助战,恶蛟被前后夹击,逃跑不成,现出原形恶斗。   大战一百回合后,恶蛟见自己有了败势,心里恶气翻涌,只见他从爪心变出一颗金光灿灿的宝珠,邪邪一笑。   敖冕见了双目圆瞪,怒吼道:“孽畜,你还我父王的龙珠。”   恶蛟一口把龙珠吞了下去,顿时黑鳞中泛出金光,身形增大一圈,法力也暴涨。   云珧见状心道不好,敖冕也化作龙形,空中一黑一金两条长影开始交战。只是这恶蛟吸收了老龙王龙珠的力量,实力大增,已经远非敖冕能敌。那恶蛟一摆尾就将敖冕缠住,张开大口像是要施法吸出敖冕的龙珠。   云珧惊叫了一声,在外念咒强行把敖冕变回人形的样子,敖冕顺势从蛟尾间逃脱出。   恶蛟发现云珧在一旁,一个转身咬过去,口吐黑电。敖冕见状立刻扑上前,施法护住云珧,两人受了恶蛟的一击,同时掉落在地上。   “早知该把他叫上的……”云珧趴着地上默默叹气道。没想到恶蛟还能弄出这么一出,打架这种事实在不适合她,这一摔虽然没什么,但她总觉得筋骨已经开始疼了。   敖冕在一旁爬过来,惭愧的说道:“云姐姐,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一时不查害他失忆了,你也不会遭他冷遇。”   云珧问道:“我怎么受冷遇了?”   敖冕凑近道:“他刚才不是还对你厉言厉色的。”   “我又不介意,他就那个性子,方才看他那模样,估计是想让我求他一起过来。”云珧说道。   “那你干嘛不求他?”敖冕问道。   “我之前跟他说过,我们两人也不是太熟……”云珧答道。   敖冕:“我一直想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在人界不都已经算是夫妻……”   云珧趴在地上连忙摆手道:“你可别乱说,在人间历劫的事就当一场梦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提了。”   敖冕还待问什么,突然抬眼说道:“咦,好重的一股杀气……”   空中一只黑蛟龙还悬在那儿未动,原来是重旭飞了过来。   重旭下地时就看见云珧和敖冕两人趴在地上,头靠的极近,像是在亲密聊天。他顿时无名火起,浑身的黑气不受控制的窜出。   云珧看见来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敖冕眨眨眼,自动滚到老远,张开手说道:“我没碰她,我啥也没干。”   重旭上前一手把云珧提了起来,拉到他身边,眼神不善。云珧也是服气,他不是都失忆了么,从哪儿冒出的占有欲。   那恶蛟吸入了龙珠的力量正是得意,看到底下这几人,不想放过他们。他摆摆长尾,又降下几道黑电。   重旭连忙抱着云珧躲开,敖冕自己在一边滚着躲开。   云珧被重旭护在怀里,突然有一股熟悉的情愫涌上,她抬头看了看重旭,总觉得他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重旭停下后也定睛看了她几眼,然后慢慢把她放下,直冲天上的恶蛟飞去。   敖冕见了,连忙爬起来跟着飞上去。   云珧定了定心神,使出全部法力在周围展开一张巨大结界,防止几人的打斗伤到周围的鸟兽,也省得恶蛟趁空逃走。 第53章   海界龙宫内,六皇子已经被侍卫抬了过来,因为丢了龙珠又受了重伤,二皇子和五皇子正施法替他治伤,护住他的根基。剩下的七皇子等人也都忙着去找龙珠,或是去追捕恶蛟,敖皎也待不住,央求敖月给她解开法术禁制,然后出龙宫找敖冕去。   后殿不远处的秘宫,在宫外看守的虾兵蟹将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三皇子敖瑨独自来到困住龙王的阵法黑球前,手中凝结法力。   “你要干什么?”敖月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敖瑨收回手上的法力,缓缓转身,脸上露出一丝被当场抓包的难堪。   敖月看着敖瑨,面露失望。她来到龙宫不久后就觉得事发突然,必有蹊跷。那恶蛟虽然阴险狡诈,但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冲出封印,夺走龙珠,把龙王困住。龙王必是被什么人蒙骗了,而且还是平日里极为信任的人。   敖瑨没有说话,突然眸光冷冽,挥手施法围住敖月。敖月红裙一闪,打碎了他的法术,然后手凝红光反击回去。   两人争斗间,法力不相上下,敖月半途却突然捂了捂腹部,停下攻击。她施法支起一个结界,把自己和那阵法黑球包裹进去。   敖瑨在外面连打了几道,那结界却如千年龟壳般坚硬无比,丝毫未动。他泄气的捏了捏拳头,眼中透出阴暗之色。   远处天外,敖冕和重旭两人仍在围战恶蛟。   那恶蛟虽吞了龙珠增了法力,也不能一时间就能使用龙珠的全部法力,此时一下遇上两个强人夹击,应接不暇。重旭的魔族之力非同一般,魔气掠过之处,恶蛟坚固的黑鳞都被打掉了两层,渐渐处于劣势。   末了,重旭和敖冕两个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施法打向恶蛟的腹部,恶蛟张口大嚎一声,把腹中的金色龙珠吐了出来,飞溅到极远之处。   敖冕愣了几瞬,连忙飞过去找那龙珠。   云珧见到异变,一时松懈了结界法术,恶蛟吐了几口黑血后趁机逃走。重旭在一旁见了,追着恶蛟飞走。   云珧看看飞走的两头,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看看敖冕那边的情况。   妖界的大妖宫是皇族贵戚居住的地方,方圆五百里之内,天空中不许有其他妖族妖兽飞行,否则便视为刺客。   妖宫三百里之外的陆地丛林间,两个品阶不低的妖族侍者正在赶路。两人都是年轻男子的模样,穿着绿衣,年纪相貌身形都差不多,除了头上一对狐耳,其余都与凡人无异。此时两人正一前一后的用红漆木架抬着一个银光溢彩的大宝瓶。   这宝瓶乃是妖族流传的宝物,一直都由远居世外的上任狐帝收着,这次赶上孙子的生辰,再加上孙子要和龙族公主联姻,才派人送了这宝物过来庆贺。   远处的上空突然飞来一个金色的珠子,金珠正好掉进了宝瓶里,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后面的妖使觉得上头似乎划过一道金光,问道前面那个年长些的妖使:“大哥,这上头刚刚有什么东西飞过吗?”   前面那面容略严肃的妖使说道:“哪有什么东西飞过?妖宫方圆五百里不得飞行不知道吗?献给太子的生辰礼要赶在今晚就送过去,快点赶路。”   后面的妖使点点头,两人同时念诀,两腿走路速度加快,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大妖宫。   敖冕这边找不到龙珠的踪迹,一筹莫展。云珧也在一边绞尽脑汁,好在她想到一个古老的咒术,运用法力和血缘之间感应力施咒。敖冕催出自己龙珠,那龙珠被云珧施法带出一条金线,蜿蜒着朝一个方向飘去。   敖冕和云珧随着金线的走向找寻,发觉那龙珠似乎被带入了大妖宫。   两人刚来到大妖宫附近,敖皎正好寻到两人,飞了下来。她见了敖冕就说道:“大姐姐在宫里等得久了,让我先出来找八哥,八哥还不赶紧追回龙珠带回去。”   敖冕泛金的眉毛在几场恶斗后都发叉了,他跟敖皎说了遇见那恶蛟之后的事。   几人看着大妖宫的宫殿大门,云珧:“要不要直接让妖族去通报,然后进去找龙珠。”   敖冕脸色沉了沉:“之前我们龙族和妖族还有些过节呢,要是那个什么狐狸亲王还在宫里,这事就没那么容易。”   敖皎在一旁也说道:“就是,明知道我不喜欢狐狸,父王还让我去相亲……”她口里这么埋怨着,想起现在龙王的处境,脸上又满是忧虑担心。   云珧正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进去,没想到正好有一位海族使者跑了过来。   那几个先前护送敖皎相亲的海族使者还在妖宫附近找她,他们见到了小公主的身影都纷纷赶来,说道还好找到了公主,趁着时间还没延误,赶紧去妖宫。   几人面面相觑,看来只有借相亲队伍的名义进大妖宫去。   这一群海族使者,除了两个婢女,其他都是男子,敖皎一路上只紧紧拉着云珧。   妖宫内宫殿宽阔无际,景象奢华。云珧等人随着前面引路的妖族侍者在台阶上走着,海族的使者围在周围,怕小公主又跑了。众人一路到了一个香气缭绕的大殿,妖族侍者去通报太子殿下,海族一行人就在殿外等候。   敖皎像是还过不去心里的坎,她见殿中没有妖族,抓住云珧的袖子说道:“云姐姐,我实在不愿相亲,要不你代我去见那太子吧?”   海族使者听了慌忙劝阻,敖冕倒是一挥袖子让他们莫要声张。   云珧委婉的说道:“这怎么能行?被识破后怎么收场,再说了,我哪里像是五百岁的小公主。”   “用幻术变成我的样子不就行了?”敖皎噘嘴道。   “在别族面前还好说,这狐族最是擅长变化之术,在他们面前用幻术变脸也会被识破。”云珧摇头道。   敖冕在一旁听完,倒像是极为赞同,依着敖皎的性子怕是会冲撞狐族太子,倒是妨碍了他们找龙族反而麻烦。   “反正就是拖延时间应付一下,那个什么太子也没见过我。只要这里的几个下人不说漏嘴,妖族也不敢说你不是海族公主。”敖皎说毕就施法,把云珧的素纱衣变成银鳞闪闪的海族衣服。   敖冕看了看一身银光玉碎的云珧,赞道:“云姐姐打扮起来真好看,别说是五百岁,说你是三百岁都有人信.....”   云珧心里默默啐了一句,你们就是兄妹联手,欺负老阿姨。 第54章   大妖宫的太子宫殿内,两抹极为相像的身影站在一处。   “十一弟,待会儿应付那小公主就靠你了。”说这话的是那年长一些的妖族男子。男子一身青锻白兰花纹的长袍,腰带玉佩,袖藏折扇,面容俊俏,带着书生的斯文气,正是妖族的太子涂宴。   “哥哥也是烦那龙宫小公主性子娇纵,不愿意见她么?”另一位年轻些的妖族男子,长相与涂宴有六七分相似,穿着青锻团草纹衣衫,配着玉钩金匕,更显少年气,是狐族十一皇子涂述。   涂宴:“非也,那公主就算性子再差,为兄都能接得住,只不过为兄如今还不想就如此定亲。”   涂述:“那哥哥不妨和龙族直说。”   涂宴:“直说多伤情面,派你替我去,凭你的口才,可不就轻易搞砸了么。”   涂述:“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想学着哥哥的气度做做样子,现在只用本色出演就行了。”   涂宴点头道:“对了,正是要你本色出演。”   外面来侍女通报,海族公主已经带着使者前来了。涂宴便挥手示意将公主带到内殿去,然后自己带着涂述过去。   云珧这边假冒成九公主,海族侍女也不敢多说。妖族使者也没多说一句话,就说请海族公主入内殿与太子一叙。   敖冕和敖皎在后面怂恿着,云珧硬着头皮带着两个海族侍女进了内殿。   殿内,两位妖族殿下已经在等待。涂述见到云珧,先起身道:“公主幸会,我乃……”   他话还没说完,涂宴在后面一把将他摁了回去,说道:“小生,哦不,本殿即是狐族太子。”   云珧先屈身行礼,没有抬头见人,只觉这语调有些耳熟。   涂述在一旁不明所以,俊脸微征。他看着自己的哥哥微笑着把云珧请到殿中的玉石桌椅边落座,呵呵一笑道,男人啊。   云珧坐下后,看了看对面妖族太子的脸,觉得也好生面熟。   涂宴一时见了抱有好感的故人,内心感慨万千,面上依然彬彬有礼道:“……公主请用茶。”   云珧拿起茶杯,快要送到唇边时放下。司命仙君起名的时候一向偷工减料,这人不就是涂彦么。   “涂公子?”云珧试探的说道。   “不想你我还能重逢。”涂宴点头微笑道。   云珧心下松了口气,没想到狐族的太子是涂宴,若是他念着在人界轮回时的交情,敖冕找寻龙珠就容易的多。只是敖冕兄妹两个刚刚已经猴急的出去找龙珠了,而分给她的任务就是在此拖延时间。   云珧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嗓子,“不想能在此遇见熟人,真是有缘....涂公子乃妖界太子,对妖界一定很熟悉,我正好想听听妖界那些趣闻轶事呢。”   涂宴灿然一笑道:“妖界的趣闻那可真就太多了。”   云珧给涂宴斟茶,笑道:“愿闻公子详谈。”   在后面闲站着的涂述看着哥哥这一副为色所迷的样子,撇了撇嘴就出去了,顺便把几个守在屋里的侍卫也一并喊了出来。   妖界的一处密林,重旭正追打恶蛟。   那恶蛟落到地上,化作人形,颇为狼狈。他求饶道:“兄台,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方才我只是一时失手,没想着要伤你,你放我一马吧。”   重旭听了丝毫不为所动。   恶蛟急道:“你为何非要对我下手,是不是因为听了那女人的话?女人的话不能信,你怎知道那女的是不是骗你?”   恶蛟说着说着灵机一动,使出一招传影之术,决心误导一下重旭。半空中出现传影,云珧正和涂宴相谈甚欢。   重旭停下手,看见了眼前栩栩如生的画面,画面中云珧坐在桌前,对着一个年轻男子连连微笑。重旭看着这景象,不知为何,像是透不过气似的难受。   “兄台,你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幻影,这些女人就是朝三暮四,四处留情。你可别被她们的表象骗了。”恶蛟见这女人果然是重旭的死穴,心内窃喜。他端详着画面,添油加醋的说道:“她现在指定是在大妖宫,和那些狐狸精打情骂俏呢。”   重旭眉心拧出一道黑线,抛下恶蛟,飞向了大妖宫。   恶蛟又逃过一劫,连忙往森林深处逃去。   敖冕和敖皎两个一路摸索,又使用龙珠的感应之术,终于找到了存放太子生辰贺礼的密室。   两人施展法力溜了进去,把在里面看守的妖族侍卫都打晕,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半人高的银色宝瓶。龙珠的感应表明,老龙王的龙珠就在这瓶子里面。   敖冕伸进瓶口就去抓,发现这个瓶子居然抓不到底。   敖皎看不下去,说道:“这瓶子必是个宝物,里面是有法术的。”   旁边一个声音说道:“说的对,你还不傻。”   敖皎:“八哥,要不你试试能不能把它打碎,要是打不碎就先连瓶子一起带走吧。”   旁边那声音嗤笑道道:“这可是狐族的宝贝,怎么会轻易被打碎,真是不自量力。”   敖皎和敖冕这才转头发现,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青锻衣袍的漂亮男子,看着年纪和他们俩差不多。   敖皎惊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说道:“我是狐族十一皇子,来我哥这放礼物的地方挑个宝贝玩玩,等等,你们俩不是海族么,在这儿鬼鬼祟祟的想干嘛?”   涂述后知后觉的说完。敖皎反应颇快,两手施咒就把涂述的身体定住,她转头说道:“八哥,你拿着瓶子快走!”   敖冕也没弄明白情况,只是听话照办,拿起瓶子就出去。   涂述也没想到海族的女子这么猛,他使劲解开法术,然后对着外面拼命喊道:“来人啊,抓盗贼啊!”   敖皎被喊作盗贼,气得小脸通红,把涂述抓回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涂述被踢得乱叫,敖皎吼道:“不许再叫了!”   涂述咬咬牙,恨恨道:“我错了。”   他真的错了,他当初应该听母后的劝好好修炼法术的,如今被一个姑娘打的手无还手之力,他悔不当初啊。 第55章   大妖宫,会客的内殿。侍女已经添了两回香茶,云珧仍津津有味的喝着。涂宴从远古时期几位妖族大能共同铸造幻天宝瓶,讲到狐族皇室亲族去人界投胎历劫的糗事,又聊到近日几位亲族郡主比美的趣闻。   云珧得知涂宴的父王,妖界妖王涂旻,三百年来都不怎么管理妖界内的事务,一些杂事都交由亲王涂谐管理。除了重要场合狐王会露个面,其余时间他都在自己的殿内闭门不出,只有狐后能随意进出他的宫殿。   涂宴不知不觉说的嗓子冒烟,端起茶杯刚要喝茶时,外面几个妖族侍卫就急着前来通报,说十一皇子像是被龙族劫持了。   涂宴和云珧听了面色俱是一凛。   涂宴只得跟云珧告退,说是先过去查看。云珧晓得是敖冕他们出岔子了,哪里坐得住,也跟着涂宴一同去查看情况。   只见一座偏殿门前,敖皎的右手变成龙爪,抓住涂述的脖子,冲想要搭救皇子的侍卫说道:“都不准过来,否则我就对他不客气。”   云珧看到这场面,只想扶额摇头,小公主是从哪儿学来的这挟持威胁的一套,俩兄妹悄悄的找个龙珠,怎么会变成劫杀皇子了?   “阿皎,别闹了,快放了这位殿下。”云珧又转头笑着解释道,“太子殿下,误会一场,这位小妹妹只是和十一殿下开个玩笑而已。”   涂宴点点头,笑道:“哦,原来是开玩笑,十一弟啊,不要再演了,万一把父王惊动了怎么办?”   涂述双眼睁大,心里怒吼道,哥啊,你怎能如此见色忘义?你看到我左脸的伤了没有,都是刚才被这姑娘抽的,这是在开玩笑吗?这是在演戏吗?   敖皎闻言倒是松了手,目露委屈的来到云珧跟前。   云珧对旁边人解释道:“其实这位才是龙族九公主,她平日极少出外,礼数不周,冒犯了十一殿下,实在是对不住。”   涂宴摆摆手,示意云珧不必道歉,接着对涂述使了个眼色,“十一,闹出这么大动静,吓到了贵客,还不道歉?”   涂述闭了闭眼,一脸悲催,他被人揍了一顿,还要给人道歉,天理何在啊?   涂述摸了摸脸,咬着牙说道:“海族公主,真对不住,怪我脸皮太厚,你打我打的手疼了吧?”   敖皎一直垂着眼,也似有点理亏,听见涂述这么说话,继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涂述心里也冷哼一声,这九公主果真和传闻中一样,娇纵任性不讲理。   云珧看着涂述肿了老高的脸,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自觉身为长辈,应该替一同前来的小辈认错,于是连连向他道歉。   敖皎这会儿也是救父心切,遇事经验不足,才弄成这样。要是换了别人,这事可不好收场,幸好涂宴人极好说话,直接忽视掉涂述的伤,只说是切磋时不小心碰到的。涂述大概也觉得自己被女孩揍了的事说出去丢人,所以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吞了,擦着鼻血说是自己撞墙上了。   云珧问了敖皎关于龙珠的下落,两人合计后,就对涂宴全盘豁出。   涂宴听后连忙点头,说既然是龙王有难,他自然要出力帮助。   他转而说道:“这幻天宝瓶已经被带走了?这宝瓶乃是妖族宝物,被带走了父王他们怪罪不说,你们也取不出龙珠。”   敖皎听了,手握小拳头贴在唇边,发出几声清脆的龙吟。   敖冕原来一直在宫外等着没走远,他听见叫声就连忙飞了过来。等他来到了宫殿看见了涂宴,才知道原来是熟人,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般聊了起来。   涂述在一旁跟敖皎说:“我们狐族又不是不讲理的,你们找自家的东西,为什么搞得跟偷东西一样,还差点把我脸打毁了,你们有动过脑子吗?”   敖皎听了就瞪过去。   涂述摸了摸刚刚化去伤痕的脸,心里突然一阵发虚,小声道:“我错了。”   几人提及龙珠落入宝瓶里的事,涂宴连声啧啧,说龙珠落在这宝瓶里可就难办了。这幻天宝瓶是用作心境试炼的宝物,其他的宝贝落进去就会沉入瓶底,除非有人进入宝瓶,通过里面的试炼,才能拿到宝贝出来。   本来这宝瓶是为了试炼妖界妖王继任者才练成的,结果连续困了三个妖界皇族在里面,真是想出也出不来了。修行不到家的,千年过后估计就困死在宝瓶里了。至此妖族继任者的试炼仪式就改成去人间历劫,本来妖族就喜欢历劫,而太子之位也都是内定好了的,只要在人间投胎历劫,干出一番事业就行了。   云珧等人听过后都面容凝肃,听起来这幻天宝瓶还是挺危险的,进去后就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众人正在思索着如何能把龙珠取出来。一位妖族侍卫又急急来报,说外面有位像是魔族的魔物,一路飞至大妖宫,然后就强行闯入,他们已经挡不住了,眼看就快闯到这里了。   听到魔族,涂宴的手莫名抖了抖,一脸不可置信,怎么离得老远的魔族会突然入侵妖界呢。   一旁的敖冕敖皎听了,齐齐看向云珧。   云珧这才想起,她好像把最棘手的一个摊子给落下了。   几人到了外面,殿前的一群侍卫已经被打翻,重旭带着一身黑气落了下来。他看见了站在前面的涂宴,眉毛就竖起。   涂宴看着重旭的脸,倒是想起了什么,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他似乎大概猜到了接下来自己会遭遇什么,身后炸了毛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   方才敖皎他们已经有了不是,幸而涂宴不计较。这会儿重旭要是再闹起来,再要把涂宴给打了,那就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清的,看来下一次妖族海族魔族之间的混战也不远了。云珧长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牵过重旭的手,把他拽到了没人的地方。   空中黑雾散去,敖冕若无其事的跟其他人说道:“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涂宴方才吓白了的脸色总算恢复正常,他吩咐那些侍卫不要报告父王这件事,然后就带人回内殿了。   不远处的廊亭,云珧攥紧重旭的手腕,微微厉色道:“你要做什么,把妖宫都搅翻吗?”   重旭上下看了她几眼,果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云珧盯着他的脸,又看着自己这一身银光宝气的衣服,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她施了个法术变化为以前的素纱衣裙。   重旭闷声问道:“你在和别人相亲吗?”   云珧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事,摇头道:“没有的事,妖族太子其实算起来也是我的晚辈,我们只是喝茶聊天,你想到哪儿去了?”   重旭:“你说的是真的?”   云珧点着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来妖宫都是为了找龙珠。”   云珧这么一解释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听着他带着酸劲儿的语气,怎么像是自己私会情郎,然后被人抓包了似的。重旭又没有以前的记忆,他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   云珧又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待会儿别对太子涂宴做什么失礼的举动就行……你,你不会对他怎样吧?”   重旭转头道:“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很想剥了他的皮。”   涂宴在内殿竖着耳朵偷听,此刻脚突然软了一下。   不久后,云珧带着重旭回来,摇摇他的胳膊说道:“来,过去给太子道个歉,你打伤人家那么多侍卫......”   涂宴听了,连忙摇头挥手,“不必,真的不必。”   重旭倒是没有想道歉的意思,抱臂站在一边,云珧仍轻轻摇着他胳膊。   涂宴挤出真诚的一笑,“仙子,大家都是朋友,就别提什么道歉不道歉的了。”   云珧鞠身行礼,“实在抱歉,又误会了一场。”   涂宴擦擦额上的汗,“仙子放心,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殿内,众人又开始考虑如何从宝瓶内取出龙珠的事。   涂宴此前说过,此宝瓶是为了试炼心境所制,换句话说进入此宝瓶者若是心境纯透,就算法力微弱也能出的来。   云珧有点脸红的说道:“我自问心境修的还不错,不如让我进去吧。”   涂宴此时已经恢复了太子斯文的气度,“说来也对,仙族一向注重心境修行,比其他各族都要纯正清明,仙子若是进去说不定很快就能出来。”   重旭一直靠在柱子上,闻言瞥了涂宴一眼。   涂宴轻咳两声:“但仙子还是慎重为好。”   敖冕反正已打定主意要进去,他早用手伸进瓶子里,只是这瓶子除了摸不到底,他变小了也钻不进去。   涂宴见了才想起来,“这瓶口有妖族特殊的阵法,活物是进不去的,待我解开阵法,就可以进去了,仙子!”   云珧在敖冕旁边观察那个宝瓶,早看出那瓶口的阵法,她精通各类阵法,这会儿已经伸手把那妖族阵法给破了。   只是那阵法刚一解除,一阵极强的吸力便从瓶中传来。   涂宴那一句小心还没喊出来,云珧眨眼间已经落入那个瓶子里。 第56章   幻天宝瓶瓶口处的封印解开后,触碰到瓶口的人都瞬间被吸进去。如今瓶口正溢出白色的灵光,而云珧已经不见踪迹。一旁的众人都未及反应,重旭连忙冲过来,推开站在旁边发愣的敖冕,他一手刚伸向瓶口,就像是化作黑雾般被吸进了宝瓶。   敖冕这才大惊道:“唉!他们两个怎么都进去了!”   涂宴虽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此时却上前一步,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们之中也只有我最熟悉这妖族法宝,看来我是必须要进去了。”说毕,他转身摸了摸涂述的头,“十一弟,你先在这里守着,等会儿哥哥要是出不来了,你就赶紧哭着跑到爷爷那儿,让爷爷来想办法救我。”   涂述愣愣的点了下头,就见到哥哥一头扎进了宝瓶中。涂述一时心情复杂,他哥哥那么惜命的一只狐狸,今儿个怎么会毫不犹豫的进了这邪门的瓶子,真是色迷心窍啊。   敖冕正要一头扎进宝瓶里,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幻天宝瓶被移开。只听嘭的一声,敖冕将殿内的青玉地板砸出了一个小坑。   敖皎连忙过去扶起他,敖冕倒是头硬,半点皮都没破。两人转眼看是谁把瓶子移走,只见殿门大开,门外站着几位形色各异的妖族,为首的狐族亲王涂谐已施法将宝瓶收到自己面前。   他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看着殿中的敖冕兄妹两人,“龙族皇子拿着我们妖界的宝物,意欲何为啊?”   敖冕和敖皎都黑着脸,同仇敌忾的看着这位狐族亲王。涂谐亦是面色冰冷,眼神间像是想把二人捏碎。   此事还要说回两百年前。   那一日,涂谐让爱子涂筠给仙族使者道歉,涂筠一大早就自己飞出门。只是过了好久,他依然等不见涂筠回来,等他亲自去找了半天后,涂筠已经遇害,化为原形,元神尽散。虽说当时附近都是魔气席卷过的痕迹,涂筠极可能是被他给的宝珠里的魔气反噬了。但当时涂筠的尸体旁边,就站着龙族这两兄妹。涂谐当时心头大怒,只道是他们兄妹二人合谋害了他儿子。   敖冕解释道是涂筠约他们过来,他们总等不到人来,才下界来找,刚找过来时涂筠就已经死了。涂谐则死死咬住两人不放,说他们龙族兄妹即便不是主谋也脱不了干系,争执之时还用幻术将两兄妹困住。此事闹的龙王都亲自赶来,涂谐碍于大局只好让步,龙王承诺回去好好罚这两个孩子,此事就不了了之。   敖冕他们两个最怕碰见的,就是这个狐族亲王。如今幻天宝瓶已经落入涂谐手里,敖冕恐怕自己一时不能进入瓶内幻境,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   涂宴进入瓶内,落到了这一大片山川河木的中心地带。他刚走了几步,就遇见一圆形的大水潭。据长辈所说,此水潭即是连接宝瓶内几层境界的通道,只可惜需要通过这境界中的测试才能下的去。   涂宴跃入潭上,在水面上点了几下,果然凭这法力还无法到达水潭之下。水面下倒映着他的影子,他一动,下面的影子就随着动,那一张脸在水下被波纹扭曲,显得格外渗人。   涂宴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上岸找云珧和那个重旭,一则免得这两人在山林里迷了路,二则多个人在身边,他会更踏实些。   他刚转身上岸,湖面下涂宴的影子慢慢出来从水中升了起来。   涂宴听见水潭的动静回头,他睁大眼睛看了那人影半天,不确定的问道:“你,你是我?”   那跟涂宴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也用文绉绉的语气说道:“答对了,不过我虽是你的一部分,却每日受制于你,今日我出来了,可以好好跟你说说话了。”   涂宴喉结微动了动,僵硬的笑道:“原来你就是我在这第一层的心魔,幸会幸会。”   那被称为心魔的涂宴点头微笑,刚要开口时,涂宴突然抱头蹲下,怪叫道:“啊啊啊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心魔涂宴:“……”   涂宴早先已经想好对策,心魔这厮一定会影响他,索性这厮说什么都不要听。   涂宴正捂着耳朵哇哇乱叫,那状如魂魄的心魔涂宴微微一笑,直接飞过来附在了他身上。   “你以为,你能躲得过我?”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在涂宴的耳边响起,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声音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涂宴摇着头,像是要把那心魔摇出去,他默念道小生自幼奉行君子之道,这个阴邪又讨厌的声音一定不是我,不要听不要听。他强行镇定心神,驱逐杂念,居然真的把附在身上的心魔强行驱逐出去。   心魔涂宴怒目对着他,抬手使出一招狐幻之术向涂宴打来。   涂宴暗道这厮的法术居然也和自己一样,他施法打回去,一边打一边闪入旁边的树林,心魔也跟着他飞入密林不见踪影。   .......   此时,云珧正盘坐在林中的山石上发愁,她这次真是太大意了,为何要手快去解那个封印,都还没商量好怎么碰头,她一介弱质女仙,万一碰上了凶悍的妖兽可怎么办。她听涂宴说过这幻境的通道是在中间的一处水潭中,趁着附近还没什么异常,沿着低空飞走。   云珧一路寻找着水潭,看着周围的春日风景,不禁欣赏起风景。她在心里暗赞了一通,此地虽然是幻境,风景却是异常秀丽,路边鸟语花香,飞蝶阵阵,一派祥和。就算是被困在瓶里出不去,把这儿当养老临终之地也不错......云珧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出了这一层的幻境,找龙珠要紧。   云珧来到潭边,看了看潭水,既然此潭是境界的通道,心魔试炼必定就在附近了。所谓心魔,多半是修行之时心生杂念所致,云珧之前在仙界老话本上也看见过会照出心魔的试炼套路。她早先修行时心境极佳,连应华都夸她像是入定千年的老仙。云珧坐在潭边照了半天,只见那潭水虽然波纹阵阵,却一直没有照出她的影子。 第57章   潭水附近一直没什么动静,云珧死盯了周围半天,只见那潭中突然跃出一捧清水,然后就泄气似的慢慢平息,留下空中的一捧净水凝成个大水滴,飘至云珧的面前。   云珧看了半天也探不出这是何物,反正这水滴也不像是什么坏东西,她略施法术就将它收进手心里。这时,她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林中有打斗的动静,便循着声音小心的走过去。   涂宴原本是一身翩翩公子的装扮,此时他脸青了一大块,浑身衣冠不整,像是被人狠狠□□过。   “涂公子,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云珧见到在地上半爬的是涂宴,连忙上前扶他。   “仙子,我没事,我是被自己搞成这样的……”涂宴咬咬牙站直了些,以示自己没那么柔弱。   心魔那厮虽然法力和他差不多,但是比他心狠手辣百倍,他方才就像朵白莲花一样被那厮狠心摧残。涂宴擦了擦脸,“对了,仙子可曾去过林子中央那个水潭?”   云珧点点头,“我刚刚就在那潭水附近。”   “仙子已经去过那水潭处?可有什么异物出现?”涂宴忙问道。   “我见那里什么都没有啊。”云珧如实答道。   涂宴松了口气,用略带着敬佩的神情看了看云珧,暗道果然仙族的境界高,连一点私欲都不夹带的。   云珧猜测,这层幻境的试炼她多半是通过了。只不过连那潭水也没能照出些什么,她突然觉得有点遗憾,佛系了这么多年,还真想看看心魔是什么样的。   涂宴突然双眸一紧,接着咳嗽起来,他摸上自己的脖子说道:“还有一事,咳咳……重小兄弟也进来了。”   “你说真的?”云珧慌了一下,重旭这孩子一看就是心境不稳的,他要是下来了,还真有可能被困住出不去了,也不知他现在落在何处。云珧只觉头大,她看着眼前的人说道:“涂公子,你若是……”   “仙子放心,我没事的,你先去找重小兄弟吧。”涂宴连忙摆手,示意云珧快走。   云珧心里记挂着重旭,也没多想就飞走了。她飞走不久,涂宴的脸色变得苍白而阴邪,口中说道:“就这么放人走了,你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涂宴心里的一道声音说道:“你住口,出来接着再战。”   心魔涂宴,“打你我怕把身体打坏了不好用了,你还是放弃吧,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涂宴心里只喊道闭嘴。   云珧沿着森林找人,一路绕到了水潭的对岸,她在树林空地处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黑衣人影。   云珧落下地,叹口气走过去,说道:“旭儿,你怎么也跟到这儿来了?”   重旭听见声音突然转头,看见是她,嘴角一挑道:“阿珧。”   云珧蹙眉,问道:“你管我叫什么?”   重旭又喊了一遍:“阿珧。”   云珧撇撇嘴,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她压住那一丝异样的感觉,说道:“也罢,反正你来都来了,先跟我一起到下面找龙珠,然后一起想办法出去吧。”   “找龙珠干什么?我现在带你出去。”重旭走上前,拉过她的手就走。   “唉你等等,你知道怎么出去吗?你不想下去帮忙就算了,我还要帮忙去找龙珠的,你放开我。”云珧想一边抽手一边说道,可惜重旭手劲大抓的紧,她愣是挣脱不开。   重旭两手握住她的双臂,把她扣住,沉声道:“你不听我的,就别想走。”   “你怎么……”云珧觉得他这举动不似往常,她突然想起什么,用力甩开重旭的手,后退几步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去过潭边,照出心魔了?”   重旭笑着走过来,云珧连连后退。   “别躲着啊,我可是正想你呢。”重旭这么说着,语调中都带着一丝古怪。   云珧心下明了,这果然不是平常的重旭。   心魔重旭:“我也不想废话,我只是想问你,你心里有我吗?”   云珧没想到他失忆了这些天,居然又提起这种问题。她垂下眼说道:“你清醒一点吧,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么?”   心魔重旭已经走到跟前,冷声道:“你这么说,是要拒绝我了?”   云珧看他面色不善且步步紧逼,慌张道:“你要干什么?”   心魔重旭哼笑了声,继而说道:“罢了,得不到你的心,就先把身子占了再说。”说毕,半身压了上来。   事发突然,云珧都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被按倒在地,她不顾形象的拿手挡着重旭的脸,连法力都忘记怎么用。眼看外衣都被扯开了,挣扎之间,云珧叫道:“你,你怎就这么点出息,只想得到我的身子,你怎么就知道我心里没你,从哪儿学的这么坏......”   被心魔附身的重旭听她这么说,居然真就停下手,慢慢坐起身。   云珧连忙坐起来掩好外衣,脑子从混乱中清醒,重旭这是又喜欢上自己了,还是心魔作祟?等等,谁的心魔是想着女人来着。   这孩子以前修行的时候都在乱想什么?   但如今心魔是试炼,若是不破了这个局就出不去,审时度势了一番,云珧决定采用怀柔政策。   云珧想起以前在话本上看的桥段,她抽了抽鼻子,先是做出一副可怜相,然后背身说道,“我之前对你的心意,你都没有察觉,现在居然想对我用强,太伤我心了。”   没想到心魔重旭倒真吃这一套,他大方的承认道:“算我错了。”   云珧咬了咬下唇,罢了罢了,演戏演到底,今日也不要什么老脸了。她转身握住心魔重旭的手:“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心魔重旭似是没想到云珧会主动亲近,懵懵的点了点头。   云珧:“我答应你,只要能找到龙珠,从这瓶子出去,我们就在一起。”   心魔重旭蹙眉问道:“要出去才能在一起?”   云珧点点头。   心魔重旭看着她,突然低头闷笑了两声。   他起身走了几步,然后云珧就眼见一道黑影心魔从重旭身体上飘出来,然后变成一阵黑雾散去。   云珧站起身,看着那重旭模样的心魔散去,她突然有股负疚感。突然觉得重旭这孩子真的好傻,连心魔都那么傻。 第58章   心魔消散之后,重旭的神情也无许多变化。云珧揪着袖子想着,刚才她哄那心魔说的话,他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重旭没多说什么,走过来牵上云珧的手,“我带你一起出去。”   云珧轻摔开他的手,“又来了,不是都说好了,要到下面去找龙珠么。”   重旭又拈起云珧的手,“那就一起去找。”   云珧想了想,“对了,也不知道涂公子那边怎么样了,咱们先去找他去吧。”   重旭拐人不成,反被云珧牵着去找人。两人绕了一圈,终于见到涂宴的身影,只是此时他看着比刚才更狼狈,神情也极其诡异。   云珧还没开口说话,涂宴抬眼看见了她身后的重旭,突然一溜烟的跑远了。   云珧虽是疑惑,但仍止住没有追上去。   心魔涂宴操纵着涂宴的身体跑到老远,停下时一颗狐狸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涂疑疑惑道:“心魔君,你为何要跑呢?”   心魔涂宴却不说话了。   涂宴立时就想明白了,他终于抓住了心魔的痛处,“你是见到重小兄弟才跑的吧,你也知道他是谁,他可是曾令六界闻之色变的魔尊后代。如何,你要不要帮我去会一会他?”   半晌,心魔涂宴恨恨道:“也是因缘巧合,这次算我输了。”   心魔涂宴大概也觉得若是招惹到某个人会被打的很惨,所以自己主动离开身体,然后渐渐散去。   涂宴觉得自己的求生欲又一次战胜了私欲,一时间感慨不已。经过这一遭,他再次真正认清了自己,解开了心中的结。他对那云珧仙子的感情,果然只是对红颜知己的好感,还未达到那种生死相依的爱,若实非良配,还不如早早放下。   心魔破除之后,涂宴浑身轻松,他把衣服整理好,沿着原路返回找到云珧他们。   三人汇合后,一同来到幻境中央的水潭跟前,潭水突然从中间流出一道缝隙,越开越大,打开了一个前往下境的通路。   涂宴听他爷爷说过,幻天宝瓶内分为两层境界,各有一场试炼,两层都通过后进入最底一层,即藏着宝物的地方,到时就可以带着宝物离开宝瓶。这宝瓶境界里设置的关卡极怪,但凡境内之人有一人没有通过试炼,通路便不会打开,是以狐族的先祖都只是单人进入。如今这通路大开,想必进入的就只有他们三人。敖冕一直说要进来,不知为何还没下来,三人商量了一番,也不再干等,直接进入下个境界,早早找到龙珠为好。   三人下境后不久,涂宴见云珧和重旭两人又牵上手,这两人举止亲密,他怕离得太近会被某个人眼神威逼,就离得稍远一些,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跟两人走散了。   这一层的境界与上一层的好风光大相径庭,好像是深夜的密林,到处都是黑洞洞的,周围只有一丝丝风吹叶动的声音,远处也只有一轮朦胧的假月挂在天边,好叫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涂宴走着走着,狐狸汗毛忍不住都竖了起来,他不禁揣测道在这附近待会要碰见什么。   他自幼就有些胆小,连条体型大点的妖狗都害怕,据娘亲说这是遗传自他父亲。以前他碰见过不少相貌丑陋的妖怪,每次看见都会被吓一跳。他小时候还见过一个原形极恐怖的妖怪,回去当晚就做了个噩梦尿了炕,那妖怪一度成了他童年的阴影。   此时氛围太宁静,他努力克制着不要去想象那个画面,没想到一只靴子已经踏进了水潭边上。涂宴后脚一滑就坐倒在地,他连忙撤后,然后爬起身,只想还是先找到云珧二人为好。   不料他刚一转头,这树林周围突然略出阵阵黑影,和他童年阴影一样面貌惊悚的怪物出现,朝他探下头。   涂宴尖叫一声,尾巴竖了起来,形象全无的逃跑。后面那个妖怪也一直嘶吼着,紧追着他。慌乱之中,涂宴用法力打那妖怪,但那妖怪却丝毫没有受伤。这一路上,又有许多恐怖的妖怪窜出,涂宴的身后简直是百鬼夜行,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往山上飞去。   他飞到了附近一个最高的山头,那里有月光落下,比山下的密林要明亮些,那些恐怖的妖怪似是畏惧月光,都没有追上来。   涂宴暗自松了一口气,刚一转身,突然看见那山头早有一人侧卧在那儿。涂宴连忙后退几步,见那人没有动弹才慢慢卸下防备。   他看那卧着的背影是位男子,穿着打扮和身形都有些眼熟。那人听见动静,终于转头看过来,蓄着山羊胡子,看着年纪略大,眉眼间倒隐隐有英俊威严之色。   涂宴看了看那年长的男子半天,大惊道:“父王,您怎么也过来了?”   狐王涂旻慢慢坐起身,捋着胡子说道:“原来是宴儿,哎呀,此事说来话长,准确的说,父王其实老早就在这瓶里了。”   父子二人交谈一番,涂宴这才得知,他父王自三百年前进入宝瓶,一直就没出去。   涂旻看着涂宴,用老慈父的语气说道:“现在外面那个爹应该是你娘亲变的,爹进入这瓶子之前就叮嘱过她,若是爹一时出不去,她就暂代变化成爹的样子顶替着,反正你娘的变化之术谁也看不出来。”   涂宴:“父王的妖力在妖族中也是极高强的,怎么会出不去呢?”   涂旻面上毫无惭色,坦然道:“因为爹实在害怕呀,所以才一直被困在这层境界出不去。”   涂宴想到自己刚刚见到的场景,惊得记起这层境界是练胆,这下他这胆子小的狐狸就惨了。他问道:“父王,您在此地都待了近三百年了,难道就真想不出法子出去了吗?”   涂旻摸了摸胡子,突然抓住涂宴的手拍了拍,哈哈笑道:“也没多大关系,这不以后就有你陪着爹了,爹也不会寂寞了。”   涂宴又忽然记起来,很小的时候,他娘亲就跟他说过,父王比他还要怂,让他以后遇到事不要指望父王。   再想到下面那些恐怖的怪物,涂宴顿时觉得绝望了。 第59章   妖宫的大殿内,敖冕不慎被打飞,后背撞断了横梁上凸起的青铜雕饰。他随即翻身,稳稳地落下,咬牙暗怒道:“欺人太甚。”   敖冕方才想要夺走宝瓶离开此地,涂谐却早有防备,几个来回之后,敖冕还没得手,反被涂谐施的诡异法术暗算了两道。   涂谐眸光一凛,起手捏诀,像是布置什么阵法。   敖皎也赶到敖冕身边,劝他还是先走为好,几个海族使者已经被涂谐下令制住了,看来这个狐狸是要下狠手。敖冕却依旧死犟着不走。   “叔父,快停手啊。”涂述仍在一旁劝阻。   “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你别多管闲事。”涂谐不客气道。   “这……你连幻杀大阵都摆出来了,还说只是想教训教训。”涂述看着那慢慢结成的阵法,急成了斗鸡眼。他从一开始就两头劝,现在嗓子都喊破音了,也没劝好,殿外被涂谐的手下封住,敖冕他们已经被困了近两天。   涂述站过去,护在敖皎身前,“叔父,你到底为何要如此难为人家。”   涂谐面色不悦,正欲说什么,外面来了一个蛇妖通报说狐后赶过来了。   涂述终于松了口气,他先前派去父王殿内的人终于把消息传过去了。   狐后聘聘婷婷地走过来,面若芙蓉,行若摆柳,是妖族数一数二的美人。但众人都知道狐后虽然面貌柔美,但实则性子带刺,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扫了涂谐一眼,说道:“快停手吧,不要酿成大错。此次妖族本来是要和海族联姻,若是伤了他们,你岂不是要和海族宣战吗?”   涂谐也知道自己此举太过鲁莽,他默然收手,“是这两个龙族有错在先。”   狐后:“他们再有错也是龙王的子女,如今龙王和狐王都没过来,你要说理也要当着他们的面说,此时先忍着吧。”   涂谐咬着牙默默退后了几步。   狐后却不经意的转头看向宝瓶,面色间掩不住担忧。涂述派的人也告诉了前因后果,如今涂宴也进入了这宝瓶,不知道还能不能出的来。   …………   云珧原以为这种幻境试炼她都能轻松应对,直到她摸到那黑漆漆的水潭边,往那里面看了一眼。   再等她转头,她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体型足以遮天蔽日的怪物。这怪物无形无状,只能看到冒出来的几条触角,它微微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人听了就通体生寒。六界之内都不有曾见过这个怪物的人。   云珧登时脸色都变了,身体僵硬着连连后退。   重旭在一旁看着神色惊恐的云珧,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云珧方才看见那怪物时仿佛被魇住了,被重旭这一碰才恍若惊醒。她想起现在是在幻境里,那怪物不可能会出现在此处,一切都是她心里的幻影。只是这潭里的幻术实在是厉害,竟能如此摄人心魄。   云珧定了定心神后,方才那个怪物已然消失了,她扭头看着身后扶着她的重旭。   重旭刚才也到了潭水,只是现在依旧神色如常。云珧不禁疑问道:“你难道什么都没看见?”   重旭摇了摇头,他甚至仔细想了半天,但他记忆一片空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反正他牵挂的人现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云珧见不远处潭中的水像是被煮沸般咕噜噜了一阵,接着一个水球浮出,来到重旭面前,就如同上个境界她碰见的一样。   重旭看了看水球,上前只一掌就把那水打碎,洒在地上。   那水球极可怜的消失在地面,云珧也不好说他做事太干脆,抬手轻擦了擦鼻头,小声嘀咕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这么说完,她转眼又看见了那巨大的怪物。   她连忙闭眼打坐静心,待她睁眼后,那个怪物仍在跟前。云珧惊到快冒出冷汗,她四下看了看路就准备逃窜。   重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你是看见什么了?”   云珧长呼出一口气,一手捂着脸,“完了完了,这下连我也出不去了。”   重旭看不见那怪物,也不知怎么帮她,他说道:“出不去我就一直陪着你。”   云珧:“那怎么行,我们一直待在这儿,不就耽误别人找龙珠了。”   重旭:“既然你这么害怕,我看把这宝瓶打碎了算了。”   云珧连声哀叹,你终于终于还是走到要破坏宝瓶这一步了。   重旭拉着云珧的手,一同飞往境界的边界。   云珧迎着风不住的说道:“你等等……这瓶子从里面能打碎吗?你别一时冲动……”   重旭只是不听。   云珧叹了口气,她看了看周围,怪物的身影并未出现。她暗道真是奇了,为何牵着他的手,害怕的感觉就少了许多。   远处的山顶上,涂宴已经把海族龙王的龙珠被夺,然后不慎落入瓶内,接着他又帮忙进入瓶内的事说了。涂旻摸摸胡子,说不久前他恍惚间看见远处有一道金光闪过,想来那就是落下的龙珠了。   此时远处突然发出一声惊天的轰响,涂宴和涂旻登时吓得抱在一起。   涂旻:“这是怎么了?瓶子里还会打雷么?”   涂宴眼珠子转了转,喜道:“一定是他们,父王,咱们先去找他们。”   涂宴鼓足勇气,一路拉扯着父亲,躲闪着周围的怪物,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重旭没想到这瓶子内被法术铸的异常坚固,刚刚打了几下还没动静,看来只能动真格的了。   云珧在一旁扯着他,连声劝道,“别打了别打了,宝物碎了万一要找赔怎么办。”   涂宴父子二人一路尖叫着飞了过来,见到了此番景象。   涂旻落下地便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地法力如此之强?”   涂宴:“这是孩儿的熟人,魔族的魔尊,重旭重小兄弟是也。”   涂旻摸了摸自己顺滑的胡子,“爹在瓶子里待了这么些年,不想这魔尊都已经换人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涂宴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看来该准备准备,让你继位了。”涂旻笑眯眯的捋着胡子。   涂宴一时不解,“父王,你为何要这么着急让位?”   “你爷爷不也是年纪轻轻就把挑子撂给爹了么?爹当时跟他说了让涂谐去继任,但你太爷爷非说涂谐是侧妃所生,名分不正。”涂旻说道:“现如今你也该替爹分忧了。”   有个同样不负责任的爹,他和他父王还真该同病相怜。   涂宴:“父王,此事等我们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涂旻点点头,转眼又看见云珧,他上下打量了云珧一番。涂宴刚要介绍,没想到涂旻说他早些年就见过云珧。   涂旻摸着胡子,慢慢说道:“不想你居然也结识了云珧仙子,当年仙界的应华公主来我妖族境地捣乱,你娘同她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还不小心动了胎气。还是云珧仙子在一旁劝阻了应华,又送了你娘好些仙草药花,把你娘哄得开心了,你这才能平平安安的落地。”   涂宴睁着眼睛不敢相信,问道居然还有这回事。   涂旻:“你娘当时很中意云珧仙子,还想要认她做干妹妹,但是应华不愿意,说云珧已经和她义结金兰,不会再认别人当姐姐,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涂宴暗自想到,这么算来云珧仙子果然是自己的长辈了。   涂旻:“她如今长得和你娘亲一样漂亮,但性子截然相反,温和大度,举止娴静,只可惜当年你娘放弃的太早,不然她现在就是你的姨母……”   涂宴点头暗道,原来他在她娘亲那一代就注定是输局。   “你们两个狐狸说够了没有。”重旭在旁边看着两人一边瞟着云珧,一边鬼鬼祟祟的说话,以为他们在说云珧的坏话,他对着云珧时一直面色柔和,此时神色间毫不掩饰的凌厉。   涂旻说话被人打断,撑起狐王的气势说道:“你这孩子为何这般目中无人,你说说你,在家对长辈也是这个态度么?”   云珧有点惭愧的说道:“狐王殿下,我便算是他的长辈,是我教导无方……”   涂旻转而微笑道:“云珧仙子莫要误会,本王只是说笑,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而已。”   云珧点点头,几个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重旭不管其他,单臂举起,又凝结了小山头那么大的魔气,看着甚是骇人。   涂旻连忙抬手制止道:“孩子啊,你这么打下去瓶子会爆炸的,到时候震动强烈,万一伤到周围的人该怎么办?”   云珧和涂宴正要赞同,谁知涂旻说完就退后好几步,结出一个荧绿色的阵法防御罩,盘腿坐下,“这下好了,快快去打碎瓶子,本王好一同出去……”   涂宴已经打碎了记忆中所有父亲的伟岸形象,他走过去说道:“父王你快站起来,不要在外人面前丢人,你不是说过宝瓶被打碎后会爆炸,万一把底下的宝物弄坏了可怎么办?万一伤到了外面的人呢?”   折腾了好久,到底是云珧苦口婆心,劝住了重旭,重旭终究没有暴力砸瓶。 第60章   幻境若是破解不了,几人都不能进入下一层,也找不到出路出去,涂宴父子在旁边畏畏缩缩的靠在一起,一看样子就知道指望不上。   云珧突然对重旭说道:“旭儿,把你的手借我一下。”   重旭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依言把手伸过去。云珧握住他的手,然后带他坐下,自己则闭眼打坐。   涂旻问道:“仙子握着那孩子手干什么呢?”   涂宴:“云珧仙子大概是在参悟什么吧。”   涂旻突然八婆的说道:“爹看着这两个人关系匪浅啊。”   “父王,此时还不是闲聊的时候。”涂宴闭上眼睛,不欲接这个话茬。   “爹只是想转移注意力,没关系,有些事强求不得,爹都理解的。”涂旻说着,一边用安慰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   涂宴转移话题道:“儿子听说这魔族之气有震慑人心的作用,比什么恶鬼妖兽都厉害,儿子现在心内俱意已经比刚才弱了不少。”   涂旻点点头:“有道理,你有没有发现,从刚刚开始,那些怪物的影子都渐渐模糊不见了。”   方才说话时,涂宴怕看到恐怖的景象,眼睛一直看着涂旻。此时他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瞟了几眼,那些怪物们的面目还真是模糊了许多。   云珧打坐时突然想到,自己虽然遏制不住对那个怪物恐惧,但若是能有更害怕的事,这区区心魔幻影也许就不攻自破了。   于是乎,她回想着这千年来她感到害怕过的事,重旭少年时差点被魔气侵蚀,之后听到重旭被打的灰飞烟灭的时候。若是以后重旭要是再碰上不测,她该有多害怕。   云珧松开重旭的手,再睁眼看时,那怪物已经不见了。   她长呼出一口气,只见旁边树下涂宴父子二人挨着头小声聊些什么。她眼睛眨了眨,趁两人不注意时,来到重旭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然后自己就退到远处了。   重旭来到涂宴二人面前,语气不善道:“你们两个,还能看见幻影吗?”   涂宴点头道:“心魔幻影哪有那么容易破除的。”   重旭像是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若是把你们两个除掉,我和她就可以出去了。”   空气一时凝滞了半晌,涂旻转头笑笑,“宴儿,这孩子是说笑的吧?”   涂宴了解重旭的脾气,他起身观望四周,却看不见云珧的身影,只有重旭死死的盯着他们。   涂宴后背一凉,惊恐道:“不是,他会来真的,但是重兄弟,你不要冲动,你想想看……”   重旭没有耐心听他说完,已经手结魔气打了过来,涂宴父子四处躲避,差点就被打个正着。   涂旻的胡子被风吹的竖了起来,“他居然来真的,岂有此理。宴儿,同爹一起先制住他。”   涂宴拨浪鼓似的摇头,“父王,咱们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还是先逃吧。”   涂旻面色微动,继而点头道:“说的在理。”   于是妖族的狐王和太子就相互拉扯着逃跑了。   那些恐怖的妖物毕竟是幻影,但重旭是实打实的想揍死他们。两人被重旭一路追赶着,处在生死边缘,身边那些妖怪的幻影倒是一个个消失了。等他们被重旭赶着飞回到水潭边时,身后跟着的幻影消失的一干二净。   几人的幻境似乎都已破除,天边的月光突然大亮,只听砰的一声,潭中央开了一个大洞。   涂宴终于明白了重旭的良苦用心,他转头道:“不管如何,这层幻境总算通过了,重兄弟,还是要多谢……”   涂宴话还没说完,就和他爹一起被重旭手上的魔风刮入潭心的洞中。两人在下方传出几声长短不一的尖叫后就没了动静,似乎已经落入了瓶底。   云珧从后面出来,啧啧两声,幸亏他们父子两人是好脾气的,不然妖族和魔族也要几年大战。   重旭和云珧紧跟着来到最后一层,此地不是山地森林的景象,而是银瓷色的地面,玉镜仙宫一般,周围地上冒出许多由玻璃琉璃凝成的树,树枝上挂着宝珠玉石,树下堆着各式宝盒法器。只是众人没有看到,远处树下有一具狐狸骸骨,那骨头下还压着几件宝物。   几人聚在一处,空中突然浮出一个老人的身影。这老人看起来只有半人高,浑身滚圆,穿着道士的粗布衣服,怀揣拂尘,浮在半空中笑容可掬的望着他们。   涂旻问向旁人:“这是妖物,还是心魔?”   老人抖了抖拂尘,自我介绍道:“诸位,老夫正是这宝瓶里的瓶灵。”   瓶灵两腮的赘肉都往下垂着,他笑着说道:“好久没见过来瓶内试炼的人了,能来到瓶底,还算你们修行的不错。”   底下的涂宴等人跟瓶灵打过招呼,瓶灵挥了挥拂尘,说此地便是妖族先祖收集来的珍宝法器,既然通过试炼到了此处,每人都可以挑选几件带出去。   瓶灵这么说完,只见这几个人都没什么动作。他主动飞到涂宴二人面前说道,“你们可有什么中意的法宝?”   涂旻看着一堆堆的宝物法器,“宴儿,你先挑吧。”   涂宴摇摇头,拱手道:“父王,这两层关卡儿子都算是半混过来的,儿子不配拿,父王选几件吧。”   涂旻:“你既然这么说,那爹也不能拿了。”   两人最后一致决定,做狐狸要有廉耻心,能跟着混出宝瓶就行,这些珍宝法器就不拿了。   瓶灵还待说什么,云珧上前问道:“老前辈,您一直在此处,有没有见过龙珠?”   瓶灵:“宝珠这里多的很,你随便拿吧。”   云珧:“前辈,晚辈只想找龙珠,那龙珠本非瓶内之物,是不慎落进来的,龙珠的主人需要龙珠急用。”   瓶灵拿自己那短短的手指敲了敲脑门,面露难色,“你们好好找找吧,老夫不记得了。”   云珧无法,只好在一堆堆的宝物间寻找,开了一地的盒子。   瓶灵看了看一旁闲站着的重旭,向他搭话道:“小伙子,你不选几样宝物再走吗?”   “不要。”重旭甩出两个字后干脆的扭头走开,跟在云珧后面查看宝盒。   瓶灵深深体会到了被嫌弃的感觉,他又在半空中干等了半晌,除了云珧四处扒拉着找龙珠,其他几人完全不在状态,就算看见了稀奇的法宝,眼里却一点亮光都没有。他不禁感叹道,现在这个年代的晚辈,都这么清心寡欲了么。   他像是泄了气般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不试探你们了。”   说毕,他拂尘一挥,四周树上挂的地上堆的宝物全都不见,只剩下明镜般的地面,和几棵近乎透明的光秃树枝。   瓶灵又用拂尘施法,往四边各挥了一道,一件金光灿灿的东西就从地面出现,从远处飞到了云珧的面前。   “这是龙珠。”云珧看清楚后欣喜的说道。   瓶灵:“这东西既然是外物,你们就带走吧。”   云珧:“多谢前辈。”   瓶灵满意的点点头,又随口问道:“对了,你们几人中,可有人遇见瓶内的灵水啊?”   云珧想起了这回事,答道:“我倒是有一捧,不知是不是前辈口中的灵水。”说毕,她手掌翻动,一小捧无色的净水便浮现在空中。   瓶灵看了看那浮起来的水,“这是第一层的灵水,你既然有灵水,那老夫就把这个花种给你。”说毕,他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抛到云珧的手上。   旁边几个人看向那花种,只见它黑不溜秋,无甚特色,形状粗笨的像个石头。   云珧看见花种倒是眼睛发亮,她又收敛神色问道:“前辈,我要是收了这个花种,不会又中了什么陷阱吧?”   “你这妮子,还想着什么陷阱,这个种子老夫留着也没用,看你像个爱花之人才赠给你。”瓶灵嘟囔着说道,拂尘一挥,那空中的灵水就撒在了黑不溜秋的花种上。花种吸收了灵水,似乎变得透明了些。   瓶灵留下一句欢迎下次再来,接着就消失了。   境界的中间突然出现一道白色的光柱,离开幻天宝瓶的通道已经打开,四个人连忙飞往光柱。云珧和重旭先飞出瓶外,涂旻父子二人也跟着飞出。   这幻天宝瓶依旧放置在妖宫的殿内,不过大殿周围的妖族来的还挺多,此时几十对眼睛都望向出来的几个人。   涂旻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旋身施法整理仪容,把通身衣物配饰变得焕然一新,恢复了青袍冠带,玉树临风的模样。   “是狐王殿下来了。”底下的妖族看清他二人后,都纷纷跪下行礼。也有几个涂谐手下的亲信交头接耳:“妖王怎么也在那瓶子里。”   涂谐亦是奇怪,上前问道:“王兄怎会在这……”   涂旻广袖一挥,打哈哈道:“此事容后再说,你们为何都聚集在此啊?”   涂谐:“启禀王兄,这龙族皇子公主要强行拿走妖族宝物。”   此时,狐后带着涂述从殿旁的屏风后走出,说道:“休要乱说。”   涂旻看见狐后,肩膀微抖了抖,然后就小心的移步到狐后面前。涂宴也跟着过去拜见自己的母后。   狐后示意众人稍候,她要带狐王去后殿说几句话,然后就拽着涂旻的袖子把人带走了。 第61章   后殿东殿门外,狐后的两位贴身侍女站在不远处,耳边不断传来狐后训斥狐王的声音。   涂旻半垂着头,低眉顺眼地说道:“夫人,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为夫真的是被困在宝瓶中出不来。这些年为夫每天都想着你念着你,怎么会是贪图安逸不想见你?”   狐后训了半天,终于消了火气,她又上下打量了涂旻一番,瞪着桃花带水的眸子斥道:“几百年不出来也就罢了,还搞得这么邋邋遢遢,谁准你留这么长的胡子的?”   涂旻连忙点头哈腰,“夫人,为夫这就剃了。”   说毕他拿手往下巴一抹,就把他宝贝了许久的胡子都抹去了。   ……………………………………   殿内,云珧来到敖冕身边,更他说几人在瓶里一切顺利,并把在宝瓶中找到的金色龙珠偷偷递给他,敖冕和敖皎见到龙珠后都面露喜色。   涂宴还在一边同众妖解释说:“这中间是有误会,本太子和这几个仙友不甚落入宝瓶,龙八皇子是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想要拿宝瓶救出我们,都是一场误会。”   敖冕也连连点头,冲着狐族亲王涂谐说道:“正是正是,谁想要夺你们这个宝瓶了,明明是你找茬揪着我们不放。”   众人还欲争执,此时狐王涂旻摸着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带着狐后出来了。   殿内一时寂静,狐王虽然惧内,但在妖众中还是极有威望的。   涂旻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打着哈哈跟众妖说:“没啥大事,都散去吧,散了吧。”   亲王涂谐此时已经不太在意宝瓶的事,方才他看见了站在一边的重旭后,眼珠子在眼眶里猛的颤动了几下,随即捏了捏拳头一并退下。   众妖都慢慢散去,敖冕已找回龙珠,同众人匆忙告辞后,就和敖皎带着海族使者一行飞回龙宫。   妖宫外只剩下两个外人。   重旭低头问云珧:“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先跟着去龙宫看看吧,龙王能平安脱困我才放心。”云珧向来帮人帮到底,决定再跟着去瞧瞧。   说毕她转头就要走,跟在后脚的重旭突然把云珧拉回他面前,略皱着眉问道:“你还记得在宝瓶幻境中说的话吗?”   “我自然记得啊。”云珧歪了歪头,暗道这孩子怎么又脸色不对   。   不过她转眼就料到重旭是会错意,以为是要抛下他先行离开了。她伸手拉过重旭的手,“我不是都答应以后和你在一起了么,我们一起去龙宫。”   重旭翻掌覆住她的手,关于前事种种,他脑海依旧一片空白,但总觉得仿佛是从好久之前,他心里住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两人正要一同飞出妖界,没想到刚飞到妖界与海界的交界之处,一道道墨绿色带着妖毒气息的藤蔓突然从四周缠绕着卷来。   两人先落到地面,结果突然被一大群恶妖围攻,里面有几个还是方才在殿中的熟面孔,而狐族的亲王涂谐从中间慢慢走出来。   眼下形势已经明了,这涂谐就是冲着她们两人来的。只是云珧想不通,这亲王不是看不惯龙族么,方才还明明已经离开,怎么会在这儿埋伏她们?   若问涂谐为何堵住两人,还是为了那桩旧事。   百年前,他的儿子在岛会结束要启程回去时不幸惨死,当时狐尸的周围还留有魔族留下的魔气。当时他以为与龙族皇子有关系,但事后得知仙界公主的儿子继承了魔族血脉后他,他觉得自己儿子的死必定是这个小魔族下的手。   自此他怨恨了百年,这次终于阴差阳错,见到了这个仇家。   不远处的一群恶妖纷纷现出妖身原型,朝重旭和云珧打来。重旭护着云珧,撕裂了几个蝎子妖,怒眼看着涂谐。   云珧忍不住问道:“狐族亲王,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们,为何要和我们过不去?”   涂谐终于开口,转头问重旭:“本王也想问你,当年我儿涂筠是不是被你杀害的?”   重旭一手挡着攻击,一边回道:“我不记得了。”   云珧听到后终于猜到了前因后果,当年重旭身上的魔族血脉突然失控之前,就是被狐族的一名后辈骗过去的,没想到还背了这一个债。   涂谐面色更是可怖,恨恨道:“你还敢说你不记得了,杀害我儿的分明就是你这个魔族。你既是魔族,便是六界的祸害,本王在此布妖阵除了你也是天经地义。”   旁边的妖族也跟着嚷道魔族该除等言。   重旭咬牙道:“你们做梦。”   云珧担心的看过去,重旭虽然魔力高强,但这群恶妖妖多势众,法力凶悍,俩人一时也无法逃脱。   一周的妖族还在源源不断的围上来,此时一道黑影从妖丛中闪出,接着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   不远处的天空,敖冕一心快些赶回龙宫,在云中疾速飞行,甩了敖皎和其他海族好远。   正飞到半路,他在空中遇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敖冕停下后看清来人问道:“三哥?你不是守在龙宫么,你怎会在此?”   敖瑨问道:“八弟,龙珠可找到了?”   敖冕点头。   敖瑨伸出手,“龙珠先给我,我即刻带回去。”   敖冕一时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龙珠准备递过去。   此时,他怀里的传声螺突然响起。   敖冕腾出另一只手往怀里掏出螺,应乾的声音从中传出,问起龙宫的事。   敖冕对着传声螺大声说道:“大姐夫,你知道我父王的事了吗?我已经找到龙珠了,现在正要送回去。”   应乾在另一头说道:“已经知晓,朕现在正赶去龙宫,得住不要把找到的龙珠交给其他人,切记,切记。”   敖冕听见仙帝告诫后呆愣了一瞬,正要递龙珠的手停在半空。   旁边的敖瑨突然眼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龙珠卷到了手上,然后转身往远处飞去。   敖冕惊道:“等会儿,三哥,你要去哪儿?” 第62章   这一众妖族里倒是有几个妖力够强悍的,且这群妖众还形成一种妖术阵法,令云珧二人冲不出去。   云珧正寻思着该怎么破这妖阵,就见到一伴着阴笑的黑影从群妖中显形,正是之前夺龙珠的那只恶蛟。   “又是这恶蛟,他怎么会在这儿?”云珧小声疑问道。   早半日之前,涂谐从外界赶回妖宫,途中正巧发现了负伤的恶蛟,他见这恶蛟来历不明,便上前去盘问。这黑蛟气息浑浊,不必多问就知道是个坏种,但涂谐正是要招揽些恶妖当做手下干将,好助他成事,于是给恶蛟施法略治了伤后就带了回来。   这恶蛟突然冒出后,先是避过重旭的视线,然后伸出利爪一把冲着云珧抓来。   云珧一时没能抵住,被薅了过去。   好家伙,自己躲闪半天,还是没能逃过当仙质的命运。   恶蛟制住了云珧,开始嚷嚷着要重旭收手放弃抵抗,否则他手里这人见人爱的仙子可就要遭罪了。   重旭才发觉自己一时大意了,气得浑身顿时黑气大增。他想要出手救人,奈何又担心恶蛟会伤到云珧。   恶蛟嘴上要挟重旭,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这女仙毁了,好让重旭追悔莫及。   他手里早就暗暗盘踞上黑雾,然后不知对云珧使了什么法术,让黑雾侵入仙躯。   但出乎意料的是,黑雾在云珧背上盘旋了片刻就消散,居然丝毫没有见效。   恶蛟惊讶道:“不可能,这不可能!难不成,你是……从蛮荒禁地出来的?”   云珧听后眼神变幻,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仿佛是瞒了许久的秘密被人戳破,她先前倒忘了,这恶蛟是从蛮荒禁地里出来的,难不成……   趁着恶蛟惊讶走神,云珧趁机反身一击,挣脱了魔掌。   恶蛟受了一击后瞪眼龇牙,不死心的从后面施展邪法,黑雾凝成三道黑刃朝着云珧背后打了过来。   重旭见状连忙过去揽过云珧,云珧重重的扑进重旭的怀里。重旭挥手挡下这一击,化去了两道黑刃,只是中间那道黑刃极为邪异,受了魔气的攻击后,还是划过他的脖子才消失。   重旭抱着云珧,恨恨的望着周围,准备大开杀戒。   此时,一道青光突然破阵而入,原来是太子涂宴赶了过来。   方才在一旁观战的涂谐眉毛蹙起,不耐烦道:“太子怎么过来了?”   涂宴看着眼前的情形,已经明白了事情经过,他质问道:“王叔这是要做什么?”   涂谐挥了挥袖子,“这是本王的私人恩怨,太子不必插手。”   涂宴摇着头,“王叔,回头是岸,你这些年培植党羽,放纵恶妖四处作乱,父王都已经知晓了……”   涂谐一双细眼突然眯起,面具若是被撕裂,他就也要对狐族皇室下狠手了。   他捏了捏手指,决意先把这碍事的太子除掉,此时,狐王涂旻也及时赶到。   涂旻摸了摸下巴,作出一副看破局势的高深莫测相,却发现下巴已经光秃秃的,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   涂旻早就清楚,他们这两兄弟对质是迟早的事。涂谐的母妃是上任狐王的侧妃,据说是在上任狐王在人间历劫时偷偷勾搭上位的,此举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为此上任狐王的王后还大闹一场,之后也不了了之。   年幼时,涂旻和涂谐也如寻常手足一般,只是自从上任狐王退位,涂旻继任妖王,涂谐受封亲王后渐渐生出异心,想要篡取妖王之位,这些年妖族总跑出恶妖去其他界内搞事,甚至为害一方,也都是涂谐授意。   涂旻劝涂谐收手,莫要再害了仙族的人。   涂谐怒道:“王兄,我儿被人杀害,我只想替他复仇,难道王兄也要阻拦我?”   涂旻摸了摸下巴,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涂谐说道:“你想没想过,或许是你先前教导无方,你儿子才招惹别人,惹上杀身之祸。”   涂谐被戳中痛处,眼中泛出血丝,“你既然要阻拦我,我便要看看你我二人谁更配当狐王。”   说毕他大手一挥,众恶妖听命后纷纷朝着狐王攻过来。   涂旻根本不理会下面这群恶妖,径直与主谋涂谐打斗起来,涂宴则在下面帮忙打下杂兵。   涂宴正感叹道恶妖数量多,远处狐后已经带着一众妖兵过来收拾杂碎恶妖,形势登时逆转。   云珧在一旁帮忙降恶妖,暗道妖族这次也算是内部大清扫,只盼望今后其他几界能少些祸乱。   涂旻和涂谐斗法一刻之后,胜负已定。   狐王虽然平日温文儒雅,惧内软弱,但是妖力到底是其他大妖不能及的。涂旻手中蹦出用法术变成的锁链,将战败的涂谐锁住,涂谐面上愤恨,身子动弹不得,原本一副尊贵银狐的样子,此时却是狼狈不堪。   只可惜在和众妖乱斗中,恶蛟太过狡猾,最后还是让他给逃了。   狐王和狐后带着涂谐和一群恶妖余孽回去惩治,涂宴亦再次同云珧两人道别。   奇怪的是,重旭侧颈那道黑刃划过的伤口还没有好,渗出的一缕黑血突然像是活物一般嗖的钻进伤口里。   云珧望向重旭时,瞥见他脖子方才似有一道黑线,她担忧道:“旭儿,你是不是中了妖毒?”   重旭摸了摸已经愈合的脖子,“没事,不用担心。”   云珧听了也就没太在意,妖毒不到一会儿就会被他体内的黑气化解,魔尊躯体强悍,六界里还没听说有什么妖毒能毒死他。   云珧想起正事,拉着重旭继续飞往龙宫,没想到空中突然一阵疾风略过。两人正要防备着妖族余孽,却未想到居然跟龙族的敖瑨打了个照面。   云珧微微惊讶,这龙三皇子的眼白怎么有些发黑,脸色看着也不对,手里拿着龙珠不回龙宫去,怎么跑到这里来?   敖瑨看了两人一眼,侧过身飞走。   云珧直觉事情有变,忙跟重旭说道:“快拦住他。”   两人连忙转身去追敖瑨,又见敖冕也从后面急匆匆的追了过来。 第63章   几人在云头上碰见,敖冕看见他们两个,急得大着舌头话都说不清。不过云珧还是听明白了,刚刚龙族三皇子确实是抢了龙珠。   三人连忙追赶过去,终于在半空围堵住了敖瑨。敖冕依旧不解的问道道:“三哥,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不想救父王了吗?”   敖瑨动了动嘴唇,泛黑的眼眸里只冒出几丝意味不明的愤怒。   此时云珧冲敖冕说道:“他像是中了一种厉害的咒术,心神已被迷惑,这会儿怕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敖瑨突然化成一条青金色的龙,眼喷黑气,意欲吞下龙珠逃遁。敖冕也化成一条金龙,然后一尾巴抽过去,把青龙嘴里的龙珠打落,两条龙施展法力相斗,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这两龙夺珠的景象,可比当年浮岛大会上的小孩子的比试要激烈的多。   云珧见状,示意重旭瞅准机会帮敖冕一把,别让他们到最后手足相残。重旭加入战局后,胶着的形势逆转,敖瑨既不敌两人,也没能逃脱。   最后龙珠被夺回,敖瑨被三人施术缚住,一并带回了龙宫。   ………………………………   一炷香之前,仙帝应乾已经赶到龙宫,虾兵通报之后,仙帝便直接去查看龙王被困的法阵。   听见仙帝驾到,禁地里的敖月总算松了一口气,撤下了结界。她一只手擦了擦薄汗,另一只手微抚了抚腰腹,然后就去见仙帝。   仙帝如此匆匆赶来,也是因为担心仙后,两人汇合后,龙宫众海族才知道三皇子是这次龙宫之乱的始作俑者。   众人正焦急龙珠的下落,敖冕一行人已经返回龙宫,并且把龙王的龙珠顺利带回。   有仙帝护阵,几位龙族的亲王一同施法,将龙珠送入法阵之中。   黑色禁制里面隐隐传出龙吟,仙帝又在外施法助龙王一臂之力,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啸,一条金龙飞出,阵法终于被打破。   老龙王化成人形,半曲着腿坐在地上。   敖皎连忙过去扶起他,“父王,没事吧?”   龙王只摆着手说不碍事,然后站起身来,感激仙帝前来相救。   众人又看向一边的敖瑨,此时他脸上经脉乱跳,血脉还阵阵发黑,有修为者都能感应他此时法力不稳。   敖冕:“父王您看,三哥他这是怎么了?”   龙王看着敖瑨,伸出龙爪把他移了过来,查看一番后说道:“这是上古留下来的噬魂咒。”   应乾摸了摸下巴,“是蛮荒恶蛟下的咒术?”   敖冕看着平日尊敬的兄长变成这样,于心不忍,“父王,大姐夫,还能不能驱咒救三哥。”   龙王脱困时虽然损耗了不少法力,但眼看此景,还是准备施法拔咒。龙王看向仙帝,仙帝点点头,随即又用眼神示意云珧。   突然被召唤的云珧面色变了变,然后过去划开自己的手掌,祭了几滴血。重旭和周围的人见状都愣了一下,不过好在仙帝取了云珧的几滴血后,就让她撤到一边去别碍事。   仙帝和龙王在给敖瑨施法时,龙王微微叹气。   他这几个儿子中,就数敖瑨办事稳妥,深得海族上下的心,原来众人以为龙王若是要传位,定是会传给这位三皇子。   可惜龙王知道,海界得以安宁,不是只靠一个坐守龙宫的龙王,而是靠几位龙子去镇守各个海域。他知道敖冕虽心地磊落,但是做事还是不靠谱,所以准备把最动乱的刹海交给敖瑨看守,把敖冕这货留在龙宫教导,没想到后来不知龙宫何处传出了以后八皇子会继龙王之位的消息。   龙王早担心敖瑨会心有芥蒂,但没料到他会被禁地里的恶蛟迷惑,那日他发觉禁地有异,等他赶过去时敖瑨已经把恶蛟放了出来。   没想到这恶蛟刚出来就刺伤了敖瑨,龙王要重新抓住恶蛟,没想到被身后的敖瑨暗算,然后龙珠被恶蛟吸出,反被关入了禁术法阵中。   一切种种皆因猜忌和蒙骗而起,龙王咬牙发力,和仙帝一起将噬魂咒拔出,只不过敖瑨的魂魄已经受损,一时半会也不会醒过来了。   施术拔咒之后,应乾说道:“之后的事,你们龙宫自行解决,朕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龙宫一众海族立即恭送仙帝。   应乾上前牵过敖月的手,两人一路行至龙宫宫门外。   恭送两人的海族退下之后,敖月对着应乾躬身行礼,“此次烦劳陛下赶来,臣妾无能,让陛下为海族的事操劳了。”   应乾单手扶起她,“不必如此。”   敖月:“臣妾本想过来帮忙,只是现在有孕在身,不宜斗法,不然也不会耗到现在。”   应乾听后突然抬头看着敖月,惯常高冷的语气也有一丝迟疑,“什……什么时候的事?”   敖月低头道:“也就在不久前,陛下当时正忙,臣妾没找到机会说。”   应乾抬手揉了揉眉心,“你……不必一直跟朕如此客气。”   日理万机的仙帝小心的护着仙后,匆匆施法离开。   敖冕和敖皎等人着云珧二人一阵感谢,看那意思还想让两人在龙宫做客一段时间,顺便把他们俩的亲事一并在龙宫办了。   云珧听后连忙婉拒,说是不便叨扰,然后带着重旭匆匆离开,准备返回魔域。   龙宫恢复如初,一众虾兵蟹将还在满大海里找六皇子遗失的龙珠,也不知道是掉在哪个犄角旮旯,还是被什么贝壳妖螺蛳妖吞了,总之是地毯式的搜索了好多日。   到了第五日,敖冕的宫殿前有四个虾兵来报。   “属下们在寻找六皇子的龙珠时,抓住了一个老蚌精,发现它壳里面有颗珠子有些诡异,又不像是龙珠,特来交给太子殿下。”   敖冕接过那闪着丝丝亮光的黑珠端详半天,又让虾兵把那老蚌带了过来,却发现这躲闪后滑的老蚌极其眼熟。   “我知道了,它就是上次溜走的那个蚌精!”敖冕仰头大笑了几声,“你们几个做得好,通通都有赏,等回儿我就出宫,把这东西送给我兄弟。” 第64章   返回魔域的途中,云珧透过浮云看到下方有一处山花满地的峰头,山间风景秀丽,两人就飞下界,牵着手沿途欣赏风景,准备一路就这么走回去。   重旭起初还有些不开心,在龙宫时,他虽然没搞懂海族们嚷嚷着的成亲是什么意思,不过听旁人说,他和云珧如果是一对儿,就该举行一个仪式。   云珧有些无语,这孩子失忆了明明啥也不知道,偏偏把成亲的事记得清楚。   “成亲不是寻常小事,要好好准备,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别人的宫殿里成亲呢。”云珧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   重旭指指这座山,“那我现在就在这里占山为王,然后在自己的地盘办了那叫什么成亲的事。”   云珧无奈道:“还是去魔域吧,好歹你是魔尊,一直不在那儿镇守,有些魔物会出来惹祸。”   反正依着仙帝大舅舅临走时甩下的命令,要先把他哄回魔域去。   云珧来到山前吹吹凉风,方才一直谈起成亲的事,虽说她面上修炼的波澜不惊,脸皮还是有些发烫。   云珧摸了摸袖子,发觉之前在宝瓶里收到的丑种子居然发芽了。   她有些高兴的转头,发现一直跟在她后面的重旭居然不见了。   云珧对着四处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音。   ………………………………   仙宫内,应乾抽空在宫殿里陪着敖月,一位仙君匆忙来报,说蛮荒禁地那边又出事了。   本以为下界不会再生巨变,但没想到从龙宫脱逃的恶蛟还敢出现。他来到蛮荒禁地外面,意图破坏那近百年来屡次受创的封印。   应乾带着仙兵前去围剿,那恶蛟并无脱逃之意,露出嘴里黑色尖牙大笑。   六界中年岁大的仙妖都听说过,万年之前昆魔横行大地,六界生灵涂炭,后来几界的强者联手,把它引入蛮荒之地封印。   蛮荒之地里并无其他失灵,这恶蛟算是昆魔的残血碎肉化成的东西。   这恶蛟生性浑浊邪恶,丧心病狂,他想要借此机会放出昆魔,让六界重新化成一片荒芜之地。   收拾完恶蛟之后,应乾蹙眉紧皱。   现在最要担心的不是外力,而是里面的昆魔还在冲击着封印,也不知这回还能撑多久,若是昆魔再破印而出,他只能自己……   这时身后突然飘过几缕不详的黑气,他回身一看,只见重旭整个眼睛发黑,飘在半空中。   应乾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魔尊来到蛮荒禁地,应乾已经预感不好。   果然,重旭手聚魔气,朝蛮荒禁地的封印打去。   应乾:“混账,你自己好不容易击退的昆魔,还要把它放出来么!”   仙帝和魔尊又一次大战,旁边的仙兵想助阵,但也只能是被卷进去当炮灰,陆地上来了一群魔族凑热闹,仙兵们就下界跟这些魔族打斗。   重旭浑身裹着魔气,施术时狠戾无比,他动转魔力,下方一群魔族全部化为黑气凝聚到他手上,法力又平添不少。   应乾暗暗吃力。   “旭儿!”   云珧此时终于赶到了禁地的山上,方才重旭消失不见,她好一通寻找,却听说魔尊重出,和仙帝在蛮荒禁地外打起来了。   应乾见她来了,质问道:“朕不是叫你看好他么,他现在发什么疯?”   云珧看着重旭的模样也愣住了,眼白变黑,神志不清,原来那恶蛟临死前留了一手,往他身上也下了噬魂咒。   云珧心头一阵刺痛,飞过去喊重旭,盼望他还有些意识。   云珧说道:“你法力高强,噬魂咒不会完全控制住你的。”   重旭看见挡在面前的云珧,表情确实细微抽动了几下,可惜下一瞬他就举起手来要打。   云珧一时间愣住,忘记躲闪。   应乾从后面飞过来大喝道:“住手!你难道要像你爹一样,非要害死自己挚爱之人。”   应乾上去拉过云珧,躲过了魔尊的一击。   这一击落下后,却正好打到了蛮荒之地的封印,封印受创后摇摇欲坠。   里面的昆魔似乎感应到什么,暗吼之声传出,大力的撞着封印。   天空顿时降下几道恶雷,蛮荒禁地的封印被撞破。   云珧看见中咒术颇深的重旭,记起之前仙帝拔咒时用自己的血做引,于是用仙术割手,用自己的血压住噬魂咒。   云珧腕上的血洒在重旭脸上。眼睛里溅上了几滴血,重旭刺痛似的捂脸,身上的黑气乱窜,像是正在苦苦挣扎。   昆魔的触角已经伸出界门来,四处卷起台风般的漩涡。   应乾用法力阻挡着昆魔出门,老龙王在龙宫养伤赶不来,仙兵仙将都快自身难保,他若坚持不住,六界无疑又要再生一场大劫了。   云珧用仙力护体,支撑着没有逃去远处,她看着苦苦坚持的应乾,又看了看一边对抗咒术的重旭。   这紧要的关头,她的心不知为什么,一直像是被刀切般疼,修行这么多年,早就看淡生死离别,为何她会突然觉得痛楚。   重旭此时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恍惚间看见云珧在他前方,脸上有清亮的泪光。   他伸出一只手,似是想唤她过来。   云珧脸上的两滴清泪滴在手上,顿时醒悟自己为何会难受了。   她本欲伸手握住重旭,却又半路堪堪顿住,突然就起身扑向界门昆魔。   应乾施术间看见云珧竟然毫发无损的接近昆魔,然后那昆魔居然安定下来,然后裹着云珧退回了门内。   撼天动地的昆魔之力撤去,禁地处一时风平浪静。   应乾半跪在地上咳了两口血,暗中叹息:到底还是这样的结局。   重旭亦落在地上,眼睛恢复正常,他摸着脸上的血,有点不敢想象这血是谁身上。   刚刚他明明还在陪云珧在山间游玩,后来怎么就突然到了这儿?云珧呢?   这时,一条金龙喊着兄弟飞了过来。   从仙宫打听到众人踪迹的敖冕这时赶过来,他拿出一颗黑色珠子,说是送还给重旭。   那珠子靠近重旭后,就被身上一阵魔气吸过去,回忆如河水倒流般涌入了重旭脑子里。 第65章   周围仙兵仙将伤了大片,仙帝应乾也损伤不少仙力,蛮荒之地的门尚未关上,昆魔虽然退去,里面依然飘出带着肃杀之力的黑尘。   看着眼前这片废墟景象,重旭眸光闪烁。   他先是回想起他和舅父从斛丈山的山巅上,飞到了蛮荒禁地外。   应乾不耐烦道:“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为何要和仙界开战?”   重旭:“姨母她是不是去相亲了?她看上哪个仙君了?”   应乾明白了他这次挑衅仙族的原因后,脸色一沉再沉,最终还是忍不住飙粗口。   “你这臭崽子,朕每日事务繁忙,你就因为自个吃醋,就让仙兵遍体鳞伤。”   应乾虽然母胎单身千年,但从相亲到订亲总共花了不到半天时间,他不敢相信重旭居然因为搞不定一个女人,弄出这幺蛾子。   应乾暗斥他没用。   重旭心里暗道:你和舅母本就是相亲看上的,而他和云珧中间还夹了层长辈晚辈的关系,难度能一样么。   应乾轻轻摇了摇头,“你也不想想你爹娘,你觉得你们两个会有好结果?”   重旭听后心内不悦,拳头捏紧。   “此事暂放一边,有件要紧事你帮忙。”应乾不想管这年轻小伙的心思,引出正题。   蛮荒之内的昆魔已经将封印撞出裂痕,里面传出阵阵轰鸣声。   “这昆魔本来安静的待在蛮荒之地,但自打千年之前,它就一直想要冲击封印出来……它是想找回一样东西。”   重旭:“它要找什么?”   应乾面色复杂,“你既然喜欢云珧,你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吗,你能用你的命去换她的命吗?”   重旭听后面露不解。   应乾很早之前就查过云珧的来历,但因她纯良无害,本来他只以为是山里凝聚的仙气化出了仙气,但接着观察不久后,发现她竟不属于六界。   蛮荒之地的昆魔本就会用自己的法力变出各种东西,造出些像恶蛟之类的妖物,但即便浑浊如昆魔,它的血肉中仍有一丝清气留存,它把那最清的部分取下来想化成活物,那清气却随着缝隙留出外界,化成了女童。   应乾摸着胡子,“若是想要安抚昆魔,恐怕要把云珧送回去……”   重旭连忙打断道:“不行,我不许。”   这时禁地封印终于碎裂,昆魔就要破门而出。   应乾一边阻挡,一边说,“你要是不想云珧回去,你就把昆魔退回去啊。”   昆魔这次像是发了狠,用力的要挤出来。应乾都觉得无法抵挡了,重旭扑到昆魔前面,用魂魄引爆自己全部的魔力,大伤了昆魔。   昆魔惨呼了几声,接着退了回去,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再出头闹事。   应乾连忙上去施法护住他的身躯,暗斥了一声冤孽,你干嘛要自爆!   记忆又接着回溯到从前,那是多少年以前,云珧带着他下界四处玩耍,摘花除妖。   他也隐隐约约记起,她们还化为凡人投胎到人间,不管是在何时,她已经答应跟他在一起。   重旭的脑子涨的要炸裂般,云珧在哪儿呢?刚刚他明明看见了她就在眼前,她还在他面前哭了,她是去哪儿了?   界门不远处,应乾和敖冕拼命施法拖住重旭。   重旭像个疯子似的大吼着:“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六界有劫的消息放出去的有些迟,狐王还有冥界的阎帝和阎后都赶来后,才知道都来晚了。   应乾要趁着昆魔退走重新修复封印,可惜重旭不依,要去蛮荒之地把云珧找回来。   争执不休时,敖冕转头开始劝应乾,也许集合众人之力,能帮她们俩一把。   ………………………………   蛮荒禁地里的黑沙漫天,云珧动用了许多法力才透过气,她发觉自己没有魂飞魄散也奇怪了半天。   她身后有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怪物,黄黑色的外皮,看不出形状,正是上古的昆魔。   云珧早些年也依稀知道了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的结局可能就是回到昆魔这儿,但是她还是不由得难过不舍,连方才脸上的泪也没有干。   昆魔慢慢张开大嘴,似乎在跟她说:回来,回到我的身体里。   云珧似无法反抗般颤抖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向昆魔。   此时,上方突然有道疾风穿过,一道劲力把昆魔打的低吼了一声。   那声音呵斥道,“不是说好了,以后我会陪你说话么,你居然还想吞回外面的东西。”   昆魔似乎能听懂这话,它又吼叫了一声,但声势明显弱了下来,接着它居然慢慢的挪走了。   云珧睁眼一看,居然看见了一张许久未见的脸,她心里一时激动,却又猜疑这是迷雾化成的幻象。   应华冲她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云珧眼圈发红,挣扎着走过去,“应华姐姐?真的是你,你这些年一直被困在蛮荒之地?”   应华抓住她的手:“你都忘了,你之前送了我一朵护魂花,虽然我的仙躯已经化净了,但我居然还留下了一丝神魂……不过我这样也不能出去了。”   这昆魔是蛮荒之地的主人,当初应华落进来后,它并没有吞下她的神魂,反而留着她在身边骂骂咧咧。   应华自觉她还是能和昆魔沟通的,不过只要应华一溜远,这昆魔就不停的去撞界门。   云珧一时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应华抓着云珧问她兄长近日如何,还有旭儿怎么样了,仙界现在如何等一大串的问题。   云珧提及重旭时突然有些难以启齿,她支吾半天,说起重旭向她求亲的事。   应华听后大为意外,这可是真没想到啊,自己的儿子居然直接捡窝边最近的一朵花啃了。   应华轻咳了两声,“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嫁给别人也是嫁,嫁给我儿也是嫁,嗯,都是一样的,想通了就好了。”   云珧被她这随遇而安的态度弄得有些想笑。   应华:“不对,妹妹你怎么也到这里了?这可坏了,你得赶紧出去呀。”   说毕,应华连忙抓过云珧,开始在昏天黑地的世界里寻找界门。   两人走了不久,突然听见有道外界有道声音在喊云珧名字,那声音云珧极其熟悉。   应华听见声音后,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她摸了摸云珧的脸,“这次真的要和你道别了。”   云珧抓着她的手问道:“姐姐能否一并出去?”   应华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然后抽回手往后飘走。   “妹妹,旭儿若是对你不好,你只管打他,他要是以后敢变心,你就打死他算了。”   应华说着说着,身影渐行渐远,愈来愈模糊。   云珧回望着她,依旧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一场幻像。   在应华快要消失的时候,远方突然卷来一团黑气,那一团黑气似乎变成重妖君的模样,半抱着应华一起离开。   云珧听见后面喊她的声音愈来愈近。   重旭红着眼,半飞着闯进了蛮荒之地。   云珧:“旭儿,你怎么……”   重旭顶着风沙飞近,伸出手,“跟我出去。”   云珧伸出手,两只手终于紧握在一起。   重旭带着云珧从界门冲出来后,外面帮忙施术牵引的几个人收了手。   应乾吹了吹胡子,敖冕惊喜的看着两人,黑芍连忙上前给云珧上下检查了一番,“师妹,你没事就好。”   云珧看着四处众人,之前在冥界轮回时,她还没什么感觉。这回从蛮荒中重新出来,她才发觉,从死界跨入生界,原来是这种感觉。   生机的喜悦,牵绊的爱意,这些以前她都不太懂的事,此时她突然全部明白了。   应乾等人把蛮荒之地的封印重新铸好,几界的掌事者纷纷告辞。   云珧和重旭一同回到魔域。   恍惚间,云珧觉得这一程他们俩走的有些久,她摸了摸袖子,发现里面发芽的花种结了花苞。   云珧轻哈了一口气,种子居然掉在了魔域,然后就扎根开花,慢慢开成一片,长势旺盛,似乎是想覆盖整个魔域。   连用法力都维持不了的花草的地方,居然会开出一片洁白如玉,泛着微光的花来。   云珧看着这花的样子终于想起来,这就是她之前寻找的,那种不管在何处何地都能开的花。 第66章 小番外   番外:   禁地的烂摊子收拾好之后,六界又重归太平,仙帝应乾也终于有闲空陪着养胎的仙后。   不久后,下界传来请柬,重旭和云珧要在魔域成亲。   像是要昭告天下一般,重旭提前飞到了仙界,施法撞响了六界钟,这钟声除了没有法力的凡人听不见之外,其他几界都知道魔尊要娶亲了。   仙帝也不知是不是被重旭这高调的举动挑衅到了,别扭着不准备露面。   不过,本来被其他几界排斥的魔域,这次倒来了不少客人。   不光是冥后花枝招展的赶来赴宴,龙族的八皇子和九公主带着一众虾兵蟹将赶来。   还有妖族的太子,虽然面上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但也是撑着来庆贺了,许多仙界的仙子都破天荒的下界到了魔域。   众人这次也没白来,见到了六界难得的一景:本该黑雾缭绕死气沉沉的魔域,居然变成了一片泛着白色柔光的花海。   而且这白花是几乎绝迹的情生花,据说情不灭,花不谢。   ………………………………   几个月后,仙后诞下一子,仙界举众欢庆的同时,下界又飞出消息,云珧仙子也怀孕了。   有些仙君在高兴之余纷纷担忧,魔尊留下后代,这下六界又会多出个魔头,以后长大了说不定还不好管教,祸患啊祸患。   这么忐忑的等了一年,没想到云珧仙子生出个女儿,起名叫重萱。   一心等着培养下一代魔尊接班人的貊涂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信念:是个女娃娃,而且怎么看怎么萌,完全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魔族的使命已经没戏了。   时隔百年后,仙后和仙界众仙子邀请云珧带孩子来仙界做客。   到了仙界,仙后等人看到了小重萱,一个个都喜欢的不行。   小重萱长得和她娘小时候一般玉雪可爱,穿着粉白小花裙,肩上趴着一黑一白两个纸人,暗红色的眼珠子左右乱转,好奇的看着众人。   云珧就地把小重萱放下。   没想到原本在娘亲怀里面安静乖巧的女娃,落地后就满处乱跑,把一个老仙君撞了个趔趄后,还四处乱钻躲猫猫。   仙后的侍女满宫殿的找小重萱,殿里殿外一时热闹无比。   后来还是路过的小太子应臻手快,一把将小重萱捉住了。   小重萱啃着小太子的袖子,肩上的黑白纸人也在扯着小太子的胳膊。   太子应臻板着小脸,像极了仙帝本人,只见他反手一夹,就把小重萱夹到了云珧面前。   云珧笑着让侍女带着小重萱去吃点心去,小重萱却不愿意了,反而要缠着小舅舅应臻玩。   应臻无奈的把她带了出去,教她练剑,练了半天后小重萱撑不住,直接倒下呼呼大睡。   时辰差不多了,云珧就抱着女儿告辞离开。   果然,仙界外笼罩着一大片黑气,看来某位魔尊已经等了她们娘俩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