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出示您的魔女毕业证 作者：泼泼囍 　　文案： 　　新手魔女小槌，踌躇满志领了毕业后第一份任务。 　　穿书，与美强惨男主签订契约，带他走向黑化的王图霸业！ 　　想想就让人激动！ 　　结果N年后，她不得不紧急连线雇主方。 　　“喂，你好，请问我的男主天生对权力毫无兴趣怎么办？” 　　“怎么可能！” 　　“真的，他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把王位让给他弟弟，然后带我出去玩，这种玩物丧志的男主，我已经尽力了！” 　　“……请出示您的魔女毕业证。” 　　“给。” 　　“请稍等……老板，都说了不要聘用这种刚过及格线的差生恶魔了！男主都要被感化了艹！”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感化………”小槌双眸含泪，非常委屈，“说话要讲证据的，什么感化，我也是有恶魔职业操守的。一直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在帮助男主黑化！” 　　入坑前必看手册： 　　1、女主非人类，脑洞童话向小短篇，架空杜撰，没啥逻辑，1V1，HE。 　　2、文中人物三观纯属人设，不代表作者三观。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骑士与剑 甜文 穿书 　　主角：小槌=3=奥德 ┃ 配角：下一本开《请出示您的天使从业资格证》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其咒骂黑暗,不如燃起一支明烛 　　立意：非人类也想共创美好未来！ ============== 第1章 恶魔与小王子 嗷 　　“憎恨吗？” 　　树影婆娑，躲在城堡角落的小王子抱膝埋头，因着黑暗里的那丝充满诡秘轻忽的声音抬起了眼睛。 　　不知何时起，他身边的光亮已经全然消失。 　　一阵潮湿腐臭的风吹来，在小王子清澈的双瞳，突然出现了一束暖红的光。 　　古老的墙壁包围了小王子，墙壁上攀满的藤蔓很好的掩饰了他的身影，城堡里的窗户透出了许多慌乱跑动的人影，小王子的弟弟蜷缩在明亮的壁炉旁睡着了，寻找小王子的仆人不得不压低呼唤的声音，手中的灯晃动在漆黑的夜晚，凝聚了深夜仅剩的光亮。 　　今夜无星也无月，黑暗仿佛已将整座城堡吞噬。 　　小王子正期待一束光呢，这光来的这样巧。 　　哪怕因为无法触摸的距离，这奇妙鲜红的色彩，让小王子以为这光是温暖的光芒。那也是他哭包生涯中叫停他眼泪的一束光。 　　这光属于墙上一个个渐渐清晰的人影轮廓脚下。 　　准确来说，是逐渐清晰的白皙脚丫。 　　无论多么洁白的皮肤，也不会在这样的黑夜发出光芒，除非这双脚，不属于人类。 　　踩着围墙上锋利细碎的刀尖行走，那双脚的主人走的十分随意，仿佛不能感受到脚下的疼痛，圆润的脚趾调皮的动了动，随着与目标的接近，身后延伸的翅膀在风中振动着，轻轻飘落一地黑色羽毛。 　　杂乱的枯枝上，乌鸦不时传出凄厉的叫声。 　　黑暗里大团的暗色正疯狂的朝着“光”的主人涌来。 　　脚上模糊一片的巨大黑影渐渐变小，带着腥甜与腐臭的气味慢慢从包裹着自己的黑暗黏着物上消失，小槌知道自己的身躯正在凝实，很快就会变成最能激发目标内心欲望与黑暗的身影。 　　黑暗里，小王子眯起了眼睛，他看不清墙上人的样子，但清晰听见了翅膀震动的扑棱声，像鸟儿一样轻微，又灵巧的声音。 　　“它”越靠越近了。 　　小王子不禁站起来，仰起了头，夜风的凉意蹿上了他幼小的脊背，小王子倔强的不肯承认自己在发抖，小腿肚却在打着颤抽动。 　　就连小王子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底深处，正默默期待着“它”最终展现自己面前模样。 　　黑暗会回馈这份期待的。 　　不是吗？ 　　漆黑的双眸在黑暗中睁开一条缝，在空气的躁动呢喃中，最终的蜕变已经快要完成，浓厚的顽云被风吹开，露出天边绯红色的满月，庭院里的玫瑰开了，花瓣落在泥土上，淡淡的香气萦绕着那暖红的光芒，月光让墙上的人影得以清晰…… 　　小王子呆呆凝望墙上的少女。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容颜，比他被誉为王城第一美人的继母还美。 　　少女无与伦比的面庞让小王子无法移开目光，而少女光裸的身躯则令小王子的脸蛋通红。 　　这是一副因小王子内心期盼而凝聚的身躯。 　　小王子再见到“它”的瞬间，便爱上了“它”。 　　可小王子还不懂得爱情，他的目光纯澈，不带有欲望，风吹来的时候，小槌听到了围墙下小王子软软的声音。 　　“你是谁？” 　　问询的目光，小槌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影在这双漂亮的蓝眼睛里。 　　“恶魔。” 　　属于你的—— 　　恶魔。 　　* 　　有细雨落下。 　　篱笆上的花弯下了腰。 　　“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 　　透过雨，窗玻璃上蜿蜒出道道水痕，庭院的玫瑰在深邃的瞳孔中摇曳得波影深深，身后的仆人看着大公挺拔的背影，小心翼翼的声音显得几不可闻。 　　音乐响起了。 　　国王和新王后，此时一定在堆满郁金香的宫殿内翩翩起舞，城堡里的玫瑰很快会被移植出去，换上大片的郁金香。 　　我们的小王子该怎么办呢？ 　　微不可查的叹气声中，脚步声响起，很快，一辆马车从城堡疾速驶出。 　　* 　　潮湿的泥土，轻轻触碰又握紧的指尖。 　　阴影破隙的枝桠下，小王子蹲下抱着头，耳朵通红，紧紧闭着眼睛缩回指尖，不敢看落在地上坐在他身边的少女。 　　“你为什么不看我？”小槌凑近。 　　“你……没有穿衣服。” 　　“不穿不好吗？”小槌愣了下。 　　老师教过她，□□可是人类必不可少的欲望之一，强烈，又美味，偶尔尝一尝，很滋补的！关系好的同学知道她的毕业成绩后，纷纷给她出主意。 　　不穿衣服就是备忘录里的第一条。 　　为了这份补品，她塑造的身体是多么完美！ 　　奇怪。 　　这个人类的小崽子，怎么还要她穿衣服呢？ 　　伸出手，用力想要掰开小王子紧闭的眼皮，但在她的动作下，小王子躲的更用力了，就连紧闭的双眼，为了不让她碰，蹲下的小小身躯，双手紧紧捂住了眼睛。 　　小槌：“？？？”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看她的完美身躯！ 　　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看见她，触碰她，只有小王子可以。 　　她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一定要大大激发小王子的欲望。 　　只有位于顶端，被污染成邪恶浑浊的灵魂，才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绝对会比现在这闪光的灵魂还好吃许多倍。 　　那是真正的珍馐。 　　这个人类幼崽的反应，怎么跟同学们说的不一样啊。 　　“不好……” 　　“会很冷，你会生病的。”小王子感到小槌停下手脚，紧紧捂住眼睛的手心稍微松了松，有雨落在头顶，凉凉的，让小王子的声音更加绵软。 　　“你能穿上衣服吗？” 　　说到这里，小王子低下头。 　　“也许衣服也不够，下雨了，我们需要温暖的壁炉。” 　　喜欢潮湿的恶魔，对于温暖的壁炉并无向往，甚至想到那火光，就不禁皱眉，看着小王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小槌压住迷惑，轻轻靠近小王子的耳朵，又一次带着诡秘轻忽的语调问他。 　　“憎恨吗？” 　　“憎恨？”小王子闭着眼睛仰头，精致干净的眉眼如同神殿里的圣子般。 　　“你的弟弟，在温暖的壁炉旁，你的母后，已经因为痛苦自缢，你的父王拥着他的新皇后，正翩翩起舞，只有你……我可怜的王子，没有人在乎你。下雨了，都没有人大声呼唤你，找到你。”湿漉漉的手再次抚摸上小王子的手臂，像冰凉的蛇划过，“壁炉旁，没有你的位置。” 　　恶魔蛊惑内心的话语，令小王子备受痛苦的煎熬。 　　紧闭着眼睛，摊开的双手渐渐握紧。 　　“不……” 　　恶魔的手臂没有丝毫温度，轻轻拢住小王子的手，也只是为了更好的传递声音的引诱。 　　“你最恨哪一个人？” 　　询问憎恨的时候，回答有两个，恨与不恨。 　　询问最恨哪一个人的时候，回答已经注定是恨，只是恨谁更多一些。 　　哪怕是新手恶魔的问询，也充满了狡猾的陷阱。 　　“……”小王子紧握着拳头，没有搭话。 　　“让我猜猜。”小槌将耳朵贴近小王子温热单薄的背脊，“父王……原来是父王。” 　　说到国王的时候，小小的身躯不禁颤抖。 　　小槌抚摸着小王子颤抖的脊背。 　　“不要害怕，我会帮助你的。你所憎恨，即为我所恨。”喃喃细语在耳边蔓延，小王子的神志有些不清楚了，他其实无法很清晰的领悟恶魔的声音，但那些喃喃细语，在他耳边瘙着痒，秋雨的凉风，已经让他的头隐隐作痛。 　　“只要定下契约，我会实现你所有的心愿。” 　　脸颊的红，分不清是看见少女的羞涩，还是因为风的冷冽。 　　从背后环抱自己的细长胳膊，明明没有温度，但因为身体的发热，竟让小王子以为这温暖是从身后的少女身上传来。 　　“真的吗？” 　　“当然……” 　　不记得应承了什么。 　　一双冰凉的手，靠近着他的脊背，仿佛从体外，抚摸到了他热烈跳动的心脏。 　　鼻尖是玫瑰的浓香，四面八方。 　　母后最喜欢的香味。 　　这香味让小王子放松…… 　　签订的契约的那一刻，小王子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赤红的光芒在他清澈的蓝眼睛中一晃而过。 　　出乎小王子意料之外的是，睁眼之时，面前少女已经穿上了衣服，而且正是他刚刚幻想的，母后最喜欢的那一套白裙，飘飞的裙摆哪怕在雨雾中，也轻盈如在花丛中翩翩的蝴蝶。 　　年幼的小王子，瞬间便意识到，面前的少女是真的在满足他所有的心愿。 　　“你是天使吗？”小王子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期盼而喜悦的目光，让小槌有些不悦，“都说了我是恶魔了，天使可没有黑色的翅膀！” 　　签订契约的那一刻，无法掩饰的黑色羽毛落在了潮湿的泥土上，小王子一瞬间竟以为面前的恶魔是树枝上的乌鸦幻化。 　　在他所能接触的一切中，并不能很明确的明白恶魔的意思。 　　“恶魔，原来是乌鸦吗？” 　　真是奇耻大辱。 　　小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认成乌鸦。 　　“恶魔！恶魔的事，那能跟乌鸦一样吗！”她双眸含泪，非常委屈，“都说了是恶魔，怎么可以说我是乌鸦，我的翅膀这么好看这么大，是乌鸦那小不溜秋的翅膀能比的吗！” 　　“乌鸦带来死亡，而我，会给你带去至高无上的地位。” 　　“我怎么会是乌鸦，我可是最棒的恶魔！”说出最棒的这三个字时候，小槌不禁摸了摸脖子上的骨链。 　　骨链里有她的毕业证，有毕业证，就少不了毕业成绩…… 　　“最棒的”的三个字说出口，实在让这刚出校门的新手恶魔有些心虚气短。 　　但小槌还是很自信的。 　　她发自内心的觉着，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恶魔。 第2章 恶魔的课本与王子之书 嗷嗷 　　“找到了王子了吗？” 　　“没有……” 　　“这可怎么办呢……” 　　不知是谁哽咽说着：“可怜的王子，就连大公都回去了。” 　　“闭嘴，该死的，竟敢议论大人们的事情！” 　　“快去找，都快去找！”压抑的呵斥声在城堡里传递着。 　　叶片因为温差凝结水珠的那一刻，风悄悄的沉积，吹的城堡外的树叶哗哗作响，没有找到小王子的仆人们愈发焦急了，壁炉旁小王子弟弟已经被抱去了床上，城堡里的呼喊声已经变大许多，但小王子并没有听见。 　　他的耳朵，被他所不能看见的，恶魔虚无的手从脑袋后牢牢盖住。 　　小王子能看见的，是少女从围墙上伸出的细长胳膊，冰凉惨白，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少女将他拉上了围墙。 　　围墙上的尖刃已经被恶魔白皙的脚底心踩平。 　　淋雨后开始发烧的小王子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越来越昏沉，但在这个自称“最棒的”恶魔陪伴下，惊骇感过后，让他产生了一种虚幻的平静感，这股平静带着压抑许久的情感，恶魔的双脚愉悦的在墙面晃动，小王子的双脚平静的垂下，就连头也深深低下了。 　　泪水无声的从小王子脸颊流下。 　　伤心的小王子，忍耐许久的眼泪，几乎无法停止。 　　小槌也不管王子的哭泣，她快乐的沉浸在毕业后第一份任务顺利完成的完美开端，因为快乐，她手指轻点，摘落几朵玫瑰，漂浮到了她身边，围绕着自己，也自然而然的围绕起了小王子转圈圈。 　　愉悦的摇晃着双腿，小槌好一会儿才发现王子的沉默，她漫不经心的问着小王子：“你怎么哭了？刚刚不是好好的么。” 　　“我想母后了。”小王子用手背擦擦泪。 　　想？ 　　“想，是想念的意思吗？”小槌不可置信的确认了一遍。 　　小王子点点头。 　　“哇……”恶魔惊叹。 　　刚刚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身为恶魔的小槌说出的那段有关“你的弟弟，在温暖的壁炉旁，你的母后，已经因为痛苦自缢，你的父王拥着他的新皇后，正翩翩起舞，只有你……我可怜的王子，没有人在乎你。下雨了，都没有人大声呼唤你，找到你。”的话，只是来自恶魔的本能。 　　恶魔通过蛊惑人类的内心，说出人类最害怕听到的话。 　　但具体什么意思，小槌其实也不咋明白。 　　自缢她知道，毕业考试才考完，她对过答案的！ 　　就是人类用绳子挂在脖子上后，就会死掉的一种方式，死了就没有了。 　　恶魔不会死，但人类是会死的。 　　死了就死了。 　　怎么还会想念呢？ 　　是跟她想念老师跟同学一样的想念吗？ 　　第一次接触人类的恶魔很是好奇：看来小王子也是跟她一样的怪胎呢！ 　　“哇哇……”恶魔又一次惊叹，这令目光放在周围玫瑰转圈圈的小王子，抬眸看了她一眼，清澈的蓝色眼睛，长长的睫毛，年幼的人类，纯真的像一只林间的小鹿，城堡里的任何人被这样带着泪光的眼睛望着，都会心软。 　　但恶魔不会。 　　深深误会小王子的恶魔，在这个平凡的人类幼崽身上，得到了一种另类的认同感。这甚至让恶魔高兴起来了！ 　　作为恶魔，同学们都几乎不会想念对方，小槌时常会因为跟同学们分开，感到想念，有老师曾批评她带着一丝人性，不像个天生的恶魔，为此，好多同学说她是怪胎。 　　恶魔总是说着尖锐的话语，这一点小槌早就习惯了。 　　但唯独这一个不轻不重的“怪胎”戳的她浑身难受。 　　小槌很清楚，自己就是天生的恶魔，跟所有同类一样，在黑暗中诞生。 　　恶魔没有父母，小槌降生于黑色群山的峰峦，漆黑的河水在山下蜿蜒流淌，造物主建造了光，而光之神明轻蔑的那一撇，又延伸出了黑暗，所有的恶魔都孕育其中。 　　光明黑暗亿万年的纠缠对抗中有一块灰色地带，后来，那里孕育出了人类。 　　造物主饶有兴致观察着世间的变化，将不同的人类，放进他所建造的各式人间，而那些人间，最后幻化成了落入神与恶魔手中的本本书籍。 　　神通常能拿到白色的书籍。 　　而恶魔拿着的，却只有灰色的书籍。 　　为了恶魔力量的发展，便需要派遣小恶魔，进入灰色书籍中，将书籍染成完全的黑暗，但进入造物主的结界并不容易，只有大方的雇主能出得起的任务，穿进这人世书里完成任务的小槌深感自豪，她非常珍惜这份工作。 　　而且，小槌很想凭借完美的完成工作，让老师震惊到收回当初说她不像个天生恶魔的话！ 　　明明无论神明还是恶魔，都会想念造物主，神明爱着造物主，恶魔却恨着造物主，无论爱恨，神与恶魔都因此而想念，会在脑海中勾勒那位沉睡了许久许久的创造者，期待有一天，造物主能睁开“它”那双浩瀚的眼睛。 　　想念造物主就可以，想念同学老师就不可以吗？ 　　小槌不服气。 　　可她的成绩，也总是让她没有底气。 　　话说，母后…… 　　到底母后是什么 　　老师好像划过重点来着，考完就忘了怎么办啊！ 　　小槌忍不住咬了咬手指。 　　还好她虽然记不住，但一直有着勤劳，随身携带课本的习惯，一个响指后，带着黑色翅膀的课本出现在小槌面前。 　　小王子的泪光眨巴眨巴回去了，难以抑制好奇心看向凭空出现的恶魔课本。 　　对今夜发生的一切荒谬事情和惊骇彻底冲淡了人类孩童悲伤的情绪。 　　就在小槌用眼睛追逐着课本中字里行间的时候。 　　小王子也一眨不眨用眼睛追逐着身边的恶魔少女，这由小王子内心欲望凝结的白裙身影，天然令小王子感到安全温暖。 　　小王子依赖的伸出手，像拉母亲的手一样，将自己的小手挤进了小槌的掌心。 　　小槌偏头看了小王子一眼，没有在意，也没有收回手。 　　冰凉的掌心，跟母亲温暖的掌心完全不同。 　　小王子几乎瞬间就深刻体会到了不同。 　　那份依赖，也瞬间维持不下去。 　　小王子失落的抽回手，继续垂头丧气的无声抽噎。 　　人类的悲喜，小槌无法感同身受，她单纯的以为小王子在好奇自己的课本，小槌并不介意自己的课本被小王子看到，因为人类并不能懂上头的恶魔语。 　　课本“唰唰”在小槌面前自动翻页，跳过画了小恶魔的表情包，因为困倦歪七扭八的凌乱笔记，苏俏终于在一千二百三十八页，找到了关于人类母亲的描述，人类称呼母亲的方式各个书籍中都有不同，母后就属于其中一种！ 　　小槌恍然大悟，掏出羽毛笔，赶紧在母亲的解释下面画了一条波浪线。 　　原来母后不是人的名字。 　　母后因为痛苦自缢，让小王子痛苦，也不是因为母后是小王子重要的同学，而是因为，母后是小王子的母亲啊！ 　　这后头还有人类家庭关系的解释。 　　小槌看着看着，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了学过的知识点，回忆起老师讲这一段的那天，她似乎是睡着了。 　　可恶！ 　　早知道会用到，就不该睡成那样。 　　今夜只能恶补一下了！ 　　又是一个响指，记载小王子一生命运的“灰色书籍”出现在了小槌手中。 　　这本灰色书籍，人类是看得懂的，所以小槌想了想，既然今天已经成功签订契约，还是让小王子赶紧休息，她好去挑灯夜战恶补下这本书籍里记载的不同的名词，标注好恶魔语翻译比较重要！ 　　将灰色书籍跟课本夹在胳膊下，小槌清清嗓子，“别哭了！” 　　小王子听见这样的话，泪水流的更凶。 　　独自哭泣的人类，有了安慰的人，会更委屈。 　　但明显，这种委屈恶魔体会不到。 　　“别哭了！”小槌揪住裙角，蹲在围墙上，给小王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炯炯有神的眼睛认真的看着面前小王子，“你不是想去壁炉么？我带你去壁炉睡个好觉，壁炉旁，已经有你的位置了！” 　　小王子的弟弟已经被抱走了，嘿嘿。 　　不知道城堡里的人，明天一早看见突然出现在壁炉的小王子，会是什么表情？ 　　今夜的第三个响指响起，下一秒，小王子已经回到了城堡的壁炉旁。 　　温暖的火光让小槌很不舒服，虽然火无法伤害她，但她实在讨厌这么明亮鲜艳的色彩。 　　将小王子往壁炉旁推了推。 　　“你快睡吧，睡觉也不要哭，从明天开始，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要好好努力成为完美的国王才可以，知道吗？” 　　小槌翻开课本，找到鼓励人类的名言大全，现学现卖： 　　“人类普希金曾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怨愤，不要哀吟，勇……额，这个字怎么读来着，哦哦，敢！勇敢面对生活的折磨，坚信快乐就在前方，心要向往光明……呸，是黑暗的未来！” 　　看见光明两个字就讨厌，恶魔在心里气愤的想着。 　　胳膊下的灰色书籍，记载了面前小王子美强惨的一生，小槌知道这个哭泣的幼崽很快就不会哭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得越阴沉黑暗，然后，一步步黑化。 　　这是多么完美的过程。 　　可惜后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王位，死在了一场政变之中。 　　瞧，多可怕，居然有这样的惨事！ 　　雇主派她来，就是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展，让小王子一条黑路走到底，让这个世界被痛苦和疾病包围，最后，整本书的黑暗力量，就会完美供应给恶魔对抗神明的能源之中。 　　小王子踉跄着扑倒在毛毯里，温暖的毛毯令他身上的寒冷大减，可是头还是晕晕的，恶魔的话他其实没听太懂，普希金又是谁？但是会在这个寒冷夜晚，这样絮絮叨叨“安慰”他的，也只有面前的恶魔。 　　“国王……我真的，可以成为国王吗？”小王子失落的说着，母后也曾这样说，可是随着母后的离开，继母的到来，仆人们议论纷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王。 　　他失宠了。 　　就连饭菜，都开始跟弟弟有了差异。 　　今夜甚至喝到了酸臭的牛奶，这才有了小王子偷跑到城堡外角落的冲动。 　　出乎小王子意外的是，听见他的话，面前的少女比任何人显得都要气愤，恶魔振振有词，信心十足，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的说着：“当然，你就是国王！” 　　“你一定会成为完美的国王的！绝对的！不要怀疑这一点！我是最棒的恶魔，所以你也是最棒的，不然我怎么会跟你签订契约呢！” 　　小槌灵光一闪，接着道：“你看我就不找你弟弟，我只要你！” 　　“谢谢你，恶魔小姐。”火光照亮了小王子的小脸。 　　小槌露出灿烂的笑脸，“叫我小槌就好啦~” 　　“小槌？那，那小槌叫我萨克森.奥德里奇。” 　　好长的名字！ 　　小槌愣是没记住，于是连忙说：“那我就叫你奥德吧！” 　　“奥德，我设置了结界，今夜你不会见到你不想见的人，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开始啦！有事就在心里默默喊我的名字哟，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小槌毫不留念的瞬间消失在了小王子面前。 　　离开温暖壁炉寻到到一处潮湿黑暗屋顶的小槌，刚舒服的舒展双臂伸出了懒腰，翻开课本，准备挑灯夜战。 　　忽然感到小王子在默念她名字。 　　下一刻瞬移到小王子身边的她，却发现已经小王子已经睡着了，趴在毛毯上，紧紧皱着眉陷入梦魇，呼唤她名字的，是“梦话”。 　　难道这个人类幼崽梦到她了？ 　　小槌好奇的蹲下，戳了戳小王子的身体。 　　恶魔不会做梦。 　　人类的梦里，恶魔会在做什么呢？ 　　如果没有签订契约，她还可以进小王子的梦里看看，但契约签订后，恶魔就能彻底回避结界在书中生存，同时，对她也就有了约束。 　　她可以看书中任何人的梦，就是不能看小王子的。 　　但这个世界，只有小王子能看到她，会梦到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让小槌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但验证了只是“梦话”的小槌，依旧讨厌壁炉的温暖，下一秒她就又回到了潮湿的屋顶，坐在屋顶拿着羽毛笔对照灰色书籍和课本写写画画的恶魔，可没有空沉思任务以外的事情。 　　“深夜学到就是赚到！” 　　“好难哦！好难哦！怎么这么多名词我不认识啊！” 　　“可恶啊，为什么人类要有家族啊，好长一大串！” 　　“呜呜呜，好困，不想翻译了……” 　　“算了算了，睡吧。” 　　月亮害羞的从乌云里透出光亮，屋顶上的恶魔，四肢平摊，已经睡着了。 第3章 庆典开始了 嗷嗷嗷 　　距离小王子遇到恶魔的第十三天，帝国举行了庆典。 　　花瓣点缀着道路周围，彩色旌旗飘飞。 　　身姿健美的海鸥从明净的天空扑扇翅膀追逐而过，满城弥漫着甜蜜的香气，小槌坐在华丽的马车上，耸动鼻尖，眼睛随着橱窗里的面包、蛋糕、饼干转来转去，虽然没有想吃的欲望，但看见熙攘人群中叼起面包飞远的海鸥们，也让她好奇起人类食物的味道来。 　　多热闹的世界啊！ 　　小槌屈膝托腮瞥了一眼底下的马车，比起她的兴致勃勃，马车内的小王子已经低着头闷声许久，就连小槌跟他说话，小王子也不理她。 　　一大早，就有专人来接走了小王子的弟弟。 　　差点被遗忘的小王子，还是被大公派人匆匆赶来的人从床铺间叫醒，送上马车的。 　　这似乎让小王子很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呢？ 　　不明白。 　　小槌轻轻闭上眼睛，她的视线摸索向很远的地方，她能“看见”高高的穹顶，海鸥盘旋的前方，有涛声震天，一层又一层海浪拍打在金属的船身。码头有船抛锚停下，满是搬货的健硕男子背起了货物，再远一些……阳光跃过松林，发出悸动闪亮的光。 　　一直到马车停住那一瞬，小槌才睁开眼。 　　她看着小王子被侍者牵着，踩上红红的地毯，往那高而长的阶梯上走去。 　　庆典已经开始了，小槌能感知到许多人都看了一眼还没走上阶梯的小王子，但没有人露出异样的神情，祝贺的欢声笑语，充斥在阶梯之上，围绕着抱着小王子弟弟的新王后，国王严厉的面容也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笑容，慈祥的目光，专注的投在新王后怀中，仿佛没有人在意小王子来还是不来。 　　小槌看着这一切，不由笑出声。 　　“嘻嘻。” 　　没有人能看到从马车上慢慢站起身的恶魔。而唯一能看见恶魔的小王子奥德里奇，正背过身在阶梯上不断前行。 　　小槌能感受到无数的“欲望”在四周涌动，蔓延的喃喃细语中饱含野心的火焰，交织的彩绳如同一张权力的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这是在小王子内心种下黑暗萌芽的庆典。 　　虚伪狠毒的年轻继母在稳坐王后的宝座后，为了自己的儿子成为国王，正式在这一天，开始持续二十多年的作死使坏过程，包括但不限于，一边用假装的母爱捧杀此时正纯洁的小王子，一边不断贬低污蔑小王子的品行，栽赃各种坏事到小王子头上，指使仆人们暗中欺负此时还没有桌子高的小王子。 　　表面上看，年轻美丽的继母，品行纯洁高贵的就跟那绝美的面容一般，就连小王子单纯可爱的弟弟，也深信着母亲是将哥哥当做亲子看待的。 　　但小王子是什么人？ 　　敏锐的小王子，安静的小王子，很快就发现了异样的根源。 　　十年后，年轻美丽的帝国第二位王后，死于一场宫廷暗杀，绞断王后脖子的钢绳几乎将那纤细纤长的脖颈勒断，血蜿蜒至王后洁白的脚背，小王子成年后唯一一次笑容就在那一天展现。 　　也正巧，被小王子的弟弟瞧见了。 　　兄弟两由此开始了你死我活的帝位厮杀战场！ 　　多么棒的黑化前奏！ 　　“嘻嘻，嘻嘻。”小槌望着拾阶而上的幼小男孩背影，又一次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奥德注定位于人类顶端的俊美容颜，悲惨的童年，被欺凌的弱小，与成长后的暗黑与领导能力，活生生的美强惨化身。 　　多么棒的世界！ 　　多么棒的男主！ 　　身处“欲望”的旋涡，小槌激动颤抖。 　　原来这就是老师所强调任务带来的快乐！ 　　人心所孕育的甘美，果然比面包的甜香更让人着迷。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一本灰色书籍，充斥两条主线，隶属黑暗阵营的小王子登顶失败，小王子的弟弟在第一轮结局时获得了成功，差点令书“白化”，雇主紧急开启能源倒流，使小槌穿书而来，这一本书的“人间之力”可就要彻底成为敌方阵营的养料了。 　　前期的小王子黑化的很棒，老师教导过，前期正轨的剧情，一定要让它合乎常理的发展，一直到转折点再开始插手，才不会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提前影响整个剧情走向，惊动那群自大傲慢的神明。 　　所以小槌明知今天会发生的一切，却不打算做任何阻止。 　　恶魔要改变的是结局。这中间，决不能出现“改变剧情整个框架，感化任务目标，令书中人发现恶魔存在”这些禁忌的事情。 　　毕竟恶魔插手灰色书籍后，改变太大，太早惊动神明一方，那边也派人过来，就糟糕了！ 　　灰色书籍里，只有恶魔能看到书本的两条主线。 　　神明在书本彻底转化成白书后，才能看到完整内容，但如果恶魔暴露，使得书中人意识到，并强烈祈祷神明拯救降生，那这本书的内容就会提前展现到神明一方。 　　这对任务的完成是十分不利的。 　　几乎到这一步，任务都会失败。 　　小槌不想失败！ 　　* 　　比起前一任王后安娜那平凡无奇的名字，新王后海伦的名字，听上去便是个美人。 　　海伦有着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深邃碧绿的眼睛望向国王时，仿佛对丈夫充满了信任，那羞怯而柔情的目光，显而易见令国王极为受用。没有人会怀疑新王后的美貌，就连新王后偶尔抬手将发丝往后拨的举动，都可以引起四周的赞美与惊叹声，那属于王后的礼服服帖的包裹在这样的美人身上，让她显得那样光彩照人又优雅至极。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女人吗？ 　　在进入书中世界不久，恶魔的特性，就帮助小槌很快的适应了环境的变化，她能感受到海伦那奇特的魅力，优雅中又带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性感，就连她的心，都有些酥酥麻麻的…… 　　恶魔也喜欢大美人呢。 　　恶魔精准的感应着人心变化，大部分男人见到新王后那一刻，心跳声都剧烈的仿佛在打鼓，这让小槌的心都被影响着开始打鼓了。 　　小槌在奥德里奇惊讶的目光中，游魂一般“飘”到了海伦王后跟前，偏着头，凑近打量。 　　她嗅了嗅王后光洁芬芳的面庞，捏了捏新王后华美的王冠，戳了戳新王后漂亮的礼服，然后嫌弃的皱眉看了眼一旁皱纹横生的国王，再狠狠瞪了一眼王后怀里的“小敌人。” 　　她知道王后与国王是夫妻，老师说人类会因为爱情而结合。 　　至于爱情是什么—— 　　那不重要。 　　老师还说，大部分的爱情，是很脆弱的，更多的充斥着□□、贪婪、利益的衡量，有一些人类，甚至有着成为优秀恶魔的良好品质。 　　恶魔的良好品质与神明相反。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跟□□，这是恶魔的良好品质。 　　小槌唯有懒惰这一点，让老师稍微满意。 　　但单一的懒惰，无法成为大恶魔。 　　当恶魔也是很不容易的。 　　“唉。”小槌久违地叹了口气。 　　奥德里奇瞳孔地震，哪怕他看出来周围没有人能看见小槌，可年幼的面容还是不受控制的透露出几分紧张不安感。 　　海伦看不到恶魔，但她注意到了奥德里奇惊慌奇怪的目光。 　　这不是对她容貌惊艳的目光，反而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物。 　　这让海伦有些被冒犯的不悦。 　　新王后压低睫毛，那与年轻面容不符的精明色彩一晃而过，朱红的唇轻轻勾起，海伦拍拍怀里撒娇的儿子，柔声细语的对国王道：“陛下，奥德来了，快让他到我身边来，听说这孩子前几日生病了，真让人揪心，我每日都派人去神殿祈祷，饭都吃不下，一定是神明感受到了我的祈祷，这孩子今天看上去好多了。” 　　在小槌眼里跟老树皮划等号的国王终于抬眼施舍给自己的大儿子一个眼神。 　　“怎么来的这么晚。”国王苍老威严的声音十分严厉，那面对妻子的柔和目光，跟此时鹰一般眯起瞧向大儿子的目光，如刀锋一样凌厉，几乎刮的奥德里奇瑟瑟发抖。 　　奥德里奇握紧了拳头，支吾着：“父王，我……我早上……” 　　“好了，站到你该站的地方。”国王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儿子的话，那象征着权利的金杖已被人捧了上来，国王领着自己的新王后，大步跨过还没有大腿高的大儿子，向着城墙走去。 　　阳光灵活的一瞥，从簇拥的人群中跃过了矮小的小王子，期待的清澈眸子渐渐黯淡，奥德里奇茫然无措的看着离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时有华丽的斗篷和裙摆差点绊倒他，大多数人视而不见，那些被轻轻挥舞的礼扇之后，有无数双眼睛不动神色却放肆的打量着他，这是母后生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目光。 　　奥德里奇不知道父王所说的“他该站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而父王的膝边，此时大手掌紧紧握着的，是他的弟弟，懵懂纯真的米凯尔。 　　米凯尔的该站的地方，显而易见是父王身边。 　　那他呢？ 第4章 盛夏庆典 嗷嗷嗷嗷 　　奥德里奇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矮小，瘦弱，也许心里明白，此时却还带着孩子的那份天真，在无助的时候自然而然寻找父母的支持。 　　小王子痴痴的将孺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王，期盼父王能再一次回头，哪怕是严厉对他说话，也期盼着父王能再跟他说说话，哪怕是严厉的呵斥都好。 　　但国王一整个早晨，都没有再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国王带着威严的神情，于城墙眺望底下拥挤的人群，象征着好运的橄榄枝被人们拿在手中，欢呼声中塔顶钟声响起，有白鸽从天边飞过…… 　　身后王公贵族的阴影里，身为恶魔的小槌贪婪的嗅着自己飘过的每一个人。 　　窃窃私语越来越多了。 　　交头接耳间，就连新王后都忍不住露出睫毛下一点痕迹，相比于国王的幸福，新王后指尖颤抖着从耳朵后的宝石下划过，顾盼间几乎快隐藏不住的那份得意和激动。 　　这份深深压抑的激动心情，让感应到强烈情绪波动的恶魔看了过去。 　　小槌想起三天前，她无聊的在王宫晃悠，有许多侍者捧着新做好的礼服拿去新王后房间，她好奇之下也跟了过去。 　　那天的海伦王后还没有今天那么美，那华美的王冠海伦还没能戴上，她面容素净、披散着头发站在高大的镜子前，似乎在对着镜子发呆，但等侍者捧来礼服后，海伦转过身，眉眼间便再没有那种呆立时的奇怪神情。 　　她扬起了笑容。 　　当时的小槌，就趴在屋顶晃动脚丫，兴致勃勃的看海伦试穿一件件新礼服，每当有符合海伦心意的礼服，海伦会轻轻抬起手，或者原地转个圈。 　　年轻美丽的容颜，哪怕是素净的，在房间内，也比任何在场的女仆耀眼。 　　小槌听见有人偷偷议论着，据说王后从前，只是一个海边村庄的小女儿呢。 　　当时小槌还不禁自言自语的感叹。 　　——人类，真是有意思啊。 　　今日这份情绪的波动带来的复杂，就更令恶魔感到有意思了，比起她任务的目标奥德里奇，讨厌的敌人米凯尔，在这个王宫满满当当的人类中，小槌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位新王后。 　　人类拥挤的情绪波动覆盖下，新王后的情绪波动，总是最令恶魔迷惑，那波动复杂的令生来就可以敏锐感应人心的恶魔都无法看透。 　　海伦抬眸望向天空。 　　晦暗的冬夜似乎从这一刻就从她身上剥离。 　　在这属于人类的崇高位置，在这高耸的建筑之上，名为海伦的女子，终于正大光明的站到了人前。 　　许多年前的小小渔女，混迹在这些人群之中，努力抬起头，想看清楚城墙上的人，那么远的距离，最终只能颓然低头。 　　而今天…… 　　海伦挺直腰背，伸长她纤细优美的脖颈，轻轻抬起下巴。 　　心中的激情早已经冷却，渔女的“爱情”交换了国王的权利和巨额财富，旧日的回忆抛诸脑后，海伦弯起嘴角，将手放入国王的臂弯。 　　久违的“爱情”滋味滋润了国王的内心，新王后将手放入国王臂弯的那一刻，膝边的小儿子正懵懂的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国王露出了微笑，那实在算不上和蔼皱纹横生的面容，努力舒展着肌理，温热的掌心轻轻放到小儿子额头。 　　此时此刻的国王，感到了幸福。 　　* 　　看了一会儿美丽的新王后，小槌蹦蹦跳跳“飘”到了后厨的小巷子里，她的目光逡巡着，最后落在角落一个华丽的金色托盘上，兴奋的搓搓小手，小槌凑到托盘前，小声嘟囔着：“靠你啦！一定要好好开启前幕，让我的任务顺顺利利噢！” 　　小槌身边站着两个双胞胎男仆，他们神色凝重的说着话，不远处还有人在望风，但明显，在场的人都无法看到此时在身侧出现的恶魔小槌。 　　小槌学着王后转圈圈的模样，扯着自己的白裙子围着双胞胎转了个圈，然而独角戏没有人理会，着实有些冷清，于是小槌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王子，呼啦啦“飘”回了午宴的大厅。 　　奥德里奇不知道被谁绊倒了，宴会那么多的人，长长裙摆里横斜里的一条腿伸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绊倒一位小王子。 　　手心在地上擦破了皮，但奥德里奇没有再哭。 　　上一次因摔倒而哭，是母后还在。 　　这一次摔倒，奥德里奇只愣愣从原地站起，环顾四周，最后选择了一个寂静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饿了。 　　没有吃早餐就出来的奥德里奇饥肠辘辘。 　　矮小的王子拿下托盘上一小块面包，嚼了嚼。 　　这段时间的奥德里奇已经感受到许多“比较”带来的滋味。 　　父王总是时不时温柔慈爱地抚摸米凯尔的头，但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 　　“比较”的滋味很难捱。 　　父王不会抚摸他，不会看向他，更不要说抱着他，如果没有看到父王抱着米凯尔不松手，如果米凯尔没有跳下父王膝头，接过父王含笑塞进他嘴里的那块甜蜜的蛋糕，也许小王子就永远还是那个快乐的小王子。 　　奥德里奇右手举着面包小口吃着，垂在左侧的手不自觉攥成拳。 　　随着大提琴的响起，午宴正式开始。 　　遵从萨克森帝国的习俗，一份红布遮挡的“牛头”，装在金色的托盘里。 　　被献上了属于国王与新王后的金桌。 　　虽是盛夏，却没有一丝蝉鸣，早早就有仆人拿着粘杆将鸣叫的蝉清除干净，深埋地底数年破土而出的鸣蝉还来不及放声歌唱便被扼住了喉咙。 　　不过没关系。 　　很快便会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晴朗的天空，揭开盛夏庆典的序幕。 　　恶魔的白裙子出现在奥德里奇面前，午宴上的所有人都带着面具，但在小王子面前的新手恶魔，却还没学会遮掩。 　　“嘻嘻，奥德，马上就有好事要发生了！” 　　恶魔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 第5章 命运的酒杯 嗷嗷嗷嗷嗷 　　“好事？”奥德里奇看向自己隐秘的伙伴，恶魔的白裙子飘扬在半空中，像湛蓝天空飘过的一朵云轻巧落在眼前，那双亮晶晶泛红的圆眼睛昭示了她非人的身份。 　　恶魔小姐好像很开心？ 　　甚至开心的搓起了手。 　　那激动合拢的手掌，和时不时看向他，又眨巴着亮晶晶眼神看向人群后方的目光，简直快把“高兴”两个字从她的期待眯起的双眼中透出来，虽然奥德里奇不明白，却真切的感受到了。 　　“嗯嗯！”小槌点点头。 　　莫名来到自己身边足足有十三天的恶魔，总是说些奇怪的奥德里奇完全听不懂的话，有时候甚至突然消失好久，虽然对自己总是很和气，可她很少会有这么开心的时刻。 　　连日的大雪，奥德里奇很喜欢在壁炉旁读书，而然每一次在壁炉旁召唤恶魔小姐，她都显得很不高兴。这样的情形还有很多次，比如他跟着老师弹钢琴时，恶魔小姐会叹气，比如他扶起摔倒的仆人时，恶魔小姐会嘟起嘴重重哼出声。 　　这些都让奥德里奇十分无措，在新奇过后，感到了隔阂。 　　可今天开心的恶魔小槌，似乎又将第一天见面时积极的动力传递给到他，这样的期盼动作和语气，让奥德里奇也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感到了期待。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因摔倒沾上的灰，踮起脚，透过人群顺着小槌的目光向殿中央看。 　　金色托盘中被红布遮挡的“牛头”已经被抬上了金桌，新王后挽着国王，走上前伸出手…… 　　深红的布被揭开，随着指尖颤抖滑落在地。 　　“啊——” 　　王后充满惊惧的喊出声，仿佛是女妖在海面无法控制的歌声，一层层传递出去，吞噬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汹涌的浪尖。国王大声呵斥着，守卫冲进殿内，四周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中，新王后紧紧抓紧身边女仆的胳膊，在女仆瑟缩疼痛中，用力睁开眼，紧盯着托盘中的人头。 　　本该是牛头的托盘上，沉睡着一张俊美的面容。 　　他有着苍白的嘴唇和眼皮，面颊冰冷惨淡，面孔是那么熟悉。 　　海伦能听到心脏在胸腔迅疾跳动的声音，沉重的音响，一声一声，几乎将她的心碎裂。 　　金盘上那紧闭的眼皮下，有着一双年轻火热的眼睛，那双眼睛承载着星辰的光辉，曾顺着长长的睫毛接近她的面颊，而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静静阖目，满宫殿郁金香的芳馨已随着这阖目的双眼消逝。 　　“呜——”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今天，她的庆典之上。 　　还来不及憎恨，痛苦已经让海伦王后发出惊惧的哀鸣，那声音尖利无比，饱含无法言说的苦痛。那一天，也是奥德里奇见过的，此后十年内，唯一一次，海伦王后的失态。 　　在那样的哭嚎下，就连她长而细密的金色秀发也无法再遮掩情绪。 　　有人说，新王后是被吓着了，也有人说，新王后的反应似乎太大了点，但到底怎么样，谁知道呢。王后因为惊惧被扶了进去，国王大发雷霆，负责金盘的人被带了上来，自然是审问不出什么来因后果的，看守金盘的双胞胎已经服下毒药自尽。 　　大公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挺直背静静观看窗外的郁金香。 　　国王似乎生气极了，鬓角的青筋都已绷起，那扶着宝座上的粗大指节不自觉摩挲着手中的权杖。 　　奥德里奇什么也没看到。 　　人群遮住了他前方的视线，哪怕踮起脚，也无法看见前方，挡在前方的王亲贵族，那些高大纤细的身影冰冷沉默的如一道人墙，人墙在沉默后开始骚动不安，奥德里奇察觉到恶魔捏了捏他的手心。 　　奥德里奇在小槌愉悦的笑声中好奇地问：“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吗？” 　　“是啊~奥德没有看到吗？”恶魔回应。 　　奥德摇摇头，他太矮了。 　　“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很慌乱？” 　　“哎呀，这些人看上去慌乱，心里可高兴呢。”恶魔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牵住奥德里奇的小手，指尖抬起，指了指角落的一位体态十分肥圆的贵族，“你看，他笑的多开心……” 　　“有看到吗？” 　　奥德里奇点点头。 　　那角落贵族的笑在他努力的压抑下，显得扭曲而怪异，但奥德里奇确实是看到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人的两面性，但在恶魔的指引下，这些面具变的更加鲜明。 　　周围的讨论声很快就大了起来，奥德里奇看到人群分开，狼狈的新王后被搀扶着离去，父王大发雷霆，幼小的王弟哇哇大哭着，金桌上的人头也映入他眼中…… 　　奥德里奇皱眉，他俯下了身，开始干呕。 　　小槌弯腰侧头盯着王子的脸，她能看到奥德里奇的鼻翼颤动，不安的面庞取悦了恶魔的坏心眼。 　　“你在害怕吗？” 　　奥德里奇慌乱的点点头，他甚至想像弟弟一样嚎啕，可是母后已经不在了！ 　　小槌伸出手摸摸奥德里奇的头，她只是下意识这样做，也不了解这样的动作会给奥德里奇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别怕。” 　　“只是死了个人而已，人都会死的。” 　　奥德里奇看着小槌平静的脸，小槌无法读懂人类幼崽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似乎平复了一些。 　　“要不要去阳台坐一会儿？”小槌的嘴角勾起一丝邪恶的弧度。 　　奥德里奇揉着胃部，点头，在恶魔的牵引下扶着墙壁走到了阳台上，阳台上本该属于母后的玫瑰都被换成了郁金香，这让他的脚步一顿，转身。 　　小槌拉住他：“别走，阳台就在这里。” 　　还有人没来呢。 　　今天的开幕仪式还没有完成呢。 　　然而奥德里奇这一次却十分坚定，在恶魔的拉扯下缠沉默而倔强的下着楼梯。这样沉默又不听话的小王子，让恶魔有些不高兴，她嘟囔着：“你要去哪里嘛，这里就是阳台啊。可不能离开这儿……” 　　小槌抬头张望，忽然眼睛一亮。 　　来了！ 　　“嘭——”是酒杯摔到地上的声音， 　　在酒杯摔倒的前一秒钟，小槌一直以为今天庆典的一切都十分顺利，但没想从酒杯摔成碎片的一分钟后，命运拐了个弯，开始朝着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狂奔而去。 　　红色的云霞编织在天空上方，映照着人脸泛红。 　　本该从天而降摔到奥德里奇头顶的酒杯，就在她跟奥德里奇的拉扯中，猝不及防的砸了下来，这个瞬间，小槌兴奋的将奥德里奇往杯子下坠的正中央推了推，但因为之前的郁金花香，奥德里奇本就不愿意留在此处，借着小槌推的那一下，干脆迈着小短腿快步超前跑下了楼梯！ 　　小槌：“？？？” 　　虽然恶魔的反应很快，但小槌也没能一把将奥德里奇揪回来。 　　命运的酒杯穿透小槌的虚影，落在了地上。 　　无论什么样的东西，在书中世界，只要沾染上了命运两个字，多少有点棘手，本该依照命运轮转的物体如果没有砸在奥德里奇身上，那就必须砸上米凯尔的头，反正这两兄弟中必须有一个额头开花。 　　奥德里奇在小槌的一推下顺带溜了。 　　而懵懂纯真的米凯尔还在老远的地方嚎啕大哭。 　　命运别无选择，那就随机抽取一名幸运恶魔脑门开花吧！ 　　一分钟后，小槌怔愣着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刚刚落下的酒杯似乎在她的脑门划了一道伤口。 　　恶魔界她也有受伤的时候，但是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能恢复，此时脑门被划开的这点小口子，就跟蚊子挠痒似的，不被小槌放在心上。 　　她只是忽然感到有些头晕。 　　就像是上了一整天讨厌的课程，那种疲惫的晕眩。 　　但怎么会受伤呢？ 　　除了奥德里奇，应该没有东西能触碰到她啊。 　　——如果有命运之物出没的场所，不要去接近，任其发展。 　　差生恶魔小槌，终于在这关键的一刻，想起了老师曾讲出来的重点。 　　每一次考试都会讲重点，但唯有这一句，是小恶魔入学时候会学到的第一句，每个人都要把那段话用恶魔语抄一百遍。 　　可是她居然忘了。 　　忘就忘了吧，她忘得够多了……话说，被命运之物砸到会怎么样来着？ 　　小槌捏住自己的下巴苦思冥想。 　　酒杯摔碎的声音，使奥德里奇回了头，然后他便看见，那腾空在楼梯上的恶魔小姐头顶，居然冒出了很多星星点点的暗银色光芒。 　　随着光芒的飞散，原本少女体型的恶魔小姐，居然渐渐缩小变得跟他一样矮了！ 　　“小槌，你……”幼小的王子忍不住伸出手朝光点指了指。 　　小槌低头看他，“什么？” 　　“你在冒光。” 　　小槌左扭右扭朝后看朝天看，并没有看到任何光点。 　　如果有人拨开恶魔厚而浓密的发丝，将看到那花瓣一般的伤口，里头没有人类的血肉，只有无数涌动的黑暗光点，罪恶滋生，恰如花朵出土，泄露只是一瞬间，就连恶魔自己都无法察觉。 　　恶魔受伤不会像人类一样流出鲜红的血夜，但会有细碎的暗银色光点蠢蠢欲动的从伤口处探头飞散出去。这些光点是恶魔的本源能量，无论哪个书中世界，需要凝结身躯的时候，黑暗的黏着物都依附这些暗银色的光点壮大凝实。 　　如果小槌此时身处恶魔界，哪怕再怎么受伤，都不会有任何光点从伤口漏气一般飞散出去，但此时书中世界的“她”，并不是恶魔的身躯。 　　“我在冒光？什么光？话说奥德你干嘛跑这么快啊，会有坏事发生的！”小槌皱着鼻子哭丧着脸，她真是太倒霉了。 　　酒杯没砸中奥德里奇，她等会儿到底要不要手动再砸一次呢？ 　　早知道就不凑热闹了！ 　　身后宴会上的大水晶灯被打开，流光溢彩的光芒照亮了阳台一角。 　　灯光映照出无数人的地下阴影。 　　唯独不该有恶魔的。 　　小槌的目光从奥德里奇的阴影处，终于发现了一旁腾空的奇异阴影。 　　更让恶魔惊讶的是，这阴影居然会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 　　“唉，这地上怎么会有我的影子啊？”恶魔喃喃自语。 　　“奥德，你能看到这个影子吗？” 　　奥德里奇用力点头：“嗯！” 　　“哈？！” 　　小槌这从奥德里奇内心幻化出的任务身躯，自此，开始发生变化。 第6章 神殿 嗷嗷嗷嗷嗷嗷 　　萨克森帝国最古老的神殿，傍山而建，就建在被誉为圣殿中心的诸神遗址之上，几百年前这里有一处采石场，分散的萨克森人将遗址附近的火山石锤炼成尖锥形状，重重钉在地上，依次延伸铺出了神柱笼罩下所有的坚固地面，历经百年依旧无一丝毁坏。 　　帝国崛起后，在这宽阔地面上建起了祭祀之所。 　　在这本灰色书籍的世界中心，王权与神权之争也持续了上百年，神殿上一任掌权者阿蒙祭司企图以神的旨意干预国王的政令，可惜多年软弱的萨克森国王，在那一届，却出一位暴戾冷血的继任者。 　　奥德里奇与米凯尔的父王，当年英俊年少的王子克里斯，一反常年木讷温和的面目，在一个神月日的祭祀夜，克里斯王子带领背叛神殿的骑士团向神殿发起了攻击，大火烧红了神殿半边天空，愤怒的老国王向逆子举起了权杖，却反被被自己的儿子举剑穿心而过。 　　自那以后，萨克森帝国王权大盛。 　　王子克里斯接过了金色的权杖，成为了萨克森帝国最为严厉暴戾的一位国王，在对帝国和神殿进行大清洗后，王权达到了顶峰。 　　游戏人间的国王无意迎娶任何女子为后，他的情妇先后为他生下三个孩子，却无一不在神月日夭折，人们议论纷纷，认为这是神对王的惩罚。 　　随着年岁的增长，国王始终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又一年神月日，国王回到了神殿。 　　神殿选出了新的祭祀。 　　年迈的国王以盛大的庆典迎娶了以红玫瑰为族徽的卡佩家族之女安娜。 　　每个王城下的萨克森人都无法忘记那一场庆典，那是比今日海伦王后还要热闹的庆典，烟火在天空飞起散开，红玫瑰摆了满城，长长的马车队伍在宽阔的街道行进着，欢呼声，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都随着马鞭的扬起，出现在庆典的每个角落。 　　仆人们抛洒街道四周的糖果是那么多，多的可以在上面打个滚。 　　白马的鬓毛飞扬，四蹄健美，安娜王后高贵的容颜，让每个见到人都心生敬佩，那时候卡佩家族古老的传承和权势，完全不是今日可比。 　　王后入宫三年后，帝国拥有了第一位王储。 　　相比国王夭折的那些孩子，这一次，王子的名字统一由神殿赐予，新的大祭司吉拉赐名第一位王储，奥德里奇，多年后，赐名第二位王储，米凯尔。 　　象征两位王储的星运之石，也从他们出生那天开始，摆放在神殿最深处。 　　明亮的神殿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沉睡身影，“它”看上去既有女子的轮廓，又不缺男子的伟岸，它已沉睡很久，从未回应任何人的呼唤和祈求。 　　吉拉大祭司听见身后的动静，睁开眼。 　　“神鸟似乎感受到什么，啼鸣不止。”来人慌张的说着，“从未有这样的事情！” 　　吉拉大祭司挥挥手，慈祥的面容波澜不惊，似乎对身后人的话语毫不在意，他的眼睛早已看到暗银色的磷光苏醒，落日带着诡秘的黑点逐渐下垂，岁月已覆盖了他整张脸，他深知，还没有到他能够开口的时候。 　　他也很明白，这一次来的恶魔，八成是个小蠢蛋。 　　“不必管。” 　　苍老的声音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搭理身后之人，守卫的神殿骑士团不容反抗的将来人请了出去。 　　庆典已在尾声。 　　没有国王和新王后在场的庆典，已经没有了多少意义。 　　小槌握拳敲敲自己的脑袋，缓解发涨的头，那圆溜溜的眼睛在整个身躯变小后，就显得更圆了，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腾空的恶魔已经降临到地面，脚踏阴影实地，小槌忍不住四肢扑在阴影上，她疑惑而惊诧的拉着身边的王子问：“我居然真的有影子！恶魔怎么会有影子！” 　　奥德里奇心想，恶魔小姐为什么要问他呢？ 　　敏锐的小王子，第一次触动了恶魔蠢蛋的一面，有些无所适从，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我不知道……”想了想，王子觉得自己要提醒恶魔小姐一下，于是他犹犹豫豫加了一句。 　　“我不是恶魔。” 　　小槌没听出王子略微委婉的意思，她正抓狂呢，一手按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一手按着破碎的酒杯，在命运转折的几分钟内，她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将一切拨回正轨。 　　思考对于新手恶魔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恶魔是忠实于自己欲望的存在，于是小槌苦苦思索过后，干脆躺在了地上，四肢平摊，放松了自己。 　　等头不难受了在想吧。 　　不过一想就难受，就一个酒杯而已，影响应该也不会很大的……吧？ 　　三楼栏杆上，一朵郁金香上垂着露水，水滴倒映了一双皮鞋，那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多么清脆，在奥德里奇和小槌的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柔软甜美的女声。 　　“啊，对不起，刚刚我的杯子掉下去了……” 　　那是多么怯怯又好听的声音啊！就像是田野小径里跟随风笛而来的一阵柔风，带着与众不同的清新与灵动，也如同童话中的夜莺，众所周知，夜莺婉转的歌声足以打动一国国王，谁能不好奇这声音的主人呢？ 　　“还好没有砸到您。”声音的主人感到十分歉意，她害羞的用手指紧紧抓住了栏杆，努力踮起脚从栏杆探出头。 　　奥德里奇本该抬头的，但是…… 　　但是他面前的恶魔，实在太有趣了。 　　面前躺着的恶魔小姐吸引了王子所有的心神，他没有抬头，小声跟恶魔沟通着。 　　“小槌你在做什么？” 　　“唉……”恶魔在冰凉的地面躺好，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奥德，我身上发生了坏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头又好涨哦，就躺一下。” 　　懒惰的恶魔，坦率的说着人类无法理解的话，语气格外理直气壮。 　　“……躺着，额，唔……坏事还是会发生的。”奥德里奇想起母亲，母亲生病了之后也时常躺着，但是躺着并不会恢复病情。 　　“那怎么办呢？” 　　恶魔在王子脚边翻了个身，抬头提议：“奥德，我把杯子复原，用杯子重重打一下你的头可以吗？” 　　小槌本来不想这么问的，但是她最近看到了很多城堡发生的事情，仆人把水滴到贵族身上会被惩罚甚至鞭打，贵族之间如果打架砸东西，双方也会反目成仇。小槌不想跟自己的任务主角搞坏关系，问一下经过同意后再打不算过分吧！ 　　奥德里奇愣住，提高了点声音，反问恶魔：“为什么要打我的头？” 　　这提高的一点声音，让楼上的人听到了，甜美女声的主人以为他在问她，着急的贵族少女更紧张了，她继续踮脚，努力探出解释着：“没有的，奥德殿下，我真的是不小心掉落杯子的……我并没有想打您的头。” 　　因为着急，贵族少女鬓边的花朵配饰轻巧滑落，笔直落到了奥德里奇面前。 　　奥德里奇一惊，知道自己刚刚说话声音太大，被楼上的人误会了，他正要抬头，一只手从他面前伸出去，把那朵落下来的花朵配饰揪住。 　　“哇，这朵花好好看噢！黑不溜秋的耶！”小槌上半身坐直，有些新奇的将手中逼真的花朵配饰翻来覆去的看。 　　变的跟自己一样矮小的恶魔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可爱极了。 　　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几乎叫王子说不出话来。 　　孩童的世界，有时候身高就代表了年龄，少女的恶魔，让王子想依赖，而娇小的恶魔，似乎，隐约成为了跟自己一样弱小的存在。 　　奥德里奇：“……”对了，楼上有人。他要忍住，不能说话。 　　大家都看不到小槌，大家都会觉得是他在自言自语，这样不好。 　　怎么办呢？ 　　比起恶魔遇到问题的纠结，王子遇到烦恼时，在无法解释匆忙的时刻，第一时间想到了开溜，明知道楼上的人应该看不到小槌，但奥德里奇还是一把拉起了小槌，然后转身，牵着恶魔往逐渐昏沉的城堡外跑去。 　　奥德里奇没有回答楼上的甜美的女声，甚至没有看到楼上探出的面容，萝拉见到王子“愤怒”跑远的身影，心里就更难受了。 　　三楼的传来妇人的呼唤，“萝拉，你在干什么？” 　　“快下来，可不能调皮，摔出栏杆怎么办呢？” 　　萝拉将踮累的脚放下，泪眼汪汪转头。 　　妇人大吃一惊，连忙过去抱住她，“噢，天啊，我的小宝贝，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母亲，我，我没有想打他的头。”委屈的夜莺让妇人连忙抱住哄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的宝贝，你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 　　拉着恶魔跑远的王子，在跑动中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被撞了个趔趄，身体似乎很是单薄。 　　匆匆道歉后，奥德里奇快步离开。 　　而那个被撞到的少年，凝视着远去的小王子，举起了手掌。 　　手掌上的五星芒戒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如果灯光不是那么昏暗，奥德里奇就会发现，这位躲在树荫下的少年，从装扮来看，明显是一位骑士。 　　实际上，这个少年是神殿骑士团候选人之一，他很瘦，像一杆脱了水的木头，显出些与年龄不同的成熟，或者说是老态，那妩媚的眼角和俊美的面容在这样的木头脸上，多少让人感到怪异，如今代表正义的骑士团，在这候选人垂眸的时候，居然有些像某种邪恶势力的代表。 　　骑士团中没有人怀疑过少年对神殿的忠诚，但每个人见到少年垂眸立在一旁，就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吉拉大祭司头一次以貌取人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大祭司暗中支持另一位面目更正义的候选人。这对少年而言很不利，还好神殿骑士团真正的掌权人是王室。 　　下一任候选人会由王室任命。 第7章 慢半拍 嗷嗷嗷嗷嗷嗷嗷 　　华丽的地板砖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轻巧的踢踏声像两只做贼心虚的猫窜过，透明的窗户里，穿着蓬蓬裙的女仆们好奇的往外探看，然后，她们看到了奥德王子用一种奇怪的右手直直朝后摆的姿势，匆匆跑过的矮小身影。 　　女仆们面面相觑。 　　“刚刚跑过去的，是奥德王子殿下吗？” 　　“王子的手势好奇怪，就像是牵着了什么东西。” 　　“怎么会，王子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啊……” 　　“嘘！” 　　“王子？是奥德王子吗？”听到女仆们交头接耳的宫廷女总管惊呼出声，“神啊！你这个蠢丫头，怎么不叫住王子，大公正在找他呢。” 　　被训斥的女仆不敢说话，缩了缩头。 　　“王子往哪边跑了？” 　　女仆连忙将手中的绸布折叠抱住，手指迟疑着朝远处指了指，“好像是那边……” 　　几分钟后，王宫的守卫朝着她指向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风轻轻回旋城堡的各处，红色的顽云被吹开，夜幕已经降临。 　　小槌看着牢牢包裹住自己的，奥德里奇的手背，奥德的手好小好小，有些肉肉的，上头还有小窝窝，“小敌人”的手就不这样，明明是兄弟，但米凯尔的手就很细。 　　恶魔小槌就像一只被王子牵着的“气球”，随着奥德里奇的牵引，向前方飘飘荡荡的飞着。 　　奥德想跑就跑吧，她飘着也不累，奥德跑得这样气喘吁吁的模样，反而让她有些纳闷。 　　恶魔在风中悠哉的问王子，“奥德，我们为什么要跑？” 　　一边问，恶魔一边举起没被握住的手，她拿着刚刚揪住的黑色花朵配饰，在不断穿过的走廊中明灭灯光中仔细端详欣赏。 　　黑漆漆的精致花朵纹路，在灯光下，倒映着暗银色的流光。 　　恶魔越看越喜欢，于是在心底做出决定：从现在开始，这朵从天而降的花朵配饰就是她的了。 　　毫不客气把花朵在身上擦了擦，小槌手指动一动，就在腰间幻化出了一个放这花朵配饰的口袋。 　　放进口袋，仔细拍拍。 　　进了恶魔口袋的东西，再没有人能拿走。 　　奥德里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跑，他本觉得楼上有人，如果小槌被发现就不好了，可是他已经跑了这么远，离开了让他烦躁的宴会厅，转过回廊，他跑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会继续跑呢？ 　　环顾四周，奥德里奇发现周围的建筑竟然有些陌生。 　　“奥德，你怎么不说话？”恶魔继续问，红色的眼睛，在这样僻静的黑夜，多少透出些诡异的冰凉，轻轻一个响指后，原本碎裂的酒杯碎片，出现在了小槌面前，并瞬间愈合完整，小槌拿着这复原的酒杯，在奥德里奇头上比划。 　　“奥德，酒杯已经准备好了，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打了哦！” 　　奥德里奇连忙停止脚步，抬起抓住小槌的手，回头，瞪大眼睛看她：“不能打！” 　　“为什么啊？” 　　“小槌为什么要打我？” 　　恶魔问为什么，王子也想问为什么。 　　小槌：“不打不行的！” 　　按照原本的命运，酒杯砸在幼小的奥德里奇头上，应该会将他砸的鲜血淋漓，然后周围的仆人就会发现在角落的王子，再一顿鸡飞狗跳的忙乱后，通知国王，奥德里奇会被带回自己的房间进行治疗，这个治疗要好久，可怜的奥德会被放好多血，还会有好多人围着他祈祷，最后被大公带来的医生治好。 　　而这段时间，致使酒杯掉落的罪魁祸首会前来看他，撞上同样来找王兄的米凯尔。 　　在帝国的花园里，只住了一只夜莺，那就是波吉亚家族的幼女萝拉。 　　夜莺只喜欢国王一个人，而那个命中注定的国王，是米凯尔。 　　恶魔的灰色书籍上，忠实记录了萝拉与米凯尔的恋情，也忠实记录了奥德里奇对萝拉的求而不得。 　　虽然头一次做任务真的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但偶尔津津有味的翻阅手中的灰色书籍，小槌还是勤勤恳恳将本该有的命运剧情读了好几遍。 　　在她眼里，人类幼崽就只是人类幼崽。 　　对于萝拉的可爱，小槌一无所知。 　　王宫充斥的强烈欲望，只让海伦王后一个人在小槌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你得受伤才行！”小槌伸出指头戳戳奥德里奇的头，柔软的指尖，小小的一团，说着要打人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奥德里奇完全搞不懂小槌在说什么，但他真的不想被打，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曾经跌下马，虽然仆人们反应和及时，头上还是磕出了一个鼓包，很痛的鼓包，于是他捂着头，委屈的对恶魔说：“可是打头很痛，小槌不要打我……” 　　软软的语气中，带了丝孩子气的撒娇。 　　如果是个成年人或者有任务经验的大恶魔，对于人类孩童的认真神态，在命运剧情这些严肃重要的事情处理中，或许压根不会在意，为了弥补剧情，或许在之前阳台酒杯碎裂的时候，哪怕阻止不及时，也会立刻将酒杯复原重新砸上任务目标的头，规避之后剧情可能出现风险跟麻烦。 　　但第一次接任务的恶魔小槌，根本不明白孩子的话跟大人的话有什么不一样，跟同为恶魔的她与任务目标的关系有什么不一样。 　　王子既然认真的说，恶魔就认真的考虑。 　　打。 　　现在也不在阳台下了，都离开阳台好远了，再打也没有什么作用……吧？ 　　不打。 　　省了力气。而且也不用再纠结了，思考可是很累的，头也可以不难受了！反正后续米凯尔和萝拉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今天的开幕前期都很顺利，海伦王后这会儿肯定躲起来哭了个昏天暗地，不久野心就急遽疯狂的膨胀起来，无论如何，后面大方向的欺负奥德剧情肯定会顺利走下去的，大不了那时候，她再任其发展嘛！ 　　这一次不受伤，以后奥德还会经常受伤的。 　　嗯！ 　　决定了。 　　“好吧，那就不打了！” 　　恶魔笑眯眯解放双手，将愈合完整的酒杯顺手往后抛，“砰啪”一声。 　　奥德里奇不知道自己避开了什么，今天一天，对他算是有些惊惧难过但还算平淡的一天，王宫里所有人各司其职，他依旧不受重视，但慢慢习惯了。 　　离开了人群拥挤的地方，离开了阳台，现在到达的地方，他也不认识。 　　奥德无法坐视恶魔乱丢杯子的习惯，想着通知附近的女仆将这里收拾一下，以免有人踩到碎片，踩到碎片也会很疼的。 　　但环顾周围，奥德里奇发现自己迷路了。 　　天色不早，而且跑了半天，奥德里奇肚子都有些难受，他想要去方便一下，既然迷路了，他便小声拜托恶魔：“小槌，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迷路了，你可不可以飞上去，帮我看看钟塔在哪个方向。” 　　钟塔附近是广场，正对的方向，是他房间的方向。 　　虽然离开王宫有一段时间，但奥德里奇没有一刻忘记那个地方。他的房间并不大，也不是王宫中最好的房间，但那是母后生前为他挑选的住所。 　　因为庆典的布置，他和米凯尔被带去了王城另外的城堡居住，庆典结束，他自然要返回王宫居住。 　　“好啊。”恶魔像冲天的飞鸟旋转着一秒就飞得很高。 　　奥德里奇抬头仰望。 　　头仰的脖子都酸了，夜空稀疏亮起的星星，就像奥德此时的眼睛。 　　奥德里奇无法领略恶魔在天空看见了什么，也无法明白恶魔的想法，但他幼小的心中，对这一幕，无比艳羡。 　　小槌飞的高高的，很快就看到了钟楼。 　　高高的砖红色钟楼下还围了很多人呢，有许多拿着乐器的男女聚集在一起，庆典热闹的氛围，正在向夜晚延续，街头卖艺的人从来不少，悠扬欢乐的笛音和琴声传进了恶魔的灵敏的耳朵里，年轻的少女提起鲜亮的裙摆，在乐者旁跳舞…… 　　小槌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变小了。 　　她的衣服，随着她变小也自动变小，难怪奥德刚刚拉着她，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样绵软小巧的手心，让她想起橱窗里一晃而过的娃娃，再侧侧头，看着地上因为高度显得更渺小的王子身影，小槌感到自己头愈发昏沉。 　　“啊~”烦恼的哀叹出声。 　　“为什么头还是这么晕啊，我都没有思考了啊！”五指戳戳发丝下的脑门，伤口不疼又小，小槌摩挲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脑门的伤口，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的恶魔，依旧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慢半拍，可就像奥德里奇习惯被冷落一样，恶魔也早习惯了慢半拍，还好恶魔的生命很漫长，就算慢半拍，也总是来得及的。 　　小槌落回地面。 　　她指了指钟楼的方向，在奥德的道谢声中，追随快步小跑的奥德向钟楼的防线继续往前，这样跟在奥德里奇身边的日子，还有许久。 　　一直要到奥德里奇死亡，或者寿终正寝，才会结束吧。 第8章 一起看书吗？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没跑几步，奥德里奇就被身后的王宫守卫追了上来，一阵忙乱后，奥德里奇被大公带走到一旁说话。 　　“殿下，您去了哪里？”大公的声音十分温和。 　　“随便走走。”奥德里奇小声道，他并不是很想跟大公说话，哪怕他曾经活泼的在大公怀里打滚，到了今日，每每想起母后病床上流泪的模样，他就很难对伊格尔大公露出笑容。 　　相比伊戈尔大公的亲切，奥德里奇带着与外表不同的刻意冷淡。 　　对于卡佩家族的□□，王宫中国的人大部分语焉不详，很少在奥德里奇面前说些什么，但偶尔听一耳朵还是足够幼小的王子明白一些事情。 　　伊戈尔大公年纪大了，头发难免斑白，他的唇色很淡，让人不禁担心他的健康问题，然而哪怕是缓缓踱着步子，他也优雅挺拔的如同年轻人一般，深邃的眼窝依稀能看到年轻时候的风华。 　　大公很担心今日宴会厅的事情，会吓到王子。 　　“今日宴会发生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嗯。”奥德里奇点点头，他后来有看到金色托盘上的头颅，那让他感到有些胃里翻滚，但有了恶魔的奇异在身边，奥德里奇并未显得慌张。 　　伊戈尔大公看着奥德里奇的神色，有些惊讶这孩子的镇定，那个女人的儿子因为托盘上的人头，吓得瑟瑟发抖此时还在嚎哭，而安娜的儿子已经镇定下来，甚至还能礼貌的应答他的问话，这一点，让伊戈尔大公眼睛流露出一丝满意。 　　他并不经常来看望奥德里奇，但时常会出其不意的来到奥德里奇身边，比如像今日的庆典，伊戈尔认为奥德里奇必须出场，那么他就会派人将奥德里奇接来。 　　王家的孩子比一般的孩童早熟许多，奥德里奇能隐约明白伊戈尔大公对自己的示好，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也不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还太小了，没有生出野心，就连欲望也是浅浅的，唯一浓烈的期盼，是父母温暖的怀抱，而现在他也失去了。 　　如果有熟悉奥德里奇的人在身边，便能发现奥德里奇日渐沉默的异样，可惜当初安娜王后放在儿子身边的宫廷女仆都被不同理由调走，伊戈尔大公一年也见不得奥德里奇几次，虽然他很关心这孩子，但也无法很明显的表露出来。 　　奥德里奇的衣食出现问题后，第一时间伊戈尔便已经知晓，他放任了一段时间，毕竟王子被放在温室太久，适当让王子明白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坏处，但在王子偷跑出去的那个夜晚，他便发落了城堡里的人。 　　面对奥德里奇的沉默，伊戈尔大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略微嘱咐了几句，让下人带着王子前去休息。 　　等离开伊戈尔的视线，奥德里奇便小声拜托女仆前去花园，将他不小心摔碎的酒杯处理一下，小槌看着女仆离开的身影，忽然发现，这个人类的幼崽，好像总是这样：就算对她的一些举动不满意，但也很少当面说出来，只是默默收拾。 　　如果女仆不收拾，他就会自己去做。 　　恶魔能感应到所有人的欲望，但奥德里奇太小了，他的欲望还没有膨胀起来，哪怕对饭菜的简陋感到难过，也只是默默难过，没有伤害别人的想法。 　　小槌试着蛊惑过，但奥德里奇就连对国王的憎恨，也还没有到伤害国王的地步，更别提推翻或者杀死自己的父王的地步，他目前最大的欲望，就是父母的怀抱。 　　而这一点，就连小槌都清楚，奥德是绝对得不到的。 　　她已经接触不少人类了，人类，总是对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格外执着。 　　王宫作为萨克森帝国最庄重雄伟的建筑，占地极为广阔，有数千个房间，光是楼梯就有八十多个，无论是什么样的宫殿小厅都是一片金碧辉煌，豪华无比的装饰，内壁雕刻了各色艺术家的油画和雕像，当然，宫殿的天花板也画了特别多的创世神跟光之神明的剪影，这让小槌很不喜欢走正门进宫殿。 　　她飞到宫殿外，在落地窗和窗户间穿梭，最后停在奥德里奇推门而进的一个房间窗户外。 　　奥德里奇作为第1位王储，他的卧室虽然并不是最大的，但也打造的极为绮丽奢华，谢天谢地天花板上没有那些神明画像了，镀金的古朴浮雕让小槌松了口气，她翻窗而进，摸了摸室内深红色镶边的银丝墙壁，巨大的落地窗旁的花木盆景，竟都是纯银的。 　　小槌觉着这个寝殿不错，比奥德之前那个寝殿好。 　　此时室内的壁炉已经生起了火，格外温暖明亮，小槌撇着嘴绕开壁炉光亮处，瘫软着躺去角落黑暗的沙发。 　　奥德里奇被女仆带去洗漱了，小槌侧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远眺，窗外的人工湖，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王宫园林大的惊人，月光洒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如同云海一般，远处那大的喷泉，小槌路过很多次，但还没去玩过，那喷泉上的雕像明显是个光之神明，那雕刻细腻的轻蔑眼神，实在太惟妙惟肖了，但凡是个恶魔，就不能忍。 　　夜空的星星已经铺满，落地窗前的景色静谧极了。 　　小槌不知道奥德里奇是何时从浴室出来的，她的耳朵动了动，能听见身后奥德让仆人们离开房间的声音，小槌稍微支起身，一个响指后，她已经拿出课本开始复习了，灌了一整天人类的絮絮叨叨，她现在有很多名词没明白，得赶紧恶补一下。 　　奥德里奇走到落地窗的斜对面，那里有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奥德里奇伸出手将合紧的窗户推开。 　　从窗户朝外看，可以看到钟楼，这也是整个王宫中，最方便看钟楼情形的位置。 　　从母后挑选的这个房间，这个位置，奥德里奇可以看到外头广场的热闹，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唱歌跳舞的老老少少，看到与王宫中的安静所完全不同的喧嚣与热闹。 　　奥德里奇很喜欢这扇窗户。 　　母后去世后，他也渐渐明白为什么母后会选择这样一个较为偏僻房间作为他的卧室。 　　想到这里，奥德里奇回头看了一眼阴暗处的小槌。 　　小槌还在继续恶补中，但如果奥德里奇走近一点，就会发现那飘荡在恶魔脸上的课本后，是一张睡得流口水的娇小面庞，今日的小槌身处欲望旋涡，可谓是大快朵颐，饱餐了一顿，吃的太痛快，就连睡着都还在流口水。 　　恶魔其实是不需要睡眠的，但恶魔善于模仿人类的情绪和感官，小槌很享受被孕育在漆黑山峦时候的懵懂，那种漂浮的，脑子放空的感觉，就跟人类睡觉的感觉一样，小槌没事情做的时候，就会这样小憩一会儿。 　　然后，猛然睁开眼。 　　“奥德，你看我干嘛？”小槌反手擦擦口水。 　　课本严严实实挡住了奥德里奇的视线，奥德里奇可不知道恶魔小姐已经小憩了几轮，他目光带着些敬佩的看着飘荡在恶魔面前的书籍，对恶魔的勤奋感到很是羞愧。 　　他总是因为一些心情的不愉快看不进去书籍。 　　但恶魔小姐，总是这样勤奋。 　　一连十三天，每当小槌安静下来，就会毫不避讳在他面前拿出那厚厚的书本，偶尔还会拿出羽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那厚厚的书本时常会在恶魔小姐脸上飘很久，奥德里奇幻想着书本后小槌的勤奋刻苦，总是会受到莫名的鼓舞。 　　奥德里奇打开书架下的抽屉，拿出抽屉里已经被遗忘许多的诗册，诗册上早已经布满了灰尘。对于他这样失势的王子，仆从虽然在表面上将房间打扫得十分干净，细节处却没有细致处理。 　　珍藏在心底的面容，重新闪现在奥德里奇的眼前。 　　对母亲的思念与痛苦，今日宴会厅上的变化和阳台的郁金花香，这些都让奥德里奇十分疲惫，却没有丝毫想要入睡的念头。 　　于是，奥德里奇的嘴角抿出一丝腼腆的笑，对小槌说：“小槌，要不要来壁炉前，我们一起看书？我，我可以给你念诗。” 　　小槌：“……” 　　谁要去那该死的壁炉旁边。 　　还一起看书？ 　　人类幼崽可真麻烦，书有什么好看的。都这个点了，恶魔都睡了，人还不睡。 　　“你自己看吧，我可不想靠近壁炉。”半天看了五行字的小槌摆摆手，“那个……劳逸结合，我要出去溜达溜达。” 　　奥德里奇又一次被拒绝了，他很失落，眼巴巴看着小槌推开窗一眨眼就飞远了的身影，奥德里奇搬起板凳，一个人坐到了壁炉前，室内有铃铛，他大可以扯动铃铛指使仆人陪伴自己，可奥德里奇并不想这么做。 　　壁炉的光已经很明亮了，奥德里奇踮起脚关了灯，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幼小的王子膝前，小槌推开的窗户，奥德里奇并没有去关上，冷风中，小小呵出一口气，王子动了动微红的鼻尖，清朗稚嫩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荒野上的小蔷薇……” 第9章 荡秋千摔破头的两位王子 嗷嗷嗷嗷嗷嗷…… 　　一夜过去，黎明静悄悄的到来。 　　贵族的一天，大人或许还有些忙碌，孩子们就很轻松， 　　米凯尔身为新王后的儿子，从出生的那天起备受宠爱。 　　他的寝殿比奥德里奇的寝殿大多了，一大清早，米凯尔还在雪白柔软被褥里呼呼大睡的时候，男仆跟女仆们已经行动了起来，负责这一切的宫廷女管家是一位严肃的女士，名叫奎妮。 　　“小声点！动作放轻，决不能吵到王子！” 　　奎妮管家看上去严肃刻板，行事也是如此，她如同老鹰一般的双眸死死盯着面前行动的仆从，人人都知道，奎妮管家决不接受任何宫廷女仆在她面前所犯错，一旦犯错必然遭到严厉的处罚，每个人都没有说话，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本来也不会轻易犯错，在米凯尔王子苏醒摇动铃铛的那一刻，所有人已经准备妥当，有条不紊的服侍米凯尔洗漱。 　　宫廷的管家一向由贵族不受宠的子女担任，严格说起来，奎妮女管家比新王后的出生还要高的多，但王宫中无人敢议论这些。 　　海伦王后这半生，无论在王宫还是民间，都能称一声“传奇”，而对于王后的身份，已经成了王宫中心照不宣的禁忌。 　　贴身女仆服侍米凯尔漱口，并在床上用餐。 　　米凯尔迷瞪瞪吃完了两片面包、几块香肠就不想再吃了，钟楼的钟声回荡在整个王城，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哭了一整晚的眼睛，有一些微的红肿。贴心的女仆瞧见了，便拿来了煮好的鸡蛋用布包裹着轻轻为他敷眼眶。 　　这个时间，国王正在处理政事，税务官或许奔跑在收税的路上，街头的作坊也火热的忙碌了起来，但对一个孩子而言，早晨去哪里玩，才是真正的难题。 　　王宫的每一处地方，米凯尔王子都去过了。 　　有男仆向米凯尔王子提议要不要去骑一会儿小马，但米卡尔昨天哭了一整晚，并不想去骑马，他还没有自己的小马高，马术自然也谈不上多好，每次都由仆人牵着在马场上晃悠，没劲极了。 　　米凯尔王子先是跑去了王后的寝殿，然而被拦了下来。 　　知道米凯尔调皮的海伦王后，干脆直接替儿子为今天一整天做了安排，那就是呆在房间里，等待宫廷教师的教导。 　　这真是晴天霹雳，让米凯尔王子瞬间变的沮丧，美好的一天就这样画下了终止，对于母后这样的要求，米凯尔很清楚原因：“我又没到哥哥年纪，为什么要提前学这些，我不想学！” 　　可惜米凯尔王子那微弱的反驳，并不被众人放在心上。 　　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在等待教师来临的时间里，米凯尔让仆人们走开，然后很有动手能力的将自己的床单全部扭成了长条垂下了窗户，一头绑住厚重的实木床腿，一头往窗下放，预谋很久的米凯尔王子很勇，他天生便带着一股坐不住的冒险精神和勇气，越不让干的事情就越想干，而且往往能成功，顺利的不可思议。 　　不过，年幼的王子臂力不足，哪怕是三层高，他也实打实摔了个屁股墩。 　　呲牙咧嘴揉揉身上，米凯尔甩开床单蹦蹦跳跳向着花园跑去，他想好自己去哪里了，就去哥哥那里，那边最近很少人，母后估计要找好一会儿才会发现他。 　　“奥德王子生病了？” 　　“是啊，真可怜，听说发烧了呢，陛下却没有来看看王子……” 　　花园的树荫下，有议论声飘进米凯尔的耳朵。 　　米凯尔曾经非常喜欢王兄，甚至觉得王兄听上去显得有些生疏，自顾自叫着哥哥。从前那个会带着他骑小马还会带着他钓鱼捉鱼的哥哥，已经很久都没出现了。 　　他跟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在一起玩了呢？ 　　忘记是哪一天开始，他周围的人都不允许他跟奥德里奇一起玩，王兄对他也越来越冷淡。 　　还好他还记得奥德里奇的寝殿在哪儿。 　　另一边。 　　奥德里奇确实有一点发烧。 　　不严重，烧了一晚上，白天已经好了很多，他就像一根离了沃土的草，虽然摇摇摆摆似乎快折断了，却很坚韧。 　　贴身男仆正服侍他吃药，身后出去浪了一夜的恶魔小槌正兴致勃勃对奥德里奇说着她在某个地方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漆黑的秋千架的事情。 　　“奥德，你不知道那个东西有多么好玩！那个长满了爬山虎的城堡里，一个人都没有，又漆黑又阴冷又潮湿，坐在那个秋千架上动一动，秋千能发出嘎吱咯吱的声音，特别有意思！”说到这里，小槌有些意犹未尽的想，那个城堡居然没有在很偏僻的地方，她每次在秋千上晃动一会儿，就能传来让行人浑身一震的声音。 　　制造恐惧和恶作剧也是恶魔非常擅长也并且喜爱的一件事情。 　　因为奥德里奇生病了，哪怕他说不需要服侍，男仆们也不离开房间，奥德里奇只能假装镇定，竖着耳朵听小槌的声音。 　　这样的王子，让一旁的男仆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亚伦是负责照看奥德里奇王子的贴身男仆，他是大公的人，看上去大大咧咧，长着一副很受孩子喜爱的可爱面容，却是一个非常细心认真的年轻小伙子。摆放好餐具后，他端着银色的托盘站在王子的身边，小声提醒王子可以用餐了。 　　但王子却好像在听什么人说话一样露出了一种专注的神情，以至于他叫了好几声王子才抬起头看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从十三日前，王子独自跑出去又回来开始，亚伦就发现奥德里奇愣愣出神的时间变多了，虽然他陪伴王子的时间不久，但有时候他看着王子在窗台前的阴影，总觉得阴影后还藏着什么更细小的，他所不能察觉的东西围绕在王子的身边。 　　亚伦也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这怎么可能呢？房间内除了他跟王子，再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比起米凯尔的幼小，奥德里奇已经到了需要学习的年纪，忠诚于王室的宫廷教师。会按时教导王子礼仪书画及艺术等方面的课程。 　　今天教导王子弹琴的老师，是安娜王后生前就安排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他的名字叫艾布纳，在奥德里奇迁出王宫居住在其他城堡的时间内，许多宫廷教师都不再上门，只有这一位艾布纳老师始终按时风雨无阻的前往城堡，教导到奥德利奇弹琴。 　　钢琴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一块灰色污渍。亚伦上前轻轻的擦了擦，但是等他倒完茶回来后，发现钢琴上又出现了一同样的污渍，这让他感到十分的疑惑，亚伦环顾四周，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亚伦只好又伸出手把钢琴行的泥土擦去，等艾布纳来了，他出去迎接后回来，亚伦从艾布纳身后再次回到琴房时，却又发现了钢琴上那一团仿佛嘲笑他的灰色污渍。 　　亚伦瑟缩了一下，感觉背后蹿上一层凉意。 　　这让他无法再保持面容的微笑，神态露出几分怪异，奥德里奇注意到了这一点。 　　奥德里奇搀扶艾布纳坐下后，在亚伦不动神色查看四周的动作中发现了端倪，然后一扭头，果然发现了窗帘阴影里，小槌捂着嘴得意的偷笑。 　　比亚伦更细心的敏感少年，就在这个房间内。 　　”亚伦，我刚刚不小心沾了点灰尘在钢琴上，你把他擦掉，然后出去吧。“奥德里奇突然说。 　　亚伦一惊，意识到奥德里奇在说什么后，紧绷的心脏落了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额头竟然滑下来一滴汗。 　　连忙擦干净钢琴，亚伦走出琴房带上了门。 　　小槌哼了一声，穿墙跑去了外头。 　　钢琴的声音响起，小槌在室外的花园里走走停停，突然看到了迎面走来偷偷摸摸的“小敌人”。 　　米凯尔自然看不到小槌。 　　身为这个世界中心的另外一个主角，米凯尔拥有着生活给予的一切美好之物。 　　他有着热情善良的心，健康长寿的身体，有一头如同金色麦浪一般的头发，翠绿的眼睛纯粹如同宝石，他的外表和国王年轻时十分相像。 　　成年后的米凯尔热情善良，英姿勃发。 　　但此时，年幼的米凯尔有是个小调皮鬼，并且十分具有冒险精神，要一直等到海伦王后死去之后，米凯尔才会逐渐成熟稳重，渐渐变得越来越符合国王的要求。 　　作为光明的代表，他无疑是小槌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在命运的安排下，米凯尔总是习惯性的去寻找快乐，没有快乐就去创造快乐，他总是能够轻易的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比如国王的宠爱，比如萝拉的钟情，再比如，那对于奥德里奇而言无比艰难的王座，对米凯尔而言却是那么轻而易举。 　　米埃尔在成年后的某一段时间内并不想要王座，他更喜欢成为一个冒险家四处游荡，但就算是这样，国王也丝毫没有考虑过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大儿子奥德里奇。 　　至于海伦王后的死，也只是命运安排好的一个枢纽，将米凯尔与王座紧紧牵扯在一起。 　　恶魔诞生在光之神明轻蔑的那一瞥当中，对于被创世神所宠爱的光之神明有哪个恶魔不嫉妒呢？ 　　神明天生就能得到大部分的白色书籍。而恶魔，却不得不做任务，才能够从中得到力量去维持光明与黑暗的平衡。 　　小槌诞生初期，时常会想创世神为什么要让恶魔诞生。 　　纯粹的光明和纯粹的黑暗中，又为什么会孕育出灰色的那一块地带，衍生出人类这样奇怪的物种，而人类，又为什么会给恶魔与神明带来力量。 　　这些思考对于小槌而言已经是非常强烈而又麻烦的思考了，所以她只能想个两秒钟，两秒钟以后就会将这些抛之脑后。 　　小槌不知道米凯尔怎么会独自一个人跑这里来，哪次米凯尔出门不是呼啦啦一大堆人。 　　她飘在米凯尔头顶，居高临下的打量着。 　　她已经在奥德里奇的立场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任务前期，过多接触另一个命运主角，那样会加大被发现的可能，非常危险。 　　小槌看着米凯尔在奥德里奇楼下的花园里打转，很显然他似乎想去找奥德里奇，但又顾虑着什么而踟蹰。 　　米凯尔想着哥哥对自己的态度，还有母后对他的耳提面命，踟蹰再三还是决定穿过花园上楼看看，还没等他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跑出来，这时候从远处走开了几个拿着东西的男仆，这些男仆举着米凯尔没见过的工具，有木杆，锁链，绳子，还有奇怪的垫子。 　　这些都令米凯尔感到十分好奇，他跟小槌一样，以前都没见过秋千，他忍不住跑出来，问男仆们：“你们在做什么？” 　　男仆们见到他大吃一惊：“米凯尔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米凯尔不好意思撒谎，只说：“我随便逛逛，马上就回去了。快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这些工具是做什么用的？” 　　男仆们互相看了一眼，小声说：“这些是制作秋千架的工具。”男仆告诉米凯尔这些都是奥德王子要求的，奥德王子想在这里做一个大大的秋千。 　　说到秋千，米凯尔就更好奇了，他的宫殿没有秋千，他想看看秋千架是怎么样做成的。 　　腾空的小槌双眼一亮，她猜想奥德里奇或许是因为她刚才说想坐秋千，这时候才会安排人在花园做秋千架。 　　秋千架的完成，用了整整两天。 　　王子虽然只要求一个简单的秋千，亚伦却不得不监督着，为秋千的安全和牢固把关。 　　米凯尔早已经被亚伦发现并劝了回去，亚伦猜想米凯尔是偷跑出来的，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他猜中了前头，没猜中后头，米凯尔偷偷回去后，因为他有午睡的习惯，竟一直到他回屋都没有人发现异常。 　　小槌很满意的看着秋千一步一步建成，奥德里奇选用了小槌喜欢的黑色纹路，只不过这样的黑色纹路跟小槌想要的颇有出入，毕竟是王宫里的现成素材，这些黑色的饰品也雕刻的非常精美，而最终的完成品，也并没有小槌想象的形态。 　　恶魔小槌喜欢的是铺满青苔，黑黢黢脏兮兮，因为年久失修，会咯吱咯吱响的秋千。 　　而完成的秋千，精美舒适的令人惊叹。 　　展现在小槌面前的秋千，无疑漂亮之极。秋千上还铺了软软的垫子，能够保证王子们坐在上面不会感到难受。 　　看着秋千，又一次偷溜出来么米凯尔感到很兴奋，这种兴奋让他几个跨步冲进奥德里奇房间时达到了顶峰 　　“哥哥我们能一起玩荡秋千吗？” 　　奥德里奇只想跟小槌一起玩，但是他看了看小槌，小槌好像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奥德里奇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恶魔生气了，他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弟弟询问的时候，便顺势点了一下头。 　　秋千荡了起来，非常的稳固，没有丝毫的咯吱声。 　　小锤越看越不开心，她想要这个秋千发出她喜悦的尖锐声响，太无趣了。 　　小槌转过身，她正想飞走，却听到了一旁墙壁后偷窥的话语，有人躲在墙壁后面看奥德荡秋千呢。 　　还在说着什么“天啊，怎么会这样”“糟糕了”之类的话。 　　就在小槌迷惑的时候，命运的咯吱从她身后响起，小槌惊讶的回过头，发现秋千一边的锁链竟突然断裂了，此时此刻，奥德里奇正与米凯尔坐在秋千上，两个人因为男仆刚刚的推动，此时荡的很高！ 　　在米凯尔欢快笑声下一秒，锁链断开，瞬间，米凯尔“啊”的一声，两个小王子从半空中重重掉下了地面，秋千发出了“嘎吱”的剧烈响声，平坦的草地上蔓延出两滩血迹。 　　命运的时针，咕噜咕噜的转着，最终还是将本应该进行的剧情强硬拨回了原点。 　　绿茵处，属于恶魔的阴影，悄悄的出现在了奥德的身边。 　　奥德里奇在满眼的红色光芒中，看到了恶魔的身影，恶魔在笑，是小槌做的吗？ 　　小槌注意到奥德里奇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在询问“这是你做的吗”，每次她恶作剧的时候，奥德就会这样看着她。 　　小槌先是惊讶，之后便感到很愤怒。 　　她可没有动手脚，伤害任务目标的事情她前期可不能做。 　　恶魔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可没等小槌揪住奥德的耳朵讲清楚自己的冤枉，奥德里奇已经晕了过去。 　　在四周响起来的惊呼声中，小槌看着米凯尔和奥德鲜血淋漓的头，终于明白了命运的指引。 　　之前的酒杯没砸中奥德，砸了她。居然会带来这样的影响，居然两个王子的脑袋都开花了…… 　　“砸一送一？”小槌蹲在奥德头顶百思不得其解。 　　等看到下午看到被邀请到王宫的萝拉莫名出现。 　　小槌嘴里念叨的那句“砸一送一”成了“砸二送一” 　　剧情还真的就圆回来了。 　　谁圆的？ 第10章 就不能早点醒来吗？ 嗷嗷嗷嗷嗷嗷…… 　　海伦王后圆的剧情。 　　庆典惊惧过后不久，海伦王后终于想起来放在奥德里奇身边的眼线，稍微听了一耳朵奥德里奇的近况，在知道奥德里奇要做秋千的那一刻，便派人偷偷对秋千做了手脚。 　　能在亚伦监督下动手脚的，自然只有亚伦自己。 　　亚伦是伊戈尔的人，海伦王后早就知道了，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无论亚伦曾经是谁的人，至少现在，在她的掌控之下。 　　一想起伊戈尔大公，海伦王后便不禁皱眉。那个，该死的，令人厌恶的男人。 　　看着天色，海伦王后优雅用着下午茶等待下头传来的好消息，万万没想到，却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米凯尔，被簇拥着带了回来。 　　一阵惊呼呵斥后。 　　海伦王后脸色铁青，在医官治疗米凯尔王子的间隙，冷眼看着奎妮跪在地上发抖的模样，让女仆关紧门，猛然拿过一旁银盘的叉子狠狠插进了奎妮的肩膀。 　　“唔！”奎妮管家死死咬紧牙，不敢痛呼，一向的严肃的面容已经充满了恐惧，她哆嗦着俯下身求饶，“王后，请您饶恕我……” 　　“你说你不知道米凯尔什么时候溜出去的？瞧瞧，我的米凯尔，还这么小，竟然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没了踪影！”海伦王后将叉子使劲往奎妮肩膀里戳了两下，看着奎妮痛苦的模样，却丝毫不能让她的内心感到安慰。 　　门外响起敲门声，女仆苏珊跑去开门，门外的女仆小声对苏珊传递消息。 　　“什么事？”海伦王后问。 　　女仆有些慌张的说：“国王陛下正向这边来。” 　　在奎妮手脚冰凉的颤抖中，海伦王后将银叉一把拔了出来，沾着血迹的叉子被扔去了一旁，她吩咐苏珊：“把这个贱人带下去关起来，该死的，如果米凯尔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海伦王后说不下去了。 　　一想到米凯尔凄惨的小模样，她便感到揪心无比，对于任何不好的预测她都说不出口。 　　但现在没有时间去悲伤。 　　一想到国王马上要过来，海伦立刻让人替自己整理仪容，在女仆举着的光洁镜面中，海伦王后用沾了水的手帕，轻轻擦去了自己唇上鲜艳的色彩，对着窗户透进的阳光，海伦将自己的发丝挑出了几缕，垂眸打量。 　　她没有高贵的出身，能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依仗，再明显不过。 　　闭上眼睛想想儿子鲜血淋漓的伤口，酝酿了好一会儿，海伦王后再睁开眼睛时，眼眶中就盈满了泪光，星星点点在这样一张惊心动魄如同女妖般的面容之上，比之平常的妆容，还要更惹人怜爱。 　　国王来到海伦王后身边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面容。 　　“陛下……”海伦王后悬在眼眶中的泪水，在见到国王那一刻，恰当的顺着面颊流下，柔弱的扑在国王的怀中，王后不需要说过多的话语，便已经激起了国王的保护欲和对儿子受伤的愤怒。 　　而这样的愤怒，在知道米凯尔是跟着奥德里奇荡秋千的时候，便在女仆们的汇报中，对自己的大儿子迁怒起来。 　　昏迷的米凯尔无法开口说是自己偷溜出去的。 　　女仆男仆们为了推卸责任，自然会按照王后暗示的述说事情原委。 　　“今天，米凯尔殿下听说大殿下病了，便前去探望，谁知道大殿下在荡秋千，还邀请米凯尔殿下跟他一起。” 　　“……那秋千架是这两天新建的。” 　　“米凯尔殿下玩的很害怕，一直想下去，可是……可是……” 　　医官来回报两位殿下的伤情，米凯尔伤的比奥德里奇重的多，听说这个消息，海伦王后先是心痛，接着便是一喜，她轻轻抓住了国王的胳膊。 　　“奥德和米凯尔都太小了，都是我不好，不该放任仆人们，让王子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陛下，请您不要责怪王子们，都是我的错。”说到这里，海伦王后扑到了米凯尔的身上，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眼泪簌簌而下。 　　两个王子都受伤了，国王虽然不认为是奥德里奇故意的，但也对奥德生出了很大的不满，论重视程度，奥德里奇是绝对无法跟米凯尔相比。 　　一想到压制自己多年的卡佩家族，国王眼中便闪过一阵冷意。 　　奥德里奇是自己的儿子，哪怕有一半流着卡佩家族的血，但他也饶了那孩子一命，这对于国王而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至于父爱…… 　　国王轻轻抚摸米凯尔包扎好的伤口，一向冷硬的心，在看到小儿子这样憔悴可怜的面容上，也感到一些与从未有过的心痛。 　　另一边。 　　奥德里奇面无血色躺在床上，恶魔腾空在王子落地窗外，已经透过聆听人心的力量，搞清楚了所有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王后想搞事，没想到自己儿子在奥德这里，偷鸡不成蚀把米，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无论王后找茬，还是米凯尔跟奥德里奇受伤，这些都不能引起恶魔的在意，更何况荡秋千这件事，让剧情圆回来了，这对恶魔做任务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小槌就是不开心。 　　奥德居然以为是她做的！ 　　她可没有！ 　　“奥德，你听到没有！可不是我做的，是王后做的知道吗？可恶，伟大的恶魔，做了就是做了……可不是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能栽赃的！”恶魔小槌愤怒的拉扯着奥德里奇的小脸蛋，在昏迷过去的奥德里奇耳边不停嘟囔自己的冤枉，这些奥德里奇自然不可能有回应。 　　“没做就是没做……” 　　黄昏掠过的刹那，小槌安静下来。 　　奥德里奇这样就像睡着了一样，她听不到奥德入睡后平稳有力的呼吸声，似乎受伤后，人类的呼吸也会改变，变的这样细微。 　　饱满的稚气面颊一瞬间就失去了光泽。 　　包扎好的额头还有血迹，那些剧情中应该出现的愚蠢医官正准备给奥德放血，小槌深知这些血放的毫无作用，只会让奥德这样子在床上躺的更久。 　　恶魔可以做成很多事情。 　　但恶魔唯一绝不可能做到的，就是治愈。 　　奥德误以为她是乌鸦都让小槌感到非常委屈，更别说奥德误以为秋千是她的恶作剧这件事了。 　　“就不能早点醒来吗？”半响，小槌愤愤从奥德里奇床边飞远。 　　解释的话要憋好久，奥德岂不是要将人类做的事情误会安在她身上很久！ 　　一想到这个，没什么耐心的恶魔急的挠心挠肺。 　　被砍断的秋千架散落在草地花丛中，那舒适的座椅在摔下两位王子后，便被愤怒的仆人砍成了两半，恶魔的阴影出现在了秋千架上，黑漆漆的一团，悄无声息。 　　不该有阴影的恶魔有了影子，就该更谨慎。 　　小槌的课本上也有“谨慎”的名词，但学了也不会，学了忘了，学了不记得，理论不能用到实践，就跟没学差不多啦。 　　“你们居然敢砍我的秋千！”恶魔的呵斥园丁充耳不闻。 　　莫名感觉到环境变得清凉的园丁，还颇为舒服的擦了擦脖子的汗水。 　　“真倒霉，我看这链子，八成是被动了手脚。”一个实诚的园丁这样说。 　　另一个连忙左右看了看，“嘘！小声些，这可不能乱说。” 　　“唉。”两人齐齐发出叹息。 　　这秋千架刚建好就要拆，原本一腔邀好献媚的心思也都落空了，还不知道后头有什么倒霉的事情等着他们这些人呢。 　　七零八落的秋千架被园丁扛走了。 　　小槌站在原地远远看着，这被拆掉的秋千架，虽然漂亮舒适，跟小槌原本想要的秋千完全不同，可在奥德里奇替她建出来的那一刻，恶魔便默认这架秋千属于自己，她可以不玩，可以给别人玩，但被恶魔承认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允许任何人不经过她同意拿走！ 　　看着王后派来拆秋千的人，恶魔轻轻一个响指后，这两个拆秋千的人就原地摔了一跤，与此同时，正恭送国王离开的王后，也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整个王后寝殿的人都安静了。 　　被周围的仆人赶紧搀扶起来的王后一直到站稳都不敢相信，那楚楚可怜的面容几乎维持不下去，而在另一边，离开王后寝殿的国王，被凭空出现的，一双惨白的恶魔小手，在太阳穴旁轻轻抓了抓。 　　天气是这么好。 　　原本要去处理政事的国王，莫名其妙脚步一转，走到了花园，看着满园繁花，忽然无法克制的想…… 　　“这里如果有个秋千，多好啊！” 　　在四周惊诧的目光中，国王说了一句，他日后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句话。 　　“建秋千吧，在王子们的花园里。” 　　吉拉大祭司一直在等待恶魔露出端倪，毕竟这一次的恶魔，几乎没有掩饰自己降临的踪迹，这么快就暴露的恶魔，肯定无法抑制作恶多端的天性。 　　但他等了很久，等到他自我怀疑，都没有听到哪里有恶魔作恶的消息传入神殿，更不要说出现祈求神明降临的声音。 　　谁能想到恶魔会把力量用在秋千架上。 　　孕育恶魔的漆黑河水蜿蜒流淌，穿过恶魔学院的院门前，被屋顶垂下的一条巨蛇尾巴荡起了波纹。 　　恶魔学院屋顶盘着这条巨蛇，几乎从不跟小恶魔说话，孤傲的蛇偶尔会回应大恶魔的话，但不屑理会这些刚出生的小恶魔，只专注的躺在屋顶吃毒苹果。每次洗好尾巴后，它就很想吃苹果，但一想到要自己去摘，巨蛇懒洋洋不想动。 　　它想到了很多年前，有一个奇怪的小恶魔会飞到高高的山峦，摘很多毒苹果喂它，自私自利的恶魔大多学不会分享，这条蛇也从来不领小恶魔的情。 　　那只小恶魔什么时候离开学院的，蛇也忘记了。 　　偶尔馋毒苹果，看看屋顶下翻开羊皮封面的小恶魔们，巨蛇会在漆黑的天穹下，看着向天空蔓延伸长的长长枯枝，想起那只小恶魔怪异的举动。 　　“怪胎”。 　　再没有能比这词更能形容那只奇怪的小恶魔。 第11章 乌鸦说：“哑——哑——” 嗷嗷嗷嗷嗷…… 　　国王说建秋千，那必须马上积极的建起来！ 　　于是，天黑时小槌便看到了花园里的新秋千，还是那两个拆秋千的在建，王室的反复不定不过一句话，园丁们表面上没啥意见，心里嘀咕了好几句。 　　依旧是漂亮的秋千，小槌没兴趣坐的那种。 　　奥德里奇躺着，没人跟小槌说话，小槌只好在花园里瞎转悠，嘟囔了着“砸一送一”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一群人带着个少女远远走来。 　　黄昏的薄雾里，树叶都镀上一层浅浅的金。 　　前方引路的女仆手牵着身后的少女，娇小的萝拉带着微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她对王宫的花园景色充满了好奇，几乎毫不收敛自己的眼神。那小小的手指抓着自己蓝色的裙摆，一步，一步，走近了小槌所在…… 　　然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萝拉穿透了小槌站立的身影。 　　小槌回头，看着萝拉的背。 　　“砸二送一？” 　　米凯尔躺着，奥德里奇也躺着，被邀请到王宫的萝拉自然是无法见到。只是她作为波吉拉大医师的孙女，今日跟着来王宫本就提前安排好了，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今日不凑巧，王宫出了事。 　　白发斑斑的大医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孙女，此时抚摸着萝拉的头，塞了一颗糖给她，絮絮叨叨向萝拉嘱咐着王宫里的规矩。 　　听说两位王储都受伤，还都是磕破了头，萝拉不知怎的，想到了上次自己的酒杯掉下去，差点砸到奥德里奇的事情。 　　萝拉心不在焉的听着，嘴里含着的糖使得面颊鼓了一个小圆，吃糖的时候，她也想奥德里奇王子呢。 　　庆典是萝拉第二次见奥德王子，虽然只见到了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但萝拉想，奥德王子的面容应该跟一年前没多大变化，她在宫外见过一次王子的正脸，王子的眼睛很蓝，像天空，像海，像……萝拉低头，摸摸自己的裙摆，像她今天穿的礼裙。 　　蓝色，真的是很好看的颜色！ 　　萝拉用舌头弹着糖块，想国王陛下跟王后，还有米凯尔王子的眼睛都是鲜亮的翡翠绿，王室中，竟只有奥德里奇殿下的眼睛是蓝色。 　　那是已故安娜王后的瞳色。 　　“爷爷，奥德殿下伤的很重吗？”萝拉问。 　　“嗯，比米凯尔殿下重的多，似乎是在倒下的时候，奥德殿下将米凯尔殿下抱住了，这才让米凯尔殿下不至于同样受那么重的伤。” 　　“日后萝拉荡秋千时，也要小心些噢。” 　　“嗯嗯……奥德殿下真好！” 　　萝拉将嘴里的糖块咬碎吃完，“我还想再吃一块糖，可以吗？” 　　“当然，自己拿吧，但只能再吃一颗。再吃下去，我们萝拉的牙齿就要疼了。”波吉拉大医师乐呵呵拿出糖盒，盒子里有两种糖果，一种是沾着糖粉的糖块，就是萝拉刚刚吃的那种，另一种是绿色糖块，是帝都最时兴的水果糖。 　　萝拉伸出，两种糖各抓了一颗。 　　波吉拉大医师摇摇头说：“不可以，萝拉，只能吃一颗。” 　　“可是我都想吃！”萝拉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执着的神情。 　　“只能一颗……” 　　“我都要！”萝拉怯怯而坚定的说，她很清楚自己柔软甜美的声音撒起娇来，没人会拒绝，“我就是都要嘛！” 　　“好吧……” 　　鸽子奋力挥舞翅膀，从砖红色的钟楼滑下，照耀在钟楼的昏黄光芒很快便随着时间溜走，黑夜里的街道，亮起了灯，湿漉漉带着雾气的草地，被少年少女的脚步踩弯，藏起来的鸟儿在林中啁啾，河水静静流淌在大地上，偶尔传来女人们顶着罐走过的声音，钟声悠悠…… 　　小槌又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一个潮湿，黑暗的，被誉为“鬼屋”的地方，蜘蛛网爬满了绣蚀的床，恶魔翘着脚就趴在这床上。 　　这是她来书中世界后，第一个，没有奥德念书声响起的夜晚。 　　小槌虽然不喜欢听奥德里奇念书，但在奥德念书的时候小憩已经成了她每夜的习惯，忽然就中断了，好像回到了她刚来这个世界的那个晚上一样。 　　那个晚上，奥德还会在梦里念叨她的名字呢。 　　不知道人类昏迷后，还会不会做梦？ 　　小槌看着自己变小的身躯，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蕴含的能量，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场庆典开始，在她身上发生了变化。 　　月光下的阴影，只是第一个显露出来的变化而已。 　　她刚刚已经翻完了课本，却没有得到这个变化产生的原因，要不要跟雇主联系一下呢？但是她降临此书还没有一个月，现在就遇到困难找雇主，岂不是显得她很没有本事。 　　“不行不行！”小槌疯狂甩头。 　　恶魔掌握幽暗的权柄，夜晚自然也是恶魔亲和力最强的时候。破旧的鬼屋上陆续飞来了许多乌鸦，窗户不知何时起已倒挂了不少蝙蝠，不远处的森林，还有秃鹫的叫声，在小槌摇头的时候，蝙蝠们跟着摇起了头。 　　屋顶的乌鸦们梳理着羽毛。 　　“那只小恶魔又在自言自语了！” 　　“她可以跟我们说话啊，但是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噢，真叫乌鸦伤心，难得来了一只恶魔，居然这么讨厌乌鸦！明明乌鸦是最可爱的鸟类！” 　　“真想让恶魔大人喜欢上我们。” 　　“不如去问问，恶魔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蝙蝠虽然不聪明，但狡猾，它们已经抢在乌鸦前开始讨好。 　　“尊贵的恶魔大人，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您的吗？” 　　率先开头的蝙蝠无疑是勇士，它浑身深棕色，不知吸食了多少血液，肚子滚圆，相貌瞧着极为丑恶，长而尖锐的犬齿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它小心谨慎爬到了床架子上，做出了一个人性化的鞠躬动作。 　　“能为伟大的恶魔服务，是蝙蝠一族的荣幸，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请您吩咐！” 　　小槌看了这只蝙蝠一眼，对于蝙蝠的献殷勤她并不例外，降临这书中世界后，已经有几波赶来效忠的黑暗属族。 　　但她实在找不到事情让这些蝙蝠做。 　　懒惰的恶魔小槌，并没有什么远见卓识，拿着记载这奥德里奇一生命运的灰色书籍，便自觉掌控了一切。 　　“没什么需要你们做的，唔……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吧。” 　　小槌突然问：“对了，蝙蝠会治疗吗？” 　　蝙蝠们齐齐摇头：“不会。” 　　“但小的会吸血，可以将一个人吸干！” 　　“那，那小的能扑蚊子、扑飞蛾！” 　　“小的能找果子！” 　　偷听的乌鸦拍了拍翅膀，那粗劣嘶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哑——哑——大人，我知道帝都最好的医生在哪里，但您为什么要找医师呢，为了那个小王子吗？如果是为了那个小王子，您最好别让他那么快醒。” 　　恶魔的视线转到窗外的乌鸦上，虽然乌鸦看着都一个样，但恶魔也能精准区分其中的不同。小槌知道，这只乌鸦已经跟了她好几天了，很恭敬，这是第一次开口。 　　“为什么？”小槌不解。 　　“嘎——请您告诉我，您想让那位叫奥德里奇的人类王子登上王座吗？” 　　“对啊！”小槌点头，“这跟医师有什么关系，乌鸦？” 　　“您不用担心王子的病情，王室里有个叫伊戈尔大公的男人，会帮那位王子的，王子病重可比王子现在醒来要好得多，嘎——”乌鸦带着些诡秘的笑声，“人类的争权夺利，比您想的还要复杂一些。您可以等一等，不久就会看到王宫中的改变！” 　　什么改变？ 　　不就是灰色书籍记载的那点事情吗？ 　　奥德里奇身边的仆人要被换一批。 　　“你还没说医师在哪里呢？”小槌一个指勾，乌鸦头就捏在了她手中，“我知道会有什么改变，伟大的恶魔什么都知道。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废话！” 　　乌鸦：“……”这个小恶魔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快说啊！” 　　“最，最好的医师，就在伊戈尔大公的城堡里。” 　　“啊？”小槌愣住，“那他怎么要那么久才给奥德治疗啊……” 　　原本的剧情中，奥德里奇被酒杯砸破头，因为经常放血，哪怕后来痊愈，身体也变的很虚弱，能成为王位的竞争者，自然会有势均力敌的势力，从原本的剧情来看，奥德里奇的势力和追随者或许前期有所不足，但成年后是远远超过米凯尔的，这才会有海伦王后的死。 　　既然就在伊戈尔大公的城堡里，怎么不马上给奥德治疗。 　　乌鸦在小槌手心哆嗦着张嘴：“还有一位，那就是王宫里的波吉亚大医师，那也是很厉害的医师。” 　　“他才不是呢！他治奥德要治好久，奥德一点起效都没有……”小槌说到这里一顿，属于恶魔的红色眼瞳忽的呈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在恶魔界诞生的新恶魔，虽然没有接触过人类，但已经在庆典品尝了权利旋涡的甘美，灵魂也牢牢记住了那份甘美。 　　纵然不明白人类的弯弯绕绕，但出于恶魔的天性，还是让小槌瞬间浑身如过电一般颤动，那张干净的仿佛天使一般的面容，到底是覆在恶魔的脸上的皮，稍不注意，便会露出本来的一面。 　　小槌舔舔嘴唇。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来鬼屋。 　　现在的王宫正如一个对人类而言甜美的大蛋糕，她要赶紧前往海伦王后跟伊戈尔大公的身边，饱餐一顿。 　　恶魔引诱人类的欲望诞生，而欲望是恶魔的力量源泉。 　　老师早就教导过不是吗？ 　　去往灰色书籍的世界，本来也是增强能量的最佳渠道，所有的小恶魔，都有机会在做任务的时候，脱胎换骨成长为大恶魔。 　　这个过程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 第12章 白狮子 嗷嗷嗷嗷 　　深夜的伊戈尔大公很忙。 　　在城中大部分人已经酣眠的时候，他正跟着手下走过一条暗街，街道旁不时传来犬吠和鼾声，王城破落街区的角落，墙壁隔音可不怎么样。 　　天空飘着若有若无的雨点，落在人的身上，带着微微的寒意。 　　伊戈尔大公拉了拉斗篷的帽子，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微不可闻，一群人走的极快。 　　一阵风刮过，伊戈尔大公的斗篷帽子“哗啦”被掀开，雨丝毫不客气渗透伊戈尔大公头顶，伊戈尔不动神色将帽子重新拉好，下一秒…… 　　“哗啦”又是一阵风，帽子又被吹开了。 　　小槌拿手揪着帽沿，饶有兴趣的恶作剧后，在伊戈尔大公烦躁的将斗篷旁边的带子系住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她腾空踩上了伊戈尔的头，黑夜完美的遮挡了恶魔的阴影，小槌深深吸了一口气。 　　甘美！ 　　真是美味至极！ 　　没有错过这份欲望美食的她，给了旁边盘旋的乌鸦一个“真不错”的眼神，乌鸦雀跃的“哑——嘎——”扑腾了两下翅膀，对于恶魔的表扬很是受宠若惊。 　　伊戈尔大公虽然不能看到恶魔的身影，但头部那种猛然的压涨感还是让他忍不住趔趄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头顶忽然顶住了一块石头，肩膀也变的十分沉重，周围的下人扶住了伊戈尔大公，低声询问：“大公，您怎么了？” 　　“无事。继续前进！”伊戈尔大公挥挥手，站稳后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一行人继续向前，没走几步，踩在伊戈尔大公头顶的小槌又是一个深吸。 　　“啊！”伊戈尔大公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头，他感到头晕目眩，身边的下人发现这一点，连忙将他扶住，身后有人拿出火折子点燃照向伊戈尔大公的面孔。 　　“您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好……”说不好都算清的，下人们惊讶于伊戈尔眼脸下的黑青，那股黑青色几乎让伊戈尔大公的身体状况看上去糟糕极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大公还没有这么明显的疲惫。 　　“灭掉火，我只是有些头晕，扶着我赶紧走，快到了……”伊戈尔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状况，也许是夜风太凉，他最近时常有些头痛，着凉的可能性极大。 　　绕过拐角，推门走进一家酒馆，待一群人全部进入酒馆后，酒馆叼着烟杆的舞女左右看了看，才将门关紧。 　　打开酒馆的密道，伊戈尔大公走下密道的楼梯。 　　小槌已经迫不及待穿过伊戈尔到了楼梯底下，左飘飘，右逛逛，小槌不禁小小惊呼了一声“哇哦！” 　　这是一个很开阔的地下空间，很明显刚刚做过清扫，虽然浓烈的香水遮盖了原本的地下空间的味道，但小槌还是能从空气中发现不同寻常的端倪。 　　与地面破落的酒馆布置不同，这个地下空间布置的十分符合贵族审美，奢华又漂亮，有沙龙、画室、还有琴房，如果不是恶魔感应到更深处某些隐蔽角落数不清的小房间里，关着很多被锁起来的女人的话，这里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学习艺术的地方。 　　伊戈尔大公下来时候，楼梯处已经有人在等待迎接了。这是一个尖嘴肥脸的男人，小槌发誓这个密道里肥脸男人绝对是她所见过的人类中最丑面貌之一，那肥硕的身材，泛着精光的眼睛，在伊戈尔脱下斗篷递给旁边的侍者时就谄媚起来了。 　　“尊敬的大公！”肥脸男人鞠躬行了个夸张的礼节，甚至低下头想亲吻伊戈尔大公的手，伊戈尔大公明显早有准备，虚晃一招，十分迅速的抽回了手。 　　“您可真是稀客啊，您的到来，实在是让这小小的地下酒馆都显得……” 　　“比尔，我们是老交情了，不用说这么多，东西你带来了吗？”伊戈尔大公坐到沙发上捏了捏额头。 　　他的头痛比刚刚缓解许多，但地下闭塞的环境，让他有些喘不上气，这让伊戈尔大公难得显出了几分急躁。 　　这名为比尔的肥脸男人，小眼睛里精光一闪，“当然，您要的东西，已经到了，就在笼子里，您验完货就可以直接带走。” 　　啥东西？ 　　小槌先行一步验货。 　　她懒得听伊戈尔大公跟这个叫比尔的商人说了些什么，刚刚从伊戈尔的头顶跳下后，她就顺脚踩了踩这个地下室里的商人比尔，两人的经历和身份完全显露在了恶魔脑海。 　　穿过不远处白玉台子上用布遮住的大铁笼，小槌钻进去，跟里头的一头白狮子大眼瞪小眼。 　　“哇哦！”这是小槌今夜第二声惊叹。 　　一头狮子！ 　　在看过人类后，恶魔终于接触到人类世界除人类外另外一种在城内看不到的动物，狮子。 　　这明显是一头很敏锐的狮子，而且也跟小槌了解到的狮子颜色有所不同，虽然看不见恶魔小槌，狮身也乖顺的趴在了笼子里，在抬眼睛的下一秒，便死死低下头，用巨大尖利的狮掌抱住了它自己毛绒绒的头部。 　　恶魔摸了摸狮子身上的血迹，忍不住尝了尝，没啥味道也不好吃。 　　这头狮子被打了药，此时虽然能略微动动，但没有什么太大的攻击性，身后猛然变亮，伊戈尔也掀开布来看这头狮子了，好像不是很满意，小槌看到伊戈尔皱了皱眉。 　　“这头狮子看上去……” 　　这是什么动作？五体投地的狮子？ 　　伊戈尔大公顿了顿，“如果狮子快死了，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用。” 　　“您放心，这头狮子只是做了一些安全方面的处理，只要您将它带回去，过两天，这只狮子就会变得很精神。”比尔上前一步向伊戈尔大公解释道，他也看到了狮子的异样动作，心下纳闷，干脆拿过笼子盘的鞭子狠狠敲了下笼杆。 　　往日这样敲，这头白狮子都会狠狠的瞪向比尔。 　　然而这一次，在恶魔的威压下，狮子发着抖，将自己趴的更匍匐了，十分努力的护住了自己的头。 　　伊戈尔大公看向尴尬的比尔：“这就是你承诺的，凶悍？还不如街上的哈巴狗。” 　　化尴尬为愤怒的比尔，呼呵着周围的拿铁钳来，小槌耸耸肩，从狮子旁边飞走。 　　她只是出来吃点美食，配点甜点而已，不早了，既然搞清楚了伊戈尔大公的想法，她就没兴趣再继续在这个温暖的地下空间呆下去。 　　恶魔瞬间离开酒馆地下，飞上了天空。 　　而恶魔离开的瞬间，白狮子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昂起了脖子，健壮的身躯猛地撞向笼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比尔被吓了一跳，辛亏白狮子的四肢被周边的锁链牢牢扯住，无法伤害笼子外的人，但看着笼子里白狮子瞄准比尔时那锋利的牙齿和炯炯发亮的眼睛，没有人能再怀疑这头狮子的凶悍。 　　伊戈尔不禁点点头。 　　“嗯，很好，带走。” 　　干饭恶魔小槌转移了下一个干饭地点，她的老地盘，王宫，然而小槌兴奋而来，败兴而去。 　　夜深了，国王是睡了，但王后还醒着呢。 　　王后独自去了米凯尔的房间，室内有个陌生的男人，这个男人跪在米凯尔的床边，专属于神殿的祈祷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个没完。 　　小槌掏掏耳朵，飞回了奥德里奇身边。 　　壁炉是那么火热，小槌不想多呆，她腾空叉腰站在床边看了看奥德里奇的脸，忽然发现他的脸好红，这个状态奥德之前也有过。 　　这是发烧了。 　　仆人们也不细心，明显又没察觉到。 　　发烧了要怎么样来着……啊！ 　　小槌一拳打在掌心，恍然大悟：要吃药。 　　朝窗边随意的勾了勾手，就有殷勤的乌鸦跟蝙蝠飞进窗户里。 　　乌鸦：“大人，您有什么吩……” 　　蝙蝠抢着道：“伟大的尊贵的恶魔大人，请您尽情的吩咐小的！” 　　小槌想了想：“你们叫什么？” 　　蝙蝠：“小的叫班！” 　　乌鸦：“请您赐我一个名字。” 　　蝙蝠：“……”蝙蝠朝着乌鸦亮了亮带有血迹的獠牙。 　　乌鸦闭嘴了。 　　小槌：“那你就叫面包吧，我之前在广场还看到你们跟鸽子抢着吃面包呢。奥德发烧了，你们去弄点药来。” 　　蝙蝠：“您要什么药呢？” 　　小槌：“治浑身发热的药。” 　　蝙蝠：“您放心，小的马上去波吉拉大医师处将药偷来！” 　　乌鸦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名为班的吸血蝙蝠兴奋的飞走了，出炉的乌鸦面包默默念了念自己的新名字，翅膀先是十分沮丧的一垂，又猛得振作，飞到小槌旁边恭恭敬敬对恶魔说：“奥德王子这几年时常生病，他床头的柜子里，就有常备的药物。” 　　小槌：“唉？是这样吗？” 　　乌鸦跳到床头柜上，点点第二个抽屉，小槌果然就从床头柜这第二个抽屉里翻出了几颗药丸。 　　粗暴地捏着奥德的嘴张开，丢进去，完事。 　　小槌打了个哈欠，准备打算离开。 　　乌鸦：“恶魔大人，您不喂点水给奥德殿下的话……” 　　小槌：“他不渴。” 　　乌鸦：“他可能要被药丸噎死了。” 　　小槌：“啊！是吗？那确实要喂点水！” 　　“人类就是麻烦！”懒惰的恶魔愤愤不已，捏住奥德里奇的下巴灌水，一条细细的水流从桌子上的茶杯中缓缓流进了奥德里奇的口中。 　　“这下总可以了吧！”小槌喂好水，看了看乌鸦黑溜溜的头。 　　目睹了一切的乌鸦，在这位难得降临的恶魔旁边晃悠这么多天的乌鸦，在这个夜晚基本摸清了小槌的基本性格，于是十分崇敬的夸赞：“是的，您实在是做的太棒了！” 　　“能呆在您这样尊贵的恶魔身边，小的深感荣幸！” 　　“哈哈哈哈，你这个乌鸦虽然长得一般般，但是还挺忠诚的。”恶魔对于狡猾并不感到厌恶，而且乌鸦的忠心确实是显而易见的。 　　转眼又过了三天。 　　米凯尔已经可以撒娇乱跑了，但奥德还没有醒来。 　　治疗发烧的药，虽然不至于让奥德里奇如同原本剧情一样恶化，但距离痊愈还有好些时日。 　　小槌等的很不耐烦。 第13章 投喂 嗷嗷嗷 　　坐在高高的钟楼顶上，灰色书籍和课本围绕小槌不断翻开，书页哗哗的声音，寂静无人知晓。 　　在这片平静的钟楼顶上，白鸽依旧缩着脑袋挪来挪去。 　　阳光透过松林，那悸动而闪亮的光芒让恶魔眯了眯眼睛，她无聊的快要窒息了。 　　创世神知道！ 　　恶魔小槌，是个多么爱说话的恶魔啊！ 　　虽然很不耐烦，但看着灰色书籍记录的时间，小槌并没有去打破其中的记录，对于任务完成的渴望足以让恶魔学会忍耐。 　　“忍耐。”小槌轻声读着课本上的恶魔语翻译，“忍耐的意思是，把痛苦的感情或内心的感受控制住，也指找准时机，耐心等待。” 　　恶魔界没有忍耐的词语。 　　但是每个恶魔都明白什么是等待。 　　等待创世神的苏醒，无论是神明还是恶魔，都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小槌思索了一番“忍耐”的词语，在这段时间以前，她不能很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但今天，她迷迷糊糊好像有了一点点明白。 　　可是她的内心并没有痛苦，只是控制了不耐烦的心情。 　　看来这个词要彻底体会，还需要很长时间吧。 　　不知道其它恶魔在进入灰色书籍的世界时，会不会跟她一样思考这些，小槌后仰摊平，一根一根掰着指头，一、二、三……到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 　　第十天的时候，奥德就会醒来。 　　但他还会在床上继续躺许久。 　　总算是要醒了，小槌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在恶魔界的每一天都过的很快，为什么来到人界，时间就逐渐漫长起来，将灰色书籍用指甲壳比一比，书籍的厚度足足有她的大拇指指甲壳厚，而剧情的进展，到今天为止，还不到三分之一。 　　“人的一生，说短很短，说长又好长啊。” 　　“我的任务完成那天，什么时候到来啊，赶快到来吧！奥德为什么不能一下子就长大！” 　　人类真是麻烦。 　　小槌不是第一天这么想了，如果灰色书籍奥德里奇的一生，都让她觉得厚，研究人类的课本，就更是厚重。 　　这些还是最基本。 　　听说真正厉害的大恶魔，还会特意去人界的图书馆里看书。 　　真可怕！ 　　小槌去萨克森帝国图书馆参观过，那里头比她的课本还厚的书也不少，明明寿命不长，为什么要这么勤奋呢？ 　　恶魔漫长的寿命，已经让小槌习惯了，慢慢了解。 　　反正现在不会，总有一天，会记住的。 　　考试不过，总有一天会过的，她就是这样，虽然留级了好久好久，离开恶魔界的时候老师们也拦着她，到了今天，不一样在做任务吗？ 　　街道的光，从白色到暗黄，最后一片黑暗，当星星悄悄溜走，新的一天就到来。 　　奥德里奇在鸟儿啁啾的欢快叫声中睁开眼睛，然后他的眼睛猛然成了斗鸡眼，小槌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睁怼进了他的脸庞，距离他的小脸蛋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奥德！你醒啦！”这是他苏醒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接着耳朵被揪住，“我说啊！我才没有恶作剧让你从秋千上掉下来！那不是我做的，你怎么怀疑最棒的恶魔，我怎么会伤害你嘛！” 　　奥德的瞳孔震了震。 　　“你躺了好久，我每天都在期盼你醒来！”好跟我说话！ 　　自言自语憋到气鼓鼓的恶魔小槌鼓圆了腮帮，整整十天耶，憋了整整十天的话，小槌恨不得一股脑说干净。 　　跟狡猾乌鸦聊天，很无聊！ 　　跟笨蛋蝙蝠说话，更无聊！ 　　“那是，谁做的？”奥德里奇忍着头痛，虚弱的问身边的恶魔。 　　“当然是王后！”一时嘴快。 　　幸亏这时候窗外一声高亢的“嘎——”声盖住了小槌的声音。 　　奥德里奇没听清，撑着床支起上半身问：“小槌，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是秋千不牢固啦，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意外。” 　　奥德里奇没有怀疑，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咕噜噜的响声中，王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小槌，我好饿。” 　　小槌帮奥德里奇吹响了床头的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女仆们发现奥德殿下醒来了，请来没用的医师们来检查奥德里奇现在的状态，等忙完，奥德已经饿得胃痛，小槌伸出手画了个圈，手伸进去拿过了空间之门另一面粗放里的面包，恶魔手上的黄油面包自然不会被人发现，但到了奥德手上就会显形，室内站着两个高级男仆，这是一对双胞胎，一个叫加尔，一个叫加布，他们是新换到奥德身边的人。 　　来自卡佩家族，虽然身份已经篡改，但对奥德里奇可比之前的仆人们上心许多，年纪轻轻，精通周边各国语言，读过书，数学和艺术方面出类拔萃。 　　一切都按照原剧情发展着。 　　小槌想了想，对奥德说：“张嘴。” 　　奥德乖乖的张开嘴，小槌撕下一小块面包，精准的抛进了奥德里奇的嘴巴里，奥德赶紧嚼了嚼咽下。 　　“谢谢小槌。”奥德朝小槌露出灿烂的笑容，修长的脖颈从衬衫中露出来，皮肤苍白又薄嫩，显得那么细瘦。 　　小槌忽然想：原来人类生病，会变得这么脆弱。 　　面包干巴巴的，要不要喝点水啊，她以前没意识到，但人吃药不喝水可能会死，几天不喝水也会死，对水的需求，也就比鱼差那么点。 　　啊~ 　　好像人界的动物也是这样。 　　总是时不时就要喝水，小槌手朝空间门一伸，又趁厨房的人不注意拿了一杯水到手上，奥德房间就有水是没错，可是突然不见了水杯多引人注目啊。 　　恶魔小槌最近新学了一个词，“谨慎”。 　　没学明白，但学了个七七八八，至少知道从人类角度观察自己的行为了。 　　这是乌鸦提醒她的。 　　恶魔觉得自己能这么快意识到并学习，真的是进步！飞快！ 　　吨吨吨喝了几口水。 　　头一偏，“呸！” 　　人类的食物和水都不是很合她的胃口。 　　手往前一递，小槌说：“再张嘴。” 　　奥德里奇看到小槌手里的杯子了，乖乖张嘴喝水。 　　小槌不知为何觉得奥德这个动作，好像广场伸长脖子找人要食物的白鸽子，这样的想法让小槌不禁笑出了声，感受到了之前没有的“投喂”乐趣。 　　接下来的日子里，奥德躺在床上。 　　医师们有很多不让奥德里奇吃的东西，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 　　小槌知道这些人都是没有用的医师，所以一概不听。 　　偶尔从窗外飞回来，会给奥德带一些外头的新奇吃食，她是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吃的，但是奥德里奇每次都很期待。 　　每当听到窗户外的动静，奥德扭过头，风吹过柔软的金色发丝。 　　小槌能看到一双闪闪发亮的天蓝色眼睛，摇晃的火苗在那双眼睛里纠缠着，似乎要将什么积聚在恶魔的心里。 　　小槌：“张嘴！” 　　“啊……” 　　一个月后，奥德里奇可以下床了。 　　伊戈尔大公推荐的医师也因为这一次治疗的良好效果顺利成为了王室医师，波吉拉大医师跟这位新来的医师，据说关系很不好，不久，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第14章 羊跟鱼可生不出羊鱼 嗷嗷 　　这激烈的争吵，甚至惊动了国王。 　　治疗好奥德里奇的医师菲尔顿匍匐在地，指着波吉拉大医师对国王大声说：“陛下，我亲眼看到波吉拉大医师，在给奥德里奇殿下的药丸里，加入了不该加的东西。” 　　碰巧伊戈尔大公跟国王一起从狩猎行宫回来，便一起听了这场争论。 　　波吉拉大医师是王室中的老人了，新医师的指责单凭他一面之词倒不足以动摇波吉拉大医师的地位，但最终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波吉拉大医师承认了自己在奥德里奇殿下的药剂中增加了一些别的药材，使奥德里奇殿下痊愈时间变长了，国王勃然大怒，将他处死。 　　菲尔顿医师跟伊戈尔大公对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伊戈尔大公轻轻摇了摇头，自那天后，菲尔顿医师便收敛了脾气。 　　小槌捧着瓜去看了这场热闹。 　　人类的水和食物都不好吃，但水果意外还不错。 　　伊戈尔大公对于这个结果，自然不会在国王面前表示异议，私底下却总是不安的走来走去，小槌偶尔往伊戈尔大公身上吸一口，大部分时间都在吃瓜，一颗一颗往外吐瓜瓤里的籽，在奥德里奇慌张的扫地声中，她又开始算时间。 　　计算着，还有多久，萝拉会进到王宫。 　　算了一会儿，恶魔累了，翻了个身小憩。 　　就在冬季的末尾，大雪覆盖萨克森帝都这一天，波吉亚大医师的徒弟波德向国王自首，表示当初是自己学艺不精让奥德里奇王子迟迟无法痊愈。 　　他的药剂不起作用，当初波吉亚大医师往药剂里加的，是帮助王子恢复的药剂，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子才好的那样快。 　　波吉亚大医师对待波德如同儿子一般爱护，是为了维护波德才选择承认了菲尔德医师的指责，这段时间，波德一直深受内心的折磨，并向神殿忏悔，决心向国王坦白自己的过错，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国王原谅了波德的诚实，让他继续留在王室效力。 　　因为检举告发的菲尔德医师则被赶出了王宫永远不得再回王城。 　　王宫中的人哪个瞧不出里头的端倪，无论是怎么样的考量与博弈，至少有一点是清楚明白的，那就是国王对于他的第一个儿子奥德里奇，确实毫不在意。 　　奥德里奇也从下人们的反应明白了这一点。 　　伊戈尔大公变的更加小心谨慎，减少了探望奥德里奇的次数。 　　身在王宫偏僻一角的王子，就这样被慢慢隔离开所有重要场合，艾布纳老师偶尔会在弹琴的时候，讲一些蹩脚的笑话给奥德里奇听，但他看着奥德日渐沉默的样子，也无法做什么改变，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一口气。 　　新王后很喜欢举办宴会，国王年轻时候喜欢在外猎艳，到了这个年纪，拥抱着心爱的海伦王后，大部分也只是在宴会上，用眼睛流连少女们灵动跳舞的足尖。 　　注定要相遇的人是躲不开的。 　　小槌也毫不意外，会在花园见到萝拉，见到萝拉的时候，她还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算时间了。 　　今天王宫中举办了宴会，波吉拉家族的人自然会到场。 　　这是萝拉第二次走到奥德里奇的寝殿附近，这片人工湖旁边的花园，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守护花园”，小槌最讨厌的神明雕像，就像守护者一样伫立在花园当中。 　　今天太阳很好，奥德里奇在树下看书。 　　小槌没见过比奥德里奇更爱看书的人类小孩，不过民间的书籍也比较昂贵，大部分人看不起，只能借，要花不少钱。 　　王宫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还在撒着欢玩耍，而奥德里奇，天天就知道捧着书看，看数学，看哲学、地理，就没有奥德不爱看的。 　　米凯尔都在马场不需要人牵着骑马了，恶魔都飞过森林、麦田、葡萄园了，奥德里奇还在看书。 　　寒冷的冬天，更是没有太阳就不离开壁炉旁边。 　　这次伤病，让奥德里奇变得有些畏寒。 　　春天的气息从脚下大地蒸腾温暖，青翠的嫩芽摆呀摆，花的芬芳似乎马上就能飘到鼻尖，雨声都变的温柔起来，这样的好天气，正合适相遇。 　　萝拉今天跟小槌撞衫了。 　　因为奥德里奇的潜意识的偏好，小槌长年累月保持着白色裙子的模样。 　　恶魔对缩小的自己，没有丝毫打扮的欲望，最近在乌鸦的讲故事中日渐对人类有所了解的恶魔小槌，终于明白了，人类幼年并没有“头上一把刀”的欲望，同学们给她出的主意，暂时还用不上。 　　难怪第一天降临，奥德紧紧蒙住眼睛，恶魔勾起一抹自信十足的冷笑：愚蠢的人类幼崽，原来是没有到懂得欣赏的年纪！ 　　就说嘛！ 　　她塑造的身体是多么完美。 　　等奥德长大就懂了，哼，人类小孩…… 　　初春的草莓格外清甜，小槌一口一颗吃的不亦乐乎，看书的时候，她从不投喂奥德，小槌坚定的认为：这是对奥德里奇爱学习的惩罚。 　　迷路的萝拉，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小王子。 　　王子依靠着身后的山毛榉，静静立在湛蓝的晴空下，一丝轻柔的风就足以颤动花园所有的叶子，萝拉忍不住上前一步，惊动此处的寂静。 　　“奥德殿下，您再看什么？” 　　奥德没听见。 　　小槌盘腿腾空在树上，倒是对萝拉做出了回应：“他看书看入迷啦……听不见。” 　　恶魔的回应萝拉也听不见。 　　等了两秒，萝拉又上前了一步，稍微大了点声：“奥德殿下？” 　　奥德看书确实入神，但唯一的分神，就在恶魔身上，于是小槌开口那一刻，他自然听到了小槌的声音，萝拉怯怯的下一句问询自然也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王都夜莺的声音多么好听呢，这可是无论什么宴会，都有贵族强烈期盼萝拉一展歌喉的美妙声音。 　　奥德里奇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萝拉。 　　之后，他克制住内心的惊恐，吞了口口水。 　　映在奥德里奇的萝拉，长着一张长毛猫咪的面容，像个猫头人身的怪物，虽然猫头并不恐怖，但是整体看上去确实吓人。 　　奥德里奇捏断了手里的羽毛笔，若有所思抬头看了小槌一眼：“……” 　　他懂了。 　　屡教不改算不上美德。 　　而美德，老师教导他，那只能用来约束自己。 　　对于恶魔的恶作剧，奥德里奇已经习惯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被窝的蛇是什么感受，而现在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将水蛇抓起来放回湖水里。 　　还好小槌的恶作剧，倒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小槌似乎总是顾虑着什么，这份顾虑很好。 　　奥德觉得恶魔小姐心中，也有“美德”约束着她的行为。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坏心眼，总是在捉弄他，最近的频率倒也减少许多，这是个好现象。 　　应对爱捉弄的恶魔，平静淡定的态度往往能让恶魔自讨没趣。 　　奥德年纪虽小，却已经无师自通了这个道理。 　　小槌很激动。 　　这种重要角色的会面，多么激动恶魔心的场面，这可是奥德会喜欢到放弃王位的女人！小槌举起双手鼓掌，四周密切观察的乌鸦和蝙蝠也齐齐鼓起了掌。 　　见着了！ 　　这下子总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虽然前期不敢对萝拉怎么样，但作为改变奥德命运的关键角色，为了让奥德不那么早对萝拉动心，小槌也是想了很多办法。 　　办法一：幻视。 　　正好路过的猫咪给了小槌灵感，她干脆在奥德里奇眼睛上挥了挥，让他只能看到萝拉猫猫头的样子。 　　但树下奥德里奇的举动，明显让恶魔感到了失望，没有惊恐，也没有害怕，奥德温和的对萝拉笑了笑，说：“你好，你是？” 　　“殿下，我是波吉拉家族的幼女，萝拉。”萝拉拉开裙摆，行了个标准的礼仪。都是穿白裙，美丽的白裙子穿在萝拉身上，显得那头红色更加耀眼，红发是波吉拉家族的遗传，据说波吉拉曾是神的后代遗族，小槌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后代？哪里来的后代！ 　　羊跟鱼可生不出羊鱼，类比神明跟人类，完全不可能！ 第15章 三人一恶魔 嗷 　　“萝拉，你迷路了吗？”奥德里奇尽量忽略萝拉的猫猫头，他看了看萝拉的白裙子，虽然看不到萝拉的样貌，但这样纤细的白裙少女，让奥德不禁抬头看向飘在半空上的恶魔小槌。 　　往日他这样看向小槌，小槌会撤掉恶作剧，但这一次小槌摊摊手，明显不打算去掉萝拉的猫猫头。 　　“是的，殿下，我从宴会出来散散步，结果就迷路了。”萝拉微微脸红，拉着裙摆稍微向前走了几步，探头看奥德里奇手里的书，“您是在看《萨克森帝国通史》吗？” 　　“嗯，你也看过吗？”奥德里奇有些惊讶，他手里拿的这本书并没有封皮，这是他从书柜翻找出来的《萨克森帝国通史》旧版。 　　“是的，我的祖父也有这本书，这是《萨克森帝国通史》第一版，数量很少，页面下会有一个小小的刻印……”萝拉伸出手，点了点书页左下角郁金香刻印，提到波吉拉大医师，她的眼眶渐渐蓄起了泪。 　　奥德里奇也想起了波吉拉大医师的事情，他在阳光下，看着萝拉那双格外明亮欢快的猫眼睛泪眼盈盈，忽然感觉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反而因为萝拉怯怯又稚嫩的声音，在这样娇小的身躯上顶着这样一个大大的猫猫头，使得萝拉整个人显出十分的可怜。 　　“抱歉……”奥德里奇很少跟同龄的小女孩接触，他掏出手帕递给萝拉，萝拉接过小声道谢。 　　“这里距离宴会厅有一些远，萝拉，你是穿过了宴会那边的篱笆迷宫走过来的吗？” 　　“是的，我没有走里头的大迷宫，但也走了好久好久。不知不觉就迷路了……” 　　奥德里奇本来打算吩咐贴身男仆加尔带萝拉回宴会，闻言便对萝拉说：“那你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出乎奥德里奇意料的是，萝拉摇了摇头，笑着说：“我还可以再走一会儿，这样漫步在王宫里的机会可能没有下一次啦，我今天看到了非常多之前没有逛过的王宫花园和石子路，虽然迷路了，但走得非常愉快！” 　　说完萝拉脚步轻快的跑到奥德里奇刚刚靠着的山毛榉旁边，她伸出手摸了摸山毛榉的树皮，这一棵老叔的树皮是那样的平滑而坚硬，抬头往上看，树冠严密的将阳光切碎洒下，树形也格外高大。 　　“听说王宫的守护花园中，有一棵山毛榉足足生长了一百多年，是整个萨克森帝国年岁最长的山毛榉，就是这棵吧！”萝拉看着满目的青翠，“我想，您一定看了很多次它开花的样子，我也想看看，这棵树的树冠这么大，一定很美！” 　　“这棵树还能开花？”奥德里奇露出惊讶的神情，微微张开嘴，他从来没有看过山毛榉开花，“这棵树，从我出生起，就没有开过花。” 　　“是的，殿下。山毛榉会开很小很小的花。” 　　“开花以后还会结果，如果用结的果榨油，还可以做面包呢。”萝拉充满期待的补充着。 　　奥德看着萝拉，默默在心里喊小槌的名字，希望小槌能把笼罩他身上的恶作剧移开。小槌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棵树会开花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夜莺的声音确实很好听，恶魔也很喜欢呢，她完全不想回应奥德里奇。 　　一直到奥德里奇跟萝拉沿着王宫花园走到宴会附近时，小槌都没有回应奥德里奇的呼唤。 　　她聆听着地面男孩女孩的心声，知道奥德没有对萝拉一见钟情，心跳也没有变的很快，反而是一种缓慢放松的节奏，便安心了很多。 　　乌鸦在小槌头顶“嘎——”的叫了一声。 　　小槌：“什么事？” 　　乌鸦把脖子歪到一边，在背上啄了啄，身为恶魔忠心的使徒，小槌会透露一部分剧情给乌鸦，好让乌鸦帮她的忙。 　　乌鸦：“您害怕奥德王子爱上萝拉吗？这个人类女孩，远没有您的美貌。” 　　小槌摇摇头：“我观察过了，大部分人类，可不会单纯因为容貌，二选一，爱上更美的那一个。” 　　降临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恶魔小槌一直在默默的观察，她不是聪明的恶魔，但也不是最笨的那一个，只是学习上总是不开窍，千辛万苦“合格”了，哪怕成绩很差，要知道，还有少部分留级数万年也始终无法合格的小恶魔。 　　恶魔的恶，是极端的恶。 　　而极端的恶，很难完成任务。 　　偏爱贪婪、傲慢、嫉妒的恶魔往往是恶魔学院成绩最优秀的那一类，但任务失败最多的，也是那一类。因为不满足的欲望而产生的罪恶，在肆意放纵的那一刻，就足够摧毁一整本进行任务的灰色书籍世界。 　　人类有时候会被恶魔蛊惑，有时候会被神明救赎，但人类最终最信任的，还是人类自己。 　　如果恶魔失败，神明也无法救赎，就会造成很罕见的第三种局面。 　　当到了这一步，灰色书籍的世界会自我毁灭。 　　无论是恶魔还是神明，没有任何一方可以从中得到力量，反而会因此付出代价。 　　恶魔学院便是因为一次第三种局面的惨烈代价，建立了愈发严格的课程，课本越来越厚，对人类的研究越来越多，在教导小恶魔学会克制这一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虽然恶魔天生的恶，大部分只让小恶魔学会了一时的遮掩，还是有很多学院毕业生们一进入灰色书籍就开始肆意妄为，但总算，在恶魔与神明的拉锯战中，保持住了平衡的状态。 　　小槌最偏爱的是懒惰，在浪费时间和逃避学习上，她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一类的小恶魔大多数都是差生，但不是她们不够聪明，而是太懒了，什么都慢半拍，学的慢悠悠，做的慢悠悠，出了问题也从不着急去解决。 　　如果不是“怪胎”的刺激，也许小槌还能更懒点，再熬个数万年才能毕业。 　　恶魔小槌就像人类中刚刚出生的婴儿，带着跟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恶魔界”记忆，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做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任务，带着莫名的自信，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她犯了新手所具备的一切疏漏和错误。 　　而在恶魔漫长的岁月，这些缺点随着时间会慢慢改变完善。 　　恶魔天生善于掌控人的思想和思维，哪怕小槌是一个懒惰的恶魔，浸在人类中飘荡，属于人类狡猾细腻的那一面加上种种情绪，也慢慢、慢慢地影响着这只初来乍到的恶魔。 　　“总之，要掐断一切苗头。你要好好监督知道吗？”小槌叮嘱着。 　　乌鸦恭敬的低下头：“遵命，我的恶魔大人！” 　　快到宴会厅了，奥德里奇婉拒了萝拉的邀请，他知道自己如果进到宴会，一定会使得场面便得很安静，年幼的奥德，内心对于这样的场面，潜意识有些逃避，灰色的阴霾早早就笼罩在了他敏感的内心。 　　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整个王宫中，恶魔小槌是第一个察觉的，但她察觉了却不在意。 　　米凯尔是第二个察觉的，但他被母后拘着，没办法来找王兄。 　　所以今天在宴会厅附近看到奥德里奇，他非常高兴！ 　　“哥哥！”米凯尔大声喊着。 　　奥德里奇感到自己已经好转的额头，似乎随着身后这熟悉的声音又开始疼痛，想着在床上躺着那段时间，父王的冷漠，他加快了脚步，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米凯尔小跑着从背后抓住了奥德里奇的胳膊，他的掌心火热的像个暖炉，在初春的料峭中发着滚烫的热，热的奥德猛然挥开了米凯尔的手。 　　米凯尔跌在了地上，嘴一瘪，哇的哭了。 　　小槌惊讶欢呼道：“干得好！” 　　这句欢呼惊醒了奥德里奇，奥德里奇连忙伸出手，将米凯尔扶起来，他帮米凯尔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小声道歉，“对不起，米凯尔……我，没注意到是你。” 　　米凯尔哭着叨叨叨叨：“没关系，哥哥，我们去骑马吧！我好久没看到你了。哥哥你的力气好大啊，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啊，哥哥你什么时候下床的，为什么不来找我玩，父王在我的花园也建了秋千，我们下次继续一起坐吧……” 　　年幼的米凯尔自从上次荡秋千掉下来被奥德抱住保护后，又恢复了以前缠着奥德的那股唠叨劲。 　　年纪轻轻，唠叨精。 　　小槌就没见过比“敌人”更能说话的小孩，颠三倒四，都快把她的奥德说晕了。 　　“奥德！”小槌赶紧出声，“快让他住嘴！把他嘴巴捂住，偷偷扔到河里去！” 　　“塞进树里也不错，小心点，偷偷的！” 　　奥德确实被念的头更疼了，连忙捂住米凯尔的嘴，刚捂住，看着四周仆人们议论纷纷的样子，又连忙放下，至于小槌说的扔河里塞树里他是想都没想过。兄弟两站在距离宴会厅不远的地方，来往的仆人不少，这让奥德感到有些难堪。 　　这时候，米凯尔伸出小胖手拉住奥德捂他的手指，小声说：“哥哥，我们去骑马吧！” 　　“你的安达卢我一直有在喂哦，他长的胖胖的啦！”米凯尔气色红润，无论何时总是很大声的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奥德的异常，亲昵的撒着娇。 　　米凯尔王子总是对着任何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都能自然的撒娇，漂亮的绿眼睛里，也总有一束亮晶晶的光透进去。 　　安达卢是奥德里奇喂养的小马。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马场了，如果不是米凯尔提起来，奥德里奇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有一匹小马。 　　他曾跟在母后身边，隔着母马抚摸当时还在母马肚子里的安达卢，起伏的肚腹传来清晰的心跳声，分不清是母马的，还是安达卢的。 　　“安达卢……”奥德里奇想着他的小马驹，有些心动。 　　一直在旁边偷看的萝拉握着花跑到奥德跟米凯尔的身边，“米凯尔殿下，奥德殿下，我能一起去吗？我还没有去过王宫的马场呢！” 　　夜莺的声音多么美妙，米凯尔扭头看向身后。 　　米凯尔眼中的萝拉，自然不是奥德里奇所见的猫猫头。 　　他眼中的萝拉，又娇小，又可爱，映入眼中的那个瞬间，他第一时间看到了萝拉飞扬在风中的火红头发，那颜色就像他偷喝酒后努力睁眼睛看到的火焰，一种醉醺醺的火焰，瞬间让他的脸都被醺红了。 　　而萝拉在与米凯尔对视那个瞬间，看着米凯尔翠绿的眼睛，忽然想起祖父给自己吃的那颗绿色水果糖，甜蜜又清新的香味，似乎荡漾在王子那双欢快的眼睛里。 　　心口，咚的一声跳。 　　“奥德，别发呆了。”小槌飞到奥德里奇身边，有一根手指勾了勾奥德的手指。 　　她时常在奥德里奇看书的时候，用这样冰冷的指尖去捣乱，“要不就去马场吧，安达卢是你的小马吗？我之前在马场看到好多马，哪个是安达卢，我们去看看……嘿嘿，看完再找个好机会偷偷把米凯尔扔进河里！” 　　也许是冰凉的触感，让奥德的心绪平复了很多。 　　看着身边的恶魔小姐。 　　这奇妙的，只属于自己的恶魔，时常捣乱，时常让自己又气又笑的恶魔小姐。 　　奥德定定神，答应了米凯尔的邀约。 　　“好吧。” 　　没有人能拒绝夜莺的邀请，萝拉自然也跟上了兄弟两的脚步。 　　三个人在前面走，头顶飞着小恶魔。 　　马场的树，在温暖的春风中，变的温柔而又有力，枝叶向天空努力延伸，在孩子们的欢快叫喊声中，努力延伸。 　　马场这一天，奥德里奇过的很愉快。 　　然而他的小马驹，米凯尔一直照顾的好好的安达卢。就在他骑着和米凯尔跟萝拉一起玩耍的第二天，死了。 　　快乐总是一眨眼，就从小王子身边掠过。 　　黑夜沉沉。 第16章 矛盾 嗷嗷 　　金红色织锦大床上隆起了一个小鼓包。 　　小槌在外头玩了一圈回来，见鼓包还是一动不动，有些烦恼的抓了抓头，飘到床边。 　　“奥德，你还没哭够吗？” 　　鼓包挪动了一下，没有回应。 　　小槌把被角揪住拉开，对上一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那清澈的蓝眼睛，在夜晚瞧着似乎蒙上一层阴影，阴影里满是水光。 　　“死了一匹马而已啊……你不是可以去马场挑选一匹新的小马吗？”恶魔搞不明白，人类的母亲死亡会难过，这个课本上有教啦，但是马跟人类又不是同物种，为什么奥德里奇会这么伤心？ 　　拉开的被角被扯了回去。 　　“再新的小马，也不是安达卢！”被窝下传来小王子闷闷的说话声，“小槌，你之前说，我跟你定下契约，就会实现我所有的心愿，是真的吗？” 　　“是啊！我一定会让你当上国王的！”小槌激动握拳，为了任务！一定要！ 　　“可以让安达卢复活吗？” 　　“这个做不到，恶魔是无法复活跟治愈的。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你母后都不能复活，别说小马了。” 　　“可以让米凯尔不要来找我了吗？” 　　“……这个也做不到，米凯尔有点点特殊啦。不过等你再大一点，可以杀掉他哦！” 　　“恶魔，是骗子。”奥德闷闷的说，他并不想杀死弟弟，只是暂时不想理会米凯尔，床上的小鼓包轻微抖动着。 　　小槌：“？？？” 　　“我说的心愿，是关于带给你至高无上地位的心愿，跟马可没什么关系。”小槌很认真的跟奥德里奇讲歪理，她可是一个很“勤奋”的恶魔，“为了完成你的这个心愿，我可是勤勤恳恳每天都做了很多工作的！” 　　奥德里奇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开始细数，“明明是小槌你自己的心愿……而且小槌，你压根没有工作，明明就是每天飘来飘去的玩耍，加尔他们每天需要学习并完成好工作，但是小槌你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每天都在闲逛，连你的课本书都没有好好看。” 　　奥德里奇今天中午难过想找小槌说话的时候，正好发现了恶魔小姐躲在翻开课本后睡大觉的事实，他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欺骗！ 　　小槌眼睛瞪大反驳：“没有好不好，我飞来飞去，都是……都是为了你在收集情报。”只是顺便偷个懒，她还不够勤奋吗！ 　　奥德里奇掀开被窝，腮帮不自觉有些鼓了起来：“为什么要搜集情报，小槌你说的我听不懂！如果是搜集情报，小槌你也什么都不跟我说，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骗子！恶魔是骗子！” 　　“我就是有搜集情报！”小槌气的脱口而出，“安达卢是被谁杀死的，我特别清楚！” 　　奥德一愣，“是谁？” 　　“是海伦王后身边的高级男仆啊，那天你跟米凯尔萝拉一起去玩时候，高高兴兴给你们拿甜点的那个男仆，叫……额，叫波比的。” 　　奥德里奇否认了小槌的说法，“不可能！” 　　“为什么王后的人要杀死安达卢？” 　　“想杀就杀嘛，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恶魔的坏心眼不自觉又流露出来，“除非你成为国王，奥德，不然谁想弄死你喜欢的东西，不是很简单吗？” 　　“你只是个毫无依仗的王子啊。”恶魔毫不留情说出这句话。 　　奥德里奇并不能完全理解恶魔的话，但也就是这个夜晚，他忽然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比如他的弱小，比如掩藏在王宫中，那些他刻意回避的恶意，比如掩盖着安达卢死亡中的某些他无法理解的原因。 　　今天黎明时分，波比就赶过来，很难过的告诉他，安达卢急病死了，还传达了许多海伦王后对他的安慰，并让他去马场再挑选一匹新的小马。可到了夜晚，小槌却告诉他，就是波比杀死了他的小马安达卢…… 　　是谁在说谎？ 　　“小槌，你有说谎吗？”奥德里奇不自觉问出了心里话。 　　“什么谎？” 　　“就是……安达卢是波比杀死的事情。” 　　“对啊，波比给那匹马喂了烈性毒药，那匹马很快就死了。” 　　奥德里奇看向小槌的眼睛，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夜，奥德里奇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偷偷拿了一把匕首放在枕头下。 　　小槌以为奥德会在第二天跑去问男仆波比，但奥德里奇没有这样做。 　　他擦干了眼泪，没有再为自己的小马哭泣。小槌可以感受灰色书籍中人类的各种情绪，但是在这个世界中，唯有奥德里奇跟米凯尔，她无法通过接触，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好自己开口问：“奥德，安达卢是真的没办法复活，你去挑个新的吧。？” 　　“你要去找波比吗？” 　　通常恶魔这样问的时候，奥德会认认真真的回答，但是你这一次，奥德学会了回答后再反问。 　　“不用了，小槌，我不需要新的小马了。”奥德里奇的眼睛有些肿，“对了，小槌，你为什么会知道安达卢的事情，你亲眼看到了吗？” 　　“我没有亲眼看到啊，但我可是伟大的恶魔。”小槌骄傲的说。“只要接触人类，恶魔就可以知道人类在想什么！” 　　恶魔。 　　人类。 　　奥德里奇仰头看着小槌的脚后跟。 　　小槌时常这样说，奥德里奇看着恶魔小姐的人类小女孩模样，总是无法区分恶魔与人了的本质差别，他一直以为，恶魔，类似于人类的灵魂，学习哲学的时候，偶尔会讲解到灵魂的部分，奥德在哲学方面学的很浅，而且很久没有继续学习哲学，而此时此刻，奥德里奇却感到了不同。 　　他翻过书，关于恶魔的记载很少，在《萨克森帝国通史》第一版里，有描述过恶魔的话语，所有恶魔有关的记载，都保存在神殿之中。 　　奥德里奇想，也许，他应该在下个神月日前往神殿祭祀的时候，在神殿内部找一找相关的书籍。哪怕年幼，但因为不同平常人类的成长环境，奥德里奇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出，有关小槌的事情，有关的恶魔的事情非常重要。 　　他必须好好了解。 　　“小槌，可以知道整个王宫所有人的内心想法吗？”奥德轻声询问，“全部吗？所有人吗？” 　　“差不多啦，但是你不行，我们签订契约了嘛！”小槌烦恼着，“真搞不懂，为什么签订契约就不能知道你的内心了，这样真的很不方便。” 　　奥德里奇沉默。 　　“小槌，可以告诉我，父王……他对我，是什么想法吗？”这一句话，奥德里奇问的小心翼翼，此时的恶魔小槌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奥德里奇幼年最后一次小心翼翼询问国王对他的看法。 　　这样询问的时候，树下的小男孩抬着头，眼睛里满是忐忑而又期待的光芒。 　　山毛榉，一直都没有开花，这个春天也不例外。 　　奥德里奇靠着山毛榉树干的老位置，在得到小槌的回复后，渐渐滑下蹲在了地上，他用手撑着膝盖，小腿弯曲着，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面，翠绿的草丛被打的一颤，折射出明亮的光。 　　恶魔这一点并不需要撒谎。 　　“他很讨厌你哦，如果你死掉，他都不会像你一样哭泣的那种讨厌吧。” 　　“那个老头很疯狂，想法比整个王宫的人都可怕，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就是太老太丑了，我不想看。”想到这里，恶魔小槌想起国王跟海伦的事情，嘴边挂上了十分恶趣味的笑容。 　　整个王宫，小槌依旧没有找到比海伦王后还要让她喜欢的人类。 　　有些人类的想法很有趣，但是太丑了。 　　海伦王后，美丽而且香喷喷，浑身上下充满了美味的矛盾。 　　柔弱身躯下的野心，像熊熊的火焰。 　　比这个王宫里的所有人都强烈，非常鲜活，而且，是小槌见过的，最忠实于自己欲望的女人。 　　这个王宫里有很多女人，明明有着高贵的出身，却卑微的像奴隶一样，掩饰着自己的欲望，压抑着自己的野心，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谦让着权利，明明快要被吞噬了，却还沾沾自喜。反而是身份最卑贱的王后，内心的狂傲丝毫不低于国王，在权利的博弈中一直燃烧着火焰。 　　最近的仇恨欲望甚至有些盖住她本身的火焰了，可惜……小槌低头看了看哭泣的王子，想着海伦王后竟以为是卡佩家族的人杀死了那个男人，就觉得很有趣。 　　但这可是重要的剧情。 　　小槌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 　　她可是很懒惰的恶魔，如果奥德问的，恶魔能回答，她就回答。 　　奥德问的，恶魔暂时不能回答，她就什么都不会说。 　　奥德又在哭泣了。 　　这样哭泣着的人类，应该能顺利黑化吧。 　　听说人类掌握智慧以后，就会变的不一样，灰色书籍中，也记载这，奥德曾被他的老师称为“智者”，但奥德也在死后被别的智者称为“疯王子”。 　　人类有一句话叫做，没有人会因为学问而成为智者，学问或许能够靠由勤奋得来，而机遇与智慧，却有赖于天赋。 　　希望奥德能早点觉醒智慧。 第17章 神月日 嗷嗷嗷 　　“你听说了吗？”王宫角落里不知何时起，开始流传一些有关奥德里奇不好的传言。 　　有绘声绘色描述年幼的大王子是多么倨傲，因为弟弟坐了他的秋千，就故意将米凯尔王子摔下秋千，结果自己也不慎掉下去的人，还有信誓旦旦说着大王子因喜欢一匹小马，但那一匹马是米凯尔王子的，讨要不成就当众推倒了米凯尔王子的人。 　　这些传言私底下传播的很快。 　　海伦王后发现后，押着散播留言的人到奥德里奇王子面前，重重责罚了那些嘴碎的仆人，之后流言就极少再传入奥德里奇的耳朵了。 　　小槌每天吃瓜看这些人忙来跑去，十分悠闲。 　　转眼就快到神月日。 　　海伦王后对奥德里奇的关切就越发殷勤，小槌偶尔在回廊听一耳朵的窃窃私语。 　　“听说陛下打算带奥德王子前往神殿，参加神月日。”花树下，挨着说悄悄话的女仆们十分警惕四周。 　　嘴巴轻轻动了动，语速却一点都不满，叽叽喳喳比飞过的鸟雀还要吵嚷。 　　“不会啊！不是说，奥德殿下的身体很不好，不适合出来走动吗？之前有什么大的宴会，陛下都只带米凯尔王子啊。” 　　“那可是神月日！”嘴碎的女仆得意的笑了笑，“奥德殿下出身高贵……另一位，可是那位的儿子，带去神殿，也不怕玷污了神殿的圣洁。” 　　“你疯啦，竟敢说这样的话！万一被听到……” 　　“这边视野这么开阔，没人能听得到，我早就观察好了，莉莉娅我们可是同个村子出来的，如果还不能一起说说心里话，这王宫可就憋死我啦。” 　　被称为莉莉娅的女仆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如果被奎妮管家听见，肯定要被赶出宫去。” 　　“奎妮管家也真奇怪，当初她想去国王身边服侍，却被王后派去了米凯尔殿下身边，居然还能对海伦王后那样忠诚，不过是个渔……” 　　“嘘！”莉莉娅捂住同伴的嘴，“不准你再说了。” 　　“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但海伦王后肯定着急了，我听说就去神殿祭祀的事情，海伦王后跟国王大吵了一架，这可是神殿的要求，王后也没办法。” 　　莉莉娅心想，可是国王为了哄海伦王后开心，还特意带王后去了宫外散心呢。 　　…… 　　神月日当天。 　　早早王宫的依仗就浩浩荡荡来到了神殿，王旗飘飘，穿过神殿正门至内殿的门廊到达中庭，便是只能由国王和王子进入的内殿。 　　吉拉大祭司已经带着慈祥神圣的面容站在内殿门口恭候国王，这位年龄近百，满头花白的老人，虽然占了波吉拉家族的两个字，但完全跟波吉拉家族没一点关系，也不想跟贵族和王室扯上任何关系。 　　他没有阿蒙祭祀的野心，只想好好守护神殿，令神圣的光辉自由播种。 　　当国王踏进神殿的那一刻，他跪下行李，亲吻国王的锦袍，抬头时，对上了米凯尔天真好奇的目光，吉拉大祭司没有见过米凯尔王子，在这个瞬间，他以为这个纯真可爱的小男孩是卡佩家族的那位王子，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阳光跟花香，这让吉拉大祭司不由回以一笑。 　　国王皱了皱眉，抚摸米凯尔的头，说：“米凯尔，你去外面玩一会儿。” 　　“奥德，你过来。” 　　奥德里奇沉默着从国王左侧走出，吉拉大祭司看着走出来的奥德里奇，这才发现了奥德里奇那双独特的蓝色眼睛，珍藏的面容闪现在他眼前，脑海里浮现着黄昏照耀在神明雕像上又忽然破碎的景象。 　　这样的异像，让吉拉大祭司不禁后退了一步，眼中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这个孩子才是卡佩家族的儿子？ 　　怎么会这样！ 　　星运之石就在神殿深处，奥德里奇王子的星运与他的面容，竟呈现了如此诡异的痕迹！当年国王的大火，烧毁了神殿，也断绝了王室传承，吉拉大祭司遵循祭祀的结果，选出了破解之法，国王迎娶卡佩家族的王后，便会诞生王储。 　　是什么导致了变化？ 　　吉拉大祭司常年在神殿，对外界的变化没有丝毫关心的欲望，对王室的消息更是小心又小心，从不主动打探，于是，几十年来，竟未发现这样惊人的改变。 　　卡佩家族的安娜王后去世后，曾经向神殿递了消息，但神殿未放在心上。 　　新王后的事情，神殿也很清楚，当年高傲年轻的国王向神祈求，于是神殿指引他向北方而去，最后诞下新的王子，也不会影响到奥德里奇王子的运势啊！ 　　吉拉大祭司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这是神殿除了他与几个长老外无人知晓的机密，祭祀过后，必须叫上那几个老家伙前往祭祀之森一趟！ 　　“吉拉，这是我的大儿子奥德里奇，你应该是第一次见。” 　　吉拉大祭司看到奥德里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相比另外一位王子，这位卡佩家族的大王子，显得阴沉许多。 　　吉拉大祭司将翻腾的心绪掩下，开始主持这次神月日的祭祀。 　　内殿外由神殿骑士团守卫。 　　米凯尔没发现自己被排除在了祭祀之外，他本来也以为自己是出来神殿玩的，当下便不客气的在神殿骑士面前看，米凯尔听母后说过，这些穿着白色骑士服的人，将会在明年他满八岁的时候进行挑选，而奥德里奇哥哥这次祭祀后，就可以选一个骑士带回身边。 　　这些骑士大部分都是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看到小王子打量的目光，有些不自觉挺胸直背，有些露出了笑容，只有一个人，耷拉着妩媚的眼角，像一杆脱了水的木头，直愣愣一眼也没看向米凯尔。 　　米凯尔走到这根“木头”面前，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没有遇见恶魔，“木头”本身并不讨厌这样神气十足的小男孩，但手指摁了摁戴上的戒指，少年低下头说：“我叫克劳德。” 　　其余的骑士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想开口，但又被少年抬起的眼神骇住，把想说话的吞了进去。 　　“这个名字我喜欢！”米凯尔故作大人，满意的围绕少年转了一圈，点点头，“等明年，我带你去王宫看看！” 　　“感谢您，殿下。”少年面无表情这样说。 　　米凯尔：“……你说话为什么总是一个表情？” 　　米凯尔身边的人，大部分见到他都会有很多表情，但这个骑士，居然说话也咩有一丝表情流露，这让米凯尔感到很新鲜。 　　“是的，殿下。”少年面无表情这样说。 　　“……”米凯尔感到有些没意思。 　　一旁的骑士按捺不住了，邀请可爱的王子，“殿下，您要不要去那边看看，神殿的月台非常美丽，我可以带您过去。” 　　等米凯尔蹦蹦跳跳离开。 　　守护的骑士中，有一个年长的男子忽然对那自称“克劳德”的少年说：“伊恩，你怎么能在王室面前撒谎！这件事我会如实汇报给吉拉大祭司跟骑士团长老。” 　　“嗯。” 　　“这件事我也会告诉克劳德！” 　　“嗯。” 　　“你难道不知道骑士团里，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年长男子脸色很差，“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被选入神殿之中。” 　　“这就要问神的旨意了，可不是我想来就能来的。”伊恩扯了扯嘴角，微微上扬的眼角如花朵一般舒展，“对了，你上一句说的什么来着？” 　　“你难道不知道骑士团中，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我今天必须告诉你……” 　　“再上一句。” 　　“……克劳德？” 　　“克劳德上午告诉我，他要去禁忌之森，这个时间，他应该到了吧。” 　　“你怎么不早说！这是禁忌！禁忌！这件事我必须汇报给吉拉大祭司！”年长的男子面色铁青，几乎咆哮出声。 　　伊恩掏了掏耳朵。 　　“你再不去把他带回来，可能只能带回他的遗体了，这样真的好吗？克劳德，沃尔斯长老的爱徒，骑士团的光辉！” 　　“你、你……来人！备马！” 　　祭祀的时间不短。 　　恶魔坐在神殿外头的草丛上，拖着脸蛋看门口跑出来几个神色慌张的骑士装扮男子，她不敢靠近神殿，可丝毫不怕这些没有神力的神殿人员，于是小槌飘过去，随机找了一个人，跳上此人头上重重蹬了一脚。 　　“哇哦！”这些人居然要去找一个重要剧情角色。 　　好想去凑热闹！ 　　但是奥德还没出来，离开一下不要紧吧。 　　小槌纠结啊！ 　　毕竟是神殿，万一奥德受神殿忽悠，忽然沐浴了神的光辉，生出信仰之心，那对她而言可不是很妙。恶魔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唯有任务能稍微克制，但此刻，看着还早的天色，小槌寻思“就跟着这个男人出去溜达一小会儿，回来给奥德带一些他喜欢吃的街头小吃美酒蛊惑蛊惑。 　　奥德，原本就没有信仰过神殿，没道理恶魔降临身边，反而对神殿生出信仰之心。 　　小槌穿梭云层，飞往禁忌的森林。 　　* 　　神殿内。 　　祭祀期间，奥德里奇确实无法沉入祈祷的心境中，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向国王覆满皱纹，年迈而冷漠的面庞。 　　这次神月日的出行，奥德里奇虽然不懂其中的意义，但从王宫中的重视程度，和加尔加布的明显的高兴色彩，他也明白了许多。 　　这是一个信号。 　　也许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自从母后去世，父王已经很少带他去正式场合，但这样重要的神月日，却带他来，海伦王后不得不跟父王吵一架，米凯尔才能跟过来。 　　仰头看着神殿内墙淡银色的磷光，那大到惊人的神壁上，沉睡着一道伟岸的身影，无人知晓神的容貌跟性别，神从人类诞生起，便存在着。恶魔呢？跟神一样吗？ 　　祭祀结束后，奥德里奇小声对吉拉大祭司说了想要阅读神殿书籍的愿望。 　　吉拉大祭司对王子的好学感到满意，国王面色如常，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在奥德里奇离开的时候，看着儿子幼小的背影，摩挲了一把了手中的金色权杖，便转过头去寻找自己的小儿子。 　　带领奥德里奇王子去往神殿放置书籍地方的人，是一位年轻的骑士。 　　这位年轻的骑士，有些很妩媚的眼角，笑起来的时候格外不像个好人，奥德里奇没忍住看了这个人的脸好几次，总是怀疑自己会不会下一刻就被此人诱拐。 　　这人自称“伊恩”。 　　奥德里奇点点头，没有过多交谈的想法。 　　但伊恩不这么觉得，在带奥德里奇进入书室后，看着奥德里奇仔细翻阅的模样，忽然开口：“殿下，我之前见过您。在王后的庆典之上，您奔跑时正好撞到了我身上。” 　　奥德里奇抬头，仔细端倪了一下伊恩单薄的身躯。 　　下一刻，这位金发小王子的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带着一种与年纪不同的成熟，而非故作大人的平静，面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小声说：“原来是你，你是神殿骑士团的候选人骑士？” 　　伊恩觉得这位帝国第一王储的反应跟举动，看上去可比他弟弟聪明许多。 　　“是的，尊贵的殿下。”伊恩跪下行礼。 　　奥德里奇今年满八岁，这个年纪的王子，按照萨克森帝国的习俗，将于神月日的祭祀后，选择一位神殿骑士团的候选人，为王室服务。 　　神殿骑士团的候选人，跟一般的骑士不同，唯有候选人有竞选圣骑士，统领整个萨克森帝国神殿骑士团的资格。 　　如今的神殿圣骑士，就侍奉在国王克里斯身边。 　　奥德里奇想着刚刚他走出内殿时，四周骑士团的忽视，指腹停在一行记载恶魔的字迹上，平静的说：“好，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不会选你侍奉身边。” 　　看到这行恶魔的记载。 　　奥德里奇便握起了小拳头，一定要多小心，不能让神殿发现小槌的存在。 　　他一定要选一个木讷呆滞的骑士在身边，最好对神殿也不要很忠心。比起八竿子跟自己没有联系的神殿骑士、慈祥祭祀。 　　奥德里奇更相信，那个会在他哭泣时陪伴，生病时候投喂的骗子小恶魔。 第18章 禁忌之森 嗷嗷嗷嗷 　　可惜奥德里奇的拒绝，明显不能打发一个厚脸皮的神殿骑士候选人。 　　伊恩抬头，就在奥德里奇话音刚落的下一秒，积极推销自己：“殿下，如果您想表达您的歉意，不如直接将我带回王宫，能跟随一位王子服侍，是每个神殿骑士候选者的荣幸。” 　　“我的剑术卓绝，人也非常聪明，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奥德里奇感到疑惑，看向这位热情的骑士候选人，说：“你可以等明年。” 　　“您知道，您的父王，也就是尊贵的国王陛下，只有两位王储。”伊恩并没有说什么恭维的话，只是实事求是的说：“盛传您的弟弟，十分受国王宠爱，想呆在您弟弟身边的骑士多的就跟沙丁鱼一般，我被选中的机会几乎为零。” 　　如果恶魔小槌在身边，便会凑到奥德里奇耳边，告诉他：这个人睁眼说瞎话！ 　　偏偏奥德里奇身边，此时没有恶魔耳提面命。 　　而伊恩的话，让奥德里奇感到非常诚实，王宫中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母后在的时候，他不懂，小槌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也不懂，但是当庆典上，小槌指着那个偷笑的肥胖贵族后，奥德里奇就懂了。 　　小槌偶尔碎碎念，也会吐露一下，女仆表现出的，跟在奥德里奇面前不一样的话语行为，身处欺骗与虚伪的旋涡，“诚实”是奥德里奇幼嫩心灵中，仅剩的，感到可敬，并且十分可贵的东西。 　　伊恩“诚实”的话语打动了此时单纯的小王子。 　　“你是个诚实的人。”奥德里奇点点，伊恩嘴角刚一提，又听这位王子用那平静的语气说，“那我跟我弟弟说一声，让他一定要选你。” 　　“米凯尔他……”奥德里奇为难的把眉头凹了个小山，“他喜欢缠着看上去冷冰冰的人，等明年，你见到我弟弟后，可以表现的冷淡一点。”说完，奥德里奇看了看伊恩的面容，心想有些这种特别面容的神殿骑士候选人，就算他不说，米凯尔也一定很有兴趣，会主动搭话。 　　奥德里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可惜陌生人的冷淡确实能引起米凯尔的兴趣，但是身为哥哥，他表现的热情一点，米凯尔就会更热情。 　　这让奥德里奇总是感到很难受，不是因为米凯尔亮晶晶的眼睛，而是对每次跟米凯尔一起久了，会引起的后果的难受。 　　每次跟米凯尔一起，他似乎就更进一步加深了对自己弱小的认知。 　　奥德里奇偶尔也会想跟母后生前那样，不开心的时候就发发脾气宣泄，但如今的他，早早明白了克制。 　　用小槌的话说就是，越发像个小老头。 　　八岁的小老头。 　　伊恩：“殿下，请原谅，是我说错了，我想跟着您并不是因为您的弟弟。” 　　伊恩还是头一回体会到一口气噎住的感觉，往常只有他损别人，没有别人损他的，大多会被带着跟着他的话走，没想到被这么个年纪小的王子噎住了话头。但伊恩又觉得这样的小王子很有意思。 　　确实，奥德王子的弟弟，他已经领教过了。 　　奥德里奇稚嫩的面容浅浅笑了下，“你可以退下了。” 　　他找了位置坐下看书，很明显不想再跟伊恩说话，那神情十分认真专注。伊恩摸着下巴关上书室的门，走到了室外。 　　神殿书室的窗户不大，窗外古朴的墙面缝隙，长出了一藤的牵牛花，紫色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抖动，将昨夜残留的露水，尽数喂给泥土。 　　泥泞的泥土，让临近禁忌之森的骑士们感到十分粘脚。 　　小槌就没有这个顾虑了，率先飘进了这片萨克森北部最大的森林，这片森林小槌不是第一次来，她一直觉得这就是个特别大，特别潮湿，树很多的林子而已，没想到居然被称为神殿的人称为“禁忌之森”。 　　这片森林最好玩的就是风景各异，禁忌之森的山势北陡南缓，春季还能看到山巅的皑皑白雪，而山下却是满满青翠，叶子比翡翠还要绿，湖水跟奥德的眼睛一样蓝！ 　　湖面一眼就能看到底，清澈又僻静，阳光不能时常照到，充分的绿荫带来无比的凉爽。 　　泥土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有人类一踩就陷进去的沼泽，有黑色的总是开大朵花的土，落叶将地面铺了一层又一层，躺上去很绵软。 　　这片大森林，无论是潮湿还是舒适度，对于恶魔而言，都是从内心发自喜爱的好地方。 　　动物也多，小槌想奥德一定没见过这么多的动物。 　　野猪、鹿、野鸡、兔子等等，有好几千种，她好多不认识，人类中也极少有认全的，小槌拍了几个人类的身躯了解部分后，就没兴趣继续看了。 　　恶魔课本对于人类研究的多，人类世界的动物可没怎么研究。 　　人类书籍小槌又懒得读。 　　小槌已经想好了，等奥德再大一点，就让奥德跟她来这个森林里玩，让奥德多多看书，一个个认全再告诉她。 　　省时又省力！ 　　一百年肯定能认全了吧。 　　等一百年后，她再带着奥德去别的地方玩！ 　　不过这附近的人类，也确实不会像今天骑士团的人这样进入森林深处。 　　骑士团中有人找了半天没找到，有些急躁的大喊出声：“克劳德，你在哪里？” 　　身边的人制止他，“小声些，我们已经很深入了，禁忌之森的野兽极多，你随便招个过来，今天都要出事。咱们不是找了追踪脚步的人吗，安静点，跟着这个人走！” 　　领路的是禁忌之森有名的猎人。 　　猎人闻言点点头，“各位大人别着急，跟着小的走就行。” 　　说完，他感到肩膀一重又一松，立刻抬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克劳德在哪里啊！ 　　克劳德~克劳德~米凯尔的忠心部下~神圣骑士克劳德~奥德里奇的敌人克劳德。 　　那个年轻时候因为前往禁忌之森没了右手臂的克劳德。 　　小槌还是第一次踩猎人的肩膀，人类的这个职业，让恶魔感到挺好玩的，居然能通过粪便辨别这么多东西。 　　但是猎人追踪的方法不适合恶魔，小槌飞上森林的天空最高处往下看，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被一头棕熊追着的克劳德。 　　这森林深处，猛兽极多，剑术并不能抵挡饥饿的棕熊，很快，这头熊就按住克劳德撕扯下了他一条胳膊。 　　小槌也在此时飞到了克劳德头顶。 　　动物比人类敏锐，察觉到恶魔靠近的棕熊，低低哀嚎一声，就连滚带爬跑远了克劳德身边。 　　森林的光照并不强烈。 　　棕熊忽然的离开，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让克劳德不由愣住。 　　因为之前跟同骑士团的朋友打赌，克劳德害朋友丧身禁忌之森，他这次进森林，就是想拿回朋友遗落的珍爱之物，已经非常小心沿途搜索，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努力支撑身体四处看了看，但森林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凄清的一声鸟鸣，没有任何声响。 　　命悬一线的危机解除后，身体便察觉到了疼痛，右手臂的撕裂，让克劳德疼的满头是汗，几乎快要晕厥，也就是这个瞬间，他在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中，忽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类女孩模样的阴影！ 　　这团阴影就正巧被阳光透过，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确实存在着！ 　　克劳德一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小槌可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过了这么多天，她几乎快忘记自己被就被砸中有了阴影的事情，白天她大部分时间不是飞天上就是睡懒觉，晚上也大多找一些潮湿阴暗的地方晃悠，偶尔暴露，忠心耿耿的乌鸦面包，也会提醒她。 　　小槌伸出手戳了戳克劳德的断臂，啧啧两声。 　　这个克劳德，长得就是那种，看上去特别光明神的长相，按照人类的话说，就是正义，一看就是靠谱年轻人，等老一点，就是靠谱老大哥，等暮年，估计就是神殿大祭司一般的，孩子见了他，都要把嘴里的糖掏出反手递去的慈祥老头。 　　小槌想的开心。 　　她洁白的脚尖停在石头上，转了个圈圈，蓬松的白裙散开。 　　这样的阴影动作，让克劳德愣了愣，如果不是右手臂的疼痛，他几乎以为是神迹的降临，昏黄的光影在幽深森林中，随着石头上阳光拉长，不知是女孩还是少女的转圈阴影，似乎带来了一种格外安静静谧的氛围。 　　“是你救了我吗？”克劳德想着刚刚棕熊的离开，忍不住开口问，他发出的声音很小，生怕惊动了这林间的精灵。 　　卧槽！ 　　暴露了！ 　　小槌愣住。 　　她一小掌呼向克劳德的背，瞬间读懂了克劳德的内心。 　　“呼~”还好是感激，居然以为她是精灵。 　　神殿的重要剧情角色可不能提前出事，精灵就精灵吧，这小子幻想的精灵还挺美好，恶魔对于人类男性的幻想能力很是佩服，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恶魔小槌故意挥挥手。 　　石头上属于她的阴影也挥了挥手，想了想，小槌眼珠一转，又调皮的比了个心。 　　感应到来找克劳德的神殿骑士们已经在附近，比完，看了看天色，小槌立刻开溜，呼啦啦飞速升高了高度，回去的路上，还顺便买了很多小零食带回去。 　　最开始这些零食，小槌都是“顺手”拿的，但是奥德里奇会不停嘟囔催她去给钱，小槌也就只好自己随身带点钱在身上。 　　等神殿骑士团的人找到克劳德，克劳德已经痛晕了过去。 　　一群人手忙脚乱查看他还有没有气，见气很顺，但没了个胳膊，又是庆幸又是生气，“这个克劳德！费了这么老大力气，这会儿倒是躺得欢……唉！” 　　“今天可是奥德王子的祭祀日，他这个样子，是肯定没办法到场了。” 　　“只怕不光是今天，明年也……” 　　克劳德在神殿骑士团中人缘极好，众人想到这一点，都感到心里很难受，他们也清楚，克劳德是因为愧疚才会来禁忌之森。 　　* 　　祭祀日需要在神殿住一晚上，奥德里奇知道小槌不能进神殿，特意溜出去神殿树下等她。 　　不一会儿，树上垂下一双晃动的小脚丫。 　　奥德里奇笑着说：“小槌，你一定又去做坏事了。” 　　“张嘴！” 　　小槌抛给奥德里奇一颗炒豌豆。 　　奥德里奇在树下咯嘣嚼着炒豌豆。 　　“恶魔的事情不能算坏事，捉弄捉弄嘛！”小槌睁大眼睛说，“我只是玩耍一番而已，游戏人间懂吗？”接连便是奥德里奇难懂的话，什么“你长大了就懂了”，什么“国王就很懂”，什么“逗逗多好玩的事情啊，可惜我只能摸着奥德你一个人，” 　　最后恶魔舔舔唇，意犹未尽的说：“奥德，你要赶紧长大哦！” 　　奥德里奇笑着张嘴，“小槌，我还要吃一颗。” 　　“咯嘣咯嘣……” 　　“咯嘣……” 　　“祭祀好不好玩？”小槌竖起耳朵问。 　　奥德里奇知道恶魔想听什么，淡定嚼着豌豆说：“不好玩，很无聊！” 　　“我就说嘛！神明的事，最无聊啦！” 　　* 　　夜里，神殿骑士团的四位候选人跪在萨克森帝国第一位王储面前。 　　“候选人不是有五位吗？”奥德里奇好奇问道。 　　“启禀殿下，骑士克劳德擅闯禁忌之森，丢失了右臂，已失去了成为神殿骑士候选人的资格。”吉拉大祭司在内心叹息着，没有任何王子会选择残疾的神殿骑士候选人，克劳德是很可靠的年轻人，他一直暗中支持，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吉拉大祭司看到那对着奥德王子献殷勤的伊恩就感到头疼。 　　奥德里奇“嗯”了一声。 　　“大祭司，那我就选克劳德吧。” 　　奥德里奇心想，失去候选人资格的人，应该也就没那么想当圣骑士了，等那个叫克劳德的候选人痊愈，他便找个机会送他离开王宫。 　　吉拉大祭司：“……” 　　伊恩：“……” 　　其余候选人：“？！” 第19章 忠诚 嗷嗷嗷嗷嗷 　　克劳德已经醒了。 　　夜晚的风很凉, 右臂的撕裂处依旧疼痛难忍，但这些疼痛完全无法比拟他心中的伤痛，他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价, 想念因生死的距离显得沉重，也因记忆而充满幸福, 克劳德并不后悔, 但身为一名神殿骑士, 理应为荣耀而战，右臂残缺的他, 还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荣耀吗？ 　　沃尔斯长老一定对他很失望, 他也辜负了吉拉大祭司对他的厚望。 　　年轻坚毅的面容露出些许迷茫。 　　克劳德摁开友人的珍爱的怀表，指针朝前不断跳动着。 　　此时此刻，唯有这块在禁忌之森找到的怀表, 是克劳德内心中，唯一的慰藉。 　　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克劳德抬头看向门口，神殿骑士巴顿猛地将门推开，一把拿起他挂在衣杆上战袍, 急急忙忙对他说：“克劳德, 快换一身新的骑士服, 将战袍穿好，佩戴上你的勋章，跟我去圣殿！” 　　“出了什么事？”克劳德接过友人递来的战袍, “我已经没有资格前往圣殿了。” 　　“奥德里奇殿下选了谁？” 　　骑士巴顿面上显出几分激动和喜悦, 告诉他：“克劳德，殿下选了你！” 　　幼年的克劳德，曾经偷偷跑上老家最西边的钟楼, 从上往下俯视，将他贫困的出生地尽收眼底，他出生于有名的“强盗”之都，妓院、监狱、混沌的街道，一派人间炼狱。 　　他是落魄贵族一夜风流的产物。 　　如果不是被沃尔斯长老收养，他或许永远没有机会来到帝都，他还记得幼年第一次走在圣殿的石子路上的时候，也是像今夜一样，感到这条路是这样的长，内心充满了期盼，和不可置信的忐忑。 　　和多年前跌撞的步伐不同，克劳德很快就平稳的走完了这条石子路。 　　星星悄悄在夜空移动，年幼的王储就站在圣殿的石阶上，稚嫩的面容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 　　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在克劳德的右臂上停了停，仔细端详了他的面容，面部没有流露出任何惊异的表情，风中传来王子低低的声音。 　　“就是他吗？” 　　吉拉大祭司站在王子身后，“是的，殿下。” 　　“他面前的勋章很多，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很明显是一位优秀的骑士。”奥德里奇解答吉拉大祭司的刚刚对他的选择所提出的疑问，他并不打算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巧妙地进行了一段叙述。 　　“吉拉大祭司，今天我去神殿内看书的路上，看到许多零星的花朵，道路上的芬芳有时便是偶尔落下的种子生长而成，最明亮的火焰也时常被意外的火花点燃。” 　　“见到这位骑士，我想我的选择没有出错。” 　　战袍遮住了克劳德身上的血迹，他的骑士服残破，但皮肉血迹黏着在衣服上，他拒绝了巴顿再换一件衣服的建议，让自己残破的臂膀一览无遗，听到奥德里奇王子的话后，在巴顿激动的目光中，克劳德用眼睛久久凝视着这位幼小的王子。 　　吉拉大祭司因为奥德里奇王子的这几句话，对王子的观感已经大大的产生了变化，虽然不知道为何第一眼见到王子会在眼前出现那样诡异的画面，此时这个结果，吉拉大祭司却由衷感到了欣慰。 　　他慈祥的面容看向了骑士克劳德。 　　“克劳德，你是否愿意效忠萨克森帝国第一王储，奥德里奇殿下呢？” 　　克劳德单膝跪地，向奥德里奇王子献上了一生的忠诚，“克劳德发誓，将对奥德里奇殿下永远忠诚，我将谨记谦卑、英勇、诚实的美德，奉献我的灵魂和生命护卫您的荣耀！” 　　克劳德抽出自己的剑放在奥德里奇脚下，恭敬的低下头。 　　吉拉大祭司点点头，他弯腰伸出手点在克劳德的剑上，并说：“神将祝福奥德里奇殿下的剑永远锋利，在通往荣耀的道路上，他将永不折断。” 　　奥德里奇拿起克劳德的剑，一把握住这对他而言有些过分沉重的武器，他将剑尖放在克劳德肩头，接受了这位骑士的效忠。 　　* 　　星星移到了树梢。 　　恶魔正在树上打瞌睡，课本完美遮掩在垂下眼皮的恶魔脸上，小槌还不知道神殿内发生了什么，恶魔是不会做梦的，可是她今晚做了一个梦。 　　梦中暗银色的光点蠢蠢欲动的从四周飘散。 　　小槌伸出手去抓，想把这些光点抓回身上，却一颗也抓不住。 　　这梦很短，恶魔头一点，就醒了。 　　抓抓被自己弄的乱糟糟如同鸟窝的头发，小槌从口袋拿出一颗豌豆，朝天一抛，横躺在树上，让豌豆稳稳落进了嘴巴里，咀嚼的咯嘣作响，恶魔小槌本来尝不出任何人类食物的味道，最近却稍微可以吃出一点滋味。 　　这变态辣的炒豌豆，到了恶魔嘴里，就是恰到好处的麻麻滋味。 　　很微妙，很奇特的味道。 　　恶魔小槌吃的有点上瘾。 　　伸出小手再抓抓脸颊，小槌学蝙蝠倒挂在树上，她的眼睛望向神殿的方向，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奥德这时睡着了没有？ 　　不知道今晚的仪式会持续多久？ 　　关于奥德里奇会选择的骑士，小槌早就知道了。那个总是耷拉着妩媚的眼角，叫伊恩的少年，就是记载在灰色书籍中，奥德里奇的神殿骑士。 　　他还有个别称，血骑士。 　　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剑术惊人，心思叵测。虽然小槌不喜欢他，并且打算在奥德长大后，找个时间杀死他，以免这个人又背叛奥德坏了事，但前期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很棒的刽子手。 　　恶魔这样想着，第二天，看着奥德里奇身边出现的熟悉男子，小槌傻眼了。 　　啊，这个，独臂的，昨天才见过的长相偏成熟稳重的少年，是克劳德没错吧？ 　　是米凯尔的神圣骑士，克劳德没错吧？ 　　未等奥德里奇开口，小槌已经冲上来，一巴掌呼上了克劳德上马的背，于是可怜的马儿嗷的一声，噗通跪下了，连带着克劳德也差点滚下马背。 　　目睹一切的奥德里奇：“……” 　　“天啊，小心点！”骑士巴顿上前来，奋力攥住缰绳，将想要逃走的马稳住。 　　神殿门口，大家议论纷纷，“这匹马是怎么了？” 　　“克劳德残废了，就连马儿都不肯让他骑上么，嘿！”克劳迪的伤或许让大部分人心生怜悯，但当克劳德因祸得福以后，骑士团里渐渐出现一些微妙的声音。 　　“小声点，被巴顿听到，少不得你一顿好打。” 　　“我怕他们沃斯特一派吗？！” 　　“克劳德居然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还是在王子面前，王子昨天才选了他，今天就这么丢脸。” 　　克劳德的脸已经有些红了。 　　奥德里奇眼带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神殿骑士，走上前扶起他，用小小的手掌拍了拍克劳德的肩膀，以示安慰。 　　恶魔小槌正凑到他耳边小声惊叫着：“奥德，奥德，你怎么会选了他！他可是克劳德！” 　　奥德里奇疑惑的看了眼小槌，默默在心里呼唤小槌的名字，因为契约的原因，恶魔无法读懂奥德里奇王子的内心，但是可以听见他内心对恶魔的呼唤。 　　那一声声从内心传递来的“小槌”，明显正询问着恶魔的失态。 　　等上了马车。 　　奥德里奇关紧马车门后，小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槌，克劳德骑士有什么问题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懒散的恶魔小姐，这一次却格外认真的对他说：“奥德，不要让克劳德做你的骑士。” 　　奥德里奇若有所思，反问小槌：“他的外貌，跟他的内心，相差很大吗？” 　　“那倒没有，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恶魔信誓旦旦的说，“可不能让这个家伙待在你身边，还是让他到米凯尔身边去吧。”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 　　奥德里奇已经发现了恶魔话语间的矛盾。 　　比如，恶魔小姐口中的好事，实际是在讲一些地方发生的坏事。 　　恶魔小姐口中坏事，往往代表着好事的发生。 　　很少有例外。 　　既然恶魔没有反驳自己对于克劳德有关外貌和品行差异的询问，那证明克劳德骑士的内心与他正直坚毅的面貌相符，是一位正直可靠的骑士。 　　奥德里奇安慰小槌：“他不会在王宫里呆很久的，等到他伤势痊愈，我打算让他出宫离开。”说到这里，奥德里奇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让他去米凯尔身边？” 　　恶魔小姐非常讨厌他的弟弟，奥德里奇敏锐发现了小槌话语中隐藏的部分信息。 　　“不是他离不离开的问题……”小锤急急忙忙的说，“ 克劳德不能在你身边，但是他可以去米凯尔那里……这样一来……” 　　唉？！ 　　等等。 　　小锤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因为在人类世界久了，恶魔也开始受到影响，变的思索起来。 　　米凯尔的骑士变成了奥德里奇的骑士，这样的剧情变化，虽然有些让恶魔感到诧异，但实际上，仔细想想，阴差阳错的剧情改变，并没有人发现恶魔的存在。 　　这些都是人类自己的决定。 　　克劳德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效忠于米凯尔，作为米凯尔的左膀右臂，这个人对于奥德而言，弊大于利。奥德里奇的黑暗之路很明显，与克劳德内心的原则背道而驰，这种立场和理念的冲突一定会在未来带来背叛。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克劳德既不能够在大奥德里奇身边，也不在米凯尔身边，那岂不是对恶魔完成任务，有很大的帮助吗？ 　　她也没有暴露。 　　这明显，就是一个很棒的，帮助奥德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就让克劳德的出宫去吧。 　　最好让他去禁忌之森附近当个天天寻路猎人，指不定哪天又有一只棕熊把他啃了，或者找个养猪的农场把他关起来，等过几年，这个神圣骑士，因为过分安逸的生活，内心充满了懒惰，思想受到腐蚀，身材变为肥胖。多喝美酒，不再练武，慢慢的，神圣骑士克劳德的传奇就不复存在了。 　　“奥德，你真是个天才！”恶魔握紧了拳头，“没错，别让他呆在你身边，更不要让他去米凯尔那里，就让他出宫去！” 　　“等他离开的时候，你要多给他一些钱，让他念着你的好，乖乖的，最后……嘿嘿嘿，让他吃好喝好，比农场的猪仔还要肥！等他老了不能动，就把他跟米凯尔一起塞进森林的树上！一起扔进河水里！克劳德居然会变成猪一样胖，想一想都觉得是很好的事情，奥德，果然人类就是狡诈！” 　　奥德里奇默默拿出了马车中的糕饼盒咀嚼了起来。 　　恶魔小姐又在颠三倒四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小槌是不是离开帝都去了别的地方晃悠，最近说的话总是莫名参杂一些萨克森地方口音。 　　但是他大概能明白恶魔的意思。 　　为什么小槌这么讨厌米凯尔呢？虽然小槌只是说一说，但是有时候看着恶魔小姐的神情，奥德里奇又觉得，兴许，小槌真的是想这样做，只是碍于什么，无法付诸实践。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 　　昨天他在神殿之中，看到了有关恶魔的记载。 　　在神殿记载中，恶魔是黑暗的产物，一旦有人发现恶魔，便应该团结起来前往神殿，祈求神明的降临，铲除恶魔。 　　奥德里奇试探着问过身边的仆人，王宫出生的仆人大多不知道这个说话，但农户出身的仆人却有不少人听过这种传说，有关恶魔的故事流传并不广泛，毕竟每天那么多贵族的花边消息，一个从未出现的恶魔，无法引起人持续的关注。 　　在神殿记载中，每次恶魔的出现都伴随着大的灾难。 　　恶魔与邪恶挂钩。 　　这一段话奥德里奇并不是特别相信。恶魔就在他身边，比起神殿的书本，他认为自己应该更谨慎的对待小槌，他相信自己的所见所知。 　　母后生前，也时常提醒他这一点。 　　哪怕是同一朵玫瑰，有些人觉得这朵玫瑰开的很美，有些人觉得这朵玫瑰是玫瑰丛中最丑陋的一朵，永远不能从别人的嘴巴里，了解一件事物本身。 　　奥德里奇王子曾一度忘记安娜王后对自己的叮嘱，但是当恶魔小槌指出人类的心口不一时，他对于这些就有了更多的思考。 　　在神殿记载中，这些描述恶魔的记录就跟当初神殿描述异教徒的记录差不多，而神权大盛的时代，有许多被如今的人们视为智者的存在，在当年被打为异教徒烧死。 　　神殿里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如同祭祀们一样，只单纯的将自己奉献给神明，被神殿的人记载的书籍，或多或少，带有主观的看法与利益的夹杂。 　　这些似乎是随处可见的事情。 　　就连他最近阅读的《萨克森帝国通史》也是如此，奥德里奇一共看了三个版本的萨克森帝国通史。但是每一个版本都对萨克森帝国的历史进行了篡改，让书中记载的帝国更加繁盛，每一次战争似乎都站在正义的一方。 　　这些是真实的吗？ 　　奥德里奇谁也没有告诉，他的母后，安娜王后也给过他一本，有关卡佩家族发展与各国历史的书籍。 　　有关历史的记录，总是矛盾重重。 　　“小槌，一起吃点东西吗？”奥德里奇拿起糕点递给恶魔。 　　小槌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吐出来，咸的，“好难吃！” 　　她喜欢吃辣的！ 　　微咸焦酥的口感，奥德里奇倒是很喜欢。 　　他有些遗憾，只好一个人吃。 　　吃着吃着，看着糕点盒子上，刻印的帝国城堡图案，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王，国王并没有跟王子们一起回宫，他邀请吉拉大祭司去了神殿附近的猎场，米凯尔留在了神殿，等待跟父王一起回宫，他却不想等。 　　于是，先行一步离开。 　　自从恶魔告诉他，父王对他的真实想法之后，似乎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他的快乐不再围绕父王母后，母后已经离开，父王对他毫不在意，当他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当他不再期待的时候，开始体会到一种新的生活意义。 　　奥德里奇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年幼的他也想不明白，但在恶魔的陪伴下，这种转变，并不让他感到沉重，反而有了一种隐秘的自在。 　　关于父王是如何取得王位的，帝都大部分民众都还记得，但是很快，他们或许就会忘记。 　　对于这段事实的记载，在《萨克森帝国通史》的第一版还如实的记录着，但是在第二版便已经隐去了父王烧毁神殿的事情，并将老国王的死因，改为病逝，如今面向民众发行的第三版，则让帝国的更迭，变的更加正大光明。 　　奥德里奇很喜欢看不同版本的同一本书籍，因为每一次都能在里面发现一些新的感悟和不同，他是一个看书非常细致的人，对于历史和诗歌方面的书籍尤为喜爱。 　　自古以来神殿就象征着光明。 　　如果说降临到他身边的恶魔，是必须被消灭的黑暗…… 　　奥德里奇看向恶魔，小槌已经说累了，此时正坐在马车里吃炒豌豆，一边吃一边碎碎念：“那个人长得真是奇形怪状，人类的面容总是这么形状各异，哈哈，我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他喜欢一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已经嫁人了，他准备今晚就杀了那个女人！” 　　奥德里奇在恶魔话痨的碎碎念中，打开马车门，呼唤自己的男仆。 　　加尔骑着马到了马车身边，奥德里奇指了指人群中刚刚小槌碎碎念的那个男人，说：“那个人，我看到他偷东西了，等会儿你找个机会，偷偷抓起来审问一下，关几天。” 　　“好的，殿下。”加尔是卡佩家族的人，剑术很不错 　　。 　　小槌告知了奥德里奇有关加尔的忠心，所以奥德里奇偶尔会吩咐他运用卡佩家族的残存力量做一些事情，加尔是很纯粹的人，只要是奥德里奇的吩咐，他几乎不经思索就会去做，这跟他的兄弟完全不同。 　　小槌对奥德里奇的话没啥感觉，反正她只是想说话而已，人类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奥德想管闲事就管好了，反正也不会影响她做任务，相反，对于奥德里奇认真听她说话这件事，恶魔感到了内心的满足。 　　她念叨了一路。 　　奥德里奇认真的听着，偶尔会分神想点自己的事情，这样的一人一恶魔相处方式，已渐渐成为了习惯。 　　回到王宫的奥德里奇，又在看书了，因为天气回暖，壁炉不再使用，太阳是奥德里奇的最爱。 　　抬头看着刺眼的日光，奥特里奇懵懂之间，对于这个世界产生了许多的思考，而这些思考因为他阅历的缺少，有些还无法很准确的描述，或者说是理解。 　　日月轮转使得万物得以生长，就连瓜果也会因为白天黑夜不同的差异而变得格外的甜美。如果神殿象征光明，恶魔象征黑暗，人类是什么呢？ 　　在极端的两面下，他又为什么会被孕育成人的存在？ 　　年幼的疑惑似乎总是很多，每个孩童心里似乎都有个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不分高低贵贱，这个时期的孩童，问题多的，让恶魔都十分嫌弃。 　　小槌就从来不想这么多。 　　“奥德，这些事情，等你长大就会知道的，这些历史的书籍就别看了，我这里有一个森林物种百科全书，我跟你说哦，我新发现一个森林，特别好玩，你好好看一下这个，回头我们去森林里就可以认出来了！” 　　奥德里奇接过厚厚一大本森林物种百科全书。 　　“……” 　　这本书重的他根本拿不起来，只能摊开在地上看，于是奥德里奇强烈要求想要出去玩的恶魔陪在他身边，不然他就不看。 　　“小槌陪我一起！” 　　小槌感到很是愤怒：“我不想看这个！” 　　“我看，你不用看，但是小槌必须在我身边。” 　　“啊，为什么啊！”恶魔完全想不明白，“我讨厌在阳光下……” 　　奥德里奇哼哧哼哧把书搬到绿荫下，拍拍身边的草地弋?，呼唤恶魔。 　　“这样就可以了，小槌快过来！” 　　“……” 　　真是奇怪的人类幼崽啊。 　　为什么老要伟大的恶魔大人围绕在他身边。 　　恶魔无聊的坐在王子身边，没一会儿，就靠着奥德里奇幼小的脊背开始瞌睡了，乌鸦在城堡的尖顶上“嘎嘎——”叫了两声。 　　另一边，留在神殿米凯尔王子刚刚醒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耀在神殿的花园，这光芒是如此耀眼，穿过米凯尔绿眼睛，似乎穿越了他心灵的旷野。 　　米凯尔喜欢宫外的一切事物，哪怕是神殿，也让他撒欢玩了一整天。 　　可惜哥哥急着回宫。 　　米凯尔伸着懒腰，起来穿衣服，刚吃完早饭，海伦王后便派了人来，知道儿子并没有参加祭祀反被支开的海伦王后十分愤怒。 　　在女仆严厉的传话声，米凯尔就跟广场的鸽子一样，缩了缩头。 　　米凯尔身边的人有心让米凯尔讨国王的欢心，所以自觉让米凯尔留在了神殿，等待与国王一起回宫，米凯尔这一留下，免不得就有人动了心思。 　　克劳德骑士受了伤，奥德里奇让他暂时在神殿修养，等痊愈后再到他身边，所以他此时还在神殿中，并未跟随奥德里奇离开，一大早用不熟练的左手从井口提了水，回屋的时候，克劳德忽然瞧见伊恩转着一颗亮晶晶的东西向米凯尔王子的方向去。 　　克劳德皱了皱眉。 　　没有了奥德里奇的选择，骑士伊恩已别无选择，只好一大早就去蹲守米凯尔王子的走廊，看着神殿的石柱，伊恩挂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手上抛着一个亮晶晶的华丽机械球。 　　早起的米凯尔王子看到了这在阳光下，因为抛动不断变化形状，有着令人目眩神迷光芒的独特玩具。 　　胖胖的小蜜蜂闻到了花蜜，米凯尔呼啦啦就跑到了伊恩身边，伊恩在米凯尔快跑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身往另一边走，米凯尔不得不追在他身后，加紧脚步跟上去，一边小跑一边问， 　　“克劳德，你手上拿的什么？” 　　是的，我们的米凯尔王子，还不知道骑士伊恩的真名。 　　身后传来呼唤米凯尔王子的声音，米凯尔知道，那是他的贴身女仆。自从上次摔下秋千，母后便不允许他离开女仆视线三秒钟。 　　伊恩面无表情的说：“噢，殿下，这没什么，一个不足挂齿的探险家小玩意而已。” 　　“它看上去真不错。”米凯尔扯住伊恩的衣角，急急的问，“能给我看看吗？为什么它能变幻这么多形状，它看上去真好玩，能给我玩玩吗？” 　　“这只是某个帝都的玩具商人贩卖的小玩意而已，他那里比这个有趣的还有很多。”伊恩略带惆怅的说，他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伊恩转头看向米凯尔，米凯尔因为跑得太快，刚刚吃完早饭的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唔……”米凯尔捂住肚子蹲下，皱着脸小声哼。 　　伊恩脚步一顿，转身走回米凯尔身边，“殿下，你还好吗？” 　　“我就是跑的太快了，揉揉就好。”米凯尔揉着自己的肚皮，抬头看面前的伊恩，“克劳德，我想玩这个玩具，让我玩一下吧！” 　　就算是痛的直哼哼，米凯尔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大，充满着莫名其妙的欢快感，那双绿色的眼睛圆溜溜，带着对伊恩书中玩具的喜爱。 　　真是个玩性大的小鬼。 　　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唯一的优点，大概是他的五星芒戒没有散发光点。 第20章 美滋滋 嗷嗷嗷嗷嗷嗷 　　静谧的夜晚, 夏风徐徐的从海上吹来，在海鸥追风逐浪的波涛中，淅淅沥沥的春雨带着对这片土地最后的留念, 温柔的落在夜晚的萨克森帝国街道上。 　　雨滴落玻璃的声音，跟窗户内的钢琴声混杂着, 竟意外有些好听。 　　奥德里奇正在上课。 　　恶魔穿梭去海伦王后的宫殿看美女生气。 　　倒挂在王后的水晶灯上, 小槌摊开双手让自己的阴影藏进灯光下的各色影子中, 风不时扬起她洁白的蓬松裙摆。 　　“陛下，您怎么可以这样！米凯尔也是您的儿子！”海伦王后哭诉着, 那张泪眼盈盈的双眸, 被国王宽大的手掌拭去了泪珠。 　　“神殿不是米凯尔该去的地方。”哪怕是这样轻柔的摩挲自己的王后，国王那苍老皱纹丛生的面庞，依旧是冷酷的, 他似乎无意对海伦王后解释那么多，那双浑浊的眼睛, 在海伦王后低下头的瞬间，显出几分精明的色彩。 　　“因为我不是贵族的女儿，米凯尔就连去神殿的资格都没有吗？”国王的反应刺激了海伦王后, 她几乎是哭诉中透露了几分自己的痛苦, “他也是您的儿子, 如果是因为我的身份，您为何要将我立为王后？” 　　“海伦，我的爱。”国王伸出臂膀环抱住此时看上去如此可怜的王后。 　　“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没有任何人能比你, 更适合站在我的身边。”此时国王的面容几乎称的上幸福, 可对于米凯尔的事情，接下来无论海伦王后如何哭诉，他都没有正面回答将米凯尔临时支出神殿的行为。 　　“海伦, 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但米凯尔，不能去神殿。”国王爱怜的抚摸着王后细腻的皮肤，“米凯尔是我心爱的王子，唉，但奥德也是我的儿子。” 　　老国王这样说着，那如同老鹰般的眼睛，正悄无声息的俯视着王宫里的所有人。 　　金色的权杖下始终在国王视线所及之处。 　　海伦王后几乎在国王离开后的下一秒，便止住了眼泪，欲壑难填的野心，烧红了她美丽的眼睛。 　　小槌从水晶灯上滑下地面，摸了摸海伦王后美丽的眼睛，心知接下来的日子，奥德要不好过了，之前的轻微试探，明显已经让海伦王后看明白了国王对奥德的忽视，但在重要的利益分割上，国王的态度却迷惑了王后的心。 　　人类孩童的成长，大多跟他们的成长经历和社会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庆典种下了怨恨的种子，王宫的富丽堂皇掩盖了种子生长，今夜正是生根发芽的时候，这段剧情，在小槌眼中不过是黑化的必要过程，她很高兴，但在高兴中回到奥德里奇的宫殿，听着宫殿内传来的，如流水一般平静柔和的琴声，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微妙的茫然。 　　最后的春雨过去，萨克森就进了最炎热的盛夏。 　　王后向王后提议，王子们都大了，奥德里奇原本停滞课程应该重新开始，并提出希望米凯尔能跟奥德里奇一起的建议，召集部分贵族的孩子们一同上课，这本就是萨克森帝国的习俗之一，国王无不应允。 　　也不知道海伦王后怎么搜罗到那些跟卡佩家族有恩怨的贵族适龄孩童。 　　表面上陪着一起上课的孩子们身份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些孩童的亲族，或是父母一方跟卡佩家族的人有私怨，或是对安娜王后充满了嫉恨之心的贵族妇人之子。 　　国王对海伦王后的重视几乎是不加掩饰。 　　年迈的国王是这样迷恋绝美的新王后，对她的话几乎是深信不疑，贵族中不乏对海伦王后的身份报以不屑的贵族，但王后凑到国王耳边的几句话，几乎能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在一位公爵对王后明示不敬，如今已经被施以绞刑后，再没有哪个贵族敢冒犯王后。 　　国王年轻时的王权达到了顶峰，随着国王的老迈而来的，是周围贵族和神殿的蠢蠢欲动。 　　这一次的神殿之行，外人不知米凯尔王子没有进入神殿内部的消息，除了少部分古老家族知道神殿与王室的约定，处于观望以外，大部分贵族几乎笃定，随着王子们年岁的增长，米凯尔王子将在成年后继承王位。 　　作为国王仅有的两位王子之一，深受宠爱的米凯尔王子频繁出席宴会，另一个却几乎被雪藏，卡佩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安娜王后“病”逝，一个没有宠爱失去势力支持的王子，下场几乎是显而易见。 　　从这一天开始，奥德里奇不得不开始每日早起的课程。 　　比起米凯尔对于学习的懒散，奥德里奇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好学欲望，每天被男仆们叫醒时，他也时常会赖床，等着自己的小恶魔好奇掀开他的被子开始一整天的嘟囔。 　　王宫内的学院选在了位于王宫北部的一栋哥特式建筑内部。 　　这栋建筑三楼有一长排用大理石廊柱支撑，鲜花点缀的回廊，可以直接通向王宫中轴庄重雄伟的正宫，选址在这里，也正好避免非王子们以外的人随意进入王宫内部。 　　萨克森王宫的王宫宫殿布局按照东西走向，两端与南北宫相互衔接，正好形成了象征统治的中轴对称建筑群。 　　而王宫内的园林则分为了四个部分，分别为以图案为主的模纹花园，雕塑为主的湖心花园和绿篱为主的大小林园、绿塔。 　　王宫正前，则是有着八个花岗岩门柱，悬挂萨克森王旗的修斯广场。 　　修斯广场中间有一条宽敞的大道，大道两旁是定期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这是由萨克森帝国第一位国王修斯埃尔文修建的，已经传承几百年。 　　国宾接待仪式就在修斯广场举行，平民和一般的贵族不被允许从正宫前方的广场经过，身着制服的守卫与骑士们日夜巡逻在广场四周。 　　如果说修斯广场在正宫前方，奥德里奇居住的房间则在靠近大后方的建筑，能看见平民钟楼跟王宫外广场的偏僻，可知距离王宫中心有多远。萨克森王宫大的惊人，身为王子的奥德里奇出生至今，都没有走完王宫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恶魔就没有这个顾虑和阻拦。 　　只要飞上天空，放眼望去，小槌就能尽情欣赏王宫中的跑马道、园林、喷泉，河流与假山。 　　但比起美轮美奂的建筑，在建筑下讲悄悄话的人类更让恶魔感兴趣。 　　“奥德，你不快点起来的话，肯定会迟到，可惜你不能跟我一样飞过去。”晨曦微露的时候，小槌拉开奥德里奇的被子碎碎念，海伦王后指定的上课地方距离奥德里奇这偏僻的一角实在远的很。 　　奥德里奇小小打了个哈欠，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小槌的身影。 　　“早上好，小槌。” 　　“确实很可惜。”奥德里奇露出一丝狡黠，“不过我不会迟到，我要骑马去。” 　　小槌纳闷：“不是不能随意在王宫中骑马吗？” 　　她还想再问问，但奥德里奇的男仆加布已经进来服侍，奥德里奇脸上那丝孩子气的狡黠瞬间就消失了。 　　奥德里奇现在是一个带着点沉默的严肃小老头。 　　而接下来，恶魔也明白了奥德里奇的想法，因为米凯尔欢快的脚步声哒哒哒传来，下一刻奥德里奇的门就被打开，米凯尔从门外探出头，绿色的眼睛荡漾着欢快的色彩，大声叫喊着：“哥哥！早安！” 　　“我骑了马来，我们一起去上课吧！” 　　恶魔语塞。 　　马蹄上在林荫道上来回，米凯尔一边抓缰绳，一边大口喝着男仆递上来的牛奶，嘟囔着：“哥哥，我怕迟到了，牛奶都没喝完就过来了，咕咚咕咚……哥哥你喝吗，保利包里还有一瓶。” 　　保利是米凯尔的贴身男仆，但在米凯尔的指导下，已经比保姆还要奶妈。 　　“我不喝了，你喝吧。”奥德里奇摇摇头，踩着马镫跨上马背。 　　在一行人出发的时候，奥德里奇抬起头，朝飘在天空的小槌微微摊了摊手，仿佛在说“看吧”，他不会迟到。 　　这样的奥德里奇，让小槌不禁怀疑，那些在上课的时候，会出现的，欺辱王子，帮助奥德里奇黑化的剧情，是否还能继续进行。 　　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话说她偷溜出王宫出去玩的时候，米凯尔这家伙又来缠奥德了吗？跟在跑动的马尾巴后，小槌猛地后空翻，一脚踢在了米凯尔的屁股。 　　米凯尔王子感到屁股似乎有点小疼，伸出手抓了抓裤子，毫不在意。 　　可恶的“敌人”天天跑来碍事。 　　也许是米凯尔缠多了，奥德里奇无法应付只好接受，在试过热情与冷漠都无法抵抗弟弟的粘人后，奥德里奇学会了严肃正经，充分发挥八岁小老头的天赋，力求让米凯尔知闷而退，这确实让米凯尔有所收敛，但却莫名让米凯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尊重。 　　父王跟母后总是说他是小孩子，但是哥哥就会很认真，像大人一样跟他对话。 　　每次被这样对待，米凯尔也忍不住挺起胸膛，感觉自己也是个大人。 　　美滋滋。 第21章 上课啦 嗷嗷嗷嗷嗷嗷嗷 　　奥德里奇的学习最开始的学习生活并不愉快。 　　他是帝国唯二的王子之一, 并没有明面上的人对他不敬，所有的排斥都在潜移默化着，萨克森王宫的宫廷御用礼仪教师纵然能教导每个贵族, 都拥有优雅合礼的举止，但美德往往不是教师传授就能人人拥有的东西。 　　何况在利益的掺杂下, 孩子们的美德几乎只能依赖于他们本身的性格与天性。 　　走路的姿态可以透露出个人的气质与气场, 不会混淆的繁杂餐桌礼仪, 象征了贵族的背景和修养，礼仪教师能在授课时制止某些孩子无意义的小动作, 但没有胆子干预某些不该伸出的手和脚干扰奥德里奇王子, 每当奥德里奇做的不够出色，第二天对于他失态的流言，就会传满整个宫廷。 　　似乎奥德里奇王子, 是个天生的，无法很好学习礼仪的家伙。 　　至于学习, 奥德里奇之前的学习能力有目共睹，目前在学习方面，还没有流言能够抹黑王子的聪慧。 　　奥德里奇对于想要绊倒自己的孩子并不客气, 他如同小老头一般, 出声与绊倒自己的人辩论, 往往也能收到效果，但流言转眼就变成他是个暴躁易怒、话语粗俗的王子。 　　于是，奥德里奇很快就意识到。 　　这些围绕在他跟米凯尔身边的贵族同龄孩童, 大多对他存在恶意。 　　在一群熊孩子中, 米凯尔是大大咧咧完全没看出来周边同伴对奥德里奇的排斥，只有极少部分，纯碎是性格原因, 对于欺负人看不惯，或者另有喜欢的事情，没有参合到对奥德里奇的排斥中。 　　偶尔有几个热衷于献衷心的孩子，趁着奥德里奇不在时，偷偷围绕在米凯尔身边说奥德里奇坏话，但通常会被米凯尔大声的那句“你为什么要说我哥哥的坏话，你真是一个失礼的人，哼！我要告诉我哥哥！让他不要跟你玩！”而呛回去，几次后，熊孩子们面面相觑，不得不收敛住。 　　到底大家是为了谁在说话啊…… 　　最热衷于向王后献上忠心的格朗姆家莱姆，因为太笨，实在看不懂眼色，只记得按照家里的吩咐，蹦跶在改奥德里奇建造麻烦和给米凯尔拍马屁的路上，而每当这时候，弗朗瓦特家族的亨利就会忍不住嗤笑出声：“可怜的莱姆，少操点心吧！你朝着殿下摇尾巴样子，实在有失绅士的体面！” 　　莱姆梗着脖子反驳：“你说谁摇尾巴。” 　　“谁认说谁，偶尔摇一次就算了，摇来摇去也不怕把尾巴摇断。” 　　亨利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这让他看上去很明显继承了他父亲弗朗瓦特子爵的风流基因，显得有些浮夸，虽然年纪很小，但亨利总是拄着一根棍子，无论是白衬衫、领扣还是皮鞋长裤，亨利时刻保持着外表的精致审美，令自己的行走坐卧看上去就跟油画里一样完美，这样的他，没有什么兴趣听从父母的掰扯对王子们使心眼。 　　要知道宫廷御用的礼仪教师，可是整个帝都最好的老师，在礼仪、口才跟乐理上都有着渊博的知识。 　　亨利年幼的内心，满是对学习的渴望，他要灵活一切让自己的美貌发扬光大的仪态与口才，等到他成年后，就能充分在诸位美丽高贵的少女和夫人卧房中发光发热。 　　“亨利，你……”莱姆很愤怒，但是他想着家里对自己的吩咐，并不敢得罪弗朗瓦特家族的人，只能委委屈屈的跟米凯尔诉苦，“殿下！亨利对您实在太不敬了！” 　　而米凯尔，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堆精巧的玩具，手中的连环锁解了半天没解开，这样有趣的玩具，让他嘴角对黏糊哥哥都没啥兴趣，更别说搭理莱姆，因为耳边太吵，米凯尔放下一句：“他说你，又不是我，莱姆，别跟着我！” 　　莱姆：“呜呜，殿下！” 　　米凯尔小跑去了室外，对着阳光继续研究手上的连环锁玩具。 　　库西家族的帕克是个爱吃的孩子，胖墩墩的身材，总是让他不得不挺起小肚子，他有着奶白色的皮肤，脸上有小雀斑，小槌时常能看到这个小胖墩在课桌的遮挡下，伸出胖手从衬衫下摆往上挠自己的肚皮，那个圆滚滚的肚皮实在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所以恶魔也没忍住内心的欲望，上前挠了挠。 　　手感果然很好。 　　丝滑Q弹……挠的让恶魔上瘾。 　　小槌也因此这个小胖墩的内心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帕克是一个有野心的小胖墩。胖乎乎的脸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小而细长，但实际上帕克的眼睛并不小，这双眼睛总是默默在教室内观察每一个人，重点观察和记录两位小王子言行举止，他的父亲是全然效忠国王的忠贞之人，而他，过目不忘。 　　每晚回家，帕克都会如实将王子今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写下来，交给自己的父亲。 　　能进王宫陪伴王子们的孩子面容都算不上丑陋。 　　在熊孩子们，有两个特别漂亮的孩子，他们是双胞胎，名叫布莱尔布莱尼，胆子特别小，但是当大部分人都表达了对奥德里奇王子的反感后，双胞胎们只好也支支吾吾的帮着制造麻烦，小槌时常看见双胞胎在人群中左右摇摆，像两个一模一样的不倒翁，内心空空如也，只想应付好家族的吩咐，对于奥德里奇跟米凯尔未来谁当国王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但是不敢反抗家族，也不敢反抗人多的一方，更没有自己的个性，干脆随波逐流。米凯尔没有表现出对哥哥的依赖前，对奥德里奇就很冷漠，等发现米凯尔对哥哥很黏糊后，对奥德里奇就带着点小心翼翼，但当熊孩子们出了坏主意吩咐后，又犹犹豫豫的去附和。 　　孩子们的恶意往往很直白，被权利压制着，但在父母的暗示推搡下，部分格外愚蠢的孩子，总是无法很好的憋住自己的偏见与邪恶，奥德里奇在恶魔的陪伴下，已经脸父王的冷淡都不放在心上了，更别说这些同龄的孩童。 　　让奥德里奇感到不安的是流言，他意识到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有无数的人，盯着自己的言行。 　　一味的沉默只会让恶行加剧。 　　奥德里奇也很清楚，目前还是些不痛不痒的小麻烦，但日后未必就会这么清闲，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忍耐。 　　第二条，反击，让对方有所收敛。 　　介于自己的年龄，和没有什么势力支持的现状，奥德里奇直接排除了第二条，如今的自己没有力量对那些欺负自己的孩子身后的家族动手，但只要做的小心一些，正大光明的让那些欺负自己的孩子吃吃亏也不是难事。 　　前提是，他要养好身体。 　　看书多的孩子，如果带着脑子看书，便更容易反思观察到一些事情，奥德里奇明显是聪明孩子的那一类，权利中央的孩子们，往往在环境的耳濡目染下，哪怕还是孩童的年龄，但往往聪明的那几个孩子，早就在生活的变化跟波折中早早与纯真分别。 　　奥德里奇隐约在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他还没有告诉过恶魔。 　　因为他的恶魔小姐，小槌，时常会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用蛊惑人心的喃喃细语，告诉他：“这些人真讨厌，奥德，我真看不惯你被欺负，等过一段时间，我帮你杀掉他们好不好？不需要太复杂的操作，只要你听我的，带他们去一个地方，等第二天醒来，他们就会付出代价。” 　　“……小槌，我被欺负的时候，你一直在笑，下次你的笑声小一点，也许我能保持内心的愤怒少一点。”奥德里奇毫不客气揭穿恶魔的虚伪。 　　“唉？不用管我啦，你只要想着怎么报复这几个小屁孩就好！” 　　奥德里奇用小槌无法理解的目光看了她很久，夜晚的葡萄架里有王子踟蹰的影子，人类幼崽轻轻的呼吸声，似乎因为什么翻腾的情绪而变得沉重，“我虽然痛恨他们的行为，但没有到想杀死他们的地步……” 　　“小槌，我并不打算用同样的恶行去报复，希望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你能怎么做嘛，奥德，你连一把剑都握不起来。我是想帮你的！”一直到今天，还没有让奥德里奇犯下人类所谓恶行的恶魔感到有一些不悦，灰色书籍已经被恶魔翻了好几趟，关于这段学习期间的记录，有如今奥德里奇的状态对不上的地方。 　　原文里，此时的奥德里奇应该很憎恨周边的一切，憎恨无所作为任由他被欺负的父王、被王后迷惑，对她生出孺慕之情，却因为弟弟米凯尔的备受宠爱感到嫉妒，年幼的奥德里奇应该会因为无法忍受，在某个夜晚，用手狠狠撕毁米凯尔受父王称赞的画作。 　　之后隐藏内心，一边学习一边遮掩自己的出色之处，暗中拉拢势力，不动声色寻找周围孩童的破绽，直至某一天，一同上学的孩子中某一个，在众目睽睽下，不慎摔落回廊。 　　现在的奥德里奇，虽然也因为欺负变的更加沉默，但应对的方式貌似、好像有些格外不一样。 　　虽然欺负人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是奥德好像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不打算杀死他们的话，那我让他们缺胳膊断腿！我有一只蝙蝠，还可以让欺负你的人，患上重病。”如果不是怕太吓人，引起神殿的注意，让蝙蝠吸干这些人类的血也不错，恶魔邪恶的想着。 　　“小槌！”奥德里奇忽然大声道。 　　小槌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奥德里奇这样气冲冲的看着她，那双蓝眼睛闪烁的泪珠，在婆娑的树影中，如同荆棘延伸向恶魔眼底，小槌忽然感到十分愤怒。 　　说不清是对任务进展的不满意，还是对奥德里奇，这个渺小卑微的人类的反抗感到被冒犯，纵然她是很开心看着奥德里奇被欺负，但就连恶魔也没有察觉的角落，小槌却对于这些欺负奥德里奇的人类幼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恶魔学院的教导，让小恶魔能在任务目标面前，保持克制，但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类，小恶魔们总是容易放纵自己的欲望，若不是奥德里奇的态度还算平稳，恶魔已经很多次，牵引着那些孩子们走到了危险的建筑附近。 　　楼顶的花盘只要摔下来，就可以砸破人类的小脑瓜。 　　人类，就是这样脆弱弱小的生物。 　　奥德里奇还敢对她发脾气？ 　　“好吧，随便你。”小槌耸耸肩，背过身的脸上勾勒出一张如同面具一般的冷笑，那充满恶意的笑，在恶魔变幼小精致的面颊上，显得突兀而诡异。 　　奥德里奇没有再说话。 　　这天的夜晚，是第二个，奥德里奇没有给恶魔念诗的夜晚。 　　王子早早就钻进了被窝，恶魔头一回无比烦恼自己因为契约无法看透奥德里奇内心这件事。 　　可恶！ 　　可恶的人类幼崽！ 　　雨轻轻在萨克森帝都的上空落着，砖红色的城墙下，没有家的流浪猫狗，塞满了粗粝的缝隙，钻进了隐蔽的洞穴，等夜幕降临，所有人都熟睡，只有高耸华美的建筑和雕像，在挺立在越发瓢泼的雨中。 　　被赐名为“面包”的乌鸦，用着富有智慧的豆眼看了看天空飘着的恶魔大人，又看了看关紧窗户躺在床上的小王子，扯着喉咙的一声“嘎——”便是他对这个雨夜唯一的回应。 　　雨真是太大了，它的羽毛都打湿了。 　　乌鸦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伸出一支右爪伸了个懒腰。 　　奥德里奇在床上闭着眼睛思索，枕头边的《萨克森帝国通史》他已经全部看完，明天就会放回自己的书架，他的书架满满当当，基本已经全部看完。 　　他的精神十分充沛，然而体力却无法支撑很久，在拥有了自己的神殿骑士后，奥德里奇得以近距离观察骑士的生活。 　　明年就将开始马术、以及剑术相关的课程。 　　如果他在那些课程中受伤，那就不是这些小打小闹会带来的伤害可以比拟，王宫外的家庭，或许父母会为孩子的受伤讨回公道，但奥德里奇很清楚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米凯尔可以撒娇，但是他不可以。 　　而当他收到伤害后，借用身份的优势，或许可以得到一时的安宁，但孩子们的争吵，上升到家族后，像他这样不受宠的王子，未必能讨回真正的公道。 　　而那样的情况一旦发生，只会让自己的境遇变的更加艰难。 　　他必须将自己王子的身份好好珍重，等待能够更好利用身份正大光明获得他想要的东西那一天。 　　从这一天起，奥德里奇王子不再于夜晚念诗，断臂的骑士克劳德，认真的在夜晚教导奥德王子剑术。 　　加尔加布两兄弟将奥德里奇所在的宫殿守的严严实实，汗水打湿了草丛，奥德里奇王子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对于白天课堂外的奚落不再理会，对于挑衅不再回应，他沉默着学习着。 第22章 仲夏之夜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萨克森帝都的居民, 偶尔会在闲暇的时候，议论几句王宫的流言。 　　披着白围巾，系着黑绸围裙的苏菲尔太太是钟楼附近居民中最八卦的一个, 她的丈夫十分吝啬，无论是银钱, 还是话语, 仿佛多说一句话就会失去一袋钱银。 　　苏菲尔太太跟自己的丈夫说不上话, 跟自己的迟钝愚蠢的儿子更是无话可说，只能时常带着精明市侩的神色, 穿梭在钟楼附近的小巷中, 与自己的姐妹们传递着有趣的消息。 　　她的姐妹，有的是宫廷侍女的姐妹的表兄的女儿的姨母，有些是边境士兵的女儿的未婚夫的姐姐, 有些是修斯广场附近修理灯泡隔壁的木匠老婆的妹妹，在这样市井街道, 似乎没有苏菲尔太太不知道的消息。 　　对于小王子的生活，太太们其实并没有多关心，一边在水果店烤苹果, 店家热心的替她们往苹果上撒上了均匀的胡椒, 海伦王后最近一次宴会的新服装和妆容引起来苏菲尔太太这一群人的热切讨论。 　　准备早餐的主妇篮子里, 装满了用小麦粉混杂麸皮烤制的黑面包，在苹果跟胡椒的香气中，还有不少居民正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萨克森传统节日, 波弥尔节。 　　波弥尔是萨克森帝国独有的一种果实, 洁白坚韧的果皮下，是莹润肥厚的果肉，口感跟用水蒸软的面包很像, 却比面包多了一股清爽甘甜的口感，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萨克森帝国居民不可或缺的主食之一。 　　这个果实，也有着很久远的传说。 　　传说创世神在制造人类的过程中，许多人类因为饥饿死去，神终于发现了人类与他之前制造物种的不同，为此，恩赐下波弥尔果实的种子，以供人类食用，后来，又创造了动物、植物、河水、蓝天与黑夜，使得人类得以安稳的在人间生活。 　　每当波弥尔节到来，萨克森人都会祈愿健康详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会聚集在公园一边喝啤酒一边嗮太阳，年轻人则会在各大广场举办宴会跳舞，至于贵族们，则会举行大小宴会，王室则是在王宫主持波弥尔宴，由各地献上新奇的水果、蔬菜、肉禽进行烹饪，往年甚至有地方贵族献上稀有少见的猛禽把戏。 　　国王年轻的时候，甚至会号召年轻的贵族少女献艺，国王年轻时的不少情妇就是由波弥尔节献艺被看上的，在波弥尔宴通过献艺获得头名的贵族少女，可以获得王室准备的奖赏一份。 　　萝拉一直很想参加，可惜她太小了。 　　今年的波弥尔节，波吉拉家族会由她的堂姐参加，这让萝拉闷闷不乐，自从在王宫见过米凯尔后，她便时常与米凯尔王子通信，萝拉也会写信给奥德里奇王子，但奥德里奇王子并不搭理她，或者说，在恶魔的干扰下，奥德里奇根本没收到过萝拉的信件。 　　与米凯尔的通信无疑很有趣，可是奥德里奇的冷淡，也让从未被这样对待过的萝拉，感到十分不服气。奥德里奇殿下真是失礼，竟连淑女的礼貌问好都不回！难怪王宫最近传出来那么多有关大王子殿下失礼的流言。 　　萝拉坐在花园的树荫下，一下又一下揪着手帕，这一年，她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火红的头发被编起来，女仆将萝拉的辫子盘出了美丽的发型，萝拉伸出手，攀折下一朵玫瑰卡在耳朵上，单手托腮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知道波弥尔节的王宫宴会，奥德里奇殿下会不会出现。” 　　无论大小宴会，总能时常遇到米凯尔，但是奥德里奇王子就不常见了。 　　对快乐的期盼，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 　　伊戈尔大公正在他所属的城堡地下，看地牢里关着的白狮子，经过精细的喂养，那只曾在恶魔下匍匐颤抖的狮子已经大变了模样，锋利的牙齿愈发显出寒光，炯炯发亮的眼睛却多了一丝凶暴的血气。 　　专门饲养的仆人小心翼翼从地牢外扔进去一件衣服，在白狮子详细的嗅闻后，下一秒，又扔进一头活着的羔羊。 　　“大人，今年……” 　　“再等两年吧。” 　　“是。” 　　地牢中传来痛苦的鸣叫声。 　　不一会儿，地牢安静下来，伊戈尔大公从地下楼梯往上回到地面。 　　商人比尔的船队正从码头卸货，他的船队带回了许多蓝鱼，这些蓝鱼将被制成专供与波弥尔节的臭蓝鱼罐头，这种罐头的“臭”紧紧体现在嗅觉上，但鱼肉经过处理的味觉享受，是任何闻起来喷香的菜肴都无法比拟的。 　　砂糖、蜂蜜跟香料从各个附属国国家被进献给萨克森帝国。 　　帝都的士兵开始清洗护城河中的粪便跟垃圾，面包房后方冒着蒸腾的热气，酒馆里不断有饱嗝声响起，偶尔爆出响雷般的臭屁，已是见怪不怪的乐事，足以激起酒馆一连串的口哨与起哄声，猎狗在酒馆饭店附近不断巡逻着，偶尔啃一口店主人扔在一旁的恶臭下水。 　　帝都的贫民很少，但也不罕见。 　　某些阴暗的街道里，在夜晚就会站满女人，黑暗遮掩了一切，只需要几个钱，就能随便拽一个进屋睡觉，许多浪荡子喜欢逛这些街道，早几十年前，还能在这些街道睡到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女人，国王年轻时，为了王权的稳定，不知道砍下了多少古老贵族的头颅，总有那么几个私生子女小心藏匿在帝都附近。 　　国王老了。 　　但暴戾严苛的行事似乎还没有随着年纪改变。 　　这边酒鬼滚进了阴暗街道女人的怀里，王宫中，亨利也正将自己的头往宫廷侍女的怀里埋，“噢，我差点崴了脚脖子，好疼！请抱住我去寻找医师。” 　　亨利并不掩饰对女人胸脯的追求。 　　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跟他的风流父亲学的做派十足。 　　若不是教导文学的宫廷教师已经出现在了教室，或许他会在女仆身边纠缠更久，等亨利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奥德里奇王子走进来。 　　亨利对于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就连布莱尔那对兄弟，都远没有他的容貌上佳，他唯独在奥德里奇王子面前感到稍逊一筹。 　　如果不是那张面容总是十分严肃沉闷，或许亨利会有想交谈的欲望。 　　但奥德里奇王子实在太古板了！也许只有同样古板严肃的文学课老师会这样喜爱王子的发言。 　　“哥哥！到我身边坐吧！”米凯尔朝奥德里奇挥挥手，大声呼唤着。 　　“午安，米凯尔。”奥德里奇坐到米凯尔身边，神情很是平静，举止无可挑剔，“上午怎么没来上课。” 　　米凯尔烦恼的说：“上午有个宴会，母后让我一定要去参加。天知道，我有多不想去，哥哥，你看这个，这是伊恩托人带给我的新玩具。” 　　米凯尔献宝似的拿出一把新的玩具锁，这个锁上有八个扣子，十分精巧。 　　米凯尔习惯了奥德里奇小老头的样子，对于哥哥不常笑这件事，没啥特别的想法，只是在学习中，越发发现哥哥的可靠，比如他之前的玩具锁，因为念叨太多次，哥哥居然主动上前帮他把锁解开了。 　　哥哥真爱我！ 　　今天也是为兄弟情而感动的一天。 　　新的玩具锁他想跟哥哥一起玩！米凯尔喋喋不休的跟奥德里奇说话，这样的米凯尔让奥德里奇想到了自己的恶魔小姐。 　　他跟小槌已经冷战一个月了。 　　对于小槌越发表现明显的恶意，奥德里奇无法放任不管，他正在忍耐，同时也不自觉的试探着，试探着恶魔的可掌控程度。 　　这一个月，小槌确实没有去伤害什么人。 　　这似乎代表他的话，对恶魔是有约束力。 　　但互不理睬的王子与恶魔，却都感到一种难以适应的，微妙的不愉快，这实在是一种让奥德里奇无法感到快乐的情绪。 　　小槌也这么觉得。 　　她看着米凯尔呱啦呱啦说话的样子，居然感到了羡慕。 　　话痨恶魔要憋住不说话实在是很难，她只能跟自己的黑暗使徒说话，但蝙蝠跟乌鸦，实在让恶魔提不起劲，论说话，还是跟奥德说话更有意思。 　　蝙蝠总是听不懂她话语下的想要得到的回答。 　　乌鸦听懂了，但是又太谄媚，被夸赞太多次后，小槌已经自动免疫了乌鸦的恭维。 　　又是一个王宫暧昧的夜晚。 　　王宫的守卫与不知道哪个宫殿的女仆在月下私会。 　　这已经是恶魔这个月第三次看到这对男女，第一次见，这对男女正在做快乐的事情，第二次见，这对男女吵的不可开交，第三次见，这对男女边吵边做快乐的事情。 　　小槌很喜欢听人类吵架。 　　总是有许多人类喜欢用吵架去协调双方的矛盾，有些人越吵越甜蜜，有些人越吵越远，吵架传递了沟通，而沟通方式过于激烈的情况下，结局也会截然不同。 　　有像月下这对男女一样的。 　　也有反目成仇的。 　　吵架啊…… 　　恶魔后知后觉的想，她这是，跟奥德里奇吵架了吗？ 　　可是她没有骂奥德是“笨蛋”，奥德也没有骂她“傻瓜”，为什么会忽然就冷战起来呢？啊，明明是奥德一大早不跟她打招呼，她看着奥德的眼神，也不想跟奥德打招呼，然后晚上，奥德也不邀请她一起看书，她心里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愤，就…… 　　别的小恶魔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也会跟她一样陷入这样的情绪跟烦恼吗？ 　　小槌感到迷惑。 　　再又一个月过去后，小槌为了自己的任务，率先妥协了，无法看透奥德里奇内心的恶魔，察觉出一种无力的难受。 　　于是，在一个泛着朦胧雾气的黎明。 　　恶魔小槌打开窗户，携带着她买好的零嘴，将新鲜的炒豌豆，轻轻塞进了熟睡的奥德里奇嘴角，奥德里奇闭着眼睛吃到了这颗豌豆，他醒了。 　　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说：“小槌，我们和好吧。” 　　啊，果然是吵架了吗？ 　　小槌皱起眉，她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许她最近得多找几个人的拍一拍，早点掌握人心的变化才行。 　　“张嘴。” 　　奥德里奇张大嘴，再睁开眼，便露出了笑容。 　　“无论你离我多么遥远，你依然存在……” 　　早起的王子又念叨起恶魔无法理解的诗句，那双在床边晃动的脚丫，似乎一转眼就从短短的脚背变的修长。 　　消逝的岁月里，一直回荡着海鸥悠长低回的鸣叫。 　　当小槌惊讶发现自己已经降临人间七年的时候，因为马术课，不慎眼睛受伤的奥德里奇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 　　等窗前的绿叶染上淡淡的枯黄色，昏黄的阳光透过树叶层层叠叠堆积在园林的湖水边时，他脸上绷带终于拆了下来，也就在那一天，已经是少女体态的恶魔小槌，取来了一种帝都没有的花。 　　花朵就在头顶，奥德王子躺在床上向前伸出手，在抓住花苞的那一刻，酝酿了一整夜的饱满花汁露水，直直滴落进了奥德的蓝眼睛中。 　　就在这一瞬，奥德轻轻阖上眼皮。 　　露水凉凉的。 　　奥德王子忽然想到了城中曾流行的一部戏剧，那是一个有关仲夏之梦的故事。 　　传说森林里有一位精灵，无意中采了一朵被爱神刺伤过的花朵汁液，这朵花的汁液滴在人的眼皮上，无论男女，当那个人醒来，就会爱上自己第一眼看见的生物。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 　　恶魔的指腹点在王子的眼皮上。 　　“奥德，你要睡了吗？” 　　“……嗯。” 　　奥德里奇不敢睁眼，翻了个身将自己蜷进被窝。 　　这一年，他十五岁。 第23章 七年 嗷嗷嗷嗷嗷嗷嗷 　　七年对于恶魔而言很快, 但对于人类奥德里奇而言可不仅仅是日月的轮转。 　　奥德里奇从九岁开始进入替牙期，随着时间的推进，前门牙的细微缝隙逐渐合拢排齐, 恶魔小槌很喜欢这个时期，时常扒拉着王子的嘴巴往里看, 美其名曰观察人类幼崽的身体变化, 毕竟恶魔可没有这种奇怪的身体变化, 小槌还曾试图从奥德里奇嘴巴里抠一颗牙齿下来，被奥德里奇严肃呵止了。 　　这也因此使奥德里奇养成了极度自律的洁牙习惯, 毕竟他每次看着逐渐长大的恶魔少女那一口毫无瑕疵亮到发光的白牙就会感到一种“啊, 果然恶魔跟人类”是不一样物种的感叹，他下意识拒绝这样想，唯一让奥德里奇比较庆幸的是, 他没有跟弟弟米凯尔一样生出蛀牙。 　　拔牙后脸肿肿哼唧的弟弟被小槌嘲笑了三天三夜，一直在他耳边念叨。 　　真可怕, 还好他没有蛀牙。 　　随着替牙期过去，奥德里奇王子的身高也开始抽条一般进入快速生长期，小腿时常在夜晚灼痛抽筋, 骑马后膝盖也会有点疼痛, 他的饭量大增, 恶魔小槌为这样的改变感到十足兴奋，并在难得翻阅书籍后，前往禁忌森林为奥德里奇打了一大头野猪作为帮助他补钙的礼物。 　　奥德里奇惊谢但不接受。 　　野味经常会滋生一些不适合人类的病菌, 他还是更乐意让厨房熬煮一些饲养很多代的肥猪腿骨, 炖大骨喝汤。 　　于是小槌换了一个礼物，她跑去挤牛奶了！ 　　挤了满满一大桶，用玻璃瓶装好, 经常放在空间中，时不时就吆喝王子张嘴喝奶，这样的举动总是猝不及防发生在奥德里奇生活的各种事件内。 　　最让奥德里奇抓狂的是台上白发苍苍的宫廷教师正在严肃认真讲课的时候，课桌上会突然冒出恶魔倒挂的头颅，眼睛发亮的冲他大喊：“奥德！喝奶时间到了！” 　　这不光惊吓，还让青春期敏感的奥德里奇王子脸蛋通红。 　　“我不喝！” 　　“不喝长不高！” 　　羞耻。 　　真的羞耻。 　　在恶魔小槌的插科打诨下，再压抑的生活环境都会忽然生出不一样的感受。 　　明明一直疏远弟弟米凯尔，但米凯尔热情粗神经的性格反而让兄弟两越来越亲近，随着年龄的增长，米凯尔也终于意识到身边一同上课的贵族子弟，似乎对奥德里奇有着不同程度的反感，米凯尔发现这一点后，反应也很干脆，谁讨厌他哥哥奥德里奇，就不要接近他。 　　海伦王后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竟会这样，私底下对米凯尔十分严厉，米凯尔知道母后说一说，他也不会掉块肉，所以并不放在心上，直到身边的人因为他与奥德里奇出去玩收到了惩罚，这才开始在明面注意跟奥德里奇拉开距离。 　　有明面，自然有暗面。 　　私底下的米凯尔，除非奥德里奇真的黑化，开始跟米凯尔互相伤害，不然按照命运另一个主角的安排，作为神选阵营的米凯尔，几乎没有可能主动跟奥德里奇决裂，那些固执的神可不会选一个性格阴暗的人做竞争，米凯尔虽然是个神经大条的小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美好的品质开始出现在米凯尔身上。 　　善良、诚实、热情、责任感与勇敢。 　　哪怕为着玩具招了伊恩骑士入宫，米凯尔在玩乐之余，也认真的学习着，成绩丝毫不比奥德里奇差，这天赋方面，兄弟两不相上下。 　　唯有勤奋这方面奥德里奇遥遥领先，奥德依旧是整个王宫最勤奋也最爱看书的王子。 　　小槌每次看到这些，就感觉很烦恼。 　　奥德里奇该黑化了吧？ 　　还没有黑化吗？ 　　什么时候才会黑化啊…… 　　是不是已经黑化了，但是因为她看不到奥德的内心，所以没发现？ 　　恶魔托腮。 　　小槌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海伦王后身上，还好海伦王后一直按照灰色书籍上所描述的不断作死使坏着，假装的母爱发挥的淋漓尽致，虽然奥德好像不是很相信，贬低污蔑奥德里奇品行的事情也是顺手拈来，但是因为奥德在课堂和平时为人处事的表现，不知为何名声越来越好了，至于仆人们的欺负…… 　　每次看到仆人们欺负奥德里奇，恶魔小槌就会在事后报复。 　　久而久之，王宫众人便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默契：不能随便欺负奥德里奇王子殿下，会变倒霉的，这一定是天的惩罚！ 　　于是欺负的事情也变的敷衍起来。 　　而课堂上，在经过了年幼因为偏见的和父母旧怨的幼童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叛逆期的出现，在奥德里奇本身的魅力下，便有不少人摒弃了父母和周边的影响，开始欣赏并追随奥德里奇的脚步。 　　当然，也总有那么几个对奥德里奇心存怨恨，将给奥德里奇找麻烦的举动根深蒂固在脑子的家伙。 　　比如王后手下，忠心耿耿的，格朗姆家的莱姆与他的跟班。 　　每次看到莱姆蹦跶在给奥德里奇找麻烦的前线，小槌都忍不住翻出灰色书籍，对上头描写的莱姆摔落回廊惨状，再对比现在越发痴肥但依旧活生生的人类莱姆。 　　“他怎么还不死，这跟书上说的完全不一样啊！”恶魔哀嚎。 　　她的任务不会要失败了吧！ 　　奥德里奇还能拿到王位吗？！ 　　稳住，别慌，按照剧情奥德里奇不可能不黑化的。 　　在人类世界久了，也许是因为出意外便小的身躯，随着跟王子一同长大的变化，恶魔小槌也渐渐越来越像人类，奥德里奇时常凝望飞在空中的小槌背影。 　　那乌黑浓密的发丝，就像一场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梦境。 　　当恶魔拥有十五岁少女形态的时候，萝拉也出落的十分美貌了，作为灰色书籍中记载的，会被两位王子喜爱的夜莺，她火红的头发每一次在王宫出现，都能吸引整个王宫的目光。 　　那是比最红的玫瑰还美丽的色彩。 　　花瓣亲吻着萝拉的唇，星星荡漾在萝拉的眼睛里，白的像牛奶的皮肤是那样健康富有光泽，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管是米凯尔，还是从小色胚的亨利，都对这位帝都有名的美人爱慕钟情。 　　唯有奥德里奇王子，在萝拉面前，跟在弟弟米凯尔面前一模一样，是个一本正经的小古板。 　　这样萝拉在跟米凯尔说笑的时候，会不自觉看向奥德里奇完美如雕像的侧脸。 　　这个时期的美貌人类少女，在无法清晰看清楚自己内心的时候，反而是不甘心在内心占据了上风。 　　王宫一切人和事，微妙的变化着。 　　随着王子们的长大，作为王的臣子，贵族们也在谨慎的批判两位王子的资质。 　　奥德里奇的沉稳和身份，得到了神殿跟古老家族的暗中关注。 　　米凯尔的聪慧勇敢，几乎每个参加宴会的人都有目共睹。 　　虽然国王殿下越发暴戾，心思捉摸不透，但两位王子的资质，看上去都能带领萨克森帝国进一步走向鼎盛。 　　国王俯视着王宫众人，王后忙着争权夺利，作为权利中心的奥德里奇跟米凯尔，却似乎都对王位没有野心跟觊觎。 　　米凯尔想的很开，哥哥比他大，当然应该是哥哥当国王，虽然做国王看上去很威风，但是当王子，跟当国王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像也没多大的区别，反而因为当了国王，必须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这样米凯尔想一想便感到压力重大。 　　他时常在花树下跟萝拉嘟囔，父王子嗣少，如果有十几个哥哥，他是最小的王子就好了，他就不需要这样认真的学习，萝拉觉得这样的米凯尔很有趣，米凯尔是这样的坦率，这一点，足以叫萝拉自觉保守这个秘密。 　　米凯尔不愿意这样想，但哥哥从小身体不好，如果哥哥有什么意外，他是必须要顶上的。 　　奥德里奇也想的很清楚，比起权利，他更依仗自己的本领跟能力，如果有一天他有机会去到一个新的领地，他想他会亲手建造出属于自己的王国，到时候他就跟小槌一起远远离开王宫。 　　但在实现愿望前，奥德里奇知道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让他失魂落魄，在马术课上频频走神，甚至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眼睛，差点跌落下马。 　　这也就有了今夜小槌拿着花朵来找奥德里奇的一幕。 　　仲夏之夜的蝉鸣阵阵。 　　就算闭上眼睛，小槌的身影似乎也在眼前清晰浮现。 　　恶魔总是强调，他一定会成为国王，恶魔来到他身边时，也总是告诉他，会给他带来至高无上的地位，能轻易看透人心的小槌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件事呢？ 　　母后的死。 　　从伊戈尔大公处知道安娜王后真正死因的奥德里奇，紧紧闭着眼睛，他的眼睛早因泪水的咸涩干枯了，他必须在七年的日夜中，在短短几日竖起高墙，米凯尔、父王、海伦王后，还有那遥远但又近在咫尺的王位，这一切，奥德里奇已无法再用以前的目光看待，从今夜过后的每一步，他必须坚定、不暇思索的往前走。 　　如果王宫是一面蛛网，王子奥德里奇只能陷落其中。 第24章 朝着王座进发！ 嗷嗷嗷嗷嗷嗷 …… 　　恶魔小槌在王宫城堡的尖顶, 挥舞着自己大老远取来的美丽花朵，花朵被大力甩动的力道，震荡出一片片花瓣, 风一吹，从高高的城堡交错飞散…… 　　乌鸦面包扑扇翅膀停到了恶魔少女身边, 温柔的询问她。 　　“我的恶魔大人, 您怎么了？” 　　“这是第三次。”小槌已经是少女的模样, 乌黑的发丝在风中显得十分凌乱，但一点也不损她的美貌, 如果说萝拉是王宫最美丽的玫瑰, 那么恶魔小槌就是王都最璀璨的月亮。 　　月亮伸出了三根手指，这样的举动让乌鸦清晰感受到恶魔降临在人间。 　　小槌看一切的人和物，总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高傲轻蔑, 如同夜空的月亮一样高远，除了人类奥德, 没有其它人能从恶魔的眼睛里映出深刻的影子，乌鸦和蝙蝠都为小槌这样的眼神，打从心底生出深深的信仰感。 　　“第三次？”乌鸦偏着头。 　　“奥德里奇没有念诗的次数。”小槌将三根手指竖起来, “真奇怪。” 　　“王子殿下是太困了, 他还受了伤。” 　　“不是的。”小槌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但她知道这样的状况不是奥德里奇平时该有的行为，“他很喜欢念诗。” 　　眼睛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之前伤的那么重，晚上也要念诗。 　　人类念的诗恶魔并不感兴趣, 但奥德这么多年的习惯, 也成了恶魔的习惯，就算不会听很久，夜晚也要听几句再离开。 　　冬天的壁炉太温暖, 春天的夜晚太炎热，只有秋天的凉爽会让恶魔停下脚步，愿意一整夜呆在王子的卧房，奥德原本清朗稚嫩的声音，在经过变声期的粗哑难听后，已变的如同大提琴一般优雅低沉。 　　念诗的时候，奥德里奇时常偷偷看她。 　　今夜她取来了花，每次她带来了新鲜玩意来到奥德身边，奥德就知道她今夜的心情很好，如果奥德邀请她一起看书，她就会坐在奥德身边，听他念诗。 　　她并不经常同意奥德的邀请。 　　奥德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夜晚闭上眼睛，这么早就睡了。 　　真奇怪啊。 　　为什么呢？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可就是让恶魔感到闷闷的。 　　小槌不想沉浸在这种让她不悦的情绪中，手挥舞着圈一甩，将已经光秃秃的花梗往天空一抛，瞬间消失在王宫，她回到了她新找的鬼屋，这里潮湿阴暗，实在是调节心情，有助于安眠的好地方。就算鬼屋不能帮助她安眠，她还可以去广场，天大地大，人类的每个天涯海角，对于恶魔而言，都是轻而易举能达到的地方。 　　一眨眼的功夫小槌就在眼前消失。 　　乌鸦面包眨巴着豆豆眼，它能猜到小槌去了哪里，但是它年纪大了，飞去那么远的鬼屋再飞回来实在损耗生命，乌鸦只能飞跃跳下，将恶魔随手扔掉的花梗轻轻叼在嘴里，扑腾翅膀拿回窝。 　　乌鸦面包的窝里有很多恶魔大人的零碎物件，虽然这些东西，恐怕恶魔大人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这不阻碍乌鸦收集它们。 　　那位大人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人类能有自知之明，乌鸦不觉得是一件坏事。 　　“嘎——” 　　粗劣嘶哑的乌鸦叫声时不时回荡在王宫的树梢，王宫中的女仆们都已熟悉了这个声音，这样的声音在夜晚有些恐怖，但不能压抑住她们兴奋讨论波弥尔节的兴致。 　　“真的吗？波弥尔节今年真的会重新举行吗？！” 　　“太棒了，前几年那次波弥尔节的事情，让宴会停了这么久，总算王宫中又能举办那样热闹的宴会了！” 　　“听说伊戈尔大公也回宫了。” 　　“是啊，我前两天还在王宫见到伊戈尔大公了，真是一位渊博优雅的大人，听说他一直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这次回帝都，也将她的女儿带回来了。” 　　“啊呀，那岂不是……” 　　王宫的女仆们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萝拉大人要心烦了。” 　　“未必是为了米凯尔殿下回来的，两位殿下如果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另一位更加……嘻嘻。” 　　“走了走了，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从这一夜后，奥德里奇再也没有在夜晚念诗，他有了更多的事情要做，还没等恶魔小槌直白提出不悦，就惊喜的发现，王子奥德里奇竟开始跟灰色书籍里描述的一样，朝着王座进发！ 　　从前的奥德里奇也很努力，无论是剑术还是学习都做的很好。 　　但对于身边人提出的追随，并没有明确的接受，对于欺负自己的人，大多是借力打力，用实力碾压过去，更不要说去彻底利用这些围绕身边的人，但最近，很多行为却跟灰色书籍中记载的王子黑化部分一样。 　　终于开始了吗！ 　　黑化的王图霸业！ 　　小槌知道奥德里奇一直想出宫，但知道奥德里奇命运的恶魔，并不将奥德里奇这些天真的想法放在心上。 　　人类在幼年的时候，大多都是幼稚又天真的，就连灰色书籍中，也记载过王子奥德里奇不少吃瘪的事情，如果不是国王仅存的王子只有两个，奥德里奇也许能有机会出宫，但根据灰色书籍记载的事情，奥德里奇总有一天会发现，他根本无法离开王宫。 　　也许人类十五岁，就是可以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年龄了吧。 　　恶魔散漫的想，对这样的变化喜闻乐见。 　　从前奥德里奇除非必要，不然很少询问她所能看透的人心变化，但现在，奥德里奇时常会叫住小槌，询问一些信息，小槌欣然告诉奥德，当奥德长大开始追逐王位的时候，恶魔也该好好努力。 　　这个时期是这样的重要，插手改变奥德里奇的命运，同时不能让神殿察觉，但也证明，她距离完成任务，有了新的进程！ 　　“小槌，很喜欢我问你这些问题吗？” 　　“当然啦！”小槌笑眯眯的说。 　　“如果我没有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小槌……你还会来到我的身边吗？” 　　“会的。” 　　不等奥德里奇高兴起来，下一瞬，又听到了恶魔欢快的声音，月色环绕在恶魔左右，指引人沉沦。 　　“因为我来奥德身边，就是要让奥德你得到王位啊！” 　　——快睡吧，睡觉也不要哭，从明天开始，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要好好努力成为完美的国王才可以，知道吗？ 　　——你一定会成为完美的国王的！绝对的！不要怀疑这一点！我是最棒的恶魔，所以你也是最棒的，不然我怎么会跟你签订契约呢！ 　　“得不到的话，小槌还会留在我身边吗？”奥德里奇终于问出了憋在心底很多年的疑问，聪明如他，其实已经在蛛丝马迹中知道了答案，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槌的那个夜晚。 　　树影婆娑，潮湿腐臭的风吹来，暖红的光芒中少女走出…… 　　小槌想了想，说：“不会的吧。” 　　任务失败了，她就要走了。 　　虽然任务成功，也留不了多久，但失败肯定要赶紧跑路，不然米凯尔成为国王的那一天，降下神迹灰色书籍变白，对恶魔的伤害可是很大的，被神明发现，说不定会很惨耶。 　　“奥德，你怎么了？”双腿晃悠在树上，恶魔心情很好的问王子。 　　王子没有回应。 　　“奥德，张嘴！”小槌拿出豌豆喊。 　　王子没有抬头。 　　少年王子单薄挺拔的背影，从树下走了出去，向前跨了好几步，才回头，优雅挺直的鼻梁上，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深海，神秘又捉摸不透。 　　“回去了，小槌。” 　　“嗯？可是你还没张嘴！”恶魔执拗的说。 　　“我已经长大了。”奥德里奇无奈又平静的声音响起，“已经不是张嘴吃豌豆的年纪了。” 　　“你不喜欢吃豌豆了吗？” 　　“我很喜欢，但今天不想吃，收起来吧小槌。” 　　“那吃点别的！” 　　“不吃了，要朝着王座前进不是吗？” 　　“……” 　　“走吧。” 　　“好吧。” 　　小槌觉得奥德里奇这样说很对，但是她却更郁闷了，这种心情让小槌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种心情，叫做沮丧。 　　在奥德里奇朝着王座进发的同时，小槌也察觉到了奥德里奇对自己一些改变，有些举动和话语，开始变得疏远起来，若即若离，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里，隐藏着比野心更深切的欲望，就连野心也不仅仅是对王座。 　　在一次奥德里奇王子的尿床后。恶魔对自己的从属说出了这段时间的疑惑。 　　乌鸦正好不在身边，蝙蝠恭敬的听着，没有被赐名的蝙蝠小槌实在记不清哪个是那个，她最初来到人间认识的蝙蝠班已经死了，这只似乎是班的子孙之一，还好黑暗的从属永不缺少。 　　“我觉得，奥德好像在渴望什么东西，但是又在压抑着什么，真是奇怪啊，那个家伙。”恶魔大人虽然无法明确人类奥德里奇的真实内心，但是恶魔的天性让她在人类中生活这么久，对人类感情的变化还是很敏锐的。 　　相比于乌鸦面包的机灵含蓄，这只经常在王宫打转的蝙蝠十分坦诚。 　　“那位王子殿下，是在渴望您。” 　　“渴望我？”小槌摸不着头脑，“渴望我什么？” 　　“您的容貌在人类中，实在是非常的美丽，如果您显出身形，一定会使王都的男人疯狂。”蝙蝠的彩虹屁连连不断，“小槌大人，就连海伦王后也远没有您光彩耀人，您就是深海的灯塔，欲望的化身！” 　　“哦，你说人类的那种事情吧。”小槌摆摆手，“不可能，前几年我想跟奥德一起洗澡，他都不乐意。气呼呼了好几天。” 　　“前几年您还是人类孩童的模样。奥德里奇王子是一个正常的男性，不会对那样的您生出什么想法的。”蝙蝠的獠牙露出来，“而奥德里奇王子，现在已经成年了。” 　　“真的吗？”小槌狐疑，萨克森帝国公认的男性成年岁数是十八岁。 　　“从人类的年龄来算，奥德里奇也没成年啊。” 　　在奥德里奇身边久了，她越看萝拉和海伦王后越心动，几乎忘记自己根据奥德里奇内心的欲望凝结出身躯的，实在是奥德表现的，总是对她没什么痴迷的样子，灰色书籍中也仅仅记载了奥德对萝拉的痴迷，在欲望方面，几乎没有其它女人能引起奥德里奇心动。 　　她几年前还想着根据萝拉的模样重新凝结一次身躯呢，想的那天也这么做了，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还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本源能量居然少了许多，难怪会忽然变小。 　　这几年随着小槌慢慢搜集附近的暗银色本源能量才得以恢复成少女的模样，但大部分本源能量已经随着天地的变化自行沉入人类世界，化为了灰色书籍的养料，这种变化短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小槌便搁置在了一边。 　　“奥德里奇殿下只是年龄没到而已。”蝙蝠阴阴一笑，“您可以试一试，我想现在的奥德里奇殿下，一定跟幼年的反应不同，您可以观察他说的话，跟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真的是班的孩子吗？”小槌捏了捏这只蝙蝠的小圆耳朵，“班可比你恭敬多了。” 　　“啊！小槌大人，请相信我的忠诚！小的永远是您忠心耿耿的部下！” 　　“哼哼，那我再来试一试。” 　　恶魔从未放弃过引诱王子的想法，毕竟爱上萝拉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就是夺取王位失败的重大原因之一，小槌以前也试过好几次，可惜都没有好的成效。 　　今天被蝙蝠提了一嘴，立刻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奥德里奇脊背一凉，重重打了个喷嚏。 第25章 奥德的惊慌失措 嗷嗷嗷嗷嗷 　　“真的吗？王宫的波弥尔节宴会真的要重新举办了吗？”在围着的叽叽喳喳的贵族少女中, 萝拉关上钢琴盖，雀跃的脚步还不等回到家，嘴上已开始吩咐四周的女仆, “快，将我所有的裙子都找出来……不不, 我要重新定做裙子！” 　　“小姐居然这样高兴？”波吉拉家热闹起来。 　　“要知道这场宴会萝拉小姐已经期盼了整整七年, 五年前宴会发生的白狮子事件, 让国王陛下震怒无比，一连五年都禁止在王宫举行波弥尔节宴会呢。” 　　女仆们带着疑惑议论纷纷。 　　“那样热闹的宴会本来每年就只有一次, 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在王宫举行了, 天啊，我都忍不住高兴起来了。”萝拉的贴身女仆，在脸上荡漾出沉醉的笑容, “波弥尔节的糕点和水果香气，现在想一想都觉得很甜蜜呢！” 　　“宴会上有什么, 快说说，快说说！” 　　“五年前的波弥尔节宴，可是每年最盛大的节日宴会, 各地献上新奇的吃食, 珠宝和珍禽几乎能堆满大半个王宫……可惜……” 　　“今年应该不会有珍禽了。” 　　“是啊……毕竟五年前那件事情, 实在是太惊险了。” 　　奥德里奇眼睛受伤的这段时间，米凯尔已经偷偷摸摸来看了很多遍，如果不是奥德里奇坚决拒绝, 米凯尔还想拖着自己的睡袋来哥哥的房间打地铺。 　　这令恶魔嫌弃的兄弟情, 自然不是上课造就的情谊，真正追究起来，是在五年前的波弥尔节中诞生的。 　　五年前, 外地贵族进献的稀有白狮子在宴会发狂，差点咬断了米凯尔的脖子，是奥德里奇提着剑，挡在了弟弟的面前，将米凯尔救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奥德里奇会这样做，海伦王后派在米凯尔身边的仆人被咬死了三个，米凯尔的神殿骑士伊恩因为举止失仪，那天正好不在波弥尔宴上，“意外”姗姗来迟的米凯尔殿下，若不是被奥德里奇王子发现并救下，此时便会丧身白狮子之口。 　　但其实奥德里奇并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刚好发现了恶魔的偷笑，并发现了小槌熟悉的看热闹表情，跟着飞走的恶魔发现了又自己的弟弟，冲上去挡在米凯尔面前也只是出于一种本能。 　　当时的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对于米凯尔有多么大的兄弟情谊。 　　白狮子想咬米凯尔，恶魔小槌自然乐得看热闹。但换了奥德里奇，小槌就只能同样冲上去。 　　而国王和海伦王后匆匆赶到的时候，也只能惊骇的看到，那头发狂的白狮子，瑟瑟打抖的趴在了幼小的王子奥德里奇面前。 　　哪怕王室下了严令彻查，但这样的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还是慢慢传了出去。 　　结合欺负奥德里奇王子就会收到惩罚的后果，如此惊人的神迹实在无法不让人联想到更多，就连吉拉大祭司都再一次怀疑起当初第一眼看到奥德里奇殿下的异像是不是他眼花。 　　因为灰色书籍的记录，本来米凯尔就会有惊无险被骑士克劳德救下，现在被奥德里奇救下，跟被奥德里奇身后蓄势待发的克劳德救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恶魔小槌遗憾没有热闹看，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做什么大事，毕竟这件事在灰色书籍上不过寥寥几笔。 　　而奥德里奇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更烦恼白狮子见到恶魔瑟瑟发抖的事情，他很害怕周围会有人发现恶魔的踪影，毕竟小槌现在的阴影是可以看见的。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没有人想到恶魔，反而是他的生活处境发现了奇怪的变化。 　　海伦王后很不愿意白狮子向奥德里奇下跪的事情传出去，暗地里处罚杀死了不少看到这一幕的宫人，努力维持王宫的风平浪静，而国王很明显也不愿意被人过多知道这件事，对在场的贵族下了禁令，默许了王后的行为，一切似乎跟从前一样，但在暗地里，议论如同惊涛骇浪从王宫向外延伸。 　　当年年幼的奥德里奇因为周边人的平静，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恶魔小槌就更不在意人类这点小事了。 　　一直到奥德里奇十五岁这年，才慢慢发现当年那件事，或许无意中正是改变他生活的契机之一，米凯尔越发的热情也是源于那一次的救命之恩。 　　奥德里奇刚回房间，米凯尔就上门。 　　“哥哥，你好点了吗？”米凯尔王子带着灰色的贝雷帽，金色的发丝调皮的帽子一切缝隙中翘起来，他欢快的声音一如从前。 　　“嗯，明天就可以拆掉绷带。” 　　“千万不要留下疤！” 　　奥德里奇严肃的小老头面容瞬间上身，他老成的说着：“疤痕是男人的勋章。” 　　“噢我的哥哥，这一定是克劳德说的，哥哥你可别信他，在这方面，还是亨利说的没错，美丽的容颜可比勋章还能打动美人的芳心。” 　　“不要总跟亨利在一起。” 　　“哥哥，你这句话，跟母后说的一模一样，除了鬼混两个字！”米凯尔捏捏自己的喉结，学海伦王后的声音，“噢米凯尔，我的儿子，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跟亨利鬼混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光是学这说两句话，已经让米凯尔笑的前俯后仰。 　　“我最近确实不打算跟亨利一起出去玩，他好像跟他的父亲弗朗瓦特子爵成为了同个贵妇的情人，我已经告诫过他，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就不要进王宫了。”米凯尔虽然喜欢亨利的个性，但这件事已经触及了米凯尔的底线，让他不得不评判亨利是否还适合一起玩耍。 　　“你知道分寸就好。”这方面，奥德里奇显得出乎年纪的稳重。 　　“哥哥，我做了新的帐篷跟滑雪橇，真希望秋天快点过去！我想去雪山滑雪，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 　　“父王跟王后不会同意的。” 　　“我们可以趁着冬猎偷偷去，伊恩在这方面简直是个天才，他总能发现哪里有最合适的器具。”米凯尔握紧了拳头，他已经沉醉在大自然的秘密中。 　　“那很危险，冬猎附近的雪山，每年都要雪崩的事情发生。” 　　“好吧……”米凯尔泄气，“如果哥哥你早点成为国王就好了，这样母后就不会看管我这么严。” 　　奥德里奇不是第一次听米凯尔这样念叨，第一次听他觉得荒谬，如今已经明白这些就是米凯尔的心里话。 　　米凯尔并不对每个人都这样说。 　　只是对萝拉和他说，还有米凯尔最信任的贴身男仆保利。 　　就连米凯尔自己都知道，这些话如果说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折，海伦王后的野心，米凯尔今年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很愧疚，所以总是眨巴着一双狗狗眼看着奥德里奇，时不时念叨一句，似乎害怕奥德里奇会因为这些疏远他。 　　奥德里奇心想：就算他成为国王，也不会让弟弟去雪山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先前还好奇这个“噢”是米凯尔最近从哪里学来的，原来是海伦王后。一想到海伦王后，奥德里奇就无法保持面容的平静。 　　如果伊戈尔大公没有骗他，那么他的母后，安娜王后之死就跟海伦王后脱不了干系，可是他并不完全信任伊戈尔大公，奥德里奇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去查当年的事情。 　　在这样的怀疑下，面对笑容灿烂的弟弟，他只能叹息着将手，如同这几年做过的无数次一样，放在米凯尔头上揉了揉。 　　“今天的课上完了吗？” 　　“嗯！” 　　“不要在我这里呆太久，快回去吧，我很好。” 　　“哥哥，波弥尔节宴你要参加吗？”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能否参加宴会并不取决于他，父王最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性格也越发难以捉摸，时常发怒，根据帕克的消息，最近他的父亲都被骂了好多遍。 　　帕克就是恶魔小槌时常跑去挠他圆滚滚肚皮的小胖墩，现在已经是大胖墩了，帕克的父亲效忠国王，而帕克明显有自己的想法，在观察过奥德里奇几年后，他很利落的把自己父亲卖了，告诉了奥德里奇国王吩咐的内容，并对奥德里奇宣誓效忠。 　　虽然帕克的身份小槌早就告诉过奥德里奇，但奥德里奇也经过这件事进一步验证了不少事情。 　　“哥哥你不去，萝拉一定会很失望。”米凯尔喃喃道。 　　他知道萝拉有多期待奥德里奇能出场，就算他再喜欢哥哥，在面对心爱的人上，米凯尔也始终保持着公平竞争的想法，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不喜欢萝拉。 　　哥哥表现的这样冷淡，一定不是因为不喜欢萝拉，说不定是顾虑他！ 　　毕竟哥哥一直也没有表现出对哪个贵族少女的青睐。 　　米凯尔这两年宴会也少去了，他认为自己借着宴会跟萝拉一起，实在有失公平竞争的风度，在萝拉明确心意前，米凯尔真希望奥德里奇也能多去宴会。 　　他好想念萝拉啊！ 　　米凯尔知道萝拉有多么期待波弥尔宴，所以求了母后很久，才让母后劝父王重新举办了王宫波弥尔宴，他做的这些并不打算让萝拉知道。 　　美丽的少女自然会有很多人追求。 　　米凯尔有信心在跟哥哥一起时，也让他心爱的女孩发现自己的好。 　　兄弟，喜欢的人，父母，朋友，在米凯尔的眼中，一切都应该是坦坦荡荡朝着美好方向发展的，他总是将一切的发展想的很美好。 　　对此，恶魔小槌时常在背地里喊他：小傻帽。 　　月光如波荡漾。 　　踩着砂砾，小槌从海边的裁缝铺买了一件轻薄的蓝色长裙。 　　于是，当学习了一整天的奥德里奇回房间时，猛然就看到了自己床上的美景。 　　恶魔少女披着轻薄的蓝色长裙，托腮横躺在他的床上，微微垂下的眼睛，如同蝴蝶的羽翼，红润欲滴的嘴唇轻轻咬着他的睡袍，听见开门声，恶魔抬眼，一片皑皑的白雪中开出了蔷薇。 　　“奥德，我新买了一件裙子，你帮我穿吧~~~~” 　　“哐当——” 　　是紧急的关门声。 　　奥德里奇猛然大力地关上了门，守在门口的男仆递来了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家稳重的少年王子惊慌失措一口深呼吸。 第26章 一个吻 嗷嗷嗷嗷 　　见到奥德里奇这样惊慌反应的小槌, 瞬间就振奋了！ 　　她稍微起身，轻薄的蓝色长裙就从身上往下滑，于是努力镇定打开门看到雪白一片的奥德里奇又一次背过身关上了门。 　　“穿上！”奥德里奇咬牙切齿道。 　　恶魔压不住嘚瑟, “不穿！” 　　“小槌！” 　　“奥德你耳朵红了！” 　　“我没有！” 　　“你不敢看我，之前跟你一起洗澡你都没这么大反应, 果然跟尿床有关吗？”恶魔仰躺在床上, 陷入了哲学的思考。 　　“你要想这些, 不如先穿衣服。” 　　“我可以边想，你边帮我穿的。” 　　奥德里奇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 可惜收效甚微。 　　“我什么时候尿床了？” 　　“就是三天前啊, 都湿了，你的床单。”小槌心想她要把人类身体变化的书，再找几本看看, 之前蝙蝠说奥德里奇不是尿床，她还不信, 现在想想，可能真的不是尿床。 　　“那不是尿床……穿衣服！” 　　“不穿。除非奥德你帮我穿，嘻嘻。” 　　小槌用脚丫夹住滑落的蓝色长裙, 腿一踢, 就让长裙飞去了奥德里奇的头上。 　　奥德里奇被长裙盖了个浑身僵硬。 　　当他从头上将长裙拽下来时, 看着手里的轻薄裙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小槌，你不是想吃奶酪饼干吗？我去帮你买, 你把衣服穿上。” 　　“我是想吃啊, 我也想穿衣服啊，你过来，帮我穿上不就行了。奥德……”小槌趴在奥德里奇的被子上笑, “你该不会不敢看我吧。” 　　“其实我穿上衣服了，你回头看看。” 　　“真的。” 　　“你回头看看嘛~” 　　奥德里奇并不上当，背过身铿锵说着：“我生气了，小槌。” 　　“我也生气了！”恶魔忽然一声大吼，尖利的女声近乎咆哮，让正酝酿怒意的奥德里奇王子殿下吓得一个激灵，酝酿的怒意也咻的消失成了无措，奥德里奇一瞬间真的很想回头看看小槌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毕竟恶魔的心情很难捉摸。 　　身后忽然安静下来。 　　背后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声音，深秋的夜风吹进房间。 　　奥德里奇惊慌的回头，他以为小槌真的生气离开了，但回头的瞬间就看见了恶魔少女披散头发坐在落地窗前，月亮一般的面容格外得意，也很嚣张。 　　“好看吧！” 　　奥德里奇看着小槌的双眸有一瞬间失神。 　　他很快就闭紧了双眼，就跟第一次见小槌一样，蹲下……不，是席地而坐，捂住眼睛，无论恶魔怎么使劲想要掰开他紧闭的眼皮，都只能得到奥德更用力的躲避。 　　“奥德里奇！”小槌这一次是真的愤怒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还是不看她的完美身躯！ 　　“你这个懦弱的家伙！”小槌愤愤出声。 　　奥德里奇可能因为坐下来，彻底镇定，还有心情调侃恶魔：“懦弱跟不看你的身体，可没有任何关系。” 　　“奥德，你就不想吗！” 　　“我不想。” 　　“可恶，你这个老古板！我明明超美的！” 　　“你很美。” 　　虽然恶魔是个坏心眼的物种，但小槌总能带着纯真无害的面容，轻易激发他内心黑暗的一面，哪怕小槌做的事情跟纯真优雅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光是看着恶魔本身，王子已无法自持。 　　他并不想沦为欲望的野兽，至少目前不想。 　　至于小槌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做，奥德里奇已经见怪不怪，小槌这样做绝不是因为小槌爱他，只是在放纵欲望，尝试新奇而已。 　　“……” 　　小槌的怒火星子熄灭了一点，她委屈又难过的问，“那为什么奥德不跟我睡觉？” 　　“不要撒娇，小槌。”奥德里奇还是不上当，他很清楚恶魔这委屈难过的声调后，是什么样的面容，“我不想。” 　　“那你什么时候想。” 　　“我想的时候再告诉你。”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上次我要跟你洗澡你也这么说，都好几年了你还是不想。” 　　“这证明我是真的不想。” 　　“是不是我这个身躯不够好看？我重新凝结一副身体怎么样？你喜欢哪一种！虽然有些难，但是我努努力，争取尽快换一副。”恶魔兴致勃勃在他耳边嘟囔。 　　奥德里奇心中一痛。 　　“不，小槌，这跟身躯无关。” 　　奥德里奇在恶魔小槌面前，真的觉得自己只是个少年而已，他还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因为他没有克制的资本，恶魔的陷阱美好甘甜，但人类踏进去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奥德你这样，让我很挫败耶。” 　　奥德里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小槌，你把脸靠过来一点。” 　　“嗯？”小槌把脸贴近奥德里奇，碰到奥德里奇的面颊时，恶魔能感觉王子动了一下，那捂住眼睛的手指微微张开，蓝色的眼睛看向恶魔，当小槌察觉到时，嘴唇已经被奥德里奇轻轻嘬了一口。 　　“好了，乖。”奥德里奇这样说，“去穿衣服。” 　　“你亲我啊。”恶魔摸摸嘴唇，兴致勃勃的问，“什么感觉？” 　　“感觉不错。”王子克制的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超好的！”恶魔对自己欲望总是这样坦诚。 　　她觉得奥德里奇亲她的时候，浑身都麻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心口忽然觉得很喜悦，愤怒也跑光光啦！ 　　奥德里奇的脖子都红了。 　　他无话可说，但明显恶魔总算消停了。 　　再次睁眼的奥德里奇看到了熟悉的白裙子，不得不说，有时候恶魔也挺容易满足的，也许恶魔中只有小槌是这样吧。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有书没看，还有仇恨在心中积蓄，但是看着这样的小槌，奥德里奇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邀请。 　　一定是今夜的夜风太凉了！ 　　“小槌，一起看书吗？” 　　“好啊！” 　　“咳咳……”王子清了清嗓子，没有壁炉，在秋日的寒风中，奥德里奇王子的窗户前，终于又响起了熟悉的念诗旋律。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荒野上的小蔷薇……” 　　“奥德，你就不能换一首诗吗，这首我都会背了！” 　　“……那你背给我听听。”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继续念吧，这首诗还不错。”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荒野上的小蔷薇……那么娇嫩，那么鲜艳。少年急急忙忙走向前，看得非常欣喜……蔷薇，蔷薇，红蔷薇，荒野上的小蔷薇。” 　　“蔷薇，蔷薇，红蔷薇，荒野上的小蔷薇……”王子的语调还是那么温柔。 　　恶魔的声音略有缓慢，“呼噜——哼哼——呼噜——” 第27章 又一年的波弥尔节宴 嗷嗷嗷 　　奥德里奇的一个吻, 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作为欲望的化身，小槌本不该去思索人类行为的含义，但也许是那股曾经涌现在心的喜悦引起了恶魔的贪恋, 小槌开始时不时向王子索吻。 　　除非不曾品尝那份甜蜜，否则尝到甜头的恶魔怎会轻易放手。 　　奥德里奇对此十分头痛。 　　走在藤蔓攀附的回廊, 奥德里奇王子快步走过, 王宫年轻的女仆用眼睛追逐这位王子挺拔的背影, 多少人爱慕他年轻俊美的风姿，夜风吹落枯萎的花, 恶魔在王子的阴影中穿梭, 无人能够看见。 　　转眼新的波弥尔节宴便已来到，少年少女沉沦在葡萄酒的光芒中，随着年龄的增长, 原本失势不引人注意的王子，已经成长为踏进宴会厅便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程度。 　　“看到了吗？那位就是奥德里奇殿下……” 　　“他很少参加宴会, 噢，真是一位格外英俊的王子！” 　　比起贵族的少女兴奋，年长的贵妇拿着扇子遮住脸, 装腔作势躲在扇子后传递着彼此心知的戏谑眼神, 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 知道海伦王后有意邀请邻国的公主前来萨克森做客，一直很少参加宴会的第一王储，竟被国王亲自带入了宴会厅中, 这几年王后的一些小动作, 实在不够隐蔽。 　　“听说海伦王后中意北部的菲尔兰公主，可惜那位公主就连渔夫打渔的画面都无法想象，更别说……那可是个十分尊重传统的国家。” 　　“看在米凯尔殿下的份上, 你这话可真叫人讨厌！”贵妇们还是很喜欢热情开朗又礼仪周到的米凯尔王子，“如果米凯尔殿下看中我的女儿，我会很高兴的。” 　　“继承人还没定下呢。” 　　“谁能猜得透陛下的想法呢？”至少海伦王后的受宠是显而易见的。 　　今天奥德里奇殿下的出场，是否象征着国王对于继承人的想法？没人敢打这个赌。如果国王有很多儿子，这的确值得思量，可国王只有两个儿子，国内外对继承人的呼声已经越来越大了，但在王子成年前，依旧无人敢在国王面前多提几句这件事。 　　萨克森帝国作为周围最强大的国家，两位即将成年的王子实在是极好的联姻对象，就算不能继承王位，但如果兄弟间关系不错，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不管压哪边，都是不错的选择。要不是这一届的国王克里斯年轻时暴躁乱来，邻国请求联姻的帖子能够将礼官所淹没。 　　克里斯国王迎娶过国内古老家族的女儿，情妇多的数不清，这些都不叫人感到意外，但娶渔女这件事还是跌破了大多数人的眼睛，弑父、烧毁神殿，打压古老贵族，开拓领土，国王年轻时候的无数“壮举”依旧叫人记忆犹新，哪怕他已经生出白发，但王子们一日没有成年，呼声也只是呼声，没人敢动摇根本。 　　在部分古老贵族眼中，很想将原本与邻国联姻的习俗重新捡起来，期盼两位王子能按部就班选择一位高贵的公主结婚，就算不是公主，也是时候选择一位贵族少女谈谈恋爱了，两位王子实在洁身自好的令大家惊叹。 　　尤其是奥德里奇王子，他已经十五岁了，却没有对任何一位贵族少女表达青睐，米凯尔王子都知道围着波吉拉家族的萝拉献殷勤。 　　所有人都很好奇奥德里奇王子会邀请哪一位贵族少女跳第一支舞。 　　就连国王都难得看向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随着奥德里奇长大，他望着儿子们年轻面庞的眼神渐渐阴鸷起来，他放任自己的妻子，放任自己的儿子，观察操控着整座王宫的动向，但两个儿子的表现都让他十分失望。 　　矛盾的心情不断堆积着。 　　国王看着奥德里奇进入宴会后自顾自走到了一旁，眉毛便是一皱。等看到米凯尔兴冲冲又围着波吉拉的女孩转圈，眼中的寒意就更深了。 　　海伦有多么迷人，米凯尔就有多么让国王失望，而安娜的天真愚蠢似乎也遗传给了奥德里奇，因为神殿，他竟注定只能有这两个愚蠢又毫无野心的小崽子！这跟耻辱别无两样。 　　奥德里奇走到角落，并不打算邀请任何人跳舞。 　　这很不绅士，好在萨克森帝国也没有一定要邀请女士的习俗，米凯尔看了哥哥好几眼，忍不住盯着母后的严厉目光，凑近奥德里奇小声道：“哥哥，如果你想邀请萝拉，请不要顾虑我。” 　　奥德里奇始终不明白弟弟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会。 　　他对萝拉毫无兴趣。 　　“我不想跳舞，米凯尔，如果你想邀请萝拉，就去邀请。” 　　“哥哥你不邀请萝拉吗？” 　　“不，我没有任何想邀请她的打算。” 　　“哥哥，这句话你对我说就好了，千万不要当着萝拉的面说。” 　　“……”奥德里奇偶尔会觉得，弟弟的智商在遇到萝拉时，会降低不少。 　　“哥哥，请答应我！” 　　奥德里奇无奈的看着弟弟，点头，转头迈开步伐，跟米凯尔拉开距离。 　　夜风轻轻回旋在城堡的各处，奥德里奇看向灯光下一处小小的阴影，“小槌，你头上戴的什么？” 　　恶魔摸了摸乌黑浓密的发丝中缠绕的花朵配饰，回道：“是花。” 　　“平时没见你戴过。”奥德里奇总觉得这朵暗银色的花朵配饰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我无意间翻出来的。”小槌将花从头上拿下，“这是萝拉的花朵配饰，海伦王后举办庆典那天，这个东西落下来，差点砸到你，奥德你忘啦？” 　　“你偷了她的东西？”奥德里奇皱起眉。 　　“恶魔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小槌一看奥德里奇那熟悉的目光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先一步截下话，“都这么久了，我不还，你送个差不多的东西给她不就行了！” 　　从前她偷外头的零食吃，也是奥德里奇后来补上金钱。 　　奥德里奇知道恶魔并没有关于道德跟人类规则的考量，也只好思考着宴会后送萝拉什么礼物作为补偿好。 　　“这朵花，小槌很喜欢吗？”奥德里奇问。 　　“很漂亮，我很喜欢。”小槌将花别回自己的头发上，她见有贵族少女向奥德里奇走来，兴奋的跑过去摸了摸美女的面庞，然后飞回奥德里奇耳边嘟囔。“奥德，这个女人正默默在心底说想跟你跳舞！” 　　小槌高兴的说着，“她不敢看你的眼睛，她说你的眼睛如同蓝宝石一般，她最喜欢蓝宝石了，你要跟她跳舞吗？快答应她！” 　　奥德里奇看了恶魔一眼，目光转向向自己走来的少女。 　　这个年龄的少女，无疑都是美丽的，红润的面庞羞涩而动人，奥德里奇在某个瞬间几乎想答应面前这个勇敢的少女，不是因为他想跳舞，只是因为提出的邀请的少女，是跟他一样的人类。 　　他要多大的克制，才能忍住不回头看他的恶魔。 　　但最后他还是拒绝了少女的邀请。 　　也许在成年前，他还能再拥有几年与小槌单独拥有彼此的时光，再过几年，他理应迎娶一位公主或者年轻的女子，像身边所有人一样，在时光的沙漏中，慢慢变老，这样的选择，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都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要拒绝啊？”恶魔感到很失望，“奥德，我还没见你跳过舞。” 　　恶魔失望的表情实在让奥德里奇的心情变的糟糕透顶。 　　就在恶魔与王子喃喃时，米凯尔已经跟萝拉跳完了第一支舞，萝拉挽着米凯尔的胳膊，目光看向了角落的奥德里奇，刚刚上前的贵族少女独自走回，很明显被拒绝了，瞧着真是狼狈，萝拉思索自己是否要提出邀请，但像她这样的女孩被拒绝，就连想一想，都感到有些微的难堪。 　　“米凯尔，奥德里奇殿下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跳舞呢。”萝拉含蓄地露出笑容，她今天穿了一身玫瑰红的裙子，跟她的红发相得益彰，美丽的令人炫目。 　　来到期盼已久的波弥尔节宴，萝拉希望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如果奥德里奇不邀请她，也不邀请任何人，那么，她可以接受。 　　米凯尔知道奥德里奇的舞蹈课表现的很不错，但他也确实无法理解哥哥这样的举动，看着哥哥凝视角落阴影的目光，米凯尔不禁道：“哥哥他，并不讨厌跳舞，也许只是……” 　　那看着黑暗的目光，总感觉那里站着什么人一样，明明只有一片黑暗。 　　“只是什么？”萝拉好奇。 　　米凯尔想了想，摇摇头道：“没什么，萝拉，你想吃蛋糕吗？我帮你拿。” 　　“我要那一块。”萝拉指了指长桌上镶嵌着玫瑰花瓣的蛋糕。 　　米凯尔帮她端了过来，两人靠在一起聊天，宴会中如他们这样的少年少女并不少，手臂跟眼神的交错旋转中，许多人踩着舞步，用鞋后跟的响声回应厅内古老的曲调，宽大的裙摆擦过四周低垂的天鹅绒帷幔…… 　　就这样跳着，直到月亮也沉下。 　　恶魔的五感敏锐，她善于发现跟辉煌不同的阴暗色彩，那贴在皮肤上的汗水，粗重的喘息声，肥胖脂肪的抖动，错落开的脚步都在旋转中映入恶魔的眼中，吞噬人类的欲望，是恶魔增长力量的方式之一。 　　力量强大恶魔时常在灰色书籍中诞生不是吗？ 　　小槌想到学院的教导，同学在她出发去任务前，在她耳边嘟囔的好主意。 　　神明的力量源于信仰，恶魔的力量源于欲望，奥德里奇已经十五岁了，他的欲望，无疑会渐渐成为她最重要的养料，在奥德里奇改变命运将灰色书籍染黑的那一刻，也会是小槌得到整本灰色书籍本源力量的时候。 　　小槌舔了舔嘴唇。 　　最近的奥德里奇变化越来越大了，小槌轻轻一个响指，看了看手里的灰色书籍，指腹在一行小字上划过，明白奥德里奇大约已确定安娜王后的真正死因，前段时间伊戈尔大公来过，也许她该去拍拍伊戈尔的肩膀。 　　还有三年。 　　按照原本的轨迹，海伦王后会被绞断脖颈死于暗杀。兄弟反目，国王年轻时做过的事情会再度重现。 　　人类的三年对于恶魔而言很短，但对人类而言也不长，奥德会怎样做呢？ 　　奥德里奇已经走向了古老贵族那群人的范围圈中，很明显，奥德里奇也清楚，在这场博弈中会支持选择自己的是哪一派。 　　米凯尔还在跟萝拉谈恋爱。 　　恶魔早已聆听过波吉拉家族的心声，波吉拉家族会全力支持米凯尔上位。 　　帕克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神月日快到了，两位王子的骑士也在近日返回神殿参加祭祀，小槌看向那高高王座上的国王，曾经年轻英俊的克里斯国王真的老了，他很快就将生一场重病，这会加快王城暗流的涌动。 第28章 冬日（1） 嗷嗷 　　“神月日又要到了……”海伦王后站在漆黑的城墙上低着头, 身后女仆胆战心惊的握紧了裙摆，夜风已渐渐变冷，隐隐预示着冬日的来临, 当北方的风呼啸着刮满萨克森帝都的时候，皑皑的白雪悄悄铺满了整个王宫。 　　小槌最讨厌的壁炉又烧起了火焰, 奥德里奇一连好几日晚上都不见恶魔的踪影。 　　神月日的前一天晚上, 奥德里奇避开仆人, 拿了厚厚的围巾站去树下默默念叨小槌的名字，恶魔少女不情不愿出现在树上, 摇晃的洁白双腿, 在寒风中显得十分凉爽，奥德里奇不得不将自己的脖子往厚厚的围巾里缩了缩，他呵出一口白气, 萨克森帝国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尤其是今年。 　　“小槌, 在外头又找到新的地方玩了吗？” 　　“哼哼，不然呢？”小槌跳下树，甩掉了漂亮的靴子, 让自己的脚丫充分泡在雪里, “热死了, 明明冬天这么舒服，又冷又潮湿，你还偏偏还要弄个壁炉烤着！我可不想回你的房间。” 　　奥德里奇看了看天空的飘雪, 眯了眯眼睛, “不烤烤火，就冻僵了，人会生病。每年冬天, 外头会死不少人。” 　　“哦。”恶魔对于外头死不死人并没啥兴趣，但她从奥德里奇淡淡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丝异样，于是凑近王子嘟起嘴，“亲亲我，奥德。” 　　奥德里奇满腹的愁绪，都被恶魔这个举动搅没了，他苦笑着回应恶魔的是毫不犹豫往后退的一步，但在后退一步后，他又上前蹲下，将小槌刚刚甩掉的靴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哪里来的？” 　　“捡的。”小槌的索吻被打断，她也没奇怪，只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哪个女仆脱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甩进了小树林，我正好没穿过靴子，拿来穿穿。” 　　奥德里奇眼皮微跳，不知道该哀叹海伦王后对后宫的疏忽还是头疼恶魔捡靴子穿的举动，“小槌想穿靴子的话，可以跟我说。” 　　“我想穿我自己可以变出来的。”小槌理所应当的摆摆手，“这不是正好瞧见了，才想试试，一点也不好穿，穿着太热了。” 　　轻轻一个响指，奥德里奇手里的靴子已经消失不见。 　　奥德里奇抬头看了一眼小槌，小槌总觉得这一眼别有深意，但是她真的看不透奥德里奇的心，只能呆住解释一句，“我把靴子放回原位……反正你也要让我放回去。” 　　奥德里奇闻言伸出手摸了摸小槌的头。 　　年轻的王子最近长高许多，已经比小槌高出了一个头。 　　“哎呀！你刚刚才摸了鞋子啦！”小槌露出几分嫌弃，同时伸出手扯了扯奥德里奇沾了雪的衣服，“奥德，你穿的好臃肿哦！如果不是你长得高，岂不是跟帕克那个圆球一样！”想到这里，小槌感叹着弯了眼睛。 　　这样的小槌，比起小时候奥德里奇抬头看到的恶魔少女，多了许多“人”味。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奥德里奇已经越来越明白他跟小槌之间的鸿沟，这个冬天过去，他只想多留下小槌久一些，小槌扔给他的那本森林物种百科全书他还没看完，他想，他可以慢点看。 　　等看完了，就带小槌出去玩。 　　不管小槌因为什么来到他身边，作为恶魔来到人间遇到的第一个人，奥德里奇偶尔会想，很多年后，懵懂的恶魔偶尔回眸，也许会回忆起有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类还陪伴过她一段时间。 　　还是个让她索吻频频失败的人类。 　　奥德里奇每次想到这点，年轻英俊的面庞便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这份略带捉弄的心情，总算是缓解了恶魔随口抛出来的引诱话语。 　　奥德里奇从小长得好，哪怕幼年不觉得，这几年也越发察觉容貌带来的便利，爱慕自己的目光看得不少，哪怕他是个傻瓜，也能看出来小槌眼睛里透出的东西，跟他想看见的毫无关联。 　　之前还会为这样的小槌气的握起小拳头。 　　入冬总见不到小槌竟慢慢习惯了。 　　既然无法改变，且慢慢享受，奥德里奇算了一下历代萨克森王室的寿命，思索自己或许还能活五十年左右，五十年对他已经很长，至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母后当年的真相，跟不能坐上王位小槌很可能要离开的事实。 　　年纪轻轻的王子，烦恼越堆越多，只好让自己的胸怀变得如海宽广。 　　“不穿多点，会生病的。”奥德里奇呵出一口白气，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缠上了恶魔的头，动作飞快缠了好几圈，将小槌的头包裹成了圆球，然后在恶魔愤怒的小拳拳中，笑眯眯向着雪地跑了出去。 　　空旷的雪地上只有王子一个人凌乱的脚步。 　　返回王宫的骑士克劳德站在宫殿的落地窗前远远望向自己效忠的王子殿下，从奥德里奇在雪地打滚的反常举动中察觉到了剧烈的不对劲。 　　这不是他第一次察觉到奥德里奇王子的反常，但今天的事情总不能让他说服自己王子实在自娱自乐，没有人会在雪地里自己玩的这么快乐吧？ 　　作为忠心的骑士，当克劳德选择奥迪蕾琪王子的那一天起，忠诚就刻印在他的灵魂之上，哪怕有疑问，他也会在维护王子的首要任务下，默默去寻找答案，于是在他的同僚，骑士伊恩好奇的问“克劳德，你在看什么？”的时候，克劳德利落的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接上了伊恩刚刚的问话。 　　“你怀疑王宫中混入了恶魔？”克劳德严肃地双手抱胸，“伊恩，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伊恩微微上扬的眼角如同花朵一般舒展，“当然，克劳德，虽然我们以前有过节，但是这件事上我没必要骗你……你怀疑的眼神真是让人伤心啊！” 　　“恶魔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从没有人见过。” 　　“神明不也是如此。”伊恩接了一句话，这句话明显很不符合神职人员的信仰，惹来了克劳德更加不信任的眼神，“好吧好吧，至少我们偶尔能感应到神迹，既然有神迹，为什么不会有恶魔呢？” 　　“恶魔……”克劳德当然也听过恶魔的传闻。 　　那是邪恶的化身，传说恶魔的降临会给人间带来灾难和疾病等厄运，阻碍虔诚的信仰者跟神明的沟通，那是无比美丽又邪恶的生物，擅长掌控激发人类内心深处的邪恶力量。 　　“可是这几年王宫中的人……唔，都很健康。”克劳德实话实说，“也没有听说哪里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相比恶魔，王宫中的海伦王后给克劳德的心理阴影更大，前几年因为奥德里奇的缘故，克劳德在王宫中没少受牵连被欺负，王子被欺负还会莫名收到惩罚，身为王子的骑士的他，可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偶尔的冷饭冷菜只是最基本的，一开始克劳德还隐瞒着，但当奥德里奇发现后，这种莫名被排挤的情况就没有再发生，没多久，克劳德就看明白了是谁在搞小动作。 　　克劳德并不讨厌米凯尔王子殿下，但对于自己的同僚，伊恩，经过禁忌之森的事情，他已经看明白伊恩爱看别人倒霉的恶劣性子。 　　伊恩兴致勃勃提议道：“你不信的话，我们来打个赌？” 　　“我不信，也不想打赌。”克劳德拒绝的十分直接，“我要向王子复命去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请回吧。” 　　伊恩耸耸肩，“好吧，算了……” 　　在被克劳德推出门外的那一刻，伊恩忍住想要掏耳朵的欲望，伸出细长的五根手指看了看，当他上扬的眼角微微垂下，愈发显得瘦的惊人，几年前被他从祭祀处偷走的五星芒戒已经改头换面从手掌上换到了小拇指上，伊恩不止一次的感谢神殿的破铜烂铁足够多，这枚神奇的戒指丢了这么久，祭祀大人还没有发现，实在是让他……非常高兴。 　　伊恩已经默默试验过很多次，这枚戒指或许是因为力量不足，时灵时不灵。 　　但无一例外，仅有的三次亮起淡淡光芒，都是在他不小心“碰”到奥德里奇王子的那一刻。 　　传说这枚光明之戒，遇到的恶魔力量越强光芒就会越刺眼，比起当年在庆典上的淡淡光芒，最近一次的光芒已经十分耀眼，若不是他随身带着反光耀眼的饰品外加花里胡哨的衣着，第三次就要被发现了。 　　恶魔的力量越来越强，奥德里奇王子最近的小动作也不断。 　　伊恩从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叛逆和矛盾，让他一边想看看神殿跟王宫的热闹，一边又不自觉想要维护米凯尔的安全，这才是他今日忽然想跟克劳德说说这件事的原因，本想着克劳德如果跟自己打个赌，他就能说服自己继续看热闹下去，偏偏克劳德并没有打赌的欲望。 　　明知道克劳德性格的伊恩转了转眼珠，将一切归于“天意”，打定主意回到了米凯尔王子的身边。 　　神月日就在一片暗潮涌动中，来临了。 　　这一天海伦王后醒的很早，清凉的威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看见国王站在窗口，背过身的国王，披上了斗篷，在这个清晨瞧着竟比往常要年轻许多，这让海伦王后不禁柔声唤了一声“克里斯？” 　　下一刻，几声难以抑制的咳嗽声从国王猛然佝偻的身躯下传来。 　　咳出的几丝血迅速溅到了地毯上，晕开惊人的暗点。 第29章 冬日（2） 嗷 　　国王倒下的那一刻, 坐在高高塔楼的恶魔动了动耳朵，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神月日的王旗再一次飘荡在帝都，波德大医师绷紧了脊背, 匍匐在地上。 　　“陛下到底怎么了！” 　　海伦坐在床边捧着国王老迈冰凉的面颊贴住，她纤细优美脖颈伸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深邃碧绿的眼睛沉在刺眼的日光中, 只露出了一丝冰冷的余光斜在波德大医师身上。 　　当年的秋千事件, 死了一个波吉拉大医师，赶走了一个菲尔德医师, 只留下了波吉拉大医师最出色的弟子波德, 这场平静却波澜壮阔的交锋转瞬七年，如今的波德医师已经成了王宫大医师，面对海伦王后的问询, 波德小声但清晰的回答说：“陛下的胃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不过是一点胃的毛病，怎么会吐血！”海伦王后皱着眉, 面无表情的追问，“陛下何时会醒来？” 　　波德没指望过王后会理解医疗上的问题，在国王昏迷的情况下, 身为波吉拉家族的一员, 他只能抓紧时间将病情的严重性透露给王后知晓。 　　“陛下这个病, 已经持续了很久……王宫中的医师都劝说陛下要少吃或者不吃熏烤和过渡腌制的肉食跟辛辣食物，但陛下的口味，您是清楚的。”室内壁炉里的火很旺, 波德鬓边的一丝汗顺着面颊流下, “先是胸口不断疼痛，体重减轻，今年陛下的头也开始疼痛, 这样的症状在平民中也不少见，但陛下的症状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吐血，可能是因为腹部里头开始出血……” 　　说到这里，波德医师将头紧紧抵在地砖上，“这样的病，还没有人能痊愈……老师生前曾做过实验，平民中出现这些症状的人，最晚两年便会……” 　　“而最早的，当开始吐血的那一刻，不过两个月就……”波德将那个字咽了下去，忍不住紧张的舔了舔唇角，一股从上方投来的视线感让他紧张不已。 　　海伦王后自然听明白了波德医师的话，愤怒在她美丽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瞬，很快就被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打断，海伦王后看了看床上紧闭双眼的国王，想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浓而细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国王的病情会给自己如何惊涛骇浪般的影响。 　　她的米凯尔虽然还没有成年，却也不小了。 　　而那个女人的孩子，还比她的儿子年纪大呢。 　　“我知道了……”海伦王后的声音轻柔如水，“波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陛下只是略有咳嗽。” 　　“对了。替我向列克公爵问一声好，米凯尔从神殿回来后，我打算邀请萝拉进宫陪伴我一段时间。”有一团火焰在海伦王后的瞳孔中神秘闪烁着，“萝拉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又跟米凯尔如此相配，真是讨人喜欢。” 　　“喏。”波德医师重重跪下行礼，随之退下。 　　冬天的日光耀眼却冰冷，卧室内精美的油画正是当代绘画名家名作，描绘的是萨克森帝国最有名的一位王后玛丽跟她的两个孩子，玛丽王后被誉为“摇篮王后”，她的两个儿子开创了萨克森帝国最辉煌的时代，她是慈母，死后却风波不断。 　　玛丽王后丈夫的死因不明，王宫中死因不明的可能性有太多太多了。 　　海伦抬眸望向画中的玛丽王后，她拥有比画中人出色太多的美貌，也拥有了普通渔女不可企及的地位，当年在城墙下，她尚且有无比的勇气抬起头，何况现在？ 　　当年姐姐扯住她的衣角焦急地看着她，于是她颓然低下了头。 　　可当一起低下头的姐姐，在野草地里化为一滩烂泥的那刻，海伦很清楚，自己已经将怯懦跟犹豫抛诸脑后。 　　窗外飘起小雪。 　　奥德里奇站在马车前，对国王迟迟不出面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不安，身后传来轻微的风声，他转过头，恶魔少女单脚落在马车顶上，朝他轻轻眨了眨右眼。 　　“他不会来了。” 　　“奥德，他生病了。”小槌俏皮的说，“是一种名为“胃癌”的病，你这本……不对，是你这个世界还无法治愈的一种病，嘿嘿，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在空气的躁动呢喃中，赤红的光芒从奥德里奇清澈的蓝眼睛中一晃而过。 　　“等神月日后，奥德，我就可以帮你做到很多事情。”小槌靠近奥德里奇耳边，说话时候轻轻吹出的气打在奥德里奇的脖颈处，泛起一连的小疙瘩，“不过要小心一点，不能让神殿发现。” 　　小槌笑嘻嘻的想，等今天过后，她便可以咬破奥德里奇的手指划开血液涂抹到象征着这整个人间的灰色书籍上，开始干预改变书籍的命运，逐渐释放自己的力量，只要赶在神明发现前完成王位的更迭，将书籍染黑，她的任务就将成功！ 　　虽然奥德里奇成人的这几年会是最凶险容易暴露的阶段，但小槌还是为此激动不已。 　　父王他，病了？ 　　奥德里奇从小槌的话里，很快察觉了许多信息。 　　他很早就发现了小槌似乎能“预知”到很多事情，结合恶魔的身份，这并不会让奥德里奇多么吃惊，可国王在神月日的这场病还是让他的不安感加重了许多，特别在国王的内侍传话来说，国王偶感风寒略有咳嗽，本次神月日只有两位王子前往神殿的时候，那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米凯尔没有发现端倪，知道父王不去，他跑到了哥哥身边跟奥德里奇聊天。 　　“父王竟然生病了，我就说这几天太冷了，父王还不喜欢在烧壁炉的房间里久坐，我都跟父王提了好几次让他多穿点……”米凯尔亲昵的抱怨着，但在米凯尔描述中的父王，跟奥德里奇能接触到的父王，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克里斯国王的仅存的几丝父爱，也许都落在了米凯尔身上。 　　奥德里奇静静听着弟弟的话，骑在马上露出了一个十分轻浅的微笑。 　　几缕金色的发丝飘荡在风中，厚厚的斗篷盖住了奥德里奇的礼服，恶魔小槌正在奥德里奇身旁的半空吃炒豌豆，她用手捏着炒熟的豌豆随手朝天空一抛…… 　　奥德里奇的视线也随之抬高。 　　米凯尔说了一会儿父王，也不是很在意奥德里奇有没有听，只是看着哥哥仰头的姿态，那种身边有什么人存在的感觉越发强烈。 　　明明哥哥身边空无一人，他却偶然会有无法融入奥德里奇身边的错觉。 　　伊恩昨晚在他耳边嘀咕的几个恐怖传闻在他脑海中掠过，米凯尔忍不住用力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多心感到有些心虚。 　　“我们出发吧。”奥德里奇低声道。 　　米凯尔点点头，“嗯！” 　　雪花向着萨克森帝国的街头巷角吹散。 　　伊戈尔大公听着手下的汇报，指节轻轻敲在握住的拐杖上，他曾是帝国最杰出的军人，当卡佩家族因叛国罪被处决时，也是他受命将卡佩家族的人屠杀殆尽，那其中，有他的好友，卡佩安娜的哥哥，理查。 　　理查也曾是帝国最杰出的军人之人，但在十多年前北方的战乱中，因为战争失去了一条腿，没有人知道那条腿是理查为了救伊戈尔失去的，正如他们的友谊，淡薄如同落进水中就悄然化了的雪花。 　　在弄清楚国王忽然的急病原因后，伊戈尔挥手命手下退下。 　　他在花园静默许久，雪很快堆上了他的肩头，就在这时，他侧耳一听，听到身后传来轻快如小鹿的脚步声。 　　“父亲！” 　　伊戈尔大公回头。 　　“尼亚。” 　　花园站着他的女儿，年仅十岁的梅斯尼亚，那朝着自己轻盈挥舞的雪白手臂，似乎在耀眼的雪霜中闪光。 　　“父亲，好大的雪啊，你怎么站在花园里？快进屋里来，彭斯给我抓了一只小猫，父亲，你快来看啊，它好小好可爱！”梅斯尼亚脸上带着小小的雀斑，她远不如帝国的玫瑰萝拉那般美貌，这个年纪就已经能看出来，就算长大也不过是个姿色一般的贵族少女，但在伊戈尔大公心中，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就算容貌略有瑕疵，但那位殿下已经足够出色。 　　等梅斯尼亚到了足以生育的年纪，一定会诞下十分出色的王子。 　　刚出生不久的幼猫哀哀在梅斯尼亚怀中嗅闻着冬天的气息，蜷曲着身躯感受梅斯尼亚轻柔的抚摸，跟欢乐的说话声。 　　另一边，波吉拉家的玫瑰花开正艳。 　　雪落在玻璃房的顶上，很快被热度融化，蜿蜒着流下，“嘶……”指尖红光一闪，萝拉颤抖着飞快缩回手，一旁的贴身女仆迎了上来。 　　嘟囔声在玫瑰园中响起。 　　“小姐，您要小心一些才是，摘花的事情就让我们来吧！这个品种的玫瑰，刺可真多……” 　　“玫瑰哪有不长刺的。”萝拉忍不住笑了，她的面颊旁露出小小的酒窝，美的足以醉人，如同夜莺一般的声音，让听她说话都成了一种享受。 　　“王子们已经出发了吗？”萝拉轻声问。 　　女仆们点点头，“仪仗队已经出宫了，街上好热闹呢，今日神殿会有祷告，您准备何时出门呢？” 　　“现在去吧。”萝拉看向玻璃房外的飘雪，“雪越下越大了，早去早回。” 第30章 冬日（3） 嗷嗷 　　“感谢创世神, 因着爱，您赐下您的恩泽——光明！光明使我们得以脱离罪恶对我们一切过错的折磨，圣洁的父神, 您的慈悲使我们得以在您的荣耀下欢喜相聚，您的全能的主, 在世间的每个角落, 静默无声……” 　　萝拉跟着父母跪在神殿偏殿。 　　只有王室才有资格穿过神殿正门至内殿的门廊到达中庭跟主殿, 就在萝拉轻轻与众人虔诚祷告的时候，奥德里奇跟米凯尔也进入了内殿。 　　吉拉大祭司慈祥神圣的面容依旧, 七年的时光似乎没有在这位老人脸上刻下什么痕迹, 国王今日没有来，吉拉大祭司很快乐的想，他不用跪下行礼亲吻国王的锦袍了。 　　接下来的祭祀仪式跟七年前的神月日别无区别, 只是米凯尔头一次进入主殿，不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东张西望, 当两位尊贵的王子跪在神像前时，米凯尔不禁为面前明亮墙壁上的沉睡身影深深折服。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它”看上去既有女子的轮廓, 又不缺男子的伟岸, 在奥德里奇眼中, 这巨大的沉睡身影跟七年前别无二样，只不过是浮雕绘像而已，但在米凯尔眼中, 墙壁上的身影却正隐隐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一阵悦耳的歌声在米凯尔耳边回响，当他低下头祷告时，似乎看见了一片白色的羽毛落在了他的眉心。 　　而这一幕, 也正是灰色书籍原文轨迹中，神殿会放弃选择奥德里奇的重大原因，透过契约的力量，小槌时刻在神殿外的大树上“监督”着这一幕，她垂眸双手结印，在米凯尔眉间隐现白色羽毛的瞬间，从指腹亮起一丝暗银色光点，飞快点在了自己双眼上！ 　　眼睛是契约节契的关键，奥德里奇很快也感应到自己的眼皮发烫。 　　他无法控制的看向了自己的弟弟米凯尔。 　　吉拉大祭司正默默观察两位王子，就在这静默的氛围中，主殿爆发出一阵狂风，神殿内负责看管神鸟的祭祀惊恐地看着神鸟振翅啼鸣，随即吐血栽倒在地…… 　　而吉拉大祭司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从四周莫名的风中猛烈灌来的压力！ 　　“什么人！”吉拉大祭司猛然转身几个大跨步朝殿外看去。 　　白色羽毛在米凯尔眉间显现的时间极其短暂，或许只有人眨眼的五分之一时间，这神圣的一幕，只有一直不受控制盯着弟弟的奥德里奇看见了，在吉拉大祭司出声的那一刻，米凯尔已经睁开眼，奥德里奇浑身的桎梏一松，下意识去抓弟弟胳膊，可米凯尔已经站了起来，并焦急回头问吉拉大祭司说：“出了什么事？” 　　祷告中断了。 　　在神殿主殿的祷告词是不能中断的，尤其是神月日，传说中没有哪个王子能在神月日的神殿中祷告时分心，那是神迹降临的恩泽。 　　吉拉大祭司怀疑的目光已经转头打在了米凯尔身上，那惊疑不定的目光让奥德里奇心口一跳，大祭司那慈祥的面容组件下垂显出几分冷漠的刻薄，仿佛眼前的米凯尔王子是什么不应该存在的异端。 　　奥德里奇很清楚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做，恶魔蛊惑的话语已经响彻他的脑海，可在权衡利弊之前，他便已下意识站直身躯，挡在了弟弟的身前，直视吉拉大祭司祭祀那充满杀意的目光。 　　“出了什么事？”奥德里奇重复了一遍米凯尔的话，一顿，“大祭祀？刚刚似乎起了一阵风，将我跟米凯尔从祷告中惊醒。” 　　吉拉大祭司的目光有所收敛，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怀疑的目光在两位年轻的王子身上来回看了一眼，神殿外传来惊慌的脚步声，很快背后就传来了熟悉不安的声音。 　　“祭祀大人，神鸟……神鸟出事了！” 　　吉拉大祭司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慈祥的面容彻底溃散，神殿内的风来的迅疾，走的也飞快，吉拉大祭司想起七年前曾感应到的恶魔踪迹，当年行事莽撞的恶魔并未让他放在心上，甚至经过这七年的安稳无事，几乎叫他以为降临的是什么力量孱弱的小恶魔，可今天，神鸟竟死了！ 　　从来人惊慌恐惧的面容中，吉拉大祭司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形势。 　　身为神殿的大祭司，吉拉自然很清楚这世间有神明跟恶魔的存在，只是恶魔的降临会受到很多桎梏，今天可是神月日—— 　　它怎么敢！ 　　如果有潜入神殿杀死神鸟不让他察觉的力量，为何七年前会泄露踪迹让他察觉？吉拉大祭司忍不住回头看向面前的两个王子，米凯尔王子是第一个从祷告中惊醒的王子，哪怕奥德里奇王子随后也惊醒，吉拉大祭司也感到十分怀疑，而就在雪花顺着神殿的风吹进殿内的时候，他又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奥德里奇殿下时的异像…… 　　黄昏照耀在神明雕像上又忽然破碎！ 　　当年看到的异像究竟是真，还是恶魔故意给他看的异像？ 　　今日米凯尔王子从祷告中醒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到底哪一个王子才是恶魔选中的异端之主？ 　　吉拉大祭司已经观察了两位王子七年，深信王室中这两位王子都是人品贵重之人，绝无可能与恶魔有什么关联，可今天神殿的一阵风，又让他不确定自己的判断起来，从今天的事情看，恶魔必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莫非这次降临此间人世的，竟是能够完全克制自己邪恶欲望的大恶魔吗？ 　　恶魔是欲望的凝结。 　　人类的欲望滋生会让恶魔的力量不断壮大，同时也影响恶魔愈发难以克制自己，几乎没有恶魔能完全忍耐自己的坏脾气，除非有人在恶魔背后做掩护，可王宫中并没有诡异死亡的人类存在，吉拉大祭司睁大眼睛看向神殿漆黑的墙壁，创世神的虚影依旧模糊不清，他嘴唇微动，忽然伸手抓向两位王子。 　　“放肆！”奥德里奇大声呵斥祭祀的不敬行为，拉着搞不清楚状况的米凯尔迅速后退了几步，微眯眼睛并大声呼唤神殿外的骑士。 　　“克劳德！伊恩！进来神殿。” 　　骑士克劳德在听到奥德里奇呼喊的瞬间，就冲入了神殿，伊恩从刚刚神殿传出的动静就察觉出了不对，此时也紧跟着克劳德进入了神殿。 　　“异端……”吉拉大祭司轻微呢喃，试图再次抓住米凯尔，奥德里奇虽然不知道吉拉大祭司为何会用这样仇视的目光盯紧自己的弟弟，但也料想的到是刚刚小槌搞的鬼，奥德里奇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无法坐视糟糕的局面发展下去。 　　“吉拉大祭司，就算是神殿，也绝没有对王室不敬的资格！”奥德里奇冷下脸，他面容稚嫩，但已颇具威严，蓝色的眼睛深沉如海，“请注意你的言辞，今日的事情，我会如实告诉国王。” 　　吉拉大祭司略微从信徒对异端的憎恨中清醒过来，说起国王，谁不知道克里斯国王对神殿曾经做过的事情呢？那个毫无信仰、野心勃勃的国王年轻时是那样的疯狂，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就连神殿都用大火企图付之一炬。 　　但最后怎么样呢？ 　　神降下了惩罚。 　　那样不可一世的君王依旧为了子嗣回到神殿中虔诚忏悔。 　　吉拉大祭司慢慢收回手，在克劳德骑士走到奥德里奇王子身后时，眼神已经平静下来，他略微躬身，“失礼了，两位王子殿下。” 　　“刚刚我感应到了异端的存在……为了保障两位殿下的安全，才妄想触碰两位的身体，请宽恕我的无礼。” 　　“什么异端能进入神殿主殿？”米凯尔忍不住说，“这里可是诸神的遗址！” 　　奥德里奇皱起眉，正欲开口…… 　　“恶魔。”吉拉大祭司接下了米凯尔的问询，“或许，是恶魔。” 　　奥德里奇能感受到这个词出口后，至少有两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吉拉大祭司怀疑的目光大多还是在米凯尔身上。 　　他侧过脸，似有所感，跟吉拉大祭司身后的骑士伊恩交换了一下视线，终于明白了小槌在他来神殿这一路不断叨叨的“要小心一点，不能让神殿发现”是什么意思。 　　神明想要降临于世惩戒恶魔。 　　并不是一个人提一句恶魔，就足够有祈祷神明降临的能力。 　　一般的人类是看不到恶魔，只有跟恶魔签订契约的奥德里奇才能看到。 　　这就使得恶魔更像是一种恐怖的传说，只有恶魔真正给人间带来灾厄，人类确确实实相信了这个恐怖传说的存在，并在苦痛不堪的情况下进行虔诚的祈祷，那份汇聚无数人希望的力量，才会使得神明降临。 　　有关恶魔记载的只字片语，奥德里奇已经通读了许多遍。 　　但他听了吉拉大祭司的话，只是跟自己弟弟一样，露出了几分惊诧好奇的目光，询问吉拉大祭司：“恶魔真的存在吗？” 　　米凯尔几乎跟奥德里奇同时开头，但米凯尔问的是：“恶魔这么厉害吗？我怎么没感觉，就是风有点大。” 　　吉拉大祭司怀疑的目光更加强烈了，奥德里奇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把自己弟弟那张嘴捂一捂。 　　奥德里奇带着几分王室的矜持笑容，尽量心平气和的提醒吉拉大祭司：“祷告结束的钟声已经响起了，无论如何，我们该离开神殿前往进行下一个仪式。在下一个仪式开始前，无论是否有恶魔存在，至少我跟米凯尔此时都很安全，大祭司还是去处理一下有关神鸟的事情吧。” 　　“对了，神鸟！”米凯尔这才想起来等在神殿外一脸惊恐的男人，“神鸟是什么？吉拉大祭司，你还养了鸟吗？神的鸟……” 　　奥德里奇打断弟弟探究的好奇心，握住米凯尔的手扯着他向外走，“米凯尔，我们先离开。” 　　“哥哥？”米凯尔终于发现室内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吉拉大祭司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很缠绵，几乎看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神殿外服侍的人都看了过来，米凯尔只好跟着奥德里奇先出去，但在他们走出神殿后，米凯尔忍不住跟奥德里奇说：“哥哥，吉拉大祭司刚刚，是想摸我吗？他的眼神很奇怪。” 　　“可能是想摸摸你身上有没有恶魔藏身。”奥德里奇用玩笑般的语气调侃他。 　　“怎么可能！”米凯尔脱口而出，“恶魔什么的，只是个传说而已，就跟小孩子半夜哭闹会被狼抓走一样。” 　　“我……我是不信的。”米凯尔带着几分心虚茫然，“哥哥，你信吗？” 　　“我也不信。”奥德里奇回答的十分干脆，他荡漾着笑意的眼睛，显得整个人在日光下都十分磊落大方，那深如海水的眼睛，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够看透，唯有在恶魔面前，才会露出几分清澈的颜色。 　　“可是……” 　　米凯尔想说些什么，奥德里奇抬了抬手压下了米凯尔的话，“你听，祷告结束的钟声。” 　　神月日祷告结束的钟声会响三下。 　　就在最后一道悠远的钟声落下时，萝拉也跟着众人念完了最后的祷告词。 　　“披戴着荆棘的冠冕……啊！是您，请您赐予我们力量，保佑我们心怀善意，请您赐下话语，化作前路的指引，在光明的照耀下，坚固我们的信仰之心……” 　　“今天，您的孩子在这里静默，祷告，心存感恩赞美之心，数算您这一年赐给我们丰富的恩膏。” 　　“您是黑暗中最明亮的火焰——请您保佑我们。” 　　神殿内阴暗的角落，不断降落的风雪，将牢固的蜘蛛网吹的颤动不止。 第31章 月光投下利刃 嗷嗷嗷 　　海伦王后在神月日召集了三个人, 一个是克莱姆家族的小莱姆，一个是波吉拉家族的列克公爵，还有一个人无法赶来, 但库西家族刻印着族徽的信封已经呈上了海伦王后的桌前。 　　国王昏迷，两位王子出宫的时间内, 一架架马车从萨克森帝国向外奔驰而去。 　　波德医师预测了国王醒来的时间, 海伦王后不得不抓紧行事, 王城脚下那些自诩高贵的古老家族是绝不可能选择自己的儿子的，海伦很早就预想到这一点, 于是她将目标放在了萨克森帝国柏丽兰运河以北的新兴贵族之中, 并已暗中通信很多年。 　　克里斯国王年轻时将大部分古老贵族下以屠杀令跟驱逐令，在讨伐旧贵族的人当中诞生了不少新的贵族，就像克莱姆家族。 　　克莱姆家族是典型的新贵族, 根基浅薄，胆子却很大, 海伦王后所在的渔村，就在克莱姆家族的领地，海伦王后年幼时曾无意通过自己的姐姐发现克莱姆家族暗地悄悄掌握了普利斯战役曾联合的一支军队, 对于性情暴戾诡异的国王, 很显然, 这只热衷于豪赌的地方贵族势力，并不如它表现的那样愚蠢平庸。 　　唯一让海伦肯定过愚蠢的，只有伴读在自己的儿子米凯尔身边的莱姆。 　　只需要几个微笑, 海伦王后冷眼看着这年轻的贵族少年露出垂涎愚蠢的谄媚笑容便感到极度的恶心, 莱姆拍马屁的功夫还是那样不到家，总能恰当的拍得让人反感，而且极其没有眼色。 　　贵族中不乏这样的愚蠢少年, 但因为身份，却拥有着那么多，她的儿子不得不借势得到的资源，她也就不得不按捺内心的反感与之交谈。 　　海伦王后想着自己善良纯真的米凯尔，再看看莱姆，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渔女的儿子并不比贵族的儿子平庸，可依然会有人因为她低贱的血脉轻视她的儿子！当她从情妇成为王后的那一天，当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天，那么多的人表面恭维，背地里却吐露着肮脏不堪的话语。 　　她还记得自己做国王情妇的时候，国王从不顾忌在高贵的安娜王后面前与情妇厮混。王宫中的所有人都清楚，国王没有一丝一毫爱过安娜王后，迎娶王后只是因为神殿的指引。 　　明明无法得到丈夫的心，但因为高贵的身份，强势的家族背景，安娜王后总是表现的十分镇定，甚至偶尔会对她露出同情而复杂的目光，如同嘲笑一般。 　　是在嘲笑她拥有这样的青春美貌，却不得不陪伴一个老朽的男人吗？ 　　还是在讥讽她只能凭借献媚向上攀爬？ 　　海伦王后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拥有卡佩安娜的身份、地位跟容貌，她绝不会甘心陪伴在克里斯身边，哪怕国王拥有智慧跟知识，可他太老了，海伦王后对于年轻男人的喜爱从没有断绝。 　　王城中有无数拥有高贵身份，却拘束活着的贵族少女。 　　明明可以在春风跟花香中拥抱自己年轻的情人，无需奋力生存为饥饿苦苦煎熬，就足以在书馆徜徉一整天，华服美食，明明拥有那样多的东西……却没有丝毫的野心，似乎只要被关在美丽高贵的笼子就心满意足。 　　她绝不甘心被关在笼子里！ 　　于是在看出国王的想法后，还是情妇的海伦很果断朝笼子里的女人伸出了手，不出意外的是，笼子里的女人也如她料想那般，连离开笼子的门锁都不知道在哪里，很快就被闷杀在笼中。 　　国王拥有关闭笼子的权利，海伦很清楚，自己只是替国王关笼子的一个奴仆，哪怕国王不止一次的说爱，高高在上得让她交予爱情，海伦却丝毫不曾相信过，女人是会老的，而权利才是永远不朽的东西，只要她还在笼子里，跟安娜就别无二样。 　　权利，才是海伦最想拥有的东西。 　　当克里斯承诺了她权利，她才真正“爱”上了克里斯。 　　这是真诚的交换，为此她与内心最无法割舍的感情彻底告别，如果不是庆典那颗头颅，也许她不会再想起年轻时堆积在内心的不甘与痛苦。 　　哪怕此时她已经身处权利的中心，可是还不够！ 　　哪怕这些贵族的男人们也在打量评判着自己儿子的价值，海伦也毫不畏惧，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她会一直向上攀爬，不计一切代价！ 　　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王位。 　　傍晚的光线金黄而辽远，广场中欢笑的声音已逐渐增大，前往神殿参加神殿祭祀的仪仗队已经开始返程。 　　晚饭时分，国王迷迷糊糊醒来了片刻。 　　四周很暗，很安静。 　　“海伦？”年迈的国王轻轻呼唤着王后的名字，海伦从国王的锦被上抬起头，轻轻附在国王耳边，回应他的呼唤。 　　“怎么了？我的陛下。” 　　“什么时辰了？”克里斯感到喉咙很不舒服，胃也十分疼痛，“去把波德叫来！” 　　“他已经来过了，给你开了药。”海伦美丽的金色发尾落在国王的面颊旁边，“克里斯，我的陛下……你忽然昏迷过去，让我害怕极了。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国王沉默了许久，他醒来说了这么几句话，却没有忠仆出现在身边，仅这一点，他已经明白身边的女人做了什么，他的海伦，总是这样胆大。 　　国王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古怪的笑声，“海伦，当我死的时候，我会下令将你处死……” 　　海伦王后并不感到意外，但她还是哀泣着说：“我做错了什么呢？克里斯，我当然愿意陪伴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我舍不得离开我们的儿子。” 　　克里斯国王听着上方女人的哭诉，黑暗中他连海伦美丽的面庞都看不清了，可正因如此，才让他冷漠无情的灵魂感受到一种澎湃的激情。 　　他很清楚海伦在冒险，而且这样的举动并不算明智。 　　可多么有趣啊。 　　这个低贱而又野心勃勃的女人，总是会有出乎他意料的举动，这个死气沉沉充满欲望的宫廷，他的海伦就像一束燃烧的火焰，他既眷恋这份灿烂的火光，又期待着火光湮灭的那一刻，想必从相遇之初，他就已经预料到这绚烂始终的美艳。 　　安娜生下不像他的儿子，克里斯并不意外。 　　可惜米凯尔，竟也跟他和海伦毫无相似之处。 　　他的父王曾经很满意他的温和木讷，但克里斯却并不想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温和跟纯真，伊戈尔的话没有引出少年的野心，米凯尔愈发像个傻小子，在克里斯国王眼中，奥德里奇跟米凯尔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儿子。 　　他是疯子，他的儿子理应也是疯子。 　　那些欺骗他的神殿祭祀…… 　　克里斯国王的嘴唇微动，眼睛越发阴鸷。 　　身为国王，克里斯远比海伦能掌握的东西更多，可是他放任了这一切，他的喉咙因为疼痛发出“嚯嚯”的声响，颤抖的手轻轻捏住了海伦王后一缕发尾。 　　海伦王后已经端来了药，对于被捏住的发尾，她直接将头发从国王手中抽走了。 　　“陛下，药来了。”海伦王后将碗中的药水一饮而尽，俯身吻上国王的唇，一点点将药汁渡进国王的口中。 　　她的举动是那样亲昵温柔，克里斯在黑暗中露出几分遗憾与眷恋，他很清楚这些药不会要自己的命，也许波吉拉家族已彻底成为米凯尔的后盾，但波德永远都是他的人。 　　国王将口中的药汁吞咽，再一次陷入沉睡。 　　没有人知道国王下一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命运只要一些微小的改变，便足以在日后产生惊天动地的变化。 　　当海伦的人往运河以北而去时，伊戈尔大公也出发前往南边，当年被驱逐的古老家族跟势力已经被他用十年的时间渐渐聚拢在一起，王城中仅存的几个古老家族也始终拥护王室最纯净的血脉。 　　帕克从库西家的酒窖走出，圆滚滚的肚子上是他肥胖的掌心，一边喝着酒，一边执笔，帕克将库西家族的事情一一记载下来，用特殊的方法向奥德里奇传递去。 　　亨利作为墙头草家族的后代，对争权夺利毫无兴趣，此时已经在女人的胸脯上睡着了，所以他没有发现，有个弱小的贵族少女乘着他熟睡，在妇人宠溺的目光中，伸手割断了他脆弱的脖颈，血喷射着从散发着古怪香味的大床上蔓延开来，顺着光裸的少年胳膊上滑下…… 　　布莱尔布莱尼这对双胞胎蹑手蹑脚从父亲的书房外跑过，回到房间后，拿出了跟帕克手中一样的秘制信件。 　　奥德里奇离开神殿后，便试图跟小槌说话，但小槌并没有出现。 　　直到月亮在云层隐约露出那弯弯的弧度，奥德里奇的蓝色眼睛中才出现了小槌那被风微微吹起的头发。 　　小槌站在王宫高高的穹顶上等他。那一刻，奥德里奇忽然有一种错觉。 　　他的恶魔少女，仿佛一直在等他，等他爬上这高高的台阶，等他进入这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32章 圈禁 嗷嗷嗷嗷 　　神月日的夜晚, 国王没有召见任何一位王子，往年的神月日都是奥德里奇跟国王一起进入神殿，如果有奥德里奇落单的情况, 在回宫后，国王多少会询问几句神殿中发生的情况。 　　“小槌, 父王他出事了。”奥德里奇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在昏黄的灯光中仿佛镀了一层铜金, 他说的这句话明显是一个陈述的语句，小槌知道奥德里奇不高兴, 但她不在乎, 面上的笑张扬肆意。 　　奥德里奇叹了一口气，绷直的脊背在他进入卧室的落地窗前略微放松下来。 　　厚厚的窗帘被拉开。 　　室内沙发上出现恶魔舒服躺下的身影，奥德里奇从窗户看着花园角落莫名多出的几个陌生面容, 偏头轻声问小槌说：“小槌，今天在神殿中的那阵风, 还有你在我脑海中说的那句，让我装作沉浸在祷告中的话，是想要让吉拉大祭司将怀疑放去米凯尔身上？” 　　小槌闻言从沙发掏出一个枕头到奥德里奇背上, 语气有些不好, “奥德你一说这个我就生气, 为什么不听我的！” 　　奥德里奇认真的看着小槌。 　　“小槌，下一次要做这些事，提前告诉我。不然不光这一次我不会听, 以后也不会听。”奥德里奇不是不知道小槌对米凯尔莫名的敌意, 但一向都是小打小闹的恶作剧，为什么今天小槌会忽然出手做出这么大的动静？ 　　“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设计米凯尔？米凯尔……是我的弟弟, 我并不想带给他伤害。” 　　“他不受到伤害，奥德你怎么办？”小槌回答的理直气壮，“今日的祷告，我不是让你看到米凯尔眉间的天使羽毛了吗，那个东西在神殿那群老头子眼中可是神迹！米凯尔有，但你没有，一旦出了什么事情，神殿会立刻怀疑到你的！” 　　小槌在心里说：也会怀疑到我的。 　　奥德里奇本打算执着的问清楚小槌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当小槌这句话说出口，奥德里奇敏锐得意识到了恶魔口中透露出的重要信息！他一直都不理解为何恶魔会在米凯尔跟他当中，单单选择跟他签订契约，但如今想一想，是否是因为米凯尔身上的神迹，代表了什么？ 　　奥德里奇：“怀疑到我，会发生什么局面？” 　　“你猜……”小槌看着奥德里奇这幅正正经经的样子就想笑，她手上抓着上次雪地从奥德里奇身上抓来的漂亮雪花勋章朝奥德里奇摆了摆，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他，“真的猜不出来吗？” 　　奥德里奇清澈的蓝色瞳孔泛起波澜，他认真看了自己的恶魔一眼。 　　恶魔擅长引出人类心中最黑暗的一面，而小槌已经在奥德里奇身边呆了很久了，人类从诞生起，就伴随着欲望之花的盛开，也许最后开出的花朵也并不相同，但都会从泥土里汲取养料。 　　奥德里奇的小动作小槌都看在眼里。 　　人类说的话跟做的事，有时候相同，有时候不同，口不对心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恶魔已经在人间看了许多许多。在很多人眼里，萨克森帝国的第一王储是个认真甚至有些严肃的少年，但在小槌眼里，则完全不同。 　　小槌对王子的克制心知肚明，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但并不妨碍她对任务的进展感到开心。 　　再怎么愚笨的小恶魔，当进入人间的欲望中汲取力量的养分后，都会很快成长起来，人心，永远是神明跟恶魔都无法彻底捉摸透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延伸出恶魔学院的存在。 　　丧心病狂的狂徒，也有突发善心的瞬间。 　　为善一生的牧师，也有卑鄙无耻的时刻。 　　恶魔对于人心十分感兴趣，可惜她注定因为契约无法通过触碰看透奥德里奇真正的想法，只能用难耐的观察，从扒开小王子的嘴唇看牙齿，到倾听少年王子跟不同人的对话跟行事中思索探究。 　　加尔在屋外敲门，奥德里奇从窗边转身走到门口，接过了两封秘制的信。 　　肆虐的雪花猛烈的扑在了窗玻璃上，勾勒出起六棱的形状，但因为室内外的温差，很快就泛起一团浑浊的白雾延伸，壁炉中火焰的温度逐渐升高，奥德里奇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信件，钟楼上的指针不停向前跳动旋转…… 　　恶魔也静静等待着。 　　当火舌卷上了信封的纸张，奥德里奇斟酌着拿起羽毛笔，在书桌上写了许多许多，最后将那许多许多行的字也喂给了壁炉，定下最后想要写的内容递出去给了门外的加尔，小槌这才抬起头，在奥德里奇看过来的目光中，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哒”的一声，一阵潮湿腐臭的风出现在王子的卧室，又是一年的寒冷夜晚，奥德里奇宫殿外的仆人们压低声音快速走动着，手中的等晃动在漆黑的夜晚，似乎凝聚了深夜仅剩的光亮。 　　圆桌上的小刀飞快奔向了奥德里奇的指腹，割开一道细微的血痕。 　　奥德里奇平静的看着自己的恶魔，看着恶魔少女拿出那本，从不让他偷看的灰色书籍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知道恶魔有两本书。 　　一本是他曾以为小槌认真学习的厚厚课本，另一本相比恶魔的课本要薄的多，但重要度却明显比课本要大许多，就算恶魔睡迷糊了，也会记得将这本灰色封皮的书籍收回去再睡。 　　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又出现在了他身上。 　　奥德里奇闭上眼睛。 　　人类在广袤的大地上繁衍生息，可在大地之外，遥远遥远的地方，还有那么多未曾知晓的生物存在，那是传说，是梦幻，亦是深渊，一个平凡的人类王子究其一生，也不能全然了解，也许爱会为他加冕，也许会将他钉在绞刑架上，但无论怎样的舂打，对奥德里奇而言，都是刻骨铭心的。 　　钟楼的指针转到十二点，小槌控制着奥德里奇的手指涂抹到了象征这整个人间的灰色书籍中，当指针颤抖着跳动去下一秒时，这本属于王子的命运之书，从这一天起，也当由王子来改写。 　　血液浸透书籍，灰色书籍上的字迹开始凌乱，一团团的黑点从书页上剥离。小槌推开窗，让那些混乱的黑点散去漫天的雪花中。 　　奥德里奇的睫毛微颤，他睁开眼睛，那泛红的瞳孔慢慢回到他原本的蓝色。 　　不出奥德里奇意料，那本灰色书籍又被恶魔收了回去，潮湿的风已经被壁炉中传递的热量驱散，奥德里奇看出了小槌想从窗外跳出离开的举动，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上前几步扯住了小槌将要离开的裙角，带着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声线祈求恶魔留下。 　　“小槌，你要走了吗？” 　　“太热了，奥德，我明早再来叫你起床。” 　　“刚刚的事情，你不想讲一讲原因吗？” 　　“哎呀，只是一个小小的仪式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又不会害你。不早了，你快去睡觉吧~” 　　“今晚不想听我念诗吗？” 　　“这么晚了，别念了啦，嘿嘿嘿，今天是个好日子，雪很大，很凉爽！我觉得今晚不念诗也不错！”小槌可没耐心解释什么，在她看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于是她用力扯出了自己裙角，跟无数次做过的举动一样，头也不回的王子窗边飞走。 　　奥德里奇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 　　曾经他以为恶魔出现时暖红的光是温暖的，但其实不是，恶魔的身躯没有任何温度，柔软的臂膀也如同蛇一般冰冷。 　　可日夜在他心上徘徊的身影，并不会因为清醒的认知而褪色。 　　奥德里奇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神色出现在他脸上，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出几分扭曲的矛盾诡异。 　　没有恶魔陪伴的王子，冷下脸，感觉寒意一点点渗透了他的四肢。 　　国王的急病。 　　海伦王后的圈禁。 　　还有明面扶持他，却暗中另有盘算的伊戈尔大公。 　　米凯尔、加尔加布、亨利、帕克，双胞胎…… 　　王宫里有很多人，围绕在奥德里奇王子身边的人从来不少，但王子依旧感到很孤独，这份孤独从安娜王后离开那一天起，就一直藏在王子心中。这份孤独感来的不是好时机，奥德里奇默默体味片刻，伸手关上了窗户。 　　冬日的寒风，削减了王子们面颊上的稚嫩。 　　海伦王后一点点掌握宫廷的全部动向，说不清是谁在放纵，谁又在背后执掌棋子，在米凯尔对着母亲叨叨的欢乐语句中，伊戈尔大公正积蓄力量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机会，亨利的死，仿佛只是萨克森帝国飓风一般风波中的小小风浪，就连米凯尔都没有来得及哀悼一声，便呼啦啦从他身边蹿了过去。 　　当米凯尔意识到自己被圈禁，而兄长也无法再见到时，已经是神月日好几天后，他终于后知后觉从母亲美丽的面庞中看出了端倪，那张如同海妖一般的容颜，本不该生在渔女的身上，如今又因为权力和欲望的交织越发明艳动人。 　　“为什么我不能见父王！”米凯尔慌张地大声询问着，“母后，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米凯尔，不要害怕。”海伦王后轻柔抚摸着儿子纯真的面庞，“我的儿子，镇定一些。你父王他病了，所以我才将王宫戒严，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知道吗？” 第33章 病倒的国王无法佩戴桂冠 嗷嗷嗷嗷嗷…… 　　“我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那天海伦王后与米凯尔爆发了怎样的争执, 被神明选择忠爱的少年王子，也许年纪尚轻，但在这几年恶魔的干预下, 已经不再像原文一样后知后觉了解自己母后对王兄时不时的刁难，当奥德里奇不再同原本的轨迹一般将海伦王后视为母亲, 米凯尔也从哥哥的态度中发现了许多曾经没有注意过的微小之物。 　　小槌原本的灰色书籍中记载, 米凯尔年轻时, 曾是整个萨克森帝国中最快乐的王子。 　　一直要到海伦王后被绞杀，米凯尔王子才会觉醒对权力的欲望, 但这份欲望主要源于母亲“被哥哥背叛”的痛苦与无法坐视不理哥哥滥杀民众的忧虑。 　　小槌本以为这本人世之书的命运进程会跟她阅读到的时间差不多。 　　但她没想到, 在国王病倒的这一刻，海伦王后竟没有跟原书中记载的那样照顾国王等待时机，而是抢先一步做下决定。 　　还好无论是什么样的展开, 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这对恶魔而言也是机会。 　　这是小槌在恶魔学院中, 曾学到过的重要考点：当小恶魔接到任务那一刻，人间命运在发展过程中注定有规律可循，但同时也存在这不可测的“变数”, 也许一个微小的干预跟改变就会影响一整本书的发展。 　　这道考点小槌已经错了无数次, 但不光她错, 跟她一起在考试中答错的同学也不少。想当初，理论半点没记住，果然结合一下任务实践, 一下子就明白了！ 　　果然是实践出真知啊。 　　小槌在夜空中如同云彩一般飘荡, 横躺着看漫天星空。 　　一想到考点，小槌有些怀念恶魔学院了，她很清楚这一届做任务的学员中, 只有她会怀念一把学院生活，哪个恶魔不是一毕业就撒着欢往人间跑。 　　遥想当年在学院考试，作为懒惰恶魔的典型代表，不长记性简直就是她的代名词。 　　每次一到考完试，她们这些同样懒惰的小恶魔就会笑眯眯嚎啕着太难太难的话，为此没少受学院老师的批评。 　　那些批评的话仔细想一想都没忘，仿佛就在昨天。 　　——哪道题难呢！一个个学了八万年，除了最后一道大题要结合任务实践有点超纲，剩下哪道难呢？对，小槌就是你，留级多少次了，再交白卷就去给魔蛇搓蛇蜕！ 　　——老师，好难啊，下次能不能直接划重点！ 　　——哎嘿，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啊，要不要下次直接把题目先告诉你们再考？ 　　在人间做了无数任务的老师基本都是大恶魔了，不少都学了一口人类的方言调调，不经意间便会脱口而出。 　　——好啊好啊，早该这样了嘛！ 　　小恶魔们只会顺杆爬，闻言无不欢欣雀跃，没有一个觉得不对，我行我素，忠实于内心的欲望。 　　那比小槌还年幼的小恶魔们更是屁股下长了钉子，没几个能坐得住，跟老师对着干的多，献媚老师的也不少，打着跟老师滚一觉汲取力量，或者一口吞了老师增长力量的就更多。 　　若不是没有做过任务的小恶魔实在打不过经验丰厚的大恶魔，恶魔界或许没有那样的和平。 　　小槌还记得自己学《恶魔历史概论》时，老师们曾讲过上古时期的恶魔界，混乱血腥一片，每个大恶魔的诞生，大多都踩在同类的骨血之上，就连神明内部，也征战不休。 　　创世之父不喜欢混乱无序的世界，于是人类诞生在灰色中间。 　　以人类欲望为食比吞食同类的风险和报酬要大的多，恶魔学院由此蓬勃发展。 　　小槌没有吞噬同类的欲望，她就是对老师说她“不像个天生恶魔”的话耿耿于怀。 　　飘在海伦王后宫殿上方的小槌，带着快乐的心情想：也许她的任务会很快完成呢！ 　　虽然奥德里奇没有黑化的非常明显，可阴差阳错下，海伦王后却推进了争权夺利的进程，人类的命运轨迹奇奇怪怪，能往前跃一大步，还是让恶魔获得了一股快要成功的成就感跟期待。 　　小槌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以一种难以预料的进度非常暴涨。 　　恶魔以人间欲望为食，按照常规的方法，她将播种罪恶、疾病到人间，诱发人类种种负面与痛苦之念，以此为养分一点点壮大自身，但很奇怪的是，这股力量的源泉竟来自于奥德里奇。 　　这或许跟奥德开始对王位做出行动有关。 　　也不是没有第一次做任务就成为大恶魔的例子，但往往都是极度聪明的恶魔才会做到这一点，感受着身体中不断涌现的力量，小槌有些臭屁的想，或许自己学业不精，但偏偏就是个任务型天才呢？ 　　书本没记载过的力量暴涨原因，小槌没心思追究，她对搞人研没有兴趣，光是研究奥德就已经花费了小槌的大部分心力，在任务即将完成的期盼中，力量只要实打实从灰色书籍中朝自己涌来就足够了，别的，还是那句话，管它的呢！ 　　小槌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连串快乐的笑声。 　　如果这么快就能完成任务，那她第一个人类世界的时间可真是太快了。 　　在漫长的恶魔生命中，短短的人间世界如同海中一滴水，或许因为第一次的任务让小槌感到很新奇而记住，但小槌此时都有些飘飘然想到了下一个任务，也许再过个八千年，小槌就会彻底忘记萨克森帝国的一切—— 　　除了奥德。 　　“唉？”小槌呆呆停滞在半空，搞不懂自己怎么忽然想起了奥德。 　　明明离开奥德里奇窗户边时还很干脆，但黑夜沉沉，想着奥德在她离开时说的那些话，小槌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多留一会儿听奥德念完诗再走。 　　奥德的声音实在是很好听啊！ 　　恶魔是那样喜欢听王子念诗，可惜壁炉实在太热了，热的没有心情多留一会儿听完念诗再走，这会儿说不定奥德都睡着了。 　　小槌懒得再返回叫醒奥德里奇。 　　于是她停滞了一会儿，又放松身体朝着自己新发现的潮湿鬼屋飘去，乌鸦在树梢发出古怪的叫声，月亮的清辉穿透恶魔横躺在半空的倒影，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神殿自神月日后，便陷入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寂静之中。 　　吉拉大祭司站在悬崖边上，俯视着曾经繁华如今却一片荒凉的诸神遗址，忍不住朝着天边高悬的圆月跪下，虔诚抚摸脚下那深深钉入地面的火山石。 　　克里斯国王年轻时，正如一头凶猛强壮的狮子，吉拉大祭司不敢对王权伸出生出丝毫不敬之心。他本想这一生只要维持着神殿不灭已经足够，可当神鸟坠亡，恶魔降世，星象占卜中属于克里斯国王的那一颗星星开始朝四周散去光芒，他同样老迈的身躯却还是迸发出另外一种仇恨的力量。 　　王权跟神权的斗争吉拉大祭司并不在意，可他决不能容忍恶魔选择的王子成为萨克森帝国的国王！ 　　若没有神月日恶魔搅动风波，吉拉没有那样强烈对帝国未来的渴望，小恶魔的降临往往不足为奇，或播种罪恶，或带了疾病，虽然不知确切的原因，但这些“非正当”降临的小恶魔，很快就会离开。 　　只有从恶魔界诞生的，真正的恶魔背负使命驻扎人间时，才会让整个神殿震动，这一类恶魔的降临，代表着恶魔选择的王子以外，也有真正的神子降生！ 　　神历中记载，被神选中之子一旦坐上王座，人间将成神国，笼罩在一片洁白神圣的光辉中。 　　神国！ 　　对于神国的向往，不知让多少多少神殿的大祭司心生向往。 　　如今的萨克森帝国有两位王子，可吉拉大祭司却不知道哪一位是真正的“神子”，按照神厉记载，神子降生将有神迹显现，可是吉拉大祭司并未看到任何神迹出现过，不知道是神历记载的缺漏，还是因为恶魔的干扰。 　　这几年，也未听说哪里出现诡异的事情，更别说一直备受关注的两位王子。 　　吉拉大祭司一边想米凯尔在祷告中的异动和言行，一边迷惑当年见到两位王子时在脑海浮现的截然不同异像，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正如同这逐渐被乌云笼罩的月亮一般莫测。 　　忧心恶魔的神殿，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宫中的变化，自古神殿不应该干预王室的继承，上一任企图干预的祭祀们，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可这一次的事件，跟“神国”挂钩，吉拉大祭司明知道不该冒险，还是在伊戈尔大公递来信件时沉默许久。 　　波吉拉家族也向神殿递了消息。 　　南北各地的贵族跟地方势力，都在国王生病的风波下蠢蠢欲动着，雄狮倒下，若没有年轻强壮继任者，也是有机会被鬣狗咬断喉管的，而秃鹫虎视眈眈逡巡整个大地，海妖的歌声荡起海的波澜，冬日每个清晨，都透着越发浓的寒意。 　　萨克森帝国国王的王冠是王权的重要象征物，王冠被弯曲的黄金荆棘紧紧缠绕着，火红的宝石镶嵌在正中，围绕花环四周布满珍贵的宝石跟各种形状的掐丝珐琅，王冠顶尖的蓝宝石是萨克森帝国宝石之王，曾经伴随每一任萨克森帝国的国王出戏所有需要国王在场的重要仪式。 　　病倒的国王无法佩戴桂冠，那被用黄金打造的王冠被珍重取下放在了一旁。 第34章 恶魔在人心播种 嗷嗷嗷嗷嗷嗷 　　越是寒冷的季节, 广场就越热闹，广场中央的圣坛上燃起了火，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畅饮美酒跳舞娱乐, 贵族的宴会通宵达旦，一边是帝都的繁华盛景, 一边是距离帝国千里外的冰封困苦, 距离帝都越远, 民众的日子就越难熬。 　　克里斯不算是一位关心民众的国王，他偏爱权利, 对于治理国家让民众安家立业并没有多上心, 比起治理，他更喜欢四处征战。 　　国王年轻时曾有过一段老实乖巧的少年阶段，但当他杀死自己的父亲, 烧毁神殿后，便肆意展现自己性格中的暴躁反叛, 而他又拥有者极高的军事才能，几十年里，将萨克森帝国的版图扩大了许多, 神奇地通过不断征战延续了萨克森帝国的富有跟荣耀, 使王室的威严无人胆敢冒犯。 　　治理一个国家不能靠持续不断的征战, 在王城以外的地方，近十年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反抗的呼声，多少人期盼着国王的老迈, 终于, 克里斯国王也在时光的流转下走向岁月的暮年。 　　普苦里镇是位处萨克森帝国柏丽兰运河以北，这里有绵长的海滩和蔚蓝的海水，海风围绕着当地所有的小渔村日夜打转, 站在沙滩边看海会油然而生一种宁静之感，但当地的渔民无法从海中得到真正的宁静。 　　夏天的海风无疑十分舒适，可一旦进入冬季，海风凛冽得可以刮掉脸上一层皮。 　　麦莉踉跄着从克莱姆家族的城堡偏门中走出，裹着丝巾回到自家所在的小小渔村。 　　村子里美貌的少女已经不多了，麦莉的美貌让渔村的人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可没有人敢跟她说话，就连麦莉的父母见到她，也是能讷讷递给她一杯水，嘱咐她：“快去休息吧，如果大人一会儿要找你，我们会叫你醒来的。” 　　麦莉僵硬着点点头，将自己冰冷疼痛的双脚挪到被子里，浑身上下痛的几乎叫她喘不上气，而她带回来的包裹，正被父母仔细翻捡着一一拿出里头的东西，麦莉听见了母亲呜咽的哭声，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当头挨着枕头的那一刻，她便气若游丝的垂下了额头。 　　普苦里镇蜿蜒整个海滩的范围，全部都是克莱姆家族的领地，几十年前，这里还没有那么糟糕，民众只要辛勤的打渔，还能有所收获，哪怕领主们会拿美貌的少男少女做一些龌蹉下流的事情，多少也会顾忌刚刚得到的贵族头衔装模作样一阵子，等新鲜劲过去，大家依旧好好的活着。 　　当年克莱姆家族的掌权人还拥有着雄心壮志，希望在国王的照拂下，让自己的贵族头衔跟权利更进一步，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一个渔女的长大化为泡影，渔村的老人们现在还记得那位领主有多么狂热得爱着渔女，而那位渔女的美貌因遭到了领主兄弟的觊觎，很快就死去了，领主也因此一蹶不振，不久患上了当时盛行的传染病死去，无论什么样的雄心壮志，在死亡的那一刻便全然终止。 　　领主没有子嗣，他的兄弟自然继承了整个卡莱姆家族，一个聪明却心理变态的领主由此带给当地民众比之前一任还可怕的压迫与痛苦。 　　每当冬日来临，总会有民众聚集在海边祈祷，期待神的护佑，祈祷王的英明。 　　可那有什么用呢？麦莉从不祈祷，她只是偶尔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机会，能跟王后年轻那般，在一个小小的海滩边，遇到外出寻欢作乐的国王。 　　麦莉刚回到家不久，领主的守卫就气愤地找上了门。麦莉的父母试图叫醒女儿，却发现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哭嚎声在小小的渔村响起，没有几个人在意，就连曾经想反抗领主的少年，也因为人数过少，兵器的缺乏，早早被镇压绑住石头扔去了海底。 　　这个小小的渔村实在是太小了，海浪略高些，就将它砸了个七零八碎。 　　守卫很担心自己回去会受到领主的惩罚，当他回到领主的城堡时，却发现城堡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领主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包括一直藏在海湾附近收拢的军队，所有人乘着黑夜坐上轮船出发，驶入一片暗沉的海洋中。 　　王城中的贵族已经又很多天没有见到国王，怀疑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就在国王病倒的第八天，海伦王后做好了准备，派刺客前去杀死被圈禁在王宫中的奥德里奇王子，这样的紧要关头，奥德里奇王子却在王宫凭空蒸发了！ 　　王子走过一个拐角，就没有了踪影。 　　宫人们这样的借口自然无法让海伦王后相信，一时间整个王城全部戒严，就连伊戈尔大公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伊戈尔本默默等待着王后行事，打着将计就计的安排，也早早安排了在王宫中保护接应奥德里奇王子的人，可这次王子消失的事情，却绝不是他所为！ 　　还不等伊戈尔大公做出反应，第二天的雪夜，奥德里奇王子就出现在了他帝都郊外的城堡之中，得到消息的伊戈尔大公急忙赶过去，大雪呼啸而至，他下马冲进城堡，看见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独自站在花园的奥德里奇。 　　少年王子挺拔背影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剑，令人心惊。 　　奥德里奇转过身。 　　“伊戈尔。” 　　低沉的声音呼醒了伊戈尔大公的神智。 　　恶魔少女朝奥德里奇笑笑，站在伊戈尔大公身后朝着虚空狠狠一抓，就让伊戈尔大公感到心脏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但他到底没有真正死亡。 　　伊戈尔冷汗澄澄跪坐在地抬起头看着少年王子深不可测的眼睛，哆嗦着打了个寒噤。 　　这一天，伊戈尔大公终于明白。 　　当他打着将计就计等待王后行事的时间里，他所属意的小王子也一直注视着他。 　　伊戈尔始终没想明白王子是怎么从王宫中来到自己郊外的花园中，但这不妨碍他对王子的能力有了新的估量。那向自己伸出的年轻手掌，伊戈尔很清楚代表了什么意思。 　　王子需要他，他也需要王子。 　　只是掌握主动权的人，不再是自己。 　　失去了掌控的奥德里奇，让海伦王后的不安感越发加重，这七年间，海伦王后不论是拉拢还是背地里做小动作，都无法让奥德里奇如同她预想一般发展，而国王暧昧不明的态度，也让海伦王后时刻提着心，得不到国王口中一丝对继承人的肯定，海伦王后就无法放下自己的焦虑怀疑。 　　这些年国王虽然老了，但威严依旧，在国王的凝视下，海伦想着国王单薄的子嗣跟神殿每年对奥德里奇王子的探望，一直不敢对奥德里奇下死手，本想趁着这几天安排好一切，就连王城中有可能支持奥德里奇的古老家族，海伦王后都已经控制住，奥德里奇却消失了！ 　　海伦王后不得不加重孤注一掷的想法。 　　她封锁住了消息，这导致神殿在日后将王子消失的事情，误会到了伊戈尔大公的营救上。 　　身为恶魔的小槌对人类内斗毫无兴趣，奥德里奇又很奇怪的不允许她乱插手，她只好专心致志跑去对付神殿。 　　吉拉大祭司一直无法确定哪一位王子才是“神子”，但潜意识里，古老大贵族出身的吉拉大祭祀也倾向于奥德里奇王子，对于海伦王后频频出面干政的行为，吉拉大祭司原本没什么感觉，但架不住出去神殿遛弯被恶魔抓住欲望进行话语煽动的神殿其它人员搅浑水，渐渐也对王后的行为生出了不满。 　　当年神殿的指引下，国王才拥有了自己后代。 　　这不正是神明的选择吗？ 　　坐在神殿外大树上的小槌操控着神殿内部人员的嘴巴，一张一吐说出吉拉大祭司最忌惮也不满的一点：“陛下当年，正是因为不满意神殿的指引，才会在迎娶安娜王后剩下王子后，又跑去遥远的北方，通过异端的占卜，寻找各种低贱的女性生子不是吗？” 　　听到下属这样说的吉拉大祭司陷入了沉思。 　　当年神殿被毁，零散的神殿人员也分成了几派，下属口中异端，正是当年跟吉拉大祭司意见相左的神殿另外一位祭祀，当年对于王室的行为，吉拉选择了等待国王自己发现问题，回来神殿，另外一位祭祀却选了主动投靠国王，换取利益。 　　国王当初不迎娶任何女子为后，就是因为那个祭祀的占卜。 　　可惜就算不迎娶任何女子，当神殿烧毁的那一刻，阿蒙祭祀临死时立下的诅咒就开始应验，想要破解，必然要重新建立神殿才可以。 　　国王游戏人间时的情妇三个孩子全部在神月日夭折，就是这个原因，而失去三个孩子的国王也不得不向神殿妥协，由此，曾经与自己意见相左的祭祀被打为异端，吉拉祭祀担任新神殿中的大祭司一指。 　　可哪怕拥有了子嗣，国王依旧没有放弃当年的选择，还是不断往北方而去，与无数情妇结下露水情缘。最后在一个偏僻的渔村，遇到了年轻的渔女海伦，生下了第二个王子，米凯尔。 　　这个举动细细想来，的确是国王对神殿的不满导致。 　　因为这样原因诞生的王子，不正应该是恶魔所选择的最佳人选吗？ 　　小槌来自恶魔界，是最纯正的恶魔魔女，除非她暴露身份肆虐人间引得无数人信仰祈求神殿降下神明，否则一个拥有些微神力的祭祀，无法阻挡恶魔播撒引诱和偏见的种子。 　　当一个人看见孩子手里的糖想夺去时，那是浅层的恶之欲，而在恶魔的推动下，只想夺走糖的恶欲会扩大无数倍，或许就不仅仅想从孩子手中夺走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甚至杀死孩子冲去他家拿走所有糖果。 　　如果人类没有足够的克制，恶魔在人心播下的种子就会一种飞快的速度破土而生。 　　吉拉大祭司也正因为出身的偏见，导致了选择判断的错误，当没有了明显的神迹指明米凯尔时，许多人在希望跟仇恨的冲击中，便被盘踞人心的偏见所束缚，鉴别力降低，徘徊于黑暗的道路上。 　　在创世之神为人类构造的灰色书籍世界中，除了神殿本身，位于其中的不论是祭祀，还是神圣骑士也好，都离不开人这个角色。 　　只要是人，就有欲望，无法抵御欲望，就跟神殿外的人别无两样。 　　“这信仰也没有多虔诚嘛？”小槌飘荡在树梢，看着神殿里的吉拉大祭司派出人手去联系伊戈尔大公，有些无聊的转了转眼睛。 　　在她的课本上，是记载过一些厉害的神殿人员的。 　　有些灰色人世之书中信仰神明的神殿祭祀极为虔诚，在权利和欲望的旋涡中，依旧执着信封爱与光明，那样的祭祀很难被引诱，鉴别力过强，很快就会发现恶魔选择的人选，并组织民众与之对抗，召唤神明降临，导致恶魔任务失败。 　　小槌一边庆幸自己的好运，一边思索像是这样被烧毁过神殿的灰色书籍世界，好像还蛮少的。 　　虽然对于恶魔而言，这样的人间世界被神明察觉的可能性降低很多，可当人心的欲望太过强烈时，被奥德里奇制止过许多恶行的小槌，又隐隐约约生出一股不安的直觉。 第35章 海妖之乱 嗷嗷嗷嗷嗷嗷嗷 　　恶魔的灰色命运之书曾记载：十年后, 年轻美丽的帝国第二位王后，死于一场宫廷暗杀，绞断王后脖子的钢绳几乎将那纤细的脖颈勒断, 血蜿蜒至王后洁白的脚背…… 　　时间提前了三年。 　　因果轮转，在这场命中注定会来到的政变中, 很多东西改变了, 唯一不变的, 只有“纯真”又“一无所知”的米凯尔，被海伦王后圈禁保护的米凯尔。 　　书页中被剥离的黑点, 一点点重新浮现在灰色书籍上。 　　由海伦王后野心夺位的这场阴谋, 被萨克森帝国历记载为“海妖之乱”，在海伦王后之前，还没有那个渔女敢这样大胆, 竟不甘心王后的尊荣，生出对国王的背叛之心。 　　萨克森历1672年, 在王宫封锁消息的第十三天，海伦王后发布国王急病的消息，并拿出诏书宣布将有米凯尔王子继承王位。这一举动自然受到了不少老贵族的反对, 并质疑其真实性。但海伦王后此举, 得到了不少新兴贵族的支持, 其中以波吉拉家族跟库西家族的掌权人为首，在克莱姆家族带领的军队帮助下，将反对派进行了一场公开清洗, 王城国王自卫军的首领也于当天夜晚遭遇刺杀, 换了人。 　　神殿对此并无法反应，并在当夜将王后送往神殿的礼物收下。 　　海妖之乱的初始阶段由此开始。 　　萨克森历1672年12月26日，逃离王城的老贵族一派与伊戈尔大公汇合, 与克莱姆家族的部队于坦斯克城发动了第一次公开冲突，公开放话质疑王子奥德里奇的下落，宣扬米凯尔王子继位的不正当性，于此同时，帝国南部发生判断，当年被老国王镇压打发去边境苟延残喘的老贵族们跟新贵族的矛盾早已积压十几年，在王位动荡之际冲突不断加深，在伊戈尔大公的默默推动下，很快爆发成海伦王后没有预料到的局面。 　　波吉拉家族要求海伦王后将诏书公布于众，当众鉴定对峙，尽快推举二王子米凯尔坐上王位，萨克森帝国的国王诏书只要加盖了达利克斯之钥的印章，便代表了其正当性。但海伦在拿出假的诏书当天，就发现了自己从国王的寝殿内拿走的达利克斯之钥并非是真的，哪怕盖上去看着相差不远，印章的模型也几乎跟真的一模一样，但只要在王宫专人的坚定下，很快就会发现印章内部纹路的缺陷。 　　也正因为这个缺陷，让海伦还留着国王的性命，没敢下手。 　　“克里斯，快醒醒……亲爱的，你能听见我的话吗？”壁炉的火十分旺盛，海伦王后让国王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柔的用帕子抚摸国王皱纹横生的面庞。 　　国王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睁开。 　　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国王整个身躯显得如同即将枯萎的木头，干瘪的皮肤上几乎能看清血管的位置，波德每晚都给国王按摩，但对于国王的胃病实在是毫无办法。海伦看着国王的眼睛，轻声问他：“达利克斯之钥到底放在了哪里呢，克里斯，为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 　　“……你将它藏在了哪里？” 　　面对海伦逐渐狰狞的神色，国王从喉咙里含糊出一声笑，那双浑浊的老眼猛然散发出几分年轻时略带戏谑的目光，带着微微的宠溺跟怀念，克里斯国王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在渔村见到海伦的那一天。 　　那真的是一个十分偏僻的渔村。 　　浑身包裹着鱼腥味跟臭泥的小小少女如同一个快要死掉的乞丐，很多人以为他对海伦是一见钟情，海伦王后的美貌有目共睹，但克里斯很清楚，他第一面见到海伦时，并没有生出什么多余的想法，瘦弱的渔女太过脏污狼狈，那样的打扮可看不出丝毫美貌的存在。 　　真正让克里斯将海伦看进眼里的，是骑马走过海伦很远后时，少女从他背后响起的轻快吹哨声。 　　那是一种奇怪的调子，克里斯在一瞬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马，他勒紧缰绳转身，往后看了一眼，看见渔女一双灿如星子的眼睛，那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一双手，洁白得像海上的云，并严的拇指跟中指压在海伦的舌头上，与被涂黑的脸显现出一种惊人的分裂感。 　　那抬起的下巴，仰望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丝毫挑衅的意思，也并不卑微，只是直直看着他，用力擦了擦脸，仿佛很清楚自己擦去脏污就会熠熠生辉。 　　那样美丽的眼睛，吸引了克里斯的注意。 　　他举起手朝渔女抽了一鞭子，将她抽翻在地，视为对他不敬的惩罚，之后他将海伦抱上了自己的马带离了那个偏僻的渔村，让她一步步成为了自己的情妇，后来，成为了自己的王后。 　　哪怕是此时此刻，看着海伦年轻美丽的面庞，国王依旧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他在海伦王后惊疑的眼神中，沙哑着告诉她，“哪个儿子先来到我身边找我要达利克斯之钥，我就将它的所在说出来。” 　　“米凯尔呢？让他来我身边……” 　　海伦王后皱起眉，轻轻哄着国王说：“陛下，那孩子不会来的，米凯尔就是那样一个心软的孩子……” 　　国王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胸膛起伏加快，比起一开始就打从心底厌恶的大儿子，至少小儿子还曾让国王有过期待。然而在如今的局势下，他的小儿子还不肯亲自出面，迅速做出决断，实在是让国王感到极度的失望，但快了，再等个几天，他那愚蠢天真的小儿子想必会改变许多。 　　“陛下？”海伦有些丧失耐心了，捧着国王的手逐渐加重，“克里斯，你将钥匙藏起来了对么，你早就猜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你一直给我看的，都是假的达利克斯之匙？” 　　“奥德呢？” 　　“……为什么？”海伦其实已经猜到了，哪怕克里斯已经老的不成样子，可是当年那样狠狠抽向自己的鞭子，依旧让她牢牢记住了那份畏惧，她虽强压着自己的音量，不甘却不停在内心叫嚣着，“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我的儿子就那么比不上安娜的儿子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问奥德里奇？” 　　“你杀了他？”国王就是不回答海伦最想知道的答案，只是从眼睛里透出几分期待反问她。 　　“他消失了！”海伦没有注意到国王迥异的神情，“你高兴了吧？奥德里奇消失了，从王宫里，忽然就消失了！” 　　“……”国王沉默，阴鸷的目光从浑浊的眼睛里透出。 　　相比海伦王后的气愤，国王很快就发现了局势正在失去控制，他安排在王宫中看管奥德里奇的下人不少，如果奥德里奇在王宫消失或有异动，必然会主动传消息给他，可他躺了这么就，波德依旧忠诚，可却没有他派去看管奥德里奇的人传回任务消息。 　　克里斯国王没想到这次事件第一个脱离控制的会是奥德里奇。 第36章 血污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萨克森历1673年1月1日, 海伦王后宣布召开国会，宣布国王的病情，并拿出盖达利克斯之匙的诏令, 宣布米凯尔王子将在三日后继位。 　　海伦王后操控国会企图剥夺奥德里奇王子的继承权，联合波吉拉家族宣布奥德里奇王子遭遇刺杀, 已经在深夜去世, 奥德里奇适时在伊戈尔大公身边出现, 海伦王后下令莱姆家族带领部队伏击伊戈尔大公秘藏的波兰卡城堡，奥德里奇先一步得到消息撤离, 伊戈尔大公假装遇袭重伤, 向北逃逸，之后又发生了不少冲突，海伦王后缕缕下令将被捕之人的头颅悬于广场正中, 以示对判党的镇压。 　　每每看着广场悬挂的头颅，海伦王后心中的恨意就加倍增长。 　　伊戈尔！ 　　那个总是阻碍她的男人。 　　当年也是伊戈尔知道了她跟波兰的消息, 以此为要挟，让她帮忙遮掩了卡佩家族部分秘密，海伦王后始终认为, 当年庆典上的金盘, 之所以会呈上, 跟伊戈尔绝脱不了干系。 　　如今又暗中将奥德里奇接出宫殿，她防备了这么久，宫殿里惩罚了不少人, 可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国王的自卫军已经在往王城赶来, 而库西家族的人马还在费河，海伦很清楚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因此当女仆奔跑着告诉她米凯尔又在闹脾气请求谈话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的米凯尔太傻了, 又天真又可怜，总是长不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该怎么做，如果米凯尔只有她的手心大小，她会将自己的儿子用软布包起来，放在怀中时刻保护，但隐隐约约，她又希望米凯尔永远那么天真。 　　海伦王后理所当然得将自己的儿子定位为“孩子”，却不知道在王宫长大的米凯尔，比她所想更明白王宫动荡的后果。米凯尔头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在王宫中安排自己的人，以至于被母后囚禁无法相见时，竟没有办法去到母后身边。 　　父王又怎么样了呢？王兄呢？ 　　米凯尔抱着头，奔溃地蹲在了开满郁金香的走廊，他本让自己的骑士伊恩外出寻找王兄的下落，但神殿反水的同时，便已经将回到神殿的骑士伊恩扣押。 　　大雪覆野，海妖之乱的反击发生在王子米凯尔加冕当天，加冕当天，神殿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祭祀出面，在王城广场公布神谕，即王位之上，并非真主。此举引发了帝都人民的恐慌，哪怕王室隐瞒的再好，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帝都正在变天，不由回忆起当年克里斯国王继位前后发生的动荡。 　　国王真的病危了吗？ 　　大王子呢？ 　　不安蔓延在整座王城。 　　恶魔小槌在人群中看的津津有味，抬手一挥，随机选取好几个当天听过祭祀瞎扯的民众做了个“日食”的噩梦，被恶魔引起恐慌的民众在老贵族的散步的留言跟带领下，询问起当年神谕安娜王后之子，证实奥德里奇王子并未如王室公布的消息一般，举国哗然，要求第一王储奥德里奇王子出面。 　　奥德里奇不在王宫，自然出面不了。 　　他如同一个时刻会引爆的炸弹，在海伦王后身边不断由民众之口亮起警告声，奥德里奇在伊戈尔大公身边，正式登上权力博弈的台面。 　　年轻的王子在古老家族推出各个慰问代表面前，看着是那样安静温柔，几乎所有需要发声的事情，都由伊戈尔大公代劳。伊戈尔大公早就知道了国王的病情，一直以来将计就计配合，发动手下的军队，剑指王室，加冕当日，迅疾的人马跟反水的神殿人员里应外合，向王宫而去。 　　海伦王后错估了伊戈尔大公所掌控的武装力量，勉强抵抗一日后，带着米凯尔先行离开王城，克莱姆家族的人马留在王城跟伊戈尔大公发动兵力反击，库西家族的领头人伟克费早已被海伦王后所迷，何况他身负国王的使命，本应该慢慢赶来，中途拖延了不少时间，在得知王后事情败露后，便不得不加快了从北方带领军队赶来援救的脚步，一旦两方人马汇合，王城的局势立刻便会逆转为对伊戈尔的不利。 　　也就在这个关键时期，伟克费的儿子帕克却暗中联合仆人，将他迷倒，接管了剩下的军队，向着王宫而去。 　　海伦以为库西家族的人是来援救的，两方接洽的很快，帕克由此顺利抓住了海伦王后跟波吉拉家族相关的人，这场迅疾而仓促的海妖之乱，由此终结。 　　帕克摸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父亲在国王跟王后间左右摇摆，他可没那个兴趣，国王只有两个儿子，他早已效忠奥德里奇王子。 　　抓住海伦王后跟米凯尔王子后，帕克不动声色等待奥德里奇的到来。而这一切，被奥德里奇派去跟克莱姆家族的人马发生武装冲突的伊戈尔大公还不知道。 　　混着黏土色的小小眼睑已经紧闭，冰冷的身躯耷拉在城墙附近，收到战争波及的民众惊慌声不时在王城响起，纵然奥德里奇已经将这场政变的伤亡限制在最快的阶段，但内战，少不了伤亡。 　　在小槌的帮助下，奥德里奇避开伊戈尔大公的人，乘着夜色，骑马向外城外而去，马蹄踩在草地上，在黑夜的星星照耀下，仿佛披着星光，踏着海浪，身后混乱惊慌的声音越来越远，奥德里奇单手握着缰绳，伸出右手去牵飞在身边的小槌。 　　“拉我干嘛？”小槌反握住奥德里奇伸来的手，嘀咕着放松身体，如果风筝一般，在奥德里奇的手中，随着马匹的颠簸，在空中起伏飘动…… 　　奥德里奇没有说话。 　　自从这场内战开始，他已愈发沉稳，很少表露情绪。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帕克驻扎所在。 　　推开帕克所在房间的门，在米凯尔不可置信又激动的目光中，奥德里奇一步步走向了冷笑看着自己的海伦王后。 　　曾有一片阴冷的树影，一个伤心的孩子，在火焰与旗帜的残光中，跪蹲着思念自己的母亲，那个因为痛苦自缢，温柔的母亲。 　　帕克看着奥德里奇的眼神，让士兵将捂住嘴巴的米凯尔拉起来，跟他一起退到门外，米凯尔惊慌地看向自己的母后，在门关上那一刻，他听到王兄冰冷的声音。 　　“我的母后，是你杀死的，对吗？海伦夫人。” 　　海伦夫人。 　　一个很久没听过的称呼，那是海伦还在做国王情妇时王宫对她的尊称。 　　海伦对于奥德里奇的询问很是不屑，下一刻，看着奥德里奇望着她的眼睛，忽然一怔，回想起黑夜中深沉的海水。 　　那海水看上去平静，实则汹涌奔流，倏忽间便掀起风暴，将打渔的人一个个卷入海浪中，撞在暗礁上，血污一片。 　　“我一直很想确定，是谁指使你的……国王吗？” 　　王子并没有称呼国王，为父王。 第37章 与其咒骂黑暗 嗷嗷嗷嗷嗷嗷嗷 　　恶魔不经意的一瞥, 一只乌鸦飞过她身旁，在寂静的月光中，那黑色的翅膀抖了抖不知何处沾染的血珠。 　　恭敬又温柔的声音传到小槌耳朵里。 　　“我的恶魔大人, 祝贺您。看样子奥德里奇殿下很快就能取得王位。” 　　“啊，面包！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小槌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奥德里奇的方向, 随口向乌鸦问好, “你要死了吗, 我赐点力量给你？” 　　乌鸦的爪子轻轻一伸，行了一个跟人类很相似的礼仪, 摇了摇头：“感谢您。” 　　小槌一愣, 转头看了眼乌鸦。 　　乌鸦居然不愿意，小槌有些不悦，但没有再说什么。 　　“能呆在您这样尊贵的恶魔身边, 见证您跟奥德里奇殿下的盛举，小的深感荣幸, 恶魔大人，等奥德里奇殿下取得王位，您准备何时离开呢？” 　　“我也不知道, 一两年内吧, 我要打电话问一下。” 　　“打电话？” 　　“就是可以隔着很远的地方, 用来联系的小玩意。” 　　“奥德所在的这个人类世界没有电话，但是人类有好多世界，有些灰色世界里就有, 我们学了过去, 用来在小恶魔被结界隔绝后跟其它恶魔联系，还是很好用的。”小槌带着几分炫耀从虚空抓住一个像喇叭花一样形状的器皿，展示给乌鸦看, “瞧，就是这个！” 　　“很漂亮吧！我特意镀了一层银黑色的花纹，这上面的花纹是恶魔学院的外部轮廓一角，你看这个墙面，学院附近有一条很大的蛇，尾巴很长，经常可以在这个墙角，抱到这条蛇的尾巴尖！” 　　“真是美极了！”乌鸦面包真诚夸赞着，“那等您决定要回去的时候，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我想为您准备一份礼物。” 　　礼物？ 　　小槌伸出手碰了碰乌鸦的翅膀，“面包你啊，真会讨恶魔的欢心~我会的，等我离开的时候。” 　　乌鸦因为恶魔的触碰激动不已，但恶魔少女很快就看到了从远处走出来的王子，于是从树上一跃而下，如同归巢的雏鸟一般，欢喜雀跃的跑到了人类王子身边，围着他笑眯眯的打转。 　　当美丽的面庞互相凝视时，是否有爱情的河流从中淌过呢？ 　　乌鸦发出“哑——哑——”的声音，扑腾翅膀从恶魔身边离开，乌鸦从没有在古老的传承中，听过这样平和安全的恶魔，仿佛降临于世的恶魔，不需要什么作恶肆虐的下属，仅仅呆在空中与人类说笑就已满足。 　　究竟是欲望的克制，还是放纵，乌鸦不得而知。 　　但隐隐约约，在月光向大地蔓延的光芒中，乌鸦扑腾翅膀，生出几分忐忑的忧虑。 　　“奥德，有什么好问的嘛，我都说我可以告诉你了。”小槌飘在空中围着奥德里奇饶了个半圈，她凑近看奥德里奇的五官，想从奥德里奇的眼睛里，看出几分伤心或者其它的情绪。 　　观察奥德的反应，实在是小槌乐此不疲的一件事。 　　“你哭了吗？” 　　“你确定了吗？” 　　“接下来要怎么做。” 　　奥德里奇伸出手将小槌的头发往她耳朵后别了别。 　　“我没有哭。” 　　“确定了。” 　　“接下来……返回王城。” 　　自从奥德里奇从小槌那里知道国王的病情，他总觉得海伦王后这次的想法太激进太冒险了，虽然对他而言是个好机会，但按照国王往日对海伦王后的放任，很难不让奥德里奇警惕。 　　通过这次跟海伦王后的谈话，也只是更确定这点。 　　国王也许快死了，但在死之前，那个男人绝不会轻易放下手中的权杖。 　　王宫新上任的自卫军首领，是一个叫爱德华的中年男人，波吉拉家族的一员，新贵族出身，按照奥德里奇得来的消息显示，新的自卫军首领并不是能靠着利诱投靠波吉拉家族跟海伦王后的人，很多人没注意过，但国王曾召见过这个人。 　　小槌喜欢到处乱逛给他讲王宫里的事情，新任自卫军首领的名字奥德里奇起码听过两次。其实要证实心中揣测的最好方法，是让小槌拍拍那个人的头，将那人的想法直接告诉他就好。 　　但奥德里奇莫名不想让小槌掺和进太多人类的争斗之中，他也不想让小槌太接近摸透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已经跟恶魔在一起很久了，对于恶魔一些习性，有了不少总结跟理解。 　　恶魔很难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每次在小槌使坏周第一时间做扫尾工作，小槌被他制止后，下一次就会注意一点，但只要是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如果恶魔不小心撒了一根针在桌角，将服侍的男仆刺出一个血点，那么下一次，恶魔就会在男仆胳膊上割出一条更大的口子。 　　那种恶作剧成功后的快乐，如果没有及时压下去，让恶魔觉得“扫兴”，那么下一次，恶魔会自觉变本加厉去加大伤害跟破坏周边的一切，享受力量的快乐。 　　奥德里奇翻阅了不少有关恶魔的书籍，从小槌偶尔透露的只字片语，也猜到了小槌的同类，大多是很难被约束的存在，也许是生命的漫长，让恶魔对于人类渺小的生死看的很平常，人类对于脚下踩死一只蚂蚁也不会多么在意。 　　顶多是有思想的蚂蚁，多了几分趣味。 　　从意识到这一点后，奥德里奇就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转移小槌的注意力，让小槌对于破坏的欲望，转移到别的地方，毕竟人间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比起肆虐人命，吃瓜观察的乐趣也不少。 　　在这方面，小槌表现的跟书籍中记载的邪恶恶魔也很不一样。 　　奥德里奇总觉得，小槌之所以会听进去他的话，跟小槌的懒也有很大的关系，就像小槌一直很想杀死的莱姆，小槌似乎觉得莱姆早死晚死也差不多，既然被他制止了，那先留着吧，顶多生气一会儿，等他哄一哄，小槌就把那些抛诸脑后，注意力转到别的事物上。 　　恶魔第一次降临人间，新奇的人和物，总是看也看不完。 　　欲望分很多种，明显小槌最着迷的欲望来源，不执着于杀戮。可一旦放纵恶魔的为恶欲望，也会累积小槌对于“恶”的渴望，那是恶魔的本能。 　　“小槌，你之前告诉我，你的力量增长，跟欲望本身有关，王宫遍布人类对权力的欲望，所以你很喜欢。而你走到海边，如果打渔的人很多，就会很想吃鱼，如果卖酒的人很多，就很想喝酒，那此时远离王城附近，你想做什么呢？”奥德里奇骑上马。 　　地上的雪铺了好几层，被脚印踩的泥泞肮脏。 　　小槌想了想，看着眼前的奥德里奇，心中并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就连对完成任务的想法，好想也忽然静了下来，只单纯觉得跟奥德里奇一起时，内心十分愉悦，“没有什么想做的……啊，对了。出生的地方，没有雪花，雪花真好看啊，冰冰凉落在身上很舒服。” 　　“小槌是怎么出生的？” 　　小槌伸出手，让奥德里奇向来时那样牵着她，在空中飘，一边骑马奔驰，小槌一边絮叨着：“跟你们不一样，没有母亲，恶魔都是从河水里诞生的。” 　　“漆黑的河水，很长很长没有边界一般，我曾经在河水里走，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走到头。还有一条黑黢黢的蛇，它爱吃苹果。”小槌忽然惊呼一声，“对了，为什么人类的苹果树，恶魔界也有呢？” 　　恶魔都不清楚的事情，人类奥德就更不清楚了。 　　“味道一样吗？”奥德里奇问。 　　“不一样。人类的苹果都太淡了，魔蛇喜欢吃的苹果，很难吃，又干又涩。”明明有着饱满鲜艳的颜色，口感却一点也不好。 　　“真想尝一尝。” 　　“那你可吃不到。” 　　“小槌，你给我的书我看完了，等加冕后，我就带你去禁忌之森玩。” 　　“好啊好啊！”小槌很满意奥德里奇还记得这件事。 　　奥德里奇先行一步返回王城，帕克带着库西家族的部队紧随其后。奥德里奇在黎明时分跟赶来的伊戈尔大公汇合，经过一晚上的交战，伊戈尔大公终于发现了国王的陷阱，他得到了禁军明日就回返回王城的消息，国王的“病情”是否真实已经不再重要，而是这场混战，已经对国王的权威发起了挑战，如果一切都是国王的局，那么在局中做出反应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光是隔着两边军马看见克里斯国王站起的身影已足够震慑住伊戈尔。 　　追随伊戈尔大公的几个古老贵族，在听说克里斯国王醒来的消息后，便已开始萌生退意，能在年轻的“疯”王子克里斯手下活到这个年纪的贵族们，政治嗅觉都比较敏感，哪怕一时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此时也开始计划起自己的后路。 　　就在这个僵持的下午，自卫军首领爱德华，奉国王之命，邀请伊戈尔大公带上奥德里奇王子前往王宫共进晚宴。 　　若今夜，伊戈尔大公闯进王宫，国王必死。 　　但万一一切都是国王的诱局，明日禁军回来，逃走的海伦王后跟米凯尔王子还没有下落，奥德里奇王子上位的可能性只有一半，甚至因为伊戈尔大公杀死国王的事情，或许会立刻被斩下头颅，谁都知道国王的禁军是绝对忠诚于国王的所在。 　　伊戈尔大公犹豫不决。 　　奥德里奇却先他一步，接过了爱德华的诏令，并表示：“请稍等片刻，我将在更换礼服后，跟你回王宫。” 　　爱德华一愣，看了眼奥德里奇王子身后的伊戈尔。 　　伊戈尔大公皱紧了眉，却没有反驳，看着爱德华点了下头，女仆们服侍王子跟大公沐浴换衣，面对女仆们呈上的晨间礼服，奥德里奇摇了摇头，让人拿来军制礼服。 　　伊戈尔忍不住说：“殿下？” 　　按照萨克森帝国的习俗，晨间礼服才是白天最正式最高级别的礼服，可以用于在庆典，神殿及婚礼上使用。 　　奥德里奇要求的军制礼服源于萨克森帝国自古以来贵族从军的传统和契约精神，王室跟贵族，从一出生开始，就跟刀剑、荣誉有着紧密的联系，早年萨克森帝国国王通过战争的考验，用体魄跟能力令骑士跟贵族效忠在身侧，不是一般场合可以着装。 　　小槌踢了踢伊戈尔大公的头，让伊戈尔疼的不敢说话。 　　然后她看着女仆拿来她没见过的金色穗带佩戴在奥德里奇的肩膀上，在女仆恭敬又略带羞涩的目光中，穿过女仆的头发，摸了摸穗带跟奥德里奇腰间的宝剑。 　　奥德到底想做什么呢？ 　　小槌知道奥德里奇留了很多后手，可还是有些担忧，因为怕原本命运轨迹里的萝拉会来阻止奥德里奇的行为，所以她隔开了萝拉跟奥德的相知，只要萝拉此时不在这里，根据灰色书籍描述，小槌相信，奥德里奇一定能取得王位，可看着奥德的神色，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忽然从她心底浮现。 　　如果奥德今晚就取得王位，她会不会一下子就完成任务，瞬间离开这个世界？ 　　每个小恶魔离开任务世界的方式都不同，有的在书籍被染黑便完成任务，瞬间被弹出人类的世界。有些会因为奇怪的原因停滞一段时间，还有一些……在人类的咒骂声中，不断吸取疾病痛苦跟绝望的欲望，直到成为大恶魔后才离开。 　　她会是哪一种？ 第38章 加冕 嗷嗷嗷嗷嗷嗷 　　王宫上方天空骤然被红霞渲染, 鸽群徜徉在这篇激荡的霞光中停在钟楼上，缩着脖子一个挨着一个看底下的车队经过。 　　黄昏时分，王宫中晚宴的乐曲声奏响, 很快转为惊慌的呼喊。 　　几十年前，英俊年少的王子克里斯, 一反常年木讷温和的面目, 在一个神月日的祭祀夜, 克里斯王子带领背叛神殿的骑士团向神殿发起了攻击，大火烧红了神殿半边天空, 愤怒的老国王向逆子举起了权杖, 却反被被自己的儿子举剑穿心而过。 　　今天，在骑士克劳德的带领下，神殿的人员跟着帕克的军队冲进王宫, 奥德里奇王子同样向自己的父亲举起了剑，但真正刺穿国王心脏的, 却是本该逃走的海伦王后。 　　伊戈尔大公颤抖着手，看着海伦王后掌心握紧的长剑，血一点点从国王的胸口蔓延, 国王还没有死, 挣扎向前伸出的手, 似乎想摸一摸海伦王后美丽的面庞，这样的变故，似乎连王子本人也没有预料到。 　　克里斯赫赫的喘着气, 看着海伦道：“你, 没有死。” 　　海伦王后在奥德里奇参加晚宴的时间内，已经由奥德里奇安排的人，安排进入了王宫, 此时她握紧了袖子里奥德里奇让人从国王宝库中搜来的一块花朵状木雕，这块小小的木雕，或许就是克里斯察觉到她真实心意的原因，面前的男人一定早就知道了，否则伊戈尔大公为何会那么巧，在她的庆典上献上金盘。 　　“你杀了他。”海伦拿在右手的的剑几乎要拿不稳，但她用左手覆盖在右手上紧紧包住加重了力量，木雕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国王没有去看，海伦王后也没有去捡，只是使得剑锋得以更锐利的直刺国王的心脏。 　　“你要复仇吗？” 　　“……”海伦轻轻张嘴，说了一个不字，却没有吐出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这对王室夫妻很清楚，那曾经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渔村少年，早已不是如今痛下杀手最重要的原因。 　　海伦如今站出来，将剑刺入他的胸膛，必然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 　　是什么呢？ 　　克里斯顺着胸口的剑锋，将目光落到海伦王后的奥德里奇身上。必然是奥德里奇承诺了什么，而海伦无法接受的东西，是米凯尔吗？是为了米凯尔吗？才会做出奥德里奇面露惊讶的举动。 　　安娜竟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克里斯想起卡佩安娜死的那一天，床边金色的碗和清透的水晶瓶，都已经空了，那个女人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甚至已无法再忍受慢毒药的折磨，于是将长长的绳子郑重的绑去了床边，翻过窗户，系紧脖颈一跃而下。 　　那天，奥德被安娜打发去了农庄，而他从花园走过，抬头就看见安娜随风飘荡的身影，安娜是个乏味的女人，但非常美丽，至少那个瞬间，他短暂地惊讶了她的美丽。 　　“海伦！”年迈的国王忽然重重嘶哑的喊了一声海伦王后的名字，这个萦绕在他心头的名字，几乎倾诉了克里斯所有的爱。 　　他倾诉了所有的爱，可她竟背叛了他！ 　　克里斯带着嫉妒的恨意，安排了当年庆典的一切。 　　王后那一天无法控制的痛苦，让他的幸福感在心中发酵延伸，但随着时间的迁移，却在心底刨出一个洞，属于他的，灿烂的火焰里，终究没有自己老迈的身影，始终嘲讽着他身为国王的傲慢。 　　想着不久前跟奥德里奇同进晚餐时，奥德里奇对他提起神殿时，那意味不明的平静微笑，克里斯看着从外殿涌入的神职人员，不经意瞥了一眼吊灯下，紧挨着奥德里奇的流畅轮廓中，一小块诡异的虚影，嘴角翘了翘。 　　自从他明白自己的病情后，所有局都做的很大，很险，在死之前，至少有一个儿子略微合格了，他从神殿处，听到过吉拉大祭司初见奥德里奇看到的幻象，也许那并不是幻象。 　　恶魔吗？ 　　克里斯坐在黄金的宝座上，似乎能听到多年以前，烧毁神殿时，摧枯拉朽一般的破碎声。 　　他垂下了头。 　　海伦王后在国王垂下头颅后，上前一步伸出手托住了国王的头颅。 　　在她在渔村与克里斯相遇，当她下定决心离开渔村的时一天，辛酸的爱情曾让她的四肢麻木痛苦，于是祈求那个俊美的渔村少年为自己雕一块木雕随身携带，忘记是哪一天，克里斯承诺了她权利，于是她托人将木雕送出了王宫，交还少年，那天的黄昏也如今日一般火红。 　　对于她这样的渔女而言，冬日的阳光充满了苦涩的滋味。 　　劳作，欺凌在那样的村子里，早已司空见惯。 　　她的姐姐被贵族拉出去，野草凌乱，后来姐姐死了，从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爱情如同叶片上露水一般短暂。与渔村不相匹配的容貌，注定了她的爱人无法保护她，除非她一直向上走，中等阶层的贵族也许能让她在城堡中隐秘的生活，但她享受人群爱慕的目光，只有走到最高点，才可以肆意展示她的美丽，不再畏惧任何觊觎。 　　昨夜奥德里奇询问她安娜王后真正死因后，又跟她打了个赌，赌的就是当年庆典上的头颅，究竟是伊戈尔大公还是克里斯国王的指使，事实证明，她输了。 　　其实从克里斯苏醒，发现波德失踪那天起，海伦隐隐约约就已察觉这一切，但事已至此，她无法再停下手中的一切，萨克森王室的男人都是赌徒，赌注却总是一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奥德里奇给了海伦王后两个选择，一个，是在奥德里奇加冕后，让她跟米凯尔离开王宫，到他划分的封地被圈禁着度过一生。一个，是她死，米凯尔可以自由自在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至于死法，她可以自己选择。 　　萝拉惊慌的被人从波吉拉家族的人群中带出来，帕克派人将她带到了米凯尔王子的身边，而米凯尔王子，已经喝下迷药沉睡。海伦王后看向走进屋内的萝拉，目光在她美丽的红发上停顿片刻，随即向她招了招手，“过来，萝拉。” 　　萝拉担心的看向米凯尔，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颤抖着朝海伦王后行了个礼，“王后，请问米凯尔殿下怎么了，为何沉睡不醒？” 　　“他没事，我只是给他喝了些帮助睡眠的药粉，萝拉，我的儿子很爱你，我想，我要将这件事，告诉你才行。他一直央求我，在成年后，向波吉拉家族提出婚约。” 　　萝拉闻言脸便红了，可看着海伦的神色，忽然预想到什么，位于王宫中，她已经知道海伦王后做了什么，想了想前因后果，骤然苍白着脸说：“您……您这样做，殿下醒来一定会很痛苦的。” 　　海伦王后想到自己刚刚跟儿子说的话，垂下眼，望向米凯尔紧闭的双眼，她知道这下头有一双多么纯洁天真的眼睛，仿佛住着云和春风。 　　餐桌上的食物已经收拾干净了，在跟什么都不知道的米凯尔一起用过早饭后，海伦王后给自己的儿子讲了一个渔女的故事。包括渔女看着跟自己一样，拥有金色头发，坐在豪华马车上从人群走过的安娜王后时，内心的羡慕与向往，与在国王的默许下，让安娜王后缠绵病榻最终自缢的方法，米凯尔听着听着，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话，意识便已经渐渐模糊。 　　身为母亲，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诉说自己的身世，依旧会感到难堪，她是自私的母亲，所以这些年，哪怕到了今时今日，也不是太在乎自己的儿子会怎么评判她，潜意识里，她也逃避着米凯尔对自己的看法。 　　她并没有跟心爱的男人生下子嗣。 　　米凯尔是她的儿子，同时，也流着克里斯的血，偏偏米凯尔又跟她，还有克里斯，都不像。这就注定她对他的爱，总是难以界定的。 　　对于萝拉的话，海伦王后摸了摸米凯尔的头，“没关系，他该长大了。如果你陪着他一起长大，或许痛苦会少很多。” 　　“王后陛下，我会永远陪着米凯尔殿下的！”萝拉用她那优美如同夜莺一般的话，轻声承诺着。 　　“那很好。” 　　在奥德里奇给出的选择中，海伦几乎是不暇思索的选了第二个，她不能再被圈禁一生，这也是她站出来亲手杀了国王的原因。 　　奥德里奇既然能给她两个选择，就代表自己跟国王死后，安娜王后的死就此翻篇，她死后，儿子不会受到牵连，可抬头仰望王宫上方的天空，海伦停顿了一刻，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总是不甘心的。 　　萨克森帝国的史学家将奥德里奇王子的登基作为海妖之乱正式结束的标志，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样战场直到海伦王后的自杀后才结束，对于当年国王死前的晚宴可谓是众说纷纭，烧毁神殿的旧王，和带领神殿杀入王宫的新王，在当时隐隐象征着神权新的崛起，但在当时，谁能想到，神殿最彻底的覆灭，也就藏在那新王继位后短短五年内。 　　萨克森历1673年3月2日，焕然一新的王城，举行了新王的加冕礼。 　　十匹白马牵引的马车，从王宫出发，环绕整个王城一周，吉拉大祭司及重要官员都在神殿迎候，典礼的装饰古典奢华，奥德里奇穿着降红色的王袍，头戴象征着萨克森帝国国王的黄金王冠，金色的发丝被王冠弯曲的黄金荆棘缠绕着，小槌让灰色书籍悬浮在自己面前，等奥德里奇接过金色的权杖后，充满期待得盯着书籍的变化。 　　然而，没有变化。 　　书籍上多了几行记录奥德里奇生平的黑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显示小槌完成任务的字迹显现。 　　小槌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疑惑跟快乐。 　　一直饱含期待望向奥德里奇的吉拉大祭司也十分迷惑。 　　当时小槌只想着：太好了，她的任务是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自动完成那种。看着吉拉大祭司“神国”梦破灭的眼神，快乐几乎充盈她内心。 　　如果是恶魔选中的王子坐上王位，此时世界也将陷入一片黑暗，但明显一切都很平静，跟克里斯王子加冕时一样。如果他选对了人，为何奥德里奇王子的加冕，他没有看到加白神圣的光辉洒向神殿！吉拉大祭司狂热的期待被现实击碎后，无法克制的失望就避无可避地出现在了脸上，被周围的贵族看入了眼中。 　　新王继位的钟声在所有的钟楼依次响起。 第39章 不如燃起一支明烛 嗷嗷嗷嗷嗷 　　“嘟——嘟——嘟——喂, 您好，这里是小恶魔股份投资无责公司。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喂，你好, 我是灰色书籍代号666888任务的魔女小槌，是这样的, 请问我的任务男主天生对权力毫无兴趣怎么办？” 　　“怎么可能！” 　　“真的, 他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把王位让给他弟弟, 然后带我出去玩，这种玩物丧志的男主, 我已经尽力了！” 　　“……请出示您的魔女毕业证。” 　　盘坐在钟楼穹顶的小槌从虚空翻出自己的毕业证, 将喇叭花形状的电话口对准毕业证，按了下电话上按钮传递图片，并说：“给。” 　　“请稍等……老板, 都说了不要聘用这种刚过及格线的差生恶魔了！男主都要被感化了艹！”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感化………”小槌双眸含泪，非常委屈, “说话要讲证据的，什么感化，我也是有恶魔职业操守的。一直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在帮助男主黑化！” 　　“哟~让我看看是哪个小笨蛋的任务。”电话那头换了个人, 小槌耳朵里传来一道十分温润慵懒的声音, 似乎因看到小槌成绩, 露出了几丝轻笑，“原来是小槌……那没事了。这么久了才想起打电话，任务进展到了哪里？” 　　小槌瞪大了眼睛, 这尾音微微卷起的调调, 实在是没有第二个恶魔能发出来了！ 　　“兹勒大人！原来这个任务是你发布的！” 　　“任务进展到哪里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追问。 　　“男主已经加冕了五年多了，可是我……书上还是没有显示我任务完成。” 　　书页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对面的恶魔正在翻阅任务相关, 安静了一会儿后，最开始接小槌电话的声音咋咋呼呼响起：“这个任务很简单啊，既然已经取得王位，按照男主性格，应该快完成了，这么这么久还没显示完成……不对劲啊！” 　　“对吧！很奇怪的，书籍没有染上黑色。”小槌迷惑着说，“不是说任务完成后，哪怕会滞留一段时间，书籍也会产生变化吗？” 　　“你确定任务目标已经坐上王位了吗？” 　　“确定啊。” 　　电话里出现一阵诡异的沉默，似乎有齿轮响起的咔嚓声，小槌追问道：“兹勒大人，您在听吗？” 　　“小槌，你所在灰色书籍中的人类，生活的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 　　“你有没有将贫穷跟疾病撒向人类身边？每天死亡的人数多吗？” 　　“每天都有人会死的，兹勒大人你这就不懂了吧，每天都会有人死的，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死。” 　　小槌碎碎念，“不过确实跟书本上写的不同，讲道理哦，兹勒大人，我的任务目标都坐上王位了，书本里说，这时候人类就应该困苦了，每天以泪洗面，生活的水深火热了。但是我看萨克森帝国的人民，都过的蛮开心的，一天到晚傻乐，最近奥德还颁布了新政，好多人还做诗歌颂他。” 　　“我会尽快安排个魔女去你那里看看。” 　　“啊，不要吧……那最后完成任务算我的还是她的，我可不要跟人平分，我都是按照规定完成任务的。” 　　“算你的。” 　　“那还差不多。” 　　电话被挂断。 　　小槌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从钟楼的穹顶飞往禁忌之森的方向。 　　四年前，奥德里奇就安排人明里暗里打压神殿的势力扩张，新王对于战争并不热衷，国内得以休养生息，随着经济的复苏与发展，慢慢安定下来的民众开始追求起世俗的快乐，国王将大部分散落的神递重新装修布置为学院，传播艺术、建筑、哲学、跟文学的相关知识，并慢慢将神学一一禁止，经过疯王克里斯的时代，萨克森帝国的神学本就衰败许多，在支持新王后，竟又收到了打压，使得大部分神职人员暗中十分不满。 　　这五年对于奥德里奇而言，或许不算短。 　　但虽小槌而言，那简直快的不像话，自从奥德里奇坐上王位后，王宫中那些让她感到甜蜜又折磨的欲望，似乎渐渐被另外一种欲望代替，不断充盈她的内心，并增长她的力量。 　　小槌不是很明白这份欲望的来源。 　　本来她都忘记打电话问任务的事情了，可是今年冬天，她坐在钟楼看天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曾经陪伴在自己身后的乌鸦，面包。 　　那只老乌鸦已经死了四年了。 　　也是死在冬天。 　　临死前，给她衔来了一颗亮晶晶的红色宝石，这颗宝石的颜色难得跟小槌的瞳色一模一样，不是常见的红，而是一种淡淡的黑红色，小槌很喜欢，扔进了自己虚空的口袋里，今天翻零食吃的，无意间掉了出来。 　　她这才想起来跟乌鸦讨论离开时，说起的电话一事。 　　仔细想想已经过了五年，这跟课本里描述的时间可相差太大了，便打电话问问。 　　人类的时间感对小槌而言，没什么太大的体会。 　　但夜晚是小槌最喜欢的。 　　冬天很冷，所以小槌依旧不会在冬日回王宫，王宫到处都在烧壁炉，太过温暖，奥德里奇在禁忌之森给她搭了个很舒适的小小鬼城堡。 　　刚飞到鬼屋附近，小槌眼睛一亮。 　　“呀，奥德，你怎么来了？” 　　奥德里奇坐在鬼城堡的窗边，月光轻盈的打在他的侧脸，那轮廓分明的五官跟深邃的眼眶，犹如一尊油画里的经典美人肖像，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爱哭的小王子，越发安静从容，他的眼睛里似乎汇聚着闪耀的星星，又因为黑夜的笼罩，不得不显出一种深藏的隐晦哀痛。 　　小槌看不懂奥德里奇的眼神。 　　但她会细细的观察，将这个男人，看她的奇特目光放在心里。 　　奥德里奇只有对她，才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小槌，你回来了。” 　　“奥德，你又用那种目光在看我了。”小槌挨着他席地而坐，轻轻将头靠在奥德里奇的膝盖旁，冰凉的大理石地板让恶魔感到很舒适。 　　“那我闭上眼睛不看了。” 　　“哈哈哈，那还是睁开眼睛吧。”小槌抓了抓奥德里奇厚厚的斗篷跟裤子，“为什么穿这么厚实？” 　　“今晚，想留在这里。” 　　“哇，我们要在床上滚一滚吗？”小槌兴奋道。 　　“不。”奥德里奇无奈的笑了，“只是小槌你好久没有回王宫，我想，上次的诗还没有念完。” 　　“也不是不想回去啦，但是太热啦。”小槌抱住奥德里奇包裹的十分厚实的小腿，“你知道的，太热的话，我会很难受！” 　　奥德里奇耸耸肩，“所以我只能自己过来了。” 　　“这里没有壁炉，很冷的。” 　　“我穿的很厚实。” 　　“哈哈哈，那倒也是，奥德你今天穿的，像森林里的一头棕熊！” 　　寒冷的冬天席卷而来，国王像个熊跟恶魔呆在鬼城堡。 　　窗外呼啸的寒风，吹着的枯枝不断摇摆，有几丫杈如同干瘪的手掌擦在城堡外的墙壁上，发出难听的声音，不知名的猫头鹰发出叫声，乌鸦成群飞过，雪很快就覆满了国王来时的车辙痕迹。 　　黑暗中燃起一支微弱的烛光。 　　寒冷冻得奥德里奇脸蛋通红，而眼波却温柔异常，他正在念诗，如同过去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冬日本是恶魔离开王子的季节，可是国王却想要主动靠近。 　　恶魔无法察觉人类的寒冷，正如同她看见冻死在墙角的普通人也只是看一眼完全不会挂在心上一般。她知道寒冷会让人类生病，甚至死亡，每年冬天都会死很多人，可对于萨克森帝国冬日的寒冷，依旧没有真实的触感。 　　恶魔少女穿着单薄的白色裙子，双手抱住了厚厚的国王，她没有体温，这样冰冷的依靠只是让奥德里奇更冷了。 　　但屋子里的人与恶魔，都不在意这个。 　　明亮的烛光在雪夜中不停晃动。 第40章 不速之客 嗷嗷嗷嗷 　　国王在第二天回王宫后, 加尔轻声告诉奥德里奇，伊戈尔大公来过的事情。 　　拥有着权利、容貌与尊贵身份的萨克森国王身边，还缺少一位品行高贵的王后, 为了这个空悬的王后之位，王城的贵族少女无不欢欣盼望, 但新王一心扑在政事上, 依旧跟幼年时一样, 极少参加宴会，更比说主动举办什么大型的宫廷宴会。 　　经过五年时间, 王城的新旧贵族早已经明白当初对国王的判断出了多么大的偏差, 本以为是大公手里的傀儡，实则神奇得掌控着周边的一切，对于神殿, 或许不像先王一样激烈，但同样果决强势, 打压神权。 　　伊戈尔大公的女儿梅斯尼亚已经出落成少女模样，轻盈如同小鹿一般较小的身姿时常出现在伊戈尔大公觐见国王的身后，少女纯净的眼睛追随着国王英俊的面庞, 无论是身份和品行, 她都是王后的热门人选。 　　曾经王宫的夜莺, 反叛的波吉拉家族在经过动荡与处罚后，并未被王干净杀绝，甚至在米凯尔王子的求情下, 被国王宽恕了许多人, 而当初响彻王城的红玫瑰，萝拉，早已离开王宫追随着在外游历的冒险家米凯尔王子四处环游。 　　奥德里奇时常给米凯尔写信, 米凯尔的回信总是十分客气。 　　五年的时间，或许能够互相理解，却也依旧在兄弟两之间划下刻痕，生活总是公平地让王子跟普通人，品尝命运带来的各种无常与惆怅。 　　白鸽在民众的房顶平静的飞过，松林被雪覆盖，农场的小羊咩咩叫着，热腾腾的羊奶被哺育进小羊的口中，小槌从禁忌之森飞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些，她的内心仿佛被来年的繁华跟麦穗蛊惑了，对山河美景的渴望竟渐渐大过了对吞噬人心欲望的渴望。 　　她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直到—— 　　“天啊，这里飘荡着让我恶心的味道，小槌，不是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小槌头顶。 　　小槌抬起头。 　　虚空忽然出现的黑色的旋涡中，探出一个模糊的黑色魔女，说她模糊，是因为她没有面目，亦没有五官的形态，只粗略的幻化了人类的四肢的胸脯，那模糊的面颊上，仅仅透出暗银色的光芒，当小槌转身后，才缓缓凝结出一双跟小槌一模一样的红色眼睛，仿佛名为“死亡”的凝聚正在俯视着天空之下的众生。 　　“尤莉！”小槌开心地扑上了这个无脸的魔女，“居然是你来，我好想你！” 　　名为尤莉的恶魔歪了歪身躯躲开小槌的拥抱，还未凝结成功的身躯就裂成了两半，滚落了草地，将草地上的雪砸开，黑色的光点腐蚀了雪盖下发着绿芽的草地，发出一股极浓郁的腥臭。 　　“怪胎。”尤莉十分冷淡地说，她是懒惰的小槌不同，是暴食的化身。 　　在恶魔学院虽然曾跟小槌同过届，一起复读了几万年，但比小槌先一步出恶魔学院，已经完成了五个任务，怨念纠缠在身，本源的黑色光点比小槌要深沉许多，看着人间大雪覆盖，但城中人类一片欢欣宁静的样子，很快就弄明白了兹勒大人让她来的原因。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怪胎。”小槌皱眉，手一抓，将尤莉的脸从天空抓下，死死摁在了地上，“要是再叫一声，我就捏爆你的能量体。” 　　尤莉发出尖利的嗤笑，“小槌，我已经离开学院很久了，若不是因为结界……我会吞了你！” 　　这样的反应，小槌并不意外，毕竟学院里的同学都是这样的，只有她会思念自己的同学，可思念完以后，也没有多么喜欢甚至讨厌，只是将摁在手里的头往雪地里更用力地压了压，“等我任务完成，再打一架，还不知道谁吞谁呢！” 　　灰色书籍世界中，恶魔不会自相残杀，小槌一点不惧。 　　她虽然成绩不好，但在小恶魔中，属于天生魔力十分强大的一类，只是太懒了，没有打架的欲望，可一旦真的干架，很少吃亏，也正因为这样，受到的嘴皮子奚落比一般的小恶魔多的多。 　　打不过她，只能嘴皮子痛快了。 　　“兹勒大人派你来，你赶紧看看，我的任务为什么还不能完成？”小槌松开手，等尤莉凝结好身躯，一巴掌拍到了她背上，差点把尤莉凝结好的背部拍散。 　　“这里的人类，过的这么开心，怎么会成功。”尤莉不怀好意地奚落她，“小槌，是太懒了吗？就连最基本的疾病，也没有铺满这个世界。” 　　“完成任务不是只要任务目标达成王位就可以了吗？”小槌不解。 　　“难怪复读这么多年。”尤莉挥舞着长条一般的双臂，让它们慢慢变得白腻完美，很快，小槌眼前就出现了一张男女莫辨又楚楚可怜的人类面庞，看着尤莉这张瞧着跟神殿里那些天使一样，自带圣洁光环的面容，小槌不禁嫌弃地呕了一声，“怎么变的跟边界那些初天使一样，” 　　“你不懂。”尤莉抚摸着自己的脸，“人类就喜欢这样的脸，瞧着无害，单纯又好亲近，有时候比恶魔……更能激发人类的恶欲。” 　　“我还有任务要接，不想耽搁太久。我直接开始了……”不是真正接任务的人，尤莉在这个灰色书籍的世界无法得到什么好处，若不是雇主承诺的东西，她是没兴趣来帮忙的，此时冷冷看了一眼小槌，俯身往地上一躺，化为黑色的水流，顺着皑皑白雪飞快融入了天地之中。 　　小槌一愣，站起来。 　　她知道尤莉在帮她，可不知为何，忽然想阻止尤莉，似乎尤莉的举动，就像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恶魔天生的直觉，很少会欺骗自己，小槌看着尤莉消散的远方，忽然感到一种痛苦。 　　恶魔是没有痛苦的，甚至没有灵魂。 　　可在这一瞬间，小槌分明感受到了，这痛苦，与奥德跟她念过的诗句“灵魂”相符，犹如奥德描述的，剑锋上的寒光，有着此时的她还无法理解的凌厉与忐忑。 　　恶魔脚印“编织”出的戏剧，快落幕了。 第41章 双面刃 嗷嗷嗷 　　萨克森历1678年1月4日, 在边境一个繁华城市的神殿中，出现了一个宝盒，当地的神殿人员拿到宝盒, 轻轻打开后，发现宝盒中绘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圣洁神女。 　　那神圣高贵又令人心生怜爱的画中人, 几乎叫每个见到宝盒的人都无法再将盒子放下, 久而久之, 拿着盒子的人怪病缠身，不知何时起, 怪病就扩散开来, 又被有心人隐瞒，一直到席卷整个萨克森帝国时，局势已经变得有些难以控制。 　　坟墓边徘徊哭泣的人越来越多, 有关神殿宝盒的传说越传越诡异。 　　春天淅沥的雨水中，听不见夜莺的歌声, 黎明的雾气中，小槌飘落在一座被人群砸毁的神殿前，细微的咀嚼声在浓雾中传递, 覆盖匍伏在人类温热肉身上的模糊身影让小槌感到有些陌生, 于是她出声：“尤莉, 你在做什么？” 　　尤莉僵直着脊背，朝后瞥了一眼小槌，带着几分满足伸了个懒腰。“是小槌啊……” 　　“我吃点心呢, 说起来, 你还没有吃过吗？” 　　“人类的血肉没有任何营养，人心的欲望才是力量的来源。”神殿被打破的窗户吹进了一阵风，脏污的窗纱缓缓飘动, 小槌的声音竟被风声盖低许多，“为什么要吃人类？炒蚕豆更好吃，尤莉，我请你吃炒蚕豆吧！” 　　“蚕豆？”尤莉略微想了想，“哦”了一声，“你是说人类做的那些小零食啊，那有什么好吃的。人类临死时的恐惧，是十分强烈的欲望来源，不比蚕豆美味多了？” 　　尤莉觉得小槌的状态有些奇怪，介于小槌从诞生起，就一直是个怪异的恶魔，她倒也不意外，只是用冷冷的语调讽刺她，“小槌，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个人类一样。” 　　小槌愣住。 　　“你可真够好运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世界，这个世界的神殿势力竟如此薄弱，就连神庙都没有几座。” 　　“我听说这里的上一任国王讨厌神职人员，用火烧掉了很多神殿。只要好好散播流言，抓几个神殿的人扭干他们的身躯，露出恐怖诡异的一面，人类就会自发将这些异端的东西摧毁，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居然拖了这么久！”尤莉甩甩指尖上的血迹，忽然贴近了小槌的身体，抚摸她的面颊，“你幻化的人类躯壳如此美丽，为什么没有好好蛊惑你的国王。老师不是教过了吗？” 　　小槌拍开尤莉的手，但人类的血液还是沾上了她的面颊，小槌抹了一把，鼻尖轻轻耸动，打了个喷嚏，“哈啾！” 　　“我接任务的时候，只说要让奥德成为国王就行了，现在奥德已经是国王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事情，真麻烦。”小槌带着几分恍惚嘟囔着，无论是散播疾病，还是开动脑筋，她毕竟是天生懒惰的凝结，能不做就不想做。 　　“你的任务目标也挺奇怪的，难道你真的感化对方了？恶魔感化了人类，真是奇耻大辱。”尤莉大声嘲笑她。 　　按照一般的规律，能被恶魔选中的人，自己就会将人类的世界搅个天翻地覆。可小槌这次的任务目标，尤莉在人间转了一圈，发现大部分民众竟十分爱戴他，甚至仅仅因为他不像前一个国王那样连年征战，心中对他的感激就已经到达了一种奇异的高度。 　　稀薄的黑暗能量聚拢在身边，尤莉用指尖挑起一丝残余的恐惧塞入口中，目光落在自己的怪胎同类上，想着这个世界的反常跟任务目标的奇特，一时竟觉得这个任务真的挺适合小槌。 　　奥德里奇跟小槌签订了契约，尤莉无法读懂奥德的内心，甚至因为结界的限制，命运之书中比较关键的人物，如米凯尔，她也是无法摸透对方的内心。 　　小槌皱着眉，“我没有感化……” 　　尤莉对小槌脸上的神色有些熟悉，想着小槌是第一个任务，她第一次到人类的世界，也有过这种时期，虽然第一个任务的世界和人，她几乎都忘光了，但对于那个让她将自己吃进肚子的任务目标，还有着浅浅的记忆，真的是非常美味的人类，欲望的感觉也跟她后来遇到的人类不同。 　　“疾病的种子我已经洒下去了，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很快会开花结果。”尤莉摆摆手，“我还要继续用点心，你不打算一起的话，就不要来烦我。” 　　小槌思索着离开尤莉身边，不知不觉间就飞到了常去的钟楼。 　　比起王宫，这个高高的钟楼顶，是小槌无论来多少次，也不会感到腻烦的地方。 　　从前在恶魔学院，对于自己是怪胎这件事，小槌虽然在意但并不相信，她自出生就是恶魔，同为恶魔，怎么会有怪胎呢。 　　可是刚刚跟尤莉的对话，却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 　　尤莉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并不难，可是她却从来没这么想过去完成任务。 　　恶魔虽然以人心的欲望为食壮大自身，但学院也确实没有禁止恶魔吞食人类，但大部分恶魔不会主动去吃，毕竟欲望以外的东西对恶魔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味觉对大部分恶魔也不是很重要。只有暴食的恶魔会这样做，那是几乎什么都要尝一尝的同类。 　　瘟疫蔓延，导致民不聊生，奥德里奇肉眼可见的变的更加忙碌，小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奥德头上出现了一根白头发，按照人类的寿命而言，奥德不应该跟那些底层的贫民一般，早早就出现白头发，可它确实出现了。 　　小槌几乎能第一时间发现奥德身上的每个变化。 　　他的牙齿，骨骼，肌肤，甚至是瞳孔在白天跟黑夜不同光线下的变化，她愈发专注的看着这个人类，带着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耐心与仔细。 　　于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小槌轻声将尤莉的事情，告诉了奥德里奇。 　　“……事情就是这样了，奥德，那些瘟疫其实你不用管的，无论死多少人，也不会妨碍你的王位，尤莉是我的同类，她是来帮我忙的，有些事情我懒得做，让她做做也挺好。”小槌躺在沙发上，乌黑的发丝缠绕在她鲜红的嘴唇上，显得凌乱而充满诱惑力，“你不要这么烦恼了，我希望……你能够每天都露出笑容。我们接着上次的旅程，往禁忌之森西部去吧，我看米凯尔最近的回信比起以前要好话多好多，就算你想让他回来，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嘛……” 　　这几年，奥德里奇时常带小槌出去玩，小槌嘴上并不算乐意，但其实每次都玩的开心，要不然也不会将任务的事情忘了好几年，直到最近才跟雇主通话。 　　奥德里奇走到小槌身后，攥紧她的手，小槌察觉到什么，睫毛眨了眨，伸出手将他牢牢抱住，手掌轻轻摩挲奥德里奇的后背，侧头细细舔吻奥德里奇的唇，奥德里奇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小槌，小槌……”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明知道恶魔在传说和书籍中记载的痕迹，可奥德里奇是不愿意相信的。他做过很多赌注，无论是选择夺取王位，还是决心将王位再之后传给自己的弟弟，小槌没有在他加冕那天离开，他以为自己赌赢了，可就在这个春日柔和的清风中，听着小槌带着天真又愉快的语调告知他这场瘟疫的来源，却让奥德里奇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现实之中。 　　他早就在这些年的相处中，发觉小槌来到他身边，必然是背负着一个任务。至于这个任务的目的，他也不像小槌一直以为的那样，是只要他坐上王位即可。 　　如果恶魔选中的王子坐上王位跟神殿降下神迹选中的王子是一样的后果，恶魔又何必降临在他身边？假设小槌没有来到他身边，他会成长成一位怎样的王子呢？奥德里奇远比小槌更了解自己。 　　小槌天然带着孩子的心性，又有着魔性的残忍冷漠，对于奥德里奇的子民，她从未放进眼中，所在意的，也只有奥德里奇一个人，对于奥德里奇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她没有深想，陶醉在奥德里奇细致回应的亲吻里，有些目眩神迷。 　　……所以当尤莉气冲冲来到她身边怒吼。 　　“蠢货！小槌，你的国王，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小槌看着窗外染上枯黄的落叶，短短三个月，萨克森帝国的人已经病死了十几万，四处都是失去亲人的哭嚎声，但王城依旧一片瑰丽辉煌，“尤莉，你是说奥德召集神殿举行祭祀的事情吗？那只是奥德想将神殿的人一网打尽，我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小槌不喜欢奥德身边出现生病的人，恶魔的瘟疫之种，会让人类四肢腐烂破败，实在跟小槌喜欢的美丽国度不大一样，所以她禁止尤莉往王城附近播种。 　　尤莉带着几分古怪的诧异盯着她：“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我跟奥德签订了契约，我知道你揣测些什么，但奥德不会伤害我的。”小槌信誓旦旦的说。 　　“哈哈哈哈哈……怪胎！”尤莉放声大笑，尖利的声音伴着广场的撞钟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小槌，我猜不到你的国王想做什么，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让他继续做下去，如果他真的召唤了天使降临，这可不是我的任务世界，我会第一时间丢下你离开。” 　　“先前奥德问我你怎么样才会离开。不是你说兹勒大人承诺你很棒的报酬，不到完成那天，你绝不会离开吗？放心吧，我也要完成任务的。”小槌笑吟吟说着，“奥德已经跟我解释过了，等他将神殿的事情处理完，就会带我出去玩……” 　　尤莉忽然一伸手，在小槌面前幻化出一面镜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说：“小槌，看看你的样子，就像一个陷入人类情爱的少女。你爱上了那个人类吗？” 　　“爱？我爱谁？”小槌一阵心悸。 　　“国王。” 　　“你说奥德？”小槌迷惑的想，“怎么会？” 　　爱？ 　　小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今天带了黑色花朵饰品，这饰品不是萝拉年幼时遗落的那个，而是奥德里奇专门给她打造的，有着她喜欢的花纹跟颜色，小槌忍不住照着镜子摸了摸，越摸心里越喜欢。 　　一抬眸，看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面颊，有些新奇。 　　海伦王后经常对克里斯国王说爱，王宫中偷情的少男少女也会说爱，可那些东西，只是嘴上说一说，只是用于维系权利、欲望跟利益的锁链。伊戈尔大公也会对她的女儿说爱。 　　爱这种无聊又无趣的东西，跟她和奥德有什么关系呢？ 第42章 在一个垂死之人的抽搐里 嗷嗷 　　“你爱他。”尤莉冷笑着, “我早该猜到的，你一直完不成任务，因为你被那个人类蛊惑了！” 　　小槌有些不高兴, 手一捏，将镜子化成粉碎。 　　“尤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刚刚你又叫我怪胎了, 我说过, 不要再那样叫我！”小槌从虚空抓出一柄震颤的银黑色弯刀…… 　　窗外正在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伊恩站在书房蹭了蹭滑腻腻沾满泥土的靴子, 加尔上前接过了他的斗篷，屋内克劳德正轻声向奥德里奇汇报最近的工作。没有人明白国王最近反常的举动是因为什么，因为国王的每一个吩咐都那么奇怪, 甚至是突如其来，但国王从不向任何人解释他的行为, 仿佛害怕自己说出口的理由，会引起什么人的警觉一般。 　　召回米凯尔王子，搜集仅剩的神殿人员, 安排神圣骑士伊恩并入克劳德的队伍之中, 包括坑杀所有出现疫病苗头的民众, 并将那些人的亲人聚集在一起，短短几个月，国王就安排好了一切, 甚至让伊恩怀疑起, 是否国王早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 　　伊恩在奥德里奇加冕后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形势里，跟吉拉大祭司一样震惊。 　　只是吉拉大祭司是对自己猜错对象的震惊，而他是以为自己误会了奥德里奇王子。甚至在奥德里奇王子将他派去守护米凯尔时, 伊恩便对这位新任的国王有了不同的看法。 　　海伦王后之死，几乎人人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国王并没有公开这件事，甚至保留了米凯尔王子的第一继承权。 　　这位神秘英俊的国王，有着比他年轻面庞更难以捉摸的内心。伊恩摸了摸脖颈出的五芒星项链，他早已将戒指改成项链随身携带，从刚刚接近王宫起，戒指就开始发烫，但来到国王身边，戒指本身的温度又渐渐冷却下来。 　　伊恩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跷。 　　秋雨沙沙的风声，跟无法控制的瘟疫，四处都是潮湿闭塞的，带着令人压抑的预感，抬头看阴沉的天空跟空置大半的王宫，伊恩有些微妙的想，在疯王去世后，国王的后宫被遣散出宫，而新的国王，却整整五年没有召集任何女子入住王宫。 　　那些空空的房间到底在等待着谁？ 　　恶魔，真的不存在吗？ 　　还是国王将那些邪恶的幻影圈禁在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尤莉看着小槌的弯刀，对其中渐渐增强的能量露出了几分忌惮的神色，她缓缓露出笑容，冰冷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的看了小槌一眼，从容地伸出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原本圣洁美丽的容貌从她面颊上剥离，模糊的面容如同一团混乱的铁锈色海藻，那仅剩在面容上的红唇轻轻张开…… 　　“等着瞧吧，小槌，出于同学的友谊，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任务没完成不要紧，可不要……打出了额外的结局才是。” 　　一只斑斓的蜘蛛从墙角从容爬过，连同尤莉的黑影也瞬间消散在了小槌面前。 　　小槌没有去追，只是轻轻一个响指，让自己的恶魔课本悬浮在面前。 　　萨克森帝国进入了秋日连绵的雨季。 　　墓地彻夜的咒骂声与哭声不断响起，人们在深夜，于内心反复询问：谁能救救我们？ 　　恶魔播种的瘟疫种子，源于人心的欲望，而这欲望的种子，恶魔尤莉狡猾的采集于神殿人员跟普通民众的内心，再通过人与人的联系传递出去，渐渐席卷整个世界。神殿、医生没有一个人能研发出治疗的良药，身体或许能勉强维持，但人心一旦崩散，距离深渊，就不远了。 　　在恶魔选中的国王登上王位那天起，这个灰色书籍的神殿，便逐渐失去力量。 　　除非祭祀与祈祷，神的降临。 　　否则…… 　　深秋的夜晚，鸽子不语，蛇与蜘蛛蜷缩成一团，一扇半开的门里传来祷告声。 　　“披戴着荆棘的冠冕……啊！是您，请您赐予我们力量，保佑我们心怀善意，请您赐下话语，化作前路的指引，在光明的照耀下，坚固我们的信仰之心……” 　　火在祭坛熊熊燃烧着。 　　“今天，您的孩子在这里静默，祷告，心存感恩赞美之心，数算您这一年赐给我们丰富的恩膏。” 　　吉拉大祭司紧闭双眼，为了这场祭祀，他砍下双腿跟国王做了交换。 　　国王详细询问了他有关祭祀仪式的一切，而吉拉大祭司感怀于国王的慈悲，亦将一切都告知了国王本人。 　　“感谢创世神，因着爱，您赐下您的恩泽——光明！光明使我们得以脱离罪恶对我们一切过错的折磨，圣洁的父神，您的慈悲使我们得以在您的荣耀下欢喜相聚，您的全能的主，在世间的每个角落，静默无声……” 　　“您是黑暗中最明亮的火焰——请您保佑我们。” 　　王宫内，小槌抚摸着奥德里奇桌上的马鞭跟手套，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什么，雨夜浓厚的乌云，遮住了月光的光辉。 　　身后的门被推开。 　　小槌听到奥德里奇平稳的声音，他说：“小槌，我要停止瘟疫的蔓延。” 　　小槌转过身，看向奥德里奇：“这场疾病的种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无法停止。除非尤莉离开，天使降临驱散瘟疫。” 　　小槌歪着头，端详了一下奥德里奇的神色。 　　她忽的恍然大悟，难怪从早上开始，钟楼的钟声就不再响起，王宫中许多人都被支开，奥德里奇放在她怀里的诗集她还没看完，封皮的名字是《蔷薇》，这是奥德从小时候起，最喜欢念的一本诗集，奥德让她在卧室等，等他回来念给她听。 　　小槌的手微微捏紧，手中的《蔷薇》就渐渐腐蚀化为了黑色的水流往渗透。 　　“为什么？那些不过是一些随处可见的人。”小槌喃喃追问。 　　奥德里奇直视她的目光：“那是我的子民。” 　　“杀戮从未在人类之中停止，死于疾病又有什么区别？”小槌还是不明白。 　　奥德里奇忽然笑了，那笑容苍白而充满无奈。 　　恶魔红色的瞳孔显出几分冰冷的凶狠，奥德里奇试图抬起胳膊抚摸小槌的脸，但他无法做到，脖颈被骤然攥紧的窒息跟痛苦，让他只能在恶魔伸直的胳膊中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奥德里奇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无法呼吸，眼睛却一直执着地看着小槌本身。 　　少女无与伦比的美丽容颜，深深刻印在他心上， 　　炙热的感情交织在内心，透过眼睛，在死亡的战栗与痛苦中，奥德里奇无法移开望向小槌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槌手一松，奥德里奇重重摔倒在地。 　　他努力捂住喉咙，如同僵死的鱼深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在小槌将要离开的那一刻，几乎是嘶吼一般喊了出来：“小槌，你走吧……” 　　“离开人界，回恶魔界去！” 　　小槌的脚步一顿，她忽然有些后悔，告诉奥德里奇那么多有关恶魔的事情。她心中澎湃着被奥德里奇欺骗的不解与愤怒，窗外传来一片圣洁的光色光芒，那光芒越来越大了，小槌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赶紧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 　　小槌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奥德里奇，奥德里奇也正在看她。 　　那是她无法理解的目光。 　　正如她因为契约，始终不曾读懂过的内心。 　　她不想离开。 　　她还要向奥德里奇问清楚，如果她离开，奥德里奇作为恶魔的契约者，马上就会死。刚降临的天使，她跟尤莉一起，未必不能杀死。 　　小槌在奥德里奇的嘶喊声中朝着王宫祭坛的方向飞去，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到达了地方，在一片圣洁的白色光芒中，一双手臂从虚空中伸出，抓紧了小槌的双腿，尤莉冷笑着说：“还过去干嘛，走了！” 　　小槌反手抓住尤莉的双臂，呵道：“尤莉，我们一起杀了它！” 　　它自然是指的已经降临于这个灰色书籍世界，显出一团光影的天使轮廓。 　　尤莉听懂了小槌的意思，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六翅，这是战天使，我可不要……这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你的任务就没有失败过吗？你甘心吗，魔神战场那些天使轻蔑的目光，你忘记了吗！”小槌大呵一声，松开尤莉的手，率先一步召唤自己长刀向着凝结的白色虚影劈去，在圣光照耀下，恶魔原本无法被人类看到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尤莉迟疑不定，她跟小槌一样，降生于黑色群山的峰峦，漆黑的河水在山下蜿蜒流淌，造物主建造了光，而光之神明轻蔑的那一撇，又延伸出了黑暗，所有的恶魔都孕育其中。 　　小槌的话，激发了尤莉心中对光之神明乃至于其手下天使最天生的不甘与憎恨。 　　四周传来惊慌的吸气声，恶魔的美貌几乎在瞬间蛊惑了在场所有人的神智，那些因为亲人离世虔诚祈祷的普通人因为恶魔的身影陷入了欲望的幻觉中，对瘟疫的恐惧，失去亲人乃至于爱人的痛苦使他们发出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哭嚎。 　　吉拉大祭司正激动的看着祭坛中的神圣光影，剩下的人，只有心中真正虔诚的神职人员还保持着神智，这其中就有骑士克劳德，克劳德震惊的看着凭空出现的白裙少女，那蓬松散开的白裙，轻轻点在祭坛上的洁白脚尖，叫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禁忌之森遇到精灵的那天。 　　他遇到的不是精灵，竟是恶魔吗？ 　　吉拉大祭司正准备虔诚跪拜降临的战天使，便瞧见一柄狰狞的弯刀向着光影中间劈来，将祭坛中间的天使光影打散了一团，还不等吉拉怒吼出声，被打散的光影飞速凝结在一起，那由最虔诚的祭祀所召唤的天使已全然苏醒。 　　作为主祭的人员，神的力量会通过天使，再由天使覆盖在主祭的人员身上，在战天使苏醒这一刻，耀眼的白光转为柔和，朝着整个萨克森帝国的土地覆盖而去，瞬间将让瘟疫蔓延的种子得到了遏制，只等恶魔的传播者尤莉离开人间，瘟疫便会自然消散。 　　吉拉大祭司的双腿已经被砍去，这让附身在吉拉大祭司之上的天使无法避免的受到了行动上的阻碍，但无法行走的双脚，并不会阻碍战天使的武力。 　　随着六翼天使翅膀的猛然张开，小槌的弯刀在与之碰撞的瞬间，黑与白色的光影刹那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尤莉在小槌的示意下，抓出自己的魔刃朝着碰撞摩擦出的细微能量切口掷去，投掷完，不等有所结果，尤莉已经飞快划开黑色的结界通道朝里钻了进去，直接回去了恶魔界。 　　小槌接着尤莉魔刃破开的缝隙，将所有的魔力灌注于自己的手心之中，她其实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异，她只是一个刚离开恶魔界的小恶魔而已，或许比人类的岁月多好几万年，但在降临的天使面前，依旧是个初生的小恶魔。 　　光与暗的交影中，小槌迷迷糊糊听见了奥德里奇的声音。 　　正如每一个奥德里奇念诗的夜晚，从清朗稚嫩的嗓音，到温润低沉的语调，再到今日沙哑沉痛的吼声，恶魔并不畏惧死亡，可没有一个恶魔想死在天使手中。 　　小槌后知后觉的想，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这里呢？ 　　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离开这个灰色书籍的世界呢？ 　　战天使反击的能量并没有落到小槌身上，吉拉大祭司按住自己的腰，他的腰间有一柄匕首，但他没能抽出来，神圣骑士克劳德的剑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吉拉大祭司握紧了胸口的长剑，感受着凝聚眉心的气息逐渐从身体抽离。 　　克劳德低声在吉拉大祭司身后祈祷：“请您宽恕我，陛下的剑永远锋利，在通往荣耀的道路上，他将永不折断。” 　　剑锋从吉拉大祭司胸口抽出，吉拉大祭司浑浊的目光已经僵硬。 　　克劳德流着泪，看向场中。 　　奥德里奇拥住了小槌，小槌扶着奥德里奇的肩膀，刚刚战天使消散前的一击，几乎全被奥德里奇挡住，小槌想，奥德应当是想跟她一起死的。 　　可是她没有死。 　　小槌奇异的感受到一股庞大又恐怖的力量，正顺着奥德里奇身上，源源不断朝自己传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不断恢复并且壮大，身上的伤口几乎在瞬间就已经愈合。 　　“小槌，为什么不走？” 　　奥德里奇温柔地在恶魔耳边询问，小槌执拗地扶住奥德里奇的肩膀，这样这个人就不会倒下，她试图用恶魔的力量去愈合人类的伤口，可是恶魔忘记了，自己并没有治愈的能力。 　　奥德问她的话，小槌也想问自己。 　　为什么不走！ 　　她早就告诉过奥德，奥德也知道的。 　　如果在天使降临时离开，她不会有任何事情，可是她不能走！ 　　奥德里奇抬起手，摸了摸颤抖扶着自己的恶魔，他看着小槌血红色的眼睛，忽然轻声念了一句话，那声音极小，在场的人中，只有小槌听见了。 　　小蔷薇。 　　奥德里奇念完这句话，随即两眼一黑，再无一丝光亮闪烁在他蓝色的瞳孔中，在一个垂死之人的抽搐里，喉头上涌的铁腥终于压抑不住一口呕出，穿透小槌伸出的手掌，砸在地上，晕开一团血红。 　　小槌胡乱想：他要死了。 　　在这个瞬间，她似乎陷入了恶魔界漆黑的河水中，一望无际的黑色淹没了她，这本是让她安心怀念的颜色，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陌生的心悸，四周神殿跟守卫的惊叫声她分明听得仔细，音量却没有自己胸腔的心跳声剧烈。 　　可恶魔也有心跳吗？ 　　在最后一丝温热也从奥德里奇身上抽离时，小槌伸出手摸了摸他俊美惨淡的面颊，契约随着人类的死亡解除，她逐渐感受到王子生前充满眷念的感情。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荒野上的小蔷薇。 　　——千万不要倾诉你的爱，爱只能深藏在心中；因为和风吹拂时，总是悄无声息、无影无踪。 　　人间有一位年轻的国王，爱上了恶魔。 　　爱是什么？ 　　爱是不曾吐露的蔷薇，黑暗中摇曳的烛火。 第43章 完结 嗷（感谢大家的陪伴，比心！）…… 　　—你是恶魔, 无法跟人类永远相守。 　　—嗯，我知道。 　　恶魔界。 　　漆黑的天穹下，孕育恶魔的漆黑河水蜿蜒流淌, 穿过恶魔学院的院门前，被屋顶垂下的一条巨蛇尾巴荡起了波纹。 　　恶魔学院屋顶上盘旋的巨蛇忽然从沉睡中醒来, 竖起的瞳孔冰冷异常, 而它鲜红的信子也正一伸一缩随着身躯来回摇摆, 偶有上课分神的小恶魔看到它的身影，小声跟同桌嘀咕。 　　“你瞧, 魔蛇大人, 这会儿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真难得……” 　　向天空蔓延伸长的长长枯枝掩映中，缓缓走来一个小恶魔的身影，她幻化着人类少女的外形, 摇摇晃晃穿行在林荫中，学院中的小恶魔认出了少女, 看着她笑：“小槌，听说你第一个任务失败了！还打出了奇怪的结局？” 　　小槌不回答，抬头望向屋顶的巨蛇说, “魔蛇大人, 我想获得第一个任务的灰色书籍, 要怎么做才可以得到？” 　　刚刚出声的恶魔嘲讽小槌，“所有灰色的书籍，都属于创世之父, 你竟想拥有, 不自量力！” 　　小槌看了嘲笑自己的恶魔一眼，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再压抑自己的力量, 属于大恶魔的魔力汹涌朝四周扩散而去，嘲笑小槌的恶魔警惕地后退几步，瞬间逃蹿回教室。 　　一直等在学院门口的尤莉嫉妒的发狂，故意高声嚷嚷：“我们的大恶魔小槌，看来你的国王死去，给你带了不少好处，可怜我什么都没捞到，想用你塞个牙缝也不行了。兹勒大人正在面见校长，你说……你会怎么样呢？” 　　小槌不在乎自己会怎样，只是执拗着看着屋顶的魔蛇。 　　她很清楚，整个恶魔界，比校长更有能耐的，便是眼前的魔蛇，迟疑着从怀里掏出刚刚去树上摘下的毒苹果，小槌伸出手抱住巨蛇的尾巴尖，她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她早就学会了人类的哭泣方法，可此时眼眶中的温热，却无法令她落泪。 　　“魔蛇大人，请您帮帮我，我想见父神。” 　　孤傲的蛇甩了甩尾巴，没能将抱住自己的恶魔少女甩掉，于是他俯下蛇头，专注的叼走了少女手里的苹果，“嘶嘶”两声蛇语，风逐渐从四面八方被唤醒，吹得在场所有恶魔战栗沸腾…… 　　尤莉惊疑不定的看着屋顶的巨蛇，这猛然吹彻整个校园的狂风，似乎要将小恶魔们狂暴地驱赶开，尤莉努力抵抗着狂风，长而尖利的指甲插进了干涸的沼泽，在风的来源处，枯枝掩映下，出现了一道拱门，那里面，荡漾着黑色的河水，水波如此清透荡漾，仿佛近在眼前，手一摸，就可以碰触到其中柔和的凉意。 　　“往里走，走到尽头。” 　　魔蛇这样对小槌说，说完懒洋洋提起了尾巴尖，将小槌用力甩进了拱门之中，随着魔蛇的话音落下，出现在林荫处的拱门也在收纳小槌的身影后，猛然溃散。 　　感应到学院门口动静的兹勒顿了一下，继续跟校长在室内讨论小槌这次任务出现的奇怪现象，随着人类国王奥德里奇的死，小槌很快就被弹出了灰色书籍世界的结界之外，这是极不寻常的情形，这本灰色书籍的结界正在发生改变，兹勒已经收到光之神明阵营的消息，小槌开启的这本灰色书籍世界，拒绝了所有恶魔跟天使再次进入。 　　人间国王的葬礼正在举行。 　　鸽子悠闲地梳理羽毛，纪念永生的石碑被庄严的立在广场，克劳德跟随众人匍匐在地，耳边响起了行者拍掌而起的歌声，被高高举起的火把随着人们挥舞的胳膊盘旋转动，克劳德忽然回想国王生前建议自己阅读《萨克森帝国通史》时说的话。 　　那是在他将伊恩告诉自己有关恶魔的事情汇报给国王时，国王笑着将书递到他手上时说的：“克劳德，萨克森帝国几千年的历史中，无论是神还是恶魔，都源于人们口口相传，我幼年时常想，恶魔真的就是恶吗？几乎神殿的每本书都记载着，恶魔蛊惑人心，由此蔓延黑暗。而神殿，只是因为信奉神明的信念就得以免于蛊惑。” 　　“神殿宣扬必须建造神庙，以此杜绝恶魔的降临，仿佛离开神明跟恶魔，人类就无法延续……”国王皱着眉头思索着，似乎就连这一席话，也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就被国王换了一个话题。 　　那一天，对于克劳德提出的恶魔一事，国王只是说：“恶魔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国王信任他的忠诚，将希望米凯尔继位的相关告诉他的时，克劳德还沉浸在奥德里奇所说即将因病死亡的震撼之中，国王没有过多谈及自己的病情，只是十分仔细的将他死后的一系列操作一一嘱咐给他，就连帕克公爵，都没有得到国王这样的信任，之后将他远远排遣出去，指定他在固定的时间回到王城。 　　直到祭祀那一天，克劳德看着暗影中紧紧被恶魔拥抱的国王，这才将一切迷惑揭开。 　　国王死后不久，恶魔就在一片黑色光圈中消散了身影，克劳德看不清那长长黑发中恶魔少女的神情，他甚至不敢过多去看，四周那些看过恶魔容貌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他与伊恩配合着，将神殿所有人关押在一起，并宣布了诏令，判定神殿“谋逆”“杀害国王”之罪，赶在米凯尔殿下进宫之际，联合加布加尔跟王宫中留下的暗棋，克劳德很快就掌握了王宫中的一切，并将之全部呈给了进宫的米凯尔王子。 　　出乎克劳德意外的，米凯尔王子对此却并无欢欣雀跃之态，对于这突如其来噩耗，米凯尔王子的痛苦是那样显而易见，对于兄长的离世，王子本人并不愿意尽快继位，而国王的葬礼却已不得不抓紧进行。 　　在判定神殿“谋逆”之罪后，克劳德将奥德里奇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交给了米凯尔，里面记载了所有可以信任的官员和需要注意的事情，米凯尔并不知道神殿的真实的所作所为，对于神殿所为十分愤怒，在奥德里奇留下的人暗中配合下，仅存的几个神庙被烧毁殆尽，萨克森帝国十几年的浩劫，对于信仰早已经摇摇欲坠，又由王室出面，将这次瘟疫的源头，公布为神职人员的贪欲造成，痛苦笼罩下的民众，自发将神殿彻底从这片大陆清除，之后米凯尔宣布了奥德里奇留下的新政令。 　　恶魔从神职人员跟普通人的欲望中提取了疫病的种子。 　　王室宣布为，神职人员为了研究恶魔相关，用人作引研发了可怕的疾病。 　　也许这片大陆依旧残存这对神明的信仰，可在之后数年，随着学院的发展，神学的禁止，建筑、哲学跟文学知识的发展与进步，人们更多的将对神魔的关注转移到人类本身，身为创世神建造的灰色人世之书，无论是神明还是恶魔，想要进入其中，也要耗费巨大的代价跟能量，一旦人类的命运被改变，书籍本身的颜色也会产生变化，或黑或白，但在此之外，也有第三种结局。 　　凝聚的灰。 　　结界被封印，一直要等到灰色书籍之中的大部分人类，再次燃起对神明和恶魔的向往，这本灰色书籍的结界才有松动的可能。 　　可地狱魔君阿撒兹勒发现，小槌失败的这本灰色人世之书，竟渐渐开始走向永恒的凝固，这是之前从未出现的预兆。 　　风！ 　　猛烈的风！ 　　小槌在漆黑的河水中伸展四肢，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仿佛回到了还未诞生出意志的时候，河水温柔地包裹着她，而她也依恋的徜徉在河水之中，偶有潮汛打在她耳边，小槌不禁露出笑容…… 　　恶魔本源的形态，只是一束银黑色的光团。 　　而小槌在进入拱门落进河水中后，原本一直维系的人类少女模样也逐渐剥离，最后，河水中不再有人类少女小槌，唯有一团大而明亮的银黑色光点，在这一片漆黑的河水中，如同人类夜空中的星星一般飘荡。 　　可这颗星星，到底跟河水中其它的光点不同，在她光点中心，有一颗暖红的光芒，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艳刺目，这团光点始终带动着凝聚在身边的银黑色光芒逆流而上，朝着河水尽头而去！ 　　——咦？ 　　这束暖红色的光，终于被发现了，“它”伸出手，将这团光从河水中捞出，轻轻往手掌吹拂一口气，原本被银黑色光点笼罩的暖红就显现在了“它”眼前。 　　——一颗心。 　　一颗本该属于人类，却从恶魔的光点中生长出的心脏。 　　这颗心脏有着跟人类相同的桃形跟相同的血管脉络，但它并不温热，暖红的光芒下冰凉刺骨，唯一令“它”惊奇的，是这颗心脏竟会跳动，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偶尔跳动的快些，偶尔跳的慢些。 　　“它”不需要询问，便知道这颗心脏在倾述着什么，渴求着什么。 　　—你是恶魔，无法跟人类永远相守。 　　“它”有着女子的轮廓，有不缺男子的伟岸，手中的心脏在听到“它”的声音后，几乎要从掌心跳起来，跳的那样高那样急切，一团红色的血液从心脏中涌出，很快将“它”的手濡湿。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后，一切归于寂静。 　　灰色书籍代号666888任务。 　　人间。 　　树影婆娑，躲在城堡角落的小王子抱膝埋头，因着黑暗里的那丝充满诡秘轻忽的声音抬起了眼睛。 　　不知何时起，他身边的光亮已经全然消失。 　　一阵潮湿腐臭的风吹来，在小王子清澈的双瞳，突然出现了一束暖红的光。 　　古老的墙壁包围了小王子，墙壁上攀满的藤蔓很好的掩饰了他的身影，城堡里的窗户透出了许多慌乱跑动的人影，小王子的弟弟蜷缩在明亮的壁炉旁睡着了，寻找小王子的仆人不得不压低呼唤的声音，手中的灯晃动在漆黑的夜晚，凝聚了深夜仅剩的光亮。 　　今夜无星也无月，黑暗仿佛已将整座城堡吞噬。 　　小王子正期待一束光呢，这光来的这样巧。 　　哪怕因为无法触摸的距离，这奇妙鲜红的色彩，让小王子以为这光是温暖的光芒。那也是他哭包生涯中叫停他眼泪的一束光。 　　这光属于墙上一个个渐渐清晰的人影轮廓脚下。 　　准确来说，是逐渐清晰的白皙脚丫。 　　无论多么洁白的皮肤，也不会在这样的黑夜发出光芒，除非这双脚，不属于人类。 　　踩着围墙上锋利细碎的刀尖行走，那双脚的主人走的十分随意，仿佛不能感受到脚下的疼痛，圆润的脚趾调皮的动了动，随着与目标的接近，身后延伸的翅膀在风中振动着，轻轻飘落一地黑色羽毛。 　　杂乱的枯枝上，乌鸦不时传出凄厉的叫声。 　　黑暗里大团的暗色正疯狂的朝着“光”的主人涌来。 　　脚上模糊一片的巨大黑影渐渐变小，带着腥甜与腐臭的气味慢慢从包裹着自己的黑暗黏着物上消失，小槌知道自己的身躯正在凝实，很快就会变成最能激发目标内心欲望与黑暗的身影。 　　黑暗里，小王子眯起了眼睛，他看不清墙上人的样子，但清晰听见了翅膀震动的扑棱声，像鸟儿一样轻微，又灵巧的声音。 　　“它”越靠越近了。 　　小王子不禁站起来，仰起了头，夜风的凉意蹿上了他幼小的脊背，小王子倔强的不肯承认自己在发抖，小腿肚却在打着颤抽动。 　　就连小王子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底深处，正默默期待着“它”最终展现自己面前模样。 　　黑暗会回馈这份期待的。 　　不是吗？ 　　恶魔小槌捏紧属于自己的灰色书籍，坚定地翻开，无数次轮转回到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漆黑的双眸在黑暗中睁开一条缝，在空气的躁动呢喃中，最终的蜕变已经快要完成，浓厚的顽云被风吹开，露出天边绯红色的满月，庭院里的玫瑰开了，花瓣落在泥土上，淡淡的香气萦绕着那暖红的光芒，月光让墙上的人影得以清晰…… 　　小王子呆呆凝望墙上的少女。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容颜，比他被誉为王城第一美人的继母还美。 　　少女无与伦比的面庞让小王子无法移开目光，而少女光裸的身躯则令小王子的脸蛋通红。 　　这是一副因小王子内心期盼而凝聚的身躯。 　　小王子再见到“它”的瞬间，便爱上了“它”。 　　可小王子还不懂得爱情，他的目光纯澈，不带有欲望，风吹来的时候，小槌听到了围墙下小王子软软的声音。 　　“你是谁？” 　　问询的目光，小槌能清晰看到自己的身影在这双漂亮的蓝眼睛里。 　　“恶魔。” 　　属于你的—— 　　恶魔。 　　小王子听见恶魔两个字，原本纯澈的目光渐渐染上别样的色彩，银黑的星光在他深邃的眼睛中不断汇聚，颤抖的小腿慢慢直起，他向恶魔跑来，向上伸出手，很快就被恶魔少女回握。 　　“小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