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剑上九天》 作者：李招招 　　文案：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修真第一人微子启喜欢他唯一的徒弟。 　　修真大会上，微子启当着众人面前，求娶他的小徒弟，他的小徒弟生了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看了他半晌，转而拉起了他小师侄的手。 　　- 　　楚微这辈子很倒霉，父母因她而死，养父将她养成药人，去哪都被打，去哪都被抛弃，去哪都有妖怪追着她杀。 　　后来她运气终于好了那么一次，她遇到了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师傅，她以为对方是她漫长人生路中唯一的光，所以她真心实意地待在他身边，发誓要为他洗心革面，做个听话的好徒弟，不骗人，不杀人。 　　当他的徒弟要吞下很多委屈，要扛下很多责任，要忍住很多眼泪。 　　她心甘情愿，她甘之如饴。 　　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对她好，原来护她一场，只是他修真路上必除的心魔。 　　那一日，忆灵渊中，桃花灼灼，天空破开了一个大口，降下一道金光，将一身是血的青衣女子笼罩其中，她手中握长剑，连头都没回，提剑就上了九天。 　　重点： 　　1：女主美强惨，非甜文，结局he 　　2：女主非良善小白花，段位超高，超黑，超心机，所有女配在女主面前就是渣渣 　　3：男主出场晚，前期出现的男性全是单箭头，结局1V1 　　一句话简介：从煞星到神女 　　立意：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内容标签：强强 女强 逆袭 古代幻想 　　主角：楚微 ┃ 配角：多 ┃ 其它：多 ========= 第1章 逃亡 逃出拍卖行，水遇楼时渊 　　“快找快找，再找不到人，等上面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这个责！” 　　潮湿闷热的街道上，一群身着褐色短衫的男人们提着灯笼飞快穿进阴暗小巷，他们的目光不停在四周逡巡而过，额头上滚下因太过慌张跟急速奔跑而激出的汗水。 　　楚微从两面石墙挤压出的一道狭窄巷口侧身挤出来，脚下踉跄着往下栽，好在她迅速地伸手撑在了黏腻的泥地上，没让自己摔个狗啃泥，连喘息都来不及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沃洲城城中有一条宽阔的勒溪湖，刚好将沃洲城分成南北两面，湖边建着水榭楼台，琉璃花灯绚烂夺目，在湖上泛舟，便能将沃洲城城中最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 　　楚微从巷中穿出来后边便是勒溪湖，湖面水波荡漾，经两岸花灯照射，泛出旖旎光亮，楚微跑到湖边蹲下来，一脚踏出青石板铺就的湖边小路，迈进勒溪湖水里，冰凉的湖水淹到她的小腿处。 　　楚微盯着湖水终于舒出一口滚烫热气，她伸手拉开衣襟，露出纤长脖颈，裸露出来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浑身仿佛都在散发着热气。 　　她将双足都踏入水里，然后慢慢地将身体也放入水中，让湖水将自己整个淹没，只露出一颗头用来喘息，轻手轻脚地挥动双手，踢着双脚往湖中游去。 　　在那些人还没追上来之前，她要将自己完全隐蔽起来，她不能被抓住。 　　因为被抓住，就意味着她的未来将作为一只“鼎炉”活下去。 　　她不愿意！ 　　湖面水光被她拨动的层层叠叠，好在湖面上还有游湖的船，船只荡过湖水帮她将细微的动静掩好。 　　“去哪了！找到了吗！”湖边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有人在骂：“没有，不知道藏哪了，怎么办？拍卖会那边马上就要进行到‘药人’这一件了。” 　　“怎么办怎么办，赶紧找！跑了也就算了，她还把灵蛊给偷了，挖地三尺都要给老子把她找出来！” 　　“老大，你说这湖里会有吗？”有人搭话。 　　夜晚太静了，楚微不敢闹出大动静，又只能慢慢地往湖心游，这会儿离得并不远，所以湖边这一番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她只感觉锋芒在背，她不敢再动，慢慢的，慢慢的往湖底沉下去，将自己全部藏入水底。 　　“你们两个去湖上找，剩下的继续在城里找！” 　　楚微内心燥热难耐，手脚却凉得彻骨，她憋着气在水下游，要去湖中心，那边游船的人最多，她可以藏在船底。这些游船的人定然非富即贵，拍卖行的人定然不敢轻易招惹。 　　她游一会儿就露出头来喘口气，然后又继续藏身水下，在水下太久，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被耗尽，而且小腹处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热得她头脑都发热，手脚都僵硬着不听使唤。 　　她想哭，若不是在水中，她眼眶里此时应该已经有了湿意，但在水中，她就不能哭，她只有游远一点，再远一点，才能逃出生天。 　　勒溪湖湖中心，三五只船只在湖面上不疾不徐地漂着。这些船只全部由勒溪湖船行统一租售，早就被施了灵力，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既定的路线游湖一圈就结束，所以船上没有划桨的船家，给租船的客人留足了空间。 　　此时湖上最漂亮的那只船上，垂挂在窗边薄如蝉翼的白色帘幕半遮，经由早秋的风吹得似烟似雾，船中一男一女对坐，男子眉眼俊朗，鼻梁高挺，长得甚是好看，就是紧绷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严肃。 　　而他对面的女子小家碧玉，眼含秋波，不停地朝他看。 　　“张姑娘，你的眼睛是不是不舒服？”楼时渊注意她的眼睛好久了，对方像是睁不开眼，永远眉目半遮不看他，像是在躲避他这边的灯光，而后就开始眨动，他怀疑是青光眼。 　　张媚媚唇边那些温婉笑意蓦然凝滞。 　　“我们上岸吧，我带你去看看大夫。”楼时渊抬手就要施法，让船只靠岸。 　　“别！”张媚媚赶紧叫住他，脸上又是红又是青，刚刚胸口处生出的春心，这会儿直接被一击必杀，只剩下满腹憋屈，可她看了看楼时渊这张脸，那点憋屈还能忍，她抬手抚了抚头发，笑，“我眼睛没事。” 　　“可你——” 　　“真的没事！”张媚媚打断楼时渊的疑惑，她双手撑在桌案上，托腮朝他睁大眼睛，眨了眨，“你看，是不是没有事。” 　　她生了双清澈的杏子眼，她自认这双眼的杀伤力能蛊惑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剩下那百分之一是不喜欢女人。 　　楼时渊看着她不停眨动的眼，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他突然理解了，因为她见过他姐跟他姐夫相处的模样，他姐就是每天在他姐夫面前这样装疯卖傻的。 　　“对了，我听薛姨说，时渊哥哥你近日得了一把绝世好剑，你今日带了么？我平时也喜欢收藏剑，能不能给我看看啊？”张媚媚努力找着话题。 　　楼时渊那双漆黑的眼眸亮了亮，他语气里终于有了那么点生机，“你喜欢剑？” 　　“喜欢啊。我最喜欢的铸剑师就是昭山越池明，时渊哥哥那把剑也是出自他手吧。”张媚媚狡黠地眨眨眼睛，神色间尽是少女娇俏。 　　楼时渊微微颔首，“是。”他伸手凭空一抓，一把银色长剑的便被他握到手中，他将剑朝张媚媚递过去，“很少见到喜欢这些东西的女子。此剑名唤‘逢机’。” 　　张媚媚状似惊喜地将剑接到手中，剑身很重，但张媚媚已是筑基三级，这点重量对她来说尚能接受。 　　长剑收在剑鞘内，安静地躺在她掌心之中，张媚媚的目光从简单干净的剑鞘上流到打磨得异常精致舒适的剑柄上，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内心有些无语，就这么把破剑，也不知道楼时渊怎么会喜欢。 　　但她面上却还是温婉地笑着，她看向楼时渊：“时渊哥哥，你这么喜欢剑，那若有一天必须在剑跟我之间选择一个，你选什么？” 　　楼时渊当时便蹙起眉梢，他有些没听明白：“什么？” 　　张媚媚眨眼：“就是，未来是剑重要还是我重要？” 　　楼时渊心底升起一阵不适感，他扫了张媚媚一眼，朝她伸手：“给我。” 　　他扫她的那一眼写满了□□的不可理喻，张媚媚眼皮跳了跳，往后仰了下，将剑抱到了自己怀里：“你还没回答我。” 　　楼时渊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那一阵的厌烦。他就不应该听他娘亲的话，来见这所谓的乖巧懂事的名门才女。 　　他不吭声，张媚媚就将剑抱得死紧，还抱在怀里，根本就不给他抢的机会。楼时渊平复了一番心情，开口：“没有可比的价值。此剑出自越池明大师之手，举世难得。” 　　张媚媚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 　　“给我。”楼时渊抬手朝她要。 　　张媚媚抽着嘴角：“我还不如一把剑？” 　　楼时渊认真地点了点头：“现在来说，是的。” 　　呵，张媚媚冷笑一声，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船只因为她剧烈的动作摇晃了下，“那你干嘛不抱着你的剑过一辈子啊？剑多好啊。” 　　张媚媚说完随手就将长剑抛出了窗，咚一声直接坠入糊中，“快去找你的剑吧！” 　　楼时渊目光一凛，他朝湖面深深看了一眼，湖面只剩下水波褶皱，他沉着一张脸看向张媚媚：“我不想再看到你，希望我上来之后，你已经消失了。” 　　他语气低沉而凛冽，话落便纵身跳入湖中。 　　张媚媚被他的话气得跺脚，站在船上就想大骂，刚开了口又想到楼时渊不是她往日所接触到的市井小民，她不能骂。她吞了口口水，翻了天大的白眼，直接踏水而去。 　　楚微在水底游着，好不容易物色到了一艘好船，才刚刚打算靠近，湖面上猛然坠下一个长物，堪堪擦过她的鼻尖往下而去，她内心骇然，以为是拍卖行的人追来了，可缓了口气，又发现坠下去的好像是一把剑，还未等她细看，上面又跳下一个人来。 　　楚微猝不及防地抬眼，对上楼时渊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 第2章 生机 绝处逢生时，女配打上门 　　咕噜噜…… 　　楚微吓得一口水吸进鼻子里，直接往咽喉呛往肺腑钻，铺天盖地的难受让她下意识往水面上扑腾，刚刚冒出水面深吸了口气，她便看到不远处有黑衣人站在一艘船上提着一颗日光珠在湖面上看。 　　楚微猛地又沉下水底，结果刚刚那个男人已经游到了她眼前。她转身就想游走，嗓子里被水呛过的那种痛，没有氧气的窒息感汹涌般朝她袭来，让她逐渐脱了力气，她不敢往上，往上是死路一条，就只能憋着憋着，憋到头脑晕眩，眼前发黑。 　　楼时渊已经捡到了他的‘逢机’，原本他想直接上船去，毕竟湖里有没有人这件事跟他没多大关系，就这么个柔弱姑娘，也碍不着他什么事，但看到正在往远处游走的女人慢慢往湖底沉去的时候，他皱了皱眉，仿佛能窥见对方纤瘦婀娜的身体被泡到发胀发烂最后难堪地漂浮在湖面上。 　　楚微正要升出水面去吸一口气，猝不及防就被拎到了船板上，身体坠地，她惊了一跳，一边咳一边问：“做……做什么？” 　　楼时渊觉得她事真多，不耐烦地看她，一眼瞥见对方那紧贴在身体上如同无物的白纱，楼时渊猛然红了一张脸，顿时慌张地骂：“不知廉耻！” 　　楚微很懵，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未等她发问，一件裹挟着热气的外裳兜头就给她罩了下来，那热气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扑到她脸上，激得她瞬间红了脸，浑身战栗不止。 　　楚微心里发痒，骨头酥软，她原本是坐在地上的，这会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本就被‘炼药期’刺激得十分情动，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件男人衣裳，楚微咬牙伸手想将衣服拽下来。 　　“你做什么，你一个女子怎可在男人面前这般——你把衣服穿好！”楼时渊话说到一半就见楚微居然将衣服拽了下来，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他瞬间爆炸，怒声吼她。 　　楚微这会儿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她现在全身都发热，衣服被拽下来依旧不管用，还是热，还是滚烫，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是比在水下窒息还要难受的感觉，她想跟人求救，抬眼之际却见身前男人只着黑色贴身长衫，湿漉漉的水将衣衫贴的更紧，利用花灯月色的流光勾勒出他修长强劲的身形。 　　楚微费劲地咽了口口水，艰难地想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可她做不到，沸腾的热气，来势汹汹。 　　楼时渊对上楚微灼热滚烫的视线。 　　“你——唔！” 　　楼时渊刚刚冒出个音节，对方便猛地扑上来，将他的唇堵了个严严实实，柔软缠绵的触感让他猛然瞪圆了一双眼睛，全身上下瞬间僵硬如铁，背脊绷直，连呼吸都全然忘却。 　　清心寡欲了近二十年的西仙源少主，生平头一遭被一个女人如此对待，他下意识地想推她，可抬手就碰到她滚烫的身体，楼时渊脑子里瞬间炸出了烟花。 　　她身上湿漉漉的衣物被滚烫的体温蒸腾得湿热黏腻，楼时渊被她推着往后，跌坐到后面的竹椅上，船内燃着的驱蚊所用的香又甜又黏，熏得人头脑发晕，脚下轻飘飘的，如同置身云端之上。 　　她在他身前，拙劣的亲吻有种诡异的勾人，楼时渊不知是动不了，还是不想动，平生头一回输的这般彻底，连反抗都没有力气，只觉得心肝脾肺全被人掏走。 　　下一秒，那双柔弱无骨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领，往自己的皮肤上贴去，楼时渊呼吸凝滞，沸腾的热气冲上大脑，身体紧张的反应让他下意识抬腿，猛然一脚就将身上的人踹了出去。 　　啪！ 　　咚！ 　　船身被撞出一个窟窿，刚刚的人掉入水中。 　　楼时渊剧烈呼吸着，慌张无错地坐在椅子上，隔了几秒才被外面一阵“有人掉水了！”给惊醒，他纵身再次跳入湖水之中。 　　楚微是被疼醒的，她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被人用巨锤轮过一遍，呼吸重了都能让她死去活来一遭。 　　“姑娘，您醒了啊。”楚微还未睁眼，就先听到温柔女声。 　　楚微下意识地瑟缩，一不小心牵扯到肚皮，又将她疼了个龇牙咧嘴。 　　“姑娘，你没事吧？” 　　楚微这才睁了眼，看清了眼前正在说话的女子，对方梳着双环髻，穿了身黄裙，脸上的笑又甜又娇，没有半点恶意。 　　她抿了抿唇，问：“你是？” 　　“我叫小橙，是少主派我过来照顾您的。”小橙笑着回了话，转而又问她，“姑娘，你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叫厨房准备。” 　　楚微舔了舔嘴唇，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睡在柔软锦被中，眼前是精致奢靡的房间，跟她以往所住的地下石牢完全不一样。 　　面对这来历不明的殷勤楚微有些慌张，“你们，少主是谁？” 　　她这短暂、单一的一生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她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少主。 　　小橙讶然地睁大眼睛：“啊，姑娘你不认识我们少主么？我们少主就是西仙源少主啊，西仙源你知道么？” 　　小橙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看向楚微的眼神一时间多了点复杂。 　　楚微沉默片刻，在心中默念西仙源这个名字。 　　她先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半晌后猛然想到她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地儿。 　　早先她在来沃洲城的路上，听杨鸷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名字，当时她被关在铁笼子里，被一层黑布遮着，见不到一丝光亮，跟杨鸷聊天的是个男声，当时对方提到西仙源的楼宗主不会参与这次竞拍，因为楼宗主曾经对一个鼎炉体质的女子有过一段情，这次的拍卖品中有她这样与鼎炉体质相似的药人，楼宗主不过来砸场子都是好的，怎么会来参加。 　　楚微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少主将你从勒溪湖里救了上来呢。”小橙在旁边道。 　　湖里！ 　　楚微坐到床上，双手抓紧锦被，昨天晚上湖里那个穿着锦衣的公子，那双黑色的眼睛，还有……楚微脑子里闪过了香艳的一幕，她深吸了口气，内心狂跳不止。 　　“姑娘，你有想吃的吗？我给你准备一点粥可以吗？”小橙越看她越觉得她呆呆的，长相么是挺好看，但怎么看怎么像根漂亮的木头。 　　楚微啊了声，而后恍然般点头：“行，好，谢谢你。” 　　“公子有吩咐，这是我应该做的。”小橙说完便俯身往后退去，走出门外。 　　楚微看着她离开的步子，唇角轻轻上扬。 　　这是否就是杨鸷说过的，天无绝人之路？ 　　她从魔窟逃出来，以为前方的路势必艰险无比，可眼下她才知，只要逃出来，只要活下去，世间处处都有生机。 　　就在她思索之间，外面突然响起嘭的一声。“你们干什么啊！”小橙的惊呼声响彻小院。 　　楚微唇边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在顷刻之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屏住呼吸，慌张地在房间内扫视，旁边的窗户能窥见一片明亮的光，她翻身站起，才刚刚动了一下，就牵扯到肚皮，疼得她眼前发黑。 　　可她不敢停下，她忍着痛跑到窗边双手扒在窗框上，一条腿还没来得及翻往上跨，还没翻出去又是嘭一声，木门被直接踹开。 　　“昨天被时渊哥哥抱回来的女人就是你？”又娇又尖的嗓音刺的人耳膜生疼。 　　楚微一条腿跨在窗台上，动作十分不雅。她看着这个破门而入的姑娘，有点懵，呆愣愣地问：“什么？” 　　张媚媚恶狠狠地盯着楚微，她怎么都没想到昨天才用一副对美色不为所动的口吻说剑最重要的楼时渊，在她离开之后，居然抱着一个女人回了西仙源，而且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传到整个沃洲城人尽皆知。 　　她的好姐妹暗戳戳来问她，被楼时渊抱回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最后好姐妹看出了她对此并不知情，看向她的目光里多同情啊。 　　晚上跟她出去游湖，结果抱回去的居然是另一个女人。张媚媚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般丢脸过。 　　可恨，可恨至极！ 　　“昨天晚上你跟踪我们了是吗？看着我走了之后，你就出来勾引时渊哥哥！”张媚媚手里拿了根长鞭，她怒吼着挥手就是一鞭子抽到楚微身上。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楚微直接被她从窗边抽到地上，右手胳膊上的衣裳布料被抽破，浸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啊！”小橙是被两个小丫鬟按在门口的，她看到楚微躺到了地上，顿时大呼出声：“张小姐，你做什么？！这位姑娘是我们少主的客人！” 　　“客人？”张媚媚狠狠地朝她看去，“床上的客人是吗！” 　　小橙被张媚媚尖锐的嗓音跟扭曲的表情骇到，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就没人敢这么对我！”张媚媚又叫嚷一声，扬鞭抽到楚微的背上。 　　楚微咬紧牙将剧烈的痛楚全部吞回肚子里，双手紧紧地捏紧成拳，在张媚媚下一鞭到来之前，她埋着头用力吐出一句：“我……没有！” 　　“你说什么？”张媚媚扬鞭挥下，这一鞭直接抽到楚微后颈处，没有衣裳的遮挡，那块皮肉鲜血淋漓地绽开。 　　“啊！”小橙在外面尖叫出声。 　　张媚媚眼睛眯了眯，她突然觉得刚刚没抽准地方，“你是拿那张脸勾引人的吧。转过来。” 第3章 伤人 祸不单行矣，却遇人袒护…… 　　楚微身体轻颤：“我，真的，没有。” 　　张媚媚冷笑一声走向她，“没有？没有时渊哥哥会抱你回家？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一个女人。”张媚媚走到楚微旁边，提着裙角蹲下来，伸手掐住楚微的下巴，迫使楚微别过脸来。 　　楚微全身都在抖，状若桃花的秋水眸中尽是凄楚可怜。 　　张媚媚扫过楚微这张脸，心里的嫉恨一阵盖过一阵：“我看你若是没了这张脸，还要怎么勾引人。”张媚媚将鞭子收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冰冷的刀尖对上了楚微的脸。 　　楚微睁大眼睛，用力想挣开她的手，但张媚媚紧掐着她的下巴，不惜在手上注入灵力，楚微根本就挣不开。 　　“我看你这双眼睛是最该挖了的。”盯着楚微微翘的桃花眼，张媚媚心下戾然，抬高了手，刀尖对准楚微右眼。 　　楚微倒吸一口凉气，眉间一蹙，紧握成拳的手运出一道紫光。 　　“去死吧！”张媚媚狠下双眸，刀尖往下猛地刺去，楚微目光微颤，她的手微抬，还没完全抬起，一道蓝光猛然将张媚媚整个掀飞，“啊！”张媚媚尖叫一声，直接砸垮了屋内的红木桌，跟着一堆散架的木头滚倒在地。 　　楚微眸光微动，抬起的手往下捂住了自己左肩上的伤口，刚刚突然狠戾的眼眸在顷刻之间化成点点泪光，本就生了一张我见犹怜的长相，此刻因为表情的加持，看起来更加让人心生不忍。 　　“你没事吧？”楼时渊走进屋内，朝楚微快步奔去。 　　楚微身上原本就只穿了件白色亵衣，经由张媚媚那一番鞭打，衣裳早已被染成鲜红，被抽破的地方还能窥见里面的皮开肉绽。 　　但楚微就是微抬起了一张脸，朝楼时渊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开口说：“我没事。” 　　昨夜天色极暗，楼时渊没有看清楚微的脸，此时外面日光渐盛，照得室内一片明亮，他看清了楚微的长相，柳叶眉，桃花眼，不施粉黛却也自成风流，便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也带着一种楚楚动人的病弱娇花之美，尤其是被那双眼睛望着的时候，只觉得星河万千也不过如此。 　　“少主，张姑娘真的太过分了！她一进来就让人抓了我，然后就开始打姑娘。”小橙跑进来委屈地跟楼时渊抱怨。 　　楼时渊顿时错开视线，收敛心神，皱着眉头吩咐小橙：“扶她起来。”转而看向正被侍女扶起来的张媚媚，眼神发寒，“张姑娘，跑到我家里来伤人，是否过分了些？” 　　张媚媚眼睛都红了，主要是被气红的。她活到这个年纪，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爱着，这是头一回被人打，“我过分吗！楼时渊你昨天是跟我出去的，结果你晚上把她抱回来是什么意思！专门打我的脸对吗！讽刺我张媚媚还不如一个凡人，一个歌女！” 　　楼时渊面色如冰：“她不是什么歌女。”在张媚媚又要开口之前，再次补充一句， “但你的确比不过她。” 　　“你——” 　　“我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不会追究此事。”楼时渊压低眉眼，“但是我警告你，以后你不得再靠近西仙源半步。” 　　他说完之后挥手便是一道传送法阵，直接将龇牙咧嘴濒临爆发边缘的张媚媚驱出西仙源。 第4章 药人 雪地有遗孤，从此不为人 　　看着对方被自己搞到消失了之后，楼时渊才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这样没事吗？”楚微被小橙扶了起来，但她没去床边坐着，她忧心地皱紧眉头，一脸愁容地看向楼时渊。 　　楼时渊闻声回过头来不解地看向她：“什么？” 　　楚微抿唇，咬了咬下唇才踌躇着开口：“那位姑娘，看起来，很喜欢少主您。” 　　“我跟她不熟。”楼时渊当即解释。 　　“姑娘，少主才不会喜欢她呢，张媚媚就是个母夜叉！”小橙在旁边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小橙。”楼时渊警告性地看了她一眼，“你先出去。” 　　小橙缩了缩脖子，压着声音应了个是，又对楚微道：“姑娘，我先扶你过去坐着吧。” 　　“我自己过去吧，谢谢你。”楚微那把嗓子，柔如湖中水，却又半点不显娇嗲，反而带着点绵绸有力的韵味。 　　再加上前有张媚媚做对比，小橙只觉得楚微简直跟个天仙似的，说什么也要将楚微扶着坐下再走，临走之前还不忘小声提醒楼时渊楚微身上的伤要尽早医治，不然会留下伤口。 　　毕竟楚微并没有开仙骨，那就是个凡人，凡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待她走后，房间内就安静下来，空气中似乎被尴尬所凝固。 　　楚微没有去看楼时渊，她坐在床边，埋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楼时渊在房间内走了一圈，衡量着自己是站在楚微面前好，还是坐到不远处的凳子上，离她远一点好。 　　最后看她一眼，便想到昨夜那一幕，他只觉得呼吸微紧，便自发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坐稳当之后，他才开口：“堇色拍卖行的人来找我了。” 　　楚微背脊猛然僵住，她霍然抬眼看向楼时渊，极淡的琉璃色瞳孔止不住地颤抖。 　　她的恐惧跟害怕那样昭然。 　　楼时渊握紧了拳头，问：“你是……鬼医杨鸷养出来的……” 　　后面的话他有些吐不出来。 　　楚微吞咽了口口水，嘴角想扯出个坦然的笑，但怎么都笑不出来，反倒生生扭出了张哭脸，脸上尽是自嘲：“药人，是的。一个，具有鼎炉体质的药人，起拍价十万金呢，少主您要将我送回去吗？” 　　她问得温温柔柔，没半点嘲讽跟逼迫，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楼时渊慌张，楼时渊拳头松开又握紧，迟疑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鬼医耗费十余年，只养出了五位药人，喂给你们的那些药材，无一不名贵。” 　　“少主。”楚微叫他，盈盈眼眸望向他，“我是一出生就被扔到雪地里的孤儿，杨鸷将我捡回家之后就开始给我用药，让我成为了一个……具有鼎炉体质的药人，若有选择，我情愿被冻死在那个雪天里。” 　　具有鼎炉体质的药人，跟天生的鼎炉体质不一样的是，她自身并不能帮使用者增长修为，她的作用是稀释药物，无论是多么凶猛上乘的药，只要被她吃下去，都能被她吸收，如同靠她的身体再将药炼制，强化了一遍，经由她的身体再转到使用者的身上，非但不会出现所谓的消化不良所以爆体而亡的事情，还会将原本的药性提高两倍。 　　而且作为鼎炉，她有每月一发作的炼药期，在炼药期内与她双修，从她身上获得的灵力更多。 　　“杨鸷说，我是他炼的最好的药，一颗千金难觅的好药，因为没有人像我这样，从出生那天起就开始被当做鼎炉养。所以我这颗好药就如同货品般被送到拍卖行进行竞价拍卖，十万金，少主，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我这么贵。” 第5章 跑了 向来多诡计，奈何人不信 　　楼时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西仙源少主无法对此有切身体会，但他打从心底心疼她。 　　若当药人是她自己的选择，事后反悔自然是她不对。 　　可她是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失去了自己人生的选择权，如何能怪她。 　　楼时渊沉默许久，他问：“你叫什么？” 　　楚微脸上露出恬静的笑：“楚微，杨鸷说他当年是在楚家庄捡到我，那我就应该姓楚。” 　　“楚姑娘。”楼时渊叫了她一声，向来严肃正经的一张脸上，此时露出一抹红，他轻咳一声才继续开口，“若我 ，我若买……我若同堇色拍卖行的人要了你，你可愿意？”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中途还差点说错了话，楼时渊面上有些恼。 　　楚微呆愣片刻，她看着楼时渊眉眼微颤，半晌未出声。 　　楼时渊半天没等到回应，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耳垂都红了起来，他唯恐她误会了自己，赶紧辩解道：“我没有想让你当药人的意思，就是，拍卖行那边必须要走一个流程——” 　　“我不愿意。”楚微出声打断他的话，“少主，楚微不愿。楚微逃出来就是想给自己谋得一次生机，我知道昨夜若非少主，我可能已经被他们抓走了。我欠少主一份情，但今日若非少主，我应该也不会挨这一顿鞭子，那就算我们抵平了，如何？” 　　楼时渊看着她 ，问：“你想做什么？” 　　“想让少主不要插手此事，给楚微三天养伤的时间，三天之后，楚微立刻就走。”楚微抬手捋了捋散在额前的发，“少主是好人，我不想少主您难做，我们……若我还能活下去，我很想跟少主做朋友。” 　　她的言语动作之间虽然带着女子特有的柔，但却一点不显弱势，反倒似蒲苇般坚韧，让人生不起半点轻视她的意味。 　　楼时渊看了她半晌：“楚姑娘因我受伤，这三天，我一定会护楚姑娘平安。” 　　楚微深吸了口气，她挣扎着起身，朝楼时渊行了个大礼：“多谢少主。” 　　楼时渊从厢房之中出来，吩咐小橙去准备药，自己则朝西仙源结界处走去。 　　西仙源结界处为一片湖水，湖水清澈见底，湖面飘荡着几株睡莲，楼时渊踏水而去，打开结界便见到了候在门口的堇色拍卖行的人。 　　堇色拍卖行的人见到楼时渊来了立刻朝他拱手行礼：“少主。” 　　“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跑了，去别处找吧。”楼时渊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对面穿着拍卖行统一白色长袍的男子顿时睁大了眼睛：“跑，跑了？少主……那个药人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她怎么可能——” 　　“你是说我在骗你？”楼时渊眼底生出寒光，狠戾着眉眼朝对方望去。 　　男子瞬间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药人向来诡计多端，小人怕少主被骗。” 　　“不过是个药人，她能有什么诡计。”楼时渊不耐烦地甩袖，“说了她已经跑了 ，你去别处找吧，别再来西仙源。” 第6章 藏书 似棉絮轻盈，似棉絮沉甸 　　楚微并不奢望楼时渊能护住她，她只是想在这三天内，想到办法，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药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第二天，楚微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结痂，她谢绝了小橙让她留在房中好好养伤的好意，去找了楼时渊。 　　楼时渊每日清晨都会在西仙源的桃园里修行，感受万物复苏，草木芬芳，楚微在他院子外等了一会儿才见他一身锦袍大步走来。 　　楚微立刻朝他俯身行礼：“少主。” 　　楼时渊看到她，脚下有片刻僵持，表情变得极为别扭，楼少主从小到大就没碰过女人，楚微是第一个，简直让他依旧不能以平常心去对待她。 　　“楚姑娘。”他调整好状态才回她，神色极淡，“有事？” 　　楼时渊说完这句就后悔了，他想自扇耳光，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气显得他多不近人情啊。他小心地去看楚微，见她眉心紧蹙，神色间颇为为难，便更加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想说点什么去挽回，可奈何楼少主实在嘴笨，完全想不到要说什么才能弥补。 　　“少主，我……来其实是拜托少主一件事。”楚微艰难地开口，“不知我能否借用西仙源的藏书阁？” 　　楼时渊一愣：“藏书阁？” 　　“是。”楚微点头，“我想去找找看关于药人的书，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摆脱……炼药期。”后面三个字说得楚微红了脸。 　　楼时渊听到后面三个字亦是慌张地垂下眼眸，不敢再看楚微。 　　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的炼药期，是在哪里知道的呢。 　　是昨天拍卖行的人找上门跟他要人，对方撮着牙花问他‘炼药期的药人很爽吧？为了卖出高价，楚微还是个没开过苞的，那感觉应该是爽翻天了。’ 　　对方用词轻浮而难听，透露出来的那些内容实在是不堪入耳！ 　　然后他就知道了那天晚上在船上，楚微就是所谓的炼药期发作才会那样对他。 　　“我知道藏书阁这种地方我一个外人进去不太好，但我进去之后不会乱翻的，若少主不信我，那少主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有关这方面的书籍？”楚微问得小心翼翼。 　　楼时渊还在神游天外，楚微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开口又叫他两声“少主？”，楼时渊这才回了神，无比慌乱地“啊”了声，看向楚微的目光里尽是紧张：“什，什么？” 　　楚微看了楼时渊半晌，迟疑了半晌才重新开口：“我说若是外人不能进藏书阁，那——” 　　“可以进。”楼时渊话才听了一半就点了头，“我带你进去。” 　　楚微看他这般，突然就笑了起来，眉眼中难得露出符合年纪的少女狡黠，“那，楚微先谢过少主。” 　　楼时渊又是紧张到抬手挠头，他看着楚微这个笑，只觉得满心仿佛都被棉絮填塞，轻盈盈，满当当，是柔软又是沉甸。 　　他觉得，此刻应该说点什么，然后他说：“你不要再叫我少主了，你就叫我名字吧。” 第7章 卦爻 寻阴阳圭旨，道取坎填离 　　楚微先是怔愣片刻，随即笑着点头应好，“那楚微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楼时渊被那笑晃得心胸之间颤了三颤，他错开视线，快速道：“我带你去。”话落楼时渊便扭头大步朝外冲。 　　“好。”楚微快步跟上他，看着楼时渊慌乱的背影，楚微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最终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 　　她并非想利用楼时渊，只是如今已至水穷处，她想绝处逢生，只能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可利用之人。 　　西仙源藏书阁内藏书上千卷，里面涵盖题材从天文到地理，从《九天玄经》到《论九天之上种植的可行性》……但楚微在几层楼的藏书阁内逛了一圈，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识字不多，将一本《阴阳圭旨》捧在手上，只识阴阳，后面两字完全不认识。 　　粗略一翻，看到双修二字，她便捧着书去找跟在她身后的楼时渊去了。 　　“时渊，你能帮我看看这本书上写了什么吗？” 　　楼时渊正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虽然是落在书架上面的书上的，可心思却早跑偏了，耳边时刻关注着楚微的动静，突然听到楚微的一句亲昵称呼，楼时渊心里跌宕一下，仿佛在棉花上打了个滚。 　　他强压住自己的面部表情，紧接着才故作深沉地接过楚微手里的书：“我看看。” 　　他先扫了遍书名，咦，没看过。 　　再将书翻开，书上第一页便写着作者的自白，‘何谓双修？阴阳交合，取坎填离，性与命互相带动，由轻到重，由浅入深，循序渐进，摄心修性，方能筑基化神。’ 　　楼时渊当时手就抖了下，眼皮抖了三抖，一股热气冒上了脖颈。 　　“写的什么？”楚微凑上来跟他一起看，楼时渊个子很高，她只到他肩膀处，为了看书，她便只能踮着脚，手臂挨近楼时渊的胸膛，整个人好似是依偎在楼时渊怀中。 　　楼时渊都能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他呼吸一滞，前有“淫/秽”书籍，后有佳人在怀，楼时渊只感觉自己手上的书有些拿不稳当了。 　　“嗯？”楚微见他没回话，她有些疑惑，抬手指向取坎填离四字，“这四个字读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楼时渊看着她白净纤细的手指在那般不堪入目的字眼面前，一时间竟有种诡异的色/气感。 　　他猛然抬手将她的手拂下去，滚烫的手跟她冰冷的温度形成强烈反差，楼时渊只觉得他身上的体温上升的更加剧烈了。 　　楚微惊了一大跳，惊诧地看向他：“怎……怎么了？” 　　楼时渊啪的一声将书合上，往后退了两步，跟楚微拉开距离：“不要看了，这不是什么好书。” 　　“啊……”楚微有点懵，“写的很差吗？我看上面写了双修两个字，我还想可能会对我有用。毕竟我这个炼药期跟双修好像有点像。”她说着说着就有点不确定，她不懂药人体质，也没学过如何制药炼药，如今就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她可能逃不开被当药人的命运，可她想着，若她能将药性逆转，将原先的‘在炼药期内帮别人助长修为’转换为：‘能反噬别人的修为’，岂不是便有了自保的能力。 　　楚微叹了口气，“我还想着能在书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结果我这个文盲……我一个文盲为什么会想到从书里找答案？”她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好笑。 　　“不……”楼时渊见她脸上笑得勉强，心情尤其复杂，他视这本书为污秽，但于楚微来说，这本书可能写着关于她的救命之法，楼时渊嘴边嗫嚅着，踌躇道：“我刚刚没看清，你让我再看看，若是有用，我读给你听。” 　　楚微立刻欣喜起来：“真的吗？谢谢你。” 　　楼时渊不敢看她，只摇了摇头就低下头看向手里这烫手的书：“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你有用的，但这一页所讲的内容就是解释什么是双修。” 　　“嗯？”楚微认真地听着。 　　楼时渊吞了吞口水，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书上说，所谓双修就是阴阳交合，取坎填离，取坎填离之意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进行双修的原因。” 　　楚微没太懂：“原因是什么？” 　　楼时渊沉默一瞬才道：“作者未曾解释，我擅自理解了一下，取坎填离大概意思是指咱们出生之前是先天八卦，乾上坤下；出生之后便是后天八卦，离上坎下，卦爻的变化，使位置互换，嗯……就像男女异室，阴阳便不交。为了阴阳相交，就必须取坎填离，变为纯乾，复先天本体。” 第8章 仙骨 九天有神人，投生于沃洲 　　楚微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 　　楼时渊以为她没听懂，不由得开口问：“是不是我说的不明白？”他向来不是什么乐于给别人当师长的人，幼时也有人曾在他身边来问问题，可他解释再三对方还是一脸糊涂蛋的模样，他的耐心就告罄了，此后再也不想给笨蛋教学。 　　但面对楚微，他唯恐自己讲解的不够细致，让她听不明白。 　　想来人类多是如此双标，总有一些人，能让你原谅笨蛋，还会心生笨蛋真可爱的诡异妙想。 　　楚微摇头，她听明白了，只是听得实在是太明白了，“就是采阴补阳对吗？” 　　楼时渊立刻点头：“对。” 　　他在内心感慨楚微并非笨蛋，若她是大家闺秀，不知会出落成什么样的端庄淑女。 　　楚微思索一番，问：“那采阴补阳应该怎么采？这书中有写具体方法吗？” 　　“我看看。”楼时渊正打算翻开书，就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楼时渊下意识拉住楚微的手腕，将她往一方书架后。 　　楚微惊讶地看他，不自觉放低声音问：“怎么了？” 　　“我姐跟我姐夫。”楼时渊压低嗓音，眉间紧皱起来。 　　楚微眨了眨眼睛，余光朝楼下瞥去，楼下光影明灭一瞬，门开了又合，脚步声快速朝里面走来。 　　楼时渊握紧楚微的手，带她钻向后方的书架，在书架中小心地穿梭。 　　“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九门十三宗三十七洞天的人都跑来沃洲了。”楼下传来楼晚清脆的声音。 　　“说是卜算到九天之上的人会降生于沃洲，他们都是过来抢人的。”方池出声回她。 　　“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 　　楚微心底猛地一抖，她双手不自觉的发麻，手指抽动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却不知是要抓什么，胸口处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膛，她胸膛处一直空荡荡，如死水幽潭般的地方，好似被激起了一丝波澜。 　　九天之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四个字会有反应。 　　旁边的楼时渊也沉浸在这四字中，完全没注意到楚微的变化。 　　九天之上是修真者的梦想，也是归宿，但现世从来没有人能真正突破乾元境，分神期。神飞九天之外。 　　修真界第一人还是洞真墟的御礼真人，传说他已经达到分神期八阶，只差临门一脚就能飞升九天，但他闭关多年也没听说他突破分神八阶，有人说他其实早就死了，只是洞真墟为了保证自家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地位，所以未将他坐化的消息传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人云亦云，孰真孰假，难以分辨。 　　能分辨出来的只有，现在整个修真界，没有一个人知道真正的九天是什么样子。这突然冒出来个自九天之上降生的人，这可多让这些修士震惊跟激动。 　　他们的神魂之系仿佛终于能从旁人口中窥到一方实体。 　　“那有说降生在哪里吗？而且是什么时间降生？”楼晚激动地问。 　　方池微顿片刻，才笑起来：“怎么？晚晚还想抢人？” 　　楼晚被噎了下，窘迫道：“我是抢不过，但我能看看九天之上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吧。” 　　方池嗯了两声：“不过晚晚，你难道不应该想想为何这九天之上的人，会突然降生于凡尘界吗？” 　　“咦？” 　　“都说分神之后，飞升九天，便能超出物外，造化通灵，与天齐寿，凡尘界这么多年，至今没有一本古籍对九天之上的人重新投入凡尘有过记载，也没有关于任何传说异闻留下，这一次突然传出消息说，九天之上，天外神人，投生沃洲，难道不奇怪？” 　　外面的人失了声。 　　藏在书架角落的楼时渊跟楚微也在沉默中。 　　九天，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遥不可及。 　　“还是有不少关于九天的典籍记录，不过除了这本《九天玄经》之外，其余的书都是基于这本的架构编纂出来的故事。 ”方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楼晚有些不解：“倘若这本《九天玄经》也是编纂呢？” 　　藏书阁内顿时沉寂。 　　过了许久之后，方池才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可能。走吧。” 　　楚微背靠着书架，深吸了口气，九天…… 　　“不会是编纂。”她突然说。 　　楼时渊没听清她说什么，“什么？” 　　楚微嘴唇微动：“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睟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谓之九天。” 　　“楚姑娘？”楼时渊有些惊诧，不知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侧目去看她，只见她看着前方，纤长睫羽颤动不止，一双琉璃色的瞳孔已被染成金色。 　　“楚姑娘！”楼时渊握着她的手腕，想晃晃她的手，但手一握却发现她的手腕僵直，他皱紧眉头，见她周身上下被金光弥漫，楼时渊目光之中尽是诧异。 　　楚姑娘，这是……开仙骨了。 第9章 祥瑞 机缘在眼前，从此人上人 　　楼时渊眉间凛然，立刻松开她的手，站到一旁为她护法。 　　他看着楚微漂亮的眉眼，隐约可见几分坚毅，那是跟他平常所见的楚微完全不一样的神色。 　　楼时渊就这么看着她，便觉得胸膛之处跌宕的更加明显。比起温柔如水的女性，他可能更爱这样的姑娘，能为鲜花凋零而落泪，也能为自身命运而抗争。 　　楚微此时可完全不知晓楼时渊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炸了，眼前原本是书架，却在顷刻之间化作一闪而过的残影。 　　那残影实在是闪得太快，她努力想集中精力去辨认那是什么东西，可最后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闪得人头晕眼花的残影，而丹田之处却是越来越疼，被烈火灼出燎泡，紧贴着烧，片刻不得缓的疼。 　　楚微全身都被淡到透明如火焰的金光包裹，‘火苗’在她身上烧着，仿佛要将她全身从皮肉到骨头都全部重新锻造一遍。 　　骨头‘咯咯’抽动的清脆声音在悄然无声的藏书阁显得格外刺耳。 　　楼时渊将眉头皱的死紧，但神色之间却不见担心，他现在极为纠结，不知眼前这样的情形是喜还是忧，开仙骨也是分好坏的，好坏的辨别之法，具体就是看开仙骨时，神焰有多纯，又能烧多久。 　　楚微这个，与他开仙骨之时的神焰区别无二，看这焰火燃烧的猛烈的程度，想必不疼一两个时辰是停不了的。 　　这焰火能扛过来未来势必大有可为，可若是扛不过来，这条命都会折在这里。 　　开仙骨之时，旁人无法插手，只能靠其自身的毅力。随着时间缓缓流淌，楼时渊眼底的纠结逐渐被惊艳所占据。 　　藏书阁之中惊心动魄，可这之外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仙源有元婴修士所设置的结界，非等闲之辈，未得允许压根就不能踏入西仙源，眼下西仙源外百鸟环伺，争相齐鸣。 　　整个沃洲城顷刻之间霞光万丈，东方之上七彩祥云托举着两只金色凤凰盘旋于沃洲城上空。 　　奔赴千里赶来沃洲城还未来得及歇息的各大修真门派之人，看着这眼前的景象，大张了嘴，惊喜与敬畏争相而出。 　　“九天神人，投生沃洲！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九天，这世上真的有九天！” 　　众人纷纷惊呼，“有生之年，得见九天之神！此生之幸，此乃修真界之幸！” 　　就在众人惊叹中，只见沃洲城东边的一栋雕梁画栋般的房屋突生一道橙光，猛然又是嘭一声巨响，橙光直飞冲天，房屋倒塌，溅起漫天飞尘，雾蒙蒙的一片之后，橙光坚定不移地亮在原地。 　　“九天神人！”不知城中是谁用灵力大喊了这么一声，所有人便朝东边狂冲过去。 　　张媚媚双手撑在地上，嘴角溢出了猩红的血，这次进阶她直接从原来的筑基三级变成了筑基五级，突然进阶两级的感觉真是又虐又爽，虐的过程，进阶的痛苦差点弄死她，爽的是结果，她在十六岁的年纪就能成为筑基五级的修士，整个修真界，有谁可同她相比？ 　　还好楼时渊那般对她，刺激了她久久未突破的修为，未来她要找的人，势必要比楼时渊好上千倍万倍，她要嫁，就嫁洞真墟的人。 　　她伸出舌尖舔到嘴角的血，眼底又生起一阵厌恶，她要去洗漱！待她抬眼，起身站起，眼见前方站了一个男人。 　　一身白衣，狭长的一双眼，眼尾勾人地翘上去，挺直的鼻梁下一双薄唇浅浅地勾起，美得那叫一个……惊艳。 　　张媚媚看傻了，呆愣在原地完全动不了。 　　“筑基五级？”男人开了口，低沉的嗓音似是一坛酒，醇厚悠长，品一口就醉了。 　　张媚媚痴痴地点头：“是……是啊……” 　　男人双手负于身后，笑起来，说：“你运气可真好。” 　　“什……什么？”张媚媚没听明白。 　　“没什么，就是荣华富贵已经摆在你眼前了，只要你抓牢了，这辈子稍稍努力一点，就是人上人。”男人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张媚媚睁大了眼。 　　张媚媚听不明白，她刚想问是什么意思，远方就传来响动，她往远处看去，远远只见鳞次栉比的房屋上方有点点人影跳来跳去，“那些是……”她一边说一边望向男人，剩下的‘什么人’都没说完，眼前哪里又有什么男人。 　　仿佛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幻觉。 　　她身边的小丫鬟终于从外院跑过来，一边大叫着“小姐”一边踩着废墟冲到她身边：“小姐你没事吧？” 　　张媚媚摇头。 　　“小姐，刚刚那异象是因为你吗？”丫鬟眼冒星光，她虽不知九天神人投生沃洲的言论，但方才百鸟朝凤，七彩祥云的异象全部落在东边，她小姐的头顶上，这是什么寓意当然不言而喻。 　　张媚媚皱起眉头，不耐烦道：“什么异象？我刚刚在突破期，我怎么知道什么异象，到底怎么了？” 　　丫鬟见她不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重新找回了她当丫鬟的自觉：“就是刚刚小姐您头顶上出现了七彩祥云，还有两只凤凰，天降祥瑞到小姐您头顶了。” 　　张媚媚神色凝滞。 　　在张媚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修士已经赶到了张家，有人叫：“九天神女！” 　　张媚媚猛地抬眼，对上众人视线，只见赶来的修士全都眼冒星光地看着她。她身边的丫鬟被突然跳出来的这些人惊到，惶恐发问：“你们是谁啊？”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身着洞真墟蓝色修士服的男人歉意地朝她们拱手：“抱歉，吓到两位了，不知刚刚是哪位在此进阶？” 　　张媚媚吞了口口水，怯生生地回：“怎么了？” 　　所有人看向她的视线简直是如狼似虎。 　　“敢问姑娘可是自九天之上降生的仙人？”问话的还是洞真墟那个男人。 　　张媚媚听到这么一句话，眉心狠狠一跳，灵台突然一片清明，她突然就懂了刚刚那个人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从此便是人上人。 第10章 底线 以善心求生，靠真心上位 　　楚微疼了个死去活来，终于在三个时辰之后结束了。 　　她瘫坐在地上，全身都被汗水浸湿，湿淋淋的难受至极。 　　“没事吧？”楼时渊一直在旁边关注着她，见她终于结束，立刻蹲到她身边问她。 　　楚微喘息着摇头，她往旁边挪了挪：“你……你离我远一点。” 　　楼时渊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猛地一顿，然后闷着脑袋往后挪了挪，紧接着看向楚微，眼神里全是受伤。 　　“我身上全是汗，不太好闻。”楚微出声道，她伸手折起衣袖，之前手臂上的鞭伤现在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我的伤好了。” 　　楼时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手臂，她很白，偏瘦，但并不是瘦到只剩骨头的那种瘦，而是恰到好处的瘦，看着纤细，抱着柔软，楼时渊看到那如玉的手腕，流利漂亮的手臂线条，脑子又不自觉地想到那天船上发生的事，那滚烫的记忆烫得他赶紧将视线错开。 　　出声慌忙解释：“因为你开仙骨了，开仙骨有洗髓伐骨之效，你身上那些浅的疤痕都能被洗掉。” 　　楚微亮了眼睛：“开仙骨？我开仙骨了？” 　　楼时渊感受到她的喜悦，自己也不免受到感染，他点头：“是，而且你的仙骨比常人要更坚硬，更强大，楚姑娘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修士。” 　　楚微看着自己的手，眉梢唇角皆染上笑意。 　　这只是第一步，她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楚姑娘，我先带你回去，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带你来藏书阁。”楼时渊出声道。 　　楚微点点头，但她突然想到刚刚那本书，她抿唇：“刚刚那本书，我能借出去看吗？” 　　楼时渊只纠结了一秒就点了头：“当然。” 　　在他看来，那一类的书摆在他们家藏书阁里就是一种侮辱，别说是借，他都可以送给楚微。 　　楚微朝他笑起来：“谢谢你。”她说着便伸手扶着书架站起身来。 　　刚刚开完仙骨，身上的骨头都是酸痛的，楼时渊上前一步就扶住她，“我背你回去吧。”他无比自然地说。 　　楚微诧异地看向他。 　　楼时渊被她一看就脸红了，他忍不住抬起一只手开始挠头，强行为自己解释：“开仙骨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我之前开完仙骨之后连路都走不了了……你不要不好意思，就，就是出于朋友之情，顺手而为之。” 　　楚微笑吟吟地看他：“你出于朋友之情帮我，那我就只能出于朋友之情拒绝你。” 　　她看到楼少主刚刚在说那番话时眼底的紧张，那是来自少年人的纯情，纯到她都不忍心去伤害对方。 　　“时渊，虽然眼下修真界明面是不讲究男女有别了，但男女之间太过亲昵，还是会引来旁人诟病。楚微倒是没什么好怕的，毕竟楚微早就没名声了，但你不行。”楚微抬手，轻轻地将楼时渊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拉开，“西仙源少主，不能跟一个药人不清不楚。” 　　利用他人的善心求生是一回事，但利用他人的真心上位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虽然一直不是什么好人，但总归还是个人，是个人，就还有那么点底线。 　　楚微撑着书架，慢慢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向楼时渊：“你看，我还是有走路的力气的。” 　　楼时渊看着她清浅的笑，胸口处突然涌出些涩意。 　　这涩意闹得他舌尖都发苦，但又不知这涩因何而起，又有何解决之法。 　　“怎么停下了？”楚微又回头问他。 　　楼时渊嘴唇微张，但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便大步走到她身边。 　　楚微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这人冒出来的低气压，但她将其全部无视掉，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悠悠地往回走。 　　原本一刻的路程，偏偏被她走出了半个时辰，走回去之后她只觉得身上的汗更多了。 　　院内的小橙看到她快要瘫倒的姿态，赶紧上前来扶住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小橙，去吩咐人准备热水，楚姑娘要洗漱。”还未等楚微自己开口，楼时渊就先说话了。 　　小橙愣怔片刻，随即赶紧点头：“啊，好。我把姑娘扶进去就立马去吩咐。” 　　“嗯。”楼时渊应了声。 　　小橙扶着楚微走了两步，又突然啊了声，猛地想起件事，她回头看向楼时渊：“少主，夫人刚刚派人来找您了，说若是您过来了，就让您赶紧去见她。” 　　楼时渊面色不佳：“叫我去做什么？” 　　小橙眼神有些飘忽，不敢说。 　　“说。”楼时渊出声。 　　小橙赶紧回话：“奴婢不知道，但奴婢听说，听说是因为张媚媚的事……” 　　楼时渊心头一紧，下意识朝楚微看去。 　　楚微面色如常，摇头：“她今天没来，我今天一直跟您在一起呢。少主您赶紧过去吧，不然夫人要等急了。” 　　楼时渊心中有些失落，他点了点头，本想开口道别，可抬眼看到楚微淡然的脸色，一时间便忍住了想告别的念头，给小橙扔下一句“照顾好楚姑娘”之后，就转身大步离开。 　　见他走了小橙才松了口气：“少主真是太凶了。” 　　楚微微微挑眉，没搭话。 　　在她这里，她倒是没觉得楼时渊凶。 　　她被小橙扶着走到屋内，坐到屋内的凳子上之后，她才问：“小橙，那个张小姐，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去找夫人告状了？少主会不会受罚啊？” 　　小橙本来都扭头往外走了，突然听到楚微的问题，她又折回来：“不是，奴婢听说是因为刚刚那阵异象的原因。” 　　“什么异象？”楚微疑惑。 　　“啊，姑娘您没看到啊？就刚刚，天降祥瑞，百鸟朝凤！就在咱们西仙源东边。”小橙说起这事就掩饰不住自己那一颗八卦之心，“听说那异象是因张媚媚而起的！但具体是什么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楚微眼睛眯了眯。 　　天降祥瑞因张媚媚？她昨日跟张媚媚有过短暂接触，对方不过是筑基三级的修士，全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异象能让祥瑞因她降临，怕不是装神弄鬼故意糊弄人的。 　　“小橙，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一下具体是什么事？”楚微说完这一句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有点担心少主因此受罚。” 第11章 撞见 夜探洞真墟，迷路遇美男 　　小橙顿时领悟：“好勒。”说完这句之后，小橙又笑，“姑娘，您真关心我们少主。” 　　楚微但笑不语，貌似羞涩地低下头。 　　小橙笑得更加明显，飞速说道：“奴婢先去叫人准备热水，然后就去帮姑娘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微应声致谢。 　　小橙开开心心地走了出去。 　　待她走后，楚微脸上的温婉笑意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敛下眼眸，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筋骨之内，有热气在窜，她开了仙骨，便能练气筑基，这一脚终于迈进了修真路。 　　机遇终于落到了她头上，她一定会牢牢抓住。 　　她之前跟楼时渊说的那一番关于她身世的话，是骗楼时渊的，她并非是出生被抛弃，然后被杨鸷捡到的雪地遗孤。她是在七岁那年为了活命，自愿成为杨鸷的药人的。 　　自那一年开始，她便一直在卧薪尝胆，在韬光养晦，杨鸷不把她当人，她为了一个“生”字也不将自己当人。 　　可机遇总会来，十年，她等这个“翻身成人”的机遇等了十年。 　　从今以后，谁都别想操纵她的人生路。 　　小橙先为她准备了热水，原本小橙是要服侍她洗漱的，但被楚微自己谢绝了。 　　楚微本意是觉得这就是平常事，她也不是什么矜贵大小姐，甚至于，她觉得自己其实是比不上小橙的，三天时间一到，她就要离开这儿，实在没必要享受这样的待遇。但小橙不知道给她脑补了一出什么样的形象，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从此就留在她身边服侍，便对撮合她跟楼时渊的事更加上心，转头就把张媚媚那件事给打听清楚了。 　　今日沃洲城发生了这样的异象，全城的人都看到了，流言四起，九天神人之说在众说纷纭之中当然也瞒不住。 　　“说张媚媚就是九天上面下来的仙人！”小橙脸上全是震惊，“因为当时张媚媚刚好进阶了，从筑基三级进阶到了筑基五级，那进阶的阵仗特别大，把她们家房子都给炸塌了，当时凤凰就在她头顶转。” 　　楚微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着青裙，头发半挽，面上不施粉黛，在屋内暖黄的烛光之下，显得温婉而动人。 　　她闻言不说话，小橙内心不安地看她：“姑娘……若张……张姑娘真是九天仙人，那你，你可怎么办？” 　　前日张媚媚拿着鞭子上门来抽楚微，少主还能袒护她，可若是张媚媚真成了九天仙人，张媚媚再想要楚微的命，少主还能袒护得了吗？ 　　小橙忧愁难耐，感觉嘴巴里都快生燎泡了。 　　“所以夫人叫少主过去，是因我而责罚少主，以此来讨张媚媚欢心吗？”楚微终于抬眼开口。 　　小橙摇头：“夫人向来疼爱少主，肯定不会责罚少主。刚刚叫少主过去，可能是因为西仙源内突然来了许多修真界的贵客。” 　　楚微眉梢微动：“修真界的……贵客？” 　　“是啊，好多人。我听云水楼的阿香说的，洞真墟，北邙，清屿山的人都来了！”小橙提到这些名字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这些都是平时在传说里才能听到的人。” 　　楚微心脏突地一跳：“洞真墟？” 　　“是啊。”小橙眼冒星光，“姑娘您听过吗？洞真墟就是咱们修真界九门第一门，二十年才招收一次弟子，今年就是洞真墟第九次招纳新弟子大考，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时间，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世家大族的贵人们赶去洞真墟。” 　　“那少主会去吗？”楚微问。 　　小橙愣了下，眼底有些迷茫：“应该……不会吧。去了洞真墟，指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夫人肯定不愿意的。” 　　“这样啊。”楚微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了。 　　小橙突然想到什么，忐忑地问她：“姑娘，您是怕我们少主会去洞真墟吗？” 　　“不是的。”楚微摇头，“只是想着少主那样强，去参加洞真墟的大考，肯定能过。” 　　不过只是口头一问，用来敷衍她刚刚说了那么一堆洞真墟的事。 　　聊天这种事，尤其是有目的的聊天，当然要适当的给出回应，让对方感到愉悦，这样才能有下一回聊天。 　　小橙认同地狂点头，又说了一大堆吹捧楼时渊的话，楚微耐心地听她说完，等她表达完自己想表达的，再巧妙地收住话头，结束了这场对话，以自己要休息，便将小橙打发了出去。 　　但她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等到晚间夜深人静，偷摸着出了院子。 　　晚间的西仙源，圆月高悬，草木花林间还有萤火虫穿来行去，这地方实在是仙境。 　　但，仙境虽仙，也能让人迷路。 　　楚微看着眼前几条交叉的青石子路，沉默着站在路口，有点尴尬。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居然败在了方向感上。 　　她这一趟原是想去找洞真墟的人，可眼下她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她求生路上最大的阻碍。 　　在完全迷失的情况下，她将周围打量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左边，她内心认为左边是回去的路，然后她果断选择了右边。在运气这件事上她从来挨不到边，所以想回去，就选她原定的相反方向就对了。 　　她走向右边的路，走了好长一截之后看到了来时的石头林。 　　果然，楚微内心微叹，只要反向选择就是对的。 　　她刚要加快步伐快速往回走，突然听到一声女子尖锐的夹杂着欢喜情/欲的叫声，楚微迈步的双腿猛然僵住。 　　这一脚下去，她怕自己走路的动静太大，可能会发出脚步声。 　　但她要是不走，难道还要现场观看？ 　　果然，命运从不眷顾她。她千方百计地算，总能遇到命运所降下的种种意外。 　　她思前想后，屏住呼吸将脚轻轻地踩了下去。 　　“不必这般小心，我并不介意你看。” 　　楚微刚想松一口气，便听到石林后传来的扎耳男声，楚微皱紧眉头，循声看去。 　　窸窣脚步声渐近，全身上下仅披着件白色外衫的男人从石林后走了出来，笑着将楚微打量起来。 　　楚微也在打量他，但对方外衫只微系了腰间带子，只站在那里，风拂过，便能借着月光瞥到对方身下未着一缕的腿，那腿强劲有力，带着明显的肌肉线条跟浓密腿毛，楚微只瞥了一眼就立刻将视线别开，颔着首歉声道：“抱歉，我马上就走。” 　　“我都不介意你看了，你为何还要走？”男人声音里带着笑，却并非调侃，他问的十分理所当然，像是真的完全不明白她为何要走。 　　楚微没看他，只微微欠身行了礼，快步便往回走。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便又传来对方欣喜的声音。 　　“你就是杨鸷丢的那个药人吗？” 　　楚微脚下猛然顿住。 　　“长得不错。不过，你还开了仙骨啊，真难得。” 　　对方还在说话，楚微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往脑袋顶上冒，她捏紧了收在衣袖中的手，缓缓回头望向对方，柔了语调：“不知公子是何人？” 　　白衫的公子笑起来，在月色之下，楚微看清了他那张极漂亮的脸，然后听到他自报名姓。 　　“洞真墟，顾蜀舟。” 第12章 今晚 拒绝顾蜀舟，一出美人戏 　　楚微看向他的目光里生了光。 　　顾蜀舟薄唇边的笑更加晃眼，他将双手朝她摊开，做出了拥抱的姿势：“要来一次吗？” 　　楚微先是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待到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来一次”是个什么意思。 　　楚微压住心神，轻轻地回：“不了。顾公子今夜已有佳人在侧，若唐突了佳人就不好了。” 　　顾蜀舟笑了，他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女子。 　　面对他所说的浪/荡话语，居然还能接上。换做旁人，或是面红耳赤，或是娇嗔怒骂，哪一个像她这般。 　　“可我只想今晚。”顾蜀舟道。 　　楚微往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他。 　　顾蜀舟啧了声，神色间少了点兴味，面对男女之事，他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对方这般抗拒，他自然也就没了心思。 　　“过了今夜，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洞真墟的其他人，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呢。”顾蜀舟慢悠悠地说完，转身又往石林内走去。 　　楚微将唇抿紧，作为一个连活命都举步维艰的人，她对这事本身也没那么看重，但眼下她是药人，若她跟顾蜀舟做了那档子事，她体内好不容易聚起的一点灵气，还有从前吞下去的那些还在她身体里储藏起来的灵药，就会全部落到顾蜀舟身上。 　　现下她还没走到穷途末路，并不想这般釜底抽薪。 　　楚微敛下眼眸，握紧了拳头。 　　“你还能在西仙源待上多久？”顾蜀舟又从石林后走了出来，这回他提上了裤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你这样跑了，杨鸷应该不会放过你，西仙源少主虽然喜欢你，想保你，但这不代表西仙源的宗主夫人也会保你，你勾引她儿子，她不杀了你都是好的。” 　　楚微见他穿个衣服穿的乱七八糟，层层叠叠地堆满了褶皱，腰间的银色腰带松松垮垮的挂着，这般凌乱却又奇迹地生起了点慵懒的美感。 　　有脸真好，楚微在内心感慨。 　　她微微摇头，澄清道：“少主是好人，我与少主并非那样的关系。” 　　顾蜀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将双手放在腰间，笑得双肩耸动：“一个男人想保护一个女人，还能是为了什么？你这药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问完之后顿了几秒又自己回答，“我看你这么精，定然是假不懂，故意装纯情骗人呢。” 　　楚微眨了眨眼睛，看他：“我不明白。” 　　顾蜀舟笑得更加欢畅。 　　“顾郞~”他笑声实在太大，吵醒了石林后的女子，女子又娇又媚的勾人嗓音听得人骨头都快酥了。 　　楚微往后看了一眼，便见仅着桃色外衫的女子婀娜地走出来，随即就像是浑身上下没长骨头似的，双手攀住顾蜀舟的脖子，缠到了顾蜀舟身上。 　　“做什么呢？顾郞。” 　　楚微觉得这女子就像是一条妖艳至极的美人蛇，跟顾蜀舟，甚配！ 　　“看人演戏呢。”顾蜀舟宽大的手搂住女子的腰，终于将刚刚肆意的笑收敛了几分，朝楚微看来，“我倒是很期待你后面这场戏的内容，在杨鸷的追杀下，你要怎么活呢？你可要好好演，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呀。” 　　“楚微努力不让顾公子失望。”她正视顾蜀舟的眼睛，坦然地回了话。 　　顾蜀舟大声说了声“好！”他话声落了，怀里的“美人蛇”疑惑地朝楚微看过来，楚微不愿再跟顾蜀舟对视，垂下视线便对上了“美人蛇”的一双眼，对方的眼睛倒是跟蛇无关，而是极妖的一双狐狸眼，又媚又妖。 第13章 朝颜 身处凡尘界，同样凡尘人…… 　　楚微终于摆脱顾蜀舟，绕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这一整夜折腾了一大圈，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快天亮了，楚微睡不着，便试着将自己体内储存的那些药物化为己用。 　　这几乎是她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然至今没什么用，但闲着也是闲着，万一呢。 　　楚微没有系统的一套将灵力化为己用的理论，她只有强大的意念，这些意念足够让她将体内那些窜来窜去的灵力赶到她想要它去的地方，丹田，筋脉……全都试一试，总能撞到一个对的地方。 　　这一次她也跟往日一样，先将体内上蹿下跳的，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先流向自己的丹田，这地方她听说是所有修士修真的基础，所以得先试。 　　往日这些气体流向丹田只会东奔西窜，就算她想将它们强行留在这里，一旦意念抽离，灵气就散了，但今日楚微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灵气流向丹田的这一路，淌过血液，漫过经脉，到达丹田，仿佛一股暖流穿过，让她宛如置身温泉之中，温暖而放松。 　　楚微闭紧的眼皮狠狠地跳，她努力压住心口处的汹涌澎湃，将灵气锁入丹田，这一次，灵气没有再上蹿下跳，而是紧贴着丹田，缓缓地融入其中。待到那灵气仿佛全部被丹田吸入，楚微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意念，她屏住呼吸等待，几个呼吸之间，灵气没有再像以前那般消散，她感觉到丹田之处温暖而满足。 　　楚微猛然睁开眼睛，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就是开了仙骨的原因吗？因为开了仙骨，她的身体才能够吸收这些灵气。 　　楚微眼睛被水光浸染的极其闪亮。 　　外面天光乍破，虫鸣鸟叫争相响起，清晨，再次来临。 　　小橙洗漱完早早地来到院子里，准备等着楚微醒了她好在旁伺候着，可刚刚踏入院中，她就看到了正站在院墙边穿戴整齐的楚微。 　　“姑娘，您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小橙赶紧快步走到她身边，“您身上的伤好了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楚微含笑摇头：“我没什么事了，我的体质跟常人不同，身上的伤好的很快的。” 　　她大抵是十分高兴，说起话来带了往日听不到的少女俏皮，说完还朝小橙狡黠地眨了眨眼。 　　小橙差点被她一个眨眼给晃到，谁看到美女不心动啊。 　　“小橙，这个花叫什么？它真好看，我以前在我住的地方也看到过它。”楚微指着攀附着院墙根生长着的一朵似喇叭形状的紫色小花，问。 　　小橙看过去：“是牵牛花。”小橙说完又觉得这名字不太好，赶紧又补充一句，“也叫朝颜。” 　　“朝颜？”楚微扬起眉梢，“在早上开花，见到太阳就将自己合上，朝颜，很适合它。” 　　小橙点头：“就是只能这样看看，将它摘下来没多久就萎了，不像荷花。” 　　“所以没有人会去摘它。”楚微笑起来，“多好，多聪明。” 　　小橙见她笑得十分开心 ，忍不住附和说：“是呢，这样就能长久地开着。” 　　“嗯！” 　　两人这话刚刚说完，便听到了楼时渊的声音。 　　“在看什么？” 　　小橙跟楚微都循声看过去，而后欠身行礼：“少主。” 　　“无需多礼。”楼时渊看向楚微，“楚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微望向他笑起来：“少主不是也一样早？” 　　楼时渊见她今日笑得这般欢喜，自昨日见了他娘就生起的那点阴郁憋闷之气瞬间就得到了一丁点治愈。 　　他兀自轻松几分，问：“用过早膳了吗？” 　　楚微正要答，小橙立刻回声：“早膳已经备好了，少主要跟姑娘一起用吗？” 　　楼时渊点头。 　　“奴婢这就叫人去准备。”小橙低垂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再绕过两人出了院子。 　　小橙一走，院内便就只剩下两人。 　　楚微引着楼时渊坐到院内的石凳上，自己又去屋内提了热水出来，先给楼时渊倒上了一杯推到他面前：“你今日这般早，是有事要忙吗？” 　　楼时渊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是分小橙在，跟小橙不在的情况的。 　　也不是小橙，是有旁人在，跟没有旁人在的情况。 　　楼时渊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心情实在复杂，昨日他娘亲叫他过去，对他保了楚微这事颇有微词，言语中对楚微尽是贬低跟猜忌，可他并不这样认为。 　　虽然他的确不懂女人，毕竟从小到大就没接触几个，但他不认为楚微在利用他。 　　反倒是他，他害得她挨了张媚媚的鞭子，得罪了有可能是九天神女的张媚媚，楼时渊面上忍不住歉疚，口中已经开始道歉了。 　　“楚姑娘，我对不起你。” 　　楚微惊诧地看他：“什么？” 　　楼时渊紧皱着眉头将张媚媚进阶赶上天降祥瑞，因此被认定为九天神女之事说了，临了又补充：“若非是我，你不会惹到她。但楚姑娘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平安。” 　　“哦。”楚微淡定地应了声，“所以夫人叫你过去做什么？嗯？跟张姑娘道歉？” 　　楼时渊烦躁地点头：“是，让我今日去跟她道歉，讨好她。” 　　他几乎是将“老子不愿意”几个字刻在脸上了。“我真是不懂，我为什么要讨好一个拿自己跟剑比的人？” 　　楚微被他逗乐了：“她把自己跟剑相比啊？” 　　楼时渊嗯了声：“她问我是剑重要还是她重要，我说是剑。” 　　“然后呢？”楚微问。 　　楼时渊看她一眼，道：“然后她就把我的剑扔到了湖里。”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楚微终于搞明白了那天晚上楼时渊为何会突然跳湖。 　　楚微沉吟片刻，出声说：“你既然不喜欢她，那便遵循你心中所想。她不过是个筑基修士，仗着个九天的名头就想翻身比剑强？” 　　她说翻身比剑强的语气尤其好玩，楼时渊心底的烦闷简直一拂而过，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可到底是九天之上的神女。”楼时渊道。 　　楚微眨了眨眼：“这重要吗？” 　　“嗯” 　　“九天又如何？大家现在都在凡尘界，你的修为还比她高，你若是想，现在就去杀了她，什么九天神女，不过一具尸体。”楚微说的十分轻描淡写，言语之间没有半点修士对九天的向往、敬仰与尊敬。 第14章 好奇 勒溪湖遇袭，宗门相制衡 　　她那样的洒脱、超尘，把楼时渊听呆了。 　　愣怔着看她。 　　楚微对上楼时渊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今日心情太好，一时间忘记了给自己的人设，忍不住就将内心所思索想给说了出来，实在是尴尬。 　　她微挑了下眉梢，十分不诚恳地说：“我说笑的。” 　　“你现在才是说笑。”楼时渊直截了当地开口。 　　楚微但笑不语。 　　楼时渊看她，胸膛之中热血滚烫，怦怦直跳：“怎么会想到去，去杀九天神女……”他呐呐开口。 　　楚微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见他脸上有迷茫有疑惑，就是没有愤怒跟不敢置信，证明楼少主本身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她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为他答疑解惑：“有这样想法的人肯定不是少数，将九天之上的神女奉为座上之宾的人才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想从九天神女身上得到关于九天的秘密，还有一些人，可能想挑战一下，所谓九天之上，到底有多么强大。”她说到这里便笑了一声，“张姑娘树大招风，此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所以你不必担心她来找我麻烦，她马上就会自顾不暇了。” 　　在说到‘有一些人，想挑战九天之上’这句话之时，楼时渊只感觉自己仿佛被她戳到某个点，热血上涌，他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他对九天有向往，也有尊敬，但更多的，是挑战欲。 　　他久久地沉默，最后说出一句：“你说的对。” 　　此时，小橙带着厨房里的人进了院子，备上了早膳。 　　楼时渊今日要出西仙源找张媚媚，这是他答应了他娘的事，不能临时毁约。他本想让小橙带楚微去藏书阁，却被楚微婉拒。 　　“去了也没用啊，我不识字呢。”楚微是这么回答的。 　　她不能让小橙帮她看，而且小橙认识的字比之她也多不到哪里去。 　　楼时渊当时皱了好久的眉头。 　　待他离开之后，楚微继续将自己身上的灵气锻经脉，注丹田，眼下她不识字，身边又没有一个懂药的药师，她怎么看书都有“病急乱投医”的意思，既然她开了仙骨，还能将身上的药力化为己用，不如就先努力修炼，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之后，谁还碰得到她。 　　楚微向来是会算账，能权衡利弊的。 　　她如此修炼了一天，虽然不晓系统的修炼方法，但早些年被她服用下去的那些药物，让她成为了一个灵力罐，从前这些灵力都是储备起来供人吸取收纳的，现下她化为己用，直接让她靠药力冲上了炼气五级。 　　导致晚间楼时渊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尽是愉悦笑意。 　　楼时渊也高兴，两人碰了面，楼时渊先笑：“楚姑娘可有什么高兴的事？” 　　楚微朝他扬眉：“我进阶了。”她说完给他倒上一杯茶，“虽然完全不能跟时渊你比，但好歹有了自保的能力，这样明天我出去的时候，总算不用担心自己立马就会被拍卖行的人抓住了。” 　　楼时渊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失望：“明天。” 　　“嗯。三天时间嘛。”楚微点点头。 　　楼时渊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说她记忆力真好，将离开的时间记得清清楚楚，还是嘱咐她万事要小心。 　　反正怎么说都只能目睹她离开，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挽留她。 　　“你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吗？”楚微又问他。 　　楼时渊摇头：“没什么高兴的事。” 　　就她明天要离开这一件事，就能把他遇到的所有好事，都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嗯？”楚微眨眨眼睛，“今日不是跟张姑娘出去了么？她欺负了你？” 　　“没有。”楼时渊立刻否定，“她怎么能欺负到我。” 　　楼时渊抬手挠了挠头，在楚微疑惑的神色中，还是忍不住跟她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今日她在勒溪湖边的水楼上喝茶，然后遭遇了袭击。” 　　楚微闻言一丝惊讶也无，反倒是觉得好笑：“张姑娘还敢去水楼上喝茶呢，勒溪湖边的人很多吧。” 　　“嗯，敲锣打鼓地过去的，半个沃洲城的人都知道她在那上面。”楼时渊语气平淡地复述张媚媚的迷之操作。 　　啊，真傻，楚微在心底想，这跟把自己的脑袋伸到断头铡前，等着来人杀她有什么区别？ 　　“你救了她吗？”楚微问。 　　楼时渊点头又摇头：“不止是我，好几个宗门都派了人在暗地里保护她。” 　　什么保护，明明是监视，谁都怕这九天神女被别家抢走。 　　眼下张媚媚身边的牛鬼神蛇可太多了，但就是没哪一个是真正想保她命的。 　　“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张姑娘这日子不好过了。”楚微道。 　　楼时渊摇了摇头：“修真界的人经过商议已经把她接到了西仙源，西仙源内很安全。” 　　接到身边来监视，是挺安全。 　　几大宗门互相制衡，就没有人想冒这个头，当这个出头羊，毕竟谁都知道，首先挑起事儿头朝张媚媚下手的宗门，就是与正道背道而驰。 　　不过……楚微双手托腮：“时渊，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当时张姑娘在进阶，就认定她是九天神女？为什么不看看当时周边所出生的新生儿呢？” 　　她目光里是真诚的疑惑。 　　楼时渊想了想，道：“那日我跟你在藏书阁内，没有看到当时的景象，不过所有人都说那双凤凰就在她头顶。” 　　楼时渊说完之后，眉头又狠狠一皱，瞳孔蓦然放大，“不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嗯？怎么了？”楚微问他。 　　楼时渊心中狂跳，他定定地看向楚微：“当时，楚姑娘你正在开仙骨。” 　　楚微微怔。 　　“当时的确不止有张媚媚有异象，楚姑娘你也有。”楼时渊说话总是很直白，带着一种笃定的架势。 　　楚微目光闪了闪，纤长睫羽将目光掩下，唇边有些无可奈何：“时渊，你觉得，九天神女会是我这样一个药人吗？” 　　楼时渊心底所有刚冒头的那点心思，瞬间被楚微扼杀在摇篮里，犹如泄了气般怂下肩膀。 　　诚然，九天神女，绝对不会是一个药人。 第15章 灵蛊 保命无先后，绝地而反杀 　　“明日我护着你出去。”沉默良久之后，楼时渊说。 　　楚微摇头：“不行的。”楚微看向他，“你若护着我，到时候若被人看到，又要该如何对杨鸷交代？” 　　“无需理会他。”楼时渊想都没想就道。 　　楚微沉默着又摇了摇头。 　　她拒绝的意思十分坚定，她知道楼时渊护不住她的，虽然她不知道楼时渊现在的修为是多少，但论其地位，西仙源少主比不上鬼医杨鸷。 　　既然护不住，她就没必要再搭上他。 　　“我出了西仙源之后，去洞真墟。”楚微看出了楼时渊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失落，她出声劝慰，“我听小橙说，洞真墟今年会招收新弟子，我有办法进入洞真墟。” 　　“洞真墟？”楼时渊抬眼看她。 　　楚微应了一声嗯：“杨鸷不会跟洞真墟对着干，他也不敢动洞真墟的人。” 　　楼时渊胸口憋闷着，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去洞真墟寻求庇护，因为知道西仙源护不住她，因为他护不住她，所以她干干脆脆地走，不带给他一点麻烦。 　　从各个方面来说，她是在为他考虑，可他内心油然升起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憋屈感，让他十分不舒服。 　　“时渊？”楚微有些诧异地看他，“你怎么了？” 　　楼时渊嘴巴张了张，嘴里的话在舌尖打转了好几圈，最终化成硬邦邦的一句：“我想到刚刚听他们讨论，说是将张媚媚带去洞真墟，毕竟洞真墟很安全。” 　　是的，很安全。 　　楚微一时间不免觉得有些无可奈何：“这样啊，那这算不算冤家路窄？” 　　楼时渊顿时握紧拳头，眼皮跳了跳：“她若伤你——” 　　话说到一半就卡了壳。 　　他在西仙源，离洞真墟有十万八千里远，张媚媚要伤她，他又能做什么？ 　　“不会的。就算我们真的都去了洞真墟，我只是一个小弟子，她可是九天神女，我连她的面可能都见不到。”楚微接上他的话，提起茶壶给他满上一杯，推过去，“你不必担心我。” 　　楼时渊端着那茶杯，憋屈地举杯一饮而尽。 　　这场谈话差点把楼时渊谈抑郁了，楚微送他出去的时候，少年垂头丧气，宛如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 　　小橙见楼时渊走了，这才进到屋里来。 　　“少主真在意姑娘，早上来了，晚上又赶来了。”小橙笑盈盈地说。 　　楚微笑起来：“他就是个小孩。” 　　小橙瞪大眼睛：“什么呀，奴婢看着少主可比姑娘您大不少呢。” 　　“好了，你休息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楚微出声道。 　　小橙见她的确是没有再说话的心思，便微微颔首，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深夜，楚微再次从院子里出来了。 　　她只有一次机会了，若今夜再无法找到洞真墟的人，她便只有等明日出了西仙源，在西仙源外蹲守了。 　　好在她方向感虽差，记性却不差，昨夜走错了那么多条路，总归是帮她节省了许多时间，她在剩下的几条路里选了一条，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云水楼。 　　小橙说，洞真墟是第一宗门，所以被安排宿在了这里。 　　楚微借着月色走上木廊，还未走近却被一道透明的结界给撞了头，但万幸结界上没有留下反击的阵法，不至于让她受伤。 　　楚微看着眼前沉静的景色，心情十分复杂 。她没料到在西仙源中，还会单独设立结界。 　　有了结界，不知这里面的人能否感觉到灵蛊的存在。 　　只能一试。 　　楚微抬手将衣裳领口拉开了些，露出里面白净的皮肤跟锁骨，紧接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取下发间银簪，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垂在她身后，她握紧银簪，将尖锐的一端对上凸起的锁骨处。 　　她用着力气，尖锐的银簪一点一点地刺开皮肤，浸出鲜血。但这还不够，她正要用力刺进去，划下去，还没来得及用力，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把剑，银色长剑，剑身染满鲜血，楚微猛然踉跄一下，银簪坠地。 　　“在哪……你在哪里？”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楚微抱住自己的头，胸膛剧烈起伏。 　　“你在哪里？……来找我，快来找我……” 　　辨不清男女的声音，似妖似魅的在她脑子里呼唤，楚微潜意识地回头，她仿佛知道这道声音的出处，她能找到这道声音。 　　她脚下的步子不受控制的迈出去，青裙曳地，走下木廊，裙角扫过路边湿露，在清冷月色下，快速地走，轻飘飘的黑色影子映在草木间，显得鬼魅非常。 　　“来见我……你在哪里呀？” 　　越走，那声音越清晰。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待到楚微终于停下脚步，不再疯狂地走，她已经站在千秋楼三个大字的牌匾之下，她手指微动，拧着眉抬手将自己的衣领拉好，再看向四周。 　　四周白雾缭绕，仿佛站在云雾之中。 　　她只能往前看，看到紧闭的雕花木门。 　　四周起了风，很凉，汹涌地朝人衣领里钻，她下意识地察觉到不妙，扭头就要走，结果跟一个身着西仙源侍卫服的男人差点迎头撞上，楚微目光一凛，抬手就要掐上对方的脖子，但她手伸出去，对方连反抗都没反抗，还痴痴地朝她手里撞。 　　楚微心道不妙，侧身让路，对方扑向她身后的木门，将门撞开。 　　楚微看到里面挂着的幕帘被吹得东飘西散，外面的月光还是透过浓雾照进了屋内，借着月光，一眼过去她未曾看到什么人。 　　她略微沉吟片刻，转身又打算走，一条毛滚滚的东西从屋内冲出来猛地缠住楚微的腰，将她整个拖了进来。 　　啪的一声！木门紧闭，楚微撞到了屋内的墙壁上，然后摔下来，疼得她硬生生吐出口血来。 　　“又是你呀。” 　　还未等楚微反应过来，一道她昨夜刚刚听过的女声在屋内响起。 　　清妙扭着腰从里间走出来，她身上穿着薄薄的白纱，风一吹，纤长白皙的腿在月色下若隐若现，脚下未着鞋履，漂亮的双足踩在木地板上，有种温润的美。 　　“昨夜便打扰了我的好事，怎么今夜又来了呢。” 　　楚微跪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她看着清妙明明距离她很远，正一步一步悠悠闲闲地走着，可下一秒清妙就走到了她面前。 　　清妙站在楚微前方，蹲下来，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哎呀，果真长得很美呢，难怪顾郞昨日见了你都不要我了。” 　　楚微心微颤：“姐姐……我不认识他……” 　　“啊，你这个小美人居然这般薄情。”清妙这般说着，却是弯起了唇角，明显对她的回答很开心。 　　“那今夜你来这里是为何呢？难道你认识她吗？”清妙回头，挥了挥手，将正对面的一条纱幔掀开，楚微看到了躺在一滩鲜血里的张媚媚。 　　张媚媚胸膛还有起伏，应当是还没断气。 　　楚微心底发寒，纵使她对自己的运气十分有数，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我不认识，我只是，迷了路……”楚微讨好地看向清妙，“姐姐，我什么都没看到。” 　　清妙抬手在楚微眉心上点了点：“好一个小没良心的，见死不救。” 　　“我真的不认识她。”楚微想到刚刚拖自己进来的那条毛茸茸的东西，再看清妙，便猜到清妙必定不是什么凡人，她并不想为张媚媚搭上自己的命。 　　清妙轻轻地笑了：“好，若真不认识，我便放了你吧。”她说完，抬手又是一拂。 　　屋内响起张媚媚剧烈的叫疼声。 　　“九天神女，快看一看，你认识她吗？若你认识她，说不定我会放过你呢。”清妙一边说，一边抓紧楚微的衣领，直接强行拖着她将她扔到了张媚媚面前。 　　楚微看到张媚媚又是惊又是惧的一张脸，这张脸在看到她之后，重新沾了点愤怒的色彩。 　　“是你！是你，是你这个贱人让人杀我对不对！”张媚媚连声音都哑了，张口还在骂她。 　　楚微深吸了口气。 　　“哎呀，你骗我。”清妙咯咯地笑出声，“我呀，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话音落地，一双利爪朝楚微的脑袋抓过去。 　　楚微猛然翻身躲开，她站起身来，警惕地看向清妙。 　　清妙愣了下，而后眼底生起了嘲弄：“原来你真是戏子，这般会演戏。” 　　“你要杀人便杀人，我不过只是迷路，干扰不到你。”楚微出声开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自古以来，哪个目睹了凶案过程的证人会保证闭嘴？”清妙冷笑一声，“你迷路，算你倒霉。” 　　她说完，抬起利爪朝她抓过去，一张妖媚的脸忽变成尖嘴的狐狸脸。 　　楚微没躲，她抬手就是一掌朝清妙拍过去，她不懂什么招式，她就是简单粗/暴的杀招。 　　清妙只当她是个会点灵力的废物，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看到她的动作，连躲都不躲，直接接下楚微这一掌，两道力量相冲撞，清妙只感觉到双臂发麻，强劲有力的灵力从她的手臂直接震到肺腑，震得她猛往后退了数步，吐出一口血来。 　　清妙瞬间狠了双眸，怒视楚微。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杀她，我不拦你。但你想杀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楚微语气平静，外表镇定非常。 　　清妙冷嗤：“你伤了我，还想我放过你？蠢货！” 　　清妙说完快速朝楚微抓来。 　　楚微立刻侧身躲开，临了不忘给出一掌。 　　但清妙的速度极快，她那一掌没挨到清妙，而是砸到后面的墙壁上，将墙壁砸出了个窟窿，楚微呼吸加重，在清妙下一爪子抓过来之前，突然转身以正面相迎。 　　锁骨处生生被清妙抓去块肉，鲜血流淌而下。 　　清妙动作微顿，心底生出了点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便见楚微在自己的锁骨处抹了一把，抹了满手的鲜血，还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幽蓝珠子。 　　清妙皱紧眉头：“你搞什么？” 　　楚微冷笑了声，她这人从来会算账，这东西本是她用来上洞真墟的东西，但她此刻就要死了，轻重权衡之下，她现在就得把这东西给用了，保命才是最紧要的事。 　　她直接将那颗珠子吃到嘴里，吞进去，沉入丹田，手上运气结印。 　　“搞什么啊？我要你死啊。”楚微一笑，在清妙冲向她的瞬间，一掌推出去。 　　幽蓝的光猛然炸开，清妙眼见着那一掌过来的方向，她已经侧身躲开了，她正要一爪抓到楚微了，整个身体瞬间被那一掌的余威震出去，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整个千秋楼轰然倒下，巨大的柱子砸到清妙腿上，清妙厉声尖叫，四周云雾刹那消散。 第16章 回去 命悬一线时，顾蜀舟搭救 　　楚微跪地吐出一口血，她看向被压在废墟里的清妙，还想给出一掌。 　　清妙惊恐地看着她，疯狂朝她摇头求饶。 　　楚微并不想饶她，今日将她害得这样惨，若不要了她的命，下一回谁死谁活就难说了，可她运不出灵力了，那一掌将她体内所有的灵力全部掏空，刚刚吃下去的那颗灵蛊，还在丹田之中，没有消散完毕。 　　远处亮起了灯。 　　清妙受了重伤，她方才所施的结界自然而然就没用了。 　　楚微咬牙，看了清妙一眼，最终爬起身来，踉跄着跑了。 　　而清妙狠毒地看了楚微一眼后，化成头狐狸，艰难地从重物下爬出来，跳进旁边的草木花林中，没了身影。 　　楚微疯狂朝自己所住的院子跑，但千秋楼这边她没有来过，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去。 　　又又又迷路了！ 　　西仙源内的修士们很快就会到千秋楼，马上就会有人来追查凶手。 　　不知道张媚媚死了没有，张媚媚不死，她又要如何解释。 　　楚微不打算往回跑了，她要马上离开西仙源！可她丹田之处，灼热地烧着，那颗珠子在里面上蹿下跳，她跑了两步又吐出一口血来。 　　“谁在那儿！”正要赶去千秋楼的蓝衣修士突然听到响动，高声问。 　　楚微猛然蹲进花丛，瞪大了眼。 　　那蓝衣修士将四周看了一圈，紧皱着眉头朝楚微的方向走去。 　　楚微听到对方渐进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握紧拳头，想着没了灵力的自己现在出手，能有多大的机会杀了对方。 　　“魏书。” 　　就在对方快要走到楚微蹲着的那一丛花前时，顾蜀舟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微透过花叶看过去，看到顾蜀舟那一身白衣。 　　今夜，他衣服穿得十分齐整。 　　“不是千秋楼出事了么，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佳人在此等候？”顾蜀舟浪/荡的调笑声让魏书往后退了好几步。 　　魏书狠狠地甩下衣袖：“胡说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说完这话之后，魏书转身就跑。 　　顾蜀舟长叹一声：“人之本性，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他说完之后，将视线缓缓转向花丛之中，笑着问，“是吗？” 　　楚微确定他看到自己了，但她不敢动，她不能出去。 　　“唉，这里到底无人懂我。我还是应该去城里，找柳姑娘，唯有柳姑娘懂我啊。”顾蜀舟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前面的魏书大抵是听不下去了，吼他：“那你现在就滚出西仙源找你的柳姑娘去，我跟你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死在结界里的。” 　　“哎呀，魏师兄这般生气做什么。”顾蜀舟终于加快了步子，跟上了魏书，他要将手搭在魏书肩膀上，结果被魏书一把推开。 　　他又搭上去，魏书直接送他一个滚。两人吵吵闹闹地走远。 　　楚微浑身剧烈颤抖。 　　西仙源的结界……会死人的，就连顾蜀舟都出不去。 　　还好，还好。 　　楚微深吸了一口气，兀自庆幸。 　　她蹲着身体在花木里面走，快速分辨着她所在院子的方位，绕了好半天终于绕到了云水楼，这会儿这边的人全去了千秋楼，一个人也没有，楚微先在水边将身上的血全部处理干净，再原路返回，走了没一会儿她就见到了之前顾蜀舟跟那狐狸厮混的石林。 　　楚微拖着双腿快步奔向院中。 第17章 去向 九天不如泥，皮球落谁家 　　躺到床上后，楚微才开始觉得疼，全身上下乃至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疼。 　　尤其是丹田之处，吞下去的灵蛊似一团烈焰在烧。她按照之前吸收灵力的办法，想将灵蛊化为己用，但无形之中却有一股力道在跟她抗衡。 　　她与之对抗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那股力量依旧没有消散，丹田处更加灼热滚烫，烧得她全身皆是汗水，还好她是药人体质，爆体而亡的风险较小，否则眼下她怕是已经升天了。 　　杨鸷曾经说，灵蛊里养着一个分神期修士的仙骨，分神期所有的修为都在仙骨之中。她若真能平安地将整个灵蛊的灵力化为己用，那便是她福大命大！ 　　若她不能，她便在死前将灵蛊从她的丹田之中掏出来送给楼时渊，也算是不欠他什么了。 　　她在此处艰难地熬。颂雅楼中，修士聚集，已经吵翻了天。 　　因为九天神女张媚媚丹田破裂，仙骨被挖，此生与修炼再也无缘。 　　“明明是九天神女，怎么这样弱？”这是大部分修士心中所想。 　　众人眉头紧皱，面色实在难看。“不是说西仙源的结界坚不可摧吗？怎么神女就这样被挖了仙骨！” 　　这话头直接对准了西仙源宗主楼冲。 　　楼冲坐在高位之上，沉着脸，冷笑了一声回：“谁知道挖走神女仙骨的人是西仙源外面的，还是西仙源里面的。” 　　“楼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我们吗？” 　　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自然听得懂他所言。 　　“难道不是吗？今晚根本就没有人从结界出入过！那这挖走仙骨的人到底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诸位难道没点数？” 　　西仙源虽跟什么修真界这些有头有脸的门派宗门不能比，但西仙源楼冲是个土霸王，他无心什么广阔世界，王朝霸业，他就只想守着自家留下的“一亩三分地”过他的逍遥日子，不攀比，也不显摆，自然也无须讨好结交谁。 　　“原本我就不赞成把张媚媚接到西仙源，但是接张媚媚来西仙源的想法可是你们诸位自己商议通过的，谁知道诸位提议发言的时候，有没有人抱着其他心思。”楼冲横眉直言。 　　在场的几大门派宗门的人差点被气到升天。 　　“楼宗主，你这话也太挑拨离间了吧！”有人吼。 　　楼冲站起身来，“我就随口一说，怎么理解是你们自己的事。眼下太晚了，诸位若还想在这里吵，那就继续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说完直接举步走人。 　　站在旁边的楼时渊立刻跟上他。 　　“楼宗主！诶，楼宗主！” 　　后面叫的有多大声，楼冲就跑的有多快。 　　他一走，厅内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这……眼下该如何？要不，咱们也先回去睡觉？”这话是北邙里的人说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愿意搭话的人。谁都知道现在谁接话茬谁就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隔了半晌洞真墟的人才出声道：“虽然张姑娘的仙骨没了，但她怎么说都是九天神女。既然眼下楼宗主对张姑娘待在西仙源这件事颇有微词，为了张姑娘的安全着想，我代表洞真墟提议将张姑娘接往洞真墟内居住养伤，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几大宗门的人对视一眼，脸上虽有纠结之色，但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早前张媚媚有仙骨，可以修炼，当然人人都想争她抢她，指望着她能带领宗门之内的人升级进阶，直升九天。 　　可现下张媚媚没法修炼了啊，一个对九天一问三不知，半点前途都没有的废物，就算是来自九天，那不还是废物么。 　　洞真墟的修士在心内短促地叹了口气，很快便道：“各位没有意见的话，那便这样定下了。” 　　“行。说起来你们洞真墟的结界是最坚固的，神女在你们那里我们也放心。就这样决定了吧。” 　　“等我回了清屿山，就将神女受伤之事禀告师尊，我们清屿一定会想办法给神女治伤。” 　　“我们北邙也是。” 　　“我们幕阜也是！” 　　“……” 　　刚刚还装死的人，这会儿争先恐后地冒头，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亮，唯恐自己声音小了点，就低其他宗门一等了。 　　“哈哈。那若是诸位治不好神女该当如何啊？”顾蜀舟突然的一声猛地让整个大厅重新归于宁静。 第18章 承诺 与你许一诺，今生必守之 　　在气人这件事上，顾蜀舟从来没有输过。 　　“眼下重伤神女的凶手还没抓住，还需大家齐心协力找出凶手。”魏书警告性地看了顾蜀舟一眼。 　　他这个师弟在挑事上真是第一名，非得闹得大家下不了台似的。 　　众人又开始应和。 　　顾蜀舟不再搭话了，他站在一边靠在柱子上，狭长的一双眼漫不经心地眯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 　　楼时渊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倒不是因为张媚媚的事，而是因为楚微要离开了。 　　明明他与楚微也才认识不过三日，但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深厚，从来不靠认识的时间来衡量。 　　她对他做了旁人未曾对他做过的事情。 　　他也亲眼目睹了她开仙骨。这样的缘分，今生不会再有第二次。 　　楼时渊是一路跑到厢房院子里的，他不想让楚微走。 　　楼少主跑得气喘吁吁，恰巧赶上楚微刚刚用完早膳。 　　楚微见他这样急匆匆心底甚是惊惶，她一夜未眠，一是为消化灵蛊，二是担心张媚媚突然醒了，好不容易熬到天大亮，她不知在脸上扑了多少胭脂才将苍白的脸色掩下去，此刻被楼时渊吓得脸色唰的一下又白了个彻底。 　　“时渊，怎么了？”好在她嘴上还没显露出半点慌乱，依旧唇角含笑，似水温柔。 　　楼时渊看她，未启齿脸上就已经全红，“楚姑娘……你，你今天能不走吗？” 　　“今天，不能走吗？”楚微心中咯噔一下。 　　别是因为张媚媚那件事，今天西仙源整个封锁了吧。 　　楼时渊赶紧摇头，“不是这个意思。今天可以走。” 　　楚微大松了口气，这就说明张媚媚现下还没醒，西仙源也还没被封锁，她可以放心一点了。 　　悬在头顶的巨石终于被挪开，她这才注意到楼时渊此刻的状态，她愣了下，终于弄清楚了对方这句‘今天能不走’的真正意思，她勉强笑了笑：“我要去洞真墟呢。晚了就赶不上时间了。” 　　楼时渊捏了捏拳头：“如果能一直待在西仙源——” 　　“不会有那个如果的。”楚微打断楼时渊的话，她抬眼看向楼时渊，“时渊，我要去洞真墟。不只是为了保命。” 　　楼时渊看着她坚毅的眉眼，突然就失了声。 　　“我想要的，不只是保命。”楚微抿唇，朝楼时渊欠身一拜。 　　楼时渊看着她，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那，那我送你出去。” 　　“好。多谢少主。”楚微改了称呼。 　　楼时渊嘴唇嗫嚅，最后选择沉默。 　　刚刚满心峰回路转的欣喜，在此刻已经全部熄灭。最后仅剩下的，只有点可笑。 　　不是笑楚微，是笑自己。 　　楼时渊让小橙给楚微收拾好了包袱，里面装了不少银两跟衣物，在前往去结界的路上，一直是楼时渊拿在手上，等到走到西仙源结界处。 　　“日后若有事，楚姑娘还是可以来西仙源。”楼时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连同包袱一起递给楚微，“拿着这个，就会有人带你进来。” 　　楚微看了他一眼，最后将东西收下：“多谢少主。” 　　“生气了吗？”楼时渊眉头紧皱，很是苦恼。 　　到底是有话就说的直男楼时渊，半点都没含蓄。 　　他这么直接，倒是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了些，楚微摇头：“没生气，是想避嫌来着。我这一去指不定就回不来了，怕少主会一直念着我。” 　　她说完还朝楼时渊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话中有几分真假。 　　楼时渊想说不会一直念着，但他说不来谎话，但又不想再给她添上几分心理负担，最终生硬地转了话题：“有事便来西仙源找我，西仙源虽比不上洞真墟，但能保你一条命。” 　　“好啊，我一定不会客气的。”楚微点了点头，将包袱背好，“如果我能活下去，日后，无论西仙源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因为少主你而拼尽全力护住整个西仙源。” 　　“嗯。”楼时渊敷衍地应了，并非是他看不起楚微，主要是楚微真的太弱了，而且西仙源便如西仙源这个名字一般，如世外仙境，就算修真界大战，恐怕都波及不到西仙源身上。 　　后来楼时渊再看到那个一袭红衣，手提长剑的女子浴血而来之时，想到今日他这一番心思，只觉得当年的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可笑至极。 第19章 拜别 离开西仙源，痛怼顾蜀舟 　　“我将结界打开。”楼时渊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结印，打开西仙源结界。 　　西仙源结界连接着勒溪湖上游的湖水，结界打开便能看到勒溪湖上游层层叠叠绿意盎然的荷叶。 　　楚微看到外面的世界又是轻松又是紧张，轻松的是，她至少不用在西仙源躺着等死，毕竟张媚媚一醒，她铁定凉凉。 　　紧张的是，杨鸷现在不知藏在哪里，会在什么时候冲出来捅她一刀。 　　“楚姑娘，要不我送你去洞真墟吧。”楼时渊开口。 　　楚微心中一怔，朝楼时渊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昨日她想去洞真墟，因为她有灵蛊在手，今日不一样了，今日灵蛊在她的肚子里，她不可能再去洞真墟了，她已经没了保命的法宝。 　　楼时渊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楚微拽了拽身上的包裹，朝楼时渊挥了挥手：“少主，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她说着话，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楼时渊心头有点发梗，在楚微一步踏出结界，踩在灵力所铸的一条荷叶路时，楼时渊忍不住开口：“楚姑娘！” 　　“嗯？怎么了？”楚微看他。 　　“若，若我——” 　　“楚姑娘，这么巧啊。”楼时渊一句话未说完，后面突然响起顾蜀舟极为夸张的声音，将楼时渊的话硬生生地打断。 　　楚微惊惶地循声看过去，看到顾蜀舟那张脸，眉头深深紧皱。 　　楼时渊也看到了顾蜀舟，他诧异地看了看顾蜀舟，又看了看楚微，最终将视线落在顾蜀舟身上：“熠钦真人，认识楚姑娘吗？” 　　“认识啊。”顾蜀舟今日穿了跟楚微一模一样的绿，两个人站在一处，活像两根葱，此刻大的这一根葱笑得极其招摇，“不但认识，还很熟。” 　　他说着笑吟吟地将视线落在楚微身上。 　　楚微嘴角抽搐，好不要脸一人。 　　楼时渊心口处无端堵起来，他又将两人看了一圈，发现楚微没有反驳顾蜀舟的话，两个人还在“眉来眼去”，突然就能理解楚微为何说自己只在西仙源待三天，为何她一心要去洞真墟。 　　“原来楚姑娘跟熠钦真人是熟识。”楼时渊说这话的时候，舌尖发苦，内心愁绪难忍。 　　他是西仙源少主，从来矜贵骄傲，可他这个身份放在沃洲城地界是人上人，摆到整个修真界面前，渺小如尘埃。 　　顾蜀舟就不一样了，洞真墟的熠钦真人顾蜀舟是在整个修真界都排得上名号的天才药师，虽然前面也冠了洞真墟的名，但不会有人忘记他叫顾蜀舟，号熠钦。而他自己，大家只知西仙源，不知楼时渊。 　　楚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向楼时渊：“少主刚刚要说什么？” 　　楼时渊心中苦涩滋味更加浓烈，方才他想说，若我想你留下，楚姑娘可否会愿意为我留下？ 　　可……还好没说。 　　\"我刚刚想说，楚姑娘一路顺风。\"楼时渊道。 　　楚微神色微怔，方才楼时渊想说的好像并不是这个。 　　“哎呀，楼少主放心，有在下陪在楚姑娘身边，纵是刀山火海，楚姑娘也会平平安安。”顾蜀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啪一声将折扇打开，端起了出尘绝世之姿，只是怎么都藏不住身后那条无形的骚/气满满的大尾巴。 　　楼时渊敛着眉眼点头，兀自说了句：“那便好。” 　　“楚姑娘，我们走吧。”顾蜀舟踏出结界，走至前方，又侧身朝楚微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美人先请。” 　　楚微看着顾蜀舟那样简直头皮发麻，她想不明白顾蜀舟到底想做什么，昨夜救她，今日又这般跟着她出来，看戏么？顾蜀舟可不像这么无聊的人。 　　她想不明白也只能跟楼时渊微微一拜，算作告别，再转身跟上顾蜀舟的步子。 　　楼时渊看着楚微走到前方，站到楼时渊身侧，两人并肩而行，两抹绿色融入荷田幻象之中，逐渐走远，缓缓消失。 　　西仙源楼少主，平生还未明白何谓喜欢，便就仓促失恋。 　　只是少年在突然之间，燃起了无穷斗志。 　　他想，下一回，若有下一回，不管那个人身侧站着的是谁，他都有能力朝那个人伸出手，问她一句要不要跟他走。而不是像现下这一刻，他连开口竞争的底气都没有。 　　“哎呀呀，那个小少主真是喜欢惨了你啊，楚姑娘。”走了没一段顾蜀舟就在楚微耳侧玩味地嚷嚷。 　　楚微没接他的话茬，她唇边带着温和的笑，客客气气地问顾蜀舟：“公子跟着我，是有什么事需要楚微去做吗？” 　　顾蜀舟眼睛一弯，笑起来：“楚姑娘还真是直接啊。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呢，哎呀呀，也就只有像楼少主那种纯/情小处/男会喜欢楚姑娘你了。” 　　楚微脚下顿住，侧目看向无时无刻不在孔雀开屏的顾蜀舟：“我觉得他那样挺好的，比你好。” 　　顾蜀舟挑起眉梢。 　　楚微继续开口：“顾公子如果有什么事，不如直说，这样也不浪费我们彼此时间。” 　　顾蜀舟眨了眨眼睛，摆出了一副极为受伤的神色：“我惹楚姑娘生气了吗？” 　　“是的，没错，你惹我生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楚微直截了当地接话。 　　顾蜀舟不再装了，正色了几分问：“为什么？” 　　“因为你，油腻。”楚微回答。 　　在多数情况下，楚微都宁愿摆出柔弱之姿，尤其是在男人面前，因为这样她能讨到很多便宜，让自己好过许多。 　　但顾蜀舟这个男人跟普通男人大不相同，看似招摇花心，看似美艳漂亮，可她却觉得对方就像是一条阴晴不定的美人蛇，一个不开心就能突然从背后钻出来咬死你，在他面前装，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既然装跟不装是一个效果，那自己好过就是最主要的。 　　她不喜欢他，更讨厌他形容楼时渊所用的词汇。 　　也讨厌他那种带着贬低、轻蔑的态度。 　　顾蜀舟沉默着盯了楚微良久，最后捧腹大笑，笑得特别夸张，又特别真实，连眼泪都溢出来了。 　　笑完了之后，他说：“楚姑娘你可真有意思。” 第20章 打听 背叛修真界，买卖不值当 　　“我没意思。”楚微道。 　　顾蜀舟又是轻笑了一声：“既然楚姑娘不欲与我多谈，那我就直说了，昨天晚上，千秋楼之中发生了什么？” 　　楚微眸光微变，抬眼看向顾蜀舟：“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顾蜀舟挑起眉梢：“楚姑娘，骗人可不讨人喜欢。你若告诉我真相，我可以带你去洞真墟，保证杨鸷动不了你。” 　　楚微与他拉开一定距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点笑：“顾公子这般在意昨夜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顾公子知道昨夜在千秋楼中动手的人是谁？” 　　“有一定了解。”顾蜀舟这会儿倒不跟她卖关子了，“我看出来了，楚姑娘也是难得的聪明人，既是聪明人，这桩交易不知楚姑娘可否愿意做。你只需要告诉我，昨夜发生了什么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顾蜀舟身上那些吊儿郎当的浪/荡气居然消散了那么一些，难得正色。 　　“你能保证我去洞真墟就一定能平安吗？”楚微问他。 　　顾蜀舟不解。 　　话已至此，楚微也不再跟他卖什么关子：“张媚媚还没醒是吗？等到张媚媚醒来之后，我可能会被整个修真界追杀。我真不确定顾公子你能否保我平安。” 　　顾蜀舟扬眉，隐隐之中还有点惊喜：“千秋楼变成那样是你干的吧。” 　　楚微不答。 　　顾蜀舟往前走了两步，笑道：“那只狐狸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那我想问问，张媚媚的仙骨是你掏的，还是她掏走的。” 　　这回倒是轮到楚微震惊了，她嘴唇嗫嚅着，半天才紧皱眉头，惊诧开口：“张媚媚仙骨被掏走了？不是，你知道那个女人是狐狸？！” 　　顾蜀舟不置可否。 　　楚微深吸口气：“那你还跟她……”剩下的话她难以启齿。 　　顾蜀舟乐了，他伸手就想去勾楚微的肩膀，结果被楚微直接躲开，顾蜀舟摇了摇头，对她的“不解风情”十分无奈。 　　“狐狸又如何？她生的美，又会勾人，都凑到我面前了，我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啊。”顾蜀舟说完顿了顿，又朝楚微暧/昧一笑，补充一句，“楚姑娘，男人皆是如此。便是你那个纯情小少主也是这样，你若不信，日后找只漂亮狐狸去勾勾试试。” 　　楚微神色之间皆是冷淡：“以偏概全，自己即世界，顾公子，你这般修炼很容易生出心魔。” 　　顾蜀舟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我这样才不会生出心魔，就算有，我的心魔恐怕也是我自己。” 　　楚微看他一眼，笑一声，不再接他的话。转了话题问他：“所以顾公子能保我平安吗？” 　　“不能。”顾蜀舟也说的直接，“跟整个修真界作对，不值啊不值。” 　　“那便就此分道扬镳吧。”楚微拱手朝他一拜，举步就要走。 　　顾蜀舟赶紧跟上去，“楚姑娘别这样绝情啊，怎么说我们也是曾携手抗敌的朋友。” 　　“什么时候携手抗敌了？”楚微一边走一边问。 　　“昨夜，昨夜我帮楚姑娘引开了我师兄，不是吗？”顾蜀舟摇着扇子，走的晃晃悠悠，“明面上，我不能为楚姑娘跟整个修真界作对，但私底下，这事当然可谈。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明面行不通的，背面不一定行不通。” 　　楚微点头：“那你背地里跟我打听狐妖的事做什么？是想救狐妖，还是想从狐妖手里抢仙骨？好将仙骨占为己有。” 　　“楚姑娘，你真好玩，我与清妙不过露水情缘，说什么救不救的。”顾蜀舟哈哈笑起来。 　　楚微嘴角抽搐，心道：好渣一男的。 第21章 怕硬 真假也难辨，贴身以护之 　　“而且她已经出来了，无需我救。” 　　顾蜀舟的下一句话瞬间让楚微心中惊跳一下，她瞪大眼睛看向顾蜀舟，“出来了？” 　　昨夜那只狐狸伤成那样，怎么出来的？“她吃了张媚媚的仙骨，增长了修为？” 　　顾蜀舟将她打量了几番，不答她这话，只问：“昨夜，清妙是不是受伤了？被你所伤，还是被张媚媚所伤？” 　　楚微将唇抿起来，她脚下踩着荷叶路，跳到岸上，垂下来的长柳扫过她的发，她看向顾蜀舟道：“顾公子诈我呢？” 　　说来绕去，都只想套昨夜之事，“那狐狸还在西仙源吧。” 　　“真出来了。”顾蜀舟面上很是受伤的模样，“楚姑娘为何总不信我？清妙真的出来了，就在刚刚楚姑娘从西仙源的时候，结界开了，她就出来了。” 　　楚微警惕地看向她。 　　顾蜀舟看她这般，心中突然升起了点愉悦的情绪，他笑着看向楚微：“若昨夜真是楚姑娘重伤了她，那楚姑娘今后可要小心了。她们狐狸，一向记仇。” 　　“我只听说过狐狸会勾人，记仇之说，倒是当真未曾听闻。”楚微眉梢往下压，垂在袖下的手，下意识地紧握。 　　她不知狐狸能否消化九天神女的仙骨，也不知那仙骨有多大的功效。 　　早知这般，她就应该早早地挖了张媚媚的仙骨，先占为己有。 　　顾蜀舟突然伸手挑起楚微的下巴，朝她笑得开心：“所以，真的是楚姑娘重伤了她？那神女的仙骨，到底是在那只狐狸的肚子里，还是在……”顾蜀舟视线往下，落在楚微肚子上面，目光变得迷离起来，“楚姑娘的肚子里呢？” 　　楚微从小就活在刀光剑影之下，十七年的寄人篱下，苟延残喘早就让她练就了一身求生的本能，在顾蜀舟的视线落到她肚子上的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自顾蜀舟身上传来的杀意。 　　阴邪而凶猛，她惊惶地往后退了两步，岂料身后便是勒溪湖，她一只脚踩进满是水草的湖水之中，冰凉的水浸湿了她整只脚，她又慌忙将脚收回来，在湖边站定。 　　“这么怕我？”顾蜀舟又笑起来，恢复成以往漫不经心的模样，“楚姑娘放心，在下出自洞真墟，名门正派，定然做不出开膛破肚一辩真假之事。” 　　楚微脸色惨白：“我没有挖走张媚媚的仙骨，那玩意儿就算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吃。” 　　跟疯子不能玩捉迷藏，毕竟她并不知道对方下一刻会做什么。 　　顾蜀舟晃了晃手中折扇：“所以是清妙吃了仙骨。” 　　“我不知道。我闯进去的时候，张媚媚已经躺在血泊里了。”楚微出声道。 　　顾蜀舟瞅她半晌：“原来跟楚姑娘说话，不能用软的。哎呀，早知是这样，我就不浪费这么多时间了，狐狸都跑没了。” 　　楚微咽了口口水，敛下眼眸问：“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我们同行。”顾蜀舟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我说过会保你平安，当然不是说说而已。杨鸷，动不了你了。” 第22章 酒楼 药人如何炼？这个得加钱…… 　　楚微本想挣开他的手，并不太相信他所说的“保护”，但下一秒她便瞥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柳树后站着两个环抱着双手的男人，身上穿着堇色拍卖行的衣服，怀中抱着把黑色长剑。 　　她深吸了口气，提了提丹田之中的灵力。 　　只有滚烫而灼热的气体在丹田内复苏，烧得她全身紧绷，脸色煞白。 　　“那，多谢你。”楚微将方才口中想要冒出的那些冷硬话拐了个弯，弯成情意绵绵，温柔似水的一声谢。 　　顾蜀舟神色极为享受地拉着她往前走。 　　那柳树后的两个男人懊恼地皱紧眉头，其中一个稍胖一些的，看着楚微跟顾蜀舟的背影，心下一横，就要冲出去，脚下刚刚踏出一步，就被旁边的瘦高个一把抓住：“干什么，不要命了！” 　　胖子急道：“再不去抓人，她又要跑了！” 　　“你没看见她旁边站着的是谁？”瘦高个冷笑。 　　胖子又看了看那葱一样的背影，火道：“管他是谁，这女人有本事每天勾一个，难道我们就要看她逍遥一整天？万一她等会又回了西仙源怎么办。” 　　“她身边站着的那位，是洞真墟的熠钦真人！熠钦真人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跟鬼医杨鸷齐名的药师，能跟杨鸷齐名的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顶多就是杀人的时候要比杨鸷多想一个杀人理由，来糊弄那些名门正派。”瘦高个说着便打了个寒颤，他年长胖子不少，平时又好八卦，对修真界这些风云人物背后那些不可说的密辛如数家珍。 　　胖子满身的冲劲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不知道什么熠钦真人，但对杨鸷他就很了解了，对方有多么的阴狠毒辣他是亲眼看到过的。 　　若将熠钦跟杨鸷划上等号……胖子两步退到柳树后，末了还觉得这柳树遮不住他庞大的身躯，伸手拽了根柳条挡住了自己的脸，随即才问瘦高个：“那咱们不抓她，到时候上面怪罪了怎么办？” 　　“干我们屁事！这药人是自己跑的，灵蛊是药人偷的，原本会上要查都应该去找鬼医解决问题，但你看会上谁敢去找鬼医的，对上鬼医，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瘦高个呸了声，“咱们不过是小喽啰，上面有高个儿顶着呢，等着吧，总会有人出来收场的。” 　　胖子点点头：“哦，好，行。” 　　“走走走，喝酒去！”瘦高个转身就朝着跟楚微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胖子赶紧跟上。 　　= 　　楚微被顾蜀舟拽到了沃洲城，坐到了城内最好的酒楼里，靠窗，点菜，倒酒。 　　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楚微摸不透顾蜀舟在想什么，但眼下顾蜀舟既然要利用她，她就乖乖被他利用，反向保证自己的安全。 　　“微微，杨鸷是怎么炼的药人？你是几岁开始跟在杨鸷身边的？”顾蜀舟消停了没多久，就托着腮，满脸真诚地望向楚微。 　　他长了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会让人下意识地相信他的迷惑。 　　楚微抿了抿唇，将手放在小腹处，惨白着脸说：“这是业界密辛，你想知道，得加钱。” 第23章 欺骗 灵蛊烧丹田，欺骗者反咬 　　顾蜀舟乐不可支，看向楚微的视线里全是欣然笑意。 　　他睫羽纤长，一眨一眨地看向楚微时，有种不可忽视的朦胧媚态。楚微想，昨夜她见到的那哪是什么狐狸精，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狐狸精。 　　她道：“顾公子，咱俩货币可能不通。我这边可使用的货币，都得是能保我命的。” 　　美色，她消费不起。 　　顾蜀舟笑起来，将托腮的手放下，反正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那便不抛了，这会儿适时有小二过来上菜。 　　菜是顾蜀舟点的，上来的第一道是糖醋里脊，第二道是糖醋排骨，第三道糖醋山药，第四道是糖醋藕，另配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楚微原先以为顾蜀舟是故意的，但菜上齐之后便见顾蜀舟那双眼都直了，他都没了“诈”她的心思，提筷用食，细嚼慢咽，脸上尽是一副饕客吃到美食的享受样。 　　顾蜀舟是真的喜欢吃糖醋类的东西。还是不会腻的那种。 　　楚微只吃了两块小排骨，喝了小碗汤就吃不下去了，可能是方才运了气，激起了丹田内的灵蛊，这会儿丹田内部仿佛燃了把火，狂热地在她身体里面烤着。 　　“楚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顾蜀舟吃饱了肚子，脸上的笑终于真心实意了许多。 　　楚微看他，微微点了点头，认真地回：“洞真墟的熠钦真人。” 　　“那你知道熠钦真人是做什么的吗？”顾蜀舟吸溜一下，将一块排骨上的肉给整个吸走，徒留光滑的骨头被夹在筷子上，再被无情地丢到他堆放残羹渣滓的盘里。 　　楚微思虑良久，回：“楚微不知。顾公子，洞真墟不都是剑修么？” 　　她问的极认真，眼睛里满是诚恳。因为她从小就听过那么一个词，不耻下问。在这一点上，她总是做的极好。 　　以往她挨杨鸷打的时候，都会忍着痛客客气气地问他一句为什么，问得多了，后来她挨打的次数都变少了。一方面是她尽量避免了自己去做惹杨鸷不高兴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杨鸷嫌她烦，别的药人只知哭，就她话最多。 　　顾蜀舟挑起眉梢摇起头：“浅薄。”他赠她一句。 　　楚微并不否认，反而还点头应下了。 　　她就是浅薄，被当成药人关了十年，唯一了解外界的渠道是杨鸷跟旁人聊天的时候，她在屋子里偷听了那么几句。其实每每总是听不到前因后果，各种线索都断断续续残缺不全，听到一个洞真墟，都是拼凑了将近半年的杨鸷谈话内容，才得知修真界第一门派是洞真墟，剑修为主，名门正派，杨鸷不敢明面招惹。 　　“你从刚刚就一直捂着肚子，昨夜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顾蜀舟没直接回应楚微刚刚的问题，而是挑了个楚微此刻最害怕的问题抛了出来。 　　楚微心肝俱是一颤，面色却是半点不显慌乱，她按了按小腹处，将眉头拧起来，十分为难地看向顾蜀舟：“顾公子，女子每月都会来葵水的。” 　　“哦，你来葵水了。”顾蜀舟看她。 　　楚微点头：“是的。” 　　顾蜀舟抬手就唤来小二，楚微不知他要做什么，便听他跟小二吩咐：“给这位姑娘来一碗红糖鸡蛋，她来葵水了。” 　　楚微一把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一时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这突然的场合。 　　顾蜀舟声音并不小，不光小二听到了他的话，周围的食客也听到了，众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纵使沃洲城毗邻西仙源，城中修道之人众多，勉强能算半个修真界，但这般将“来了葵水”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还不去？”顾蜀舟看向已经木了的小二。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应声点头，转身正要像以往那般报菜名，但智商在突然之间上线，让他将话给吞了回去，沉默着就跑去后厨了。 　　楚微看向顾蜀舟：“多谢顾公子。” 　　“无须谢我。”顾蜀舟抬手为自己盛汤，“哦，楚姑娘，洞真墟并不只有剑修，比如在下，在下就是药师。跟鬼医杨鸷算得上是师出同门。”他说完这话之后，含笑朝楚微眨了眨眼睛。 　　那笑里不知包含着多少戏谑跟捉弄。 　　楚微捂着小腹的手猛然松开挪到了腿上放着。 　　“我可没有吓楚姑娘你的意思。”顾蜀舟用汤匙盛了点汤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我只是想告诉楚姑娘，病忌讳医可不太好，楚姑娘要多多注意。” 　　楚微在心内深吸了口气，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她朝顾蜀舟微微颔首：“楚微明白，多谢顾医师告诫。” 　　她不知他看出了什么，说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但她想，这个人说自己跟杨鸷是“师出同门”倒是真的，两人对比起来顾蜀舟也并没有安全到哪里去，甚至是比杨鸷更危险。 　　毕竟她知道杨鸷想做什么，但她摸不清顾蜀舟要做什么。 　　“楚姑娘，下午一同游湖吧。”顾蜀舟又道。 　　并非疑问，无需她作答。 　　楚微硬逼着自己吃下了那碗红糖鸡蛋，吃下去之后她只觉得丹田处烧得更为滚烫，她又忍着痛在勒溪湖上跟顾蜀舟游了一下午的船。 　　好在晚上顾蜀舟不再逼她吃东西，而是让她去了客栈客房休息。 　　楚微注意到了随着夜色降临，顾蜀舟越渐心不在焉，但她没精力去细究顾蜀舟是因为身边缺少美人而心不在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才心不在焉的，她得了顾蜀舟一句“楚姑娘难受的话，可以去休息了。”的话之后，立马跑没了影。 　　她在客房之中屏气凝神，试图将丹田之中的那团火化为己用，但她的神识刚刚涌进丹田，整个便仿佛在烈火之中滚了一遭，神识会自保，立马就从里面退了出来。 　　噗！楚微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溅在地上，落成点点红梅，楚微用力捂住丹田之处，再次用意识潜入丹田之中，她清楚，若是今日她消化不了这枚灵蛊，她便要自爆于此了！ 　　给我收！意识落入丹田之中，仿佛摸到了那枚渐融的灵蛊，刚刚触碰上去，楚微整个意识就好像被什么三昧真火炙热地烤过一遍，烤得她面色惨白，头脑发晕，她觉得丹田处仿佛被烤出了裂痕，黑色的裂痕盘旋交错地蔓延开来，只等着一把最凶猛的火烧过去，就会整个炸开。 　　而她能感觉到靠近肋骨附近的那块小小的仙骨，此刻也在不停地颤抖。 　　又是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吐出来，滴滴流淌到胸口，将翠绿衣衫染成大片大片的墨色。 　　不能死！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怎么能死！ 　　楚微掰着自己的腿，再次入定，神识吞不下灵蛊，那就不用神识，她现在开了仙骨，她是修士，那便用修士的方法去运功。 　　将丹田之中的“火”释放出来，烧过经络，燃过血液，冲至仙骨处，那“火”在仙骨处烧过，顷刻之间，一盆凉水仿佛兜头浇到了熊熊烈焰上，虽然收效甚微，但到底是给了楚微一次短暂喘息的机会。 　　但并非所有的火都能被水扑灭，楚微这口气还没喘顺畅，丹田连同仙骨猛然被大火包裹，灼热的疼痛感刺激得她直接晕了过去。 　　= 　　今夜月色又是正好。 　　顾蜀舟站在一吊脚飞檐之上，还是那一身翠绿衣衫，双手负于身后，细长的眼俯瞰过前方高低错落，灯火璀璨的沃洲夜色。 　　夜风将他的长衫吹得赫赫作响，他唇角含着笑，在身后一声轻轻的琉璃瓦片相碰的动静后转过身来。 　　站在他后面的是一只瘸腿的狐狸，一身血红的皮毛，油亮光鲜，经清冷月光一照，闪出粼粼光亮。 　　“清妙，你实在是太冲动了。”顾蜀舟话中全是惋惜遗憾。 　　那狐狸便是清妙，她朝他凶狠地呲起尖牙，口吐人言：“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顾蜀舟很是疑惑。 　　清妙肩膀往后缩，头颅往下埋，尖尖的狐狸眼怒视着顾蜀舟，狐狸前爪用力抓在瓦片上：“西仙源里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九天神女！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顾蜀舟双眸睁大，惊讶地看着清妙：“张姑娘竟不是九天神女？清妙，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当时祥瑞就在她头顶。” 　　“我问过了鼠精，那日张媚媚进阶后，你是第一个赶过去的人！当时你跟她说了什么，难道你忘了吗？”狐狸再次发出凶狠的呲牙声，“你明知她不是，你还故意放我进西仙源！好一个洞真墟，好一个名门正派！” 　　她吃下张媚媚的仙骨，结果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一身的伤没有半点要好的样子，才想到去打听张媚媚进阶那日之事，这才得知那一日顾蜀舟明明是最早赶到的那个人！ 　　顾蜀舟听完她的话，沉默良久，等到这夜风都不再那样猛烈，掀起的长衫熨帖地坠下，他才道：“清妙啊，你要进西仙源之前可未曾问过我那张媚媚究竟是不是九天神女？你要进西仙源，我便带你进来，哪里骗了你？你这般凶我，让我很不高兴。” 　　他那双眼睛半眯起来，竟比这月色还要冷上几分。 第24章 聪明 处处有心机，逃不过天命…… 　　野兽最能感知到危险，清妙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熠钦真人顾蜀舟！我记住了！”狐狸再次呲牙，而后从屋顶一跃而下，血红的狐狸瞬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顾蜀舟负于身后的手逐渐松开，紧绷的下颌线也缓缓松动。 　　再等等。他想，这只狐狸还有用，不能打死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客栈，客栈的房间是他定下的，他跟楚微的房间紧挨在一起，从楼梯口上来，左手边第三间是楚微的房间，第四间是他的房间，他要回房就要路过楚微的房间。 　　今夜他心情不好，本不欲再找楚微的麻烦，偏偏就在路过她房间的时候，他嗅到了一阵血腥味。 　　顾蜀舟脚下微顿，侧目看向楚微紧闭的房门，脸上浮出丝冷笑。 　　自以为是的蠢货，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塞，死了也活该。想至此，顾蜀舟再次举步走到自己房门口，伸手推开房门。 　　屋内风和着浓烈的血腥味，给他拂了一脸。 　　顾蜀舟压低眉眼往里面看去，只见楚微蹲坐在他床前，很好，没穿着一身是血的衣服就上了他的床。顾蜀舟慢慢悠悠地走进去，一边转身将门合上，一边开口：“楚姑娘今夜是要自荐枕席？” 　　楚微脑子发昏，发丝黏腻在脸上，翠绿的衣衫整片整片地被血水浸成墨色，在听到顾蜀舟的声音之后，她终于在浑浑噩噩中抓住了一根清醒的浮木，借以让她睁开眼睛，朝顾蜀舟看去，褪尽了血色的唇轻张，舌根颤抖着吐出句：“救……救我。” 　　顾蜀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救你？那得加钱。” 　　今夜他将白日她说的话赠回给了她。 　　“灵……是灵……灵蛊！”楚微用力喘息，她浑身的力气像是全都被丹田内的东西给吸走，疼痛还蒙蔽了她的头脑，使她舌尖发颤，说完一句话后，她又停顿了半晌，才存够力气说下一句，“我，吃了灵蛊……他们说，里面，里面养着，分神期修士的，仙骨……” 　　顾蜀舟终于被激起了一丝好奇心，他蹲在楚微面前，伸手让她靠在床边，将抱着的双腿放下，而后抬手贴到楚微的丹田之处。 　　他的手刚刚放上去就被烫得下意识缩了回来。 　　顾蜀舟看向满头大汗的楚微：“你以为杨鸷是给了你一个金刚不坏的身体？” 　　什么玩意儿都敢往肚子里塞。 　　窗外又吹来一阵凉风，楚微紧咬住下唇，深吸了好几口气，意识清醒了几分，她颤抖着说：“没，没有办法。那只狐狸，她要杀我……” 　　“你打扰了别人的好事，别人自然要杀你。”顾蜀舟说了一句之后，再次将手贴到楚微丹田之处，“若非你是杨鸷炼的最好的一个药人，我不会救你。” 　　他的手不知有什么魔力，再次贴到她的丹田之处，便让她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体源源不断地融进丹田之中。 　　好舒服…… 　　楚微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让她终于喘了一口顺畅的气。 　　顾蜀舟一手帮她舒缓丹田内的疼痛，一手从腰间掏出个白瓷小瓶递到楚微面前：“吃了这个。” 　　命都靠别人吊着，她自然也不配有什么疑问，接过白瓷小瓶就吞下了里面的丹药。 　　顾蜀舟笑了声：“楚姑娘，你怎么不怕我下毒？” 　　楚微也笑：“你若想我死，不救我便是。何须再在我身上浪费一颗好毒药。” 　　两人离得极近，彼此心照不宣。 　　折腾了将近大半个长夜，楚微才终于觉得丹田之内的玩意儿消停了下去，顾蜀舟收了手，起身的时候，脚麻了。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才艰难地把腿挪到凳子边坐下。 　　“你说你吃下去的是灵蛊？里面是一个分神期修士的仙骨？” 　　楚微没力气动，她还是坐在地上朝顾蜀舟点头：“是。” 　　“楚姑娘，你被骗了。”顾蜀舟说。 　　楚微一怔。 　　顾蜀舟侧身看向楚微：“仙骨，长在修士身体之中，没了身体，不过就是根破骨头。而且你昨日吞下灵蛊之后，靠着这里面的力量打败了狐狸是吗？楚姑娘，仙骨不储藏灵气。” 　　他一字一句简直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如响亮耳光抽在楚微脸上。 　　她将灵蛊之事前因后果想了一遍：“所以，这才是我能逃出来的原因。因为杨鸷想利用我偷灵蛊。” 　　故意将灵蛊的消息透露给她，还故意透露洞真墟的消息给她吧！让她以为偷了灵蛊，再去洞真墟，就会有生的机会。 　　“不过他应该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把灵蛊吃下去。哈哈哈哈。”顾蜀舟想到杨鸷得知楚微将灵蛊吃到自己肚子里后的表情简直忍不住笑出声。今夜总算有了点高兴的事。 　　这世上多得是聪明人，但聪明总是反被聪明误。 　　他笑够了才想起去楚微，只见楚微坐在地上，垂着长睫，不知在想什么，脸上难掩失神之色，顾蜀舟看着她，看着看着便突然生出了点小小的于心不忍，他沉默半晌，道：“你不必为此怄气，毕竟你面对的人是杨鸷，被他算计证明你并不算笨。” 　　“我并不怄气。”楚微抬眼看向顾蜀舟，她眼眸微亮，像是嵌着天上星，“我很开心，杨鸷他放我出去，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五个人，他选了我，因为他自以为了解我，自以为可以算计我帮他做事，但他其实并不知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楚微又将双腿曲起，伸手抱住，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她说，“这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该怎么逃跑，但我没有机会，杨鸷他不给我这个机会。现在他把机会给我了，我抓住了，我不管他是想利用我做什么，但是从我跑出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操控不了我了，他以为我会直接去洞真墟，他好在路上抢走灵蛊，顺便抓走我，偏偏我去了西仙源，他以为我会把灵蛊带到洞真墟去，但我偏偏吃到我自己的肚子里，他以为的，永远只会是他以为的。而我自己的人生，被我紧紧握在手里了呢。” 　　是她自己跑出来的也好，是杨鸷故意放走她的也罢，总之，这自由是她自己谋来的，她为什么要怄气？要觉得自己笨？ 　　她，楚微，若有一个人上人的机会，她就会是站得最高的那一个！ 　　顾蜀舟被她眸底的光震得久久沉默。 　　然后他说：“这灵蛊只是暂时压制，我不知道灵蛊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晓药人的构造，你若想活命，要么求杨鸷，要么求我。求我的话，好说，我要知道他做药人的方法，我还要你体内的灵蛊。” 　　既然是杨鸷要的东西，那自然就是好物。 　　“可以，但我现在上洞真墟是找死吧。张媚媚不会放过我。”楚微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身上全是血，人一动风一吹，便是扑鼻的血腥味，楚微下意识地离顾蜀舟远了一些，“而且灵蛊要怎么给你？不能剖给你，我还想修炼。” 　　顾蜀舟叹了口气：“你又忘了。”他挑起一双眼尾微翘的长眸，“你是药人，我想要灵蛊，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不是吗？” 　　楚微沉默一瞬，她点了点头：“若你能保我平安进洞真墟，你做什么都可以。” 　　杨鸷虽事事算计她，但有一点杨鸷是实话实说，洞真墟能保她。 　　只要洞真墟愿意保她。 　　“这有些难。”两人已说得这般开了，顾蜀舟便直截了当，“我可以给你选一处宅院。” 　　“当你的金丝雀？”楚微笑了，她眼睛眯了眯，“顾医师，其实保我平安进洞真墟并不难。毕竟沃洲出祥瑞那一日，我刚好也开了仙骨。你说，比起张媚媚那个什么破筑基，我开仙骨是不是更像九天神女？” 　　顾蜀舟心脏蓦然一跳，他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盯着楚微厉声质问：“你说什么？” 　　“开仙骨。就是那天我在西仙源内开了仙骨。”楚微道。 　　顾蜀舟盯着她，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一遍，几乎是想将人给看穿了，可最终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只道：“一个药人。” 　　“具体怎么操作，就要劳烦顾医师多想想了。”楚微按了按丹田之处，“若顾医师没有办法，我便去求杨鸷。反正我是他养出来的药人，他知道我的价值，我总归是能活命。” 　　顾蜀舟真被她逗乐了：“楚姑娘，你就这般威胁你的救命恩人呀。” 　　生平头一回，他居然被这么个药人威胁。 　　这感觉，有点说不上来。 　　楚微抿抿唇：“顾医师，这件事应该不会难办。毕竟张媚媚连仙骨都没有了，修真界说不定会愿意试试相信一个药人。现在的难点是，张媚媚的记忆里，昨天晚上我未曾出现。” 　　“就凭你也想把我当刀使啊。”顾蜀舟的语气里带着兴味。 　　楚微不再回话，只定定地看着顾蜀舟。 　　半晌之后，顾蜀舟终于抬手：“你先出去，满身的血腥味，臭啊。” 　　楚微老老实实地欠身朝他一拜，退了出去。 　　她出去之后，顾蜀舟沉思几秒，移步到窗边。他住的是二层，窗外是一座低矮的小院，两栋房屋夹在一起，便隔出一条潮湿阴暗的小巷，顾蜀舟往下看去，抬手在空中轻拂。 　　巷子里传来老鼠吱吱声。 　　“要想活命，就要将功赎罪。”夜色里，顾蜀舟冷声开口。 　　= 　　西仙源之中，在众位药师的救治之下，张媚媚终于在第三天醒转。 　　她醒后只觉得全身都疼，她下意识地想发脾气，想骂身边的婢女是怎么伺候的，但一开口却发现丹田之处空空落落，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张媚媚当时就慌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大叫着喊人来，最终在外面守着的修士嘴里听到了她仙骨被掏，丹田破裂的事实。 　　当时张媚媚就又哭又闹起来，在房间内尖叫着骂人，那动静差点传遍了整个西仙源。 　　等她闹得差不多了，洞真墟的魏书才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处，隔着幕帘安慰她：“张姑娘，修真界有许多奇人异事，现下虽已至此，但等到你到了洞真墟，大家再想想办法，说不定日后还是有能修炼的机会。” 　　里面只传来砸杯子的动静，还有啜泣声。 　　魏书叹了口气，道：“张姑娘可以再好好想想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对你动手的人到底是谁，这样我们找到掏走姑娘仙骨之人，才能替姑娘报仇。抢回来说不定仙骨还在，还能归还到张姑娘你体内。” 　　里面啜泣声小了一些，但是过了半晌，里面爆发出更猛烈的哭声，“我想不起来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那天晚上，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尖锐的声音异常刺耳，但话语词汇却是在往心上扎。 　　魏书听着里面的动静，想，什么都记不起来，那便是对方有意隐瞒行踪身份，普天之下，整个修真界之中能做到无声无息抹去人记忆的能有几人？ 　　就在张媚媚的哭嚎声中，魏书收到了紧急消息，他歉意朝幕帘内的人一拜，道：“张姑娘，等回了洞真墟，我们必定会倾其所有为张姑娘寻觅世间最好的药师来为张姑娘你疗伤。眼下，还请张姑娘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所以也就没被张媚媚扔出的枕头砸到，也没听到张媚媚崩溃的一句“你滚开！” 第25章 追杀 狐狸开杀戒，楚微难活命 　　颂雅楼中，住在西仙源里的修士们再次齐聚于此。 　　魏书进来后便见众人面上皆是凝重之色，他蹙起眉梢，走到洞真墟的两名弟子身侧，问：“出什么事了？” 　　“魏师兄。”小弟子先是恭敬地叫了魏书一声，然后才道，“魏师兄，是这样，咱们之前不是派了外门弟子前去沃洲寻找祥瑞出现当天出生的婴儿吗，然后咱们刚刚收到消息说，有妖早一步赶到，将许多婴儿的丹田全都给捏碎了！手段极其残忍，被活生生疼死的婴儿不在少数。” 　　去找祥瑞当天出生的婴儿的命令是在张媚媚被挖仙骨的第二天才下达的，他们之前认定的九天神女被挖了仙骨，导致他们希望破灭，所以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跟一个筑基出现祥瑞比起来，祥瑞当天出生的婴儿会是九天神人的几率更大，他们将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又给自己筑起了希望。 　　“这就对了！伤害张姑娘的人不也是捏碎了张姑娘的丹田么，这就证明凶手是一个人！凶手捏碎了张姑娘的丹田，但她依旧没有停手，这证明什么！”一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修士激动地叫嚷起来，“这就证明张姑娘并非是真正的九天神人！真正的九天神人另有其人！” 　　众人僵着声调哈哈两声，没有一个人想接这句傻/逼/话，这么明显的逻辑自己心里清楚不就好了么，还偏要说出来。 　　说出来干什么？说出来让所有人都承认，就是因为他们搞出的乌龙事件，才害得张媚媚被挖仙骨，被碎丹田么？ 　　“话不能这么说。”魏书看向众人，从来温润的眉眼压出几分冷厉，“谁都不能保证凶手就一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九天神人。” 　　“魏公子说得是。” 　　“说得是啊。” 　　魏书再次开口：“当下我们最要紧的事，就是应该赶紧抓住凶手，以免再有无辜之人被害。” 　　“对，我们赶紧去抓凶手，万一九天神人就在这些婴孩之中，那可怎么办。” 　　“千万不能再放任她杀下去了！” 　　魏书嘴唇微动，最终将想说的话全都吞没到肚子里。 　　= 　　彼时沃洲城福灵客栈之中，楚微正在吃药。 　　她坐在房间内靠窗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色的瓶瓶罐罐，每一瓶每一罐里都装满了丹药，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些丹药全吃下去。 　　当这些丹药吃进肚子里之后，丹药所产生的药性全部涌向丹田，然后被丹田里的灵蛊全部吞灭，当真是一滴都没剩下。她若是跟人双修，身上灵力流失的速度都没这个快。 　　在解决了一大半药瓶之后，楚微压着肚子，脸色发白地问坐在她对面正看着窗外美景的顾蜀舟：“顾医师，我还要继续吃吗？” 　　顾蜀舟闻声慢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向楚微：“吃撑了？” 　　楚微艰难地点头。那灵蛊吸收的是药性，可没帮她分解药物残渣。 　　顾蜀舟唇边扬起一抹笑，他抬起一只手，掌心聚出幽蓝的光，光芒罩到楚微脸上，眨眼过后，顾蜀舟收回手，说：“继续吃。” 　　楚微屏气凝神，她伸手想去提茶壶给自己倒杯水，但手刚刚伸出去，突然之间又想到这一口水下去，恐怕要把她肚子里的那些药物残渣给泡得发胀，将五脏庙给塞得满满当当，再填不下其他了，这满桌子的药还需要她肚子来装呢，这口水她到底不配喝。 　　“一次双修就能搞定的事情，不知你偏要折腾自己做什么。”顾蜀舟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往椅子上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懒散坐姿，半眯着眼睛看楚微，“楚姑娘若想清楚了，不想吃这些玩意儿了，只要你说，我们马上关了窗户开始双修。” 　　楚微面不改色地将黑色瓷瓶瓶塞打开，倒出里面大把的黑色丹药，塞嘴里，艰难地嚼碎了吞下去 ，然后才朝顾蜀舟看去：“这灵蛊在我这种药人的身体里都吸收的如此艰难，我们若是双修……顾医师，你就不怕这灵蛊真到了你的身体，你吸收不了？” 　　顾蜀舟看她：“其实吸收这灵蛊倒是其次，在下主要是想跟楚姑娘你双修罢了。” 　　“哦。”楚微又打开一瓶药，说，“我不想。”然后她将瓶子里的药塞进嘴里。 　　这一口咽下去，好撑……食物已经快顶到喉咙口的那种撑。 　　顾蜀舟啧啧两声，表情甚是遗憾。 　　叽叽~叽叽…… 　　在他遗憾的当口，窗外飞来一只灰色灵鸟，扑打着翅膀在外盘旋。 　　顾蜀舟瞥了那么一眼，随即坐正了身体，将一双素白的手伸出窗外，灰色灵鸟停在他手背上，乘着他的手挪到了屋内。 　　然后灵鸟朝顾蜀舟叽叽喳喳了一堆鸟语，楚微在对面吃着丹药默默看着，一句都没听懂，但见顾蜀舟面色越来越沉，方才的轻松逗趣消散的无影无踪，在灵鸟叽喳完了之后，顾蜀舟袖袍猛然一甩，灵鸟化作一缕烟，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后楚微听到顾蜀舟冷着声调骂了一句：“蠢货！” 　　楚微嚼着药，默默将头低下来，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岂料顾蜀舟却突然问她：“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微不得不吞了口中的药抬眼看向顾蜀舟，客气有礼地问：“是跟我有关的事情吗？” 　　顾蜀舟挑起眉梢：“有一点关系。” 　　他唇角翘起来，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看戏的表情。按照楚微对他的了解，顾蜀舟这样明摆着是要找个人开开嘲讽技能用以撒气，楚微想了想这周围也没其他人了，这个人不就得是她么。她不再吃药了，端端正正地将双手叠放到桌面上坐好，准备好了百分百的耐心对他说：“还劳烦顾医师能告知一二。” 　　“那只狐狸在杀人。”顾蜀舟冷笑，“祥瑞那日出生的婴儿已经有一半已遭她的毒手，全是都被她捏碎了丹田，然后活生生痛死。” 　　楚微嘴角抽搐了下。 　　顾蜀舟看着她：“你说祥瑞那日，正是你开仙骨之时，你说狐狸会不会找上你，若是找上你，你的死法肯定还要再惨上几倍，毕竟你还重伤了她。” 　　“顾医师……”楚微抿了抿唇，“你不会想看着我死吧。” 　　顾蜀舟不答话，他就看着楚微，眼尾微翘的凤眼里装满了嘲讽。 　　楚微吞了吞口水，吞下一嘴的药味。她想起来了，顾蜀舟是不在意九天神女的死活的，不然张媚媚遇袭那一晚顾蜀舟就不会故意放走她。 　　他很像台下的看客，只在意这场戏是不是好看，是不是足够有趣。如果戏好看，他愿意砸下千金买自己一个高兴，如果戏不好，他便会当场掀了人的台子，将所有的唱戏人全都骂上一遍。 　　“继续吃。”顾蜀舟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吩咐她。 　　楚微点点头，继续面不改色地吃药。 　　顾蜀舟是个说到做到的疯子，他答应了她在杨鸷面前保她，他肯定可以做到，但他并没有答应后来所说的关于保她平安上洞真墟的交易，也没有说在清妙面前保她一条命，所以她只能想办法自救。 　　自救，吃药。她体内的灵蛊带着灵力，只要她能够将灵蛊化为己用，她就无需怕什么狐狸！ 第26章 划算 计中计之中，有一线生机 　　晚间，顾蜀舟又接了一次灵鸟，洞真墟的人叫他过去会合。 　　顾蜀舟走之前给了楚微一个药鼎模样的法器，但只有锦囊般大小，用绳子系起药鼎耳朵，刚好可以挂在腰间。顾蜀舟说这药鼎可以保她平安，等闲之辈无法近身，但若是杨鸷那样的，只能应付对方一击，一击之后，药鼎碎了，她就要完蛋了。 　　然后楚微一个人留在客栈之中。 　　楚微耐心地在客栈中等着，等到子时，她走出客栈。今夜月色躲在乌云背后，她站在街上，朝四周看了一圈，随即高声：“杨医师，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既想要我去洞真墟，那得先告诉我去洞真墟做什么吧！” 　　街巷依旧寂静。 　　楚微也不急，她就这么站着，大概几息之后，一阵疾风吹起楚微的头发，楚微目光微凛，蓦然回头。 　　身着黑色布衣的杨鸷站在她身后。 　　杨鸷虽与顾蜀舟齐名，但两个人给人留下的记忆点完全不一样，顾蜀舟若是狐狸精，杨鸷就是臭老鼠。 　　他从来不会在打扮上多花一分工夫，头发永远乱糟糟，胡子永远糊了满脸，他将所有时间都留给了他的药，给自己只留下了那么个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 　　“杨医师，藏了很久了吧。”楚微笑盈盈地看着他。 　　杨鸷凌厉精明的一双眼死盯着楚微：“你吃了灵蛊。” 　　“是。”楚微出声应答，她看向杨鸷，“所以灵蛊是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杨鸷唇边露出嘲讽冷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让我上洞真墟做什么，洞真墟有什么人是杨医师你想见却见不到，非得利用灵蛊才能引她出来的吗？”楚微眉眼温润，一字一句又似水般柔和，她仿佛很是体贴细致地在关心杨鸷，所以才这般问话。 　　杨鸷却是瞬间沉下脸色，说：“你倒是聪明。” 　　楚微唇边扬着温柔的笑：“杨医师不妨直接将真相告诉我，比起跟顾医师合作，我更想跟杨医师你合作，毕竟我们都认识了十年了不是么？于情于理我都会帮你。” 　　“你也知道我认识你十年了。”杨鸷压下过分狂野的一双黑眉，颔首，眉心皱起来，眉尾往上提，目光里是赤/裸/裸/的杀气，“这天下就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 　　楚微往后退了半步：“既然了解，那杨医师就应该知道我不会跟顾蜀舟合作。” 　　“现在是不会，未来会不会可就难说了。”杨鸷左脸抽动一下。 　　楚微挑眉：“杨医师管什么未来呢，杨医师在意的不就是眼下我能不能带着灵蛊将你想要的人引出来而已吗。” 　　乌云飘散，天边弯月的清冷光亮透出来照亮整条长街，照清杨鸷的怀疑戒备跟楚微的胜券在握。 　　杨鸷看着眼前这个他培养了十年的药人，想，他一直知道楚微聪明，正是因为她聪明，所以他才选中了她，但他没想到楚微会这么快就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看到楚微跟在顾蜀舟身边，还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 　　“你怎么猜到的？”杨鸷问。 　　楚微没打算瞒他这件事，她直接开口：“顾医师告诉我有关灵蛊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起初猜测你编造这些是想要灵蛊，但我后来又想了想，你若想要灵蛊，何必想方设法地告诉我逃走之后一定要拿着灵蛊去洞真墟，洞真墟的人会因为灵蛊保我一命呢。” 　　说到这里楚微笑着看向杨鸷，“就算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让我更加有勇气逃跑，可我把灵蛊偷出来之后，这么久都不见杨医师你来抢灵蛊，这就很不对劲了。难道杨医师还会因为我在沃洲地界，所以不想贸然动手吗？我认识你十年，我知道杨医师若真想要灵蛊，就算这里是洞真墟，你也是要出来抢的。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拿着灵蛊去洞真墟呢？那肯定是因为洞真墟里一定有人知道灵蛊是什么东西，对方看到灵蛊之后也一定会做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我猜错了，这灵蛊到了洞真墟就会复活，然后去杀了洞真墟什么人？”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杨鸷听完顿时哈哈笑了两声，但他也只是声音大，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楚微低眉：“只是跟杨医师多待了十年，对杨医师有所了解罢了。” 　　“你倒是谦虚。”杨鸷再次冷笑。 　　楚微：“不敢不敢，实话罢了。” 　　杨鸷举步往前走，他走上那么一步，楚微便往后退一步，顾蜀舟给她保命的东西遇上杨鸷可不抗打。 　　“既然你知道了，那好，你帮我把灵蛊带到洞真墟，我告诉你如何利用双修吸走别人的功法，如何？这笔买卖算划算了吧。”楚微了解杨鸷，杨鸷也了解楚微，他知道楚微想要什么，所以现下便将话说得清楚些。 　　楚微点了点头：“所以我吞了灵蛊也不会死是吗？” 　　“顾蜀舟不是在你身边吗。”杨鸷眼里尽是戏谑，“空手套住了顾蜀舟的大腿，你还担心灵蛊做什么。” 　　楚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是。 　　她在心中想，照杨鸷对她的了解，肯定有想过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把灵蛊给吞了，但杨鸷并不怕她吞，那这灵蛊就不会害死她。 　　想到此，楚微又朝杨鸷开口：“行，那明天晚上你记得来杀我一次。” 　　杨鸷蹙眉，一时间眉梢处染上疑惑：“为什么？” 　　“给顾蜀舟演一场戏。你这样一直蛰伏在暗处，一点动静都没有，顾蜀舟很快就会猜到你对灵蛊无意。只有你不惜一切动手抢灵蛊，顾蜀舟才会笃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你费尽心机，不惜浪费一个像我这样聪明绝顶的药人就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灵蛊。”楚微轻声细语地跟他解释。 　　她是典型的温柔小白花长相，形容举止端庄有礼，挑不出任何毛病，便是说着算计人的话，都透着股不容玷污的圣洁之气。 　　杨鸷看了她半晌，说：“你最好别再打什么鬼主意，如果你敢利用我算计顾蜀舟，让我们俩斗起来，你好坐收渔翁之利的话，我一定在跟顾蜀舟打起来之前先杀了你！” 　　楚微摇头：“我为什么想让你们斗起来，你了解我，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想惹事，我只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来保住自己的命。” 　　就算我真的想让你们打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会让你们看出来吗？这句话楚微没说。 　　杨鸷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你最好听话！”话落，他身形一闪就跳上街边的房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微摸着丹田处，里面的灵蛊依旧在散发热度，热气窜到全身，有点烫，但尚能接受。 　　她不知这灵蛊是什么东西，但既然知道这灵蛊不会让她死，还是个好东西，她就绝对不会交给任何人。 　　被人威胁刀尖舔血的日子她过得够多了，什么划算的买卖可都不如将杀人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靠谱。 　　楚微扬眉，举步返回客栈之中。 第27章 巡视 咸鱼的修养，低调搞事情 　　顾蜀舟融在修士中间，兴致实在不高。 　　领头的是魏书，他正在给大家分配区域，要保护所有在祥瑞出现当天出生的婴儿，还要重点关注在那一日开仙骨，筑基的人。 　　听到后面半句的时候，顾蜀舟终于难得地挑起了眼眉，跟他一同对后半句有反应的人还有楼时渊。 　　楼时渊抱着剑站在一旁，沉着脸。原本楼冲并不打算让他掺和这件事，什么九不九天的，跟他们西仙源着实没多大关系，毕竟回首西仙源数代历史，最高修为不过元婴五阶，离分神期差了不知道多长一截，没事瞎想什么呢。 　　但方池说这样不太好，咸鱼是好事，毕竟大家都咸鱼，但咸鱼到超尘出世就成了异类，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所以楼时渊主动站出来就被批准了。 　　“顾师弟，你去东边的林木下街，跟宋师弟同行。”顾蜀舟突然被魏书点到了。 　　顾蜀舟神色恹恹地点头，也不管什么宋师弟，转身就要走。 　　“魏公子，林木下街不好找，不如我跟顾公子同行。”楼时渊开口。 　　顾蜀舟侧目看向楼时渊。 　　魏书沉默了一瞬，看了看顾蜀舟，又看了看楼时渊，确定这两人走在一起不会搞出什么事来之后，点头应了：“好。” 　　反正魏书知道顾蜀舟心不在此，分配给他的林木下街本来就不是多重要的地儿，而这个楼少主也是个打酱油凑数的，两个凑数的放在一起倒也挺好，啥事不做，就聚在一起互相祸害吧，别耽误人做正事了。 　　顾蜀舟跟楼时渊同行，两人走在幽暗的街道之上。顾蜀舟一身白，楼时渊一身黑，活像是黑白双煞。 　　“顾公子。”走了好长一截之后，楼时渊才开口叫他。 　　顾蜀舟心道，还挺能忍，居然憋这么久才开口。他侧目看向楼时渊，“少主，有事？” 　　楼时渊的手指抠着剑鞘外的浅浅的云纹，问：“楚姑娘，还跟你在一起吗？还是，她已经走了。” 　　顾蜀舟笑起来：“少主这是情根深种，割舍不下了？那当时为何不将人留住呢，哎呀，年轻人就应该勇敢一点才对啊，你当时若开了口，依你的身份，我看楚姑娘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楼时渊听到这话之后，眉头皱了皱，他从这话里听出了点顾蜀舟对楚微的轻视，这让他十分不舒服。 　　但此刻他想知道楚微的去向，所以他压住了内心那些情绪，暂时忽略顾蜀舟的态度，再次问他：“顾公子只需要告诉我楚姑娘现下在哪就行了。” 　　到底是西仙源少主，再如何压制情绪，话里依旧是傲气。 　　顾蜀舟看他一眼，扬唇：“我们住在一起。”顾蜀舟说，话里全是若有似无的暧/昧。 　　楼时渊顿时瞪大眼睛看向他。 　　“在福灵客栈，我们这几天都住在一起。”顾蜀舟笑着，“少主若想见她，等今夜巡视结束之后，你跟我一同回去便就能见到了。” 　　楼时渊心口憋闷不已，他梗了半天，僵着调子说：“不了。” 第28章 跟随 想主动坦白，却遭遇威胁 　　这一路楼时渊都没再说话，他沉默着走到了林木下街，抱着长剑站在路口上，将自己站成了棵直挺挺的树。 　　不知是不是因为修士们守在城中的原因，今夜清妙没有出现。 　　到了卯时，顾蜀舟脸色难看的给魏书送去了一只灵鸟，跟他说自己走了，然后回了客栈补眠。 　　楼时渊也送了一只灵鸟过去，表达了自己有事先走的想法，然后尾随着顾蜀舟到了福灵客栈，他想看看楚微是不是在这里。 　　直到中午楚微才从房内出来，她穿着桃色长裙，手里握着个白色药瓶，一边走一边从瓶子里倒出几颗药来塞到嘴里，一路吃到楼下，选了张桌子叫了小二点菜。 　　她将菜点好，第一道糖醋鱼刚刚端上桌，便见顾蜀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戾气地走了过来，坐到了楚微对面。 　　楚微见到他，露出个璀璨笑脸：“顾医师醒了？今日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顾蜀舟看她一眼：“无事献殷勤。” 　　后面半句不用说了。 　　楚微不接他话茬，只将筷子递给他，顾蜀舟没接她手上这双筷子，而是从筷筒里重新抽了一双。 　　楚微在心底啧一声，将手收回来，坦然地用了自己手上这双筷子。 　　“顾医师今夜还要出去吗？”楚微问。 　　提到这事顾蜀舟心情便好不起来，好在今日的糖醋鱼做的十分可口，这鱼用的还是黔鱼，肉厚无刺，皮滑肉嫩，油炸后经由糖醋汁一浇，吃到口中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去不去与你有何干？难道楚姑娘想跑？那我可得为楚姑娘找个好去处。西仙源那位少主入城了呢。”顾蜀舟看她。 　　楚微愣了下，没料到楼时渊也出来了。 　　不过这并非首要之事，“我只是想跟顾医师说，你们要保护祥瑞那日有异象的人，那顾医师是否可以往上报一报，我也是当日有异象的人，也需要保护呢。” 　　顾蜀舟盯着她，笑了声：“楚姑娘倒是很会利用身边一切资源。” 　　楚微点头：“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 　　顾蜀舟不搭理她了。 　　一顿饭就在沉默之中吃完。 　　晚上，天色渐黑，顾蜀舟又收到了来自魏书的灵鸟，催着他赶紧过去。 　　顾蜀舟打飞了灵鸟，然后下楼。 　　下楼便见楚微坐在凳子上嗑着瓜子，楚微从吃完饭之后就等在楼下，就等着顾蜀舟出门呢，见到顾蜀舟，楚微立刻站起身来朝顾蜀舟笑，“顾医师。” 　　“楚姑娘在这儿做什么？”顾蜀舟明知故问。 　　楚微倒也不介意多跟他解释一句：“我看今夜就是个坦白身份的好日子，我同顾医师你一同过去吧。” 　　“你确定要主动去坦白？你这样的身份，哪个修士会觉得你是九天神人的转世 。”顾蜀舟眉目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修士们不会分出精力来保护你的，反倒是宁杀一千的狐狸如果知道你在当日开了仙骨，势必会朝你下手，你确定要主动坦白？” 　　楚微睫羽微颤：“那么多修士，就没有一个人肯信我？顾医师，你好像在阻止我去坦白身份，好像很不想让人知道祥瑞当日，我开了仙骨。” 第29章 戏剧 戏中戏外人，聪明误聪明 　　顾蜀舟一心想往外迈出去的脚顿了那么一下，他朝楚微看去，唇边扬起点点笑意：“楚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你？” 　　他朝楚微走去，逼近她，“楚姑娘除了这个药人的身份，还有灵蛊之外，还有其他值得我关注在意的吗？” 　　楚微手里的瓜子没拿稳，撒在地上，她猝然一笑：“我就开个玩笑。” 　　起初是想开个玩笑，开个能拖住顾蜀舟，好等到杨鸷来的玩笑，但开完之后她好像发现这可以不止是玩笑。 　　顾蜀舟，仿佛的确不想让那些修士知道她在祥瑞当日开仙骨的事情，原来这才是他跟她谈生意当日不愿答应她让修真界相信她是九天神人的原因吗？可是为什么？ 　　楚微想不明白。 　　但她也无需再多想，因为下一秒一道银色剑光就破空斩来。 　　那剑光真是朝楚微脑子上来的，她压根就没那么快的反应速度，好在顾蜀舟在剑光落在她头上的最后一秒，伸手将她一把推开，她脚下几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儿，疼的她觉得屁股仿佛开花了。 　　“命真大。”杨鸷冰冷的声音响起。 　　顾蜀舟朝门口看去，便见杨鸷手握长剑健步走来。 　　顾蜀舟眉间先是微蹙，在守店的小二尖叫一声“打起来了！”然后跑没影之后，他眉头松开，笑着看向杨鸷：“杨兄，好久不见。” 　　客栈里昏黄的光在杨鸷那张锐利沧桑的脸上投上阴影，他看了眼捂着屁股，撑着凳子站起的楚微之后，才将目光落到顾蜀舟身上：“顾蜀舟，你什么意思？” 　　顾蜀舟面上甚是无辜：“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没太听明白。” 　　哇，这演技可太绝了。楚微吐着气挪着步子，将自己挪到顾蜀舟身后。 　　“楚微！你还敢躲！”杨鸷见此立刻怒声。 　　楚微头一缩，完全躲到顾蜀舟身后，一声都不再吭。 　　“杨兄，何必这样凶一个小姑娘呢，这可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顾蜀舟往前一步，他依旧在笑，笑得甚是自然，“我们好几年不见了吧，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们来喝几杯，叙叙旧。” 　　“谁是你杨兄！叙个屁的旧！”杨鸷嘴边恶劣地扯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将楚微留在这里就能知道药人是怎么做的了？你做梦！” 　　他声音刚落，提剑就朝顾蜀舟砍去，顾蜀舟面上微滞，刚想抬手去挡，一把剑先挡到了他前面。 　　“熠钦先生请带楚姑娘先走！这里有我！”楼时渊用‘逢机’硬生生地将杨鸷的剑给挡了回去。 　　好在杨鸷并非专攻剑道，所以楼时渊才能这样生扛，不然这么一招，他接下来早被杨鸷这么个金丹期修士的剑气震碎了内脏。 　　杨鸷眉心紧蹙猛然朝楚微看去。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楚微也是愣了，楼时渊是怎么冒出来的？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楼时渊要出来？！ 　　“楚姑娘你快走！” 　　就在楚微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楼时渊又提剑朝杨鸷而去。 　　顾蜀舟发出淡淡的一声笑：“楚姑娘果然厉害。就这种随时随地都会有人保护的体质，好命啊。”他朝楚微伸手，“我们走吧。” 　　楚微手心里浸出了汗，视线一直落在楼时渊身上。 　　楼时渊真的以为杨鸷是来杀楚微的，所以一招一式都下了死手，唯恐放走了杨鸷。 　　“少主，顾医师，楼少主他绝对不是杨鸷的对手！”楚微看向顾蜀舟。 　　顾蜀舟见她满心都快扑到楼时渊身上了，便将手收了回来，摇头叹气道：“可是楼少主一心想救你啊，你难道不肯给他这个救美的机会吗？” 　　他话音刚落，楼时渊已经一剑刺破杨鸷的衣服，将杨鸷逼出了客栈大门，但这一招也彻底逼急了杨鸷，杨鸷挥起剑，斩刺砍！招式之快，仿若疾风般迅猛，招招附着杀意，将楼时渊这个筑基期的修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上瞬间被刺出好几个血洞！ 　　楚微咬紧下唇，眼睛猩红一片地跑出去喊：“杨鸷！你别杀他！他是西仙源的少主，你杀了他，你不会好过的！” 　　杨鸷正要刺向楼时渊胸口的剑猛然缩回来，改为一脚踹到楼时渊肚子上，将楼时渊踹到地上，目光凌厉地朝楚微看去：“楚微！几日不见，你勾/引人的功力见长了。一个洞真墟不够，还有一个西仙源。” 　　楚微此刻的脑子都快炸了，她转身朝顾蜀舟看去：“你带他来的？” 　　顾蜀舟这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出来，看了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楼时渊。 　　好在楼时渊穿的是身黑衣服，被刺了那么多洞都看不出什么血来，着要换成白衣的顾蜀舟就不一样了。 　　“这事可与我无关。是楼少主自己要跟的，这路就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他跟的是我。”顾蜀舟用的词很是遗憾惋惜，但话语腔调却是十足十的看好戏。 　　楚微想，她要能打得过顾蜀舟，她一定立马捅他一刀。 　　她才刚刚这么想着，扑哧一声长剑捅进肌肉的声音响彻黑夜。楚微猛然侧目看去，只见楼时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了杨鸷身后，直接将杨鸷捅了个对穿，然后他猛地收剑，伤口处汩汩地往外冒血。 　　杨鸷一把捂住伤口，手一挥便是一道紫色粉末朝后撒去，楼时渊措不及防给那紫粉糊了满面，顿时抬手捂住眼睛，紧接着便是楼时渊吃痛的嚎叫。 　　鲜血从眼睛里冒出来，再从楼时渊指缝里蔓延而出。 　　楚微瞪大眼睛，立马朝楼时渊跑过去：“你别动，别揉眼睛！”她跑得飞快，一把就按住了楼时渊要揉眼睛的手。 　　“楚微！”杨鸷眼里全是血丝，看向楚微的视线简直是要吃人。 　　咦…… 　　顾蜀舟原本是在看戏，可突然之间他面上露出几分讶然。杨鸷是鬼医，众所周知，鬼医以用毒而出名，可刚刚杨鸷为什么要用剑呢？ 　　他这份疑惑还没来得及捋清，便见一只狐狸猛然从屋顶蹿下，尖锐的利爪一把抓住楚微的脖子。 　　“当真是天赐良机。”清妙低头，在楚微耳边开口，声音里全是魅/惑。 第30章 下毒 渔翁得利者，乃狐狸精也 　　楚微目光微凛。 　　“楚姑娘！”楼时渊虽然什么都看不到，眼睛还剧痛，但他分明感觉到情况不对劲。 　　周遭氛围凝滞，只见那恢复了人身的狐狸清妙勾着双狐狸眼打量着楚微，但一双爪子却没恢复人的爪子，依旧是狐狸尖锐的利爪抓在楚微脖子上，刺进皮肤表层，楚微那纤细白净的脖子上便浸出血来。 　　“你想做什么？”楚微咽了咽口水。 　　清妙轻笑一声：“想做什么？祥瑞当日，你开了仙骨是吗？” 　　楚微下意识地朝楼时渊看去。 　　“别看了，是顾公子特意让鼠精告诉我的。”清妙扬起红唇，话里尽是嘲讽之意，“我道他是想要你，谁知他是想让你死啊。” 　　楚微瞬间醒悟，原来这才是顾蜀舟不想告诉别人她在当日开了仙骨的原因，她有些想不明白，面上尽是复杂之色：“顾医师，你既想让我死，为何还要在杨鸷面前保我？” 　　“好玩。”顾蜀舟一身白衣，全身干干净净地站在客栈门口，端得是出尘之姿，唇边还噙着抹笑。 　　“多谢顾公子了。”清妙朝顾蜀舟挑了下下巴，“原是我之前误会了你，现下知晓你费尽心机的都要将她送到我手里，咱们往日仇怨一笔勾销，若顾公子愿意，我们还能共度良宵。” 　　她话音落下，爪子微微用力，楚微明显感觉到呼吸不过来了，她立刻看向顾蜀舟：“顾医师，救我！” 　　顾蜀舟瞟她一眼，并不答话。楚微再朝捂着肚子的杨鸷看去，楼时渊那一剑捅的真是狠啊，若杨鸷现下再跟清妙过几招，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楚微，当日你重伤我，今日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清妙说着将爪子从她脖颈上放下来，慢慢地往下滑，落到她丹田处，“你若真是那九天神人，咱们新仇旧恨就一起算吧！” 　　她说着一把抓住楚微的肩膀提起她就跳上房顶。 　　“楚微！”杨鸷铁青着脸喊了声，随即立刻看向顾蜀舟，“顾蜀舟！那可是我炼的最好的一个药人！” 　　“发生什么了，楚姑娘怎么了！顾医师，顾蜀舟你快去救她，你救救她！”楼时渊忍着眼睛的剧痛出声开口。 　　顾蜀舟面上那些看好戏的轻松终于被慎重取代，他脚下微动，跃身追了上去。 　　“清妙姑娘。”他身影如电，几个闪身便已经拦在了清妙前面。 　　清妙抓着楚微顿住，看着顾蜀舟的背影，眼里全是忌惮。 　　顾蜀舟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清妙，“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并不能确定她是九天神人吗？” 　　清妙笑了声：“我当然能确定，等我捏碎她的丹田，掏出她的仙骨，我马上就能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九天神人了。” 　　“必须这样才能确定她的身份？”顾蜀舟眼睛半眯起来。 　　清妙不置可否。 　　顾蜀舟冷嗤一声：“你就这么点本事。”他看向清妙的目光里尽是轻蔑跟冷漠。 　　野兽瞬间感觉到危险，清妙抓着楚微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楚微挡在清妙身前，夹在两人中间额头上沁出两滴汗水，她朝顾蜀舟摇头：“顾医师，你，你就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九天神人？” 　　顾蜀舟看她跟看个傻子似的，明显是在说不然呢。 　　楚微吐出一口浊气：“你，你为什么不想想，就我，我一个药人，我怎么可能是！” 　　“你当时不是这样说的。”顾蜀舟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楚微胸膛不停地起伏，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下的情况，顾蜀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顾医师，我是想让你拿那话去忽悠洞真墟那些修士。” 　　顾蜀舟沉默片刻，再不去理会楚微，他朝清妙看去：“清妙姑娘，你听到了吗？她并非是九天神人。” 　　“那又如何？”清妙挑起眉梢，指甲狠狠地在楚微脖子上抓了一把，楚微脖子上瞬间出现五道血痕，“她是不是九天神人，我等会就知道了，就算她不是，她伤我，她就该死！” 　　“若她真的是九天神人，你难道也要杀她？”顾蜀舟不知道为何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 　　乌云彻底散去，月光皎洁如白日，清妙站在房顶上，妖媚的脸上露出笑意：“她若是九天神人，我必将她剥皮抽筋、饮血吃肉。” 　　顾蜀舟突然之间失了神。 　　清妙不欲跟他打交道，趁他失神之时又抓住楚微的肩膀，尖锐的爪子直接刺穿楚微的肩胛骨，拖着楚微就要跑。 　　“顾医师！”楚微惨白着脸大叫一声。 　　顾蜀舟目光一沉，瞬间抬手出掌，他这一掌直接朝清妙而去，但灵力从丹田处涌出经脉，一股火烧似的剧痛烧过丹田筋脉，这一掌根本就没打出去，他就先捂住丹田，生生吐出口血来。 　　清妙原本已经拎过楚微挡到自己面前了，结果顾蜀舟居然就这么吐血了。清妙愣了下，顿住步子小心地打量起顾蜀舟来。 　　楚微已经有些不忍心看了。 　　顾蜀舟猛然抬眼看向楚微，眼里全是怒火：“你做的？”他是学药的，当然明白自己现在这就是中毒的状态，今日最有机会给他下毒的人就只有楚微，“难怪杨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来。杨鸷这哪里是养了个药人，他分明是养了个徒弟吧。这用毒的水平简直炉火纯青！” 　　后面这句话俨然像是从齿缝从挤出来的。 　　清妙听到他这话，看看他，又再看看不敢说话的楚微，脑子里瞬间清明，她顿时哈哈笑出声来：“原是如此！你们两个都想着法的算计对方，结果却被我渔翁得利！哈哈哈，算计的好，算计的好啊！” 　　若顾蜀舟不让鼠精给她透露楚微在祥瑞当日开仙骨的消息，让她知道他并不想保楚微的命，她今日都不敢贸然来这里。 　　若楚微没有想跟杨鸷联手，想借杨鸷之手拿下顾蜀舟，现下楚微都不可能这样简单地被她擒到手里！ 　　“那我还跑什么？”清妙笑着反问，她一把将楚微推到瓦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微，抬手聚起一团妖气，“顾公子，你不是想知道她是不是九天神人么，那我就当着你的面让看清楚她到底是不是。” 　　“清妙！”顾蜀舟额头上青筋跳了几下，“你若敢动她，我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清妙扭动着身体，朝顾蜀舟抛去几个媚眼：“若她是九天神人，我便能飞升九天，到时候顾公子可没机会让我死无全尸了。若她不是，顾公子应该也不会想为这么个女人记恨于我吧？” 第31章 求生 天若要你死？那便杀天道 　　楚微呼吸急促，双手紧握成拳，望向清妙的目光里全是忌惮。她不指望顾蜀舟会保她了。 　　运气丹田，火烧般的灵力涌向经脉，顾蜀舟说她想活命，这几日就不能动灵力，她其实挺惜命，但现在不行了，她得在这只狐狸手里活下去。 　　“楚微！”顾蜀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突然在后面怒声叫她。 　　趁着他这一声，楚微将所有灵力运在掌心之中，抬手就是一掌朝清妙面门上而去。 　　清妙却是早有防备，瞬间侧身躲过。 　　“你当我还会轻敌？”清妙冷笑，楚微重伤她那一晚，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了，她轻敌一次差点丢了命，若再犯这样的错误，她就该死了。 　　清妙挥起利爪一爪抓上楚微后背，楚微躲闪不及，后背被抓出五道血淋淋的伤，但楚微没有丝毫慌张，转身又是一掌打向清妙。 　　可惜这一招又被清妙躲开。 　　人与妖的力量到底悬殊，月色之下，清妙就像是逗弄楚微似的，一爪过去也不下杀手，只将她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楚微半跪在屋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鲜血与汗液混杂，眼睛通红一片，身上痛，肚子里的丹田仙骨经脉也痛，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凭什么她就那么惨？楚微暗自想，凭什么她算来算去总是没有一个好下场？凭什么天命要这般捉弄她？所有她费尽心机算来的，争来的生机，总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拦路虎。 　　凭什么？ 　　这天这命若半点不眷顾她，为何还要她生？ 　　“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清妙勾着猩红的唇，她身上还穿着红衫，形如勾魂的鬼魅。 　　楚微她抬手，指尖碰上左边脸颊，这里被清妙抓出了三道皮开肉绽的抓痕，刚刚触到血肉便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笑了，道：“都这般了，你还说给我一个痛快？” 　　“你若不愿意承我的情，我会让你知道，你现在所 受的这些什么都不算。”狐狸沉下脸，嘴上露出尖锐獠牙，屁股上抽出九条毛茸茸的尾巴。 　　“清妙！住手！”顾蜀舟看到清妙露出原型立刻变了脸色。 　　可清妙根本就不理会他，闪身就朝楚微冲去。一爪将楚微掀飞，直接摔下屋顶，滚到下面的泥地里。 　　“清妙！”顾蜀舟想运气，可他根本就运不上来，楚微给他下的药，应是杨鸷享誉天下的“灭灵”，他现在身边根本就没有解药。 　　清妙追下去，一脚踩上楚微胸口，脚底在上面狠狠地碾过：“我活了将近八百年，你是第一个敢这般伤我的人。” 　　胸口的剧痛使楚微喘不过气来，她嘴里被铁锈般的血腥味塞满，那味道让她格外难受。 　　突然之间，她想到七岁那年自己也是带着这样一身伤，从狗洞里钻出来，救了自己一命。 　　这一次，她会死在这里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她楚微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样下贱的药人的仙骨，到底长什么样。”清妙抬起利爪，朝楚微的仙骨抓下。 　　指甲抓破皮肉，刚刚触到骨头的瞬间，清妙的手腕被一把握住！ 　　清妙愣住，猛地抬眼看向楚微。 　　楚微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沁出一丝笑，“你想杀我，就凭你也想杀我？” 　　清妙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生生地从楚微的身体里抽离开来，整个手腕骨仿佛要被捏碎。 　　“让我生不如死，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在屋顶上的顾蜀舟亲眼看着楚微手握成拳，一拳带起红色流光击向清妙腹部，清妙整个人被击飞，将后面的紧闭的铺面撞出个大洞。 　　楚微连爬起来的功夫都不给清妙，她瞬移而去，从清妙头上拔下根蝴蝶发簪，握紧发簪朝清妙身上刺去，清妙的惨叫声响彻长街。 　　清妙抓了她二十三下，她便回她二十三下。等结束之后，楚微掐住清妙的脖子，带着血的唇扬起来，极其可怖。 　　“剥皮抽筋，饮血吃肉是吗？你以为我做不到吗！”楚微将发簪底部刺向清妙头顶。 　　清妙瞪圆了一双狐狸眼，惊惧地看着骑在她身上的楚微：“不……不要……求求你……” 　　嘶！ 　　这一簪下去，楚微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清妙的惨叫声在黑夜里显得骇人至极。 　　“挖我仙骨！”楚微摸到清妙的妖丹处。 　　“不，不！不——” 　　“不要！”除了清妙的惨叫声之外，顾蜀舟也大叫出声。 　　可楚微没有收手的打算，那一颗艳红的妖丹被她紧握在手上。 　　“你想要我的命，那我也要你的命，公平得很。” 　　被掏走了妖丹的狐狸立刻瞪大眼睛，瞬间就变回原型。 　　“楚微！你，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顾蜀舟从屋顶上踉跄地跳下来，他几乎是爬到清妙身边的，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快断气的狐狸，顾蜀舟喘息着从腰间掏出药瓶要往狐狸嘴里塞丹药。 　　“你若要救她，我便也杀了你！”楚微一手抓着妖丹，一手握着发簪对向顾蜀舟的后脑勺，两只手上满是鲜血。 　　顾蜀舟猛地回头，逼视着她：“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是这世上唯一一只活了八百年的通天狐！就这么一只！就这么一只你就杀了她！” 　　“我管她是什么狐狸！她想杀我我就要杀她！” 　　顾蜀舟头皮发麻：“若是天道要杀你呢！” 　　“那我就杀天道！”楚微红着眼嘶吼出声，这一声之后她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源源不断地往外吐，就这样吐她还一边用手背擦血，一边盯着顾蜀舟，“你若敢救她，我立刻就杀了你！” 　　但这话宛如空言，因为她说完就躺了下去。 　　全身经脉俱断，五脏皆碎，命快没了，但仙骨还在，可丹田豁开一道大口，什么灵力都关不住了。 　　她要死了。 　　顾蜀舟帮她把过脉之后，便下了这个定论。他赤红着一双眼，不再管那狐狸，将那瓶药往楚微嘴里塞，可源源不断的血吐出来，那药刚刚给她塞进去，便立刻混着血给吐了出来。 　　好几次之后顾蜀舟终于放弃给她塞药，有些无力地问：“你这是图什么。” 　　楚微躺在地上，双目无光，她耳朵里也在往外冒血，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可她嘴唇还在嗫嚅，顾蜀舟附耳去听，听到她絮絮地说： 　　“我要活……我要活着……” 第32章 复生 他自南方来，死即能复生…… 　　天边乌云再次聚集，挡住清冷月色。 　　寂静深夜里，响起几声惊雷，大约，是要下雨了。 　　叫着要活的人，此时已没了声响，只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她还有一口气，但这口气撑不久了。 　　她快死了，跟那只狐狸一样。 　　冷风刮着树梢，刮起簌簌声，就在顾蜀舟想站起身离开的时候，自楚微丹田处，有一道红光绽开，那些光芒碎成块状，再消散成光点，将楚微整个包裹。 　　顾蜀舟将一切收入眼中，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九……九天？” 　　“并非九天，颛顼之灵罢了。”顾蜀舟话音刚刚落地，便有一男声接上。 　　那声音从街口传来，不疾不徐、泰然自若，顾蜀舟猛地循声而望，便见一人着紫衫，负手而行，每一步踏得并不算夸张，却如移形换影，两三步之间便已走至他眼前。 　　顾蜀舟这才看见对方的长相，他翛然抖了声线，拱手行礼：“御……御礼师叔！” 　　洞真墟，整个修真界，唯一一个距九天仅一步之遥的修士。 　　分神八阶的御礼师叔微子启！ 　　外界都道御礼必定是一个垂垂迟暮的老人，可他们这些最早一批的内门弟子却曾见过这位分神八阶的师叔。论外貌，他俊朗出尘，论年纪，他绝对是整个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天才！当今世上，绝无一人能再与他相比。 　　“她是谁？”微子启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楚微身上。 　　顾蜀舟眉头紧皱，他不知他师叔为何对楚微有了好奇心，但微子启既问了，他便没有不答的道理。 　　“她叫楚微，是个药人。” 　　微子启看他：“何谓药人？” 　　“就是跟鼎炉体质相似，只是鼎炉体质乃是天生，药人是后天改造而成，鼎炉自身就可以帮助人增长修为，药人却是将药吃下去，让药在她们身体里炼化，增强药性，再经双修给人增长修为。”顾蜀舟颔着首耐心解释。 　　只见微子启目光流转：“便是真炼药的鼎炉，只是比法器炉体更好用。” 　　“是。” 　　“难怪。”微子启说了这一句。 　　顾蜀舟脸上尽是疑惑，但他并不敢在这位师叔面前太过放肆，便将疑惑忍了下去。 　　躺在地上被红色光点所笼罩的楚微却突然吃痛地叫了起来，顾蜀舟低头看去，便见刚刚笼罩在楚微身上红光此时正像是蚂蚁一般朝楚微身上的伤口里钻，每一处抓痕上都被红色光点锈起，看得人毛骨悚然。 　　那不知是怎样钻心蚀骨的疼，让从来能忍的楚微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哼叫。 　　顾蜀舟额头上生出了一滴汗珠。 　　“不必担心，颛顼之灵这是在帮她修复筋骨，助她重生。”微子启在旁淡声开口。 　　顾蜀舟终于忍不住问：“敢问师叔，这颛顼之灵乃是何物？可是她吞下去的灵蛊？” 　　“灵蛊，或许是吧。我们那时是叫颛顼之灵。”微子启看向顾蜀舟，“你学药，自然应该听说过一样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神物。” 　　顾蜀舟先是微怔片刻，而后恍然大悟：“鱼妇！” 　　“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及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微子启低头看向楚微，而后蹲在她的身侧，抬手运出灵力，青色光芒流向她的身体，将那些疯狂的红色光点包裹，楚微痛苦的声音小了一些。 第33章 天意 天意灭九天，与天意相违 　　“不周山一战，死的人不止是共工，只是颛顼运气好，飘到海中靠鱼妇死而复生，他在凡尘界待了九十八年，飞升九天之时他想到当年死而复生的好运，心生感慨，便突发奇想地以灵药做出死而复生的灵蛊，还将自己一层灵力放置其中，吞下灵蛊的人只要有足够坚定的意志便能死而复生，并且拥有颛顼之灵。” 　　微子启的声音足够冷淡，解释也足够耐心。 　　上了年纪的长辈总是对后辈十分包容的。 　　顾蜀舟消化着这一长串的话，心绪极为复杂。 　　“过几日洞真墟便要招收新弟子了吧。”微子启将手收回来，楚微身上那些红光缓缓散去，她身上那些伤口也全部淡化，痛苦紧皱的眉渐渐舒缓。 　　顾蜀舟眉心狠跳了两下，出声应“是”。 　　微子启站起身来：“带她去洞真墟。” 　　陈述性的话语里尽是不容置喙，容不得顾蜀舟说半句不。 　　顾蜀舟拖着楚微回到客栈，楼时渊跟杨鸷都在客栈外面，听到动静便朝他看了过去，只是楼时渊这会儿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杨鸷看到被顾蜀舟拖在手上的人，皱紧眉头，楚微身上那些伤是没了，但身上的血迹却还在，脸上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顾蜀舟看向杨鸷：“你养了个好徒弟，把‘灭灵’的解药给我。” 　　杨鸷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冷声低笑：“楚微……” 　　什么怕顾蜀舟看出来都是假的，分明就是利用他。他又被楚微摆了一道。 　　“楚姑娘怎么样了？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彼时楼时渊忍不住问。 　　顾蜀舟看了眼楼时渊冷笑：“都被她折腾瞎了，还心心念念楚姑娘呢。” 　　“她到底怎么样了？”楼时渊急道。 　　“放心，没死。”顾蜀舟勾起眉梢，阴鸷的目光落到杨鸷身上，“你跟楚微联手骗我？那你想要灵蛊是假，想让楚微带着灵蛊去洞真墟才是真了。” 　　穿堂风吹得人衣袍赫赫，墨发四散。 　　杨鸷闷声不语，顾蜀舟便又开口说话，“你想见御礼师叔对吗？真可惜，刚刚御礼师叔已经走了。” 　　沉默的杨鸷瞬间睁大眼睛，不顾腹部伤口，大步就朝顾蜀舟逼近：“他来了！” 　　“已经走了。”顾蜀舟哈哈笑出声，“我竟没想到你费尽心机居然是想见御礼师叔。” 　　“他从哪边走的！”杨鸷举步就要去追。 　　顾蜀舟看着他腹部飚出鲜血，每走一步便淌在地面之上。他眼中的戏谑之色越发明显，“追不上了。不过……”顾蜀舟朝躺在地上的楚微看去，“你还是可以利用楚微再见御礼。” 　　一滴雨水砸在瓦片之上，传出啪嗒轻响，今夜这场雨，终究是下了下来。 　　= 　　楚微睡了个好觉，她从来没有睡过这样轻松而安稳的觉。 　　睡醒之后浑身轻盈，通体舒畅，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些痛苦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 　　楚微猛地坐起身来，手摸到自己的丹田之处，晕过去之前，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丹田碎了，可现在她的丹田还在，而且里面灵力充沛。 　　“楚姑娘醒了？” 　　突然的声音让楚微立刻侧目看去，只见顾蜀舟正对着她的床摆放了一张躺椅，一手茶壶瓜子一手书，赤着脚瘫在椅子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楚微敛眉颔首，作弱柳扶风之态：“楚微感谢顾医师搭救。” 　　顾蜀舟嗤笑一声：“与我无关。搭救你的人在洞真墟。” 　　楚微眉间微蹙，疑惑地看向顾蜀舟。 　　“恭喜楚姑娘，马上就可以平安进入洞真墟了。”顾蜀舟盘腿坐起来，将书随手扔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楚微瞅了一眼那书，凭借一双清明的眼睛，她看到了书上画着的春/宫/图。楚微面不改色地将视线移开，皮笑肉不笑地问顾蜀舟：“楚微，不知顾医师的意思。” 　　“我师叔看上了你，要我带你去洞真墟。”顾蜀舟唇边始终噙着抹冷笑，“至于他为什么看上了你，可能是因为你的体质吧。楚姑娘，恭喜啊，马上就要当我师娘了。” 　　楚微表情崩裂：“师叔？” 　　“是啊。” 　　“顾医师的师叔怎么会在……沃州？” 　　顾蜀舟难得见到这样的楚微，他觉得十分有意思：“当然是为狐狸来的，顺路就救了你。楚姑娘，马上要做人上人了，你开心吗？你放心，我师叔已活了一百来岁了，特别会疼人。” 　　楚微攥紧了被子：“顾医师是在逗我玩吗？” 　　“你看我像是在逗你玩吗？”顾蜀舟脸上的表情拉了下来，“你杀了那只狐狸，我有心情逗你玩吗？” 　　顾蜀舟跟杨鸷齐名，两人的年纪差不了多少，都是她可以叫叔叔的年纪，顾蜀舟的师叔，年龄往一百上走，这得是什么老东西？！ 　　楚微不知顾蜀舟这话到底是真是假，看样子像是真的，但今日顾蜀舟整个人都阴阳怪气的，若是为了那只狐狸来故意吓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医师，我杀狐狸实在是不得已，你也知道昨夜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楚微轻声开口。 　　顾蜀舟从椅子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暴躁地走了两圈：“你打伤她便够了，你杀她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就只有那么一只八百岁的通天狐！” 　　楚微抿唇：“我不太明白这通天狐是什么……” 　　“字面意思你不懂吗？” 　　楚微被今天跟炮火一样的顾蜀舟给轰了个实在，她沉下声，缓了半晌才道：“狐狸只能杀了九天神人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但顾医师并不打算让九天神人死，那……狐狸能不能活都与顾医师没多大关系了。” 　　她说到此又顿了顿才道：“不过，天意居然想让九天神人死，实在出人意料。” 　　顾蜀舟方才那些怒火被这一番话浇了个七七八八，天意不想让九天下来的人活，他与天意背道而驰。 　　顾蜀舟沉默着，最后将脚塞进鞋中，背过身大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准备去洞真墟吧！” 第34章 剑修 前去洞真墟，拜入剑修门 　　说是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毕竟楚微没有行李，这里也没有让她留念之物。 　　按照顾蜀舟的话说，她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无半点牵系之物，实在是顶好的修行之人。原本她对楼时渊有几分担心，可临了听顾蜀舟说，杨鸷已经给了楼时渊解药，她便将沃洲的一切全都放下，跟着顾蜀舟往洞真墟去了。 　　洞真墟位居南方，楚微跟着顾蜀舟一路吃吃喝喝赶过来，耗费了半个月时间，赶到洞真墟的时候，距离洞真墟新弟子选拔大会就只差一天。 　　她其实并不太理解顾蜀舟的想法，这一路他总嚷嚷着要吃什么美食，可所点菜名前面全都带上了糖醋二字，搞得她现在闻到这味道都犯恶心。 　　顾蜀舟将她带到洞真墟新弟子选拔大赛的报名地点就挥挥袖子消失得干干净净，替新弟子录入报名信息的洞真墟外门弟子瞅了楚微好几眼，众所周知，熠钦真人四处惹桃花，从来管吃不管擦，这一回惹上的这位不知是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说动熠钦真人，将其带到了洞真墟。 　　“姓名。”执笔的弟子问。 　　“楚微。” 　　“年龄。” 　　“17。” 　　执笔的外门弟子笔下顿了那么一顿，他挑起眉梢朝楚微瞥上一眼，脸上挂满了‘原来如此’，熠钦真人不要脸，老牛吃嫩草就算了，还吃这么嫩的草，难怪要将人带到洞真墟来，这是舍不得了。 　　“主要修行方向有吗？” 　　“有。” 　　“什么？” 　　“剑修。” 　　“在这上面留下一抹灵识。” 　　外门弟子将一块紫色的灵石推到她面前，楚微敛下眉眼，伸出纤长白净的手，将一抹灵识落到灵石之上，紫色的灵石发出光芒，将她那抹灵识缓缓吸收进去，最后光芒暗淡归于沉寂。 　　“恭喜。我们师叔祖给了你通行证。”外门弟子说着就拿起旁边的印章。 　　咯噔一声，属于剑修的红章戳到一张单薄的通行证上面。 　　楚微拿过那张通行证，有些意外地看向外门弟子：“师兄，什么师叔祖啊？” 　　“就是剑修一派的师叔祖御礼真人，每个报名参与剑修新弟子考核的人，都必须先过师叔祖这一关，如果师叔祖不认可你，你就只能收拾东西回去了。”外门弟子解释道。 　　楚微听明白了，这个御礼师叔就是剑修这一派的老大啊。 　　老大如果不同意，她就是来了洞真墟都没用，楚微赶紧将通行证收好，虽然她对洞真墟给的通行证居然是一张纸，不是什么灵识标记感到十分诧异。 　　这就跟坐着最好的宝石马车，却穿了身乞丐装一样。 　　当然，这里没有歧视乞丐装的意思。 　　“楚姑娘，这只灵鸟会带你去你歇息的地方，请。”外门弟子从手心里运出灵力从不远处的蓝天白云之下唤来一只灵鸟。 　　灵鸟扑打着翅膀飞到楚微前方，朝楚微叽叽喳喳地叫，楚微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在跟她打招呼，她勉强地朝灵鸟笑了笑。 　　外门弟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开口：“楚姑娘，灵鸟是叫你赶紧跟上，别耽误他时间。” 第35章 买卖 助她修灵力，助她登九天 　　洞真墟‘忆灵渊’内种着一树一树的桃花，这些桃花不分季节不-+空间看吗，分气候温度，永远都是这般争相盛放的模样。 　　桃花簇着一方庭院，庭院有池有游鱼，有木板铺成的一条廊，廊上粉色桃花铺地，走过便是三五间木屋，此时最中间那一间的门敞开着，门外的木地板上坐着个仅着白色亵衣的男人，一手撑地一手拈一支桃花，正抬头看着天。 　　“御礼啊。”忆灵渊无门，有的只是结界，外人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桃林，除非里面的人主动打开结界，不然没有人能够进入其中，所以洞真墟掌门人步荣华到了这里，想进去，也只能在外面大呼其名。 　　约莫过了几息，眼前的一片桃花林挪出一条路，步荣华这才举步走了进去。 　　“御礼。”步荣华看见坐在地板上的人快步走去，“难得你今天清醒，我还以为今日我又要吃个闭门羹了。” 　　微子启看向步荣华，他开口叫了声：“师兄。” 　　步荣华走至他身侧，一屁股就坐到了他旁边，“还是你这儿好，什么人都没有，清净。” 　　微子启将手里的桃花扔出去，让花归尘土：“清净归我，师兄你可不归清净。” 　　步荣华笑起来，他们师兄弟认识百年有余，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步荣华笑过后便正色起来，出声发问：“御礼，马上又要有一批新弟子进来了，今年你还是不收弟子？你虽不收，但——” 　　“我收。” 　　步荣华原本想说，虽然你不收弟子，但在拜师大礼上，他还是应该露个面，就算是走个过场。结果他一句话没说完，便被微子启打断。 　　微子启给了他另外一个答案。 　　今年，御礼真人要收徒了。 　　“我已经选好了弟子。”微子启道。 　　步荣华吞咽了口口水，他震惊地看向微子启，“你，你选好了？！” 　　“是。”微子启说完顿了顿，又道，“她已经到了，选了剑修。” 　　步荣华此刻心中有满腹疑虑不知该从何处问起，比如你最近出门了吗？什么时候选的人？那个人是谁？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但也不等他开口问，微子启便主动开口说了话。 　　“师兄可还记得一百年前，我自金丹突破元婴之际，曾遇到过一个人？”微子启曲起一条腿，将手搭在膝盖上，唇边含着几分笑，“那时候我受心魔影响，一直突破不了金丹期，我将自己囚禁在昭山山顶的山洞里，在自己身上用了很多法子想让自己突破，结果差点走火入魔，在我意识混乱之际，我见到了一个女人。” 　　百年前那一日，昏暗的山洞被一颗鹌鹑蛋大的日光珠照得如同白昼，刚及弱冠的微子启青涩的眉眼间被一股煞气缠绕，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仙骨好似被坚硬的石头狠狠地凿过，那时微子启以为自己会死在昭山那个山洞里，偏偏那个女人出现了。 　　先是日光珠突然掉落在地，碎成渣滓，失去了所有的功效，再是一阵幽幽桃花香，微子启睁开被汗水浸湿的双眼，便见一身鲜红的裙，可他什么都没看清，双眸便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弱冠之年已及金丹九阶，挺好。”那声音不冷不淡，不娇不媚，干脆利落至极。 　　她说完之后走近了他，在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后，微子启感觉到她应该是蹲到了他面前，随即他又听到她说：“我救你，你帮我一个忙。这笔买卖做不做？” 　　他当时头脑发昏，已到濒死边缘，听到她能救他，他开口就说“好”，一句迟疑都未曾有。 　　微子启想到当年便轻笑一声，他想着那个女人干脆利落的声音，启唇开口：“她说一百年后颛顼之灵会重现于世，我要找到那个能继承颛顼之灵全部能力的人，要保她一条命，助她修灵力，登九天。” 　　这个故事步荣华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了，近三十年很少听，早些年，就微子启刚刚突破金丹期，迈入元婴期的时候他几乎是天天都听。 　　但他从来没有当真过，先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九天，就说这一百年后的事谁能算得准，那女人开口就跟他师弟做了这么一桩长达百年的买卖，搞得他师弟进入乾元境化神期八阶之后再次生了心魔，心魔难消，微子启的修为就卡在这儿一直突破不了，这都三四十年了。 　　步荣华突然又听到这个故事，他心中下意识地算了下时间，眼皮狠狠跳了两下，话音里有些虚：“这……颛顼之灵不会真的出现了吧？” 　　“是。”微子启出声开口，“颛顼之灵出现了，连同那个继承了颛顼之灵所有能力的人。” 　　前面的桃树被一阵微风轻晃过，粉色花瓣砸落在地，击起簌簌之声。 　　“师兄。”微子启侧目看向外表看起来比他年长不少，下巴上留着胡须的步荣华，他说，“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九天，也是真的。” 第36章 套路 真虚假宣传，假真心实意 　　楚微跟随灵鸟走至专供剑修预备弟子休整歇息的院子，院内朱门白墙，翘脚飞檐，穿过入门处，从左边走进去，便见山水萦绕，绕过长廊，才到里面的休憩场所。 　　楚微一路走，一路感慨洞真墟不愧是修真界第一门派，财大气粗名不虚传，便只是参赛弟子，就能住进这样好的宅院，享这样的福分。 　　直到灵鸟领着她穿过一条廊，绕过一处花园，终于打开一扇门，楚微见到里面跟她当药人时所睡的大通铺别无二致，甚至她当药人时是五个人睡一间，眼下这一眼扫过去，七八个人都是有的，楚微一时间心绪极其复杂。 　　这……好明显的虚假宣传。 　　灵鸟将她带至房间，扭动屁股扑打翅膀转身就扑扑扑地跑了。 　　灵鸟一走，楚微面向里面坐着的站着的，围聚成团的众人，瞬间扬唇而笑，坦坦荡荡地对着众人打起招呼，“你们好，我叫楚微。” 　　若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楚微绝对是个中翘楚，今日这般洒脱张扬的样子跟她前些日子在西仙源的乖顺温润比起来天差地别，这会儿西仙源的小橙若在，定会惊掉下巴，连认都不敢去认。 　　“楚姑娘好。”坐在门口位置，有些婴儿肥的甜妹回以一笑。 　　楚微扬起唇角。 　　这里跟西仙源的环境大不相同，在西仙源她的首要任务是求生，所以她不能张扬不能被“熟识”。而眼下她不必再为自己能否活命而担惊受怕，她所求的就变成了话语权，她想要这个东西，那么在这种大家都还不是很熟的场合之中，就得成为那个被大部分人所“熟识”的对象。 　　“诶，大家是不是都是剑修啊？”楚微走进屋内，站到婴儿肥甜妹旁边，伸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这样即便所有人都不理她，这个甜妹一定会回她。 　　好在这里面除了最靠里的那三个抱团的姑娘以外，剩下的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人愿意当这个中间人给根杆子重新组织团体，自然就有不想落单的人赶紧抱住最上方的长杆。 　　“应该是吧，我也是剑修。”是占据中间第三位床铺的黄衣姑娘先接话。 　　“我也是剑修。” 　　“我也是。” 　　“……”接二连三的有人接话。 　　楚微粲然一笑:“真好。不知道洞真墟今年考核会有什么内容，我真担心会很难。对了，刚刚门外那个师兄有给一张纸质通行证，大家一定要收好。我之前有问过一些人说洞真墟以往的考核试题十分不按套路出牌，我觉得这次这张通行证一定不一般，说不定……” 　　楚微挑起眉梢，“这张通行证就是第一道试题。” 　　她这样一说，屋内的姑娘们皆是深吸口气，手上都下意识地去摸自己放通行证的位置。 　　最靠里边三人团中最美的那个却突然开口:“通行证能算什么考题，不过一张纸而已，你们没感觉到这上面一点术法都没有吗？”后面这一句是看向屋内其他人的，语气里带着对她们的嘲讽。 　　大美人觉得，竞争者随便说一句话她们就信了，这些人简直蠢得离谱。 　　众人中有些人脸上出现了些迟疑之色，楚微却是淡然耸肩:“洞真墟以往的考题中，不含术法的考题不是没有，万一今年就是借用薄薄的一张纸考大家的细心程度呢？” 　　“这怎么考啊？”甜妹再次给楚微搭腔。 　　楚微心中微松，面上更是惬意:“简单，看谁把通行证弄丢了，弄丢了就被直接淘汰，不然我真想不明白洞真墟为什么要用一张纸当通行证。不过这题也不是我出的，我就随便一说，大家也就随便一听嘛，反正多注意些总也不亏是吧？” 　　这话却是真理，这话没半点损害到她们自身利益的内容，若考到了，她们就是押题成功，若考不到，她们不过是多注意一些罢了。 　　而且楚微说得对啊，洞真墟为什么要用一张纸当通行证？明明灵识都已经被验证成功了。 　　“是啊，反正也不亏。如果真考到了，楚微，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呀。”黄衣的姑娘点头朝她笑。 　　楚微半点不客气，笑着便道:“行，到时候你可别赖账啊，我可知道洞真墟这边有不少好吃的，大家可要给我做个见证啊。” 　　“噗，那能不能见者有份啊？” 　　楚微挑眉:“本来不行，但因为各位的颜值，我觉得可以，我单方面接受见者有份。” 　　房间内的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短短几句话之间，整间房间的姑娘全都认识楚微了。 第37章 家世 蓉城有楚姓，双神镇南山 　　洞真墟十分注重规则礼仪，尤其是在吃饭这件事上，一日三餐，到点用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还有楚微她们这些参赛弟子用餐的地点也不一样，已经拜入洞真墟内的弟子都是在山上用餐，她们这些参赛弟子则是在山下。 　　一间简单干净的大屋，里面摆着整齐并列的长桌，长桌尽头是装在小锅里的各色菜品，菜品丰富，品类繁多，当然，价格也十分不菲。 　　楚微打了两份菜，便耗去了她五十七枚灵晶，一百枚灵晶等于一枚灵石，她现在荷包里拢共就只有二十枚灵石，还是顾蜀舟离开之前她向他借来的，楚微掂量了掂量自己的荷包，想着这比赛若多拖几日，她便是饭都要吃不起了。 　　洞真墟明明白白地坐实了“空有其表”“坐地抢钱”的名头，五十七枚灵晶，这若是在沃洲，已经可以买一件漂亮衣服了。 　　楚微真是万万没想到，她费尽心机躲开了各方追杀，最终却要栽在这五斗米上了。 　　她突然想，不知道顾蜀舟那个师叔未来会不会给她灵石花，每个月有一百灵石吗？ 　　若顾蜀舟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定会冷笑着看她问上一句，楚微，你还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 　　“微微，你就吃这么一点啊。”是跟她同一间房的黄衣姑娘靠着她坐下了。 　　楚微看向黄衣姑娘的木质餐盘，上面是满满当当的鱼肉果蔬，左手边还有一碗用灵力飘着的排骨汤，挺好，营养均衡。 　　楚微咽了口口水，笑起来说：“我吃不了太多。” 　　黄衣姑娘哦了声，没去注意楚微脸上的表情，只只顾自地跟楚微说：“洞真墟的饭也太贵了一些，我就点了这么点东西，居然收了我两枚灵石七十二灵晶。”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附到楚微耳边说，“好黑哦。” 　　两枚灵石七十二灵晶，够我吃五顿了，楚微一边想一边安慰她：“兴许只是针对我们这些参赛弟子吧，等之后真正进入洞真墟，肯定会有改善的，毕竟能进洞真墟的，也不只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千金少爷们。” 　　“希望吧。”黄衣姑娘撅起嘴，“早知道这里吃饭这么花钱，我在来的路上就不该买那么多衣裳，到这里也穿不了，还将灵石都快花光了。诶，对了，微微你是哪里人啊？” 　　楚微吃着自己餐盘里的炒青笋，闻言眉眼微动，红唇轻张：“蓉城。” 　　“那咱们离的挺远，我是夔州人。”黄衣姑娘道。 　　一南一北，相差甚远。 　　过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但年龄都相差无几，毕竟洞真墟招收弟子只要二十岁以下。 　　年龄相近的人总能在三言两语之间找到话题，让人群凝聚起来，尤其是坐在一条长桌上的人，桌上的人聊得正开心，跟楚微在同一个房间里的那个大美人此时坐在楚微对面，她突然问：“楚微你是蓉城人？是蓉城楚家吗？” 　　来洞真墟的这些人不会有人不知道蓉城楚家。 　　毕竟蓉城楚家可以跟洞真墟齐名。 　　洞真墟是修真界第一门派，蓉城楚家就是修真界第一家族，修真界流传的最广的那句“双神镇南山”便是指洞真墟的御礼真人跟蓉城楚家的楚和风。 　　“肯定不是啊，蓉城楚家人怎么会跑到洞真墟来。”同桌的一个瘦高个男人扬扬得意地扬起眉头，此刻他为自己的见多识广而骄傲，“蓉城楚家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傲气得不得了，只有别人哭着喊着想进他们楚家的，怎么可能会有楚家人跑到别的门派来拜师学艺。” 　　楚微表情平静地道了声是，然后说：“我不是蓉城楚家人。” 　　同桌的一些人看向楚微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其中包括跟楚微同住一间房的人。 　　“啊……那蓉城还有什么姓楚的啊。”黄衣姑娘是第一个嘀咕起来的。 第38章 反转 世事多反转，静待光阴过…… 　　“我娘就是蓉城凡尘界中的一个厨娘而已。”楚微含笑回复。 　　哦，凡人。众人心中明了了。 　　旁边的黄衣姑娘喝汤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他们家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豪门大家，但她父母好歹都是修士。 　　“蓉城那边吃的可多，你娘是厨娘，你从小吃到大，嘴都养刁了吧，难怪只吃这么一点。”沉默半晌后，终于有人打破这尴尬的沉寂，“诶，大家都是什么地方的人啊？我叫杭嘉言，来自清远宗。” 　　“清远宗是洞真墟的旁支吧。” 　　“哈哈是，就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旁支。” 　　“谦虚了。我叫薛南晴，来自九嶷山。” 　　“我叫苏皖，来自幕阜苏家。” 　　“我来自……” 　　说话的人下巴抬得越高，他所说出来的背景名气就越大，楚微在心中将每一张脸跟名姓地名划上等号，然后一一铭记于心。 　　用过饭后天色渐沉，来时同楚微走在一起的黄衣姑娘不再跟她同行，一个人匆忙地跑远。 　　倒是跟她同屋的大美人站到了楚微身侧。 　　通过刚刚的介绍，楚微也知道了大美人姓薛名南晴，来自九嶷山。薛南晴落到最后当然也不是要跟楚微做朋友的，她就是简单的跟楚微说上一句：“洞真墟应该也招厨子，或许你应该去试试。” 　　楚微面上不见半点生气：“好。若我落选，一定去试一试。多谢薛姑娘提醒了。”话落，她还朝对方欠身一拜，做到礼数周全。 　　薛南晴生了双漂亮的杏眼，此刻杏眼微蹙，眸光冷冽，盯了楚微半晌说：“那就祝你考试顺利。” 　　“多谢。”楚微应下了。 　　薛南晴冷哼一身，侧开脸举步就走。 　　因为楚微在餐桌上所说的身世背景让她遭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孤立，洞真墟的名气太大，大到一般人家的儿女连想都不敢想，以至于她孤立无援。 　　不过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两天后洞真墟新弟子选拔大赛正式开始，社会等级又是一次大洗牌。 　　比赛当天，所有参赛弟子按照所选门派系整齐有序地站在洞真墟入口处，洞真墟入口有九层台阶，跨过九层台阶才算是敲开了洞真墟的门，这九层台阶也代表九天。 　　今日主持洞真墟新弟子选拔大赛的内门弟子，是当日在西仙源被顾蜀舟支开的那位师兄——魏书。 　　他一身云纹白长衫，站在九层台阶之上，目光扫向站在下方的参赛弟子，出声道：“有遗失或未带通行证者，请立即前去收拾行李离开洞真墟。” 　　洞真墟新弟子选拔大赛第一门考试便是检查入场的那张薄纸所做的通行证还在不在。楚微押题成功。 　　楚微如青竹般站着，头顶烈日烤得人睁不开眼来，她便眯着眼睛含着笑，坦坦荡荡地感受着跟她同住一屋的那些人惊讶打量又惊喜的视线。 　　世间所有事情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只需要多花点功夫，她就能从过往的经验中找到规律，然后避免错误，再利用这一点，成功包装自己。 　　“现在请大家拿出通行证，将通行证贴上结界，就能进入洞真墟。”魏书说着抬手一挥，只见他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显露出水波般的蓝色结界。 　　站在楚微前面的前面的黄衣姑娘在“冷落”楚微两天之后，再次转身越过人群惊喜地看向楚微，“微微，你好灵啊。看来这顿饭我请定你了。” 　　楚微扬唇而笑：“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放心吧，你随便点，一定让你吃得开心。”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因为周遭的安静所以站在最前面的薛南晴也能听到她们的对话，此刻的薛南晴紧拽着自己的荷包，漂亮的脸蛋变得更加难看。 　　她的通行证……没了！ 第39章 试试 死马为活马？九阶无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前面有人进，也有人转身离开。在洞真墟大门前没有人想去争执闹事，找不到通行证的只能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结界，氤氲出满眶眼泪，那泪滚出来，等抬手抹去后，便吞下满腹憋屈，携着一身落寞离开。 　　薛南晴也是离开的人中的一个。前两日傲睨自若的人，今日神色慌张，埋低了头，脚下快步地走，像是唯恐走得慢了，便就会更狼狈丢脸似的。 　　只是她刚刚走到楚微身边，便被楚微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做什么！”薛南晴横眉厉声。 　　楚微拉着她一边往后走，一边回头朝她嫣然一笑：“薛姑娘，要不要最后赌一次啊？” 　　千里迢迢来到洞真墟，没有人会想连门口都没迈进去就被淘汰。毕竟，因为洞真墟对新弟子的年龄限制，导致每个人一生只能有一次进入洞真墟的机会，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薛南晴在楚微的声音里笑里呆滞了，任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拉走。拉出人群，走入拐角处的树丛之后，楚微才将她松开。 　　楚微回头面向薛南晴，日光斜斜地穿过林荫，在她们的衣衫上投下斑驳光影。楚微站的位置恰好有一束轻薄的光笼罩下来，将她一双桃花眼笼起来，衬得一双眼亮晶晶，水盈盈。 　　她不卖关子，站定了便开口跟蹙着眉梢的薛南晴开口：“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许可以帮你进入洞真墟。” 　　薛南晴眼睫轻颤，往后退却一步，警惕地看着楚微：“你会帮我？” 　　她们之间虽算不上仇人，可也绝对不会是朋友。 　　“我会。”楚微点了下头，今日她唇上用了一点艳红的口脂，唇边一笑，便是唇红齿白，笑靥如花。 　　薛南晴原本还在为自己弄丢通行证而自责，为这么点小事便进不去洞真墟而憋屈，在这一瞬间她居然还抽空晃了下神，生出了点面前这个姑娘，真是生得极美的心思。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楚微下一句话又出来了，“你不必担心我是不是真心帮你，你来自九嶷山，所以我愿意帮你一次，换你这个九嶷山的小姐欠我一件事。” 　　薛南晴嘴角抽搐了下，看向楚微的时候，又开始觉得这张脸面容可憎，她冷笑一声，说：“你这算什么帮，你这根本就是买卖，是交易。” 　　“是这么个意思。”楚微又点了头。 　　她倒是直接了当，薛南晴恶狠狠地瞪她。 　　楚微轻轻歪了歪头，含笑对上她的视线：“如果薛姑娘不想做这笔买卖，那我就回去啦。不过楚微也是真心为薛姑娘不值，咱们这一辈子，可就只有一次能够进洞真墟的机会。折在这么简单的一道题上便要败兴而归，日后薛姑娘一定会很后悔今日没跟我做这笔买卖。” 　　薛南晴咬紧贝齿，她真是厌恶透了楚微这幅心机样，但偏偏她不能否认楚微说的十分有道理。 　　若她折在笔试答题之中，或是实战之中，这算是她技不如人，她心甘情愿地从洞真墟滚蛋，可她折在入门处，折在一张薄薄的纸上，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事上，她如何能甘心。 　　薛南晴沉默半晌后终于抬眼看向楚微：“你有什么办法？” 　　楚微闻言粲然一笑。 　　今年前来洞真墟的修士共有七百六十九位，洞真墟结界一次可以容五个人通过，楚微带着薛南晴回来的时候，现场已只剩下一半的人。 　　楚微站在薛南晴前方，下巴微抬，背脊挺直，俨然是昨日的薛南晴，而今日在她身后的薛南晴苍白着一张脸，贝齿紧咬着下唇，视线左右乱晃，不时地伸手去拽楚微的衣服，问上一句：“这样真的可以吗？” 　　楚微连头都没回，直接就点了头算作回应。 　　前面的人走得越来越快，日光开始暗下，山间飘来清凉的风，将因烈日炙烤而生出汗水浸湿过的薄衫吹透，让人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下一位。” 　　随着前面一声传令，楚微走上前去，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通行证贴上结界。水波似的结界将通行证融入进去，而后敞开一道门，楚微扬唇，跨步迈入九层高阶之上。 　　迈入这九层高阶之后，楚微一眼望去，是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原来迈过九层高阶不过只是迈进了修真界的门槛，门槛之后的世界广阔无边。 　　楚微在原地停顿了半晌，心中顿生一种她的人生路，便如这望不到尽头的长阶一般，永无尽头，不能回头，她只能一直走，一直走。 　　而她身后又传来“下一位”的声音。 　　下一位便是薛南晴，楚微慢慢地走上长阶，耳朵却随时注意着这身后的动作。 　　此刻的薛南晴心肝脾肺都在颤，她挪着步子慢吞吞地走至结界前，在守着结界的洞真墟弟子眼前摸向自己的荷包。一双手在荷包里不停地摸索，却半天掏不出东西。 　　“若无通行证，请自行离开。”旁边的洞真墟弟子冷声警告。 　　“我有，我有！”薛南晴立刻从荷包之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抓着那张“通行证”的素白的手抖得老高，一张脸褪尽了血色。 第40章 真假 世事多真假，真假在人心 　　薛南晴在两侧看守弟子的目光之下，抖着手将通行证贴上结界，贴上去的那一秒，结界似水波般抖动，薛南晴下意识地以为这张假的通行证被验证了出来，这结界要将她驱除洞真墟了，她紧闭上眼睛，等了半晌却没等到半点反应，反倒等到一句：“赶紧进去。” 　　她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洞真墟的大门已经为她打开。薛南晴喜上眉梢，眼角甚至染上了点点湿意，真的成功了！她拎起裙角雀跃地奔进去，看到走在前面的楚微，她快步追上，“楚微！”她伸手拍在楚微肩膀上，朝楚微笑起来，“我进来了。” 　　楚微看到她，原本提起来的心瞬间放了下去，她抿唇一笑：“那，从今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薛南晴因为进了洞真墟，心中没了郁结，现下便又抬起了下巴，恢复成以往那副傲睨自若的模样，听到楚微的话，发出声短促的轻哼声，走了两步台阶，走到楚微前面去了才应了个“嗯”。 　　楚微看着她傲娇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她又往前走，走了两步后她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投过来，让她极为不舒服地侧目看去，可身侧的台阶尽头是大团大团的云团，云团密集，根本就看不到两侧有什么。 　　或许是洞真墟的考核老师们此刻正藏身在云团里看这些入了门的考生吧，楚微如此想着。 　　她将视线收回来，举步往上走。 　　而云团之后确实站着个人，顾蜀舟一身白衫，手中拎着个装着蜜枣的荷包，一只手掏出颗蜜枣喂到自己嘴里，勾起唇角发出声淡漠的嗤笑。 　　走完长阶，楚微数清了长阶共九百九十九块，此时他们这些人这才算真正进了洞真墟。 　　长阶尽头就有洞真墟的师兄守着，他们要按照人数重新划分歇息的地方。 　　“你们两个跟随灵鸟去问荆院。”白衣的师兄同楚微跟薛南晴开口说。她们又要被分在一处了，薛南晴跟楚微对视一眼。 　　灵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楚微忆起第一日给她带路的那只灵鸟的脾气，脚下赶紧迈步跟上，但她还没走到两步，便有一道慵懒至极的调子从身后传来：“且慢。” 　　楚微只听声音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顾蜀舟。她背脊微僵，随即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展颜转身看去，见到顾蜀舟那张花枝招展的脸，她便也喜笑颜开地唤：“顾医师。”唤着也欠身一拜。 　　周围的洞真墟弟子也看到了从云团里冒出来的顾蜀舟，皆是朝着人拱手拜道：“小师叔。” 　　顾蜀舟不是个本分的，洞真墟上上下下都认识他。 　　顾蜀舟一手勾着绸缎做的鸳鸯绣荷包，一手朝楚微招：“过来。” 　　四周皆是人，几十双眼睛在朝他们看，楚微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款步朝顾蜀舟走过去，每一步踩得及其稳当，今日她耳垂上挂着个银坠子，在她行走之间竟也没摇摆半分。 　　走到顾蜀舟跟前了，楚微又朝顾蜀舟俯身行礼：“顾医师好，不知顾医师叫楚微来是有何事？” 　　她面上十分坦荡，形态举止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顾蜀舟盯着她，笑了。他道：“师叔让我来叫你过去，楚姑娘，你要享福了。” 　　他揶揄人的调子真是十分欠揍，楚微这样的“好脾气”闻声都忍不住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他却还要说：“楚姑娘，走吧。你可跟这些人不一样，你不用考试就已经可以平步青云了。” 　　楚微沉默半晌，她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比刚刚更刺目灼人。 　　“我能这般也多亏了顾医师，还得感谢顾医师。”楚微忍不住刺他一句，随即很快又开口，“那位师叔，哦，不，那位先生在哪里呢？还请顾医师带个路。” 　　顾蜀舟听着这话怎么琢磨都不对劲，这话怎么说得他像是老鸨一样似的。不过他也懒得跟楚微计较，他知道楚微的好脾气也不过只是从外表来看，实际内心里不知是怎么傲怎么轴。 　　“行，走。”顾蜀舟转身在前带路，楚微跟着他走。 　　两人一路而过，周遭尽是打量视线。 　　对于人言，楚微是有切身体会的，她不怕。只是她没料到自己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还逃不过往昔命运。 　　有点悲哀。 　　所幸顾蜀舟带她走的是另一条道，那些揣测的、隐晦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 　　这一条道以青石板铺地，与外面的石子路完全不一样，薄薄的绣鞋踩在地板上，脚底都能感觉到地板的平稳跟厚实。 　　“刚刚那位九嶷山小姐的通行证被你藏在哪儿了？”等到路上没了旁人，顾蜀舟才突然出声问楚微。 　　楚微秀眉微跳，她柔声说：“顾医师是说薛姑娘吗？她的通行证自然是在她那里，我怎会知道她的通行证在哪儿呢？” 　　“你给了她一张假的通行证。”顾蜀舟朝她睨过去，“真的通行证在哪？” 　　楚微惊讶地张大嘴，又慌张地抬手捂住：“薛姑娘所用的通行证是假的吗？可为什么薛姑娘还通过了结界呢？” 　　顾蜀舟笑了：“楚微，我有时候真佩服你这演戏的功夫。你这心机，若只是个凡人，随便嫁个人，都是在家享福的命。”凡尘界的那些当家主母或是妯娌哪一个有她这样的心机打算。 　　楚微长睫微颤，脸上的神色很是受伤：“顾医师这样误会我真的好吗？先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薛姑娘那张通行证是假的，便是那张假的通行证真是我给薛姑娘的，我又怎能保证假的通行证如何能进洞真墟呢？” 　　“你不需要保证。”顾蜀舟慢悠悠地往前走，“你拿了她的通行证，让她不能上九阶之门，她没有办法，想进洞真墟就只能听从你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若真进不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赶出洞真墟，而你也是这样想的，若她进不去，你没什么损失，若她进去了，她必定感激你。楚微，好狠的心肠哦。” 　　楚微摇着头：“顾医师，你太有想象力了。” 　　顾蜀舟扭头朝她看去，两人目光对上，顾蜀舟见她双眸之中坦坦荡荡，还真看不出半点被戳破心思的慌张模样。 　　可这是楚微。 　　半月前，她九死一生的活过来，面对杨鸷已知晓她利用自己来杀他的情况，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杨鸷说上一句：杨医师，我知道你想让我上洞真墟，我依旧可以帮你，这世上，能最快帮你达成心愿的就只有我了。 　　然后她便顺利摆脱了杨鸷的怒火，上了洞真墟。 　　顾蜀舟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那张真的通行证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事已成定局。 　　洞真墟不会在乎，薛南晴不会知道，楚微想要的已经到了手。 第41章 初见 忆灵渊初见，师祖变师傅…… 　　顾蜀舟带楚微走至‘忆灵渊’那一片桃林之外，唤了一声“御礼师叔”。成片的花树分到两边，显露出一条路来。 　　顾蜀舟本想带着楚微进去，但他刚举步踏入桃林，便被一股外力轻柔地推了出去，顾蜀舟盯着面前这条花树簇拥着的长路沉默半晌侧目朝楚微看去：“你进去。记得好好服侍御礼师叔。” 　　楚微深吸了一口气，拔高了身量，朝顾蜀舟欠身一拜便踏入花林，她走进去，身后的桃树再次拥过来，将来时的路全部淹没，楚微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没回头，大步往里走去。 　　命运未曾善待她，但她却是要好好善待自己的。 　　她已见过最深的夜，所以前方无论是光明还是阴霾，楚微，无惧。 　　走过桃花路她见到木板铺就的长廊，还有被万千飞舞的粉瓣包裹其中的几间木屋。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这是楚微第一个想法。 　　她提步，踏长廊，过水池边，有风吹，吹动裙裾飞扬，青丝浮动，再抬眸，见到站在长廊尽头，屋檐之下，一身白衣的人。 　　这是楚微第一次见到微子启，是微子启第二次见到楚微。 　　楚微见那斜飞的剑眉，挺立的鼻，如玉的脸，想到当时顾蜀舟跟她形容的那一句一百来岁，会疼人，只觉得顾蜀舟欠揍至极，这样俊朗不凡的长相，哪里需要会疼人，他便是只站那里，一句话不说，都会有无数人上赶着来疼他吧。 　　微子启看她，他与楚微一样同生了一双桃花眼，只是他的眼睛更细长，眼尾也没那么翘，所以少了楚微那双眼睛的勾人，倒离奇的显得淡薄起来。 　　楚微上前，走到微子启五步远的地方顿下脚步，朝微子启欠身一拜：“弟子楚微，见过小师祖。” 　　顾蜀舟唤他师叔，她的辈分比顾蜀舟还要小，叫他师祖是应该的。只是对着这张脸，她实在也有些叫不出口，所以便在前面加了个小字。 　　微子启听到她的声音，坦率直白地打量起她来，这便是他等了她一百年的人，容貌秀美，姿态大方，看外表实在看不出她内心有着那样一颗坚韧的心。 　　“不必叫我师祖。”微子启出声开口，“日后我就是你师父。” 　　纵使楚微内心强大如斯，连地狱路都走过，听到微子启这句话还是怔愣了半晌，她竟不知自己居然有着这样的运气，直接连升了好几个辈分，一时竟与顾蜀舟平起平坐起来。 　　“在这次的拜师大礼上，我也会宣布这件事。”微子启说。 　　楚微喉头滚动了两下，她快被送到眼前的惊喜给砸晕了。只是她向来谨慎惯了，当年杨鸷愿意护她，是她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变成了药人，今日她不清楚微子启要什么，若只要她这个“药人”来炼药，将她收作弟子也太多此一举。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楚微抿唇开口。 　　微子启言简意赅：“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帮你。” 第42章 师傅 水深火热中，白得一师傅 　　楚微一时间没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这世上对她好的人都死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剩余？ 　　兴许微子启是看到了楚微脸上的疑惑，又补充一句：“你无需在意。” 　　话语简洁，神色平淡，没有半点要为她详细解释的意思。楚微微微颔首，识趣地闭了嘴不再多问这件事了。只是她还有点不清楚的是，“那之后的考核我还要去吗？” 　　“不用。” 　　楚微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撞上这样的好运，洞真墟这一路真是有点让人难以想象的顺利。 　　“今后你就住在这里。你现在是炼气五级？”微子启的视线落到楚微脸上，他容貌虽是二十岁左右，可从他身上由内而外露出来的那股淡漠从容的气质却于无形之中给人压迫。 　　他很强，比顾蜀舟杨鸷他们强很多很多。 　　楚微乖巧地朝他点了点头。 　　微子启沉默半晌，说：“有点弱。” 　　这一句声音又轻又细，让楚微有一瞬间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怕声音太大，伤到她那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自尊心。 　　“你随我来。”不等她再深思，微子启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身朝前走去。 　　楚微见他走了，赶紧跟上他。 　　又转角，走到长廊尽头，微子启带她走到了最角落的房间门口，他伸手将门推开，楚微往里看去，只见这间从外表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屋子，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屋内的空间像是突然变大了，一排排的书架望过去，竟是不输西仙源的藏书阁。 　　“我听熠钦说你从前没有师父，想来也没有具体了解过修真之法，这一面书架上的书皆是初学者可看的基础书籍，你每日上午看书，下午我便教你具体的修真之术。”微子启走在前面，抬手指向入门处左边的一面书架。 　　楚微抿抿唇，十分为难地朝微子启看去，舌尖绕了绕，想明白了怎么称呼他才开口：“师傅，其实我不太识字。” 　　她说完之后便一直看着他，唯恐错过半点他对于她不识字这件事的反应，谁知微子启没有半点反应，她话声落地，他便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以后我每日辰时过来。” 　　楚微微怔，微子启以为她是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耐心地补充了一句：“我教你识字。时间会早吗？” 　　楚微立刻摇头：“不，不会。”约莫是她的运气实在是差到离谱，以至于她在这短暂的十七年的人生里，头一回遇到微子启这样温柔的人。头一回遇见，实在是惊奇又惊喜，便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楚微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她不知这位师傅的温柔是真的还是装的，但在此刻，她生出了一种真怕这位师傅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之后，便不会再对她这样温柔了的担忧。哪怕她明知原本对方对她温柔就是另有目的。 　　“今后你吃住都在忆灵渊之内，若有需要你便跟小绿说，你要出去，也跟她说，她会带你出去。”微子启说着便朝门外唤了声小绿。 　　一只翠绿的灵鸟扑打着翅膀立刻从桃林中穿出来，飞到微子启身边，绕着微子启叽叽喳喳地盘旋。 　　楚微看着这只叫小绿的灵鸟好像跟外面的那些灵鸟差不多，只是她是用绿色的纸折出来的。 　　微子启抬手看向小绿，小绿刚刚绕到他身侧见到他抬起了手，半空中拐了个弯扑着翅膀站到了微子启手臂上。 　　微子启将手伸出去，移至楚微眼前，说：“从今以后，你就是她的主人。” 　　楚微跟用了墨水在栩栩如生的折纸上点出来的两点墨黑的眼睛对上，墨黑眼睛的小绿激动地煽动翅膀，然后从微子启手臂上飞出去，直接朝她脸上扑来。楚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出手一巴掌拍过去，但好在她脑子也快一拍地反应了过来，硬生生地遏制住了自己的潜意识反应，紧闭眼睛让那灵鸟扑到她的脸上。 　　下一秒，折纸在她脸颊上亲昵地蹭，还发出了比刚刚还要响亮的叽喳声。 　　楚微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小绿，小绿在她眼前飞来绕去，见她睁开了眼睛，又用自己的头蹭到她额头上。亲昵的举动让楚微觉得自己好似吃了颗蜜枣。 　　“她很喜欢你。”微子启在旁边开口。 　　楚微眨眨眼睛，试着像微子启刚刚那样抬手，小绿看到她的动作瞬间就洞察到了她的意思，扑着小翅膀停到她手臂上，折纸做的灵鸟轻若无物，可她头一回接触到这样黏她，亲她的小家伙，被她这样靠着，心中便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她一颗心变得柔软而强大。 　　“师傅，小绿有自己的灵识吗？”楚微忍不住问。 　　她嘴向来很甜，尤其是要装乖的时候，天上地下怕是无人比得过她。一声师傅被她叫得又甜又糯，语气里还带着股今日并非是她当他弟子的第一天，而是第十年的熟稔感。 　　微子启看了她一眼，“有。洞真墟的灵鸟都有一定程度的灵识，灵识强弱视造灵鸟之人的能力强弱而定。” 　　“那咱们忆灵渊里灵鸟的灵识一定是最强的。”楚微抬眼朝微子启甜甜地笑起来，“因为我师傅是最强的。” 　　微子启对上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静默，而后他才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楚微半点迟疑都没有，直接就开口：“师傅不是顾医师的师叔么？顾医师都那样厉害，师傅肯定更厉害！” 　　又是许久的沉默。楚微舔了舔唇，挥了挥手将小绿放走了，再小心翼翼地看向的微子启，“师傅，是我说错话了吗？” 　　微子启摇头：“没有。”他走出房门，这才又跟她说，“我叫微子启，字御礼。你出来将门关上。” 　　楚微原本都跟了两步了，听到他的话后，被御礼二字砸了个七荤八素，睁大了眼睛看向微子启。 　　在来洞真墟的路上，楚微对修真界的一些出了名的门派高人全都仔细解了一下，为的就是避免自己到了洞真墟这样的大门派，耍小手段耍到哪个大人物头上，把自己给作死，可她还是棋差一招，忘了打听一下她了解到的那些人都长什么样。 　　这事责任全在顾蜀舟，他只说是师叔，却没说是哪个师叔，她竟不知他所说的师叔居然就是洞真墟那个传说中已进入分神期的修士。 　　她也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这样年轻。 　　微子启半天没听到动静又回头看她，见她愣在原地，痴傻地看着自己，他终于从这个徒儿身上看出了点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青涩影子。 　　看到微子启在看她，楚微很快反应过来，猛地将脸垂下来，慌张地跟微子启说：“对不起师傅，我太惊讶了。”说着她又扭头将房门给关上，又快步跟上他，“徒儿从前就听说过您。原本我还打算着如果过不了洞真墟的考核，就去问问洞真墟的厨房还收不收人呢，谁知道现在居然成了您的徒弟。” 　　她絮絮叨叨地说，话里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微子启却是全都听到了耳朵里。等她说完，微子启还问她：“你会做饭？” 　　楚微笑起来：“我不会。但我娘做饭很好吃，我想我再不济也应该遗传到了一点点吧。前几日我吃洞真墟的吃食，觉得洞真墟的吃食十分没有滋味，所以我就想洞真墟的厨房一定缺我这么一个蓉城人。” 　　微子启被她逗笑了，他唇角微扬，问她：“你是蓉城人，很能吃辣？” 　　“是啊！”楚微听到他染上了笑意的声音，内心终于松了口气，“也是奇怪，洞真墟明明离蓉城不算远，在吃食上不知为何这样寡淡呢。” 　　微子启负手走在前面，回答她：“因为洞真墟原本在燕京，你们掌门跟你们几位师祖师叔都是北方人。” 　　燕京……楚微笑起来，“那师傅是燕京人吗？” 　　微子启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动容，漆黑的长睫都颤了颤，被压在心底的一口气又在五脏六腑搅了一圈，让他难得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梢之后，他又深吸了口气才回了楚微一个“嗯”。 　　他们往前走着，一支桃花从长廊外伸进来，粉嫩的花瓣点在枝头上，热烈的盛开着，还有几朵鲜红的花骨朵攀在枝丫四周，拦住了一半去路，楚微走在旁边，为了跟上微子启突然加快的步子，她小跑起来，见到那伸出来的桃花枝，伸手抬高枝丫，弯身而过，手上将桃花枝松开，桃花枝被弹到后面，惊起一条长廊的花。 　　“那师傅肯定没吃过地道的蓉城菜，等我学习一下，到时候做给您吃呀。” 　　楚微跟上微子启的步子，在他身侧甜甜地开口，微子启闻声侧目看向她，便适逢长廊之上粉瓣飞舞，她在花里笑得开怀，一时之间，竟比过了她身后那一树一树的灼灼桃花。 　　微子启沉默下来，只觉得这孤寂多年的忆灵渊有这样一个小徒弟，很好。管她真心还是假意。 第43章 吃瓜 瓜田惹争议，蚂蚁要闹事 　　在首轮选人淘汰后，洞真墟根据上山顺序重新分配房间，这一回不再是十人一间的房间了，变成了四人一间，也不知道那一张通行证将多少人驱逐了出去。 　　薛南晴属于后来者，她原先那两位小姐妹没跟她在一个房间，原本她以为她肯定还会跟楚微一间房，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楚微。薛南晴神色间甚是疑惑，这点疑惑一直保持到晚间吃饭。 　　进了洞真墟之后，不光是住有了提升，吃饭也同样有了提升，食堂的饮食品类繁多，色香味俱全，还十分便宜，薛南晴知晓这事之后就忍不住想，这一回指不定楚微要打多少吃食呢。 　　楚微这人，在薛南晴心里那就是虚伪的代言人，她觉得楚微浑身上下言语行动都透着做作跟假，所以她不待见楚微，但经过今天这事，不可否认的是，楚微聪明，她讨厌虚伪的人，却喜欢聪明人，中和一下，她对楚微便不那么讨厌了。 　　“诶，薛姑娘，你刚刚是跟楚微一起进来的吗？”薛南晴打好饭菜刚刚坐下，之前同她一屋的黄衣姑娘便凑到了她身边。 　　这位是薛南晴最讨厌的那种人，对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势利跟自私，但常年的教养让她做不出直接端着饭走人的事情，她只能不冷不淡地应一声嗯，将不想搭理明明白白地写到脸上，希望对方能有点分寸感，赶紧滚蛋。 　　但黄衣女明显不是有分寸感的人，听到薛南晴应她了，便立刻神神秘秘地问薛南晴：“那你知不知道楚微被人带走了啊？” 　　薛南晴神色微顿，侧目看向黄衣女，“什么？” 　　黄衣女见她有兴趣立刻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听说楚微被药学那边的师祖给带走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而且洞真墟没有给她安排房间！” 　　薛南晴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黄衣女扭头看向薛南晴，那目光跟看白痴一样，“还能有什么意思啊，人家楚微跟我们不一样，人家已经是实打实的洞真墟弟子了！难怪她知道通行证的事情，我还以为当真是她料事如神。诶，我还打听到他们药学那边那位师祖可是出了名风流。” 　　薛南晴紧抓着手里的长筷，脸上的神色紧绷起来，神色冷冽地盯着黄衣女，“你听说，你打听，全是经别人口传出来的，你怎么就觉得这些是真的？” 　　她虽算不上是九嶷山嫡出的大小姐，但也是从小含着金汤匙，享着无数荣光，受尽了宠爱，读诗书，习礼仪，凌驾于普通人家的女儿百倍的九嶷山小姐，生气之时自有不怒而威之相，横眉之间便让黄衣女心上颤了三颤。 　　黄衣女有些促狭地说：“我就是……随口一说，想着薛姑娘你刚刚的是跟楚微一同上来的。” 　　“想着我与她一同上来，便到我面前说她的坏话，你图什么？是觉得她如旁人所说，可以不用考试就成了洞真墟弟子，你嫉妒她，所以想借我这把刀捅她几刀？还是你没有朋友，这些嫉妒的话找不到朋友说，便找到我说，顺带离间我跟她的关系啊？”薛南晴半点不打算饶过她，抛出去的问题有种单刀直入的狠厉，直直地戳开黄衣女那层虚伪的假象，将她的心机跟刻薄全部揭开。 　　黄衣女脸上瞬间涨的通红，嘴唇嗫嚅着，说不上半句反驳薛南晴的话来，倒不是她被薛南晴说到无地自容，完全是因为薛南晴身上的气势太强，她不敢说。 　　她们这边的声音不算笑，立刻就吸引了无数人看过来。原本没听说楚微那事的，这会儿也听到了这个惊天大瓜。 　　“不用考试就可以成为洞真墟的弟子？谁啊？”有男子高声问。 　　有人开了头，问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是啊，谁可以不用考试啊？不是说洞真墟是最公平公正的吗？怎么还有不用考试的人。” 　　“这是在说药学那位师祖带上来的那个女人吧。”楚微之事既然能被黄衣女听到耳朵里，自然就能被别人听去，只是起初大家都忌惮于药学师祖的名声不敢多说，唯恐自己成为那只冒了头的鸟，一不小心引得师祖发火，自己就要承担无妄之灾。 　　现在不一样了，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彻底捅了出去，周围还有一堆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心中不平之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煽风点火的好机会。谁都想进洞真墟，有人不用考试，靠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就挤了进去，这让他们这些出生后晓事时就开始筹备这场考试的人怎么甘心。 　　“什么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问的人越来越多，食堂内响起了七嘴八舌的答疑解惑声，叽叽喳喳的大抵是将传说中的整个故事的雏形给拼凑了出来。 　　据说药学师祖在新弟子选拔大赛前两天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先是安排了对方先住下，然后再偷偷告知了对方如何过第一关考核，等对方进了洞真墟大门之后，师祖那边便将人领走了，什么笔试试炼统统不用了，直接就将人收到了自己房里。 　　薛南晴在旁边听完只觉得这些叫嚣着不公平的人简直可笑之极，这个故事先不论真假，姑且说是真的，楚微的确是那位师祖带回来的女人，那楚微一进洞真墟就被那位师祖带走完全没毛病啊。 　　哪家暖床的小妾还要进行单独考核的？在场这些骂骂咧咧的人要么是嫉妒楚微能勾上师祖，要么就是家世不行，家里连个暖床的姨娘都没有。 　　薛南晴不想参与这件事，快速吃完饭，然后溜走了。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也不觉得能掀起什么风浪，毕竟修士又不要求清心寡欲，这些人想灭人欲，简直可笑。 　　但她实在是低估了人在面对不公之时，仗着人多势众的战斗力。 　　这件事还没到第二天就在洞真墟闹了起来，大批的参赛弟子聚在了洞真墟的比武台上，吵着要洞真墟给他们一个交代。 第44章 糕点 修真小课堂，今日开课啦 　　起初洞真墟没人出来管事，等他们闹到了第二天中午，日头渐烈后才终于有人出来说了两句话。 　　说的第一句是：“对于近日流传的谣言，洞真墟会在拜师大典之上对诸位进行解释。” 　　第二句则是：“现在请诸位立刻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如还有疑问者，在洞真墟确认过身份之后，洞真墟会将各位平安送回家。” 　　那态度真是强势而干脆，这大概就是第一门派的底气吧。 　　聚在比武台上的人在面面相觑之后最终讪讪离开，没有谁想为了这种事离开洞真墟。洞真墟的新弟子选拔大赛并非每年都举办，再加上年龄限制，错过这一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洞真墟。 　　可是就在所有人回到房间之后，大家就发现不对劲了，洞真墟派出了很多人来核实他们的身份，还对他们使用了不知名法器，仿佛是在核实他们身上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众人猜测在他们闹事的时候，洞真墟应是出事了。 　　但这一回没有人敢再传什么流言。之前传出来的那些花边流言本质上无伤大雅，但一回洞真墟里面的人对这件事秉持着三缄其口的态度。 　　忆灵渊内。 　　今日是微子启给楚微上课的第一天，上午微子启教了楚微识字，下午微子启在教楚微如何运用自身的灵气。 　　他们在桃花树下摆了两方竹榻，楚微双腿盘坐着听着微子启低沉的讲述声，花间温柔的风拂过她的发，外间灼热的烈日照进桃林仿佛都温柔起来，将人轻轻地笼罩。 　　楚微只觉得眼下全世界都对她善意了起来，让她终于感觉到一丝金贵的惬意感。 　　这奢侈的体验感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极轻，唯恐惊扰了这温柔的午后。 　　“好了，先休息一炷香的时间。”微子启讲完一小节基础修真知识，他伸手将身边的一盘芙蓉糕递到楚微面前，“尝尝这个。” 　　楚微看了眼那盘糕点，再看微子启，师傅今日换了身紫衫，发上仅用一根玉簪挽着，随意之中自有一种潇洒出尘的仙气，她伸手拿了一块芙蓉糕，同微子启道了声谢，便将芙蓉糕送到了自己嘴里，轻咬一口，糕点细腻，味道偏清淡，很合她的口味。 　　微子启一直看着她，见她吃了糕点，眉梢微挑一下，轻声问：“味道如何？” 　　楚微便朝他热烈地笑起来：“好吃！忆灵渊的吃食都特别好吃！” 　　昨日跟今日她都是在忆灵渊吃的，中午有水煮鱼有山椒莲藕，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对了师傅，忆灵渊也有蓉城菜的大厨啊？” 　　微子启这会儿心情不错，听到她的话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嗯，“有，只是很少做蓉城菜。” 　　楚微从这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她眼睛亮起来，“是不是师傅特意吩咐了他们做蓉城菜呀？” 　　微子启看了她一眼，没有去接这句话。 　　楚微却是明白，大厨们怎么会知道她的蓉城人，自然是微子启特意嘱咐过的，她手里拿着糕点，不知为何，方才还那样清淡的糕点，此时再咬一口，却如同又抹了一层蜜糖。 第45章 出事 掌门借灵鸟，新弟子遇难 　　像楚微这样的人，是最最惜福的，所以一盘家乡菜，一块芙蓉糕就能让她柔软心肠，无论未来她与微子启的关系如何，即便她下一秒就会捅微子启一刀，但当下这一秒，她将微子启当作全世界最好的师傅。 　　微子启没有去关注楚微此时此刻的想法，他放下装糕点的盘子，提起旁边的茶壶给楚微满上一杯茶水，茶壶里泡着蜂蜜玫瑰，紫红的茶水冲倒在白玉茶盏中，蒸腾的白雾裹挟着玫瑰与蜂蜜的甜香冲击着人的嗅觉，便让原本就温柔的桃花林显得更加岁月静好起来。 　　“御礼。”在微子启将茶盏递到楚微手边的时候，忆灵渊外响起了步荣华的声音。 　　“御礼，御礼你在吗？” 　　楚微是不认识步荣华的，自然也没听到过步荣华的声音，她闻声有些疑惑地朝微子启看去。 　　微子启面色平淡，抬手一挥，一道金色的光芒穿透桃花林间，楚微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两旁的桃花树朝两侧疏散开来。 　　楚微眉梢微动，这便是忆灵渊的结界。 　　没过几息，楚微便见到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中年，其实比杨鸷看起来年纪都要大一些，但楚微想，能随随便便叫微子启表字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小辈。 　　“御礼啊。”步荣华快步走到了微子启跟楚微这边。他走近了才看到楚微，见到楚微后步荣华脸上有些惊讶，但很快那点惊讶的情绪就平复了下去，还顺带将刚刚的匆忙也按了下去，脸上重新恢复出往日的慈祥笑容，“御礼，这位就是……你新收的那位徒儿了吧？”他朝楚微看了过去。 　　楚微立刻从竹榻上下来，朝步荣华欠身一拜，她不知对方尊号，便也没有出声叫人。 　　微子启在旁边点了点头，待楚微行完礼才开口：“师兄，她叫楚微。” 　　楚微心中微跳，她师傅的师兄啊…… 　　“楚微，这位是洞真墟掌门。”微子启给步荣华介绍完，也没忘了给楚微介绍。 　　楚微睁大眼睛抬眼看向步荣华，澄净的桃花眼里满是惊诧跟崇拜，她又赶紧欠身朝步荣华拜了下去：“掌门师叔好，我叫楚微，久仰掌门师叔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是楚微天大的幸运！” 　　步荣华本就是个十分温和的人，此刻又见到这么个嘴甜的小姑娘，慈眉善目的一张脸上的表情便更加柔和，他抬手捋了一把自己下巴上半长的胡须，笑起来：“不错，这嘴可比你师傅甜多了。日后你跟你师傅学本事就行了，可千万别学成他这么个闷葫芦的样子。” 　　楚微赶紧摇头：“师傅不是的，师傅可有趣了！” 　　她闭眼瞎吹的本事一向高明，这会儿用一句话就把步荣华乐得哈哈大笑，抬手就在自家师弟肩膀上拍了两下：“御礼啊，你收的这个徒弟好啊。” 　　微子启清淡的面容上此刻也闪过一些无可奈何，他侧目朝楚微看去：“你先回去吧。” 　　“哦。好嘞。”楚微当即应了，欠身朝微子启一拜便往后退了几步，再转身跑了回去。 　　穿着绿裙的少女跑在粉色桃花林里显眼又融洽，那轻快飘盈的翩翩身姿便如一只绿蝶穿花而过。 　　步荣华坐到微子启旁边，目光跟随楚微而去，等到楚微跑远了他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淡下来，他侧身同微子启说：“有些太机灵了。” 　　微子启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去回应步荣华这句话，而是直接问步荣华：“师兄今日找我有何事？” 　　步荣华知晓他不愿多谈楚微之事，便不再多说，讨人嫌的事他可不干。今日他过来本也是有要事相商，他道：“今日我来，是想同你借只灵鸟。” 　　微子启看向步荣华，古井无波的一双细长桃花眼中难得出现了点疑惑，他问：“洞真墟出事了？” 　　“是。”步荣华点头，“这次的新弟子选拔大赛，蓉城楚家也来了人。” 　　微子启正端起一杯茶准备喝，听到这句，他眉梢微挑，“难得。” 　　蓉城楚家向来看不上他们洞真墟，这次居然还派了人过来参加洞真墟新弟子选拔，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是啊，是难得。可谁能想到，来的这位蓉城楚家的弟子，居然就死在了咱们洞真墟。”步荣华长叹了一声气。 　　微子启眉间轻蹙：“死了？怎么死的？” 　　步荣华摇头：“不知道。昨夜这些参赛弟子在比武台那边闹事，一直闹到中午，今日训练的弟子们没了修炼场所，被迫跑到后山修炼才看到扔在山里的尸体。” 　　他的语气里尽是惆怅，蓉城楚家向来孤高自傲，这一回楚家人死在他们洞真墟，还不知道蓉城楚家会闹出什么事来。 　　“扔在山里的尸体。”微子启立刻听出了话里的毛病，“是被人所杀？” 　　步荣华目光凝重地看向他，点了点头，“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却是一剑从背后穿心而去，只能是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快准狠。” 　　微子启眉间紧蹙。 　　“现在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紧要的还是要尽快将蓉城楚家的人叫过来才好，我知道御礼你的灵鸟一般不外借，但整个洞真墟之中就只有御礼你做的灵鸟是飞得最快，也是飞得最远的，你看看，能不能给师兄行个方便？”步荣华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谦恭。 　　微子启连话都没说，便抬手招来一只紫色灵鸟，灵鸟扑腾着翅膀飞到步荣华面前，“这只灵鸟是飞得最快的，师兄今日放出去，晚间就能到达蓉城。” 　　步荣华有些惊讶：“这么快，你又做了改良？” 　　微子启点头 ：“我每日没什么事做。” 　　步荣华却是失笑摇头：“是你快突破八阶了吧。” 　　微子启未回答他这句话，将话题生硬地重新拉回蓉城楚家上，“蓉城楚家派人过来之后一定会对这件事抓着不放，师兄最好尽早将凶手抓到。” 　　“嗯，我明白。”步荣华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那行，那我先走了。” 　　“嗯。”微子启点了点头。 　　步荣华招招灵鸟，笑着对灵鸟说：“小紫，咱们走吧。” 　　紫色灵鸟安静地扑着翅膀跟到他身侧飞出桃林之外。 　　待他们走了，微子启喝着茶，侧目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有一处桃花花枝轻颤，抖下几朵粉色花瓣。 第46章 避难 来此为避难，诅咒不饶人 　　微子启将茶杯放下，素白的手指捏在白玉茶盏上衬出一圈滢滢白光。 　　身后响起轻浅的脚步声，一声娇柔的“师傅”传到耳根。 　　微子启循声看去，见楚微如清竹般凛凛地站着，眉梢微低，秀丽的脸蛋上写满了纠结跟委屈，看着，有点可怜。 　　“偷听被抓到了还委屈？”微子启扬眉。 　　楚微真不想偷听，偷听这样蠢的事她干不出来，只是……楚微咬唇，叹了口气：“对不起师傅……其实我不是故意偷听，我只是，只是听到蓉城楚家四个字就没忍住。” 　　她这样说却是引起了微子启几分好奇，他看她：“你也是蓉城楚家人？” 　　楚微立刻摆手，苍白的一张脸上带了点不知对谁的嘲弄，“不是，我怎么会是蓉城楚家人。”字面上的意思像是这嘲弄是给自己的，但语气上却并不像。 　　“我娘当年在楚家做过几年的厨娘，所以我就对蓉城楚家的事有一点好奇。”楚微低声解释。 　　微子启抬起一双眼直勾勾地朝楚微看去，他平时看人时总是十分冷淡，很少会有这样正色的时候，带着强硬的攻击性，仿佛会将人身上的那层虚伪表象给直截了当地撕开，窥见里面满目疮痍的真相。 　　楚微对上这双眼的时候心底不是不慌的，年长了她百岁之多的师傅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她也担心在楼时渊身上百试百灵的那些招，在他面前会似跳梁小丑般可笑。 　　她都害怕对方下一秒会抛出一句为什么撒谎的问题，但就在她紧张到抠手指的时候，微子启将视线收了回去，淡淡地说：“哦，这样。” 　　后面就没了下文，她吞咽了口口水，摁下如鼓的心脏，脚下蹭到竹榻旁边，坐下，说：“师傅，既然师叔走了，那咱们就继续学习吧。” 　　微子启嗯了声：“刚刚教你的你先练习一遍。” 　　“好的师傅。”楚微立即盘腿而坐，将手放在双膝之上，闭上眼睛一边运出灵力，一边小心地猜测微子启到底对她有没有怀疑。 　　对方是跟杨鸷顾蜀舟楼时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甚至与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的冷静跟沉默让楚微不知他是有自己的考量还是他就是这样淡漠的性子她不清楚，但她并不想去试探一个化神期八阶修士的底线。 　　= 　　步荣华将灵鸟拿走之后就立刻给蓉城楚家传了信去，第三日早上，蓉城楚家的人就赶到了洞真墟。 　　步荣华主动将人迎进了洞真墟的迎客外庭，人死在他们洞真墟，他们有责任给蓉城楚家一个交代。 　　蓉城楚家来的人是楚家四爷楚高，他从前也曾见到过步荣华几次，对步荣华这个和和气气的掌门印象十分不错，这次在步荣华各种道歉声中，他摇了摇头，“步掌门，敢问思远是怎么死的？” 　　死去的那一位，是楚家二房的三少爷，名叫楚思远。 　　步荣华皱紧眉头，脸上尽是凝重之色，他先看了楚高一眼，再抬手屏退站在外庭服侍的人，而后才同楚高开口：“楚兄，令侄死的十分蹊跷。 ” 　　楚高生了张国字脸，屏气凝神时自带一种不怒自威感，“怎么说？” 　　“令侄是被人一剑从背后穿心而过去世的，这几日我一直在找凶手，可却是毫无头绪……然后令侄的尸身被我放在后山的寒山洞之中，山洞里的寒气本应能保尸身不受损坏，可这才三日，令侄的尸身却出现了大面积的腐烂……”步荣华的神色间十分沉重。 　　刚出事的那一日他猜测楚思远是被他人所杀，可三日过去，他已经不确定对楚思远下手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了。 　　楚高本坐在红木椅之上，听到步荣华的话，瞬间瞪大眼睛，猛地站起身来，“步掌门，你说腐烂，是什么样子的腐烂？可是从脸上开始腐烂，心脏处却完好无损？” 　　步荣华惊讶地看向楚高，“是，你，你怎知——” 　　他话音未完，便见楚高脸上血色尽褪，双眸呆滞着一屁股瘫坐到椅子上，“逃不过……逃不过，我就知道逃不过！”起初他还在喃喃自语，后一句却是突然怒吼出来，一只手啪地拍在身旁的桌子上，将桌上的青花瓷盖碗茶杯震得啪嗒响。 　　步荣华眼珠子转了一圈，他虽是平易近人的掌门，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还稳坐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是什么蠢货，看到楚高这样，再结合楚高的话，他已经猜到事情不一般了。 　　“楚兄，楚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步荣华问。 　　楚高双拳紧攥成拳，赤红着一双眼看向步荣华，额头上连青筋都鼓了起来，“步掌门，还请步掌门相助！”楚高抱拳朝步荣华低头颔首。 　　步荣华心中微震，向来高傲的蓉城楚家人居然有向人求助的一天，不知楚家是难到了何种模样，步荣华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楚高双臂，“楚兄但说无妨，修真界本就是一家，无需行此大礼。” 　　楚高瞳孔颤抖地望向步荣华，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盯了步荣华半晌才艰难地说：“我们太/祖，太/祖他快不行了……” 　　步荣华惊诧不已，楚家□□，与御礼并称为“双神镇南山”的楚和风快不行了？！ 　　“楚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去年不是还好好的吗？”步荣华问。 　　去年清屿山山主之女大婚，楚和风也出席了，当时看着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楚高摇头：“是，是报应，是诅咒！” 　　步荣华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说？” 　　“思远已经不是死的第一个楚家人了，这是第七个……我们原本以为将孩子们送出去，就可以躲开诅咒，可是没想到到了洞真墟，还是躲不过！我们楚家，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所以现在遭了报应！”楚高越说越激动，他一把抓住步荣华的胳膊，“步掌门，烦请你让我见御礼真人一面，这世上唯有御礼真人能救我们楚家了。” 第47章 同去 同去星阑楼，狭路要相逢 　　洞真墟飘起了小雨，忆灵渊中的桃花上聚起滴滴水珠。楚微还在书屋内看书，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识字，但她不能单靠每天上午微子启教她，那样速度太慢，书屋内有自学识字的书，她这两日都会学到很晚。 　　在她看得入迷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微，你出来一下。” 　　楚微眉间闪过一抹疑惑，夜黑风高，微子启叫她做什么？她难得又想起了顾蜀舟之前说的那番话，师叔活了这么久，会疼人……总该不会是来疼她的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了个头瞬间就被她给暴力按了下去，微子启那样的，就不像是心有杂念的。楚微放下书起身走到门边，将门从里面打开，微子启站在门口，屋内的日光珠瞬间将他的脸照的棱角分明。 　　“师傅。”楚微朝他甜甜的笑起来。 　　微子启看她一眼：“带你去外面走走。” 　　楚微怀疑自己听岔了，“去，去哪儿？” 　　“星阑楼。”微子启示意她往外走，“你应该还没去过洞真墟的星阑楼，今日刚好师兄叫我过去有事。你困了吗？”后面他还问了句。 　　“我不困。那我去找把伞。”楚微从书屋里走出来，着急忙慌地想往自己房间走。 　　“不用。”微子启突然拦住她，在楚微疑惑的目光里，他朝她伸出手，“你抓着我的衣服。” 　　书屋的门被楚微和上了，里面的日光珠透过一扇门已不再明亮，外面下着小雨，天上无月，四周雾蒙蒙的一片，楚微看不太真切微子启脸上的神色，只看得清他朝她伸过来的手，手下是宽广的衣袖，她愣怔了几秒才抬起手抓住他的袖子。 　　微子启似乎没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迟疑，感觉到她抓住了他，他便垂下手，举步往外走。 　　走过长廊，走出檐下，楚微顿时就惊喜了，因为她发现飘下的雨自动避开他们，纷纷散往四周，雨水给他们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她走在桃林间忍不住心生向往之意，“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样避雨啊？” 　　微子启想了想：“金丹期就能做到。” 　　他没有去回答楚微需要多长的时间，在修行一事上，微子启一直觉得每个人的进度是不一样的，要走的路也不同。 　　也许他花了百年时间才修到化神期，楚微花十年就可以了。这世上从来不缺天才，也不缺奇迹。 　　楚微在心中算了算，练气，筑基，金丹，她差的也不是很多。 　　走出忆灵渊，微子启不疾不徐地带着她一路走走逛逛，走了两刻钟才终于带着楚微来到了星阑楼。 　　步荣华在星阑楼门口屋檐下地绕来绕去，老远就看到了走在雨幕之中的微子启，他赶紧朝微子启叫：“御礼，你可算是来了。” 　　微子启又往前走了几步，步荣华这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楚微，步荣华当即愣了下，看了看楚微，又看到楚微抓着微子启衣袖的手，双目之中闪过复杂之色。 　　“师兄。”微子启走近了。 　　步荣华这才仓促收回视线，搓了搓手便让微子启赶紧进来，“原本白日就想叫你过来，但白日人多眼杂，实在不太方便。” 　　微子启看向步荣华：“师兄在信里没说是什么事。” 　　他其实挺诧异步荣华会这么晚叫他过来，这么多年步荣华都没找过他。他走到屋檐下，楚微也跟了上来，这里淋不到雨了，楚微便松开了他的袖子，松开之后没忘了用手把自己拉扯得褶皱的衣袖抚平一下。 　　微子启低头看到楚微的动作，没拒绝，任她去弄，等她弄好收回了手，他才将手负于身后。 　　步荣华只顾着带微子启进楼，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此事事关重大，信上不方便说。你还记不记得三天前我同你借了灵鸟。” 　　微子启点头。 　　“楚家来人了。” 　　步荣华一句话撂下，将安安静静跟在身后的楚微砸得身形晃荡了下，那一刹那，楚微没能管理住自己的表情，睁大了眼睛朝楼上看去。 　　步荣华回头本来是想看微子启，却碰巧撞见楚微的反应，步荣华有些惊讶：“怎么了？小楚姑娘也是……楚家人？”他这才反应过来楚微也姓楚，可里面的楚高没跟他提过。 　　楚微听到步荣华的声音赶紧摇头，“不是。我只是，久仰楚家大名。” 　　微子启侧目看了楚微一眼，楚微将视线垂下，没去跟微子启对视，步荣华却是没提出异议，蓉城楚家的确有名，楚微这样的反应也没什么不对。 　　“楚家人怎么说？”微子启问。 　　楚高被安排在星阑楼的二层，三人走上楼梯，步荣华走在前面，“没追究。”他说完回头欲言又止地看向楚微。 　　楚微被看得一愣，刚想要不要离开，就听见微子启开口说：“直接说吧，她是我唯一的弟子。” 　　楚微闻声，垂下去的眉间轻蹙了下。 　　步荣华却是没再有什么迟疑，开口道：“蓉城楚家出了点事，现下的情况有些不太好。三日前死在咱们洞真墟的楚思远，身体出现了异象，楚家的人过来之后，就跟我说是诅咒。” 　　步荣华三言两语将楚高跟他说的那些事同微子启说了，听到诅咒二字，微子启抬眼看了看步荣华，似是想从步荣华脸上找出点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的意思来。 　　但他身后的楚微却是攥紧了手，目光发紧。 第48章 故事 有因必有果，故事真与假 　　雨下得逐渐大了，雨珠砸在草木树叶上啪嗒作响。 　　楚微他们已经到了二楼，步荣华走在前面将门打开，楚微抬眼看了一眼，里间被日光珠照得甚是明澈，入口处摆着张红木圆桌，却不见人，待她跟着走进去之后，才终于见到从窗边快步朝他们走来的楚高。 　　楚高都没看她，直接就朝微子启迎了上去，“御礼兄！”他伸着手想去抓微子启的手，却被微子启直接避开。 　　楚高有些讪讪，步荣华立刻开口打圆场：“楚兄，你直接同御礼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御礼他一向不喜这些虚礼。” 　　“行，行。”楚高点点头，他刚要开口又朝站在微子启身边的楚微看去，“这位是？” 　　“我徒弟。”微子启简洁明了。他这一回也没让步荣华帮着介绍，其中的袒护之意便是十分明显了。 　　楚高能被楚家人派到洞真墟来，自然就不会是什么傻子，他立刻就不再多问，开始说起楚家的诅咒。 　　“这件事，要从十七年前说起。” 　　听完他的开场白，微子启眉头撇了撇，然后坐到了凳子上，完了他还朝楚微招了招手，“你坐下。” 　　楚微点了点头，埋着头就坐到了微子启身边。 　　“嗐，咱们都坐着说，坐着说。”步荣华赶紧也拉着楚高坐下了。 　　四个人围在桌子边，继续听楚高讲之后的故事。 　　“十七年前的一个夏夜，楚家得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二姐所生的三女儿，楚天爱，另一个则是我六弟的长女，楚娇娇。” 　　“六弟？可是那位未到弱冠之年便已到筑基八阶的奇才？”步荣华有些诧异。 　　楚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是，他曾是我们楚家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人，若没有发生那件事，楚家的家主之位应是他坐才对。” 　　“什么事？”讲故事的人尤其喜欢步荣华这样的人，总是会适时地抛出问题让人知道他在认真专注的听，还不至于让故事显得枯燥无聊。 　　步荣华沉声长叹了口气，他的思绪被拉到十四年前那个夏日夜晚。 　　蓉城一到夏日便就闷热而潮湿，多走两步，身上就蒸出一层黏腻的汗，那日楚家六爷楚肃握着一把剑从六院里出来，朝正厅狂奔而去。 　　赶过去的时候，他衣裳后背处都浸出了一团水色，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结实的皮肤，砸在地板上，像是要将地板都砸出个坑来。 　　当时的家主还是楚和风，那时候楚和风头发都还是黑的，楚六走过去跪到了楚和风面前，开口请求楚和风：“阿祖，娇娇是你看着长到现在的，她品性纯良，软弱胆小，俗话都说三岁看老，她今年刚好是三岁，阿祖你能从娇娇身上看出一点欺师灭祖，残害全族的样子吗？” 　　前两日，楚家出了件怪事，养在牛棚里的牛突然口吐人言，说“楚家娇娇命中带煞，欺师灭祖，泯灭人性”，说完之后那头牛便去世了，此话刚好被两个打理牛棚的下人听到了，立刻就将这话传了出去，最终传到了楚和风耳朵里，楚和风当时就叫人去带走了楚娇娇。 　　“我们太/祖平日很好说话，唯独在对待楚家的事情上，他就特别谨慎小心，所以当时无论我六弟怎么求，太/祖都没松口。”楚高长叹一声，“我六弟其实跟我太/祖很像，只是他护着的是他那个小家，太/祖当时下令要处死六侄女……” 　　当时夜色极深了，广阔无垠的苍穹之上，繁星无数，女人的痛哭声尖叫声响彻黑夜，那是楚六的妻子林意棉的声音。向来温婉似水的女子，头发散乱，眼睛通红，带着一身的狼狈凄厉地叫着“娇娇”！ 　　大抵是这叫声太过惨痛，便就叫醒了楚六这辈子的反骨，他手里握着的长剑被拔/了出来，破空斩去，怒吼出声：“谁敢伤我妻女！” 　　“然后我六弟就反了，他要带她们离开楚家，最后……太/祖没有同意，六弟朝太/祖动了手，就被……一剑穿心而过！”楚高抬起颤抖的手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寂静到只剩下窗外传进来的清脆雨声，半晌之后步荣华才开口道：“当时说是楚六爷身染重病，原是……”步荣华没说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那楚娇娇呢？” 　　楚高将手放下，摇头：“死了，弟妹抱着她，被太/祖一剑穿心，当时弟妹抱着娇娇倒在地上，眼睛里全是血泪，她看着太/祖一边哭一边笑着说，今日你杀我全家，这份血债，终有一日要用楚家全族来偿！” 　　步荣华眉头皱了皱：“敢问六夫人是哪家的女儿？ ” 　　“她是苗疆女。”楚高终于说到了重点，他攥紧了拳头用力放在桌面上，“她在临死之前给我们楚家下了血咒！如今，如今诅咒应验了。可这事，这事怎么能这样算，我们楚家本不想对他们动手，只是预言都出来了，太/祖不可能拿楚家全族的命去赌啊。 ” 　　楚高说着便看向步荣华，“步掌门，若是你，你会拿洞真墟所有人去赌吗？” 　　步荣华原本内心还觉得楚和风也太不近人情了一些，可听到楚高这个问题之后，他刚刚那些不理解的杂念被一击必杀，若换作是他，他也容不下一个楚娇娇。 　　“敢问，那是什么牛啊？为什么一头牛说的话，大家就都信了？”楚微在旁边小声的发言。 　　“是——”楚高正要出声解释，突然静了声，方才楚微一直低着头，他也没看到微子启这个徒弟到底长什么样，这会儿他就着日光珠终于看到了楚微的长相，心中却生出了某种熟悉感。 　　“怎么了？”步荣华有些疑惑。 　　楚高迟疑地看着楚微问：“姑娘可是蓉城人？” 　　“人面牛。其言可占凶吉。”微子启在旁边开口，自动将楚高的问题隔绝开，给楚微解释完，他又说，“既是诅咒，找我有何用？凡事有因必有果，你们楚家种了什么因，自然应该承什么果。” 　　楚微听到这句话朝微子启看了一眼，微子启一本正经，是实实在在的在说这件事。 　　此时此时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吃了一罐的蜜糖，她想笑，想为微子启鼓掌叫好。楚家凭什么敢来求救，种了什么因，自当要承什么果，你为了全族可以杀三个人，那楚六也可以为了全家杀你全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分什么良善好坏。 　　楚高当时就懵了，他原本以为有步荣华的同情在前，游说微子启帮忙之事便就显得不会那么复杂麻烦了，可微子启现下居然直接拒绝了，他赶紧看向步荣华，“步掌门，这，这……” 　　步荣华将脸别到一边，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他无法给微子启做主，哪怕他是他师兄，他帮楚高叫来了人，这已经是他所给予的最大帮助了。 　　楚高真慌了，他看看步荣华，再看看微子启，最终将视线落到微子启身上，恳求地说：“御礼真人，我们楚家上下七百多口人，难道御礼真人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吗？” 　　“可以。”微子启答得干脆爽快。答完之后他将目光直直地朝楚高抛去，细长桃花眼里一片冷漠，“你们楚家下次求人之时，应该去找个好一点的说书先生先好好编一编故事再来，胜算会大一点。” 　　此言一出，楚高跟步荣华都愣了，楚高头皮一阵发麻，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是被戳破真相的慌张，步荣华却是一脸茫然，“假的？” 　　“我……御礼真人，你为何说我是编故事……”楚高嘴唇颤抖，脸色惨白一片。 　　微子启站起身来：“那你当我胡说。小微，走了。” 　　“啊，哦。”楚微赶紧起身跟上。 　　身后的楚高没有反应，他被微子启的话给砸蒙圈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下到底应该做什么才好。 　　他的故事是假的，但假故事已经不讨人喜欢了，真故事只会更不招人待见，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刻他是不是应该追上去，追上去了他又应该说什么？ 　　楚微跟着微子启走下楼梯 ，走出星阑楼，楚微自觉地抓住微子启的袖子。 　　在雨中走了两步，微子启才开口问楚微：“你听出是假的了吗？” 　　楚微点头：“听出来了。” 　　“怎么听出来的？”他问她，就像是在问一个考题。 　　楚微立刻就慎重起来，她抿唇想了想，说：“楚和风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两个下人的话就给楚六先生一家判死刑呢。” 　　“嗯。”微子启点了点头，“你刚刚问了人面牛，为什么问这个？” 　　楚微眨了眨眼，心绪快速流转：“因为……我没听说过牛会预言……我读书少。”她放低了声音。 　　微子启顿下步子，回头朝她看去，“刚刚，楚四有说过楚和风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吗？” 　　楚微正要朝他笑起来的脸瞬间僵滞。 第49章 提问 为人师表者，答不出双修 　　“哦, 是有说过。”微子启却在转瞬间又接了那么一句。 　　那态度真是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微捏紧了他的袖子，将头埋低，纤长睫羽轻颤, 她压低了声音, “师傅，对不起，我骗了你。” 　　微子启侧目看她，直白的目光明显是在等着她下句话。 　　楚微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向微子启说：“其实我娘不是蓉城楚家的厨娘，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只是刚好又姓楚, 我不想被大家以为是没娘的孩子。” 　　微子启沉默了一瞬, 在楚微惴惴不安的视线中，他张了张唇说, “楚四在讲故事的时候，说十七年前的那一夜, 楚家得了两个女儿，一个楚天爱，一个楚娇娇, 讲故事的时候大家都会先提主角，不会有人在开头这么重要的场景下特意去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楚四却提了, 提了之后后面却再也没有楚天爱的戏份, 所以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像是被东拼西凑出来的内容。” 　　他在跟她解释为什么故事是假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楚微脸色发白，她想着，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果然是跟小年轻不一样的。 　　楚微觉得手脚发凉，她吸了吸鼻子, 还未启唇眼睛先红了一圈，她朝微子启望过去，秋水似的桃花眼眸里盛着满眶盈盈水珠，眸光却又是委屈而不失坚毅的，看得微子启心尖都是一颤。 　　而后微子启又听到楚微说：“我想让师傅夸我，我不想师傅你讨厌我。” 　　她的声音是极好听的，不矫不作，清冽之下又有似水柔情，没有人能躲得过这样一把好嗓音。 　　躲不过，微子启也躲不过。本来他原本也没想跟她计较这件事，说到底，他根本就不在意她是不是楚家人。 　　她不是楚家人，他是她师傅。 　　她是楚家人，他也照样要当她的师傅。就算楚家真有一个楚娇娇，而她就是那个楚娇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若要去找楚家报仇，他都不会拦着她。这世上的事能说得通的道理就是有因必有果，他没打算去当一个助人为乐的疯子。 　　“回去吧。”微子启说。 　　他往前走，将袖子拉出去，楚微愣愣地被他拽着往前，她盯着他的背影，周遭的雨越下越大，砸在地上噼啪作响的雨滴是天地间仅剩的声音。 　　回到忆灵渊之后，楚微坐在床榻之上神色间一片呆滞，她摸不清微子启是个什么意思，他到底是看出了她的问题，还是没看出来？ 　　按照她的第一想法，只觉得这人好像是在放纵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可以照盘全收一样。就算她是楚家人，就算她去要楚家人的命，微子启都好像没什么异议。 　　这世上，有这样的修士吗？修士不都狂妄自大，假道德吗？ 　　更何况，她这样的运气，能遇到这样好的师傅？除非这师傅是她自个儿给自己强行安排的。 　　想到此楚微又摇摇头，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本《阴阳圭旨》。这两日她偷偷自学了这本书上的很多字，大概能看懂一些简单内容，算算时间，下一次的炼药期马上就要到了，杨鸷没有给她压制的药物，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去求杨鸷，她只能尽快想到办法在‘采药’时保住自己身体里的灵力跟药力，这样她就可以直接去找个修士解决了。 　　她将主意打得很好，可偏偏事与愿违，多认识几十个字，旁边还有本工具书做参考，她也很难把这本用词生涩的书啃下来。 　　第二日，上午依旧是微子启的教学时间，微子启其实不太会授课，他讲的知识尤其简洁，但楚微猜测这可能还是微子启已经细致化之后的模板。 　　她想着如果把《阴阳圭旨》这本书拿给微子启，微子启给她讲解的几率会有多大。 　　可能是她走神太明显，微子启的声音逐渐停了，“楚微。” 　　楚微猛地反应过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慌乱又紧张。 　　“累了？”他问。 　　其实微子启半点都不凶，这么久以来他就没凶过她一次，脸上的神色总是温和，可楚微对他却总是有种由内而外的惧意。 　　说起来她都没这么怕过杨鸷。 　　“没。”楚微摇摇头。 　　微子启看了看书，“你将千字文读一遍给我听，没什么错就可以休息了。” 　　楚微当时就卡了一下，她看着手里的书，将唇抿成一条线，她眼巴巴地朝微子启看过去，想跟人求情，微子启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明显是不接受任何示弱求情，她只能捧着书开始磕磕巴巴地念。 　　一千个字读起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她有好几十个字不认识，不认识就全部胡诌，总算也是读完了。 　　结束之后她不敢去看微子启，等了几秒微子启才说：“把错了的字写十遍。明日给我。” 　　话落微子启转身就打算走了。 　　楚微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她看着微子启负手而去的背影，明显是要直接放她去玩的意思，楚微眸光颤了颤，大抵是微子启走的太潇洒了，也太放纵她了，她内心原本的那些忌惮在这一瞬间消散了许多，她心中略微思考了几秒，便立刻开口：“师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微子启脚下微顿，回头看她，“什么？” 　　楚微抿抿唇，问：“师傅你知道怎么双修吗？” 　　那本《阴阳圭旨》她要弄懂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而且里面那晦涩难懂的文字充分说明了那本书的作者也不是很会写书，写书面向的是大众群体，文笔好的标准就是大众都能看懂的文字，他连如何简单化语句都不会，说明里面的内容也不怎么样。 　　与其她花时间去琢磨一本不知所云的书，还不如问微子启。微子启已经一百多岁了，他的经验肯定比《阴阳圭旨》一书的作者多，而且微子启还是分神期修士，天底下有几个分神期修士。 　　“师傅你能教教我吗？”楚微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朝微子启逼近一步。 第50章 要挟 以命为要挟，那就不能活 　　其实她也不是逼近, 毕竟她也没有要逼问的意思，她只是太着急，太想知道如何双修。 　　微子启眼睛半眯起来 , 他看着她, 向来对上她的温润眼眸此刻有点冷。 　　因为他没有收过徒弟，她是第一个，他不知道如何带好一个徒弟，所以他纵容她，也因为她是可以吞下颛顼之灵的人, 其意志让他敬佩, 所以他愿意保护她, 可再如何他也有底线，比如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跟他说一些似是而非, 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他当时就想生气，想警告楚微, 但是一眼望过去，他只看到楚微那双清澈的眼。 　　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吃过的盐的确是比十七岁的小姑娘吃过的米还多，所以他知道楚微并不单纯, 她心机，狠毒，藏了满肚子坏水, 但在看到她眼睛的这一刻, 他也知道她是真的不懂，真的在真诚发问。 　　窗外吹进来的桃香那样温柔，让她在他冷漠的眼里显得那样无辜。 　　师傅到底又放柔了一双眼，他问她：“你问双修做什么？” 　　楚微见他问她了，表情还挺不错, 心中顿时一喜，觉得此事肯定还有戏，不管师傅是为了什么要收她当徒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好像的确是个好师傅。 　　楚微当即就要开口，“是——” 　　“御礼，御礼！御礼你在吗？快来前厅，出事了，出大事了！” 　　楚微一句话刚说了一个字，一只紫色的灵鸟就冲出桃林，嚷嚷着在微子启身边绕来绕去。 　　微子启眉间微蹙，灵鸟是直接复述了步荣华的声音，声音里的急切之意分外明显。 　　“御礼快来！” 　　楚微目瞪口呆地看着微子启，她听出来了这是谁的声音，她在心底细想，修真界第一门派的掌门居然是这样跳脱沉不住气的吗？ 　　“你想去吗？”微子启看向她。 　　“想！”楚微立刻点头。步荣华的声音这样急切，一定是什么大场面，这样的场面，顾蜀舟说不定也在。 　　她平日好似是被困在忆灵渊之中的，也只有跟着微子启才能出去。 　　微子启微微颔首，抬手挥开灵鸟，转而伸手捏住楚微的手腕。 　　楚微愣了下，捏在她手腕上的手宽厚有力，隔着薄薄的衣衫，她也能感觉到一点暖意，被他捏在手心里的时候，居然给了她一种很陌生却又很贴心的安全感。 　　她还未品味完，微子启便带着她走出书屋，穿过木廊，纵身便凌空而起，脚下悬空的瞬间，楚微呼吸都是一滞，她惊讶地看了看微子启，又往脚下看一眼，他们飞的不算高，成片的桃花就在她脚下，有一些花枝伸得够高的，偶尔还会撞上她的脚尖，撞出满天桃花。 　　楚微顿时欣喜不已，她感受到夹着花香的温柔微风，穿行于桃源之上，只觉得满心都被装满了柔软的粉嫩桃花。 　　什么心机争抢都比不上这一刻岁月悠长。 　　“师傅，这些桃树是你自己种的吗？”飞过了桃源，飞出了忆灵渊，楚微就忍不住问微子启。 　　她声音里尽是笑意，面上也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 　　微子启嗯了声。 　　楚微摇摇他的手，“师傅种了多久？为什么想种桃树啊？” 　　“没多久，种下去只花了一天时间，把他们养成现在这样花了五年。”微子启耐心回答她的问题，“这些树苗是我三师兄培育出来的，他学药，当时培育的品种中只有桃树能常开不败。我觉得嗯好，就拿来种了。” 　　这个答案倒是跟所有话本上所写都不一样，话本上每次出现特定的花，总是会有一段故事。但楚微倒也没有觉得失望，她反倒觉得挺好，“那这些桃花可以做桃花糕吗？我以前只听过桃花糕，还没吃过呢。” 　　微子启沉默了一瞬，他侧目去看楚微，只见楚微正在看他，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居然让人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来。 　　“可以，等你什么时候能把千字文一字不错的写下来，就去找个篮子去采花瓣吧。”微子启说。 　　楚微脸上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好！谢谢师傅！” 　　因为飞出了忆灵渊，所以微子启飞得高了一些，他们在薄雾云层之中穿行，楚微一只手被微子启捏着，另一只手张开了肆意感受着天空之上的白色云朵，其实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能感觉到一点潮湿，但她还是很开心，乐此不疲地去摸云碰雾。 　　如果不是步荣华当时用灵鸟传话的声音的确很急切，微子启差点没忍住带楚微多转几圈。 　　从空中回到地面，楚微显得极其高兴，但看到前厅外围着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她脸上的笑瞬间便收敛下来。 　　微子启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他走在前面也不出声让前面的人让出通道，直接抬手一挥，围在门口的众人便感觉身侧被一道柔中带刚的手给推到了两侧。 　　他们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一道白影飘忽而过，后面穿着青衫的姑娘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围在外面的有洞真墟的弟子，也有前来洞真墟参赛的这一批刚巧赶上今天没课的弟子，这些人中就有认识楚微的人。 　　比如早前跟楚微住一间的黄衣姑娘。 　　黄衣女看着楚微跑进去了，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是合不上了，“她……她……” 　　身边的新室友用胳膊碰了碰她，“你干嘛？” 　　黄衣女震惊地看向新室友，“刚刚过去的人，是楚微！就是被带走的那个。” 　　也是引起他们这些人发起抗议的导火线。 　　新室友下巴尖尖，眼睛吊三角，看起来尤为不好招惹，她皱起眉头，“她刚刚跟着的人是谁？” 　　黄衣女摇摇头，只说，“反正她现在是顺利上岸，啥事都不愁了。真羡慕。” 　　新室友没说话，只冷哼了声。 　　楚微跟着微子启跑了进去，前厅里昨夜一脸颓丧的楚四，此刻正拿着刀刺在自己的丹田之处，他没有空比划，那刀尖已经捅穿了墨绿的衣袍刺进了皮肤表层，鲜血顺着刀尖浸出，染黑了那一块衣袍，也染红了楚四捏着刀柄的手。 　　步荣华不敢靠近他，只深深皱紧眉头，神情复杂地搓着手。 　　“师兄。”随着微子启的声音响起，步荣华这才神色一亮，朝微子启看去，“御礼，你可算是来了！” 　　拿刀捅自己的楚四也亮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微子启。 　　“怎么回事？”微子启看都没看楚四，直接开口问步荣华。 　　步荣华长叹了一声，纠结地朝楚四看去，“楚兄，我师弟既然已经来了，那你就应该把刀放下了吧。” 　　楚四摇头，他后退两步，又用力将刀往丹田处捅了一把，“他还没有答应我！步掌门，你告诉他，求他，帮我楚家！” 　　微子启终于朝楚四看了一眼，“你拿自己的丹田逼我答应你去帮楚家？” 　　就这幅场面，他想猜不出是什么意思都难。 　　楚四眼睛里全是血丝，“御礼真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楚家，但今天我若是在这里被废了丹田，没了命，那就是你们洞真墟的问题！你们洞真墟害我侄儿一个还不够，千方百计送信到我楚家，专门骗我楚四过来，又害死我，你猜，整个修真界会如何看你，如何看你们洞真墟！” 　　他是真怕微子启一巴掌就把他捅在丹田的刀给拍飞了，这样他就没了威胁微子启的法宝，所以他捅在丹田的刀尤其用力，想必此时应该伤到了丹田，恐怕再往里去一点，他的丹田就会被刺穿了。 　　能做到这个份上，让人忍不住去猜测现在的蓉城楚家，是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居然能让从来孤高自傲的楚家人什么脸皮都不要了。 　　微子启没吭声，在他身后的楚微张大眼睛看着楚四，似是疑惑打量，又似嘲讽轻蔑。 　　“御礼……”步荣华无可奈何地朝微子启看去。 　　“我答应。我去蓉城。”微子启出声开口。 　　他半点都不在意旁人会拿怎样的视线来看待洞真墟，但步荣华会在意。 　　楚四这一招走的不错，虽然操作简单粗/暴，看起来也实在不要脸皮了些，但有些时候什么弯弯绕绕都比不过一句豁得出去，这一招实在有用。 　　微子启朝步荣华看去，“师兄，往后遇到这种事，你不应该传灵鸟叫我，你应该在第一时间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他话音一出，原本眼底已经出现一丝希望的楚四瞬间又归于死寂。 　　微子启往后看了一眼，外庭外面围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挥手强行缔造了一层结界，将外面的人全部隔绝，一瞬间，外面的人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他这才又一次开口，语气是十足的耐心：“这样的事情有一便就有二，为了杜绝其二，我觉得他不能活。”话落，他便朝楚四看了过去。 　　楚四握紧刀柄，哈哈了两声，笑声里竟有股潇洒豪气，“是，御礼真人说得对，若我活了，然后岂不是人人都能来洞真墟以命要挟步掌门了，哈哈，说得对。” 　　他说着，扑哧一刀直接捅入丹田，鲜血瞬间四溅。 第51章 礼物 第一次送礼，送到心坎上 　　微子启几乎是瞬间伸出了手, 宽大的衣袖将楚微整个挡住，几滴艳红的血溅到他身上，他今日穿着白袍, 似是千里雪景之中开出几点傲骨红梅。 　　“御礼！御礼,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步荣华当即出声阻拦，他站得要更近一些，脖颈上都沾上了温热的血，他目光急切地看向微子启, “他自毁了丹田, 日后都无法再修炼了, 这已经是惩罚了。御礼。” 　　微子启没有理会步荣华的话，他的目光依旧停在楚四身上, 淡漠的眼睛，装着明明白白的不容置喙。 　　他没想放过楚四。 　　楚四瘫坐在地上, 满是鲜血的手将刺进丹田之处的刀拔了出来，丹田处汩汩地冒出更多的血。他呕出一口血来，惨笑着看向步荣华, “步掌门，算了，御礼真人说得对, 我既然拿命来威胁御礼真人, 那这条命就已经给他。” 　　“不是给我。”微子启说。 　　他连多解释一句都不愿意了。 　　楚四笑容僵持，却是很快就点起头来：“是，是我自己愿意。”他说完之后便看向步荣华，“步掌门，抱歉了。”话落, 他一刀割上自己的喉咙。 　　“楚兄！”步荣华大叫一声，却并没有拦住楚四的动作。 　　楚四喉咙口的鲜血往外喷涌，直接溅了步荣华一身，微子启却是早有防备，一道紫色光芒将所有鲜血屏蔽开来。 　　楚四往后仰过去，口中吐着血，喉咙口的血也汩汩往外冒，地上很快就聚集起一滩血水。 　　步荣华脸上都沾了血，他手脚僵硬着挪动步子走到楚四身边，蹲下去想去碰楚四又不敢碰楚四。 　　“师兄放心，我即日就会启程去蓉城。”微子启一边同步荣华说着，一边将手放下来，侧目又看了眼楚微。 　　楚微盯着躺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人，瞳孔放大，表情呆滞。 　　微子启问她：“怕吗？” 　　楚微摇头：“不。”否定之后，好像又觉得自己否定的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不怕。” 　　微子启微微颔首。 　　“御礼，你，你怎能这样狠心？他也是为了整个楚家，你怎么能要他的命？”步荣华颤声开口，声声泣血。 　　他从来都是慈悲心肠，自然看不下去微子启生生逼死一个人。 　　微子启看着步荣华，沉默半晌之后才发问：“那你是想让我去救楚家人，还是想让我饶他一命？师兄，你知道我从来不愿意多管闲事，也讨厌被威胁。” 　　两人做了一百多年的师兄弟，步荣华当然知道微子启是什么样的人，但步荣华还是不习惯。 　　微子启不想再解释什么，“这里的结界会维持到今夜子时，师兄你把这里处理一下吧。” 　　他说完之后便伸手拉住楚微的手腕，“走了。”说完便拉着她走出去，瞬间就移到天空之中。 　　楚微这才恍然明白，方才过来的时候微子启怕是故意拖慢了脚步。 　　微子启面色不佳，薄唇紧绷着一声都不吭。 　　楚微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师傅，你在生气吗？”楚微觉得自己就是个甜心小徒弟的设定，师傅不开心，她当然要立刻充当解语花为师傅排忧解难，这样才能让师傅继续宠爱她。 　　微子启摇头：“你跟我一同去蓉城。”他说。 　　楚微愣了下，敛下的眼睫之中划过冷冽，但再抬眼她便点了头，“好啊。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就去蓉城了吗？” 　　“回忆灵渊收拾行李。”微子启说。 　　“好嘞。”她看出了微子启此时并不想多言，她便闭了嘴。 　　回去的时间比去的时间足足快了一倍，到了忆灵渊，楚微立刻回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的东西没多少，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全部收拾好了。 　　她背着小包袱赶紧去找微子启，唯恐微子启等久了，出去之后却压根没见到微子启的人 ，她又跑到微子启房门外去等。 　　微子启没关门，楚微在外面只见微子启此刻正在慢慢悠悠地收拾衣物，那衣物摆了一座小山，瞬间衬得她身后的小包袱那样的辛酸落魄。 　　“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微子启正在整理他的鞋子，察觉到了外面的楚微。 　　楚微揪着自己的小包袱，磨磨蹭蹭地往里面走，“师傅。” 　　微子启朝她看过去，一双桃花眼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特别注意到她身后的那个灰色小包袱。 　　“收拾好了？” 　　楚微点点头，被微子启看着，她更加觉得局促不安起来。 　　微子启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身走到个白玉梳妆台前，伸手拿起上面放着的一个墨色盒子，继而侧过身来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楚微：“拿着。” 　　楚微愣了下，她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墨色盒子：“什么？”她扣住盒子上的金属扣子，咔哒一声将扣子松开，再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金色的戒指，细细的一圈没有封口，大抵是考虑到了手指尺寸的问题，戒指正面是一颗泪珠大小的莹绿翡翠，六颗闪耀如星辰的白色小石子一边三个对称地将它簇拥其中，整个看起来高贵而不失优雅，精致而不失贵气，尤其是正面点缀的那颗翡翠，绿得好似能滴出水来，中间一丝杂质也没有，一定是极品玉石，完全满足了楚微的喜好。 　　“这是送我的吗？”楚微瞬间亮了眼睛。 　　微子启点头：“空间戒指，日后你可以将你的行李装在里面。” 　　“谢谢师傅！”楚微立刻甜声回应，她将戒指戴到食指上，细白的指节被翡翠戒指衬得更加白净纤长，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只觉得满意至极，“师傅你看，好不好看？”她朝微子启伸出手去。 　　微子启看了一眼，精致漂亮的翡翠戒指极其配她，他低声应了个嗯。 　　“我都舍不得拿它装东西。”楚微感叹出声，她觉得自己的那些东西很是配不上这枚空间戒指。 　　微子启：“那就不装，到时候去蓉城买也行。” 　　楚微顿时摇头：“那不行，我没钱呢。”她又提了提自己的灰色包袱，“反正我东西不多，我先背着好啦。” 第52章 御剑 颠簸一心动，却把青梅嗅 　　微子启见她背着小包袱, 视线一直停在翡翠戒指上，脸上尽是惊喜跟珍视，早前他心中那些郁郁之气瞬间就被抚平了些。 　　“师傅, 我们还是飞去蓉城吗？”等欣赏够了手上戒指, 楚微又问。 　　微子启摇头：“蓉城离洞真墟太远，我们御剑过去。” 　　楚微立刻又欣喜起来，“师傅可以教我怎么御剑吗？” 　　微子启嗯了声，他终于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从衣服到鞋子再到发簪, 他的东西比楚微多了好几倍出来。 　　楚微见他将这些东西全部装进他的空间戒指里, 微子启的空间戒指很简单, 就是一个金属的环，套在尾指上, 经素白的手一衬，看起来居然有种奢华感。楚微看着他的做派, 忍不住想，师傅的家世说不定很好。 　　普通人家养不出这样矜贵的少爷。 　　从忆灵渊出来，御剑而行, 楚微跟微子启同乘一剑 ，楚微站在微子启身后，双手紧紧地抓着微子启的衣服, 御剑飞的可比今天微子启带她去前厅的那一路飞得高多了。 　　她从来没飞到过这样高, 还有些害怕。好在微子启御剑飞的很平稳，给她降低了一些惧意。 　　感觉到她没有那么紧张之后，微子启才侧目问她：“要不要试试？” 　　楚微有些惊讶，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这万丈高空，“怎么试？” 　　“御剑很简单, 每一把剑都有剑意，你只要试着去驯服它，让它听你号令就足够了。”微子启说着突然伸手搂住楚微的腰。 　　楚微还未反应过来，微子启便就抱着她旋身给两人互换了位置，原本在后面的楚微此刻突然站到了前面，她心中猛地一跳，心中先是害怕，随后立即又生出了终于可以一试的爽快。 　　“此剑名唤‘不得’，用你的意念带动灵力去驾驭它。”微子启在她身后出声开口。 　　楚微深吸了口气，闭眼，张开手，用意念去驾驭一把剑。 　　微子启感觉到她上了心，他逐渐收回自己的意念，脚下长剑开始颠簸，微子启站在她身后静默着，他相信她，一个能吞下颛顼之灵的人，其意念之强大，足以号召这世上任何一把剑。 　　所有的剑，都会臣服于她。 　　楚微用意念召出灵力控制住‘不得’，她不想成为它的主人，因为它是微子启的，但在这一刻里，它必须听从她的号召，必须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感觉到楚微的灵力，‘不得’剑身逐渐震荡，可只是转瞬之间，便就平稳下来，让人都忍不住去想方才那一阵震荡不像是它在排斥楚微，更像是它在兴奋，它喜欢楚微，甘愿为她所用。 　　楚微感觉脚下异常平稳，她睁开眼眼底染满了笑意，“师傅，它是不是已经在听我的了？” 　　“嗯。”微子启应声，“小微御的很好。” 　　他意料之中的好。 　　楚微顿时咯咯笑起来：“等到了蓉城我也去买一把剑。” 　　这样她就可以御剑飞行了。 　　“蓉城没有什么铸剑师，等回了洞真墟我送你。”微子启同她说。 　　楚微闻言，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是师傅已经送了我空间戒指。” 　　“理应如此。”微子启直截了当，四个字直接堵死了楚微后面的话。 　　楚微抿起唇，一时之间竟有些头大，她承得起这世上所有的恶意，却受不起旁人半点无缘无故的好意。微子启送了她礼物，她理应还一点什么。 　　可她实在是太穷了，她买不起什么空间戒指，一个普普通通的戒指她都买不起。 　　她一路冥思苦想，不知不觉便耗光了自己的灵力，她自己还未察觉，便觉得脚下长剑猝然失了力，猛地往下坠，楚微感觉到周身突然失重，脸色瞬间惨白，双手不自觉地在空气里抓了一把，结果什么都没抓到，却被身后的人一手抱住了腰，稳稳当当地立于空中。 　　“在想什么？”微子启一手将下坠的长剑唤回来紧握到手心，声音不冷不淡地问她。 　　楚微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微子启的腰，侧脸紧贴在微子启的胸口，她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连带着她的心脏也开始撞，比他的心跳更明显，更快速，撞得她整个胸膛都在发麻，压根就没想到去回他的话。 　　微子启半晌没听到她回话，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眉心微蹙了下，便搂着人纵身而下。 　　下面是离蓉城还有一个时辰御剑飞行路程的涪城，此处钟灵毓秀，山水宜人，当地也有不少特色小吃，倒是个好玩的去处。 　　微子启略一思索便搂着她落到城外无人的小路上，等踩到实处的地面，微子启才低头同她开口：“好了，到地面了。” 　　楚微咽了咽口水，颤着手松开微子启，然后往四周看了一圈，再装模作样地深吸了口气，惨白着一张脸看向微子启：“师傅，吓死我了。” 　　“以后御剑要专心。”微子启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而后负手而立，“我们去城中歇息一日再走。” 　　楚微看着他将她方才抱皱的褶皱抹平，垂下眼，目光闪了闪，听到他又开口，她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微子启，“师傅，我们不赶着去蓉城吗？” 　　微子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是转身往城中去了。 　　楚微飞速在心中琢磨了一番，又赶紧跟上微子启的步子，走了几步，她看微子启现下心情好像不错，眉梢便是轻轻扬起，小声地问：“师傅现在不生掌门师叔的气了吗？” 　　微子启步子微顿，朝她看去，“你说我在生师兄的气？气什么？” 　　楚微眼睫微颤，她有些不敢说，但在微子启带着打量的目光之下，她轻启红唇，说：“师傅不是在气掌门师叔跟楚家那个人合谋骗你么？” 　　这一句似是晴天惊雷，震得人心底发颤。 　　微子启的眼睛迷了起来，他仔细地盯紧了楚微，那目光锐利得骇人，看得楚微背后冒气一阵的冷汗。 　　“为什么？”他突然问。 　　楚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什么？” 　　微子启说：“你说为什么师兄要跟一个外人合谋？” 第53章 小铁 涪城品清酒，再听楚家事…… 　　合谋, 是想让他去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想让他一去不回。 　　楚微神色微滞，在微子启的视线里, 她松开一口气, 朝他扬起浅色的唇，“师傅，楚微也不明白，毕竟是人心呢。” 　　她笑得很甜，也不知道在鬼门关走过, 其心可吞下颛顼之灵的姑娘是如何还能笑得这样甜的。 　　不过她说得真是极对, 是人心啊, 哪能猜得透。 　　微子启收起刚刚逼视的视线，“走吧, 带你去吃饭。” 他说着便往前走。 　　楚微听到吃饭这两个字心中便就有些慌张，前些日子她同顾蜀舟吃了一路的‘糖醋’, 微子启跟顾蜀舟都是洞真墟出来的，他不会也是‘糖醋’爱好者吧。 　　在忆灵渊的时候微子启是不跟她一起吃东西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微子启的口味。 　　现在楚微就是害怕。 　　好在进入涪城, 找到当地最有名的酒楼之后，楚微就放下了心，微子启让她点菜, 等她点完之后只加了壶当地有名的米酒就让小二忙去了。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 这地方跟沃洲水城不一样，从二楼往下看没有让人沉醉的勒溪湖，一眼望去依旧是市井，路上行人匆匆而过，不远处就是市集, 楚微仿佛还能听到商贩的叫卖声。 　　楚微喜欢这里，她喜欢有人气儿的地方，这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两位客官，米酒来了。”小二先上了酒。 　　红褐色细口圆酒壶放到桌面上，配着两个红褐色小酒杯，微子启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然后握着壶身将壶中米酒倾倒其杯，米白色液体散出清淡米香。 　　微子启先倒上一杯，便抬眼朝楚微看去：“你能喝吗？” 　　楚微舔/舔唇，点头：“能喝。” 　　微子启便推了一杯到她面前，楚微弯起眼眸立刻捧起杯子送到嘴边，先是轻抿了口，这米酒大概是刚从阴凉之处拿出来，入口时的凉意让味道不再那么浓烈，回甘时只余清甜米香裹着淡到极致的酒香。 　　“好好喝啊。”楚微当时就怂起肩膀仰头就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再抬眼看向正在喝的微子启。 　　见微子启喝了一口之后，楚微才欣喜地看向他，“师傅，是不是很好喝？” 　　微子启想说还行，在对上楚微闪着光的视线之时，他将敷衍的话吞了进去，点了点头：“很好喝。” 　　楚微立刻就笑了起来，又殷勤地拿起酒杯给他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她仰头就是一杯，喝得极快，想来是很喜欢的。 　　之后他们点的菜一道一道的上，楚微吃的特别开心，除了那一道糖醋里脊没有碰，微子启不知道，这道菜是楚微专门给他点的，她唯恐洞真墟所有人都跟顾蜀舟一样，偏爱这个口味，所以虽然她心底看到这道菜就想吐，但还是在第一道就点了这道菜。 　　微子启不是那种吃花饮露的人，但他也是出了名的挑嘴，不是挑食，纯是舌头被养刁了，再加上他已进入分神期，吃不吃都无所谓，他就不打算勉强自己的舌头跟胃了。 　　所以这一顿饭他就喝着米酒，从戒指里拿了盅核桃仁来吃，楚微吃着吃着见他没动筷子，眨了眨眼睛，想问他是不是点的菜不合他的胃口，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 　　她觉得她师傅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些菜若真不合他的胃口，他方才就加了，毕竟是他付钱诶。现在既然不想吃，那就是不乐意吃吧，她就没多问的必要了。 　　只是她吃饭的速度更快了些。 　　微子启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在忆灵渊的时候，他一个人无聊的时候能坐在木廊上看三天三夜的花，这会儿等楚微吃饭的时间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长，所以在看到楚微吃饭的速度接近于狼吞虎咽的时候，他抬手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下，沉沉的视线朝楚微看过去，楚微难受得咽下一口米饭，疑惑地看他。 　　微子启轻声说：“你吃慢一点。” 　　楚微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那样严肃的样子，谁知他居然就只是让她吃慢一点。 　　“我们什么时候去蓉城都可以，不急这一时。这些菜得品才有味道。”微子启又补充了一句。 　　楚微愣愣的回了个哦，她常年看人脸色活着，这大概是头一回有人好像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为她考虑，替她着想。 　　这感觉，有些奇怪的满足。哪怕是为了大厨着想，让她当个合格食客呢。 　　她不知不觉就将吃饭的速度放慢了些，夹了块鱼肉，好像是比刚刚好吃了点。 　　“诶！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蓉城那边又死了一个！” 　　就在楚微安安静静吃着饭的时候，楼下突然冲进一道女声。 　　“什么？又死了一个！这都第几个了。” 　　“每天死一个吧，小铁小铁，这次这个又是怎么死的？还像前两天那个一样直接烧死的？” 　　楼下的客人跟进来的小姑娘都是这家酒楼的常客，对这个话题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楚微也有点好奇，她耳朵都竖了起来，因为她听到蓉城两个字了。 　　只听楼下女声响了起来：“不是，这个是直接淹死的。” 　　“掉进河里了？这个好像死的不算惨。”有人回。 　　楚微眉梢动了动，淹死还不算惨？ 　　她心中有疑惑，楼下倒是很快便又响起了声音，“什么啊，是大白天睡在床上，口鼻突然冒出特别多的水，就跟整个脑袋埋进水里了一样，然后就把自己淹死了。我听我姑妈说床上的被子干干净净，就枕头湿透了。” 　　这形容让楚微诧异地睁大眼睛，伸长脖颈想往下看说话的小姑娘长什么样，但她坐在床边，离楼梯口还有两个桌的距离，如何伸长脖颈都看不到楼下是个什么景象。 　　楼下许久之后才有人说，“上次，上次那个，也是……自己燃起来的吧？” 　　“是……是啊。” 　　楼下的喧闹声小了起来，即使是在大白天，突然听到这么诡异的事到底还是让人胆颤。 　　可小声兴许只是最后的尊重，因为刚刚那个被叫做小铁的姑娘又说起话来：“要我说这楚家就是自作自受，当年逼死楚六大侠，结果又背信弃义，现在遭了报应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指不定这些事就是楚六大侠的鬼魂做的呢。” 　　“诶，小铁你可别胡说，人楚家好歹也是修真世家，还有分神期修士坐镇，怕什么鬼魂啊。” 　　“嘁，楚家死了多少个了，第七个了吧，你看他们那个分神期老祖有办法吗？没有吧，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孙去死，要我说啊，报应来的时候，管他是修士还是神仙，那就得乖乖受着，哼！苍天饶过谁啊。” 　　“……” 　　楚微眼神复杂地看向微子启，微子启垂着眼睫，纤长睫羽遮挡住了他所有情绪，让人根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楚微没有开口说话，她沉默半晌埋头吃饭，楚家的事她其实半点都不想参与，但是她内心有疑惑，报复楚家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因为楚……楚六？这么多年楚家没少做丧尽天良之事，一个修真世家，就算先辈教育的再好，也挡不住总有些歪瓜裂枣混入其中。 　　为什么他们就笃定了是楚六？ 　　楚微还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她将筷子放下，用手帕擦了擦唇，再干脆利落地看向微子启：“我吃好了师傅，我们走吧。” 　　微子启点了点头，他起身下楼去一楼柜台处结账，楚微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一楼的时候她快速扫了眼楼下的人，众人这会儿都在吃饭，她不知道刚刚那个小铁是哪一个。 　　微子启结了账又往前走，楚微以为他要出去了，她跟上去，可快走到门口处的时候微子启脚下调转方向，朝入门处左边第二桌走去，那一桌只有一个人，微子启坐到了对方对面。 　　楚微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贴身的青色男装，将头发用发簪高束，白净的一张脸上是略显稚嫩的清秀五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姑娘。”微子启朝对方开口，“刚刚你说楚家对楚六大侠背信弃义是怎么回事？” 　　楚微在旁边眉头狠狠一跳，这是刚刚在楼下说话的那个姑娘，她以为微子启不会发现…… 　　小铁只点了一份米粉，这会儿听到微子启的话，抬眼看微子启，见到微子启那张脸时，小铁那双杏子眼眸亮了亮，刚刚还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这会儿瞬间换作个甜甜的笑：“哥哥，你不知道楚家的事啊？” 　　“知道，但我听说当初楚家人是不得已才杀死楚六大侠，却不知背信弃义这一说。”微子启说完之后朝还站在旁边的楚微看去，朝她招招手，“过来坐下。” 　　小铁顺着他的目光也朝楚微看了过去，只是一眼，小铁那张清秀小脸便皱成一团，在楚微挪动着步子坐到微子启旁边的时候，小铁突然说：“你已经死了。” 第54章 蓉城 楚家楚娇娇，到底意难平…… 　　楚微动作微顿, 抬眼朝她看去。 　　小铁笑眯起眼睛，“但偏偏你又把自己救活了，姐姐, 你这样逆天而行, 未来势必会遭报应的，就像楚家一样。” 　　她露出一排雪白牙齿，笑得猖獗又笃定。 　　楚微朝她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逆天而行了？” 　　“我就是知道，每个人的命运早就被写好了, 姐姐你早就应该死了。” 　　楚微轻轻歪了歪头, 对她这话并不认可, “如果天意能受我这样的人影响，那天意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那我逆不逆天好像也不重要了吧。如果天意那样厉害，那我这样也不算逆天而行, 不过是天意想让我活而已。” 　　她说完之后朝小铁狡黠地笑起来。 　　小铁似是被她说懵了，秀气的眉头皱的更紧，她一面觉得楚微说得对, 一面又觉得楚微这话分明是瞎扯，反正她怎么说都有理。小铁深深地看了眼楚微，随即哼了声, “你会有报应的。”说完这句之后她就朝微子启看去, “哥哥，你是问楚家对楚六大侠做了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是吗？” 　　微子启在她刚刚跟楚微争论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插话，只是视线微凝，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听到小铁的话之后，微子启点了头。 　　小铁对微子启耐心解释：“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清楚, 就知道当年楚和风承诺楚六大侠，他死了之后，绝对不会动他的妻子跟女儿，谁知楚六大侠死了四年后，楚和风还是亲手杀了他们母女俩。” 　　“四年后，所以他女儿是七岁的时候死的？”微子启问。 　　小铁点点头。 　　之前楚四在洞真墟说，楚娇娇三岁的时候，楚和风为了一个预言要杀楚娇娇 ，楚六为了保护家人跟整个楚家对抗，楚六一家三口都死在楚娇娇三岁的时候，眼下小铁说当时楚娇娇跟她母亲并没有死，楚六保住了她们母女，四年后，楚和风背信弃义，杀死楚娇娇母女。 　　若说这是真相，楚四的确有隐瞒的理由。背信弃义在修真界乃是大忌。 　　“不过……”小铁突然朝楚微看去。 　　楚微神色微怔，却是很快又扬起无奈的笑：“姑娘又看我做什么？” 　　“楚娇娇母女到底死没死我可不确定，毕竟这世上还有如这位姐姐一样的人，天意让她死，她却活了下来。” 　　一句话犹如沉重鼓钟敲到楚微心上，敲得她心口发颤。 　　微子启送了那位小姑娘一壶酒便带着楚微从酒楼之中走了出来。走在街道上，微子启一边走一边逛，他还有闲心给楚微挑衣服首饰。 　　那样的悠然畅快，也不知楚家之事在他心中引起了几分波澜。 　　逛到最后等到楚微的小包袱里彻底塞不进东西，不得不将小包袱塞进空间戒指里之后，微子启才算罢休。晚间微子启又带楚微去街角小巷吃米粉，米粉是涪城当地特色吃食，跟别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米粉又细又软，鸡肉熬出浓香鸡汤，再浇上层红油臊子，简直十里飘香。 　　楚微吃的却有些心不在焉，“师傅，今日那个小铁，她应该不是人吧？” 　　微子启也点了一份米粉，却是吃的清汤，这回他倒是动了筷，这种民间小巷里的吃食是最最地道的，不算勉强他的舌头。 　　听到楚微的话，他却是摇了摇头：“不知。” 　　楚微愣了下，却是不明白微子启这话是何意。 　　“我看不出她是何人，她身上没有灵力。”微子启半点没掩饰，看不出就是看不出。这世上他看不出的人很多，也不是多大的事。 　　“不过她应该知天命。”说这话的时候微子启抬眼朝楚微看了过去。 　　知天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词。 　　楚微听着都心惊。 　　“明日我们就去蓉城。”微子启又说。 　　楚微垂下眼眸点头，她提起筷子夹起米粉。知天命，不知天命是让她死在何时，是十四年前还是十年前，还是她一次又一次自救的时候。 　　不过，只要天命不能杀死她，她终将会去杀这天！ 　　在涪城的这一夜，街上没有沃洲那样美的湖景，街上的商贩早早的关了门，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楚微跟微子启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楚微在房间内盘腿而坐，运出灵力开始修炼。自从上次被狐狸打到半死复活之后，她就能感觉到丹田之中充斥着一种强烈的力量，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努力将这股力量化为己有，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笨了，她还是没能做到。 　　自从开仙骨那一次，这么久以来她都没再有所突破，想到此楚微心底就升起浓烈的燥郁之气。 　　‘你会有报应的。’中午那个小姑娘的话如鬼魅般在她耳边徘徊不去。 　　会有报应的，逆天而行，天意从不想让她活。 　　从她出生开始，从那个预言出来之后，就不打算让她活。不想让她活为什么还要她生？ 　　她不明白，但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找谁去问，她要问，只能去更高的地方，去问那天道，问他凭什么这样对她，她做错了什么？ 　　可她现在这样弱，她像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连活着都如履薄冰，连父母之仇都得忍着，受着…… 　　楚微咬紧后槽牙，强烈的不甘充斥着她的全身上下。丹田之内那股强烈的力量冲向整个经脉，巨大的冲击力让楚微生生吐出口血来，但修为没有半点提升。 　　楚微一只手撑在床上，脸上惨白一片，染着鲜血的红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漂亮的桃花眼里缠满了红血丝。 　　第二日一早，楚微跟微子启就朝蓉城而去，蓉城比涪城更大更繁华，蓉城楚家在蓉城边界的一座高山上，修真界有看不上楚家的人，经常在背后贬低楚家不过是个山大王出身，也不知道是在傲气什么的话。 　　楚微抬头看了眼那郁郁葱葱的山，心中心绪到底难平。 　　十年。 　　她根本不是什么蓉城厨娘之女，她就是楚六之女楚娇娇，她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 第55章 迷雾 真相又如何？迷雾又重重 　　楚家的人出来恭迎的很快。楚家现任家主楚三带着楚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赶到了门口, 朝着微子启拱手迎接。 　　“之前就接到了步掌门的灵鸟，说御礼真人你已经出发了，从那时起我便在此相迎了。”楚三跟在微子启身边开口。 　　微子启没说话, 只是慢步朝里走着。 　　楚三也不尴尬, 他朝跟在微子启身后的楚微看去，看到的第一眼楚三就有些诧异，“这位姑娘……看上去有些面熟啊。” 　　楚微朝楚三微微颔首，笑也不笑：“抱歉，我们没见过。” 　　听她这么说, 楚三也不再细想, 能跟在微子启身边的人, 他多半是不认识的。 　　“御礼真人，厨房已经备好了餐食, 咱们先移步饭厅？”楚三又追上微子启问。 　　微子启看向他，“楚和风在哪？” 　　楚三包括跟在他身后的一众楚家人全都愣在当场, 楚三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阿祖他最近在闭关修炼呢。” 　　“楚家人都快死光了，他还修炼什么？”微子启问。 　　天地良心, 他的语气非常冷静，也非常平淡，半点嘲弄的口吻都没有, 但身后的楚家人就是怎么品怎么不对劲, 楚家人都傲，听到这话之后先觉得微子启是故意膈应他们，若非现在楚家情况危急，定是要跟微子启吵上一架的。 　　这会儿都有楚家小辈想开口凶，可惜被旁边的长辈给拽了回去按住了脑袋。 　　“带我去见他。”微子启说。 　　楚三脸上异常别扭, 他有心想拒绝，却又无法拒绝，有求于人的时候谁不把姿态放低一点。 　　若微子启现在直接扭头就走人，他们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三挥了挥手，屏退众人，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这时楚三才跟微子启开口，“御礼真人，阿祖他现在的确是在闭关，此事我没有骗你。” 　　“楚四说楚和风不行了。”微子启看向楚三。 　　他的视线一落到楚三身上，瞬间便让楚三打了个寒战。 　　楚微其实也注意到微子启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跟在洞真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在洞真墟的微子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样一双眼睛去看步荣华的。 　　那样极具攻击性的眼神。 　　楚三重重的点了个头，他咽了咽口水：“我们楚家做错了事，现在天降刑法了。” 　　楚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全是怆然沧桑，楚家再强又如何，比得过这天？他说完之后还自嘲地笑了笑，紧接着又朝微子启看去，“御礼真人，我带你去见我们阿祖。” 　　微子启不再说话，任初三在前带路。楚微跟在微子启身后，走在楚家庄园里，她对这里其实没什么印象了，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只是当楚三带他们走过长廊，拐了个弯，拐进别院之后，她认出了那是楚六当年被杀的院子。 　　一剑穿心而过啊。一瞬间，楚微感觉自己都被那血染红了眼睛。 　　别院后面开了一扇门，门后通往后山，他们又爬了一座小山之后，才终于见到处山洞。 　　楚三走到山洞外面朝里面喊了两声，那山洞的门就开了。 　　楚微跟在后面目睹全程，简直掩不住自己想吐槽的一颗心，大家都修仙了，干嘛还要搞这么原生态的开门机关啊。 　　叫人全靠吼。 　　走过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终于走到里间，楚微终于见到了盘腿坐在山洞石床上面一头白发的楚和风。 　　山洞里燃着淡淡的檀香，馥郁幽香让楚和风看起来更加仙风道骨。 　　楚三站在最前面朝楚和风拱手抱拳：“阿祖，御礼真人到了。” 　　楚和风闭紧的眼睛颤了颤，随即睁开，他一眼便朝微子启看去，笑了：“御礼，好久不见。” 　　微子启目光直视他，嘴里没约束，开口就是：“你快死了。” 　　楚三又开始在旁边抹汗。 　　楚和风却是笑了起来，他精神状态看起来的确非常不好，整个人形容枯槁，一双眼睛再不复从前精神矍铄的样子，只剩下浑浊跟老态。 　　“楚三，你先出去吧。”楚和风吩咐。 　　楚三赶紧点头应是，然后快步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之后，楚和风这才回答微子启的话，他说：“是啊，我快死了。将近三十年没有突破，依旧是分神期五层，我早该死了。”他说完之后，又朝微子启身后的楚微看去，一时间，老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 　　楚微抬着眼睛看他，半点不避让。 　　“原来是这样。”楚和风突然说了一句。 　　微子启侧目朝楚微看了一眼，不明白楚和风的意思。 　　楚和风笑起来，这一瞬间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是一位慈祥的老爷爷，“你这次过来，应该是听说了我们楚家的事情吧。” 　　微子启点头。 　　“不知道你听的是哪一个版本？楚四他们去找你，肯定不会跟你说我们楚家最真实的版本了。”他倒是料定了。 　　“最真实的版本是什么。”微子启道。 　　楚和风看向楚微：“你身后这个姑娘也没跟你讲过吗？最真实的版本。” 　　楚微心中一跳，她伸手就抓住了微子启的袖子，小声地叫了他一声：“师傅……” 　　微子启下意识地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楚和风当即又笑了起来，这一回甚至是仰天大笑，“原来御礼你将她收作了徒弟，难怪，难怪啊。” 　　老年人说话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是把话说一半，显得自己十分高深的样子。 　　微子启目光冷淡的看着楚和风，“你还说吗？不说我走了。” 　　楚微瞥了眼微子启，她明显感觉到微子启对楚和风的不耐烦了，她心中忐忑之余还另外分出了点原来师傅也不是对谁都有耐心的想法。 　　“你身边这个徒弟，她的真实身份是我太孙楚六的女儿，楚娇娇。”楚和风终于说出了口。 　　然后他就沉默着等着，他想知道微子启的反应，但半晌过去，微子启没有半点反应，他就侧着眉眼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楚和风，“然后？” 　　随着他这两个字落下，楚微提起的一颗心瞬间稳稳地回归原处，她早先就猜测她师傅好像并不在意她是不是楚家的楚娇娇，但猜测哪有现实真的发生之后来的让人高兴。 　　楚和风却是被微子启这两个字砸的脑子都晕了，“然后？她是楚娇娇！” 　　“你觉得我会因为她姓楚，是你们楚家人就嫌弃她吗？”微子启认真地问， “你放心，我不会。她是不是姓楚，都不影响她当我的徒弟。” 　　楚和风差点被这两句话气到厥过去，他是这个意思吗？根本不是！ 　　“御礼，我不知道你听的是哪一版的故事，但我要告诉你真相。”楚和风抬起颤颤巍巍的一只手朝楚微指过去，“她，楚娇娇，刚刚出生，就被断定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兄克弟，所有她身边的人，对她好的人，都会被克死。” 　　微子启深吸了口气，他面色依旧冷淡，紧皱的眉眼间却全是不耐烦，他刚想说话，楚微却先开了口：“你胡说什么？我压根就没克死我父母，我父母是怎么死的，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在我本人面前睁眼说瞎话，楚和风你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我不会骂你对吗。” 　　楚和风横着一双眼朝楚微扫过去，目光里尽是杀意。 　　楚微可一点都不怕，他一个快要死的分神五阶怎么跟她师傅的分神八阶比啊。 　　但微子启却是突然伸手将楚微拉到了自己身后，楚和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清楚楚，早些年他很不乐意别人把他的名字跟楚和风放在一起，他内心觉得是一种侮辱，他一辈子干干净净，谁要跟楚和风这种丧心病狂的大恶人齐名。 　　眼下就算他在这里，他都觉得楚和风能干出朝楚微动手的事情。 　　“御礼，你这么护着她，担心这小狼崽子回头咬你一口。”楚和风看到他的动作，眯起双浑浊的双眼跟他别有所指的开口，“她娘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楚娇娇又能是什么好人。” 　　“你闭嘴！谁允许你说我娘！”楚微立刻从微子启身后跳了出来，她赤红着眼睛盯着楚和风。 　　楚和风冷笑：“你看她，满身的凶性。” 　　若她现在也是分神期，她一定冲上去捅死楚和风，再把楚和风的尸体拖到蓉城的城门口，扒光了衣服挂着，让人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东西。 　　可是她不是，她才只是个炼气期的废物，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跟她杀父弑母的仇人斗斗嘴皮子。 　　就在她心绪一片混乱，找不到任何宣泄口的时候，微子启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微。” 　　耳边又是他温润低沉的音线。楚微心底的燥郁之气在刹那间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红着眼睛侧目朝微子启看去。 　　“静心。”微子启再次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楚微抿着唇，她深深地呼吸，埋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微子启看向楚和风，“跟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斗嘴，楚家主好像觉得很开心。” 　　楚和风刚刚还在笑，听到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又扭曲起来。 　　“你说她满身凶性，这个我没出来，反倒是你，不知是做了什么事，才能祸害到整个楚家。看着楚家替你赎罪，你是否有后悔过？”微子启这话当真是杀人诛心。 　　楚和风这一回彻底笑不出来了。 　　打蛇打七寸，楚和风的七寸就是楚家，他一手将楚家扶持起来，成为修真界第一家，现在楚家也因为他遭到报应，子孙儿女相继去世。 　　这大概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楚和风心绪难平，喘息得越来越厉害，他盯着微子启苍凉地笑：“我悔，我悔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没杀了她！一时心软，才让楚家陷入如今这样的惨状。还好，如今她回来了，能让我弥补我当年所犯下的错。” 　　他说完之后又朝楚微看去，“我找了你这么久，以为你真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跟着御礼一起来了，很好，很好！御礼，你要护着你这小徒弟是吗？ ” 　　微子启半点没让，他就站在那里，将楚微整个挡在身后。其意已经很明显了。 　　“好。”楚和风看清了他的动作，他点着头，笑着笑着突然抬手一掌朝微子启面门而去，口中大吼，“那你们合该死在一处！” 　　楚微猛地瞪大眼睛，自小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想逃，可脚下动了一半又想到微子启还在她面前挡着呢，她伸手就想去抓微子启，手刚刚碰到微子启的袖子，就见微子启出了手，不过抬手挥袖，他便将楚和风那一掌接了下来，化作轻飘飘的云烟。 　　微子启看着楚和风的视线越来越沉，面色越来越冷，他往后看了一眼，从这里虽然看不到门口的场景，但却能感觉到通口处无风，外面的门阖上了。 　　这里四周应该是被封紧了。 　　“你故意让楚家人死在洞真墟，就为了引我来杀我？”微子启出声开口。 　　楚和风已经从石床上下来了，他弓着背脊看着微子启，眼里又是欣赏又是嫉恨，微子启年纪轻轻就到了分神期八阶，而他整整耗费了将近三百年才到达如今的分神期，因为修炼的太慢，所以他压根就保不住他年轻的容貌，一百多岁的时候他就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往日都需用特殊墨水将头发染黑才能出去见人，哪里像微子启这般…… 　　他那样努力，老天都看不到，老天真是从来不公平。 　　好在走了一百多年的顺风顺水路，微子启的霉运终于也来了。楚和风盯着微子启笑：“是啊，要请你来楚家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听说你还杀了楚四 ，真是，本以为洞真墟上死一个，你就应该对我们楚家怀着内疚之心，赶紧跑过来，谁知我们楚家在你身上折了两个人之后才把你请到。不过好在你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你带回来了楚娇娇。” 　　楚微心中怦怦地跳，她沉着眼眸抓紧微子启的袖子，微子启大抵是以为她在害怕，所以突然挣开了她抓着他袖子的手，转而用手握紧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让楚微心中猛地跳得更快，她盯着微子启那双素白的手，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坚定的力量，人生十七年，竟不知此时此刻自己应该作何反应才好。 　　好在微子启也没等她有什么反应，他的目光放在楚和风身上，“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吗？你应该清楚楚家的这些人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楚和风说着又激动地叫了起来，楚家死人的事情从年初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从年初的时候精神上就遭到了重压，他将楚家看的太重，他不能看着楚家完蛋。 　　不过现在他可以松一口气了，微子启来了，只要微子启死了，楚家就又有了生的机会。他们事先在这个石洞里做了无数准备，洞门一关，周遭封死，就算微子启是分神期的修士都逃不出去！ 　　所以他有闲心回答微子启的话，“你要怪，就怪你身边的楚娇娇，如果当时她死在我的剑下，她没逃出去，你不会有事，楚家也不会有事！” 　　楚微皱紧眉头，她问他：“你什么意思？” 　　楚和风看着她冷笑：“你娘跟你说了你出生的时候那则预言吗？” 　　楚微抿着唇。 　　“她有跟你说是吧。”楚和风啧了声，目光陷入一阵回忆，“十七年前那个晚上，你跟天爱同时出生，当时人面牛就预言你们二人之间，一个是天煞孤星，一个是天乙贵人，两个人命格纠缠在一起，需得弃一保一，保住那个天乙贵人，弃了那个天煞孤星，楚家才会更加辉煌，不然我们楚家就会被天煞孤星给克死。但当时谁都不知道谁是那个天煞孤星，直到……” 　　三年之后，三岁的楚天爱开了仙骨，却突然重病，楚和风便笃定的以为楚天爱是天乙贵人，楚娇娇就是那个天煞孤星，他想杀了楚娇娇，却被楚六拦下。 　　楚六当时跪地求情，楚六是他楚和风最为看重的太孙，他那样优秀，从小楚和风就将他带在身边，助他修炼，楚六原本是他选好的下一代楚家家主，偏偏那天晚上楚六为了自己女儿自刎在他面前，只求他能饶过楚娇娇一命，日后楚娇娇不会再待在楚家，孩子她娘会带她离开楚家。 　　他怜惜楚六，一时心软便就答应了楚六，他放过了楚娇娇。可谁知后来楚天爱的病一直不好，楚家小辈也开始轮流重病，四年后，楚和风背信弃义前去诛杀楚娇娇，那个大雪天的晚上，楚娇娇的娘亲好像是有了某种感应，她将女儿从墙下的狗洞里推出去，让她爬，让她逃，让她活下去。 　　那天晚上真的很冷很冷，雪下得也很大很大，但也是因为雪足够大，所以才能掩住楚娇娇逃走的痕迹。 　　楚娇娇不知在雪夜里跑了多久，从黑夜走到白天，再从白天走到黑夜，然后她碰上了杨鸷…… 　　“怪我，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你，我不该放了你，以至于老天降下责罚。”楚和风朝微子启看去，“天告诉我，要救楚家，就杀微子启。” 　　楚微长睫微颤，救楚家，杀微子启…… 　　所以是天道逼着楚家对微子启动手？怎么……怎么可能！ 　　“老天爷怎么可能让你这样做，怎么可能让你去杀一个人！而且我师傅那么优秀，那么好，怎么可能！”楚微高声吼他，她根本就不信。 　　她信天意不想让她活，可她不信天意不想让微子启活。 　　楚和风摇头，“天意如此，你不信也得信。反正现在你们都逃不出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子启挥手灭了山洞中的熏香，目光幽深地看向楚和风，“你可能是被骗了。” 　　楚和风皱紧眉头，不耐地看向微子启：“你说什么？” 　　“你说你们楚家死的那些人是天意所为，身体自燃，在睡梦中被淹死，天意既然这样厉害，他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多此一举地借你的手来杀我？”微子启反问他，此时微子启神色淡然，明显对眼前的场景不以为然。 　　楚和风目光怔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天意动不了你，你是神女选到的人，他无法插手你的生死！” 　　他大吼出声却是瞬间让微子启眼皮一跳，他目光如刀朝楚和风看去，“你说什么？” 　　楚微听得有些懵，什么神女选到的人？ 　　“你不知道吗？哈哈哈你是神女亲自下九天选到的人，你就是她——” 　　嘭！ 　　楚和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猛然爆炸，血肉骨头瞬间四溅，好在微子启立刻就在他跟楚微周身设下屏障，那些东西没溅到他们身上，但楚微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还是下意识的一把抓紧了微子启握紧她的手，身体也朝微子启身上靠了靠。 　　过了一会儿她才松出一口气，她看向微子启，“师傅……” 　　微子启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楚微见他这样也没有打扰他，她想松开微子启的手，却发现微子启抓着她的手，让她无法松开。楚微抿唇，见松不开便又重新握紧了。 　　楚微看着地上楚和风的血肉，喉咙口忐忑的滚动了下，她从来没有想过小时候的大魔头楚和风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刚刚楚和风正在说着神女的事，她听得分明楚和风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很重要，一定是微子启最在意的事情。 　　可他就在最关键的时候自爆了，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好像就是天意在阻止他下一句要说出口的话。 　　就在她在出神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脚下的地好像在震动，怎么……怎么回事？楚微立刻回过神来，她晃起微子启的手，“师傅！地在动！” 　　地在动，一次比一次动得凶猛！楚微感觉自己已经快站不稳了，她刚想双手抱住微子启的胳膊，整个人突然被微子启抱了起来然后直接甩到了他背上。 　　微子启抓着她的手让她抱住自己的脖子，“抱紧我，这地下有东西！” 第56章 幻境 幻境有虚实，多情皆是罪 　　楚微沉着眼抱住微子启的脖子, 即使在微子启背上，她也能感觉到地下的颠簸，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从地底破土而出。 　　微子启的视线有种诡异的寂, 他屏息等着, 周遭石子落下还没砸到他，就立刻被弹开，他全身上下依旧不染纤尘。 　　就在颠簸震荡之中，石床之后的墙壁迸出一条漆黑裂缝，楚微跟微子启都紧紧盯着那一处, 楚微的呼吸越来越轻, 周身灵力窜动, 若遇到危险她肯定帮不了微子启，但她要保证自己不成为他的累赘。 　　滋啦……原本的那条狭长裂缝从中间分裂出七八条小裂痕, 整个墙壁看上去就像是布满了一层诡异的蜘蛛网。而地下也停止了颠簸，周遭一片寂静, 只有石洞里掉下的碎石，明显裂开的地面跟墙壁在提醒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微子启沉下目光，他看着墙面, 一只手抬起来，只等着下一秒就一击而去。 　　可下一秒，一个透明气泡突然从‘蜘蛛网’中飘出来, 先是鸽子蛋大小, 然后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楚微皱紧眉头。 　　搞这么大阵仗，结果就给他们吹一个泡泡？ 　　微子启没回答，他一掌推出去，紫色灵力击在透明泡沫之上的，泡沫啵的一声碎了, 溅出点点水雾填满整个山洞。 　　微子启当时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上当了！ 　　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伸手紧紧抓住楚微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陷入一阵天旋地转之中。 　　“王爷，王爷，您起了吗？” 　　不远处响起一道记忆里的女声，温婉带笑，似是一场又一场的温柔梦。 　　微子启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眼前先是被强烈的光线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睛。 　　“王爷，您可算是起了，再不起，王妃又要生你气了。”床边走来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着宫装，梳着丫鬟髻，伸手将躺在床上的微子启扶了起来。 　　微子启看着面前的女子，从来古井无波的一张脸此刻已然出现崩裂，他感觉自己嗓音嘶哑，只能呆愣着看着女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任着对方扶他起来穿衣洗漱，收拾完之后她才狡黠地笑起来，“王爷今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怕王妃今夜还不让您进门？您放心吧，春杏都劝过王妃了，王妃已经不计较你同孙小公子喝醉酒的事了。” 　　春杏，春杏。微子启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真实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阵一阵的发慌，在春杏疑惑的视线之中，微子启终于开了口，叫了她一声：“小春杏？” 　　春杏表情讶然地看着他：“王爷今日怎么了？怎的这样奇怪，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跟记忆之中的如出一辙，模样也是，甚至一些微小的表情也是，可是，春杏这个人，已经死了将近百年。 　　微子启还没忘记山洞里发生的一切，他知道眼下这一切可能跟当时那个泡沫有关，但他还不知道怎么去破局，唯一能做的大抵是将这出莫名其妙的戏演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春杏’这张脸，问：“王妃在哪？” 　　“就在外面院子里。”春杏说着，便走到前面将门拉开，躬身请微子启出去。 　　微子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阔别近百年的华服，双手紧握成拳，却又是很快松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房间，外面的小院子也是当年那一个，而那个所谓的王妃正站在院子里，侧着身在听旁边的小丫鬟说什么。 　　“王妃，王爷出来了。”春杏喊了一声，站在院子里的人立刻转身朝微子启看过去。 　　两个人目光交错的瞬间，都有种荒谬感。楚微身上穿着紫色华袍，头上梳着从未有过的庄重发髻，发间还插/着金步摇，头发的重量简直要将她脖子都快压断了，以至于她本来想朝微子启跑过去，却硬生生被头顶的重量逼停了脚步，只能慢慢的走过去。 　　“师傅。”她无声地叫了声。 　　微子启朝她走过去，伸手便扶住她，“别怕。”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安抚一句，紧接着又看向春杏，“外面马车准备好了吗？” 　　春杏见他们俩走到了一起，脸上顿时笑起来，她朝微子启笑着说：“准备好了，一大早就已经让人备好了。” 　　“带路。”微子启开口。 　　“是。” 　　楚微看着微子启从善如流的模样，内心还是一阵迷茫，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在他们坐上马车之后，车厢内便就只剩下了她同微子启两人，微子启坐在她身侧，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开口：“这里应该是根据我的记忆编造出来的幻境。” 　　楚微睁大眼睛，目光里更加诧异，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在微子启身边，特别有安全感的原因，她甚至没觉得现下的境况有多危险，还能走个神，感叹一句：“原来师傅以前是王爷。” 　　看这宅院还十分有钱。 　　微子启因她这句话有瞬间的沉默，目光闪过一些复杂至极的东西，他没去接楚微这句感叹，只继续说：“幻境之中危险重重，一定要多加小心。” 　　楚微点点头，也不再去深究微子启从前的身份，她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眼，路上有许多商铺，却是她完全认不出来的街道，“师傅，你知道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吗？” 　　微子启也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个幻境是根据他的记忆所造，他当然很清楚马车走的是什么路，他将车帘放下，说：“皇宫。” 　　楚微点点头，想到微子启的身份，倒是没对皇宫两个字多惊奇。她本来很想安静，但她想到自己的身份，实在有些好奇，她凑近了微子启身侧，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微子启的袖子，微子启有些疑惑地朝她看去。 　　楚微笑起来，小声地问：“师傅，我师娘呢？” 　　微子启先是不解了片刻，却又很快想明白楚微的意思，这里是依旧他的记忆所编造，常人都会觉得幻境里都有一个王妃，现实里多半也有。微子启想直接否认，可对上楚微笑得颇有深意的眼，否认的话突然拐了个弯给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师娘？师娘不是就在这儿吗？” 　　楚微唇边的笑瞬间僵硬，脸上蹭地一下烧了起来，她立刻错开微子启带着明显调笑的视线，垂下眼，小声嘀咕：“师傅不爱说就算了，逗我干嘛啊。” 　　微子启的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全程目睹了她一双小小的耳朵由白到红的全过程，再见她雪白的脸颊都变得粉嫩起来，方才刚刚见到这个幻境时心中生出的郁积之气被冲散了几分，他眼底柔软下来，耐心同她解释：“没逗你，我未曾娶妻。你若要师娘，只有幻境中这一个。” 　　怦。楚微捂住胸口，她在内心深吸了口气，让脸上的热气褪去，然后才重新抬眼看向微子启：“师傅从未娶妻？” 　　微子启应了声嗯。 　　因为是幻境的原因，原本微子启记忆中将近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就到了宫门口，到了宫门马车就换成了步辇，楚微发现微子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其实想问微子启知不知道他们进宫来做什么，但朱红宫墙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重，即使这只是个幻境，楚微都有种禁止喧哗的感觉。 　　她突然想，若这幻境是由微子启的记忆编造，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也是微子启记忆之中的感觉？ 　　步辇直接行到了御书房的不远处，有宫人带他们去到御书房，楚微跟在微子启身后，见宫人推开那扇宫门，她嗅到里面浓烈的药香。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微子启再次拉住了她的手，他拉着她走进御书房之中。 　　绕过一扇翡翠屏风，楚微才看到里面坐在金椅上一身明黄衣袍的天子，对方正提笔在批改奏折，听到宫人同他说：“皇上，晋王殿下跟晋王妃来了。” 　　天子这才抬眼笑着朝微子启看去。 　　楚微看到这张脸心中猛烈震荡一下，瞬间就愣住了。 　　微子启以为她是害怕，拉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几分，将她整个手都包在自己掌心之中，可楚微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慢慢褪去，她脸色发白，心中只道，难怪，难怪，原来竟是这样。 　　“不知皇上召见有何事？”微子启没对这个天子行礼，他甚至连视线都没避让，他就直视着对方的脸，语气是比往日更加的冷淡。 　　天子也不生气，反而十分高兴地同他说：“皇兄，朕今日召你进宫是想同你商议关于鹿邑一战的事情。” 　　楚微感觉到微子启握着她的手颤了一下。 　　天子还在兴高采烈地说：“鹿邑一战皇兄你带兵大获全胜，守住了咱们微国，所以皇兄你只要说你想要什么，朕全都满足你！” 　　他大概是太高兴了，说着说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宫人赶紧端起茶杯送到他唇边，让他喝下那杯中不知是茶还是药的东西。 　　微子启看着对方咳红了脸，细长的一双眼里嘲讽越渐浓烈。 　　“皇兄，你说啊，你想要什么？”天子喘息过来了，眼睛里还带着刚刚咳嗽出来的水珠。 　　微子启看着那双眼，笑了声，问：“这一次，你不杀我了吗？” 第57章 幻境2 所见即真情，所想皆虚妄…… 　　天子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脸上是情真意切的迷茫：“皇兄你说什么呢？什么杀不杀的。朕知道皇兄你一直就喜欢西蜀那个地方，朕把那块地送给皇兄，皇兄日后每年都可以带皇嫂去那边住上几个月, 但可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朕。” 　　他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里全是诚恳真挚，不知饱含着多少对这个皇兄的情意。 　　“对了，皇兄，你跟皇嫂也要抓紧要个孩子了。到时候等皇侄儿出世，就可以让允儿他们带他一起去玩……” 　　每一句都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微子启听着听着突然就明白这场幻境代表什么, 代表着他内心里期待的, 梦寐以求的希望。兄友弟恭是他曾经所求, 现在这场幻境是在帮他实现的渴望。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要。 ”微子启出声开口。 　　原本满脸喜色的天子突然僵住了神色, 天子抬起眼来看着微子启，他们有一双相似的眼, 一母所出，本就有很多相似之处。 　　就如眼下这一刻，他们都不说话, 沉着眼，都隐着怒气的模样仿佛如出一辙。只是天子到底当了多年的上位者，眼底更多了睥睨之姿。 　　“皇兄什么都不要, 难道也不要朕这个皇弟了吗？”天子出声问他。 　　微子启沉默一瞬, 而后凭空一握，握住了‘不得’剑。 　　御书房内的宫人顿时脸色大变，大吼出声：“晋王你想干什么！来人啊，护驾护驾！” 　　“闭嘴！”天子呵斥一句，宫人们顿时哆嗦着跪到地上, 颤颤巍巍地喊请皇上恕罪。 　　微子启的剑已经对向了天子，“是不是杀了你就能破局。” 　　“皇兄你就这么恨朕？为什么？是朕哪里做的不好吗？皇兄你不想继承皇位，朕就帮你继承，你不想被困在这高位之上，朕就代替你坐上去，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皇兄为什么还要杀朕？”天子抬手将满桌的纸墨横扫到地上，上好的砚台在地上摔成两半，淌出半地的墨水，连墙壁圆柱上都溅上了墨点。 　　他赤红着眼睛，看微子启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负心汉。 　　楚微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之间的交锋。 　　天子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他朝前走，直接往微子启的剑上撞，旁边的宫人吓得瘫软在地上，想出声叫皇上小心又不敢叫。 　　在剑尖要碰到他的时候，微子启手偏了，天子朝微子启笑起来，“皇兄，你到底是舍不得——” 　　一剑穿心，微子启刺过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天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皇上！”宫人的尖叫声响彻御书房，哐当一声，外面的护卫冲了进来，就在此刻，眼前一幕幕如泡沫般瞬间消失。 　　楚微感觉自己全身往下一坠，失重感让她心脏跌宕一下，下一秒，她睁开眼，看见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 　　这又是什么？楚微有些不太明白。 　　就在她心中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娇娇！”，楚微猛地转身看过去，只见她爹娘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正抬起手朝她挥着。 　　“娇娇，快过来。 ”她娘亲柔声叫着她，而她爹则朝她张开了手，楚六是闻名一方的大侠，在外面豪气冲天，在家里却永远带着温柔笑脸。 　　“娇娇，快到爹这儿来。” 　　楚微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她呆愣着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她对她爹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毕竟在她三岁的时候，她爹就去世了，可她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她爹为了她能活下去自刎于楚家，后来她娘带着她从楚家搬出来到蓉城去生活，日子过得极其艰难的时候，其实也曾哭着埋怨过他，说他傻，明明可以带着她们离开蓉城，离开楚家，为什么非得要拿命去换。 　　可楚微明白，她爹是盖世英豪，他心里有妻子女儿，自然也有他的父母跟孝义。后来她被杨鸷关起来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那个狗屁预言，如果她爹没有死，她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那个人。 　　所以即便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又如何呢，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会忘记，他还有她娘都是她的力量来源。是她心中的一把尺，一杆秤，让她即便折断自己所有的傲骨，也要记住这世上总有一些感情跟真心是不容她去伤害的。 　　她很想他们，很想很想。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们，毕竟她现在连做梦都梦不到他们，她已经快忘记他们的样子了，可眼下她再次见到他们，她以为忘记的人，原来她还是能用一眼就认出来。 　　“娇娇，快来，快让娘看看你。” 　　草原上吹起了风，风吹进她的眼睛里，吹得她通红了眼，她忍不住往前跑，朝他们跑过去。 　　她很想抱住他们，想告诉他们，她过得很不好很不好，好多人欺负她啊，她还很笨，到现在都还停在炼气期……她越跑越快，越来越近，风吹得越来越大，就在她快抓住他们的手的时候，两把剑，突然从她爹娘身后穿心而过，楚微猛地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楚六夫妇也愣住了，他们唇边的笑僵住，楚六艰难地侧身朝身后的凶手看去，微子启眉头深深地皱着，他双手一把剑，双剑捅在楚六夫妇胸口，双手依旧不染纤尘。 　　而楚微娘亲呕出一口血，她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她看着楚微，颤抖着手想去摸楚微的脸，“娇……娇娇……” 　　楚微眼睫轻颤，一滴泪从眼眶之中滚出来。 　　微子启看着楚微，他根本不知道眼下这是什么场景，他刚刚在后面看到楚和风跟楚三站在这里要朝楚微下手，所以他拿出剑就一剑刺了过来，可眼下他看到楚微掉下来的眼泪，立刻就明白，在他眼里的真相可能跟楚微眼里所看到的真相并不一样。 　　微子启嗓音嘶哑：“小微，这里是幻境。” 　　楚微没有回应他，她眼前一片模糊，她看到她娘握着心口上的那把剑跪到了地上，看到她爹伸手去抱住了她娘，看到他们一起倒了下去。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心口堵得发慌，嘴唇惨白，喃喃地念：“为什么……为什么……” 　　微子启往前一步，伸手拉住楚微冰凉的手，“小微？” 　　楚微眼眶模糊地朝微子启看去：“为什么？” 　　微子启皱紧眼眉：“你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楚微攥紧手，她全身都在颤，“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第58章 幻境3 幻境现杀机，背后乃何人？…… 　　微子启这才想到刚刚在楚微眼里, 她所见到的，是她的爹娘。微子启沉着眼觉得刚刚是自己鲁莽了，明知在幻境之中, 他居然这样莽撞地出了手, 他刚刚才在楚和风那里知道楚微爹娘的事，当然清楚对方在楚微心中的地位。 　　“小微。”微子启叫了她一声，温声安抚她，“这里是幻境，刚刚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楚微全身剧烈的颤, 她的视线从微子启身上移开, 看向旁边这一望无际的草原,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师傅，刚刚在皇宫的时候, 那一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突然问。 　　微子启：“假的。” 　　“假的，但是那个皇帝对你很好, 他赐给你的那些东西，是师傅一直就想要的是吧。”楚微絮絮出声，说到这里她就开始冷笑, “幻境给了师傅最想要的东西，但到了我这里，偏偏幻境就让师傅杀了我父母, 即便只是个幻境, 只是个幻境都对我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草原上刮起了大风，风吹起楚微墨黑的长发，“我真是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连幻境都不给我一场美梦，偏要这样对我，偏要我爹娘再死一次，为什么？” 　　微子启看到楚微明显不对劲的样子，他紧拉住楚微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凉，指节紧紧攥成一团，他想让她松开，楚微却是直接挣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看他，“师傅，你说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对我，明明从小到大我连人都没杀过。” 　　“小微，你不要被幻境影响。今后，你还有师傅。”微子启沉声开口。 　　楚微满脸泪痕地看向微子启，草原上的风那样大，将她的头发吹的散乱起来，迷到她的眼前，让她眼前变得更加朦胧，让她的一颗心变得更涩。 　　“娇娇，你不要信他！就是这天不公平，你要替我们报仇，替我们报仇，娇娇。”楚微耳边突然响起楚六的声音，字字泣血，声声含怨。 　　楚微身形猛地一颤，“爹爹……我，我要怎么做？” 　　“先杀了你面前这个人！”楚六怒声开口。 　　楚微看向微子启。 　　微子启皱紧眉头，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微！” 　　“杀了他，就是他杀了我跟你娘，娇娇！杀了他！” 　　耳边全是楚六的声音，楚微咽了口口水，“我……我打不过他。” 　　“楚微！”微子启皱紧眉头。 　　楚六：“你打得过，你能杀了他，你有颛顼之灵，你能杀他！” 　　楚微心中微动，她有些迷茫，“什么是颛顼之灵。” 　　“是颛顼留下的东西，只要你能发挥出他全部的灵力，你就一定可以杀了他！” 　　楚微朝微子启看去，微子启还不知道她看着自己做什么，就听到楚微说：“那如果我用颛顼之灵来杀你呢？” 　　微子启眉心微皱，不知楚微此话之意，便见楚微突然出掌，一掌朝空中拍去。那一掌不知用了她多少灵力，一掌过去似是要将天破开一个洞。微子启猛地反应过来，他们在幻境之中，可在幻境发生之前，他们所见的不就是个泡沫，击败泡沫的方法，可不就是击碎它就好了么。 　　有太多时候，其实解决问题的方法一点都不难，只是想不到这个简单的方法而已。 　　啪唧一声清脆的声音，什么草原，什么楚六全都消失不见，楚微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微子启身上，她松开一大口气，从微子启背上跳下来，“师傅。”她朝微子启看去，“师傅，刚刚我知道幻境是故意让你……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幻境，但我想将计就计，所以就，师傅你不要生我气。” 　　微子启看向她，她有些紧张，眼神里小心翼翼的，好像很怕她，微子启叹出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楚微的头，“我没有生气，是我太莽撞了。小微你做的很好。” 　　方才那一刻他以为楚微真的被幻境影响到了。 　　楚微听到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但很快她又急切地问：“师傅，那个创造幻境的人在哪呢？”她那一掌击碎的只是幻境，可背后之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微子启看向石洞四周，最后目光往下，看向脚下的地，“还在地下。” 　　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人还难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楚微问。 　　“抓他出来。”微子启说完之后先伸手拉住了楚微的手，“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松开我，若是抓不住我，就像刚刚那样跳到我背上来。” 　　他不知这地下是什么东西，但怎么猜也知道幻境之后的那个东西实力不可小觑，普通高人哪有直接洞察到一个人内心渴求的能力。纵使他现在是分神期，修真界还常用修真第一人的称号来称呼他，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从小就清楚。所以他怕等会跟对方交手的时候楚微离他太远，他不能保护她，所以他要她待在他身边。 　　楚微起初是愣怔了一刻，随即还略微有些红的眼睛闪了闪，小声的应了个嗯，手指紧紧地抓住了微子启的手。 　　其实，在看到爹娘倒下去的那一刻，她也不并不是完全清醒，那一瞬间她其实真的生出了杀意，生出了许许多多的不公，但再多的怨与恨，都抵不过一句“今后有我”，她知道自己为一句干巴巴的话就感动很没出息，可她师傅看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多好看啊，她根本就不能不信他。 　　她来这人间短暂的十七年，除了父母，唯有他对她那样温柔那样好。她没办法不信他。 　　“小心。”微子启说了这一句后，运出灵力一掌朝散着碎石的地面直击而去，楚微感觉到地面猛地摇了两下，她心中刚刚被一惊，便就感受到了自微子启手上传来的力量。 　　楚微浅浅地翘起唇角。 　　一条黑色裂缝从脚下蔓延出去，楚微看到缝隙延伸出去的尽头竟透进了光，她心中惊诧万分，他这一掌竟是将山体都分成了两半，可除了刚刚那短暂的摇晃一下，四周依旧沉寂一片，地下根本没有东西出来。 　　楚微正要转过身问他是什么情况，外面突然响起楚三的怒吼之声，“微子启，我敬你是修真第一人，邀你来我楚家，以解我楚家之忧，你为何要带我楚家的一个罪人上门来杀我阿祖！” 　　楚微眼皮一跳，抓紧了微子启的手。 第59章 煞星 自愿入楚家，恨意自骨生 　　“微子启, 只要你马上交出楚娇娇，你自行离去，我们楚家不会与洞真墟作对！”楚三在外面怒吼, 但又忌惮于微子启的身份, 并不想与微子启作对，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楚微垂着眼睫，心中震荡不安，她从楚家人手上逃了两次，这一次…… 　　石洞里通往出口的路那样狭窄逼仄, 还被巨石堵了个严实, 整个山洞里, 只有方才微子启震开的那条缝隙通往外间求生之路。 　　就在她心中恍惚之时，微子启突然侧目过去看她：“想什么？” 　　楚微愣了下, 诧异地看向他。 　　微子启挑起眉梢，眼里染上一点笑意, “小微，你想什么？想师傅要把你交出去？” 　　楚微齿间吞吐，舌头仿佛打了结, 她看着微子启似是将她看透的眼，心中那些不安突然完全消弭干净，转而被突然的欣喜给取代。 　　“我, 我在想我们要怎么逃走。”她说。 　　微子启摇头：“不用逃, 我们光明正大地出去。” 　　楚微眼睛更亮。 　　却见微子启抬手挥袖，他以一己之力到底将整个山体分成了两半，将刚刚紧闭的石门震开，然后拉着楚微的手走了出去。 　　楚微心中狂跳不已，这就是, 分神期修士的力量吗？她抿紧唇，控制不住地想，若当年她也有这样的能力，她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若她有这样的能力，纵她是煞星又如何？谁能动得了她？ 　　她跟着微子启走出去，窥见天光，窥见楚三带着跟他这一代的同辈人堵在山门外，她跟微子启对上来势汹汹的楚家人。 　　楚三已然红了眼，他双眼怒视楚微，“我竟没认出来你居然就是楚六之女！若非阿祖临死前用最后的一抹元神给我的传了信，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他说到此又朝微子启看去，“御礼真人，我们楚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杀我阿祖！”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 　　没了楚和风，他们楚家绝对保不住修真界第一家的名号，或许很快他们就会走下坡路，很快，他们就会被人踩到脚下，作为楚家的现任家主，楚三当然满心的怨恨。 　　楚家若没落了，那就是在他手里没落的。 　　微子启抬眼看向楚三，他目光平静无波，“我没杀他，他的死与我无关。” 　　当时楚和风死于自爆，的的确确与他无关。 　　“是阿祖给我传信的，就是你跟楚娇娇联手！”初三怒目看向微子启，“微子启，你杀我阿祖之事我楚家与洞真墟之间的事，我不与你相争，但楚娇娇是我楚家人，你必须留下她。” 　　楚微眉梢动了下，她朝楚三直视过去，“我不是什么楚家人。” 　　楚三见她终于说话，嘲讽出声：“你是楚六生的种，你不是我楚家人是什么！” 　　“我爹，当年已经将自己的命还给了楚家，斩断了我跟你们楚家的纠葛，我跟我爹还有我娘早就不是你们楚家人了。”提到楚六，楚微声音还是有点颤，“我现在还姓楚只是因为我爹姓楚，此楚非彼楚。” 　　她爹早就帮她跟他们楚家划清了界限。 　　楚三似是被她这话给激怒了，抬手就是一巴掌裹着灵力想朝楚微身上抽去，楚微没退，她抬手想去挡，但微子启却早她一步轻描淡写地将那一巴掌给挡了下来。 　　“她是我的徒弟，谁想动她？”微子启朝楚三看去，“谁又敢动她？” 　　楚三心口一噎，他怎么都没想到微子启居然护楚微到了这个份上。 　　“微子启，楚娇娇身上留的是我楚家人的血！她以为死了个楚六就算跟我们楚家划清了界限，做什么美梦？”楚三双目之中尽是阴鸷冷光，他死盯着楚微，仿佛是要将楚微给盯出个血洞来，“楚娇娇，你想知道你爹娘的尸骨在哪吗？” 　　楚微突然之间就变了神色，她朝楚三看去。 　　“抬上来。”楚三出声开口。 　　楚微心脏猛地紧缩起来，她看到楚家众人后面人头攒动，有两人从人群后抬着个木板走了出来，走到楚三旁边，然后哐当一声将木板扔到地上。木板上裹着黄泥的白骨撒到地上，分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楚微瞬间就猩红了眼睛，“你想做什么！” 　　她想往上冲，却被微子启一把抓住了手腕，微子启紧皱着眉头看向楚三：“楚三，你过分了。” 　　“这就叫过分吗？还有更过分的想要体验一把吗？”楚三冷笑出声。 　　他话音刚落，人群之后就发出两声狗吠声，在楚微猩红的视线之中，楚家众人给她腾出了一条干干净净的通道，让她可以看到人群后面的两条大狼狗。 　　楚微当时呼吸便是一滞，头皮都开始发麻，她瞪着眼睛，眼眶里血丝虬结，“楚三！你想干什么！” 　　“现在，马上给我滚过来！你若还要躲在微子启身后，我就让你爹的尸骨进了这狗的肚子里！”楚三字字狠毒，说完这一段之后，他又冷笑着朝微子启看去，“御礼真人，你也不要想着抢这一具白骨，你看这白骨也不像一个人的吧，那后面还有一具呢，只要你敢抢，楚娇娇，你就忍心让你娘进狗肚子里吗？” 　　男人阴邪的笑声形似鬼魅，楚微看着躺在地上的白骨，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假象，为什么现实竟比假象还要残忍，至少在幻境之中，没有人去动她父母的尸骸！ 　　“我数一二三，过不过来全看你自己。”楚三抬出手比出了一个一，“一。” 　　楚微吞咽了一口口水，她眼睛很痛，那是长时间忍着眼泪不哭出来的酸楚，可她不想哭出来，在楚三这样的人面前，哭有什么用？ 　　她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分神期那样的修为，若她有，她一定要将楚三剥皮抽筋，她要杀尽天下楚家人！她要让楚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二。”鬼魅的声音还含着笑，仿佛是在看一场滑稽的戏。 　　牵着两条大狗的人逐渐往前走来，越来越靠近那堆白骨。 　　十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爹的身体连点腐肉都不剩下，唯余这么点白骨，楚微伸手去拽微子启的手。 　　“小微。” 　　“师傅，抱歉。”楚微没有去看微子启的眼，她将微子启的手用力扒开，她往前走，走到那堆白骨面前，蹲下，伸出素白的手将那些白骨捡起来，轻轻地放到她手上的戒指里，一边捡，垂下的眼一边坠下一滴泪砸在白骨上。 　　在她爹的尸骨面前，她是可以哭的。 　　楚三狠毒地笑起来，抬手就要一掌朝楚微身上拍下去，微子启下意识地抬手想阻止，楚三却在半空之中停了手，他低头看向楚微：“楚娇娇，若你这个师傅敢帮你，你娘的尸骨就没了。” 　　楚微已经将地上的白骨全都收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回头朝微子启看去，“师傅，就到这里吧。你放心，我不会死。” 　　她说完便朝楚三看去，“我娘在哪？” 　　楚三看着楚微这张脸就恨得咬牙，她跟她娘长得真的很像，连那种不屑的眼神都像。 　　楚三眯起眼睛，“走吧。”他说着便转身往前走，走了两步便又出声吩咐，“废了她的手。” 　　楚微身形一颤，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旁边自有两个人朝她走上前来，这里每个人的修为都比她高，废她的手简直轻而易举，更何况她还不会反抗。 　　微子启看到那道瘦弱的身形轻颤，背脊抖动不停，那双漂亮的手垂下来，虽不见血，却再也抬不起来，可他未曾听见她喊一声疼。 　　他看到她往前走着，走着下了山，努力维持着身形不颤，好似手上半点都不疼一般。 　　他看到她满身的坚毅，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能含笑以赴，然后再从地狱里满身鲜血地爬出来。 　　微子启想，这世上恐怕只有她，才能吞下颛顼之灵。而她，其实从来也无需他的保护。即便眼下她好似走至绝境，可他总觉得她能走出来。 　　楚三将楚微带至了楚家祠堂，所有楚家人都到了，所有楚家人都将楚微将成祸害看待，她到了之后，便有好几个妇人冲到她面前甩她耳光，踹她的腿，嘴里嚷嚷着还她儿子的命。 　　楚微被按在地上，看着众人怒声吼骂，只觉得楚家人都疯了。 　　若她身上的煞气那样重，谁沾谁死，杨鸷早就死了。她跟楚家人远隔千里之外，居然还能影响到他们儿子的性命，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我娘的尸骨在哪？”楚微唇角噙着血，她抬高了眼看向楚三。 　　楚三正在给他们楚家的历代先祖上香，对楚微的话充耳不闻，“先/祖们，今日楚家楚力已将楚娇娇带回了楚家，楚力一定亲自斩杀楚娇娇，还楚家一个太平。” 　　“我娘的尸骨在哪里！”楚微红着眼质问。 　　楚三上完了香转身居高临下地看向楚微，他眼底满是嘲讽跟不屑，他抽出长剑对向楚微的脸，“你以为，就楚六那种背叛楚家的畜生，他的尸骸我们楚家还会留着吗？他的尸骸我们不会留，你娘那个贱人的，我们更不会。” 　　楚微嘴唇惨白，“你，你什么意思？” 　　“楚六背叛楚家，他的尸体早就被丢到山里喂狗了！”旁边有人出声，“你放心，说不定等等你和你爹还能在狗肚子里相遇。” 　　楚微脑子里轰然一炸，胸膛里烧起一把大火，烧的她眼睛通红，烧的她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今日，我便要替楚家铲除你这个煞星！”楚三哪管楚微听到真相后是什么反应，他一剑就要朝楚微刺去。 　　可就在突然之间，那把剑停在了半空。 　　祠堂众人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本已经被废了手的楚微，此时抬起了手，握紧了楚三那把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宝剑。 第60章 反杀 有血海深仇，今日尚得报 　　滴滴鲜血从她掌心之中往下流。 　　楚微那双眼冷如玄铁, 她看着楚三，问，“你说我爹娘在哪里？” 　　楚三突然之间就像是被楚微那双眼睛, 那双视线给震到了一般, 心中猛地一颤，他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怕楚微这么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就一个炼气期。 　　楚三顿时站直了身体，他不屑地看着楚微, “在哪里, 狗肚子里啊！阿祖杀了他们之后就让下人将他们剁了, 直接扔到了山上，哦, 可能也不止是在狗肚子里，你要想找, 那就去把后山里的畜生全抓了吧，哈哈哈哈” 　　猖獗的笑在楚微耳边徘徊不去，十八层地狱大概都不过如此了吧？楚微嘴唇颤动, “你们楚家人，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就因为一个预言杀她全家？ 　　凭什么一件错事都没做过的人活得连狗都不如，丧尽天良之人却能成为什么第一大家, 就能定人生死？ 　　这世间种种对错种种道义是如何判的？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个正确的因果？ 　　她苟且偷生十余年, 所为的是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跪在她仇人面前，求一具父母骸骨？ 　　不是的，明明，她苟且偷生这么多年，起初是想报仇, 是想求一个答案，是想问问这天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天道让她生却又要她死！ 　　所以，她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做的事，她不能死在仇人手里。 　　她要活。 　　她就是要活！ 　　哐当一声响，正笑得猖獗的人突然失了声，他看到自己手里的剑，被瘫软在地上的女子徒手折断了。 　　楚微抬着眼眸看着楚三，“你们楚家人，一直觉得楚家所遭遇的一切是我娘的报复是吗？挺好，我让你们看看真正的报复吧。” 　　她站起身来，将手里折断的剑尖扔到地上，她的瞳孔逐渐被染成红色，抬眼扫过祠堂众人，众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一步，神色各异的看着她。 　　她的声音明明那样平淡，却如巨石如水，惊起一片惊涛骇浪。 　　“你们杀我全家，那我也杀你们全家好了，这样多公平。”她一声落地，外面响起一声惊天旱雷。 　　楚三握紧了手，他心中心绪难以平复，一个炼气期绝对没有实力折断他的手中剑，但他看不出楚微真正的修为，他本不应该恐慌，就算楚和风死了，他们楚家还有一堆金丹期的修士，这么多的高手，怎会拿不下一个炼气期的蠢货。 　　他吞了口唾沫，将手里的剑扔到地上，“一个炼气期的废物还敢在我楚家大放厥词！”他说完就运出灵力，一掌朝楚微拍去，他是元婴期五阶的修士，这一掌他用尽了全力，势必要一招取了楚微的命。 　　楚微抬手去挡，她那一招那样平静，那样稳如泰山，好似面对这样一个元婴期高手，她也能轻松对付一样，众人都提起了心，却见楚微压根就没接下那一掌，整个人直接被拍飞了，将墙体砸出一个洞来。 　　楚三顿时嘲讽出声：“黄毛小儿，也就一张嘴厉害！” 　　“楚六本身就比不过三哥你，更别说他那个废物生的小废物了。” 　　“就是，大废物的女儿，就一个小废物。倒是这嘴真跟她娘一样，硬气。” 　　“是硬气，当年咱们几个轮番上阵都没逼出这小废物的行踪，这嘴多硬啊。” 　　“嘴是硬，身体倒是软。” 　　一群人开始了然于心的笑。 　　我要杀了他们。 　　让我杀了他们！ 　　躺在废墟里的楚微呕出一口血来，她伸出手，手在空气里凭空去抓，她应该可以杀了他们，她一定要杀了他们！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今日便是死在这里她也要杀了他们！ 　　地底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祠堂里的众人惊了一跳，面色皆是一变，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 　　“不会又要……”有人小声开口。 　　近来他们楚家遇到的怪事够多了。 　　就在他们陷入讨论的瞬间，一道青光从外面猛地蹿了进来，站在门口的几个妇人惊叫一把，里面的人赶紧看过去，那道青光朝着躺在地上的楚微而去，稳稳地落到了她右手上。 　　紧接着青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长剑。 　　长剑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就是干干净净的一把剑，剑口十分锋利，在祠堂之中泛着寒光。 　　“这，这是什么？！”有人惊叫。 　　楚三皱紧眉头，他看到楚微手指抽动了一下，抬手就朝楚微补了一掌过去。 　　那道掌风真是凌厉而迅猛，楚三一点都不轻敌，两掌都用尽了全力，可这一掌过去，却不似刚刚那一掌的威力强劲，这一掌，楚微接下了！ 　　她翻身而起，一剑挡在自己身前，血红的眸在锐利长剑之后。 　　有人见此场面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剑接下一个元婴期修士的一掌，而那剑跟剑的主人分毫未伤，这是何等强劲的力量。 　　楚三脸色都变了，他怒目而视，然后伸手就抽出了旁边一个人的剑，运出灵力就朝楚微刺了过去。 　　楚微一侧，一闪，一扫，她没学过什么招式，但这一刻她每一招都是杀招，她不止针对一个人，她要杀尽楚家人！ 　　一个不留！ 　　她手中的剑在兴奋，在她手中肆意发挥自己的力量，楚三觉得自己面对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炼气期，而是一个分神期的修士，他在跟楚微对阵的时候，他想到了当初被楚和风训练的恐惧。 　　可他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就在几招之后，楚微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喷溅到楚微的脸上，当时楚微眉间微蹙了一瞬，红唇轻启，说了一句：“真脏。” 　　楚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临死之前怎么都不肯闭眼。 　　楚微将剑拨/出来，目光带着嘲讽，“你说得对，楚六来报仇了，楚娇娇回来了。” 　　祠堂里的众人当然没有看着，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帮楚三，但楚微的剑太快了，她的身影快到已经出现了幻影，他们根本就拦不住她。 　　此刻当他们看到楚微杀了楚三之后，眼睛里尽是震惊之色，同时，还有忌惮跟恐慌。 　　楚微侧身转过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血色尚存，她的目光扫过众人，长剑指向众人，扬起唇角，笑起来，红唇轻启，她说：“接下来，该你们了。 ” 第61章 破局 晴天白日里，雷声轰鸣震 　　微子启赶到的时候, 一袭白衣不染纤尘，他是被楚家天空之上冲天的血气引来的，推开楚家那扇朱红大门, 一声比一声更强的凄厉惨叫声在耳边盘旋不去。 　　他蹙紧眉头, 大步朝里走去。 　　他不担心楚微，他在楚微身上留下了一抹自己的神识，若楚微真到了生死关头，那一抹神识可以护她一次。也能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她有危险，现在那抹神识还在, 就证明楚微没有危险。 　　楚微没有危险, 楚家却有了危险。 　　晴天白日, 雷声轰鸣。 　　微子启跟随声音赶到楚家后院的时候，楚微刚刚才将剑刺进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心口之上, 鲜血喷溅到她脸上，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又将长剑拔/出，她全身上下浸满了鲜血，滴滴往下砸, 如一个嗜血的、冷冰冰的怪物。 　　大概是感觉到了微子启的视线，她将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抬了起来，朝微子启望过去, 看到微子启的一瞬间, 楚微眼瞳皆是一颤，她意识尚存，她并非怪物，所以她认得出微子启，也看得见微子启那双眼里的震惊与失望。 　　她不知自己这把剑还该不该拿起, 该不该指向微子启，她不知微子启会不会杀了她。 　　他在正道上，见她杀了楚家满门，定是要杀她来偿楚家满门之命的。 　　楚微吞咽了一口口水，她感觉到脸颊上流下了温热的液体，那是刚刚那个楚家人溅到她脸上的鲜血，她抬手抹了一把，可她的手也全是鲜血，一把抹上去更显触目惊心。 　　“为什么杀人？”微子启终于开了口。 　　楚微垂下长睫，睫毛之上沾着一滴鲜血，轻颤一下，鲜血坠下，似是一滴血泪从眼眶坠落。 　　“楚家该死。”她嘶哑着声音只说了这么四个字，其余解释一句没有。 　　她就是不想解释，半句都不想，因为楚家人就是该死！ 　　杀他们的理由就是该死！ 　　微子启看着她，眼神有些莫名。 　　就在他们对峙之间，不远处传来一声石子轻撞声，楚微耳尖微颤，她纵身便朝声音来源方向而去，微子启目光微沉，立刻追了上去。 　　小院的假山后有个妇人抱着个婴儿满眼是泪地看着楚微，她的手捂紧了襁褓里的孩子的嘴，唯恐他哭出声来，可她没想到最终这个声音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当楚微站到她眼前的时候，她脚下一软，哭着就跪到了楚微面前：“姑娘，我错了，我错了，你杀我可以，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楚微心底一颤，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她娘。 　　她想说好，她这个人向来很公平，不论当年楚家是真的想放过她，还是靠她自己跑的快，可她到底是逃了出去，她活到了十七岁，所以只要他们求她，她也公平的放过他们的后代，可一个好字卡在唇齿之间，好似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说出口。 　　心里还有一道声音在同她说，这是楚家的孩子，你想让他长大来向你复仇吗？ 　　这是楚家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你仇人的血！ 　　这是楚家的孩子！就是他的父母杀了你的爹娘，楚家的孩子，楚家的种！你跟你爹娘都这么好心，但你爹娘身陷险境之时，可曾有一个人想过放他们一马？ 　　你爹娘到死都不得安生，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就是因为楚家！而你眼前这个孩子，他是楚家的孩子，是楚家的孩子！ 　　楚微那双原本已褪去一丝颜色的眼重新被血红浸染，她握紧了剑柄抬起了长剑，嘴里念念：“是楚家的孩子，楚家的孩子……” 　　愤怒与不平充斥着她整个胸腔，是啊，她放过楚家一马，楚家当年何曾想过放她爹娘一马？ 　　她不能放，绝对不能放。 　　她提起剑，血红着眼一剑刺去。 　　“啊！” 　　“楚微！” 　　女人惨叫着紧闭双眼，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了个白衣男人，对方挡在她面前，楚微那一剑劈在了微子启面前，剑身要碰到微子启的时候，又被一层莫名的力量挡了下来。 　　微子启沉着眼，“你怎么了？” 　　楚微血红着眼睛瞪着他，“让开！” 　　“小微，报仇可以，但要有度。”他不介意她向楚家报仇，楚家自己做错了事情，之后兜不住，仇家找上门，他们技不如人，那就把命还给人家，这很公平。 　　但眼下楚家杀的不是那么两三个人，她所杀的是楚家上下几百人。他刚刚一路赶过来，到处都挂满了尸体，若是垒到一处，已经是一座尸山。 　　而且他当年也这样杀过人，杀人之后的感觉很难受，杀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忘了活着的意义，黏腻在身体上的鲜血让人头晕目眩，恶心呕吐。微子启深吸了一口气，抛开过去那些记忆，他定定地看向楚微，“小微，收手。” 　　楚微眼睫剧烈地颤动，眼前的人在叫她收手，可脑子里的声音却在提醒她，这是楚家的孩子，楚微有些拿不住剑了，她觉得头疼欲裂，她很难受很难受。 　　“小微！” 　　楚微被逼出了眼泪，她艰难地启唇：“我……控制不住……” 　　她心底那些恨意在趋势她去杀人，去报仇，她能感受到杀了楚家人之后心底那暴涨的喜悦，好像她这么多年的苟且偷生终于有了意义。 　　微子启眉头紧皱，神色瞬间就变了。 　　他往天上看了一眼，晴空万里，万里无云，隐隐可见还有一点五彩的光，微子启屏住呼吸，强烈的怒气冲到他胸膛之处。 　　被耍了！ 　　不知是不是他抬头看天的这个动作激怒了楚微，楚微抽回剑，怒吼一声，调动了自己全身的灵力朝微子启砍了过去。 　　那把剑来势汹汹，带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力气，微子启眼睛一眯，伸手一把抓住身后的女人，然后飞快往旁边侧开。那一剑砍下去，将刚刚女人身后的巨石劈成两半，连同后面的房子也被劈出一道巨大的豁口。 　　微子启见此纵身而上，虚空抽出自己的“不得”，一剑朝天空斩去，天空瞬间破开一条裂缝。 　　之前楚微破开那层泡沫之后，他们所处的世界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他们还在幻境之中，什么楚三找上门，什么尸骨全是假的！难怪小微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也这么厉害，眼下他这一剑过去，眼前景象开始抖动起来，楚微握着剑站在原地突然之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将剑插/到地上，猛地跪了下去，脑子里的声音消失了，可她却呕出了一大口血。 第62章 真实 是真还是假？楚家被血洗 　　所有景象是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之后消失无踪的, 微子启睁开眼睛之后，发现他们又已经回到了石洞。但这一次楚微没有在他背上，他下意识去找楚微, 侧过身就看到半跪在地上的楚微, 手里……撑着一把剑。 　　她身上的鲜血没有了，剑上也是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无。 　　微子启紧皱着眉头让自己放下心来，兴许这剑就是小微自己的，而不是幻境里拿的。 　　他朝楚微走过去, 伸手去扶她：“还能站起来吗？” 　　清冽的嗓音让楚微昏沉的大脑终于涌出一丝清明, 她颤着眼睫去看微子启, 见到微子启之后，她眼底涌出酸涩之意, 脑子里那道声音没有了，她好像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一丝惧意, 一点恐慌。 　　“师傅……”她声音嘶哑，喉咙似是被刚刚满腔的怨恨给堵住了，发声就想哭, 她只能拼命的深呼吸，又吞咽口水，想将心头那些情绪平息下去, 可眼前又开始出现一片血红, 耳边响起一阵的惨叫声，在提醒她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小微，清醒一点。”微子启握紧她的手，“你刚刚是在幻境里,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现在才是真的。” 　　他声音不轻不重，但还是犹如巨锤砸在楚微心口。 　　楚微颤抖着抬着眼眸向四周看去，她这才发现她又回到了这个山洞，楚微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她想抬手揉揉自己的头，可抬手就发现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剑，楚微低头一看，脸色全白。 　　“刚刚……是幻境？”她问。 　　微子启见她状态不对，蹙紧眉头看着楚微，“这把剑……” 　　“是刚刚突然到我手里来的。”楚微感觉自己喉咙发干，后背冒起一层细密冷汗。 　　若是幻境，她出来之后，这把幻境里的剑怎么可能还在？ 　　微子启沉下眼眸，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说了声“走”，随即再次将石洞破开一道可供人出的缝隙，带着楚微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去，但今夜有圆月，有星辰，山间的路并不算暗，若刚刚没有什么幻境，这应该是一个很好，很浪漫的长夜。 　　微子启拉着楚微御剑而起，直奔前山的楚家宅院。 　　越靠近，微子启心中越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嗅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裹挟着山间湿冷的雾气，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楚微在后面也嗅到了，她用力握紧手里的长剑，脸上褪尽了血色。 　　等到终于赶到楚家宅院上方，都不用下去，就能看到宅院之中躺满了尸体，楚家后院有一处小荷塘，夏日里种满了荷花，如今荷花败去，焦黄的枯叶歪倒在荷塘里，枯叶旁边漂浮着几具尸体，那尸体不知生前遭遇了什么样的惨状，尸首分离，将这一池的水都染红，池子做了活水，水源连通着山里的一条小溪，那血水就顺着小溪汩汩地流下山，乍一眼看去，仿佛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楚家人……死光了。 　　一个不留。 　　冲天的血气让人生理性地想要呕吐，楚微跟微子启站在楚家大门口，她惨白着脸心中一阵一阵地颤。 　　“师傅，现在是幻境还是真实？”楚微问微子启。 　　微子启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轻轻地长叹了口气，他说：“是真实。” 　　楚家人，真的死光了。 　　楚微浑身发凉，对于楚家人死光了这件事她内心其实没太大的感触，她无法对楚家人产生任何同理心，他们死了就死了，她顶多遗憾一下她没能亲手杀了楚和风跟楚三他们，顺带为楚家那些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后代默哀几秒。 　　她现在只为自己担心，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她在幻境里杀了楚家全家，现在在现实里，楚家人也全都死光了，她不知道人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她的理智更倾向于她没有杀他们，毕竟她刚刚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一点血都没有，而且现实里她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杀不了楚三。 　　但现在人就是跟幻境里的场景同步了！所以她无法判别这到底是楚家人招惹了其他仇家，还是背后的人就是朝她来的。 　　可她明明就只是个倒霉蛋，谁会因为她做这么一场戏？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微子启已经踏步走了进去，楚微心中慌乱不已，立刻追了上去。 　　微子启目光掠过院子里的尸体，在幻境之中，他也是自正门进入，一路走至侧院，当时外面躺着七个人，朝里走去的门槛上挂一个，再走到长廊上，长廊上躺着三个，旁边的假山上挂着一个，每走一步，微子启脸色越沉。 　　一模一样。 　　不止是微子启看出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楚微一样也想起来了，这些人……的确是这样死在她手里的。 　　就在他们往前走着的时候，一个女人抱着个小孩仓皇从长廊后冲了出来，她猛然看到楚微，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张大嘴巴想叫出声来，楚微心中一跳，抬手就想动手，她没有办法不动手，楚家人既然都死光了，那就全部死光吧，留下一个认识她的活口，她若不动手，难道还等着对方去那些正道人士面前指认她吗！ 　　可她一剑还没刺过去，微子启就先抬了手，女人瞪大眼睛，呜咽一声就倒了下去。 　　楚微愣在当场，惊诧地看向微子启。 　　微子启没看她，他举步走过去，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拔了瓶塞，然后蹲下伸手将瓶子里的东西灌到女人的嘴里。 　　楚微目睹全场，差点没说出话来，隔了好半晌她才问：“师傅，这是，这是做什么？” 　　她其实想问他是在帮她毁尸灭迹吗。 　　“我不信你能在幻境之中杀人，所以，我也不希望别人相信。”微子启站起身来，“她不会死。” 　　楚微咬住下唇，心里沉沉的打了下鼓，然后她就听到了微子启的下句，“在我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她也不会醒。” 第63章 蜃龙 有海市蜃楼，传遍修真界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楚微看着微子启的眼神充斥着惊诧。 　　她的师傅，真的很不一样。 　　“把你的剑收起来。”微子启同楚微开口说。 　　楚微看着手里的剑，这剑来的十分怪异, 她其实半点都不想要, 这把剑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送到她手里的证据，她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手里的剑好似就有了感应，在楚微手里剧烈的震动起来，然后在顷刻之间消失在楚微手心之中。 　　楚微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微子启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抬眼看了楚微一眼, 随即说：“收着吧。剑有灵, 认定了你。” 　　他省去了一句，此剑应是神器。普通的凡物, 怎么会有这样的灵气。 　　楚微抿紧唇，“师傅, 咱们刚刚为什么会在幻境里？” 　　微子启沉着眼，他的目光穿过长廊，朝楚家后山看去, 后山明显有东西，但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也因此在第三次幻境之中, 他没有分辨出来。所以到底是法器还是妖物或是其他什么, 他无法判别。 　　便在一阵沉默之中，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而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有人冲了进来！ 　　楚微攥紧手，侧目朝入口处冷眼看去。 　　一行穿着青灰色衣袍，梳道士发髻的男人闯了进来，隔着一个小院，对方十几人看到他们，眼睛里迸出忌惮与杀意。 　　“你们是谁！楚家跟你们有什么仇怨，你们要下此毒手！”为首的弟子怒气冲冲地质问。 　　楚微冷着一双眼，这人来的这样巧，让她不能不多想。 　　这整件事就像是有一双大手在后面操控，哪个时间点做什么样的事都是被这双手安排好的，若之前他们来的再迟一点，微子启再晚一点看出他们所处的其实并非现实，而是幻境，他们就赶不及将刚刚大吼大叫的女人弄晕，他们一定会跟来的这一群人直接撞上。 　　她的剑也来不及收，到时候，定是百口莫辩。 　　正在她想着要不要直接杀人灭口的时候，微子启往前站了一步，站到了她身前，微子启看向说话的人，启唇：“楚家之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碰巧来楚家有事。” 　　前面的人分明不信，他还想说什么，微子启又开了口，“在下洞真墟微子启，若道友不信，可随我去洞真墟慢慢商讨。” 　　还想说话质疑的人顿时将所有的废话都咽了回去。 　　洞真墟微子启，修真界谁不知道他的名字！分神八阶的修真第一人，这还有什么可质问的？！就算楚家的事真是他做的，他们来的这几个人压根就不够对方打的。 　　只是御礼真人微子启原来这样年轻？ 　　对面的人刚刚还是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这会儿已然变了脸色，他们还有点迟疑，低声询问：“御礼真人为何来楚家啊？” 　　虽然还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假冒，但修真第一人的名号摆在这里，一般人不敢假冒，敢假冒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怎么看都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客气点总没错。 　　微子启眉眼冷淡，“楚家上门求救，说楚家遇难，求我出手。”他抬起一双眼看向对面的人，“你们又是谁？” 　　对面的人立刻抱拳恭敬道：“在下清屿山常乐，哦，我师傅是清屿山都承颜。” 　　“哦，嘉林圣使。”微子启说了一句。 　　常乐脸上露出点欣喜之色，为自己被修真第一人知晓而激动，“是，家师正是嘉林圣使。” 　　微子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他并没有多了解都承颜，只是很多年前在他师兄的继任大典之上见过那么一次，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记人水平高来给人一种他对对方很上心的错觉。 　　常乐见对方又不说话了，他有些忐忑地舔了舔唇，努力的先找个话题让场面不至于这样僵硬，但他找不到，他是一心修道的人，日常都在清屿山修道，外人都没见到几个，当然没有那口若悬河的功夫。 　　就在他仔细琢磨的时候，身后的大高个戳了他一把：“常师兄，你看那个姑娘。” 　　常乐先是一愣，然后朝站在微子启身后的楚微看去，就那么一眼，常乐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当场。 　　楚微皱紧眉头，她察觉到了对方看到她的反应，这反应不太妙。 　　“这……这位……御礼真人，这位姑娘是？”常乐看着楚微舌头都开始颤了。 　　微子启：“我徒弟。” 　　常乐这边的人全都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看微子启，又看看楚微。 　　楚微眼睫微颤，缓和了一会儿便出声开口：“请问，道友可是认识我？” 　　常乐警惕着看着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她这句话。 　　认识，当然认识，认识到他看到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他忌惮于微子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后面的大高个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即回话：“我们看到你杀了楚家全族！” 　　楚微心底微颤。 　　她还没说话，微子启就先接了话：“在哪看到的？” 　　对方声音冷静而平淡，但不知道为什么，楚微侧目去看微子启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攻击性。 　　就像……就像是如果下一秒那边清屿山的人回答刚刚在旁边全场目睹了这场屠杀，微子启立刻就会动手，让他们跟刚刚那个倒下去的女人一样。 　　这几日相处下来，楚微越渐明白，她的师傅，微子启，并不是什么良善人。 　　甚至，想到在幻境里面，面对自己心中所求，微子启都能眼都不眨的一剑刺过去，这会是一个怎样理智而冷血的人。 　　“海市蜃楼！我们在清屿山看到了海市蜃楼，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我师傅派我们前来查看。”又是大高个回答的。 　　微子启朝后山的方向看去，方才他不知道搞出幻境的是什么东西，现在海市蜃楼四个字一出，他心中立刻了然。 　　楚家的后山下面，或许藏着条蜃龙。 　　若是蜃龙作祟，什么样的幻境它做不出来。 　　“御礼真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常乐磕磕绊绊地问。 　　微子启微抬眉梢：“我们赶到之后，楚家就已经是这样了，小微一直跟我在一处，与她无关。” 　　他说话就是一个腔调，平静却分外有力，让人根本分不出其他心思去想他话中的真假。 　　“对了，我刚刚一路过来，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活口，等她醒来，你们可以问一问她。”微子启侧身让出后面那个倒下的女人。 　　楚微抬眼看向微子启，对方脸色似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波澜。她吞了吞口水，沉默着也侧了下身，彻底露出倒下去的那个女人。 　　她心中震撼非常，不知该激动还是还害怕，眼前的人是为她撒谎，她或许应该感到高兴，但对方面不改色的样子，让她心底有点慌。或许是因为，她对所谓正道的印象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良善，突然这里面出了个没有原则的异类，就让她觉得违和。 　　常乐看到倒下去的女人，立刻跑了过去，他先探了探鼻息，对方的确还有气，常乐心中松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人醒了就清楚了。 　　但常乐又抬眼看向楚微，神色变得极其复杂，他心中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才同微子启吞吞吐吐地开口，“御礼真人，你，你们要回洞真墟了吗？可否，等这位夫人醒了之后再离开？” 　　若人醒了，直接指认楚微，可他们人又不见了，那他该怎么办。 　　“我们不会离开。既然你们看到了海市蜃楼，就还有更多的人看到。”微子启眼睛眯了眯，“等着吧，还会来很多人。” 　　此话像是一记重锤锤在楚微心口，但又是一语成谶。 　　他们从楚家宅院离开，在蓉城之中找了家客栈等着，一晚过去，蓉城挤满了修真人士。 　　先是蓉城周边的，到后来是北方那边来的。 　　步荣华是在第二天到的，步荣华找到微子启的时候，本就苍老的脸上更显疲态，微子启离开的时候他们闹的很不愉快，但步荣华的性格向来是今日吵，明日就忘了，更何况还是当下这样的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步荣华拍了拍桌子问。 　　楚微在微子启房间，步荣华坐着，她就站在旁边给步荣华倒上一杯茶，步荣华看到她的动作，心中只觉得极其违和。 　　楚微杀人的景象一样以海市蜃楼传到了洞真墟。 　　幻象里的楚微可不是这么乖巧的模样，她提剑杀楚三的时候，那张脸就如一尊浴血的杀神一般。 　　感觉到步荣华的目光楚微也不避让，她垂着眼退到微子启身后，沉默着不说话。 　　微子启侧目抬眼朝她看去，向来温和的人此时待她也同样温和，“小微，你先回你的房间。” 　　楚微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就乖乖的走出了房门。 　　步荣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成一团，等她走出了门，将房门关上，步荣华抬手就给整个房间造了个小型的结界，这样外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里面在讲什么。 　　楚微走了两步就察觉到了身后房间的变化，她背脊一僵，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举步就想回自己的房间。 　　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响起一道让她熟悉万分的声音。 　　“楚微。”那声音似笑非笑，带着点魅惑与勾引，又带着无限嘲讽。 　　楚微回头看去，便看到了顾蜀舟那张十分欠揍的漂亮脸蛋。 　　“没想到啊，几日不见，你都可以以一人之力屠尽楚家满门了。”顾蜀舟负手朝她走过来，他歪着头朝她笑着，却又像是在打量她。 　　楚微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压低眉梢朝他看去：“顾医师何出此言呀？” 　　顾蜀舟看到她的表情就笑了，楚微，依旧会演。 第64章 挨打 顾蜀舟找事，步荣华问话 　　楚微跟顾蜀舟坐到了顾蜀舟房间里, 楚微原本不想跟顾蜀舟同处一室，但眼下整个蓉城认识她的人实在是太多，她最好是放弃单独行动。而顾蜀舟不想去楚微的房间, 因为隔壁就是微子启, 实在是太不方便说话，所以他就带楚微回了自己房间。 　　单独的房间里，顾蜀舟坐在凳子上，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蜜枣一边吃一边看楚微。 　　他在打量她，含着点笑：“楚家人真是你杀的？” 　　楚微给他倒上一杯茶, 推到他面前,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顾医师真会说笑, 楚微哪有这样的能力。” 　　“我看你有。”顾蜀舟眯起眼睛，“那枚灵蛊可是吃到你肚子里了。” 　　楚微眼睫微颤, 她微微抬眼，朝顾蜀舟看去：“所以我就能靠这么一枚灵蛊杀了楚家全家了吗？” 　　此刻的楚微大抵是心慌, 所以眼底带上了点攻击性，顾蜀舟当即冷了眼，他笑：“那也不一定不是吗？你连天狐都能杀。” 　　“顾医师。”楚微歪头去看他, “我很诧异，你怎么就那么迫切的想找神女呢？是顾医师在哪听到了关于神女的事吗，是因为神女可以带你上九天吗？是——” 　　哐当一声, 顾蜀舟推翻茶盏, 起身一手就扼住了楚微的脖子。 　　他那一手力气极大，指节用力，瞬间就让楚微青了脸，楚微抓着他的手，求生的本能让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一条血红的伤口。 　　感觉到手背上的疼, 顾蜀舟手上的力道才微松了一些，至少能让楚微勉力喘上一口气来，顾蜀舟那双似狐媚的眼睛嘲讽地看向楚微：“楚姑娘，你当真以为你有了我师叔，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楚微睁大眼睛看着他，顾蜀舟是个疯子，她不应该跟疯子对着干的。 　　“再过两日就该是你的炼药期了吧，你想拿我师叔来解决？” 顾蜀舟扯起唇角，露出个阴鸷冷笑。 　　楚微努力呼吸着，白着一张脸断断续续地开口：“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蜀舟猛地甩开手，他这一把的力气用的极大，直接将楚微甩翻到地上，楚微的脑门磕到后边的梳妆桌脚上，瞬间青紫一片，她连疼都没叫，将所有声音都闷在心口。 　　“下次炼药期，来找我。”顾蜀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吧。” 　　楚微从地上爬起来，她靠在梳妆桌边，轻轻地应了个嗯。 　　应完之后楚微又笑了笑，“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来了那么多修士，全都从海市蜃楼之中看到了她在杀人，这一关，她可没本事过。 　　“放心，不是还有我师叔么。”顾蜀舟又笑出了副满面春风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个要杀人的人不是他。 　　提到微子启，楚微便抓紧了衣裙，她咽了咽口水，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让她极其不舒服。 　　微子启，他若保她，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他会保她吗？ 　　若他真保了……楚微垂着眉梢想，她会杀了顾蜀舟。虽然那场幻境给她带来的影响真的很差很差，可到底也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爹娘努力让她活下来，并非让她苟且偷生委屈自己，在她有能力反抗的时候，她不会再留情半分。那些伤她，威胁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之间，楚微感觉到眼前一花，神识之中有一把剑震颤了一下，像是在响应她刚刚那句话，像是在告诉她，提起这把剑，什么人它都能帮她杀掉。 　　“只要你没死，炼药期就早点来。”顾蜀舟走到楚微面前，笑眯眯地打量她半晌，然后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蜜枣塞到了嘴里，塞完一颗之后，他还觉得不够，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轻轻地塞到了楚微嘴里，那动作之温柔，仿佛刚刚他对楚微下的手都是假的。 　　楚微没拒绝他，她将那颗蜜枣咬到嘴里，微抬着眼梢勾起双桃花眼去看顾蜀舟，什么话都不必说便自带三分情意。 　　顾蜀舟抬手捏住楚微的下巴，眯起眼睛俯下身，原本他想吻下去，可越靠近面前这个人，将这双桃花眼看的越清晰明了，他心中便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不舒服并非厌恶，而是有种莫名的排斥，但偏偏排斥之中，潜意识里又有什么东西在蛊惑他，让他靠近她，这感觉违和得让他十分心烦。 　　他捏紧楚微的下巴，盯了楚微半晌，最终到底没亲下去，猝然将手一松，冷着调子吐出个“滚”。 　　楚微原本已经做好了被他亲的准备，可她没料到顾蜀舟最后居然放过了她，她心中诧异非常，一边收敛心思，一边朝顾蜀舟下面飞快的瞄了一眼。 　　也看不出是行还是不行。 　　因为顾蜀舟心神不宁，烦躁得厉害，所以也没注意到楚微的眼神，等到楚微出去了，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他不理解自己这样的违和感是为了哪般，明明他在西仙源头一回见到楚微的时候，从身到心都为她倾倒，是真的喜欢，真的想要，不然他也说不出要不要一起的混账话，可眼下他连亲一亲她都做不到，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要碰她。 　　而且……顾蜀舟抬起自己的右手，他刚刚伤了楚微，也不知为何，在掐住楚微脖子的那一刻，他心肝都在颤，喉头也有种发堵的感觉，他被那种感觉吓坏了，所以松手的瞬间才用了那样重的力气。 　　他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是因何而起，难道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楚微？ 　　当喜欢这两个字从意识里冒出来的时候，顾蜀舟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从心底升起了一阵厌恶感。 　　他来这世间一趟，不需要什么情爱。 　　他是来找人的，找那个从九天之上下来的神。 　　任何人都别想动摇他的内心，若有人想成为这条路上的拦路石，他一定会亲自动手杀了她！顾蜀舟眼底迸发出浓烈杀意。 　　= 　　房间内，步荣华紧皱着眉头看着微子启，刚刚微子启已经同步荣华讲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来到楚家，被楚三带到楚和风面前，到楚和风自爆，他们跌入幻境，但幻境之中楚微杀人之事被微子启直接略过了，步荣华只听到了前面两个幻境的内容，然后就以一句，楚微发现身处幻境之中，所以打破了幻境作为结束。 　　“所以你们赶过来的时候，楚家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步荣华问。 　　微子启面色如常地点头。 　　步荣华内心纠结一片，他看了看微子启，又长叹一口气：“那，那怎么会各处都出现了楚姑娘杀楚家人的海市蜃景呢，这真是……海市蜃景都是将远处的景象折射到另一处去，不是幻境啊……” 　　微子启抬着眼眸看着步荣华，“就是因为各处都出现了海市蜃景所以整件事才显得奇怪不是吗？师兄何时听说过海市蜃景会在同一时间之内出现在天南地北各个方位，精准投放的。” 　　他话语里明显带着嘲讽。 　　步荣华听完之后干巴巴的哈哈两声，应了句，“也是这个道理。可——” 　　“师兄。”微子启打断他的话，他声音难得软了下去，“小微是我的徒弟，楚家的事发生的时候，她在我身边，师兄信不过她，难道还信不过我？” 　　步荣华眉头拧紧，他心中有着天大的压力，找不到个纾解的方法，一口气叹了又叹，盯了微子启又盯，最后才在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慎重地问：“御礼，你当真，不是因为楚姑娘身上有颛顼之灵，所以才包庇她的吗？” 第65章 聚集 有人奔千里，只为护一人 　　话落是久久的沉默。 　　微子启垂着眼, 看不出神色。 　　步荣华既然将这话都说了出来，当然也不会再藏着掖着，“师兄知道, 楚姑娘是你的心魔, 但楚家满门惨死，无一人生还啊。” 　　“不是。”微子启出声开口，他的声音极淡，听不出喜乐，“她一直跟我同行, 师兄若相信是她杀了楚家满门, 那就算我一个吧。” 　　话落, 微子启抬眼朝步荣华看去。 　　他分明是笃定了自己会信他！步荣华想，他捏紧了拳头放在桌面上, 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思，“你这是, 这是做什么呢，即便师兄相信楚姑娘，可再过两日, 各处的修士都到了，你要怎么护她？” 　　微子启沉沉地吸了口气，他定定地朝步荣华看去, 问：“我护不住一个楚微吗？” 　　他护不住吗？脑子里那些汹涌而起的回忆让他心尖染上了点戾气, 他所求所想向来不多，可他唯一渴求的那么点东西，偏偏就有人想同他抢，偏不要他所愿。 　　从前是，现在也是。 　　“师兄不是说你护不住, 师兄的意思是……你不能跟天下人作对啊。”步荣华叹了口气。他是个活在俗世里的人，是最最明白人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人，平常他们愿意尊微子启，敬微子启，是因为他强，他是修真界一个分神期八阶的修士，可眼下这桩事，若微子启要保楚微，那就要跟整个修真界作对，单一与群众对立，即便单一者是对的，那也可以变成错的。 　　人多势众，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微子启曲起手指指节，轻敲在桌面上，他看上去是一派气定神闲，可心中早已开始不耐烦。 　　在步荣华的声音落下去没多久之后，微子启沉了声音开口：“我明白，我比谁都明白。” 　　步荣华本来想好了满腹的长篇大论要拿来说服微子启 ，结果微子启一句话就把他所有的话都给逼了回去，想到那些年发生的事，步荣华真是半句都不敢多说了。 　　“具体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微子启出声开口。 　　“师兄你也清楚，我做什么事都很有数。到时候不会让师兄难做。” 　　步荣华觉得嗓子有些干巴巴的，发声都有些艰难，但他还是强撑着补充了一句：“师兄不是这个意思，若你真的想护楚姑娘，师兄当然会帮你，洞真墟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微子启轻声应了个嗯，也看不出这个单音节里有几分真心实意。 　　步荣华尴尬的搓手手，刚刚的气势汹汹现在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从房间出来之后，步荣华又叹了好几声，然后拖着步子朝楼下走去了，蓉城来了很多修士，这些人现在还不知道楚微是微子启的徒弟，但很快就会知道了，他要提早做好准备，做好微子启护着楚微的准备。 　　入夜，楚微盘腿坐在房间内，眸光在日光珠之下显得异常明亮。 　　她在想事情，想自己走至今时今日，好像已无路可走。 　　脑子里刚刚才浮现这个意识，识海里突然开始震颤，楚微再次见到了那把剑。她眯起眼睛，抬起手做出握剑的手势，下一秒，长剑被她握到了手心里。 　　有那么一秒，楚微被惊到了，她真没想到这把剑是受她控制的，而且长剑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亲昵地在她手心里轻蹭了一下。 　　其实楚微对这把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是在幻境中得来的这把剑，原本幻境消失，这把剑也应该消失，可最后这把剑没有消失，也就成为了她可能杀了人的证据。 　　按理说，她应该立刻把这把剑处理掉才对，脑子里刚冒出这种想法，剑身就颤了颤。 　　随即楚微感觉到手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温热的灵力，她眼里瞬间被诧异填满，那股灵力经手心传到经脉，再经仙骨存入丹田之处，温热的填塞着她原本空荡荡的丹田。 　　楚微眼底瞬间染上一点笑意。 　　“乖，如果有一天你没用了，我就溶了你。”她低声说着，长剑猛烈一抖。 　　又过了一日，修真界来了大半的人，终于有人提议要请个主持大局的人，在场以洞真墟的名气最大，各家自然推崇步荣华来挑这个担子，步荣华内心对这事其实很抵触。 　　最近楚微一直没有出门，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在幻境之中见到的女人其实还在蓉城，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微子启的徒弟，可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他若是挑了这根担子，等到他们知道楚微是微子启徒弟的那天，他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里啊。 　　步荣华迟疑了，他扭头去找了微子启，楚微，不可能一直藏着。 　　微子启当时刚起，他站在窗边听完了步荣华的话，随即说：“麻烦师兄去跟外面的各位说一声，下午我有点事想跟大家说，就在咱们客栈里，还请他们务必出席。” 　　步荣华心里咯噔了下，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思来想去，此事由微子启出面直说也比他一直沉默，沉默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要好得多。 　　步荣华叹了几口气应了声好就走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没多久，微子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敲响了旁边楚微的门。 　　楚微一直在房间，哪儿都没去，听到敲门声她先问了声是谁，听到微子启的声音后，她才小跑过去将门打开。 　　看到微子启之后，她立刻扬起个笑，“师傅。” 　　这笑十分真心，这声师傅叫的也是十分诚恳。 　　微子启是真的有一瞬间差点被晃花了眼，他将视线别开，问：“我能进去吗？” 　　楚微应声：“师傅当然可以。”她侧身让微子启进了房间。 　　微子启走进来之后，楚微将门关上，然后自己又急忙跑过去给微子启倒茶。 　　微子启见她低着头的模样，是极为乖巧的。跟幻境之中提剑杀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突然生出了种，究竟谁才是她的想法。 　　“师傅。”楚微将茶递到他面前。 　　微子启伸手接了，却是没喝，他朝楚微看去，“下午修士们都会来。” 　　楚微抬起眼看向他，“来做什么？”她问。 　　“跟他们说一些事。”微子启声音很平静，兴许是因为他不在意楚微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更不怕她会怎么想。 　　楚微却是什么话都没有，点头就应了。 　　她又低下眉梢，仿佛完全不在意。 　　微子启其实是做好她问的准备了，虽然明白依楚微的性子自然不会多问，但到底应该会问上一句，要跟那些人说什么的话吧，但楚微没问，她什么都没问。 　　微子启看了楚微半晌，起身就要往外走，楚微也没去留他，微子启走到一半自己就停了脚步，低声说：“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你放心。” 　　说完这一句之后他才走出房门。 　　楚微一怔，她以为微子启是要把她交给那些人，来一场公平审判，这种做法她能理解，十分能理解，毕竟没有谁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跟全天下作对，结果微子启居然说会护着她，楚微心底那些豁出命逃跑的想法一时间居然用不上了。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胸膛里的心脏怦怦直跳。 　　下午，赶到蓉城的修士挤满了客栈，毕竟有微子启的大名在前，就算只是个吃瓜群众，也愿意来此一睹修真第一人的神颜。步荣华事先就跟老板沟通过，已经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所以在场也没凡人。 　　客栈一楼，楼时渊带着小橙跟随众人一起挤了进来，小橙头一回赶上这种大场面，紧张的缩起脖子，跟个鹌鹑一般紧跟在楼时渊后面。 　　好不容易进了客栈，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楼时渊又抓着小橙挤了半天才寻到个能容得下两人的台阶站着。 　　小橙还得紧抱着旁边的柱子才能不被挤下去。 　　小橙简直委屈的快要哭了，“少主，楚姑娘到底在哪啊？” 　　楼时渊沉着眼看着客栈里拥挤的人群，心中复杂一片，当时他看到那场海市蜃景就知道楚微现在的处境不妙，但他还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赶过来。 　　就连洞真墟的那位御礼真人都参与其中了，楼时渊紧攥着手，眉头紧锁，他不知道楚微现在到底在哪，她之前跟顾蜀舟走了，应该就是去洞真墟了，可最后为什么会到蓉城来，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还杀了这么多人，他想不明白，只暗中揣测是不是顾蜀舟给楚微吃了什么药，楚微是药人，又自己开了仙骨，或许顾蜀舟用了什么药物刺激到了她。 　　他当时，不应该放她走。 　　怎么都应该将她留下，留在西仙源里由他护着。只是当时他受了伤，等醒来之后，她已经走了。 　　“少主，我快掉下去了……”小橙委屈巴巴地叫楼时渊。 　　楼时渊伸手一把拎起小橙的后领，“把柱子抱紧一点。” 　　小橙：“哦……” 　　楼时渊又将周边扫了一圈，大家都在挤着等着，他侧目朝旁边的人看去：“道友，御礼真人今日把大家聚在这里，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吗？” 　　旁边站着的是个中年人，蓄着一把长胡须，听到楼时渊的话，他顿时害了声，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还能是什么事，肯定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要如何找到那个妖女呗。” 　　楼时渊心底又颤了一下：“就海市蜃景里那个吗？抓到之后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将她拉到楚家凌迟处死，以慰藉楚家全族的在天之灵呗。那妖女真是狠啊，楚家那么多人，她居然一个都没放过，全都给杀了，简直丧心病狂！” 　　楼时渊脑子里轰然一下乱成了团，他其实猜到了，所以他急急忙忙的赶来想要帮她，可赶到之后他才知道来了很多很多人，他一个人成不了楚微的后盾。 　　整个西仙源都不能做楚微的后盾，他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橙在旁边也听到了这段对话，她吞了吞口水，脸上有些慌张，那段海市蜃景她当时没看全，只看到最后一幕，楚姑娘浑身是血，手执长剑的站在血海之中，四周有风，吹动她墨色长发，特别帅！ 　　比以前在沃洲时常将自己称之为天才的张媚媚帅多了。 　　但她没料到她所认为的帅，原来是在屠杀别人全家，而现在，挤在客栈里的人，都是要替那些人向楚姑娘报仇的，那他们来是做什么？小橙朝楼时渊看了一眼，少主明显不是来杀楚姑娘的啊。 　　他们不会要跟这么多人作对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整个客栈突然静了下来。 　　客栈二楼也站着人，但有正面的一处走廊应是专门留下的位置，所以空空荡荡，没个人影，这会儿步荣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走廊上站在了正中心，歉意地朝众人看来。 　　“很抱歉让诸位等了这么久，我师弟马上就到。”步荣华说了这话之后，二楼拥堵的人群突然让出一条路来。 　　微子启从后面走了出来，他步履悠然，身后跟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姑娘。 　　“少主！”小橙看到那位面纱姑娘便睁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扯楼时渊的袖子。 　　楼时渊也将人认出来了，跟在那个一身紫衣人的绿裙姑娘，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心底的慌张一阵盖过一阵，这些慌张里还有点忐忑，走在前面的那个紫衣男人，是……御礼真人吗？ 　　“师弟。”就在楼时渊这样想着的时候，步荣华伸手将人迎到了中间。 　　谁都没想到修真第一人居然这样年轻，年轻到让不认识他的人都能生出轻视之意。 　　微子启站在正中间，抬眸扫过整个客栈，随即侧目朝楚微看了一眼，让楚微站到他身边来。 　　楚微低着头乖巧而顺从地走过去站到微子启身侧。 　　楼下的这些人对楚微只是在海市蜃景之中的印象，没见过真人，这会儿看到戴着面纱的人也不怎么认得出来，但熟悉楚微的人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橙忐忑不安地看向楼时渊，她的直觉告诉她，楚姑娘跟这位御礼真人之间的关系好不一般哦。 　　楼时渊只抬着眼看着站在二楼的楚微，他们隔得太远，她戴着面纱，他其实不太能看得清楚微是否有变化，但久别重逢总是让人感慨物是人非。 　　她站到了更高处，身边不是他，也不是顾蜀舟，而是享誉天下的御礼真人，突然之间，他们之间就隔出了天堑。 　　微子启站在二楼上，待楚微站好之后，他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知道诸位赶来蓉城，都是为了那场海市蜃景。但不知诸位可曾想过，为何海市蜃景会同时出现在那么多地方？” 　　他声音从来不冷不淡，毫无波澜，但大抵是实力放在那里，就算是平淡无波，也能给人心底一颤的感觉。 　　众人相视一眼，又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最终有人高声道 ：“这有什么可想的，肯定是楚家人含冤而死，心有不甘，所以利用海市蜃景给咱们都传了信，这是让咱们来给他们报仇呢！” 第66章 见面 故人赶上门，求生新思路 　　话声一出, 应和者无数。 　　“都说那海市蜃景的确有其事，一时间传了那么多地方，那肯定是死者有怨, 在向生者求助！” 　　楼时渊脸上十分不好看, 在微子启话落之后他就知道有些不对劲了，对啊，那么多地方，同一时间出现海市蜃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然后他又很快的反应过来, 这位修真第一人, 并没有要牺牲楚微的意思, 他心里那点喜悦到底把所有想象中的天堑给填平了，他立刻高声插话：“从未听说过海市蜃景在多地出现的情形, 依楼某看来，有人故意陷害的概率大于所谓死者含冤复仇。” 　　楚微当时就听出了楼时渊的声音, 她双眸微微睁大，诧异地朝楼时渊说话的方向看去。 　　她不知他会来，两人隔得不近不远, 她尚能看见站在台阶上挤在人群里的楼时渊跟小橙。 　　微子启循声朝楼时渊看了一眼，他察觉到楚微在听到这一声之后，浑身的气压明显有那么点不一样了。是她认识的人吧。 　　“你说故意陷害, 谁会故意陷害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在场有人认识那个妖女吗？”有人见自己的提议被反驳，当即高声驳斥。 　　“有人认识吗？” 　　“还是你跟那个妖女是一伙的？你想帮她说话。” 　　众人的视线全都朝楼时渊飘了过去。 　　楼时渊眉头紧锁，小橙心底打着鼓，紧张地躲在楼时渊身后，抓紧楼时渊的衣服, 这种场合她实在应付不过来。 　　“你身后那个女人是谁，莫非就是那个妖女？”有人直指小橙。 　　小橙顿时慌张摇头，“没有，我不是……我不是啊。” 　　“我认识。” 　　就在一双双眼逼视着小橙，锋芒快乍起的瞬间，楼上的人说话了。 　　微子启看向众人，出声重复：“我认识。” 　　客栈之中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此刻该作何反应，一个无名无姓之辈要替妖女说话，他们当然是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了，可微子启不是无名之辈，微子启是分神期八阶的修真第一人。 　　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跟他说话要客气。 　　微子启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侧目朝旁边的楚微看去，楚微见状抬手将面纱当着众人的面摘了下来，那张脸刚刚露出来，整个客栈瞬间一片哗然。 　　离得近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长成那样，没有人会忘记她的脸。 　　他们所说的妖女，便就在他们眼前。 　　“御礼真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终于有人稳住了心神问他。 　　微子启眉梢微抬，他扬起手，朝楚微指过去，他的视线落在楚微身上，楚微背脊笔直，不见平时半分羞怯气场，这一瞬间的楚微不卑不亢，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莲，他唇角微抬了下，看着她当着满客栈的人出声道：“她叫楚微，是我唯一的徒弟。” 　　这一声更是如惊雷，瞬间就让整个客栈炸了。 　　楼时渊当时就愣在当场，他口中艰涩难耐，似是被风沙磨砺过，心中更像是空了一大块。 　　楚姑娘是御礼真人的徒弟。 　　这个真相让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只后知后觉的想，原来她当时无需他庇护是真的不需要，御礼真人比西仙源不知地位高到了哪里，更何况他也只是个西仙源少主。 　　仅仅只是少主而已的。 　　修真第一人居然有徒弟了！而且他们刚刚口中的妖女，就是御礼真人的徒弟，他们在御礼真人面前，骂了那么久的妖女。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却也有一些人冒出了别的想法，开口就说，“所以海市蜃景针对的不是这位姑娘，而是御礼真人。” 　　“这么说起来好像就符合逻辑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姑娘，也不值得背后之人这么费心吧。” 　　今日赶到蓉城的，除了那些跟楚家交好的，依附于楚家生存的小门小派来了些掌门人之外，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出于情面不得不派出来一个人来查看情况的徒弟罢了，哦，还有些赶来的吃瓜群众。 　　总之，大多数人都不愿为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楚家同微子启交恶。 　　但那些依附于楚家生存的小门小派自然也不会罢休，开口就问：“那楚家全族之人是被谁杀的？御礼真人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楚家人赶到洞真墟求救，我便来了。”微子启神色恹恹，明显没有那个多解释的心思。 　　整个客栈的氛围很是尴尬，众人看看微子启又看看楚微，实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楚家满门被杀，总该有个交代。”有人发出一声长叹，“难道就让楚家满门白死了吗？若我们插手不管，来日死的，不知会是张家，还是周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都不是慈善家，千里迢迢的赶来就只为替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一家强出头。 　　毕竟谁都不知道凶手到底只杀楚家人，还是只要是修真人士，他们都会杀。 　　此话挑拨出了众人心中最关心的那根弦，又是一阵议论声之后，人群里有声音说：“总得找出杀人凶手，总得搞清楚。” 　　“现在，咱们都看到了这位姑娘杀了人，也不能因为御礼真人你一句话，就把她的嫌疑给洗干净了是吧。” 　　“就算真的与她无关，可眼下她就是源头，咱们也不得不从她开始查起。” 　　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又将矛头对准了楚微。 　　楼时渊心中又急切其实，怎么又开始挑楚姑娘的错，他正要发声帮楚微说话，微子启先开了口，“她一直跟我在一起，没什么可查的。” 　　一句话将态度表现的明明白白，他是护定了这个徒弟。 　　刚刚还要挑话头的人瞬间哑然，微子启再次开口：“不过诸位若真的很闲，可以去楚家后山找一找，楚家后山藏着一条蜃龙，当天它故意缠住我，这才让人有机会对楚家下手。” 　　众人见他态度是光明正大的懒得敷衍，不想搭理，便各自互相看了一眼，跟着他的话里的内容议论起来，“蜃龙是神兽吧，这此前从未现过世啊，没想到楚家后山居然藏了一条。” 　　“啊，蜃龙，原来是蜃龙作祟，难怪咱们都看到了海市蜃景，这也说得过去了。” 　　“那咱们先组织一下，再去楚家后山探探？” 　　微子启沉着眉眼，有些站不住了，他本就耐心有限，哪有时间看这些人演戏。 　　他侧目朝步荣华看去，步荣华看到他神色间的不耐烦，立刻朝他点了点头，无声地让他先带楚微先走，他会处理后续的事情。 　　微子启朝步荣华微微颔首，便举步离开，楚微看他要走，立刻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从二楼往下，朝楼时渊的方向看去。 　　她刚刚听到了楼时渊对她的维护，说起来她是真的感谢楼时渊，当时在沃洲的袒护，即便到了蓉城，他依旧护着她。 　　七岁以后，她的人生里，很少很少能遇到这样对她好的人。 　　“少主，少主，楚姑娘她在看我们吧。”小橙压低了声音同楼时渊说话。 　　楼时渊点点头，他伸手抓住小橙的手腕，“走。”拽着小橙就朝二楼挤去。 　　微子启带楚微回到房间，因为担心还是会有人紧抓着楚微不放，所以微子启暂时先让楚微待在他房间里，这世上没几个人敢闯他的房间。 　　两人坐在房间内，微子启想到当时在一楼率先替楚微说话的人，他问：“一楼是不是有你的熟人？” 　　楚微当时便是一怔，而后快速点了点头：“嗯，一位救命恩人。之前在沃洲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 　　“看起来这次也是赶过来帮你的。”微子启想到对方在一楼紧张的模样，是唯恐楚微出了半点闪失。 　　楚微抿了抿唇，没去接这句话。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一回，她头一次开始出现炼药期，就遇到了楼时渊，那天如果不是楼时渊将她打晕了过去，她第一次炼药的经历就应该给了楼时渊。现在楼时渊到了蓉城，算时间，今晚就是她的炼药期，顾蜀舟让她去他哪里，她不会去的。 　　微子启愿意护着她，顾蜀舟就不敢杀了她，所以顾蜀舟的话她可以不听。 　　若没有别的法子，她是愿意将自己身上的药力给楼时渊的，就算作是谢礼。 　　楚微呼出一口气，然后朝微子启看去：“师傅，我能出去找他吗？” 　　微子启神色微顿，他抬眸看向楚微，楚微脸上的笑容有些释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眸底带着恬静笑意，眉间有点迫不及待，这是他这么久以来，见到楚微这么高兴，还高兴的那样纯粹，跟平时哄他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微子启下意识地抬手去端茶杯，想喝上一口却发现茶杯里没有茶水，楚微见到这一幕，赶紧提起茶壶，“师傅我给你倒。” 　　“不用。”微子启将茶杯挪到别处，摇了摇头，“你现在出去有危险，先等等再出去找他。” 　　楚微哦了声，看了微子启一眼之后又将茶壶放下。 　　她没多想，只觉得微子启这话说的也挺对，外面那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忌惮微子启，总有一些人与楚家交好。 　　楚微顿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她伸手松开腰间的荷包，一只绿油油的灵鸟从荷包里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小绿！” 　　微子启的眼皮狠狠一跳。 　　小绿叽叽喳喳的绕着楚微飞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楚微拦了它，才阻止了它要继续绕圈的步伐。 　　“小绿，你现在出去帮我找一个人，他叫楼时渊，穿着银色的长袍，身边跟着一个穿橙色裙子的小姑娘，你找到他之后，把他带到这里来。”楚微笑着同它说着。 　　小绿叽喳了半天，然后扑腾着翅膀就朝房门飞去，楚微赶紧跟上去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小绿从缝隙中挤了出去。 　　微子启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提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再次开口：“看来你跟他关系很好。” 　　“对他来说，我可能这是他一个普通朋友。”楚微回头朝微子启走过去，她勉扬起唇，“但对我来说，他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 　　微子启眉梢微挑了一下，喉结动了动，他想说自己难道不算对她好的人吗？ 　　但这话还没出口，就先让他自己先陷入了一阵可笑的思绪之中，他是见过当年后宫争宠的盛况的，刚刚他那个话一说出去，就像极了时常在那些妃子嘴边打转的埋怨。 　　他十分不喜欢那一类的情绪，会让人智商下降，但没料到有一日自己会因为自己的小徒弟而产生这样的情绪。 　　到底是因为只有这一个，一个总是特别的。 　　又是头一回，就更显得特别起来。微子启又喝了一口茶水，他想，再习惯一段时间就好了。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小绿已经将人带到了门口。 　　楼时渊本就带着小橙挤到了二楼来，小绿飞出去没多久就见到了他们，它无法自行口吐人言，但可以将楚微的声音模仿过来，楼时渊想都没想就找了过来。 　　楼时渊敲响门，原本静坐的楚微立刻站起身来，笑着朝门口大步走去。 　　有点不爽，微子启想，他尽力将自己的视线别到一边。 　　楚微将门打开，便见到了楼时渊惊喜的脸，她扬唇而笑，伸手就抱住了楼时渊，“少主，好久不见。” 　　楼时渊被少女馨香塞了个满怀，他怔愣半晌，而后心口跳了几下，他慢了半拍的伸手想回抱她，楚微却是又将他松开，拉着他往里走，“你们先进来。” 　　将楼时渊跟小橙拉进来之后，楚微将门紧闭之后，这才带着他们往里面走。 　　走至微子启面前，开口做起了介绍：“少主，这是我师傅，你应该知道了。” 　　楚微转而又看向楼时渊，“师傅，他是楼时渊，是西仙源少主。” 　　楼时渊头一回见微子启，这个大名鼎鼎的修真第一人，他看到对方微挑着眉梢看向了他，与楚微有些相似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打量与压制。 第67章 商议 回忆初见时，再议炼药期 　　楼时渊努力让自己站得更挺拔, 才不至于被微子启看轻。 　　但再挺拔也挡不住微子启年龄跟阅历的压制，尤其是在微子启半分不收敛，分明就要给人难看的情况之下, 楼时渊觉得自己虽然还没说话, 但他已经败的很彻底了。 　　“楼少主，小微说你从前救过她一次。”微子启终于收回了视线，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开了口，随即又抬手拿了只干净的茶杯，提起茶壶满上一杯, 再将茶水递到楼时渊面前, “微某在这儿多谢少主从前仗义相救了。” 　　他摆足了一副自己就是楚微家长的模样, 将主人家的阵仗端的自然而直白。 　　楚微朝微子启看了一眼，她从微子启身上感觉到了几分对楼时渊的敌意, 她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微子启这点敌意因何而起。 　　她思索半晌, 猜测老男人大抵都是看不顺眼比自己小了将近百岁的年轻漂亮的男子的，有年龄压制，这倒是情理可原。 　　她给楼时渊使眼色, 让他喝了茶，楼时渊当时也不会，不敢拒绝这杯茶, 他双手捧着茶杯, 先喝了茶之后又紧接着开口：“御礼真人不必这样客气，我救楚姑娘是理所应当的。” 　　“没什么理所应当。”微子启又坐到了位置上，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人好。 　　世上就没有这样的无缘无故。 　　楼时渊更显局促，他心想, 对方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不好相处。小橙一直跟在楼时渊身后，这会儿见到这么个不好相处的微子启，她躲的更厉害了。 　　楼时渊把她带着是因为她曾照顾过楚微三天，她当时也想出来玩，所以才跟着，可她不知道会来这么多修士，若她早知道会是个这样的场面，定然是不会来的。 　　“小橙。”楚微察觉到了小橙的慌张，她伸手拉住小橙的手，安抚性的朝她笑了笑。 　　小橙其实也有点怕她，海市蜃景里的她虽然帅，但却是在杀人。 　　楚微眯了眯眼睛，正想松开她的手，却听到小橙问：“楚姑娘，你是真的杀了人，还是假的杀了人啊？” 　　她问的这么直接，倒是将楚微逗出了点笑意，她扬着唇角问她：“你看我能像是能杀那么多人的人吗？” 　　小橙眨了眨眼睛，“楚姑娘是不像，但这个爷爷像啊。” 　　房间里的人都懵了下，正在喝茶的微子启手抖了下，洒出几滴茶水到桌上。 　　楚微下意识地朝微子启看去，虽然，但是，按照年龄叫爷爷的确是没错的，但看着微子启明显不太好的表情，她觉得有些过于好笑了。 　　还是楼时渊先开口训斥小橙：“瞎叫什么，叫御礼真人。” 　　小橙偷瞄微子启一眼，怯怯地叫了声真人，她觉得修真界真的太奇怪了，大了她都快百岁的人，她叫爷爷没错啊。 　　但既然少主不让她叫，那她还是闭嘴了的好，她又看向楚微：“楚姑娘，那你现在去了洞真墟，还回咱们西仙源吗？我家少主天天想你。” 　　楼时渊一张脸由白转到红，又是高声叫了声“小橙”！ 　　小橙瞪大眼睛，“难道不是吗？” 　　楼时渊想辩驳，可这话他不知道怎么辩，辩解说自己不想楚微吗？可楚微就在这里，她若是听到他不想她，她会如何想自己？ 　　辩解说自己想她？可他说不出口。尤其是现下楚微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支吾半天，平白红了脸，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分明就是想。”小橙拽拽楚微的袖子，洋洋得意地说。 　　楚微笑起来，在楼时渊耳朵都红透了的情形之下，出声说：“我也很想你们。” 　　楼时渊看她一眼，看到她眼底璀璨的光，心中空荡了快一个月的地方，又重新被温热。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坐在凳子上的微子启眯起了眼，有些心烦气躁起来。 　　楚微跟这位少主的关系看上去是真的十分好，但楚微的好兴许是朋友的好，可这位少主对楚微可就不一样了。都是男人，他能看出来楼时渊看向楚微的视线之中带着些什么东西。 　　肖想他徒弟，微子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开口就是一句：“小微。” 　　这边的声音停了，楚微朝他看去：“师傅，什么事？” 　　微子启若有似无地睨了楼时渊跟小橙一眼，随即冷淡开口：“有些吵。” 　　小橙又缩到了楼时渊的身后，楼时渊脸上的红消散了去，眉眼微微压低了些，他看向楚微，刚想同楚微说一直在这儿叨扰也不太好，就先离开的话，楚微却先说：“那我带他们去我房间吧，反正有少主在，就算有人想找我麻烦，他也可以保护我。” 　　微子启视线微凉，眉梢也压低了一些，他看向楚微的时候，沉沉的眼眸对上楚微充满希冀的视线，“可以吗，师傅？”楚微在问。 　　“可以。走吧。”微子启回她。 　　楚微立刻扬起眉眼，伸手拉住楼时渊的手腕，“我们走吧。” 　　微子启看到楼时渊眼底迸出的惊喜的光，那眼底的爱慕简直藏都藏不住，可能也不想藏，就想拿着那样一双眼睛去哄骗他什么都不懂的小徒弟。 　　他们出去之后，楚微还回过头来轻轻地帮他合上了门。 　　之后只剩下微子启一个人在房间，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实在是有些过分不小心。 　　来到隔壁房间，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到底有个老前辈在前面压着，说话肯定不如三个人的时候自在。 　　“我真没想到少主你跟小橙会过来。”楚微端出茶，又拿出微子启前日托步荣华买过来的小干果摆上了桌。 　　小橙立刻开口：“当时少主看到那个海市蜃景之后就说你出事了，立马就要抓着我过来，我们昨日就到了。” 　　从沃洲到蓉城，仅用了不到三日的时间，足以可见他们是真的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多谢少主。”楚微朝楼时渊看去。 　　楼时渊摇头：“谢我做什么？” 　　“谢少主没忘了楚微。”楚微呼出一口气，“还谢谢你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我一直以为我会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她以为微子启不会替她说话，以为自己孤立无援，却不曾想，微子启帮了她，楼时渊也赶到了。 　　楼时渊压低眉眼：“我当然不会忘了楚姑娘。” 　　他不会忘的。 　　楚微闻声却是微怔，她对上楼时渊认真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楼时渊对她的心思，她虽然不太清楚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但她是清楚的，可她从来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感情，所以她也不怕楼时渊对她好，这世上就没有时间解决不了的事情。 　　但突然之间收到楼时渊这样一句犹如告白的话，对她的冲击力还挺大。 　　小橙眨了眨眼，她有些激动，看楚姑娘这样，她家少主也不是没有机会啊。 　　“少主，要不我先回客栈吧，你先跟楚姑娘好好叙旧。”小橙自认自己这双眼睛毒辣的很，她觉得她家少主跟宗主对感情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老宗主是见一个爱一个，但从不吊死在一棵树上，但少主就是那种看对了眼，这辈子可能都舍不得放弃的那种人。 　　所以她真心希望少主赶紧拿下楚姑娘，她说完就起身撤退，半点都不给楼时渊跟楚微说不的机会。 　　不过楚微有话想同楼时渊说，所以她也没想阻止小橙离开，只是在小橙走后，她还是将小绿放了出去跟着，蓉城现下不□□生，有小绿跟着，若小橙有什么事，小绿还能及时赶回来同她说。 　　待小橙走了，楚微便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朝楼时渊看去。 　　“少主。” 　　楼时渊看她。 　　楚微深吸了口气，问他：“你可还记得在勒溪湖上，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瞬间让楼时渊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炙热而混乱的场面，楼时渊顿时开始坐立不安起来，视线也闪躲着不敢去看楚微的眼睛，只能硬邦邦的点头。 　　“那我之前有跟你提过炼药期吗？”楚微直直地看向楼时渊，“我们药人，每个月都会出现那样的情况，今天，刚好一个月。” 　　一杯茶被哐当一声打翻在桌面上，茶水快速铺满半个桌面，最后滴滴下坠，楼时渊慌张地抬手就要擦去桌面上的水，却被楚微一手挡住：“你别动，我来收拾。” 　　楚微垂着眼去拿了草青色的帕子将桌面上的水擦拭干净。 　　楼时渊心中慌乱一片，他不知道楚微是什么意思，他见她神色如常，无半点异常，仿佛是他误解其意。 　　楼时渊刚想开口问她是何意，楚微就先开口跟他解释起来：“时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炼药期对我这种药人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上一回你虽打晕了我，可我的身体还是有感觉的，而且，只要我一天不‘炼药’，下一次，我只会更痛，更惨。”她将湿哒哒的帕子叠好放在桌面上，抬眼朝楼时渊看去，“你帮过我很多次，所以我不介意给你炼药。在我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前，我可以让你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楼时渊快被她话里巨大的信息量砸晕了，他知道她是药人，知道初见那日她定是身不由己，她是那样干净温柔的姑娘，怎会故意做出那样的事。可现在听闻真相，知道她的身不由己，情非得已，他心中酸涩难耐。 　　她的遭遇跟过去都那样难过，自小含着金汤匙，享着荣光长大的楼少主，虽然无法对她感同身受，却是打从心底心疼她。 　　“就，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了吗？”楼时渊问。 　　楚微摇头：“被改造了那么多年的身体，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变成正常人。”所以她才会想靠炼药期去吸收别人身上的灵力，而不是一劳永逸的处理掉所谓的炼药期。 　　她看到楼时渊沉着眉梢，紧皱的眉头是消散不去的愁，她笑着微微摇头，“没关系，给你炼药是我愿意的，所以，少主你愿不愿意？” 　　她与寻常姑娘是不一样的，想法也不一样，她不认为双修这种事还能有什么贞/洁可言，炼药就好好炼药，既然都已行至陌路，当然得选一个更有利自己的痛苦结局。 　　楼时渊对上楚微携着笑意的眼，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接受的话，他是个小古板，觉得这种事只能等成亲之后跟自己的妻子才能做，可他也想楚微当他的妻子。 　　楼时渊眉头拧的更紧。 　　“你若不愿意，我会去找别人。”楚微说。 　　“我愿意。”楼时渊瞳孔微动，他攥紧了手，压低的眼睫里藏着笃定的情意，过了好半晌，他将那些情绪全都收敛起来，又抬眼看向楚微，“楚姑娘，我愿意的。”他重申一句。 　　楚微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一时之间竟从那双眼读出了点诚挚的意味，她又觉得有些无奈，“我记得我师傅在弱冠之年之时就已经到了金丹期，所以被世人称之为天才，你放心，我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天才。杨鸷说我是他见过最好的药人。” 　　楼时渊听着她极其认真的话，满腔真心都堵在了喉咙口，他想说他或许是想当一个被世人称叹的天才，但人之志向也不止一个，他也想同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厮守一生。 　　可很明显，眼前的姑娘跟他所想的完全不同。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应了一个好。 　　而隔壁房间，微子启好不容易端起的一盏完好无损的茶杯，再次碎在掌心，茶水胡乱淌了满桌。 第68章 告状 同师傅告状，要师傅保护…… 　　客栈里的人逐渐散去, 楼时渊先回了他所在的客栈，楚微记住了客栈的名字，等到晚上她会过去找他。 　　楼时渊出来的时候, 沉着眼, 心中复杂一片。他紧张忐忑，又觉得嘲讽，他所住的客栈跟楚微住的客栈隔了两条街，不算远，没走一会儿就走到了客栈门口, 一条腿刚要踏进去却又想到一件事。 　　他将腿收了回来, 扭头去了旁边的成衣铺子挑了好几条裙子, 无一例外全是清新淡雅的颜色，其中以绿色系最多, 他时常见楚微穿这个色调的裙子，等明天……明天早上醒来, 她就可以穿。 　　楼时渊想到此心中又是咚的一下，耳尖有些发热，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裙角。 　　楚微在房间内将地上的茶水收拾了干净, 就叫客栈的人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换上了条粉色长裙。 　　收拾完之后，外边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她算着时间先去敲了微子启的门。 　　“师傅, 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响起了微子启让她进来的声音，楚微推开门看到她师傅居然也换了身衣裳，他是惯常穿紫色衣裳的，这会儿已换了件墨色长袍，这倒是她头一回见他穿这个颜色, 有些……好看。 　　大概是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色都好看。 　　只是她疑惑的点还是：“师傅，你要出门吗？” 　　微子启抬眼看她，他的瞳色偏淡，看人的时候又总是漫不经心，便给人一种冷淡之感，楚微其实挺习惯的，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夜微子启看她的眼神是比往日更冷淡的。 　　楚微本来半点不心虚，可被他这么看着，突然就冒出了点我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的想法。 　　“不出。”微子启终于回了话，说完之后，又问她，“你要出门？” 　　“是。”楚微点头，“我去找楼少主，今晚可能就不回来了。” 　　“哦。” 　　楚微被他一个音节的回答给噎了下，差点接不下去话，今天的微子启很不对劲，若是往日，她觉得微子启至少会担心一下她的安全问题，她站在门口踌躇了下：“那我先走了？” 　　微子启又是一个“嗯”回了过来。 　　楚微抿着唇，慢慢悠悠的想扭头走，头扭到一半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回头又看向微子启，涩涩地问：“师傅，我能同你求个保命法器吗？” 　　她的手都抓在门框上了。 　　微子启终于正眼朝她看了过来：“要保命法器做什么？” 　　楚微松开门框，立刻朝微子启走了过来，“师傅你还记得顾医师吗？” 　　微子启定定的看着她：“你继续说。” 　　楚微心里咯噔了下，她突然有种微子启在让她继续编的错觉，楚微看着微子启，轻眨了下眼：“师傅你应该知道我是药人吧？” 　　当时顾蜀舟第一次同她提起微子启，就说是因为她的体质，所以微子启才挑中了她，虽然现在看来，她觉得只因为体质所以选中她的这个说话肯定是假的，但她猜测微子启应该还是知道她是药人这个身份的。 　　微子启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点，他点了点头。 　　“顾医师他很想研究我的身体。”楚微眼睫微颤，她俯低身体，撩起自己额前特意流出来的几缕发丝给微子启看，“前两天，他打了我。我打不过他，所以我想跟师傅要一个保命的法器。” 　　微子启看到她额前的青紫，瞬间皱紧了眉头，“顾蜀舟打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楚微将发丝放下来，素白的手抓紧了衣服，她敛下眼睫，轻声说：“那时候，我不知道师傅你会保我。” 　　虽然他对她好，但她不知道微子启为什么会对她好，更不知道微子启对她的底线在哪里。她没那么不自量力的拿自己去跟洞真墟的药学宗师顾医师相比。 　　翻车的概率太高，很不值得。 　　但今天微子启当着那么多修士的面宣布了她的身份，护住了她，她对自己在微子启心底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她当然敢到他面前踩顾蜀舟一脚了。 　　说起来，从前她跟顾蜀舟合作，顾蜀舟带她上洞真墟，她就让他研究自己，可最后顾蜀舟把他卖给了微子启，那她为什么还要守约送上门去给他研究，她又不傻。 　　他顾蜀舟这么厉害，他厉害得过她师傅吗？ 　　按照现在的辈分，她跟顾蜀舟同辈，他顾蜀舟凭什么还要压她一头。 　　微子启沉着眼看她，仿佛要从她那张看似懂事的脸上看出点别的什么来，可她掩下的眼睫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他什么都看不清。 　　“顾蜀舟是我师弟的徒弟，按照辈分，应该叫你一声师姐。以后你不必忍让他。”微子启说完这一句之后，又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玉白瓷瓶，递到了楚微面前，“我知道你也并非那种会吃亏的性格。” 　　楚微眼瞳微颤，她看到微子启素白的手捏着瓷瓶的瓶身，有力的指节弯曲着，在暗淡的光线下勾出利落凌厉的线条，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这双手若握长剑，一定是天下最漂亮的一双手。 　　“看什么？” 　　微子启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楚微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就将玉白瓷瓶接到手里，“我知道了师傅。” 　　微子启看她一眼：“瓶子里的药记得每日抹一点。” 　　楚微握着瓷瓶点点头。 　　“你无需什么保命法器，你身上有我一抹神识，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保护你。”微子启说完之后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他是坐在椅子上的，楚微站在他对面，这会儿他靠在椅背上，扬起头去看楚微，开口问她：“你还有什么是想跟我说的吗？” 　　楚微眉间微蹙，又有些莫名其妙，“没有了。” 　　微子启环抱着双手盯了她半晌，盯得楚微心底莫名发怵，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她该打的小报告已经打了，该坑的人已经坑了，她已经把她师傅利用完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要说的。 　　“真没有了……” 　　微子启听到这话终于将视线收了回去，漫不经心地说：“好，你出去吧。” 第69章 炼药 她有凌云志，却无楼时渊 　　天色彻底沉了下去, 楚微戴着幕篱走到楼时渊所在的客栈里，小橙在客栈楼下等她，她虽戴着幕篱, 但小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举步就迎了过去。 　　“楚姑娘。” 　　蓉城里有太多为她而来的修士，她这张脸现下不能太过张扬，所以她伸手拉住小橙的手，也没掀开幕篱。 　　“楚姑娘，少主让我来接你。”小橙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到底楚姑娘还是更喜欢少主的。 　　楚微点点头, 跟着小橙上了楼。 　　楼时渊在房间里等着, 他换了身青黑色的袍子，想到等等会发生什么事情, 心中就异常紧张。 　　因为父亲的原因，他自小就很抵触跟女子接触, 楚微出现的强势又毫无预兆，让他无法逃避，他始终记得那天晚上, 在勒溪湖的船上，她亲他的感觉。 　　门外响起咚咚敲门声。 　　= 　　顾蜀舟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抬手给对方倒上了一杯茶:“御礼师叔, 请喝茶。” 　　“不用了。”微子启目光从顾蜀舟身上扫过,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在微子启面前，顾蜀舟要客气有礼许多，“不知师叔要问什么？” 　　微子启定定地看向他，“药人的炼药期是什么？” 　　顾蜀舟眸光一沉，闪过阴鸷冷光, 其实在中午微子启直接宣布楚微是他徒弟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妙了，他以为微子启不过看上了楚微身上的什么颛顼之灵，估计连楚微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敢去找楚微，楚微也任由他打，但现在一切情况都不同了。 　　微子启愿意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宣布楚微是他徒弟，那就是要护楚微到底了，按他对楚微的了解，楚微估计转头就跟微子启告了状。 　　所以今夜来的不会是楚微，而是找上门来的微子启。 　　顾蜀舟收敛心神，低着头回答:“师叔应该是为楚姑娘来的吧，楚姑娘是药人体质，药人每个月都会有一次炼药期，但楚姑娘是杨鸷所做的药人，这个炼药期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微子启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起来，他视线也不收，就轻飘飘的看着顾蜀舟。 　　房间里很静，仅剩下轻敲桌面的声音，又闷又沉，无端给人压迫感。 　　顾蜀舟没有抬头，但依旧能感觉到自头顶传来的视线。 　　“炼药期一月一次，你与小微认识已有一月了吧？你特意找她，想研究她的身体，你真的完全不清楚炼药期是什么吗？”微子启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疾不徐，半点不胁迫，可一双眼睛看向人的时候，眼底尽是暗芒。 　　顾蜀舟深吸了口气，他微微抬眼看向微子启，“师叔也说我特意去找了楚姑娘，正是因为我不了解，所以找她。” 　　“顾熠钦。”微子启站起身来，他双眼轻眯着，唇边轻轻扬了扬，“你可能不太了解我。” 　　微子启的个子是比顾蜀舟要高一点的，又因常年身处上位，所以说话做事总带着睥睨之姿，生生压住了顾蜀舟。 　　在顾蜀舟忌惮的视线之中，微子启说，“我来并不想听你废话，我来只是要答案，你知道，那很好，正好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就立刻想办法告诉我。” 　　顾蜀舟对上微子启含笑的眸，心底顿时一颤。 　　= 　　小橙敲响了房门，等着里面的门打开，露出楼时渊忐忑的脸，小橙低下头笑弯了眼，她侧开身体拉着楚微站到楼时渊面前，同楼时渊道：“少主，小橙把人给你带到了，小橙就先走了。” 　　楼时渊被她坦荡的调侃视线闹得耳朵更烫了起来，眼神慌乱地点点头，然后又不敢去看楚微，哪怕她戴着幕篱，只敢低着头侧开身，低声道：“楚姑娘，楚姑娘你先进来吧。” 　　楚微倒是坦坦荡荡，炼药期这种事，她早被杨鸷科普了无数次，不过就是一次炼药的过程罢了，跟男女情爱没半点关系，她也打定了主意去帮楼时渊提升修为，自然就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 　　待楚微走进房间之后，小橙眼尖地将门给他们关上了，临了还给了楼时渊一个加油的眼神。 　　楼时渊耳朵滚烫的跟着楚微进了房间，楚微伸手将幕篱摘掉，而后回头朝他看过去，“时渊。” 　　楼时渊见她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偏生整个人依旧美艳非常，她眼角轻勾着，唇边也携着一点淡笑，看得他整个人都呆滞，一心只想醉在她眼里。 　　“时渊，你不必因为这件事有太大负担。”楚微耐心同他解释，“我本身就是药人，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你看我，便不必有那么多的道德眼光。” 　　楼时渊原本热起来的心，被她一句话哗的一下浇灭，但不至于伤心难过，因为他知道她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 　　她是那样好的人。 　　“我明白。”楼时渊轻声开口，他有些手足无措，“你是与寻常女子不一样，是不一样。” 　　你比她们都要好。 　　楚微微微颔首，见他听进去了才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景象，先走过去关了窗，再走至楼时渊身前，伸手拉住楼时渊的手。 　　“我们开始吧。” 　　楼时渊刚刚那些浇灭的绮念瞬间又燃了起来，燃的他全身滚烫，头脑发木，他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跟着她走，被她拉到床边，被她按在床边坐下，然后听到她的轻笑声：“时渊，你是想让我主动吗？” 　　他整个人才蓦然回神，抬眼便看到她笑得好看又宠溺的眼。 　　胸腔里瞬间爆起炙热岩浆，向来冷静矜傲的楼少主再也控制不住最原始的念想，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往下一带。 　　她是他的第一次心动，是他情至浓时，他想待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楚姑娘，下一次，还能是我吗？” 　　“下个月你在的话，当然是你。” 　　“以后呢？未来呢？” 　　他的手解开她的外衫，楚微抬手用指腹轻描着他的眉梢，“时渊，我不会一直当一个药人。” 　　她微微扬起下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我啊，想将天下人踩在脚下，想当那个上九天的人。” 　　楼时渊有些怔愣着看她，楚微笑起来，伸手摸向他的衣衫。 第70章 天爱 纵情于此间，时间正当好 　　外间起了风, 吹得客栈外悬挂着的两盏灯笼摇摆起来。 　　屋内灯火摇曳，忽明忽暗，最终在一阵冷风拂过之后, 火光熄灭, 周遭景象被蒙上一层夜色。 　　床榻之上，楼时渊在夜色之中看向楚微的眼，她的眸中带着点点笑意，神色间尽是对他的纵容，他握紧她的手, 轻压着她的身体, 在她唇上轻啄着, 他是什么都不懂，只有满腔爱意的少年, 刚刚体会到一点好，便抑制不住身体的冲动, 浅浅地亲她。 　　楚微搂着他的脖子，她纵情于此间，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逸。 　　衣衫剥落, 香肩小露，他的吻从唇到锁骨，正要继续往下, 哐当一声响, 房间的门被猛然踹开，楼时渊眼神一寒，用被子将楚微一卷，抬手运出灵力一掌朝门口击过去。 　　砰！凌厉剑光横劈过来，撞碎掌风, 直接朝楼时渊砍去，楼时渊快速去挡，但他显然不是对方的对手，强行去挡的结果就是吐出一口血来。 　　楚微将被子拽下来，便看到挡在她面前的楼时渊。楚微瞬间冷了眼眸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个年轻女人，看着跟她差不多大小，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长剑，脸上尽是恨意。 　　“楚娇娇！”门口的女人叫出了楚微从前在楚家的名字，咬牙切齿地吼，“屠杀楚家满门，你好狠的心肠！” 　　楚微眯起眼睛，“你谁？” 　　这口气听着很是维护楚家。 　　“呵。”女人冷笑一声，她生了双杏子般的眼，容颜气质都是知书达理大小姐那一挂的，即便脸上携着恨，都满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做派。 　　是楚微最讨厌的那种人，她压根就不想搭理对方，只担心地伸手拉住楼时渊的手肘，小声地问他：“没事吧？” 　　楼时渊朝她摇头，“没事。”说完之后他又将楚微整个护在身后，再捡起旁边的外袍随意披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其实又羞又恼，这种事做到一半有人破门而入的感觉换做谁都不好受，但他更多的还有忌惮跟担心，站在门口的女人明显来者不善，而且……对方比他强！ 　　对方那一剑他挡不下来，若对方要对楚姑娘下手，他不知能否让楚姑娘全身而退。 　　小橙本来就在隔壁，听到外面这么大的声音就叫嚷着“怎么了，怎么了？”跑了出来。 　　楚微立刻皱紧眉头，还未等小橙走到门口，便高声道：“小橙，回房间！” 　　站在门口的女人也侧目朝小橙看了过去，她看楚微时满眼都是恨跟怒，看旁人却是能耐得下心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小橙看到她手里的剑，还有残破的门，当时心里就慌了，但她也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面前这个女人明显是修士啊，她只是个连仙骨都没开的凡人，她站在这里除了添乱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小橙急红了眼，但还是咬着下唇又重新回了房间，回到房间之后她就将耳朵贴在门上，一点都不肯错过外面的动静。 　　对面的女人深吸了口气握紧剑柄，她红着眼看向楚微：“你问我是谁？你认不出我吗楚娇娇，我是楚家楚天爱！” 　　楚微微抬了眼看她，神色冷淡的应了个哦。 　　她其实有些诧异，楚天爱居然还活了下来，看她这样，像是风尘仆仆一路赶回来的，想必是前两天她不在楚家，所以逃过了这一劫。 　　眼下或许是看到了海市蜃景，所以就来找她报仇了。 　　“楚家人的死跟我没关系，你要报仇就去找真正的凶手，找我没用。”楚微一边说一边伸手让楼时渊坐好，他不必在前护着她，但楼时渊没让开，依旧挡在她前面。 　　“我亲眼看到了！”楚天爱双目圆睁，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几日，回来之后整个楚家都没了，她的爹娘，她的兄弟姐妹，全都死了！她回去的时候，楚家人的尸体已经被收到了一处，经人打理过，可楚家宅院里那冲天的血气，她能闻得到，那是从她至亲之人身上流下来的鲜血！ 　　虽然她自小学的是佛理，修的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她无法原谅一个杀她满门的人，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 　　她从海市蜃景之中看到了楚微，楚微那张脸实在是跟她娘楚六夫人长得太像了，楚天爱看过对方的画像，所以她当时一眼就将楚微认了出来。 　　那个跟她同年同月同日所生的楚娇娇。 　　楚天爱执长剑而去，楼时渊凛冽了眉眼，起身就迎了上去。 　　楚天爱那一剑被楼时渊挡下来，她涨红了脸怒视楼时渊：“你，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你这个人还护着她！” 　　楼时渊神色如常，不见半分动摇，他伸手从手上的戒指里抽出自己的剑，剑尖指向楚天爱，“我信她。”楼时渊说的笃定而自信。 　　他懂她，所以信她。 　　他知道她可能会有很多小心思，但她不会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楚天爱认真注视着他，随即她道：“好，你可以坚持你相信的，我尊重你这个对手。” 　　她要杀楚微，别人也会想保护楚微，这很正常。楚天爱话声落地便朝楼时渊冲了过去，她与楚微同龄，但她却是楚家恨不得时时挂在嘴边的天才少女，十七岁的年纪便是筑基九阶的修士，只差一点就可以突破金丹，的确是天才少女。 　　而楼时渊亦是筑基修士，但他只是筑基七阶，修士之间的阶级段位差一阶就是天壤之别，正如此刻，楚天爱这个筑基九阶直接全方位压制了筑基七阶的楼时渊。 　　楚微的衣服被扔到了旁边的地下，她看着不妙，伸手就抓起了楼时渊的里衣穿在身上，运出灵力拈手成诀朝楚天爱一掌推去，楚天爱横剑劈去，挡下了她这一掌，楼时渊趁此机会狠厉挥剑。 　　楚天爱咬牙，运出所有灵力劈向楼时渊，楼时渊提剑去挡，虽然挡下了这一剑，但强大的剑气直接将他击飞出去，整个人砸在墙上，将墙体砸出一个大洞，引来隔壁房间的一阵尖叫。 　　“时渊！”楚微惊声叫他。 　　楼时渊趴在地上艰难地抬手朝她摆了摆，示意她没事，可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撑着剑跪坐起身。 　　楚微双手紧攥成拳，她眼底染上一点红光，如蛇一般盯向楚天爱。 　　“我跟你说过了，楚家人不是我杀的！即便是我杀的，那也是楚家人该死，他们做错了事，死了就是罪有应得。” 　　楚天爱嘴唇颤抖，她自小娇生惯养，又信佛从善，从未见过半点人心黑暗。她身边出现的人都是好人，连杀只鸡都会避着她，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恶劣的话。 　　“楚娇娇，那是几百条人命！你怎么，你怎么能！” 　　楚微往前迈出两步，“几百条人命怎么了？楚天爱，你是不是忘了我爹娘是怎么死的了？你们楚家几百条人命是命，我爹娘，我们全家的命就不是了？他们罪有应得，他们就该死！”她抬手朝楚天爱做出了一个握剑的动作，“你想找我报仇，想杀我，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杀谁！” 第71章 因果 寻到一个人，为她生和死…… 　　长剑在她手里显现, 迅速朝楚天爱斩去。 　　楚天爱不退不避，两把剑相撞，两双眼冷漠对视, 楚天爱的修为能探出楚微现下不过是炼气期, 对她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对手，可当楚微的剑迎上来的时候，楚天爱竟然发现自己拦不下楚微，她的手臂被楚微这一剑震得发麻。 　　楚微扬起唇角, 看向楚天爱的眼里, 她轻声细语地跟楚天爱说：“你想死, 我成全你啊。”那声音本是如春风细雨般清新温润，偏偏却给人一种鬼魅般的恶意。 　　楚天爱咬牙, “我四叔说的没错，当年我们楚家就不应该放过你！”她挣开楚微压制着她的剑, 两把剑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楚天爱往后大退一步，将长剑收起来，冷眼看向楚微：“当年楚家没杀了你这样的煞星, 今天，我会替楚家斩草除根！” 　　她说着抬手结印，金色光芒自她手心展开, 形成一个金色的佛印。 　　此印一成, 楚微手里的剑开始剧烈震荡，她胸口处亦是异常压抑，压得她呼吸都有些费劲。 　　“楚姑娘！”楼时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撑着剑起身就想朝她跑过来。 　　“别过来！ ”楚微握紧剑柄，抑制住剑身的震颤 , “退回去，我不会有事！”话落之后，她挥剑而去。 　　楚天爱眼神一凛，快速推掌而去，金色的佛印直接挡住了楚微那把剑，楚微用尽灵力推出去，楚天爱亦是双手推动，那金色的佛印猛然金光大盛，瞬间将楚微撞出去，撞破窗户，让她直接从二楼摔了出去。 　　“楚姑娘！”楼时渊声嘶力竭地叫。 　　他跑过去跳下二楼，楚微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她红着眼睛看着二楼的窗口处，那道印法对她还有她手里的剑有种很强大的压制力。她能感觉到手里的剑在怕那道印法。 　　想到此，楚微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楼时渊伸手将她扶起来，“楚姑娘……” 　　楚微侧目便看到楼时渊又内疚又担心的脸，她心中缓缓叹了口气，她想，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因为自己无法保护她，所以内疚的人，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楼时渊的手背，低声安慰他：“我没事。” 　　她说完，楚天爱便从撞破的窗口处纵身跳了下来，楼时渊看到她立刻挡到楚微面前。 　　“你让开。”楚天爱瞪向楼时渊，“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楼时渊咬紧后槽牙，他站到楚天爱面前，说：“是不是又如何，我只是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长剑对向楚天爱。 　　楚天爱根本不将楼时渊放在眼里，但她不会杀楼时渊，对方没做错事，在她这里对方就属于一个不相干的无辜者。她深吸了口气，抬手结印一掌朝楼时渊击去。 　　楚微看到楚天爱的动作，旋身就举剑挡到了楼时渊前面。楚天爱对楼时渊下手很轻，她勉强能够挡住，只是身上有伤，让她又呕出了口血来。 　　她不顾这点血，抬手就抹了干净，“时渊，你让开，你信我，我不会有事。”楚微一边说话，一边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楚天爱。 　　晚间吹起一阵寒风，楼时渊心中急切异常，他想说他可以保护她，但这句话明显就是天方夜谭，他打不过楚天爱，可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的，他想到此便感觉额头一凉，楼时渊抬眼朝天上看去。 　　暗蓝色的夜空里飘起了雪。 　　九月中旬的蓉城，下雪了。 　　“让开吧。”楚微伸手推了他一把，楼时渊被推到了旁边。 　　楚微对上楚天爱。 　　寒风白雪之中，楚天爱抬手结印，她手里的金光大盛，偌大的金色佛印笼罩了小半个天空，楚微眼睛之中血色弥漫，也不知为何，明明楚天爱很强，但此刻的楚微却很神气的不怕对方了，她身体里仿佛有某种声音在跟她说，她可以，不过是一个楚天爱而已。 　　她的气势直接影响到了她手里的剑，剑身不再震颤，而是有黑雾逐渐缠绕在剑身之上。 　　= 　　顾蜀舟跟微子启一同走在去客栈的路上，顾蜀舟已经跟微子启说了所谓的炼药期是什么，然后微子启就拽着他一起前往客栈。 　　因为微子启让顾蜀舟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即便他说自己其实没什么办法，但还是被强逼着来了。 　　他们就快赶到客栈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顾蜀舟诧异地顿住脚步抬眼往天上看。 　　蓉城很少下雪，就算下雪也是在最冷的腊月里，可眼下才九月，蓉城居然诡异的下起了雪，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诧异，然后他就感觉到一阵强大且熟悉的灵力自不远处弥漫开来，那道灵力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跟他同根而生，让他心胸震荡，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顾蜀舟抬手捂住心口，靠深呼吸来减轻自身的感受，可下一秒他就看到不远处升起了一道金光。 　　那金光绘出了个佛印，如一座大山压在天空之上。 　　“佛修。”站在旁边的微子启也看到了佛印，他双眸微沉，再不管顾蜀舟，纵身便消失在街道之上。 　　顾蜀舟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空之上的佛印，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他找到了。 　　顾蜀舟大步冲出去。 　　= 　　楚天爱运出了全身灵力，一掌朝楚微压过去。 　　楚微避也不避，举剑斩下去，周遭的风与雪仿佛全成了她的助力，顺着她的剑对上那道佛印。两股力量撞到一处，轰然一下撞开，周围的商铺全部遭了秧，墙皮屋瓦被掀翻，关在屋内只想远离战场的人发出尖叫声。 　　一片混乱之中，楼时渊看到楚微凌厉且坚定的眼，她半分不退，半分不让，一手握长剑，一手运出灵力，将天下飘下来的白雪聚成个圆球，猛然朝楚天爱推去。 　　楚天爱去挡楚微那一剑就已经有些吃力，哪里能挡得住楚微那一团带着强大力量的雪球攻击，那团雪球砸到她身上，瞬间让楚天爱往后猛退几步，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来。 　　她想不明白楚微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可也不容她多想，楚微已然挥剑而来，她再次结印，这一次，楚微一剑劈开了那道佛印，直接朝楚天爱脑门劈去。 　　楚天爱猛然闭紧双眼。 　　她以为自己会死，毕竟楚微来势汹汹，可就在楚微那一剑劈下来的瞬间，一道软绵却有力的紫光将楚微那一剑给挡了下来，说是挡，其实不如说是整个包裹，紫光如水般吸住那把剑，让那把剑动弹不得。 　　楚微还没看清来人，一件带着余温的外袍便笼到了她头上，将她整个盖住。 　　她闻到衣袍上的淡淡冷香，似是朝露白茶，瞬间让她辨认出了来者是谁，楚微全身僵住，眨了眨眼睛，眼眸里的红色消散的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微子启站到了楚微身边，他伸手握住了楚微依旧握着长剑的手腕，“将剑收起来。” 　　“……好。”楚微感觉到压着自己手中之剑的力量没有了，她应了一声之后，便将剑收了起来，然后伸手将衣裳整理好，露出自己的脸。 　　微子启正看着她，细长的眼扫过她的脸，再往下看到她的衣衫不整，楚微抿紧唇，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笼紧了。 　　“御礼真人，你是御礼真人是吗？”对面的楚天爱叫起来。 　　微子启终于收回视线朝对面的楚天爱看去：“你是谁？” 　　楚天爱眼含幽怨的看着微子启，但她说起话来还是带着对微子启的恭敬，她朝微子启浅浅一拜，说：“御礼真人，我叫蓉城楚家楚天爱。” 　　微子启眉梢轻动了一下，“所以你找小微是想报仇？” 　　“是。”楚天爱半点没瞒着，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杀我楚家全家，我当然要取她性命，为我楚家报仇。” 　　微子启微微颔首，看不明白他对楚天爱是个什么态度，但楚天爱其实知道微子启跟楚微的关系，今天在客栈的时候，她看到也听到了微子启对楚微的袒护，所以楚天爱咬紧了牙，愤愤的说：“我知道御礼真人你袒护她，她是你唯一的徒弟，可我也是楚家现在唯一的遗孤，我一定，一定会杀了她为我楚家报仇！” 　　“你学佛修，不该有这样浓烈的戾气。”微子启的视线浅浅的落在她身上，他声音平淡自然，“若小微真杀了楚家人，即便她是我徒弟我也不会袒护她，但眼下我很清楚，小微没动你们楚家人。” 　　楚天爱睁大眼睛，像是个发脾气的小姑娘，开口就说：“骗人！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就有预言，她不死，就会害死楚家满门！当年是叔父他们仁慈，所以才放走了她，不曾想，预言还是应验了！” 　　楚微捏紧手，她不喜欢那个预言，提到那个预言她就想杀人。因为就是这个预言害死了她父母！ 　　说起来，楚微笑起来，“楚天爱，你说预言应验了，那你有没有想过预言为什么应验？” 　　楚天爱盯着她，不知她要说什么。 　　“若楚家人真是因我而死，那也是因为你们楚家先害死了我父母，所以楚家人才会死。这叫什么？这叫因果循环。” 　　不轻不重的声音砸在楚天爱胸口，让她压抑而难受。她习佛修，自然知道何谓因果，她本身最信的也是因果，所以楚微这句话一出，她就领悟到了其中之意。 　　楚天爱眼睫轻颤，自眼眶之中落下两滴清泪。 　　“你若真想报仇，应该去找真正的凶手。”微子启打断楚天爱的眼泪，“杀害楚家的凶手另有其人。” 　　楚天爱怔愣着看向微子启。 　　微子启不想跟她再多说，他待无关紧要之人向来没有耐心，侧目便朝楚微看去：“你怎么样？” 　　楚微摇头：“师傅我没事。” 　　微子启看到她唇边的血迹眼神暗了暗，自怀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白色帕子替她将唇边的血迹轻轻擦拭干净。 　　楚微愣了下，她没料到微子启会突然给她擦血，她觉得有些别扭，抬手接过微子启手里的帕子，小声地说：“师傅，我自己来。” 　　微子启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站在一边的楼时渊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心中堵的发慌，找不到一个舒缓的出口。 　　他从前就保护不了她，现在还反倒需要她来保护，她变得那样那样强，她的师傅也那样厉害。一股无力感占领了他整个身体。 　　方才他才觉得自己同楚微之间的距离缩短了，眼下他又生出了一种他们之间隔着天堑的感觉。 　　“你是谁？”顾蜀舟急切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在场几人全都朝顾蜀舟看去，然后发现顾蜀舟的视线落在楚天爱身上，他看着楚天爱，目光也急缺。 　　楚天爱不认识他，但挡不住看到顾蜀舟的第一眼，她就自内心生出了一点熟悉感，她抿了抿唇，说：“你问我吗？我是楚家楚天爱。” 　　顾蜀舟喘息着看着楚天爱，夜色之下，风雪已经停了，他能借着街边散落在地的灯笼跟天上的月光看清楚天爱的脸。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带着责任来到这世间的，他要好好修行，变的很强很强，然后去找一个人，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去，去她身边保护她，护她平安。 　　可他不知道要找谁，没有人告诉他。一直到上个月，九天有神人降世此间的消息传了出来，他就做了一个梦。 　　去找那个，自九天而来的人，你为她而生，她将是你此生的归宿。 　　然后他就跟着消息去了沃洲。 　　可他没找到，他怎么都找不到，他每天晚上都做梦，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声音在跟他说，去找她，去找她，吵得他都快生了心魔。 　　然后，眼下这一刻，他看到那道佛印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找到了，那样熟悉的灵力，那样熟悉的一个人。 　　顾蜀舟深吸了口气，然后再轻轻吐出浊气，他正了神色，头一回端方雅正地看向楚天爱，仿佛骨子里就有人告诉他，看到这个人，他就应该端正神色，拿出所有态度待她才行，他说：“楚姑娘好，在下顾蜀舟，字熠钦。” 第72章 解药 一整夜相伴，合谋抓蜃龙 　　说实话, 楚微头一回见到顾蜀舟能有这样做人的时候。想来顾蜀舟就是这样的人，他对美人的态度向来都很好。 　　“顾蜀舟。”微子启突然叫了他。 　　顾蜀舟朝微子启看去，这会儿他当着楚天爱的面, 脸上的神色十分客气有礼。 　　微子启 ：“小微的身体, 你来看看。” 　　楚微神色微怔，她猜到了顾蜀舟应该是微子启带过来的，但她没想到微子启带顾蜀舟过来是为了她。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所谓的炼药期？ 　　楚微拽进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顾蜀舟看了楚天爱一眼，迟疑过一秒之后才朝楚微走过来。 　　在楚天爱看不到的视角里, 顾蜀舟沉着眼看向楚微, “楚姑娘。”他扫过楚微的身体, “炼药期发作了吗？” 　　听到“炼药期”三个字，楼时渊便紧张地朝楚微看了过去。 　　楚微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已经能感觉到自身体里燃起来的那阵热气。 　　“师叔，炼药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其实并不清楚, 因为她是杨鸷所炼的药人，眼下我只能用药物去帮她压制炼药期，但药物是否会有副作用, 我不能保证。”顾蜀舟朝微子启看去，有微子启在旁边压着，他能治楚微那很好, 就赶紧给治好, 不能治他也得治。 　　顾蜀舟已经见识过这位师叔是个什么脾性了。 　　其实从前他不了解顾蜀舟的时候，一直以为对方很好说话，不争不抢，不贪图所谓荣华富贵，这一回有了接触, 他才知道对方是十足的上位者做派。 　　微子启想要的，他一定会弄到手，千方百计，不遗余力。 　　微子启听完顾蜀舟的话，侧目去看楚微：“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用药。” 　　若今夜楚天爱没打上门，微子启跟顾蜀舟也没有来，她肯定不会用什么药，尤其是这药还有摸不清的副作用，她讨厌这样的未知。 　　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不可能再挽着楼时渊去做那种事，这将楼时渊当成什么了。 　　楼时渊已经挪着步子，站到了离楚微紧一点的地方，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下意识的就将双手紧攥起来，他紧张地等着楚微的答案。 　　然后下一秒，他看到楚微点了头，然后听到楚微说：“用药吧，劳烦顾医师了。” 　　楼时渊感觉嘴里有些苦涩，他又是失望，又是意料之中的松开了手，抬眼就对上了楚微的视线。 　　楚微朝他走了过来，她身上披着她师傅的衣服，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大，她被罩在衣服里，显得整个人尤其瘦小可怜。 　　她走到他面前，跟他说：“时渊，你回去好好休息。还有你身上的伤，一定要记得看大夫，知道吗？” 　　她应该是炼药期已经发作了，脸颊绯红，双眼笼着点点水汽，看起来有些迷离，声音依旧好听。 　　楼时渊朝她点点头，点完头他还觉得不够，又说，“我知道了，你跟他们走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楚微点头，朝他露出个笑。 　　楼时渊扯着嘴角，也朝她露出个安心笑容。 　　然后楚微又走到了微子启身边去。 　　微子启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回走，顾蜀舟跟了两步，又回头朝楚天爱看去，“楚姑娘，回去的路上小心。” 　　楚天爱怔愣着点头，她看着顾蜀舟离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心口，这个人给了她一种特别的熟悉感，那种熟悉感是让她安心的，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 　　回到客栈之后，顾蜀舟就给楚微灌了一大瓶药，再用灵力施了一个时辰的针，施针的过程无疑是痛苦的，灌到身体里的灵力犹如寒冰冲到身体里面，朝身体里那股热气横冲直撞而去，冰火两重天的体验感实在让人痛苦非常。 　　好在，能熬得过颛顼之灵的人，当然也能扛得下这场痛苦。 　　一个时辰之后，她身体里的热气终于消散殆尽，只余下彻骨的寒，由内而外的寒气冻得她浑身发抖，她抱紧身体将自己塞进被子里，连去看顾蜀舟的力气都没有。 　　顾蜀舟在旁将他的银针一根一根收起来，再妥善放进自己的戒指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转身朝一直坐在房间里的微子启走去。 　　“御礼师叔，已经好了。”顾蜀舟双手抱拳朝微子启拜了拜。 　　微子启点了点头，视线朝躺在床上的楚微移去，楚微此刻已经将头都埋进了被子里，他只能看到一团被子在抖的老高。 　　“她怎么了？”微子启眯起眼睛问顾蜀舟。 　　顾蜀舟解释道：“她的炼药期类似合欢散，所以解法也跟合欢散类似，以水灭火，只是普通的水降不下她体内的火，所以我给她用了千寒散，再用银针封住了千寒散药力不散，现在千寒散压住了她体内的热气，她自然就会觉得冷。” 　　这种解法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换做他，一定不会用这种解法去克服炼药期，房中之乐那般美妙，也不知他们为何要视若洪水猛兽。 　　微子启眼睫微闪，他朝床上的人看过去，一时间心绪复杂。 　　“下个月，还需要这样？” 　　顾蜀舟迟疑片刻，想了想摇头道：“要看她自身的身体情况，若寒气能长时间留在她体内，下个月可能炼药期对她就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但寒气对女子来说，本身就无益，寒气留的越久，她身体所受的损害就越重。” 　　微子启思虑半晌，而后说了一句“我明白了”，话落他便朝顾蜀舟看去，“你先出去吧。 ” 　　顾蜀舟又朝微子启微微俯身，这才退了出去。 　　退出去之后他挺直了背脊，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他才不会劝说不用千寒散的话，楚微这女人是个坏心肠，微子启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他们要用这样的方法去克制炼药期，那就用吧，跟他没半点关系。 　　多用几次，楚微就等着死吧。 　　顾蜀舟举步大步离开。 　　房间内，微子启在椅子上又坐了很久，他能听到楚微牙齿打颤的声音，想来是很冷很冷。也是，千寒散的药力尽数封于身体之中，怎么可能不冷。 　　微子启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团，看不到里面的人也知道对方现在会有多痛苦。 　　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何要去阻拦楚微，楚微现在不过是炼药期的修士，若真按顾蜀舟所说，炼药期若帮人炼了药，身上的药力就只能悉数给对方，那点药力，他多给她几颗灵药便就补回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想到下午在房间听到楚微跟楼时渊所说的话，让楼时渊变成比他还厉害的修士，他心中就不是太舒服。 　　也怪他向来就是如此，每每遇到这种可以尽归自己所属的物与人，他就半点都容不下让出一点给旁人。全是他的，谁都不能跟他平分一点。 　　怪他，修行这么多年，居然还修不好自己的心。 　　微子启坐到床榻边，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别把头埋进被子里，这样你会不舒服。” 　　楚微这会儿哪里能听明白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她意识消沉，脑子里晕乎一片，只觉得自己被冻到麻木，然后她感觉到头顶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瞬间，那只手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被她一把抓在手里，然后塞进自己怀中。 　　微子启被她扯得身体一歪，半个身体都栽倒床榻之上，而他的手被她带到一片温软之处，他的手碰到了他不该碰到的地方，他下意识的想抽出来，可楚微死死的抱着他的手，半点都不肯松开，反倒压低更靠近，微子启皱紧眉头，顿时不敢再动。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得，看着那么瘦，偏偏该长肉的地方半点没少长。 　　他低头去看楚微，见楚微紧皱着的眉间松缓了一些，大约是觉得他身上暖和，还将脸贴在他手臂上轻蹭了一下，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娘，好暖和……”抱着手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毕竟她是跟着身体本能的动作。 　　被抱着手的人却是开始叹气，他明知这样不好，却又不想挣开楚微的手，然后他快速说服了自己，他就这么一个徒弟，宠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微子启不再抵抗，他坐在床榻边，任楚微抱着手，然后突然想，自己生的这一场心魔，对他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孤寂了百余年的人，突然有人作陪了，这感觉挺好。 　　尤其是，他的小徒弟又聪明又强大。 　　这一晚楚微一直梦到十年前那个雪夜，她从狗洞里爬出来，在大雪天里逃着，跑着，那天晚上真的好冷好冷，她一度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冻死，可她没有被冻死，她好像拥住了一团火在怀中，这团火给了她一口气，让她撑住活了下来。 　　楚微一觉睡到了日上竿头才醒了，她醒了之后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这样挺好，她不必一早就跟微子启对上，昨天晚上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被微子启看到，她其实觉得有些尴尬，怎么想都跟捉奸似的。 　　在房间洗漱完之后，她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原本她想去敲微子启的门，结果还没敲，一个穿着洞真墟衣服的小修士刚好过来看到了她。 　　“楚姑娘你醒了啊，那你赶紧下来，师叔他们都在等你。” 　　楚微心中疑惑，举步就走了上去，“师傅他们在楼下吗？” 　　“是的。”小修士走的很快，像是不敢跟楚微靠近了，唯恐楚微突然一剑捅过去。 　　楚微见此便闭了嘴不再问了，她也下意识的跟对方拉开了一点距离，反正见到微子启他们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她跟着对方就下了楼。 　　下楼之后楚微更是惊讶，楼下聚集了很多修士，倒是没有昨天的多，三分之二却是有的。 　　见到楚微从楼上走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楚微身上，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打量，怀疑，怨恨，戏弄…… 　　楚微背脊挺直，半点不怯场，她没什么好怯场的，毕竟当初被杨鸷像货物一般售卖的时候，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比如今这些人的眼神更要赤/裸。 　　她看到了微子启，微子启跟步荣华他们坐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位一看地位就很高的修士，楚微走到微子启身边，小声的叫他：“师傅。” 　　微子启抬眼看她，这双眼看她的时候，眸光里是不加杂质的关心，“身体好些了吗？” 　　楚微朝他点点头：“已经好了。” 　　其实也不算全好，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凉，但现在这个场合明显不是讨论她身体情况如何的地方。 　　微子启也不再多问，他环视周围一圈，想为她寻个坐的地方，但周围全是人，的确是没什么坐的地方了，他想了想便站起了身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跟楚微说：“坐这儿。” 　　周围的人全都睁大眼睛看向微子启。 　　步荣华在旁边咳嗽了两声，有些指责的叫他：“御礼。” 　　“她身体不好。”微子启负手立在一侧，表情冷淡，好像让出自己的位置只是因为楚微身体不好。 　　楚微自己也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微子启会让位置给她，在这种场合下，能坐下的那都是各个门派的大能，无论是看资质还是看年龄辈分，没有她的位置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偏偏微子启就是把凳子让给了她。 　　她抿着唇纠结地想自己是坐还是不坐，微子启便伸手将她拉到了座位边，抬手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完全不顾周遭众人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之后，微子启看向众人：“继续说，刚刚说到蜃龙是神兽。” 　　步荣华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这个师弟向来都是这般，视规矩章法于无物，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强到不需要受这样的约束。 　　“是，相传蜃龙是上古神兽。”步荣华接上了话，“其力量之强悍无人能知，所以我们这一次一定要小心。” 　　有人将话题带走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再去特意挑微子启的话茬。 　　“御礼真人之前不是跟蜃龙交过手吗？御礼真人觉得那怪物有多强？”旁边正当壮年的男人看向微子启。 　　微子启环抱双手：“找不到弱点。” 　　满座寂静，这……你一个分神八阶的高手都说找不到弱点，那我们还能活命？ 　　这剩下的人原本就有很多只是过来在各大门派间刷脸混名号的，他们并不想豁出命去帮不相干的人复仇，听到微子启这话瞬间打起了退堂鼓。 　　帮别人豁出命实在不值得。 　　不值得。 　　有跟楚家相熟的人看到这些人将退意摆到明面上的表情，顿时拍起了桌子，“御礼真人的之前只有一个人，找不到弱点也是肯定的，现在咱们有这么多人，只要齐心协力，量那只神兽也不能把我们如何。” 　　“若真是蜃龙作怪，蜃龙为什么作怪？难道大家都不感兴趣？一头神兽不会无缘无故栽赃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说不定这背后之人，想杀的是整个修真界！” 　　“不知大家昨天晚上看到没有，蓉城九月飘雪，这是什么，这是楚家人在喊冤啊！他们死的太惨了，难道诸位真的忍心就这样让楚家全家死的莫名其妙，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听到飘雪两个字，楚微眼睫轻颤了下，那雪可能不是因为楚家人下的。她心中慌乱，抬眼又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微子启正低头看着她，她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第73章 缘由 知收徒缘由，赴楚家后山 　　最后还是步荣华为首, 将人安排好，明日一同前去蓉城后山抓蜃龙。 　　“希望明日，这位楚姑娘依旧在。”说话的是同桌最年轻的男子。 　　楚微朝对方看了一眼, 不冷不淡的应声：“我会在。” 　　步荣华见形势又陷入僵局之中, 赶紧出声周旋：“听说楚家除了那位还在昏迷之中的女人，还有一位遗孤，今日正在楚家收敛尸骸，据说那位也是难得一见的佛修弟子。” 　　他将话题带走了，立刻就有人应声附和, “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 　　微子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闻声便抬手碰了碰楚微肩膀, 压低了声音跟她说了句：“走了。” 　　楚微立刻起身跟上他。 　　他们两人无声无息的走，旁边人见了也没拦, 有个脾气不好极其难搞还明显护短的微子启在旁边，大家都秉着一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放任他们走。 　　两人一同上了楼，微子启特意跟楚微说了句：“你跟我过来。” 　　楚微抿了抿唇，手指抓住衣袖。 　　她知道昨夜之事, 微子启一定会问，她心中也想好了应对之法，但要真正面对的时候, 她还是有些忐忑。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房内, 微子启进屋便坐到了凳子上，“坐下。”他没忘了让楚微坐。 　　楚微挪着步子坐到微子启旁边。 　　“昨天晚上，那位姑娘是筑基九阶的佛修。”微子启开口，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流转到楚微身上，“你打赢了对方。” 　　楚微眼睫微颤, 隔了半晌之后才说，“是。” 　　“你……” 　　“我不知道。”在微子启刚说了一个字的时候，楚微便打断了他的声音，她抬着眼眸定定地看向微子启，“师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打赢对方，我只知道，只要我想，我就一定可以打赢楚天爱。” 　　她其实都不清楚自己哪来的那样强烈的自信，但她内心就是有一种声音在跟她说，楚天爱算什么，只要你想，你就一定能杀了她。 　　仔细想来，是那把剑，从她来到蓉城拿到那把剑之后，她就越来越强。但她不会跟微子启说起那把剑。 　　微子启维垂着眼睫出着神，楚微身体里有颛顼之灵，她突然变强他倒是真不意外，毕竟也不过只是强过了一个筑基期修士而已。他不解的是昨天晚上的那场雪，下面的人说什么那是楚家人在喊冤，那肯定是瞎扯，他反倒是觉得那场雪是因楚微而下，当时楚微停了手，雪就停了。 　　但见楚微的样子，他觉得对方也不会清楚那场雪的缘由，微子启摇了摇头，又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提到身体，楚微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已经好了。” 　　千寒散的药性全被封在体内，怎么可能完全好了，微子启扫了楚微一眼，却也没戳穿她，他只说，“听顾蜀舟说，将你养大的那个人叫杨鸷，你这个炼药期解决起来，是不是得去找他？他可还活着？” 　　楚微目光一闪，瞬间抬起头来朝微子启看去。 　　微子启眯起眼睛：“怎么了？” 　　“师傅，我猜，杨鸷他认识你。”楚微出声开口，她想到那日幻境之中的人，再想到杨鸷的脸，“杨鸷他长得跟你弟弟很像很像。所以他一开始就想尽办法让我带着的灵蛊来洞真墟，他应该是想让我带着灵蛊来找你吧，你……你认识他吗？” 　　所以当时她才那样惊讶，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此前一直不明白杨鸷让她去洞真墟干什么，还非得让她带着灵蛊去，看到那个皇帝的脸之后她想明白了，杨鸷让她来洞真墟，是找微子启，微子启收她当徒弟的原因，是因为灵蛊吧。偏偏顾蜀舟还骗她说是因为她的药人体质，她起初还真信了。 　　不知灵蛊对微子启而言代表什么，竟然能让他对自己如此之好。她想问，又不敢问。 　　微子启微挑了下眉梢，应了个哦。 　　看上去，这是一件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 　　楚微突然想，自己的好像想太多，这种事其实早一点就可以告诉微子启。但下一刻微子启突然又出声问她：“杨鸷要你做什么？你来洞真墟之前，他跟你应该联系过。” 　　楚微对上微子启的眼，思索半晌才道：“我还不知道，我进了洞真墟之后，就被师傅你叫进了忆灵渊，没有机会去见他，他现在在哪儿，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下次他跟你联系的时候，告诉我。”微子启道。 　　楚微诧异地看向他。 　　“或许他是微国的遗孤。”微子启解释了一句，随后他脸上露出了点无奈神情，“就是不知是谁告诉了他，见到灵蛊我就会出来。明明……就那么几个人知道。” 　　楚微不再吭声。 　　这话她都不必去猜，便能知道她师傅被熟识之人在背后捅了刀。 　　当夜，微子启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他守着时间下了楼去跟步荣华他们会合，楚微早在他门口等着他，见到他出来，便就跟到了他身后，楼下的修士又比昨日少了大半，唯有几家与楚家交好，还有在修真界排得上号的门派还坚守着。 　　同时还多了一位穿着白裙的楚天爱。 　　楚天爱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但偏偏站在那里又有种强悍的韧劲儿支撑着她，让她任风吹雨淋也不会倒下。 　　见到微子启跟楚微，楚天爱便紧咬住了下唇，黑白分明的眼像是要在楚微身上看出个洞来。楚微淡定如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倒是后面慢半拍跟出来的顾蜀舟见到楚天爱，举着步子便走到了楚天爱身边，客气有礼的抱拳朝楚天爱拜了一拜，道了声：“楚姑娘好。” 　　楚微用余光瞥见顾蜀舟的动作，忍不住轻扯了下嘴角，顾蜀舟这样她真不太习惯。 　　“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了，那咱们就不再等了，出发吧。”步荣华看到约定的时间到了，开口便道。 　　他深知，那些没有来的人，是不会再来了。 第74章 北邙 城中有传言，楚家自食果…… 　　众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楚微跟微子启被簇拥到最前面，一是让微子启打头阵，二是怕她这个最大嫌疑人跑了。 　　好在楚微并不介意旁人含着恶意揣测的目光, 微子启也不介意, 旁人都是无关紧要之人，不会跟他们感同身受，亦不会与他们的人生有多少交集，何须介意？ 　　因为城中到处都是凡人，他们不便御剑, 只能靠双腿走出城门去。 　　就为这一点, 走了没几步, 后面就有人闹了起来。 　　“这还得走多久啊，不让御剑又没有轿子, 脚都快给本少爷走废了！” 　　后面立刻有人去劝。 　　“也不知道非得让我来掺和这种破事干什么，人都死了, 找到凶手还能把人复活不成吗？指不定就如那些传言所说，这楚家压根就是自食其果，做了坏事, 仇家找上门了！”这劝说却是没什么用的，反倒惹出了骄纵公子的叛逆心，开口就把楚家好一顿贬低、造谣。 　　沉默着跟在人群最后的楚天爱听到这话就咬紧了下唇, 她手里一直握着一把黑剑, 拔剑就架到了那一副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打扮的男人脖子边，瞪圆了眼睛，红唇吐出冷冽话语：“你若不想跟，可以直接离开，没有人逼着你非得去替楚家报仇！” 　　说到此, 楚天爱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以免自己割开面前人的喉咙，“我楚家行事从来坦荡，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旁人之事，容不下你这样指责！” 　　公子哥打扮的漂亮，长得也甚是好看，明眸秀眉，面如傅粉，若放在那高楼里，定是最能讨人欢心的小郎君，纵是脾气差点，也能让人对他多包容一些。彼时小郎君被那锋利黑剑吓得花容失色，在楚天爱气势汹汹的眼里颤着声音回：“那也不是我说的啊，我都是听说，外面全都这么传……” 　　前面的人都停了步子去看他们，楚微隔着几个人看到小郎君脸上犯怂的表情，心中下意识的觉得好笑。脾气大但怂的快的美人郎君，实在讨人喜欢。 　　“楚姑娘，劳烦你将剑收回去，我们北邙的少爷金贵，经不起这样的惊吓。”旁边跟着的侍从不紧不慢的提醒楚天爱。 　　但他话里北邙二字已经引得周围人目露尊敬、向往、艳羡之色。 　　“原来是北邙的小少爷。”旁边有人出声开口，“楚姑娘，小少爷不过只是说出了那些坊间传言罢了，不论真假，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你这剑赶紧放下吧，若再这样拿着剑，万一伤了人，未免也太伤我们这些为楚家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心。” 　　北邙是修真界九门之中的一门，虽只在九门之中排个倒数，但撇开类似楚家这样的家族，修真界的九门十三宗三十七洞天，九门的实力为首。小郎君身边的侍卫自报了北邙的名号，那当然是北邙要力保小少爷了，这会儿便是那些看不上自家门派的人巴结攀附的最好时机。 　　楚天爱大抵没见过这样黑白颠倒，倒打一耙的说话之术，她有口难辩，手颤颤巍巍的将长剑收回来。 　　“这么金贵不好好养在家里，放出来做什么？难道是不受宠了吗。”顾蜀舟在旁似笑非笑的开口。他用的词极有意思，养、放，形容人可不会用这样两个字，形容鸟才会用，他只差没直接说明眼前这位少爷莫不是北邙养出来的金丝雀了。 　　那小少爷不是傻的，他听出了顾蜀舟的意思，顿时挺直了背脊说：“你什么意思？本少爷乃是北邙唯一的少门主，才不是什么鸟儿！倒是你这个小白脸像被养出来的。” 　　顾蜀舟当即寒了眼。 　　“熠钦。”步荣华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看向顾蜀舟，“你一个长辈跟晚辈争什么。” 　　顾蜀舟敛下眼眸，抱拳朝步荣华拜了一下，“是熠钦冲动了。” 　　步荣华又看向小少爷，将对方仔细打量一番之后，才道：“可是北邙御小少爷？” 　　被叫出了姓氏的御少卿顿时趾高气扬地抬起下巴：“正是。” 　　“你幼时的满月宴我还去过，不曾想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步荣华慈爱地看着御少卿，“我记得你有个姐姐嫁到了楚家，这一趟，你是因为你姐姐来的吧。” 　　听步荣华道出御少卿前来蓉城的原因，倒是引来了楚天爱的诧异，她不记得北邙有什么小姐嫁到楚家。 　　她想听下去，却只听御少卿冷哼一声，高声鄙夷道：“什么姐姐，不过是个下人所生的贱婢，步掌门还是别到处给本少爷认亲了，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我姐姐的。” 　　原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姐，难怪一点风声都没有。若是北邙名正言顺的小姐嫁到楚家，定然是锣鼓喧天，沸反盈天的。 　　不过北邙那边倒也不至于淡漠到底，临了还是让这位尊贵的少爷赶来了蓉城，算是……给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儿一个体面了。 　　步荣华不再深谈这个话题，只道：“离出城最多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御小少爷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就再忍忍吧，毕竟都到蓉城来了，前面还有卖吃食的，蓉城的吃食是一绝。” 　　御少卿被哄好了，他顿时将方才的烦恼抛在了脑后，快步往前两步伸长了脑袋朝前看去：“哪呢？哪呢？蓉城都有什么好吃的？” 　　仿佛刚刚发脾气说走不动的人不是他。 　　楚微在心中暗叹这位师叔能当洞真墟掌门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天下应是没有他哄不下来的人。 　　不论性格，年龄，性别，他仿佛全都能搞定，包括她师傅都被对方哄得十分服帖，旁人的话他从来听不进去半分，就只听步荣华的，这样的人合该是掌门。 　　“北邙完了。”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微子启突然在旁边冒了这么一句。 　　楚微惊异地朝他看去：“师傅，什么啊？” 　　微子启伸手拽过她的衣袖，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说：“北邙原本就不行了，未来下一任掌门人若换成了这位坐，岂不就是完了。” 第75章 再入 幻境现真相，前尘有隐情 　　楚微想了想, 又看了眼正兴冲冲往前冲的御少卿，心道，就这位小少爷的性格, 指不定还没等他登上北邙掌门的位置, 就先被人杀了。 　　但她没说，人多耳杂，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十分清楚。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楚天爱跟顾蜀舟走在最后，楚天爱胸中抑郁难平, 眼眶都红了一圈, 但她死咬着嘴唇, 没让眼泪掉下来。楚家没人了，她现在就代表楚家, 她不能让楚家输。 　　顾蜀舟走在她身侧，眼神阴郁的盯着御少卿快步而去的背影。 　　走至城门口, 楚微看到楼时渊站在一侧，她下意识的想上前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但她还未问, 后面就有人叫楼时渊：“时渊，你怎么也来了，西仙源不是向来不掺和这种事吗？” 　　这一句让楚微清醒了, 在人前, 她还是个罪人，可楼时渊不一样 ，他是西仙源的少主，她不应该跟他交好，不能拖上西仙源跟她共沉沦。 　　楼时渊应声道：“我刚巧路过此地。”他走过去, 跟楚微错开，站到了人群里。 　　楚微松了口气，还好楼时渊是个清醒人。 　　微子启侧目往后看了一眼楼时渊，恰好撞见楼时渊站定抬眼朝楚微看去，他没对上楚微的目光，倒是撞到了微子启的视线。 　　楼时渊眉梢微蹙，面对微子启的时候，他总有种不安跟慌乱的感觉，尤其是此刻，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充斥着赤/裸的嘲讽跟轻视，像是在跟他说，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你还是为了所谓的世俗目光，放弃了楚微。 　　“师傅？走了。”楚微见微子启突然停了步子，疑惑地朝他看去。 　　微子启垂下眼睫，淡声应了个嗯，“走吧。”他举步便跟楚微并肩往前走去。 　　出了城，众人御剑而行赶往楚家后山。 　　刚刚到了那附近，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楚家后山多了道若有似无的屏障，整座青山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泡沫笼罩其中。 　　“楚姑娘，这后山是怎么回事？”有人去问楚天爱。 　　楚天爱眸光轻颤着，她摇头：“不知道。我去蓉城找你们之前还朝后山的方向看过，那时候这里还是好好的。” 　　“先试试看能不能破了这道结界吧。”步荣华出声提议，见众人没有异议之后，运出灵力便想突破眼前这道结界。 　　微子启跟楚微在最前方，微子启眉心微蹙，这结界，很像当时他跟楚微在山洞里遇到的泡沫，当时泡沫碎了之后…… 　　“步师叔不要！” 　　楚微的声音跟微子启出手阻拦的动作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微子启动作迅速而生猛，将步荣华那一道灵光整个盖了下去，其厉害与霸道任谁都能看见。 　　步荣华目睹全程，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他还道自己前些日子也入了化神期，虽比不上他师弟，但跟师弟对上应该也不至太差，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他师弟就算被心魔困上个百年，也还是比他厉害。 　　好在对于此事步荣华早就习以为常，一个念头之后便将那些杂念摒弃开，专心应付眼前之事：“御礼，怎么了？” 　　“是啊，御礼真人，这是做什么？”后面有些看不明白的修士也附声应和。 　　“这不是结界，是蜃龙的蜃珠。”微子启说完之后再次抬手，他重新缔造了一层结界，整个笼罩于泡沫外层，再用灵力往前一击，泡沫破碎，散下来的点点水沫，全被隔绝其后。 　　众人目睹整个过程，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松松的给整座山缔造出一层结界，其实力实在难以预估。 　　“御礼真人快要突破分神期了吧。”有人感叹道。 　　“早就快了，但这些年又没什么动静了。” 　　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前面的人还是能听到，已经冲到最前面去的楚天爱目光复杂地朝微子启看了一眼。 　　微子启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见那些水沫在空中漂浮，推掌而上，以结界将所有水沫往下压去。前方再无阻碍之物。 　　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而去，最终停在大山脚下。 　　“蜃龙在哪？”有人开口问。 　　微子启连回话的心思都没有，运出灵力，以手作刀，生生朝整个山脉劈下去，蜃龙藏在山底，对方不出来，当然就只能劈山。 　　后面的人看到他的做派全都懵了，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劈山？一声招呼都没打啊。 　　灵力撞到山体上，劈开树石草木，分开一道漆黑缝隙，地面突然开始震荡，微子启压低了声音跟楚微说了句：“跟在我身后。” 　　楚微应了声，站到了微子启的身后。 　　整个过程被后面的楼时渊看在眼底，楼时渊心中一阵刺痛，是他不够强，所以才不能让楚姑娘躲在他身后，才逼得楚姑娘不得不提起刀，去救自己。 　　所有人严阵以待，忌惮地看着前方。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什么动静，起初的震荡都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正当众人这样想着的时候，龙吟声震耳欲聋，只见一道金光从缝隙之间冲撞而出，窜上天空，翻上云间。 　　“是……是蜃龙！” 　　“真的是蜃龙！” 　　底下的人大惊。 　　只见那头顶生着对鹿角的蜃龙在云间翻腾几次，最后停在半空之中，张开大口朝下方喷出一口气，微子启再铸一道屏障，想将那道气体屏蔽在外，可那些气体如风一般，不受任何控制，朝众人扑面吹来。 　　那一瞬间，众人捂住口鼻，可四周还是起了水雾，眼前一片朦胧，而后又是一眨眼，周遭之景就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不再处在青山之中，而是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 　　庙身倒塌，屋顶破败，地面全是污垢。 　　楚微皱紧眉头，她往四周看了眼，好像所有人都在这里，她看向微子启：“师傅，是幻境。” 　　原以为微子启的结界能抵御蜃龙的攻击，却不曾想，最后还是不管用。 　　微子启微微颔首，“不知此次又是什么心魔。” 　　之前幻境带他跟楚微入的都是心魔，如今这里这么多人，不知蜃龙又从人心里做了一场什么样的心魔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这，这这里是哪里？” 　　“这是蜃珠里面吗？” 　　“咱们怎么突然就进来了！” 　　人群开始出现争论跟怒气，楚微猜测蜃龙可能想利用幻境，激发这些人的群体矛盾，两个人的时候矛盾可能还不太好找，但一群人的时候，就太好挑拨了。 　　人心是海，深不可测。 　　可偏偏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口突然映出一道身影。 　　“先别闹，有人进来了。”步荣华高声发话。 　　众人朝门口砍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衫的妇人双眼通红的走了进来。 　　“这不是——”步荣华惊诧地看向御少卿。 　　御少卿原本就在人群最外层，他就不想掺和这件事，还不如放他在城中多吃会儿，但此刻看到正往里走的人，他瞳孔放大，一个名字在唇边打转，却怎么都没吐出来，还是他身侧的护卫挑起了眼，惊异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御燕燕？” 　　“小九嫂？” 　　同时跟着这个名字响起来的，还有楚天爱的声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之前在蓉城之中发生的事情，心中顿时了然，这就是嫁到楚家来的那位北邙小姐啊。 　　唯独楚微跟微子启对视一眼，眉梢都紧皱起来。 　　当时抱着孩子，除了当时不在楚家的楚天爱之外，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楚家人，不就是这个御燕燕吗。之后她还被微子启弄晕了，眼下应该还没醒。 　　楚微屏住呼吸，心中有些紧张，这个幻境不会是想告诉大家，当时是她师傅动手将御燕燕弄晕的吧。可是也不太像，毕竟这里并不是当时楚家那个场景，就不可能是场景再现。 　　御燕燕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就像是看不到他们这些人。她走进来之后坐到了倒塌的神像旁边，双手捂住脸开始痛哭起来。破旧的庙里倒灌着冷风，吹的人直打颤。 　　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动，就听着看着御燕燕哭。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坐在地上的人终于停止了哭声，她站起身来，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这，这是干嘛呢？”男修士顿时看不下去了。 　　但没人搭理对方，因为下一秒只见御燕燕踩着倒塌的神像，将腰带抛到悬梁之上，打了个结。 　　她抹了眼泪，赤红着眼睛看向前方，除了哭声之外，终于发出了另外的声音，她说：“楚兆雄，蓉城楚家，我好恨！你们等着，等我做了鬼，一定会回来杀尽楚家人！” 　　女人的声音声声泣血，不知是遭遇了多大的苦恨。 　　人群里响起轻浅的一声嗤笑，御少卿朝楚天爱看去：“还说你们楚家行事坦荡，问心无愧，这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楚家人。” 　　他倒是不为自己这个姐姐的做法而生气，只为了方才楚天爱的反驳而觉得自己终于站到了对的那一方，终于能打楚天爱的脸了。 　　楚天爱气息不平，她紧攥着自己的手，“不是的，没有！我小九嫂没有死，她非但没在这一次死，她现在都还活着！抱着孩子晕在楚家的那个人就是她，只是她现在还没醒，她还没……没醒！” 　　说到这里，楚天爱猛地睁大眼睛，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按理说，她身上没有外伤，不应该昏迷那么久的！这一切是小九嫂做的！” 　　她凶狠地瞪向御少卿，因为他是北邙少主，御燕燕一样是北邙人，所以她将自己的情绪全都放到了御少卿身上。 　　御少卿冷笑两声，别过头去不搭理楚天爱了，倒是御少卿身边的侍从看了楚天爱一眼，回道：“御燕燕没开仙骨，只是凡人。” 　　一个没开仙骨的凡人，她能杀了楚家全族？ 第76章 过往 世间因与果，皆是恶所起 　　楚天爱将话说出口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了, 她虽然见过小九嫂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也知道对方是怎样的手无缚鸡之力。 　　而此刻，幻境里的御燕燕已经将自己的头套在了坠下来的腰带里, 只等踢掉脚下的神像头。 　　就在她脚要踢的时候, 一道缥缈至极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你想报仇吗？” 　　正闭紧眼睛想要等待死亡的御燕燕惊诧地睁开眼，杏子般的眼警惕地扫过四周，“谁！是谁在说话？！” 　　在她的质问之后，那道男声再次响起。 　　“吾乃，九天之神！” 　　顷刻之间, 无论是那要上吊的御燕燕, 还是被带入幻境之中的这些修士全都产生了巨大的反应, 在现世之中，对修真界有了解过几分的, 都能明白九天二字的意义。 　　九天，那是一个太高, 太远的存在，足以令修真界所有人仰望。 　　但，只是仰望而已,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九天的任何消息了。 　　楚微的眼睫颤了颤，她眉梢紧紧地蹙起，九天, 九天……就如当时在西仙源里她听到这两个字时所产生的反应一般, 她脑子里好像对这两个字就是有某种天生的熟悉感，在一遍又一遍的去念这个名字的瞬间，她甚至从记忆里看到一点支离破碎的画面。 　　虽然那画面实在是难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像，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口处汹涌而出。 　　这时大家都不再说话，只放轻了呼吸, 去看眼前这一幕。 　　御燕燕慌张地去周边找能藏人的地方，她并不相信什么九天之神能垂怜她。 　　“别找了。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御燕燕攥紧双手，紧咬着下唇：“你想干什么？” 　　“我感受到了你心底的怨气，所以想帮你。” 　　御燕燕笑起来，“你帮我，你凭什么帮我？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吗，你就帮我？” 　　“神渡众生。” 　　那道声音说了四个字，让御燕燕瞬间沉默。 　　神渡众生，好一个神渡众生。御燕燕眨了眨眼睛，她又笑起来：“你怎么渡我？” 　　那个神没说话，御燕燕再次开口，“你若要渡我，那就替我杀了楚家人啊！那这就算渡我，只有这样才能渡我。” 　　她对楚家的恨意昭然若揭，她就是想要楚家死！ 　　“那你要拿什么换？”神终于说话。 　　御燕燕当时便愣怔了一瞬，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神还会回应她。 　　“金钱与名利你给不起，我也不想要。”神再次开口。 　　御燕燕吞了口唾沫，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所以神要无偿渡她，她不信，但这位神要她拿东西换的时候，她信了。 　　她在那一刻犹如窥见一缕天光，她以为自己真的感动了上苍，所以降下神明来帮她报仇。 　　御燕燕脚下瞬间软下去，跪倒在地，双手合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身体，人命，魂魄，只要你帮我！ ” 　　破庙之中起了大风，刮起地上尘埃，卷进满室落叶。御燕燕被这阵尘埃迷了眼，抬手便挡到眼前。 　　“那我就要你的魂魄。”在她什么都看不清的情况下，缥缈男声在她耳边盘旋不去。 　　“魂魄给我，我帮你灭尽楚家人。” 　　那一声哪里像什么神明，倒像是鬼魅，只听声音便让人敬而远之。 　　偏偏无路可退，求救无门的妇人却诚心叩拜，高声道谢。只要你帮我，即便是魂魄，也无所谓。 　　众人将眼前之景全部看在眼里，而后又是一阵风起，眼前的破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庭院。 　　楚微感觉到额头处印上一点冰凉，她抬头望天，便见天上又飘起了小雪。 　　场景换了。 　　楚微先看了眼微子启，微子启恰巧也朝她看了过来，微子启将手伸出去：“拉着我的衣袖。” 　　虽然眼下这个幻境还没对他们做什么，但万一呢，幻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改变，让身边的人突然就捅你那么一刀。 　　楚微没拒绝，伸手拉住了微子启的衣袖，脚下再往前一步靠到了微子启身边，她说：“师傅，你说蜃龙给我们看这些是做什么？” 　　微子启那张万年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了点笑，那笑里带着嘲弄，他道：“兴许，是蜃龙想告诉我们此事的前因后果。” 　　方才那一幕，御燕燕将自己的魂魄出卖给了蜃龙，她的愿望是什么，她想叫楚家人去死。 　　微子启声音一点都不小，周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包括本来就站得不远的楚天爱。 　　楚天爱一张脸皱成了团，双手紧扣着，她不清楚楚家对御燕燕做了什么，才能让御燕燕那样恨，在她印象之中，楚家并非如此。 　　家里无论是长辈还是小辈都待她很好很好，未有一天苛待她，她每回跟着哥哥姐姐他们一起出去玩，走在路上见到不平事也会出手相助，见到可怜人也会心生怜意，她不相信楚家会有坏人。 　　众人心思各异，有人站楚家，也有人不站楚家，但在众人心中，有一件事是绝对没有什么异议的，那就是楚家一定先对不起御燕燕，毕竟楚家在外的名声究竟如何，随便拉个修士出来都能问到。 　　只见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庭院对过去的一间亮了灯的厢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有个穿红色袄裙的少女从里面欢笑着跑了出来，绕过长廊，走下台阶蹦到了雪里。 　　待她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那张脸，赫然正是少女时期的御燕燕。 　　御燕燕生的像她母亲，容貌极美，不然也不能迷得北邙掌门对着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把持不住。 　　她站在雪里，走到一树腊梅下，伸手去折下一枝梅花。红衣，白雪，美人，美的似一副画。 　　她在外面折了一捧的花，冻得脸都红了，一双手也僵硬的不行，但她唇边还在笑，她是喜欢雪的，看到这样漂亮的雪，她当然高兴。 　　然后她转身要回到房间里去，她走过雪地，走上长廊，迈步往房间里走，便见她快要走进房间的瞬间，一个黑影突然蹿到她身后，蒙住她的口鼻，她一声都未发出，便被拖进了房。 　　她怀里的梅花散落一地。 　　接着，是不忍入耳的凌辱声…… 　　楚家，楚兆雄，以这样的手段，夺去了一个姑娘的未来。 　　“啧……这就是所谓楚家。”听着里面的凌辱之声，御少卿嘲讽地朝楚天爱看去，“你现在再说一句楚家行事坦荡啊？” 　　步荣华还有几个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沉声下来。 　　隔了好半晌，里面的声音停了之后，步荣华才迟疑着开口：“这件事，当年闹得很大。 ” 　　所以他才能记得。 　　微子启朝步荣华看去：“怎么闹的？” 　　步荣华看向楚天爱，有些不忍开口。这个楚家遗孤明显跟楚家那些烂透了的后代不一样，她学佛修，心中自然装着大慈悲，若让她知晓自己的兄长是这样的人，会如何想？她以后还能修习吗？ 　　他的迟疑明显也没什么作用，因为御少卿已经在旁边开了口，“当然是因为你们楚家的人渣，差点玩死了人，又碰到我爹是个视血脉如命的人，那位眼看着人要死了，只能去找医师，结果就把这事捅了出来。恰好那段时间是我爹第五次娶妻，修真界来了将近半数的人啊，我爹能放过这么个丢他面子的渣渣？” 　　最后当然是硬逼着楚兆雄将人娶进了家门，因为这桩婚事实在不体面，娶进去又只是个小妾的身份，楚家想低调，北邙也难以启齿，御燕燕就像是做贼似的嫁进了楚家。 　　楚天爱呼吸急促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她嘴唇颤颤了半天，想说我九哥不是这样的人，可眼前那一幕真真切切，而现场这些人没一个反驳。 　　她止了声，只觉得脑子里面轰轰的响。 　　顾蜀舟眼见着她状态实在不好，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难得真心实意的安慰一个人：“楚姑娘，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管不住所有人。” 　　楚天爱眼睫颤抖，她摇着头，如同失语。 　　而眼前的景象再次转换，一身红色嫁衣的御燕燕坐在镜子前无声的流着眼泪，很快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女人，女人高声叫起来。 　　“哎呀，大婚当日这么苦着脸可不好，要是惹得未来郎君不高兴，你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御燕燕咬住下唇，她敛下眼眸，止住了眼泪。 　　什么毁不毁，她的人生其实早就毁掉了，只是因为活着，她还得去地狱了闯荡一圈，争取活出个人样来。 　　她被盖上红盖头，被塞进花轿中，然后从楚家的后门抬了进去。 　　楚微看着一幕一幕场景变换，她仿佛能感觉到进入楚家那一刻，御燕燕是如何的心碎，绝望。 　　可偏偏活着的人就还得拼了命的活下去。 　　嫁进楚家的生活并不好过，楚兆雄一直觉得是御燕燕不争气，随便玩一玩就快没了命，这才害得他出了那么大的丑，所以他待御燕燕极其不好，非打即骂，从不拿一个正眼看她，御燕燕忍着受着，扛着熬着，熬到了她有身孕之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楚兆雄还没有孩子，楚兆雄不愿意再打御燕燕了，他将御燕燕保护的极好，好吃好喝的供着，这是御燕燕地狱生活里唯一的一次喘息。结果这口喘息之气并没有持续太久，十月怀胎，御燕燕生了个女儿。 　　那一日候在门外的楚兆雄听到是个女儿之后就开始破口大骂，他骂御燕燕不争气，没能给他生个儿子，骂御燕燕就是天生命贱，所以半分福气都享不到……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尽了，昏沉着睡在床上的御燕燕也哭，她也恨她为何生了个女儿。 　　非她重男轻女，只是她清楚，在这个地狱似的环境之中，女儿没有活命，她连自己都活的那样如履薄冰，又该如何保住她。 　　她费尽了心思，将自己放的更低，主动的去讨楚兆雄的欢心，不求能得到什么垂怜，但求一条生路。 　　她不是什么笨蛋，她有脑子，又肯主动，讨一个男人的欢心自然就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楚兆雄还是喜欢玩她，但却不再打她，还给她多安排了两个丫鬟，她护住了自己的女儿。 　　若是楚兆雄不娶正妻，她便真的就护住了。 　　所有的恨就生在一年之后，楚兆雄娶了一位正妻，对方家世极好，九嶷山尊贵的大小姐，但模样生的没御燕燕好，又是副大小姐脾气，楚兆雄自己都是少爷，自然伺候不起这样的小姐，最关键的是自己房中还有位愿意讨他欢心，生的如花似玉的御燕燕。 　　他每日都留在御燕燕房中，最终招来了大小姐的不满，对方在一个冬日雨夜将御燕燕叫了过来，什么都没说就让御燕燕在门外跪了整夜。 　　而就是那一夜，御燕燕的小女儿从床上翻滚下来，摔进了旁边特意为她取暖所用的火炉之中，就那样没了。 第77章 木偶 蜃龙控木偶，是非自有辩 　　御燕燕没了孩子, 她哭她闹，最终只换来了楚兆雄的再次打骂。 　　她将罪名告到了当家主母那里，她想有个人能为她的女儿偿命, 可对方只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过是个丫头, 又不是少爷，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 　　若不至于此，她为何要去讨楚兆雄的欢心？为何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何至于此？ 　　那楚兆雄又何至于此？ 　　若那个雪夜，楚兆雄未曾对她下手, 他没有对她做那样的事, 她又何至于此？ 　　可这天下没有一个人垂怜她, 没有人帮她。她失落落魄的往回走，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妇人, 见到她便开始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但她们那副嘴脸真的好丑啊, 太丑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听到一句：不过是个丫头。 　　那一刻，恶从胆边生, 她回头，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想替她女儿说一句话, 说她是个丫头, 但丫头没什么不好，丫头是她这辈子最爱的女儿，她还想去撕破他们的嘴，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在她还没靠近他们的时候, 就被对方一掌拍了出去，直接摔进了河里。 　　她是凡人，对方是开了仙骨的修士，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 　　楚天爱将一幕幕尽收眼底，那些说着难听话的人她都认识，她的三伯母，二堂姐，五堂姐……她全都认识，可这一瞬间，她又产生了一点怀疑 ，她到底认不认识他们？ 　　她从没见过他们这样。 　　“楚家，果真是合该如此啊。”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所有人看向楚天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还真是一场报复。” 　　“这……自己作孽啊。就是杀了楚家全族，实在有些狠。” 　　楚天爱抿紧唇，她抬眼看向周遭的人，什么话都不想说，她只想赶紧从这场幻境之中出去。 　　“所以起初楚家死的那些人，都是御燕燕所做了。”步荣华想到楚四在洞真墟求救时所说的话，在楚家全族被灭之前，楚家就死了好几个人了。 　　没人能回答他。 　　便在众人沉默之时，幻境终于在一阵墨色之间彻底结束，众人再次回到山脚。 　　“御燕燕一个人肯定杀不了这么多人。”楚天爱高声道，她朝天上盘旋于云间的蜃龙看去，“御燕燕她想报仇，那她就去找那些伤害她的人报仇就好了，你为何还帮着她杀我全族！ ” 　　蜃龙在云间翻腾一圈，终于开口：“她拿魂魄与我换，要杀楚家全族，我自当做到。你们这些虚伪的人类可以忘恩负义，但吾一族，自是一诺千金！” 　　“那我，找你报仇就可以了是吗！”楚天爱说着便御剑而起，飞至半空之上，手中结印，金色佛印朝蜃龙猛烈地盖下去。 　　蜃龙张开大口，吐息之间直接吞下了这道金光。 　　“你是佛修，却辨不清是非，看不清因果，实在妄为佛修。”蜃龙那缥缈的声音盘旋于山中，听着更加鬼魅。 　　楚天爱在他的话声落下的瞬间，结印的手颤了颤，她惨白了一张脸，不知眼下之事该如何去解，她心不正，自然无法操纵自己的灵力。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事情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想不通哥哥姐姐为什么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想不通那些赞成她修行佛修的家人，又为何在背地里干出了这样丧尽天良之事。 　　御燕燕的一生，从璀璨明媚，到颓败绝望，是因他们楚家人。 　　便在她陷入纠结之时，蜃龙甩出长尾，朝楚天爱脑袋上拍过去，顾蜀舟一直在看着楚天爱，见此纵身而去，运出所有灵气挡下了那一尾。 　　可蜃龙的力量不可小觑，顾蜀舟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楚天爱这才反应过来，紧忙扶住顾蜀舟，御剑而下。 　　而蜃龙却像是突然被定住了身，它那两个大眼珠子紧盯着顾蜀舟往下，在楚天爱问顾蜀舟怎么样的时候，蜃龙笑了起来，那声音是极其尖细的，他道：“好一对与情人，豁出命也要救人，就不怕自己哪天发现对方并非自己所爱？” 　　顾蜀舟半眯起眼睛，“你这妖物，少蛊惑我！你以为我也会将魂魄给你，让你渡我吗，可惜了，偏偏我不信神佛！” 　　“好一个不信神佛。”蜃龙轻飘飘的念，“那你最好是一辈子都别信。” 　　话落，蜃龙便要穿入云间离去，微子启眼睛微眯，纵身而起，抬手便在前方筑起一道结界，生生的阻拦了蜃龙的去路。 　　“烦请告诉我，为何要将我骗到这里来。” 　　便在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微子启已经站到了蜃龙前面去了。 　　移形换影之术可谓是登封造极。 　　蜃龙凶神恶煞地瞪着微子启：“吾不知你所说之意。 ” 　　“不知？”微子启抬手运出灵力，一团紫光在他掌心之上绽开，“我劝你赶紧老实告诉我，否则，管你是神还是龙，都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条虫。” 　　他就是有种本事，能轻描淡写的将一句话说出极具威慑力的样子。 　　蜃龙发出一声巨大的龙吟，是能让地面颤抖的水平，它那两条胡须都在颤，可微子启依旧不动如山。 　　“你想杀我，为何？”微子启捏掌成拳停在蜃龙面前，再伸出食指朝龙头指去，“若真是神，神要杀我，为何还要假手于人？莫非是因为，自己并非有杀我的能力？” 　　话落，微子启已是指尖轻点，一道印法在他指尖绽开，最终朝蜃龙脑门击去，蜃龙顿时躲开。 　　便在顷刻之间，所有人都霍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位自称为神的蜃龙，之前所做一切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步荣华沉下眼，朝微子启开口 ：“御礼，不管楚家做了什么，蜃龙作恶，为祸人间，就该铲除！” 　　又是一声尖锐龙吟。 　　“御燕燕！还不快来救吾！”蜃龙高声而叫。 　　所有人都诧异地睁大眼睛，不明白蜃龙还能叫出什么东西。 　　而此时楚家山下的农家，楚天爱之前将御燕燕先放置在了此处，原本御燕燕一直处在沉睡之中，在蜃龙这一声之后，躺在床上的人瞬间睁开了眼睛，她像是个被操纵的木偶，从床上蹦下，紧接着一步跨出屋门，纵身飞向空中，闪身就失去踪影。 　　在微子启一掌将蜃龙从云端拍下来的瞬间，一把银色长剑虚空朝微子启劈了下来。 　　一身青裙布衣的御燕燕惨白着脸举着长剑朝微子启胡乱劈去。 　　四周的众人看着这一幕，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抬手指着御燕燕手中的长剑，颤抖着说：“这不就是在蜃景之中出现的那把剑吧，是，是这个女人杀了楚家人！” 　　“原来是故意利用幻境想嫁祸于人，其心实在险恶！” 　　微子启左躲右闪，他看着御燕燕的动作眉心蹙起，对方的动作就像是早就被控制好动作的木偶人，不管他出何种招式，但她的下一步是早就被设定好的，不会因旁人而改变。 　　他朝旁边躲开，而后一掌拍向御燕燕的后背，她被拍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但她像是毫无知觉，立刻就爬了起来，再次朝微子启刺过去。 　　微子启抬手用灵力控住对方，他并不想杀御燕燕，可就在他控住她的瞬间，旁边的一名修士一剑刺进御燕燕的心口，眼睛都不眨的将人捅了个对穿。 　　那长剑入体的声音在山谷之中显得那样瘆人。 　　微子启朝拿剑的修士看去。 　　修士收手就将长剑拔了出来，鲜血溅了出来，微子启被猝不及防的溅到了脸，他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御礼，御礼！”步荣华眼见着这一幕，赶紧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了帕子递到微子启面前，“你先擦擦。” 　　他太了解微子启了，刚刚微子启那个眼神明显是要杀人。 　　微子启没动，他都没伸手去接那块帕子。 　　楚微快步走上前来，她从怀中拿出丝帕，抬手给微子启将脸上的血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师傅，别气。”她说话的时候，手指都在颤，看向微子启的眼里红了一圈。 　　她其实从不为任何人流泪，只是御燕燕的人生让她不得不动容，她们都火的那样努力，可最后却没有得到命运半点垂怜。 　　微子启看着楚微眼底氤出的那点雾气，他抬手抓住楚微的手腕，将她正在给他擦脸的手按了下去，再用手紧了紧她的手腕。 　　他在安慰她。 　　步荣华见此终于松了口气，还好他师弟的脾气被按下去了，步荣华这会儿才朝旁边已经仰躺下去的御燕燕看去，对方瞪着眼，手里拿着长剑，明显是死不瞑目。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朝楚天爱看去：“楚姑娘，楚氏的尸身……” 　　“楚氏什么楚氏？”御少卿在旁冷声开口，少爷踩着金贵的脚步，移步到御燕燕的尸身旁边，“她姓御，明白吗？” 　　他说着便蹲下身将御燕燕的尸身抱了起来，“御燕燕从来没想嫁给楚家，当时步荣华你好像在场吧，你当时为了让我爹不计较，有劝我爹把御燕燕嫁给楚兆雄吧。” 　　御少卿的年纪真的很小，脸上还能看出满满的稚气，以至于他生起气来，就像是在发脾气的小孩儿，没半点威慑力。 　　步荣华突然听到御少卿这么一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水，当时他以为这是对御燕燕好，“这女子失去了贞洁……还能嫁给旁人吗？御小少爷，我这是为了……御姑娘好。” 　　“要你这个外人来为她好？”御少卿扬起头，他半点不退让，朝步荣华高声道，“当时劝我爹让御燕燕嫁进楚家的，洞真墟清屿山九嶷山，五个宗门的人都劝了，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楚家被灭族，都有你们这些人的一份功。日后各位到了地下，遇到了楚家人，可千万要同对方说声抱歉才好。”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人群里有修士听不下去了，指着御少卿就开始骂，“若非御燕燕蛇蝎心肠，楚家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怎么会死？” 　　“就是，她不过就死了个女儿，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拉着楚家几百口人陪葬？这么恶毒的女人，也是少见，我看啊，她早就该死了。” 　　“是，在那个雪夜里就该死！” 　　御少卿深吸着气，他抱紧御燕燕的尸身，转身就要走。 　　“烦请各位口下积德，若你们愿意易地而处，便就能明白御姑娘的处境。”楼时渊看向众人，他刚刚目睹过的御燕燕的一生，即便对方真的利用蜃龙杀了楚家全族，有些极端，可他无法去将过错怪在御燕燕身上。 　　楼时渊压下眼眸，一字一句地开口：“若当时楚家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为御姑娘讨个公道，御姑娘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可能楚家也有很多袖手旁观之人，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御姑娘的事，可对御姑娘而言，袖手旁观就是纵容，就是帮凶！所以楚家全族尽数死在御姑娘手中，对于御姑娘来说，情理可原。” 　　但凡有一人拉她一把，为她讨个公道，在她坠河之时，拉她一把，她走不到这一步，她不会将魂魄出卖给蜃龙，只要楚家全族去死。 　　御少卿循声朝楼时渊看去，对方的穿着打扮看上去很是不错，应该也是名门正派出来的公子，可眉宇之间的正气却是这里所有人都不曾有的。 　　他将视线收回，抱着御燕燕大步离开。 　　而剩下的这些修士在听完楼时渊的话之后顿时不乐意起来，“杀了那么多人还有理了？” 　　“让几百口人给自己的女儿陪葬，这样的女人早就该死了！” 　　“……” 　　众人吵闹成一团。 　　步荣华狠狠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件事能有什么对错可言呢，这人心啊…… 　　楚微抬着眼眸朝楼时渊看去，她朝楼时渊扬了扬唇角，她感激楼时渊一切的易地而处，一切的共情。 　　“这么能闹，你们不如自己解决蜃龙？”步荣华终于听不下去了，怒声高吼。 　　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在半空中妄想挣开结界的蜃龙看去。 第78章 归位 七杀已归位，天门将开启 　　巨大龙身撞在结界之上, 但结界却纹丝不动。 　　楚天爱此刻很焦虑，她想杀蜃龙，可她稳不住自己的心, 楚家有错, 楚家并不无辜，因为这一点，所以她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坚定的结出佛印。 　　蜃龙见撞击多次也冲不破结界，发出一声尖啸龙吟，扭头就朝微子启冲去。 　　微子启抬手一击, 他没想杀掉蜃龙, 但当他这一掌击到蜃龙身上的瞬间, 蜃龙身上金色的鳞片晃过一道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微子启心道不好, 刚想动手，蜃龙再次张嘴吐息, 烟雾似的白气朝人扑面而来，微子启眼睛微眯，抬掌而去, 却见蜃龙在刹那之间化作金光点点，彻底消弭于天地之间。 　　死了？ 　　微子启先这样想，但很快他又觉得十分不对劲, 对方好像并非实体！想到此, 微子启立刻侧目去看身后的人，只见所有人都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睛紧闭着，明显是跌入了幻境之中。 　　他看向楚微，伸手运出灵力, 想唤醒楚微，可什么用都没有。 　　蜃龙幻境，要想突破，只能看自己，旁人帮不了。他深吸了口气，脸上有些烦闷，是他太过大意，中了蜃龙的圈套，对方留在此地的明显不是真身。可惜了，他都还没有问出来，蜃龙为何要千方百计的杀他。 　　他倒是不担心楚微，毕竟楚微对幻境有所了解，而旁人，随便吧。 　　微子启想着便从戒指之中拿出了个雪白的软垫，他将软垫放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又折回去伸手将楚微抱了过去，让她舒舒服服地坐下。其他人，随便吧。 　　= 　　四周是无边墨色，脚下踩着的是黑亮水波，楚微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是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之中的。她对幻境有所了解，知道破境之法，她抬手便要召出藏在她识海之中的那把剑。 　　可召唤半晌，长剑未出。楚微皱紧眉头，为何如此？！ 　　“七杀归位，天门将开。” 　　那道来自蜃龙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微眉心微动，她挑高了眉梢，高声询问：“你是谁？” 　　“吾是您永远的臣民。” 　　见不到人，只听得到虚无缥缈的声音，这让楚微感觉自己是在听大戏。就她这样的命格，还能有臣民？ 　　她眼瞳微转，挑起唇角：“是么，那你听命于我？那你为何还要杀我？” 　　“实属无心之失。”这一声过后，楚微感觉到了一阵风，将她的发丝吹了起来，迷了她的眼，她伸手将眼前发丝别到而后，便见浓黑的不远处降下一团青光，青光逐渐显出身形，那是一个穿着金色衣裳的男子，脚下穿着干净白靴，一步一步踩着黑亮黑水，步步生出青色莲花。 　　楚微看着对方有些惊讶，这人长得挺好看，那种眉眼青涩，清秀小郎君般的好看，但头发却是妖艳的红，跟那头蜃龙身上的鬃毛颜色一样。 　　“你是，蜃龙？”她问。 　　对方走到了她面前，距离她还有三步的距离处停下，朝她点头：“是。” 　　“哦。”楚微看他一眼，实在摸不清楚对方跟她说这么一番话的意义何在。 　　“您没有想问我的吗？”蜃龙问。 　　楚微看他：“你为什么要让楚家人引我师傅来楚家，还要杀我师傅？” 　　蜃龙轻叹了口气：“很抱歉，我无意杀他，不过是认错了人。” 　　哈？ 　　楚微觉得对方是在跟她闹着玩，“这么敷衍的回答。 ” 　　“吾不会敷衍您。” 　　他说话极其诚恳，让楚微都生不出半点怀疑的心思，她想了想，又问：“那么，我是谁？” 　　“九天之人。” 　　蜃龙的说话声极其笃定，他诚恳地看着楚微，“我知道您有很多不解之事想要问，但因天道在上，我无法尽数告知，但请您一定要记住，天门将开，众神归位，您一定要尽快重返九天。时间不多了，我们在等您，我们一直在等您。” 　　后面的音节他咬的极重，看向楚微的眼睛里也盈出泪光。 　　楚微呼吸微滞，她看到对方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她心绪乱成一片，脑子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了一团麻线，她怎么理都理不清半点头绪。 　　“那我，就真的是九天上那位神女？”楚微突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当时她让顾蜀舟打着这个招牌去骗修真界的那些人，希望她可以因此顺利上洞真墟，结果现在居然有人告诉她，她真的是那位神女？ 　　当天的祥瑞，是真的因她而降？ 　　蜃龙朝她点头，“您是九天之上，我们的归途。请您，一定要重返九天！”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蜃龙彻底化作一道虚无，消失于墨色之间。 　　若我是神，为何天道从不肯放过我半分？为何她从小到大遇不到一件能称得上是幸运的事？她想问，但眼前的蜃龙已经消失不见。 　　楚微屏住呼吸，觉得一口气被堵在了心口之处，难以倾吐而出。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无边墨色，忍不住想，难道这些都是天道给神女专门立下的劫难吗？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识海之中的长剑又重新震荡起来。 　　楚微眉间蹙了蹙，她抬手将长剑召唤而去，长剑似是十分喜悦的被她握在掌心之中，她认真想了想，突然开口：“你知道七杀归位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刚刚蜃龙最早说的话，七杀归位，天门将开。 　　听到这一句话，手里的长剑突然挣开她的手，绕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停在她面前。 　　楚微有些讶然：“什么意思？我是七杀？” 　　那长剑左右摇了摇，直接否定了她这个答案。 　　楚微睁大眼睛：“你是七杀？” 　　长剑顿时又围着她绕了个圈，显得极其开心。 　　楚微紧攥掌心，她拿着的这把剑叫七杀，七杀归位，七杀归于她之手，那么，这把剑本该就是她的，那她是谁？ 　　她看着长剑，深吸了口气，这样解释起来。 　　因为七杀归于她之手，所以天门才会开启…… 　　这个说法还真是，让人莫名不安。 第79章 等待 客栈见杨鸷，苦心终得见 　　楚微轻松刺破幻境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她因为蜃龙的那些话神色有些恍惚，这倒是挺符合刚刚突破幻境的模样，不会让人产生半分怀疑。 　　她出来之后, 微子启就坐在她旁边。 　　“没事吧？”微子启问她。 　　楚微摇头：“没什么事。” 　　微子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清楚了, 也不想再说其他话，继续坐在原位，沉着眼想事情。 　　他所思所想倒也没别的，就为了楚和风那一句话，蜃龙杀不了他, 因为他是神女选到的人, 神女, 是百年前出现在山洞里的那个女人吗。 　　“师傅，你在想蜃龙为什么要故意引你来蓉城的事吗？”楚微眸光微动, 试探性的问。 　　微子启斜睨过视线朝她看去，眼里是直白的等待, 等待她说下一句话。 　　楚微抿唇：“刚刚师傅没问出来。”她先说了自己这样问的原因，然后又道，“其实我觉得师傅完全不用担心这件事, 这天上地下又没有一个人是师傅的对手。” 　　微子启翛然笑了起来，彼时天上厚重的云层破开一道缝隙，降下清亮日光, 温暖和煦地将两人笼罩其中, 微子启抬头望天，含笑开口：“一个人难成对手，一群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语调轻松惬意，实在听不出半点惧意。 　　楚微眨了眨眼，自信扬声道：“没事, 我跟你，我们不是有俩人吗。” 　　微子启环抱着双手侧身朝楚微看去，她脸上还真是一副‘我们超强，旁人算什么’的表情，不知要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要欣慰自己日后不再孤立无援。 　　这会儿再想到什么神女选中的人，即便此事肯定是有什么阴谋，但看到楚微时候，他又觉得，还不错，至少给对方给他挑了个挺好的徒弟。 　　就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不远处的人终于一个又一个地从幻境中出来了，虽然这里面有人受伤，但好在并没有被困死在幻境中的人。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微子启心中其实是有些疑虑的，从最开始，那些蜃珠困住了人，但从始至终都没杀过一个人，死去的楚家人，要么是平白无故的死亡，要么就是死在御燕燕手里，可没有一个人是死在蜃龙手里的。 　　平白无故多半也是御燕燕做了什么手脚。蜃龙……就只要了御燕燕的魂魄。实在奇怪。 　　但他的疑惑现下已得不到解决，御燕燕已死，蜃龙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之后，在大家商议之下，决定一起回蓉城，步荣华原本以为依微子启的脾气，一定会直接御剑回洞真墟，但微子启却跟着一起回了蓉城。 　　不但回了，他还住下了。 　　依旧住在之前那家客栈之中，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 　　顾蜀舟没跟着回蓉城，他留在了山上，陪着楚天爱处理楚家后续的事。 　　众人一走，楚天爱整个人就跟垮了一样，回到宅院，她仰头看着写着楚宅二字的烫金牌匾，眼睛瞬间红了一圈。 　　她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在门槛上坐下，抱着长剑，呆滞地垂眼看地。 　　顾蜀舟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什么都不说，就陪她这样坐着，苍天可见，顾蜀舟这辈子头一回这样真心实意的对一个女人温柔。 　　不掺任何杂质，不抱任何目的。 　　就这样坐着。 　　过了会儿，楚天爱先开口：“顾医师，我，我有点难受。” 　　向来舌灿莲花的顾蜀舟此时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毕竟以往在床上的时候，他只用说一些毫无逻辑的好听话就能把人哄的很高兴了，可现在并非在床上那种情况，旁边坐着的也不是那样的姑娘。 　　“如果你没有去处，可以来洞真墟找我。”想了半天，顾蜀舟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楚天爱愣了下，而后应了个嗯，抿了抿唇她又说：“我有去处的，我可以回昭山。但是……”楚天爱眼眶里氤氲出眼泪，“我好像不能再做佛修了。” 　　她心性不稳，连佛印都结不出来，怎么做佛修，她心中的信仰灭了，佛没了。 　　“跟我回洞真墟吧。”顾蜀舟看着埋头抱着自己双膝的姑娘，她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看起来像是瑟瑟发抖的小兽，顾蜀舟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人这种生物，总是一个人的时候最坚强，身边有人可以依靠就加强不下去了。 　　楚天爱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先是低低的啜泣，感觉到顾蜀舟将她搂到怀里之后，便开始放声大哭。 　　她真的好难好难，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过只是离家几月，家里就变成了这样，她的亲人全都死了，而且她还不能尽数怪罪那个杀人凶手，因为整件事的因果是他们楚家自己，是他们的恶才铸就了旁人的恶。 　　所以楚家满门被灭，她都找不到一个纯粹的凶手。 　　她一边恨一边怨，还要一边愧疚，一边后悔。 　　山中清风徐徐，却吹不走这人世间难解的因果。 　　- 　　蓉城客栈中。 　　楚微被微子启拖着留在了楼下，前两天他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微子启他其实并不喜欢吃东西，但不妨碍他喜欢到了个地方，就给别人买特产，看别人吃。 　　这个别人就是楚微。 　　楚微也不讨厌这样，反正微子启不会像顾蜀舟，只点糖醋类食物，吃的人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蓉城菜系是真的很好吃，就是我太久没回蓉城，以前跟杨鸷待在北方，都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了。”楚微夹了一块酸菜鱼去了刺吃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嘟起嘴吐着热气，向来苍白的脸这会儿都辣红了。 　　但一边辣，一边她又觉得好好吃，还想吃。 　　人生除了美食之外，真的没有别的更美好更有趣的事了。 　　微子启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眼神实在是有些忌惮，面对一个分神期的修士都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看来之前洞真墟厨房里做的菜不和你胃口。”微子启说。 　　楚微立刻摇头：\"不不，我什么都吃，我不挑食。\"她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洞真墟的饭菜很好吃。” 　　比她以前跟着杨鸷的时候吃的好太多太多了。 　　微子启扬着唇角应了声嗯，“回洞真墟之后我会代为转告李大厨的。” 　　楚微看到他脸上的笑，瞬间被晃了眼。 　　师傅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 　　就在楚微默默干饭的时候，客栈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起初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周遭静若寒蝉。 　　楚微又抬起头，见周围人的视线全都望向了门外，她是背对着门坐的，所以看不到门口出了什么事，此刻她回头朝门口看去，只一眼便让她立刻沉了脸，双眸警惕着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杨鸷来了。 　　杨鸷穿着身黑衣服，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只留了双眼睛出来，也难怪那么多人看他，此刻他的目光在室内逡巡而过，最终落在楚微身上，转而朝同桌的微子启看去，杨鸷沉郁的眼明显动了一下，他举步朝楚微的方向走了过去。 　　楚微跟微子启都没有动，看着他走近了，先是微子启抬手唤来小二：“添副茶具。” 　　小二看了下阴郁的杨鸷，小心翼翼的问：“要再来一副碗筷吗？” 　　“不必。”微子启道。 　　小二赶紧应了，折回里间去拿茶具。 　　做完这些，微子启才用下巴朝旁边的凳子点了点：“坐。” 　　杨鸷闷声坐下。 　　楚微目睹全过程，她在旁边想，微子启好像是专门在等杨鸷。 　　“我以为你走了。”杨鸷沉声开口，他看向微子启的眼里血丝虬结，这段时间明显过的极差。 　　微子启：“我知道你要来了，自然就不会走。” 　　杨鸷闻声便嗤笑了一声，他朝楚微看去：“所以她最近才跟你说，她是被我专门送到洞真墟的。我还以为她会早点告诉你，没想到居然让我等了这么久。” 　　楚微心脏微跳，她看着杨鸷说：“原来您是想让我跟师傅说您的事，那您应该早告诉我，这样您就不用等这么久了。” 　　杨鸷啧啧出声：“若我早告诉了你，你这辈子都不会说我的事。楚微，你是我养大的，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不管用。” 　　“杨医师，您真的把我想的太坏了。”楚微垂下眼睫，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受了极大的委屈。 　　杨鸷都懒得搭理她，他朝微子启看去，阴笑出声：“皇叔，看来我们小微还真是喜欢您，在我面前，她可不会这么装。” 　　楚微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当时在幻境之中她就猜到杨鸷肯定跟那个微国皇帝有什么关系，只是她没想到杨鸷这样一个邋里邋遢的人，会是皇子。 　　微子启微抬了眼，眼尾上翘的桃花眼朝杨鸷睨过去：“微国早已被灭，你这样叫，不合适。” 　　杨鸷当时就冷了脸。 　　微子启继续开口：“还有，我见你并非是因为你是微国的谁，我见你只是因为你养大了小微，仅此而已。” 第80章 买卖 有人在身侧，久久常相伴 　　楚微缓缓抬眼, 这其实不是微子启第一次站在她这边袒护她。自从认识微子启之后，微子启一直都站在她身边。 　　他好像是上天赐给她的唯一垂怜。 　　旁边杨鸷听到这话明显变了神色：“皇叔，您当真要这样无情？” 　　“嗯。”微子启应声, “当真。” 　　斩钉截铁, 没半点迟疑。 　　杨鸷差点被噎到心梗，但他偏偏什么都不能做，他打不过微子启，应该说，这天下没有人能打得过微子启。 　　杨鸷将包裹在脑袋上的黑布往下扯了扯, 终于露出了大半张脸来：“父皇临死之前, 让我一定要找到您。微国当年, 不应该败。” 　　微子启紧皱着的眉间露出点不耐烦：“你小声一点，人多耳杂, 像你这样的前朝余孽，被举报到官府之中, 很快就会有官兵来抓你。” 　　“皇叔！”杨鸷压低了语气，几乎是怒吼出声，“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一直在找您！微国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等你。” 　　“不必等我，我早已不是凡尘中人。” 　　他话声落下 , 小二终于端来了茶杯, 杨鸷见到旁人便忍住了要说的话。 　　微子启却没停：“修士掺和人间事会遭天谴，这你应该知道。” 　　杨鸷胸膛不平地喘息，但他生生的忍住了，等到小二放下茶杯，给他满上茶退下后, 他才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皇叔！父皇他为国而死，母后也以身殉国……” 　　微子启打断他：“微国气运已尽。” 　　杨鸷全身的热血都被这话激得冷了下来，他沉着脸，呆滞了半晌之后朝旁边的楚微看去，一双阴郁的眼瞬间亮了起来，“我将她还有灵蛊送到你身边了不是吗，皇叔，你必须要帮我。” 　　楚微愣了下，她轻轻地挪动了下屁股，离杨鸷更远了一点，随即一本正经地开口：“师傅，我是靠自己走到洞真墟的。” 　　跟他可没半点关系。 　　杨鸷被气笑了，“楚微，你这么讨好他，就不担心他对你也是别有所图？ ” 　　“不是讨好。”楚微纤长睫羽微抬，眸底闪着光亮，脸上做足了一副我心甘情愿，我甘之如饴的神情，“我是自己来到洞真墟的，所以师傅不必因为我而动摇自己。”她说着已将目光挪到了微子启身上。 　　微子启眼底染上点笑意，他侧目看向杨鸷，语重心长地劝诫，“微国已经复国无望，收手吧。” 　　“不可能！ ”杨鸷一拳锤在桌面上。 　　楚微头一回见到杨鸷这样生气的样子，平时的杨鸷虽然阴郁偏执，但他的脾气却掩饰的极好，像这样捶桌撒气的情况是从未有过的，毕竟捶桌是伤害自己手的事情，他一般只做伤害别人的事情，比如把她们这些药人抽上几鞭，再观察伤口愈合的情况。 　　微子启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去，他耐心快要告罄。 　　杨鸷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他比微子启的年纪要小很多，但从两个人的脸看上去，杨鸷倒是比微子启大上不少。 　　一个人的状态是从脸上可以看见的，这些年杨鸷是真的过的不好。 　　“除了这件事，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解开小微身上的炼药期。”微子启出声开口，直奔主题。 　　楚微心中一震，她将双手放在膝盖之上，这会儿已然扣紧，她没料到微子启在这里等杨鸷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她。 　　杨鸷也没料到微子启会这样说，他脸上先是僵滞片刻，而后他开始笑，笑得极其用力，他怎么都没想到微子启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跟他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对方没有一点要帮他复国的意思，只一心在楚微身上。 　　他觉得讽刺，但笑着笑着又想起了一件事，他瞪大眼睛死盯着微子启：“那皇叔认识巫姑娘吗？” 　　微子启脸上的表情极其平淡，他反问：“谁？” 　　杨鸷捶在桌子上的用力紧攥，“昔年，有一个女人救过皇叔一命，皇叔跟她做了一笔买卖不是吗？” 　　微子启脸上终于露出了其余的表情，他平时看人的时候总是淡漠的，但此刻端正了神色，目光直直地落在人身上的时候，总像是一把悬在人头上的剑，那剑寒冷锋利，让人不由得紧张、胆怯。 　　“你见过她？”微子启问。 　　杨鸷哼笑出声：“父皇见过她，她跟父皇说，只要你看到那个东西，就一定会出现。到时候，你一定会帮我！” 　　微子启沉默一瞬，说：“我没跟她做这笔买卖。” 　　杨鸷脸上的表情再次僵硬，微子启继续将刚才那句话接下去，他说：“你被骗了。” 　　你被骗了四个字将杨鸷刺激的不轻，他嘴角抽搐，双手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被微子启抢先，“你们为什么信她？” 　　杨鸷没出声，他只是紧紧盯着微子启，他努力了几十年，如今居然只得到了一句‘你被骗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 　　“错了，我应该问，那东西是她交给你们的？”微子启半眯了眼睛。 　　按照刚刚杨鸷那话的意思，颛顼之灵就是那位巫姑娘给他们的，若这位巫姑娘就是百年前在山洞里的那一位，那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做的一场局？这场局的目的只是让他照顾楚微？ 　　可既然东西在她手上，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将颛顼之灵给他，为何还要绕这样一大圈让杨鸷代劳？舍近求远的没有道理。还是……吞下颛顼之灵的人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所以必须大费周章的舍近求远。 　　杨鸷：“皇叔，不是她骗我，是你骗我吧。” 　　他一时间竟被微子启糊弄到了，若真无此事，微子启为何会有这样多的问题。 　　“你就帮我一次，已经修到了分神期的修士，还怕天道吗？当年，巫姑娘也是修士，但她还是插手了，她都不怕！”杨鸷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只要你去皇宫解决夔国皇帝，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做，我绝对不会再烦你！” 　　“不可能。”微子启拒绝的干脆利落。 　　杨鸷还想说什么，微子启已然没了跟他废话的欲望，直截了当地开口：“小微的炼药期，解决办法给我。” 　　杨鸷先看了眼楚微，再朝微子启看去，“解决办法，怎么可能会有解决之法。” 　　“没有？”微子启眉梢紧蹙。 　　楚微也皱紧眉头。 　　“我微国一日不复国，自然一日无解决之法。”杨鸷的笑声诡异而阴森。 　　微子启气息凝重了很多。 　　他想说话，楚微却在他之前开口：“如此说来，还是有解决之法了。既然有解决之法，杨医师可以做出来，我不信我做不出来呢。” 　　她笑得那样好看，眉眼弯弯，看在杨鸷眼底，让杨鸷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他咬牙切齿地从唇齿间挤出来一句：“楚微，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一条命！” 　　“记得呢，所以十年药人算我还你的。”楚微坐直了身体，她面上依旧带笑，身姿瘦削单薄，可在面对杨鸷强势压迫之时，却不输半分气场。 　　“好一个还我的！”杨鸷又是一拳捶在桌面上。 　　楚微不动如山，侧目朝微子启看去：“师傅，我吃饱了，我们上去吧。” 　　她说着商量的话，可语气却没半点商量的样子，话落她就站起了身绕过桌子走到微子启身侧，伸手拽微子启的袖子，“走了。” 　　强势的不容置喙。 　　微子启不得不站起身来，再多的话也没法说了，直接就被楚微强硬拽走。 　　杨鸷见他们要走，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微子启，这本就是你欠我微家的！” 　　正乖乖跟在楚微身侧走的人身体微滞，脚下顿住。 　　楚微侧目看去微子启，见他冷了双眸，扭头朝杨鸷看去，说：“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楚微没见过微子启这般，他全身上下瞬间裹满了彻骨的寒，旁人想靠近半分都不能够。她知道她师傅不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当时在楚家出手弄晕御燕燕的时候，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恶，可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了一种他算什么恶，不过是尝过了教训，所以懂得先下手为强的去保护自己的道理。 　　不待楚微再多想，微子启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大步走上楼，再不理会杨鸷是个什么反应。 　　楚微感觉到他手心里的冰凉，看到他疾步匆匆的背影，心里某处又软又涩，她觉得人生真苦，人人都有伤心事，人人都举步维艰，却又觉得人间真美好，即使世事艰辛，却还有人陪在身侧，久久常相伴。 　　行至二楼之后，微子启的步子终于慢了下来，看不到微家的人了，他那点烦躁的情绪就自然而然的被自己给压了下去。 　　楚微感觉到他的气息平稳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估计是她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直接大胆，让微子启也感觉到了，微子启侧目便望向她的眼睛，细长的眼眉挑了起来，“看什么？” 　　楚微瞬间弯了眉眼：“看我师傅生气。” 　　微子启：“……脾气不好，小微见谅。” 　　楚微立刻摇头：“没事没事，我觉得师傅你生气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啊哈哈哈。” 第81章 拜师 拜师大典上，招摇又绝艳 　　这一点都不好笑, 楚微笑着笑着就开始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在微子启面前的时候，脑子像是完全不存在。她正在内心琢磨怎么把这事敷衍过去，微子启就说话了。 　　“喜欢吗？”他问。 　　“啊？”楚微这会儿是真有点懵。 　　微子启看她：“好好修行, 我以后多笑。” 　　楚微脑子里顿时就轰然一下, 有点摸不着边际了，微子启好像是在哄她开心。察觉到这一点，楚微将唇浅浅的抿起来，思虑了半晌要回点什么好，结果发现回什么都不好, 最后就干巴巴的应了个哦。 　　她以往应付旁人的那些得心应手在微子启面前不复存在了。 　　但她又挺乐在其中。毕竟微子启是除了她爹娘之外, 唯一一个毫无缘由, 全心全意地对她好的人。 　　微子启：“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回洞真墟。” 　　楚微：“好, 咱们御剑回去吗？” 　　“不，租辆马车, 从穗城那边绕一圈再回去。赶着新弟子拜师大典回去就行。” 　　楚微想了想地形图，从穗城绕，那还真是绕了好长的一条路, 穗城跟洞真墟压根不在一个方向，“穗城有什么好吃的吗？” 　　微子启见她表情一本正经，是真的很关心这件事啊, 还好, 原本他就是带她去吃一吃玩一玩的，他不禁扬起唇角，含笑回：“有，就是以甜口为主。” 　　“甜口也行啊！甜口好吃的！”楚微立刻扬声配合，她实在是装乖讨巧的高手, 眼神真挚又诚恳，脸上又笑得甜滋滋，谁能抵御得了她这样的。 　　微子启想到这就是困了自己这么久的心魔，又觉得这命运真是从来弄人。 　　- 　　蓉城里的修士大多都开始散去了，小橙也替楼时渊收拾好了包袱，挪着步子走到站在门口望着前方街道的楼时渊旁边。 　　“少主……咱们走了吧。”小橙怯怯地叫。 　　楼时渊环抱着手侧目朝小橙看去，见她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了，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到最后却欲言又止。 　　小橙见他这般，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其实知道楼时渊在等什么，但……“少主，走吧，楚姑娘她……她不会来了。” 　　楼时渊眼睫一颤，抱着手臂的手用力收紧。 　　“其实那天晚上我在楼上都看到了，少主，楚姑娘那样的人，眼下已经不是西仙源能留住的了。”小橙说的有些艰辛，这样现实的话，她其实半点都不想说，太伤人 。 　　可她偏偏不能不说，她不能眼见着少主越陷越深，最后抽不出身来。她家少主跟老家主完全不一样啊。老家主可以见一个爱一个，还每一个都‘用情至深’，但少主他对女子向来是避若蛇蝎，楚姑娘是第一个走到少主身边的人。 　　楼时渊沉下眼，用浓黑眼睫掩住自己所有的情绪，他静默了半晌，最后将一口浊气吐出来，低声说：“走吧。 ” 　　小橙看着他脸上的情绪，揪紧了身上的包袱。 　　“把包袱给我。”楼时渊朝小橙伸手。 　　小橙知道他有自己的空间，这些东西平时也无需拎在手上，她直接就将包袱递给了对方。 　　楼时渊将包袱收好之后，两人举步就迈出客栈大门，旁边刚好从街道上跑进来个穿褐色布衣的青年男子。 　　青年进来便大喊：“诶，掌柜的，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位楼少主？” 　　他声音实在是大，让本就没走出几步的楼时渊顿住了步子 ，扭头就折了回去。 　　在掌柜的一声刚走里，楼时渊高声道：“找我什么事？” 　　掌柜的顿时诶诶两声：“这位就是楼少主。” 　　青年见到楼时渊立刻抬手鞠了鞠，然后将一个蓝色小布包袱递到楼时渊面前：“楼少主，这是楚姑娘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她说自己现下不便前来送您，请您此去一路顺风，多多保重。 ” 　　楼时渊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澎湃，也敛不住唇角的笑，抬手便急切的接了包袱，悦声同小哥道了谢，转而将包袱抱进自己怀里，又走出客栈。 　　小橙在门口扒着门框都听到了，她想叹气。 　　楼时渊已经不复刚刚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下他已然是意气风发，得意扬扬。 　　“小橙，走吧。”他说。 　　小橙赶紧跟上，“少主，你不看看是什么吗？” 　　“回去再看。”楼时渊将包袱抱紧，他都没急着塞进空间之中，他现在就想自己抱着，这是楚姑娘亲手给他准备的，他想多抱一会儿，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这一回倒是换成小橙看到楼时渊这样欲言又止了，她垂着脑袋跟在楼时渊身后，深深叹了口气。 　　- 　　第二天，楚微跟微子启租了辆马车，两人一路慢慢悠悠地朝穗城而去，一路吃一路玩，原本定下的时间是新弟子拜师大典上回去，岂料因为楚家这事，今年洞真墟的新弟子选拔大赛的时间延长了半个月，他们又绕到星城玩了一圈，最终在拜师大典的前一天御剑赶回了洞真墟。 　　若是按微子启的性子，他不会参与这种事，毕竟旁人之事皆是凡尘俗事，与他全不相干，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在拜师大典上宣布楚微的身份。 　　他不喜俗世礼仪，但旁人都有的东西，他徒弟当然也要有。 　　见他们一回来，步荣华便将拜师大典上要穿的衣服送到了忆灵渊，微子启的衣服是件白金锦袍，腰间束着绣着银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往下坠了块镶金玉佩，比他平时所穿的衣服都要华贵许多。 　　原本这一届所有弟子穿着打扮都不会有特别大的区别，因为老一辈的真人都没了再收徒的心思，多的是年轻一辈的弟子在选徒弟，洞真墟同辈弟子的衣服又都一样，所以穿着打扮也就一样，可偏偏今年微子启收徒了。 　　微子启的辈分极高，他的首徒，辈分自然也高，论起辈分，顾蜀舟是真的要叫楚微一声师姐的。所以她穿的衣服当然与众人不同。 　　所以第二日，在一众蓝色素衣之中，楚微那一身与微子启同出一辙的白金纱衣裙装便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站在众人最前方，第一排第一位，这个位置大家都明白代表什么，首徒，大师姐。 　　但偏偏他们在考试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一位。 　　站在楚微身后的也是个女子，容貌不输楚微，惯常高扬的眉梢里是掩不住的锋芒与傲气，她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楚微，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红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眼下天气已经凉了下来，今日出了点太阳也不会让人觉得热，反倒觉得十分暖和。 　　巳时，拜师大典正式开始。 　　洞真墟的主要修行专业分为五大类，剑修、药修、符修、阵修、禅修，前三是历年报名人最多的类别，后面两个属于冷门类。 　　在步荣华一声宣布拜师大典开始后，由上一届成绩最好的阵修首徒弟子，盈方颜念名，按照顺序上前择师参拜。 　　“第一位，剑修楚微。” 　　修行专业是在报名当天就由灵石检测过的。 　　若刚刚大家都在猜测穿着这身完全不一样的人是谁，现在所有人心中就一个反应，哦，原来她就是楚微。 　　关于楚微的传言实在是太多，这一届的参赛弟子，无人不知她。 　　楚微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举步走上前，目光坚定地走到坐在步荣华旁边的微子启前面顿住脚步，双手抱拳举至额头，往下拜去，出声开口：“弟子楚微，诚心想拜御礼真人为师，还望御礼真人收下楚微。”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清亮非常。 　　众人只见那高位上坐着的人与楚微穿着相似的衣服，心知这便是当初带走楚微的那位老师傅了吧，都说对方是个小老头，可今日对方坐在那儿，虽然他前面垂着几串白色珠帘，但从这模糊的身影里也能看出点风华之姿啊。 　　却见里面的人站起了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抬起素白的手，撩起晶莹珠帘，露出惊尘绝艳的脸，在下方的弟子全都惊了，痴傻着看着眼前的人。 　　微子启的视线落在楚微身上，她礼数向来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再将下方站着的人一一扫过，无人比得上她。 　　“好，收下了。”他开口说完便又将珠帘放了下来，将所有目光都挡到了外面。 　　楚微礼数周全地将手收了回来，在旁边的小师兄指引下，退到了微子启旁边站着。 　　这些要收徒的几位真人都是分席而坐，中间大概间隔着两人宽的位置，刚好可供新徒弟站着。 　　微子启在帘子后面朝楚微看去，“小微，过来。”他叫了一声。 　　这声音真是不大不小，站得较近一排的新弟子是能听到的，此时都状似装的很好地朝这边看，楚微心肝微颤，她垂着头移着步子走到珠帘之后，站到了微子启旁边。 　　“你坐下吃点东西，吃饱了我们就回去。”微子启大概看出了她并不想引起众人的关注，这一回可算是压低了点声音。 第82章 不服 拜师被针对，公平的比试…… 　　但旁边的几位师叔还是都能听到微子启说的话, 不过对此，几位都是见怪不怪，微子启是甚少会考虑旁人感受的人, 他做事只管自己是不是舒心, 不然也不会几十年都一个人住在忆灵渊。 　　但他强大，孤僻，脾气怪都是天才的一点不足一提的小毛病。 　　楚微迟疑了一瞬，她其实觉得这样肆意张扬并不好，因为人心难测, 拜师大典上整个洞真墟的人都来了, 这么多人心, 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此对她产生种种不可言说的恶。 　　她想拒绝，偏偏低头就对上微子启无所畏惧的表情, 他是向来肆意的人，谨小慎微这四个字明显跟他不搭。随即她便恍然明了, 眼下她有个这样的师傅护着，便就可以不必再活得那般小心翼翼。 　　就如当时在去穗城的路上，他跟她说, 做微子启的徒弟，她可以肆意一点，真实一点。楚微轻轻地喘了口气, 她躬身坐到微子启身侧, 小声同他说：“谢谢师傅，我都快饿死了。 ” 　　她最近修为见长，在穗城的时候便升到了练气八阶，食量也就进一步提升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将胃口喂太大的原因。 　　微子启将面前的糕点茶水推到她面前：“快吃。” 　　盘子里的糕点做的极其精致小巧, 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楚微拿了块咬了一口，口感极好，不甜不腻，入口即化，楚微两口便吃了一个进肚，将糕点咽下去之后，真心实意地夸赞了句：“好吃。” 　　微子启点点头：“等会儿你去找李大厨，让她再给你做。” 　　楚微心道这样不太好，但这话她没说，她知道她师傅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们在这儿吃着聊着，前面继续念出了人名。 　　“第二位，剑修穆蝶。” 　　便是刚刚站在楚微身后的姑娘。 　　穆蝶深吸了口气，她大步朝前走过去，走的背脊挺直，英姿飒爽，然后她走到了微子启前面。 　　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心道这位大佬明显是要搞事情啊。 　　穆蝶站定之后，没有直接拜师，而是开口问：“敢问御礼真人，为何要收下一个连考试都没参加的人为徒？” 　　微子启微抬了眼，他隔着珠帘朝外看去，目光淡漠：“你是真敢问。” 　　穆蝶紧攥了手，她垂下眼眸：“穆蝶只是觉得不公平。” 　　她就是觉得不公平，明明她才是那个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只有脸的楚微，何况，她不觉得自己生的比楚微差，只是她自认将自己放不到楚微那么低。 　　若非洞真墟这番操作，楚微这样的人，都不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微子启若有所思地轻点桌面，“你觉得什么是公平？” 　　“堂堂正正赢了我，那就是公平。”穆蝶斩钉截铁地开口。 　　她这一声犹如戳中了台下众人的心声，能考进洞真墟的这些人，从前在家里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天之骄女，自己技不如人，棋差一招输了实力强劲的敌人便就罢了，输给一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抢走了御礼真人座下的首徒之位，这岂不是让他们后来者进了御礼真人门下，还得叫她一声师姐？这是万万不可的事。 　　好几个人便也高声附和穆蝶的话。 　　步荣华皱紧眉头，看着场面不对，便想开口稳住局面，旁边的楚微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她隔着珠帘笑着看向穆蝶，问她：“不知穆蝶姑娘想要如何堂堂正正跟我比？” 　　她生了一把好嗓子，尤其是故意放柔了声音，携着点笑的时候。 　　穆蝶在心里骂了声狐狸精，而后冷笑：“我们同是剑修，自然是比剑。” 　　“这样啊……”楚微像是有些迟疑。 　　穆蝶扬起下巴：“怎样？你不敢比了吗？” 　　“怎会不敢呢，只是刀剑终究无眼，我怕伤了你。”楚微说的极其诚恳。 　　若非此刻是拜师大典，穆蝶此刻十分想冲她翻个白眼，狐狸精没什么本事，吹牛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你若担心，我们可签生死状，到时候，死伤不论。”穆蝶道。 　　楚微笑起来：“只是门内小比罢了，怎么还签上了生死状这样凶残的东西。算了算了，既然你想比，那咱们就点到即止。” 　　她这一番话听在人耳朵里实在是十分想骂娘，前面说担心伤了人的是你，后面说生死状凶残的还是你，有好些跟穆蝶关系好的新弟子已然开始高声喊道：“要比就赶紧比，剑修弟子，从不畏畏缩缩！” 　　“就是，剑修弟子从不当缩头乌龟！” 　　新弟子开始闹了起来，誓要让实至名归的首徒好好的收拾收拾楚微这个名不副实的首徒。 　　楚微侧目朝微子启看去，她眼睛很亮，明显是对此期盼已久，“师傅，我去了？” 　　微子启朝她点头：“去吧，赢了她。” 　　“好。”楚微颔首应下。 　　她站起身来，从珠帘之后走了出来，面上温温柔柔地朝穆蝶微微颔首：“既然穆姑娘一心要比，那楚微就却之不恭了。” 　　穆蝶轻哼一声：“就在这儿比吧。” 　　“好。”楚微温声应下。 　　穆蝶退到后面，先朝后面的众位弟子拱手抱拳：“烦劳各位先往后退退。” 　　众人自是没什么意见，立刻便四散开来，退到了旁边。 　　能供数百人同聚的场地自然不小，穆蝶看了一眼觉得，这场地，解决楚微已经足够了。 　　她站在正中间，从空间里抽出长剑，然后朝楚微看去：“拿出你的剑。” 　　如果自身修为不够，或是剑的等级不够，便不能隐藏在识海中，而只能放在空间戒指里。 　　楚微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穆姑娘，来吧。” 　　穆蝶沉下眼，楚微不拔剑代表对她的不尊重，这惹恼了她。 　　她不会留手，她绝对不会放过楚微！穆蝶握紧剑柄，将灵力聚在长剑之上，她能感觉到楚微不过只是练气八阶而已，可她已是筑基三阶，她虐楚微，绰绰有余！ 　　如此想着，长剑斩下，劈开一地尘埃，却见楚微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旁边，她连楚微一丝裙角边都没沾到半点，怎么回事？她眼花了吗？可她明明看到自己斩中了。 　　若穆蝶不是置身于局中，她自然就能看到刚刚楚微移形换影的动作已经快到在空中留下了道残影，所以她斩到的并非楚微，而是楚微留下的影子。 　　“什……什么情况？”有人讷讷地问。 　　旁边的人同样呆滞：“我刚刚好像看到……” 　　话还没说完，就见楚微抬手虚空一抓，抓到一把长剑，外人只看到那剑是银色剑身，剑身极其干净，但刃口极其锋利。 　　“穆姑娘，请多指教。”话落，楚微提剑而上。 　　她的动作快速而迅猛，没有任何花架子，每一剑都戳中人的致命点而去，穆蝶第一下就被刺了个措手不及，慌张地提剑去挡，再慌张地闪到一边，而后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楚微的下一招就来了。 　　穆蝶方寸大乱，慌张之时只看到楚微沉静如水的面容，在那一刻，穆蝶突然明白，原来楚微方才并非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温和，连杀人都这样温和，温和到极致，就让人感觉到冷血。 　　可怖，穆蝶脑子里刚冒出这两个字，自己手里的剑就被挑掉，一把冰冷长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你输了。”楚微看向她。 　　穆蝶双手颤抖，隐约还有点发麻，她输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楚微不再理会她，而是朝旁边围观的众人看去：“各位，还有人想跟我公平的比一场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若你们愿意，两个一起上也不是不行。”楚微轻柔出声。 　　太欺负人了！众人在心底开始骂骂咧咧，让他们两个人一起上肯定没人干，先不说这样是以多欺少，若是两人一起上还输了呢？ 　　“禅修沈听温，请教楚姑娘高招。”众人之中站出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禅修跟佛修一样，皆是极其少见的修士，并非不强，而是太难，这两者都需要极强的心性，才能去参，去悟。而且跟其他类别不一样的是，禅修跟佛修并非是入了门就能长此以往的修行下去，他们所经历的每一段人生，都是一道关，一个槛。 　　就像楚天爱在发现楚家人并不无辜之后，她心性不稳，便就再也结不出佛印了一样。禅修若是心性动摇，也是如此。 　　所以少见，所以难得。 　　楚微朝沈听温看去，朝对方微微颔首：“沈公子好。” 　　沈听温穿着洞真墟统一的蓝布衣服，明明是普普通通的衣服，但穿着他身上，却多了种温润沉稳的气质。 　　“还望楚姑娘手下留情。”沈听温朝她笑起来。 　　楚微：“这话应是我同沈公子说，沈公子 ，手下留情啊。” 　　沈听温笑着答应，两人的这一场比试，大家都以为会是楚微一招秒沈听温，或者多来几招，但这两人打起来定是无趣，温和，点到即止的。 　　可当他们真正动起手来，众人才发现自己简直错到离谱！ 　　沈听温的速度半点不输楚微，其招式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第83章 寻医 前往南星阁，查药人属性 　　他将楚微逼退了。 　　楚微以剑接下沈听温的掌风, 那一掌极重极强，她往后踉跄两步，半眯起眼眸看着沈听温。 　　沈听温不急不躁地站在原地看她, 伸出一只手, 让她先请。 　　楚微笑着扬起唇角，近来她觉得自己的实力有显著提升，不只是修为等级的提升，还有自仙骨里逐渐往外溢出的一股力量，贯穿全身经脉, 让她整个人都有种脱胎换骨之感。 　　她不知那股力量的来源, 但她却为此感觉十分愉悦。 　　至少, 她不会再受制于人。 　　可她不知道自己现下到底长进了多少，算起来, 她正儿八经的打的一场架是跟楚天爱，除此之外, 再也没有。眼下很好，终于有人跟她练手。 　　楚微提起剑，灵气运转, 剑气带起风，她紧握剑柄，迎身而上。 　　沈听温明显感觉到进攻而来的人不一样了, 他之前对上楚微的时候便不敢轻敌, 毕竟是赢了穆蝶的人，但他不觉得自己会输在楚微手下。 　　可当楚微一剑朝他劈来之时，青色剑气与他擦肩而过，仅仅是一道剑气便逼得他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胸口震荡, 一口腥甜冒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地压下去。 　　他朝楚微看去，楚微一手握剑，正偏头朝他看来，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激烈的战意。 　　沈听温深吸一口气，敛下心神，他原本想直接认输，但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认输，这是对对手的不公平。 　　他重新站稳，运气出招。 　　这一场对决实在好看，楚微跟沈听温都拿出了百分百的态度跟对方过招，剑气跟掌风激烈相撞，激起烟尘无数，周边树叶都被摇落，簌簌而下。 　　在沈听温全力一掌击出之时，楚微双手握剑，一剑斩下，两道灵力相撞，发出轰然一声响，超强的灵力波动让离得近的一些人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在楚微那一剑的攻势之下，沈听温直接被震飞了出去，滚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楚微眼神微动立刻收剑，快步朝沈听温走去：“沈公子……” 　　沈听温有些难受地皱紧眉头，胸口一阵一阵的疼，他听到楚微的声音，开口就想说没事，可话音未出，就先咳嗽了好几声，一咳就是一口血。 　　“你没事吧？”楚微伸手去扶他。 　　她没想到沈听温会伤到这么重。 　　沈听温摇着头，他又咳了两声然后便止了声，他侧目朝楚微看去，温声同她说：“没事，小伤而已。楚姑娘第一，实至名归。” 　　话落他便扬唇朝她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温润如玉，这一笑简直如沐春风。 　　楚微见他这般，心中只觉后悔，自己为何要下那么重的手，见他这样，绝不是什么小伤。 　　“我拿药给你。”楚微立刻从空间戒指中拿出微子启给她的复元丹，将玉瓷小瓶塞到沈听温手里，“你快吃吧，吃了很快就好了。” 　　沈听温看了眼手里的玉瓷小瓶，摇头：“不用，只是小伤，我这里有疗伤丹药，这药你自己收好。”他将玉瓷小瓶重新塞回她手里，又朝楚微笑起来，“楚姑娘，真的不必这样紧张。” 　　说完之后沈听温就站起身来，面向不远处的新弟子们，高声同他们开口：“各位，我输了，心服口服。” 　　新弟子面面相觑，他们已经看到了。 　　原本他们以为楚微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女人，岂料竟会如此。 　　穆蝶跟沈听温全都败在楚微手下。 　　“那你为什么不来参加考试！”穆蝶咬牙切齿地开口。 　　楚微朝穆蝶看去，轻眨了下眼睛，正想编一套说辞，坐在珠帘后的微子启却先开了口：“因为考不考试她都会是第一。” 　　他终于耗尽了耐心，站起身来，“诸位还有问题吗？” 　　哪里有人还会有。 　　微子启站在珠帘之后，目光将众人扫过，最后落在楚微身上：“小微，走了。” 　　“好。”她收剑，朝众人微微颔首，算是行了告退之礼，快步便朝微子启的方向走去。 　　见他要走，穆蝶又急了：“御礼真人，拜师大典还未结束，我，我还想拜您为师。” 　　其实不只是穆蝶，只要选了剑修的人，没有谁不想选微子启为师的，但旁人没穆蝶这样的实力，自然也没穆蝶这样的勇气。 　　众人的目光全都朝微子启的方向凝聚而去，眼巴巴地希望他能留下来。 　　微子启沉默了一瞬，而后出声开口：“我已经选好了徒弟。”他顿了顿，又多解释了一句，“我并不是一个好师傅，你很有天赋，应该选一位合适的师傅带你。” 　　他到底是个薄情人，不喜欢与那么多人产生交集。 　　楚微已撩开珠帘，走到他身侧，见她回来了，微子启转身便带着楚微从珠帘之后御剑而去。 　　众人只能在后窥见其一丝残影。 　　有人失望，有人伤心，早就在传今年修真第一人御礼真人会收徒，他们都想拜在他门下，结果对方早就挑好了徒弟。 　　“诸位，拜师大典继续。” 　　随着步荣华一声而下，众人屏气凝神，重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从拜师大典上离开之后，微子启没有带着楚微回忆灵渊，而是带她去了南星阁。 　　楚微起初还不太明白来这里做什么，后来见到南星阁里住着的那位师叔后，楚微便就清楚了。 　　对方叫玄参，是顾蜀舟的师傅。 　　在那一刻，楚微心中微微震荡，刚刚微子启在拜师大典上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师傅，可她觉得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 　　他的无微不至，让她心底逐渐柔软。 　　“楚微见过玄参师叔。”在微子启简单的介绍之下，楚微朝玄参一拜。 　　玄参头发花白，看起来比步荣华的年纪都还要大上许多，但其实还要叫微子启一声师兄。 　　想来应是灵力多年无精进，容颜才会老去的这样快。 　　“万万没想到，我还有看到师兄你收徒的这一天。”玄参笑起来，他生的极面善，整个人都仿若笼罩在慈祥二字之中，让人跟他相处起来尤其舒心，跟顾蜀舟完全不一样。 　　微子启应了声嗯，说：“就收这么一个，所以你帮我治好她。” 　　玄参立刻点头，之前他就收到了微子启的灵鸟，知道楚微是个什么情况。 　　早些年其实就有一些药师昧着良心养药人，可那些药人多在极小的年龄就因为身体原因早早去世了，更遑论开仙骨，至于炼药期，以往那些药人也没有这玩意儿，想来应是在古方之上另做了其他改动。 　　“楚师侄，你过来这边坐下，将手伸出来。”玄参领着楚微坐到屋内的凳子上。 　　楚微坐过去，折起衣袖将手伸出来，玄参抬手为她号脉。 　　微子启走过去，站到她身侧，静默着等着。 　　玄参起初面上是温和的，他对所谓药人并不像顾蜀舟那般，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他已经过了对这些事产生什么好奇的年纪。 　　可这脉象让玄参脸上越渐不平静起来，诡异。 　　“师侄真是药人？”玄参抬眼朝楚微看去。 　　楚微闻声微挑了下眉眼：“养大我的那个人说我是。” 　　玄参脸上的神色越渐凝重，他收了手，又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块灵石，“师侄，你将手放在灵石之上。” 　　楚微点了点头，她将手放了上去。 　　“将你的灵力输进去。”玄参又道。 　　楚微乖乖照做。 　　她将灵力输进灵石之中，原是晶莹剔透的蓝色灵石，在她的灵力输入进去的瞬间逐渐变红。 　　玄参瞳孔张大，他紧紧地盯着楚微的手，大约在几息之后，他又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之中取出一个青色小鼎，再从里面掏出几瓶丹药全倒进小鼎之中，又朝楚微看去：“你试试再将灵力注入这里面。” 　　楚微心中微跳，她从玄参的态度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再联想到玄参刚刚的话。 　　如此看来，她是不是……并不是什么药人？ 　　楚微颤着手运出灵力将灵力倾注于药鼎之上，这一次拖了很久玄参都没叫停，楚微也不敢随意停下，她只能跟着玄参一样盯着药鼎。 　　大概过去了一刻钟功夫，药鼎上出现了一丝裂纹，楚微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朝玄参看去，这样还不叫停吗？这不会要她赔吧？ 　　“可以收手了。” 玄参终于开口。他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颤抖之意。 　　楚微将灵力收回，看向玄参：“玄参师叔，怎么样？” 　　玄参看着那已然出现裂痕的药鼎，他伸手将药鼎的盖子揭开，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从里面掏出刚刚放进去的丹药。 　　他眼中难掩激动之色，“果然，果然是药人！” 　　楚微心中咯噔一下，还是药人吗？ 　　“什么意思？ ”微子启出声开口。 　　玄参看向微子启，他将手中的丹药递给他：“师兄，这是我前几日才练出的筑基丹，你看这药现下有何不同。” 　　微子启没有去拿那丹药，只扫了一眼便挑起眉梢：“没有药力了。” 　　“是！”玄参立刻出声开口，“没有药力了！因为刚刚师侄已经全将药力吸走了！” 第84章 制药 口是心非者，是傲娇师傅 　　什么意思？楚微有些不太明白。 　　玄参眼睛里闪着光, “师侄的确是药人没错，但……若我看的没错，她并非是别人的药人。” 　　微子启：“什么意思？” 　　“她是自己的药人！”玄参出声开口,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一声犹如在楚微心口用力敲打了一下, 她脑子转动，瞳孔跳跃，“自己的药人，意思是……我能把所有吞下去的药，化为己有吗？可药人都能这样。” 　　“没有药人是这样, 没有一个药人能自己开仙骨。”玄参定定地朝她看去, “药人好比炉鼎, 他们只能炼药，无法吸收, 而你不一样，你的身体明显可以吸收药物, 而且你刚刚看到了吗，你用灵力就能将一颗药的药力凭空吸走。”玄参说着将刚刚那颗筑基丹置于楚微眼下。 　　一颗药的药力被完全吸收走，便就成了颗废丹。 　　楚微抿紧唇, 她心中隐隐开始雀跃，仿佛在漆黑之处突然窥见一丝天光，她紧抓住自己的衣袖, 抬眼望向玄参：“那炼药期呢？” 　　每月一次的炼药期, 对她来说，还是难过的大关。 　　提到炼药期三个字，玄参脸上的激动便消散了几分，他沉思片刻，问：“楚姑娘有试过这所谓的炼药期吗？” 　　楚微摇头：“没有。”她说完脸上有些泛红, 到底跟她对话的人是个此前从未认识的师叔，提到炼药期她还是觉得别扭。 　　“下一次炼药期的时候，或许你可以试试。你有仙骨，能控制自己的灵力，那么……愿不愿意给人做炉鼎，选择权应该在你。”玄参说到此的时候，他又垂下眼看了看手心里的药，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若你能找到方法，在炼药期内，你或许能成为一个吸纳灵力的容器。” 　　他说的含蓄，楚微却听明白了。 　　之前她就想能不能从双修之法上下手，但那时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灵力，现下她却可以‘反客为主’，让旁人来做她的药人。 　　但很奇怪……“我不明白，杨鸷怎么会将我养成这样的药人？”楚微想不清楚，“若我真能无所顾忌的吸收药力，且还能在炼药期内吸收别人的灵力，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明明是有益于她的事情。 　　玄参摇头，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懒得去想，毕竟这其中的阴谋诡计的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楚微的体质：“那个杨鸷居然能做出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药人，定是举世难得的天才。师兄，你没有把人杀掉吧？不知我还有没有幸能见他一面。” 　　他自认是药修上面的天才，但他却养不出这样的药人体质。 　　“是天才的，也许是另有其人。”微子启出声开口，他眼里全是冷然，“杨鸷，被骗了吧。” 　　说完这一句之后微子启便朝玄参看去，干脆利落的将话头带走，问玄参：“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压制她的炼药期？” 　　“为什么啊？师兄。”玄参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师兄，难道你不应该问我有没有什么双修之法可供研究的吗？这么好的体质，按照一月一次的次数，她一定能成为年轻一辈里的天才！” 　　微子启冷眼朝玄参睨去。 　　玄参一怔，顿时咽了咽口水，将自己那些多余的心思摒弃一边，正儿八经地回：“这得等我再研究两日，这样的体质从未见过啊。” 　　“你尽快。”微子启言简意赅。 　　玄参看微子启这般，也不敢再多说旁的，只得连连点头：“放心吧师兄，我一定尽快研制。” 　　微子启微微颔首，便朝楚微看去：“小微。” 　　楚微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师傅。” 　　“走吧。”微子启温声开口。 　　“好。”楚微赶紧迈步走到他身侧。 　　等见她站到自己身边来了之后，微子启才转身离去。 　　玄参在后面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的，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里露出了点疑惑，他这师兄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怎么对他这个师侄的态度，看着那么奇怪。 　　他想了半晌，觉得约莫是师兄年纪大了，终于体会到了年迈孤苦无依之感，眼下收了个徒弟，又是个年纪这样小的女弟子，自然是得多关心多宠爱些。 　　只是真可惜啊，按照师侄这样好的体质，只要她愿意，去睡几个金丹期的高手，睡的时候心狠一点，一年之内，变成能与师兄并肩的修士也很有可能啊。 　　可惜师兄非得‘灭人欲’。 　　自南星阁出来，楚微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微子启身侧。 　　微子启在门口处突然停了脚步，楚微慢了一拍，差点撞到他身侧，楚微诧异地朝他看去，“师傅？” 　　“在想什么？”微子启低声问她。 　　楚微眨了眨眼，“我在想，我吞下去灵蛊还没死，是不是因为我是药人。” 　　之前在蓉城的时候，杨鸷跟微子启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大概能猜到微子启是因为什么原因，必须要得到灵蛊，而杨鸷身边的那位巫姑娘，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利用了杨鸷。 　　但杨鸷明明可以直接拿着灵蛊来找微子启，可他没有来，反倒是做了一场局，让她拿着灵蛊来洞真墟引出微子启，那么，究其原因，只能是因为灵蛊只能待在她身边，只能被她这样的人吞下去。 　　所以杨鸷只能把她变成这样的药人，看似对他不利，实际却是不得不这样去做。 　　微子启目光微闪，他看着楚微的眼底尽是欣赏，他的小徒弟很聪明，非常聪明，仅仅从一番支离破碎的叙述里，便猜到了这么多。 　　微子启：“或许是。” 　　“师傅见过那个巫姑娘吗？”楚微看向他。 　　微子启摇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见过，至少我并不认识姓巫的女人。” 　　百年前山洞里那个女人，他并不知其名姓，他只知道对方很厉害。 　　楚微抿唇：“那，师傅，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收我为徒吗？” 　　微子启微怔，他侧目看向楚微，楚微望着他，眼里带着忐忑之色，有点像是害怕被人抛弃的小动物，他莫名软了神色，低声开口：“以前是因为灵蛊，现在，因为是小微。” 　　说完这话之后，微子启立刻将视线别开，去看南星阁外的药林。突然说这样的好听话其实让他很不适应，但在刚刚那一刻，她眼底里写满了想听好听话，他不觉得自己应该敷衍而过。 　　果然，在微子启说完这句话之后，楚微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她这会儿却开始嘴笨，听到这话之后只能干巴巴的应个“哦”，然后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话去回应微子启。 　　“回吧。”好在微子启将这个话头揭了过去。 　　楚微立刻应声说好，“师傅，我御剑带你吧。”她看向微子启。 　　微子启看了她一眼，点头。 　　楚微见他答应了，便欣喜地召出‘七杀’，准备带微子启回忆灵渊。 　　“你这剑叫什么？”微子启突然开口问。 　　楚微睫羽微动，她回头朝微子启粲然一笑：“叫小七。” 　　刚被召唤出来的七杀剑在半空中抖了一下。 　　微子启点了点头：“好名字。” 　　剑身又颤了下，有点自闭了。 　　两人踩到剑身上，御剑而去，这一回楚微已经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灵力，行至云间也十分稳当。 　　楚微站在前面觉得一直不说话有点奇怪，她想了想，开口问：“师傅，为什么要让小师叔给我研制炼药期的药啊？” 　　微子启站在她身后，闻声眉间微蹙了蹙：“你要去找金丹期的修士？” 　　他声音里难得带了点压迫，听在楚微耳朵里，竟让她为自己真的十分想找金丹期的修士的想法感到有些心虚，她低声否认，“我只是担心会麻烦小师叔。” 　　“你这个月的炼药期还有两日就要到了。”微子启开口。 　　楚微愣了下，她自己当然记着自己的炼药期时间，但她没料到微子启也替她记得这样清楚。 　　微子启等了半晌没听到她回话，以为她还在金丹期修士的事，他眉间深深皱起，“楚微，我并不赞同你利用炼药期去找别人增长修为。” 　　“我不会的……” 　　“若你去找金丹期的修士，一晚上你能吸收对方多少灵力？如果对方当时发现了你的目的，你觉得自己能顺利从一个金丹期修士手下逃生吗？”微子启的声音异常冷淡，“而且，利用旁门左道增长修为，等你的修为越来越高，你走火入魔的几率就会越来越大。修真之路，没有捷径可走。” 　　楚微在前面听得有些发愣，她想着自己也不是那种会强迫别人的人，若真行此事，一定会在双方都两厢情愿的情况之下才会去做，肯定不会发生做完翻脸的事，师傅把她想的实在是有些坏。 　　不过听到后面这一段，她又对师傅刚刚那番话理解了几分，原是怕她走歪路，所以刚刚语气才那样强硬的吧。她之前就听说他因心魔卡在分神期八阶几十年了，想来是因此不想她步他后尘。 　　楚微端正了心神，难得真心实意地应他：“好，师傅你放心吧，我不会利用我的身体去骗人的。” 第85章 神女 九天有神人，楚家楚天爱 　　微子启眼睫往下压了压, 负手而立，沉默着不再接话。 　　楚微在前御剑而行，很快就到了忆灵渊。 　　到了忆灵渊之后, 楚微原本还想跟微子启说几句话, 结果微子启什么都没说，从剑上纵身而下，大步就踏入桃林，走上木廊，拐了个弯就回了自己房间。 　　也不知道突然之间怎么这么生气。 　　楚微皱起眉头想了想, 她不是都答应他了吗, 还生气什么？楚微仔细思索了一会儿, 实在想不出，便索性叹了口气不再想了, 只要师傅没开口说什么，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她知道师傅对她有多好。 　　之后又过了两日, 洞真墟的新弟子们举办了一个聚会，由阵修姜明明一手操办，所有新弟子都去了, 除了楚微。 　　楚微知道这事都是自己去南星阁拿药的时候听玄参师叔提起才知道的，楚微倒是也不生气，她知道自己在同届弟子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不讨人喜欢, 那便别往人眼前凑，做那无趣之人惹得大家都不开心，反倒又给自己平添一桩烦心事，指不定还会招来一些忌恨，实在得不偿失。 　　她拿了药便就走了。 　　约莫是现在有微子启在前给她顶着, 她倒是活得更潇洒了几分，仔细想来，说得过去，毕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活着。 　　她现在心中只装着一件事，那便是当时在蜃珠幻境之中，蜃龙告诉她的那句话，“七杀归位，天门将开”，这八个字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她在思虑之中，跟着微子启在忆灵渊朝夕相处的学习，不知不觉天气就入了冬，她也从练气期迈进了筑基期。 　　即便入了冬，忆灵渊的花依旧开的极好，除了楚微后来种的那几株小牵牛，那到底不是在寒冬里能活得下来的花。 　　楚微一边叹息一边想着明年一定要去跟玄参师叔学习学习，看看能不能让这院子里的小牵牛跟院子里的桃花似的，都常开不败。听说这些桃花就是玄参师叔的亲师兄种出来的，虽然玄参师叔一直没研究到其中精髓，但她对玄参师叔十分有信心。 　　“小微师侄，小微师侄你师傅在吗？”冬月的上午，楚微正在屋里练字，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步荣华的声音。 　　楚微提笔的手抖了一下，微字的最后一笔一抖，晕出团黑墨，楚微心肝颤了颤，纤长睫羽都抖了抖，这幅字是又给毁了。 　　今日师傅让她练二十幅纸面干净，字体工整的字，这是她写毁的第五幅。 　　楚微轻叹一口气，将笔放下，从长桌后绕出来，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白色大氅给自己披上之后，这才将房门打开。房门一开，便是一阵寒风扑面，吹得楚微哆嗦了下。 　　她快步走到木长廊上，抬手将忆灵渊外面的桃林阵法打开，在萧瑟寒风之中依旧常开不败的粉桃让出一条供人走的路来。 　　步荣华很快便就了进来，楚微见到他便微微俯身行礼：“掌门师叔好，师傅他正在房间看书，现下不便打扰呢。” 　　步荣华对此早有预料，他朗声道：“不急，我知道他是什么脾气，我在这儿等等他。” 　　微子启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这是他们师兄弟们都清楚的事。 　　楚微微微颔首，她侧开身给步荣华让出一条路：“那掌门师叔进里屋一边喝茶一边等吧。” 　　步荣华没客气，直接应了句行。 　　楚微带着他进了里屋，又去准备热水泡茶。步荣华看着忙来忙去的楚微，脸上露出了点笑：“我看御礼这里，有个人是要好很多。” 　　楚微抬眼朝他看去：“师叔说什么？” 　　步荣华笑着摇头：“我说这忆灵渊啊，终于有了丝热气了。”往年冬天的时候他都不乐意往这儿跑，实在是太冷了。 　　他虽然是修士，但修士也怕冷啊。 　　楚微笑了笑没去接步荣华这话，将茶水倒进她从穗城买回来的白瓷杯中，再端至步荣华面前：“掌门师叔，您喝茶。” 　　“好，好。”步荣华连连应了两声，他捧着这茶杯越想越觉得有徒弟就是好，不知御礼有没有体会到这种好。 　　步荣华朝楚微看去：“小微师侄啊，你师傅近来可好？” 　　“嗯，师傅他挺好的。”楚微应声。 　　到了冬日，师傅都不乐意带她出去练剑了，每每只站在屋里透过窗看她在外面练剑。 　　步荣华又笑起来：“入冬之后他没出过几次门吧。他啊，是最怕冷的，以前刚来洞真墟的时候，还跟我们说，建议我们把洞真墟搬到穗城去，说那边没有冬天，暖和！你说他这怎么回事，还是在北方长大的，就这么不禁冻。” 　　楚微抿唇笑起来。 　　“还有啊——” 　　“师兄。” 　　步荣华还要跟楚微说微子启以前的糗事，便就听到微子启不冷不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步荣华顿时闭嘴朝门外看去。 　　只见微子启穿着松松垮垮的外袍，外面仅披了件黑色披风就裹着寒风走进来了。 　　“师傅。”楚微站起身来朝微子启看去。 　　微子启朝她点了点头：“你回去练字吧。” 　　“好。”楚微应声之后便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看他一眼，折回去倒上了杯热茶塞到微子启冰凉的手里之后，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出去之前还将房门帮他们紧闭上了。 　　微子启捧着茶杯挪着步子走到步荣华面前站着，他垂着眼看向步荣华：“往后，不要在小微面前说这些。” 　　步荣华一怔，诧异地睁大眼睛：“咦，说哪些？说你畏寒的事？” 　　“嗯。”微子启蹙起眉梢躬身坐下。 　　步荣华笑起来，“我看小微她挺乐意听你的事。”他抬手在微子启肩膀上拍了一下，“御礼，你对徒弟不要太古板。” 　　微子启一边捧着茶杯喝了口热茶，将全身寒气驱除了些之后，才斜睨着眼朝步荣华看去，短促的笑了声，“若我想说，我会自己告诉她。” 　　步荣华挑起眉梢，他听着微子启这话的意思，怎么听怎么奇怪。 　　“师兄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微子启终于将茶杯放到了桌上，但双手依旧捧在微烫的杯壁上。 　　“哦，是因为几个月前那事。”步荣华将刚刚还没摸着头的念头摒弃一边，跟微子启说起了正事，他看向微子启，“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昭山上面流出了一句关于九天的预言吗？当时昭山上的人说，九天神人，降生沃洲。” 　　“嗯。”微子启敷衍的应了一声，他对这事并不感兴趣。 　　“之后很多修真门派都派人去了沃洲，想找那位九天神人，但一直都没找到。但是……”步荣华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朝微子启看去，想看到微子启期待的眼神，但无奈抬眼一看，微子启压根就没看他，步荣华咳嗽了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经过我们的不断努力，这次终于，找到了！” 　　微子启眉梢动了一下，他终于抬眼朝步荣华看去，将手从凉了的茶杯上松开，“人在哪？” 　　“就在咱们洞真墟！”步荣华压低了声音也难掩话里的激动，“而且你认识，你见过。” 　　整个修真界找了那么久，结果找来找去居然还是在他们洞真墟。 　　微子启眯起眼睛：“谁？” 　　步荣华抬手让微子启附耳过来，微子启没动，冷着眼看他的动作。步荣华有些尴尬，他自讨了个没趣。步荣华清了清嗓子，出声开口：“就是，楚家那个楚天爱！” 　　“你说谁？” 　　“楚天爱啊。” 　　微子启环抱起手，他冷漠的眉眼里尽是怀疑：“师兄，你们怎么看出来是楚天爱的？” 　　“测灵石。”步荣华没瞒着他，“之前大家从沃洲带回来了很多孩子，当天出生的，开仙骨的，进阶的，只要是异象当天出现在沃洲的，或者是沃洲附近的，各大门派都把人带回去了，然后带回去了之后一直养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们就去昭山上共同商议了一番，终于找出了能测试是否是九天神人的办法，那就是测灵石。” 　　微子启这回终于专心了起来，“普通测灵石，还是昭山上那些人给你们的？” 　　“当然不是普通测灵石！”步荣华睁大眼睛，“普通测灵石怎么可能试探的出来九天神人的身份。” 　　微子启哦了声，他的视线飘到茶壶之上，想倒茶，但刚刚他茶杯里的水变凉了，他暂时也不想起身将茶杯里的凉水给处理掉，所以就没有茶杯给自己倒热茶。 　　还是不应该出门听师兄说这些有的没的，分明是过来遭罪。 　　“大家把带回来的那些孩子都带过去测试了，结果没有一个人有反应，最后啊，还是熠钦将楚姑娘带了过来，说是让楚姑娘也测一测，说楚姑娘当天也在沃洲城。没想到啊，没想到，楚姑娘的灵力刚刚注入测灵石，测灵石当时就有了反应！”步荣华兴声说着这段故事。 　　结果一抬眼，见微子启依旧没听。 　　步荣华无奈笑了笑，他抬手轻敲了下桌面：“御礼，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这可是九天之人。” 第86章 寒冬 事事都顺心，事事都懂他…… 　　“倒是有一件事好奇。”微子启懒懒地抬起眼皮。 　　步荣华顿时喜道：“什么事？” 　　“楚天爱是佛修, 此前应该也在昭山上。”微子启将手笼进衣袖之中，“昭山上的那些师傅怎么没算出来九天神人是昭山之徒？” 　　整个修真界就只有昭山上有佛修弟子，他跟步荣华都是从昭山出来的, 说起来他最早的时候也是佛修, 可惜最后师傅说他心不静，修不了佛，便弃佛从剑。 　　步荣华被微子启说愣了，他迟疑着皱紧眉头，“这……”步荣华看向微子启, “莫非都是天意？” 　　微子启敛下眼睫, 不冷不淡的接话：“或许吧。” 　　步荣华端起已经温了的茶水仰头喝尽, “总不可能是人为。当时沃洲天降祥瑞，大家都看到了。”他絮叨着重复。 　　微子启没接话。 　　步荣华见他这般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毕竟九天这个心魔困了你都多久了。” 　　“师兄, 困住我的，并非九天。”微子启轻声说着，语气里的不想提及之意已是分外明显。 　　步荣华闭了嘴, 双手一拍大腿便站起身来，“行，反正这事我就跟你说一声, 你且看着吧, 这修真界，可还有得闹。” 　　突然出了个九天神女，不管这神女是真是假，这各大门派估计都想将对方捧回去当个镇派之宝。 　　“对了，还有个事, 差点忘了。”步荣华朝外看了眼，“你打算一直，关着小微？过了年，新弟子就要去秘境试炼，你还想让小微参加吗？” 　　微子启微抬眉梢，“试炼？这事我从未听说。” 　　步荣华顿时笑起来：“御礼，你以前也从未收徒啊。” 　　“试炼有何用？”微子启诚心发问。 　　步荣华见他终于提起了兴致，不由得再次坐下，耐心同他解释这试炼之事：“试炼的主要目的还是以提升他们的实力为主，这些孩子很多都是自小修炼，但从未有过对战经验，你看上次拜师大典上，那俩孩子跟小微比起来，差了多大一截。” 　　微子启出声开口：“小微她很强。” 　　“是，是很强。”步荣华赶紧点头，“总之这个试炼就是为了提升他们的实力，到时候这一批新弟子会分成二十个小队伍进入死雾森林，拿到三颗妖丹就算成功。对，参加试炼还能加深这些孩子们的感情，御礼，师兄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并不代表小微也喜欢这样待着，小微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你不能让她活成你这样。” 　　约莫是外面吹起了一阵风，寒风钻过窗户缝隙吹到了屋里，微子启觉得有些冷，他又紧了紧衣服，懒懒地将眉梢抬了起来，朝步荣华看去，说：“是，她不能活成我这样。” 　　活了一百多年，身边连个说会儿话的人都没一个。 　　微子启呼出一口浊气，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心道这寒冬可真是太难熬了，冻得人脑子都不那么清醒，他懒得再细想什么试炼，直言道：“反正是新弟子都要参与的，那就去吧。具体的时间，到时候劳烦师兄让灵鸟给我传个信。 ” 　　“明年，明年三月份，入春了再去。”步荣华见他起了身，自己也赶紧站了起来。 　　微子启点点头：“好。”应完话之后他就朝步荣华看去，眼底写满了你还有事吗 ？ 　　步荣华无奈失笑：“行，那师兄就先走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先一步将门打开，一阵寒风疯狂往里钻。微子启当时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成团，耐心彻底被这阵寒风吹得告了罄。 　　“还有个事，今年过年你出来吗？”步荣华又回头问他。 　　“不。整个冬天都不出来。”微子启直截了当。 　　步荣华终于闭了嘴，带着满肚子还没说出口的唠叨话走了。 　　微子启扭头就打算回屋，走了两步又停了脚步，转身朝书房走去。 　　比起他的畏寒，楚微就像是天生不惧寒风，仅在房间里放了个暖炉就足够她驱寒，微子启走至窗外，还见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用作透气。 　　他笼紧身上披风，绕到门口，抬手叩响门。 　　里面很快开了门，楚微看到微子启的时候有些惊讶，“师傅。”她眨了眨眼，“你是提前来检查功课的吗？” 　　想到自己写废了的那些纸，她心中微慌，习字实在是太难了。 　　微子启摇头：“有事跟你说。” 　　楚微松了口气，她立刻侧身让微子启进去，“师傅请。” 　　等到微子启进了屋之后，她赶紧关了门，又走过去将窗户紧闭，再到绕到桌前给微子启满上了一杯热茶，之后才乖巧地站到微子启面前，问：“师傅，是什么事啊？” 　　“你先坐下。”微子启抬着下巴朝旁边点了点。 　　楚微应了声，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 　　微子启这才开口问她：“刚刚师兄来找我，说洞真墟有一个新弟子的秘境试炼，你想去吗？” 　　楚微挑起眉梢：“秘境试炼？怎么试炼？” 　　“去死雾森林拿三颗妖丹。”微子启言简意赅。 　　楚微眼睛亮了起来，她日日都在忆灵渊认字修炼，早就想出去练练手了。“是新弟子们都去吗？” 　　“嗯。”微子启看到她明亮的眼，眼睫往下压了压，“都会去，到时候会分队伍。死雾森林里的妖很厉害，不适合一个人去闯。” 　　“我想去。”楚微点头作答，她不在意跟谁去，但她想去死雾森林闯一闯，看看那些妖有多厉害。 　　至少，下一次她遇到如沃洲那只天狐般的妖，不必再为鱼肉，不至于九死一生才能活下来。 　　微子启笼在袖中的手微微用力紧握，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那你准备一下，试炼应该在三月。” 　　“好！”楚微摩拳擦掌，“师傅，那试炼会有排名吗？” 　　“应该会有。” 　　“嗯？”楚微对应该两字有些疑惑。 　　微子启伸手端起茶杯轻抿了口热茶，微烫的水灌入喉中，方才心中的那些压抑好像是消失了点，他抬眼对上楚微的眼，回她：“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所以这试炼打会，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按正常逻辑，既然已经组成了队伍，也有了具体要求，那么肯定会有排名。” 　　楚微闻言抿起唇角笑了，“那我努力给师傅拿个第一回 来。” 　　微子启端着茶杯的手微抖：“为什么想拿第一？” 　　楚微被问得愣了下，她看着微子启，嫣红的唇扬起来：“因为师傅是修真界第一人，我是你唯一的弟子，当然不能给师傅丢脸。” 　　微子启沉默了瞬，说：“尽力就好。” 　　楚微点着头应好，但她内心还在想第一，这个第一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微子启，她也想要。楚家跟杨鸷的事情解决了，她成了微子启的徒弟，还拥有了一把好似自带强悍灵力的七杀剑，她的人生已然能窥见曙光，她不想再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想独当一面地站起来。 　　既然试炼大会新弟子都在场，那么这就当一个开始。 　　微子启看到她弯起来的好看眉眼，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难得出现了丝落寞之色，当他自己意识到落寞这个词的时候，他立刻别开眼，将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放到桌上，茶水溅出来，有几滴落到他手背上。 　　楚微微惊，立刻掏出手帕帮他擦手，“没事吧？烫不烫？” 　　她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他这才感觉到她的手是真的暖，像个小火炉。 　　“师傅？”楚微急切地看他。 　　微子启回神，眉心紧蹙，下意识地将手抽出来，冷声说了句“没事。”，之后便站起身来，“你练字吧。” 　　楚微睫羽微动，她看着他应了个哦。 　　“练得好的话，春节的时候，带你去玩。”微子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楚微眼睛又亮了，“真的吗？” 　　微子启将她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他突然想到师兄刚刚说的话，不能让楚微活成他这样……如此看来，楚微的确也不想活成他这样。 　　他压低眼睫，说：“真的。你想去哪都行。” 　　“那我一定努力。谢谢师傅。”楚微乖巧地应下。 　　微子启又应了个嗯，最终留下一句“你练习吧。”，说完之后便就朝外走了出去。 　　楚微坐在凳子上看着微子启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心微蹙起来。她从前虽然总被杨鸷关着，但因为杨鸷总喜欢听话本的关系，所以她也听了许多狗血好玩的故事，很多事她都是跟话本学的，而话本讲的最多的就是情爱。 　　她捂住心口，突然生出了一种，师傅刚刚好像对她有点动心的错觉。 　　微子启走出房门，感觉外面的天气又冷上了许多，仿佛是要下雪了。 　　他走了两步，将笼在衣袖中的手伸出来，刚刚温热的感觉仿佛还在，他皱紧眉头，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一个人活得太久，以至于身边突然多了个人，总是容易分心。 　　尤其是这个小姑娘，事事都懂他。 第87章 除夕 相约看烟火，年夜饭不约 　　赶在年前, 楚微终于能将那本《阴阳圭旨》上的字全部认完，只是有些词的意思她还是一知半解，但也不妨碍她连猜带蒙将整本书读下来。 　　虽不能完全读懂整本书的意思, 但大概意思她是明了了, 读明白的当天她就想到了之前在沃洲，楼时渊看到书上的内容那般反应失常的原因。书中内容实在露骨，除了灵力如何在筋脉之中游走之外，还有一些姿势动作的详细讲解，压根不是楼时渊能无动于衷看下去的。 　　这本书能出现在楼家的藏书阁, 她猜测多半都是因为他爹。 　　不过楼时渊无法阅读, 她却是将一些内容完整的记了下来, 此书虽讲取坎填离，但撇开作者想要阐述的采阴补阳的观点之外, 还有许多可取之处，现下她已将如何双修了解的十分透彻了。 　　这段时间她还查了许多书籍, 在忆灵渊学习完之后，她还御剑去找了玄参师叔，认真研究了一番关于炼药期的体质问题, 最终除了吃药压制之外，找不到其他彻底根除之法，所以现下若真有金丹期的修士愿意分她一点灵力, 她定然十分乐意。 　　但玄参师叔让她千万不要将这种念头说给微子启听, 她自己也明白，师傅是凭借自己的天赋修成化神期修士的，他定然不喜欢自己的徒弟是个万事想走捷径的人。 　　她是真的尊敬微子启，觉得他特别好，所以她一定会将这样的想法隐藏好, 不会去触他的逆鳞。 　　除夕当天，洞真墟突然落起了雪。 　　楚微跟微子启约好了除夕在忆灵渊过，初一一早他们就去涪城，涪城的年味很浓，且当晚还有灯会，到时候定会十分热闹。 　　除夕前几日楚微便开始兴奋，到了除夕当天，她一早便生起了火炉，煮好了茶，等着两只大灵鸟将早餐送到忆灵渊，她便去敲了微子启的门。 　　“师傅，师傅过年好啊，你今日能陪我吃早餐吗？” 　　说句实话，微子启没有半点想过除夕的想法，他并不觉得这个节日与平时所过的每一天有任何不同，可当楚微兴高采烈的一声过年好响起的时候，他在房间里突然之间心底是生出了点暖烘烘的感觉。 　　仔细算起来，他上一次过除夕，好像是□□十年之前了。搬到忆灵渊之后，他就不过这样热闹的节日。 　　“师傅，你起了吗？” 　　微子启抬眼，应声：“起了。” 　　他的作息时间向来规律，不愿出门不过是因为外面冷罢了，这会儿他收了修炼的心思，站起身来去拿了大氅披在身上，举步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是楚微笑意妍妍的脸，晃的人眼花。 　　“师傅，除夕好呀。” 　　微子启闻她声音里都带了笑，不禁也莞尔：“除夕这么高兴？” 　　“当然。”楚微眉梢扬起，“辞旧迎新，多好的寓意。” 　　往年她也觉得除夕春节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是真正意义上的辞旧迎新。 　　“师傅，我们去吃早餐吧，今天的早餐看起来特别好吃！”楚微兴声开口。 　　微子启没拒绝，举步就跟着楚微走了出去。 　　楚微一整天都极其开心，即便忆灵渊内没什么好玩的事可做，可供消遣的不过是看书修炼，但灵鸟不时地送进来些蜜饯，零嘴，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下午的时候，她还收到了只驮着个蓝色包袱，衔着一封信的灵鸟，将信收下来之后，楚微看到内容才知道这信是楼时渊送过来的。 　　包袱里是楼时渊送来的春节礼物，是一条粉色袄裙，这颜色并非她平日里喜欢穿的，但在这样欢庆的节日里，这般亮色，总让人欢喜。 　　她当即迫不及待的换上了袄裙，小跑着冲出房门去给微子启看。 　　“师傅。” 　　微子启今天没回屋，在外面燃着火炉的房间看书，他闻声朝楚微看过去，便看见楚微一身明艳色彩，似是要融进身后的桃花林中，又似比桃花还娇艳，是最明媚亮眼的存在。 　　“师傅，好不好看？” 楚微走进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 　　微子启先点了点头，紧接着才开口道：“从前没见过你穿这身。” 　　楚微：“嗯，是时渊送过来的，新年礼物。” 　　微子启沉默下来，捏紧了手里的书，“是上次在蓉城见过的那位？” 　　“对啊。”楚微翘起唇角，她心底无比高兴，这会是她十年来过的最开心的新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欣喜地朝微子启看去，“师傅，我们今晚守岁吗？” 　　守岁这件事，还是她特别小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健在，才有人陪她一起过年一起守岁的。 　　微子启原本想直接拒绝，对于这些节日，他一向觉得很无聊，可到底对上楚微的眼睛之后，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小微看上去特别开心。 　　“楚微！”微子启刚想点头应她，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声。 　　楚微愣了下，她往后看去，轻声嘀咕：“谁啊？” 　　“楚微，你在里面吗？楚微？我是穆蝶！” 　　“师傅，我先出去看看。”楚微扭头跟微子启说。 　　微子启颔首。 　　楚微快步走出屋，朝桃花林走去。 　　桃花林的阵法早就由她掌控了，她想出去就出去，只要她不出洞真墟，微子启基本不会管她。 　　楚微将阵法撤去，走出忆灵渊之后，她就看到了穆蝶跟薛南晴站在一起。 　　楚微看到她们有些惊讶：“薛姑娘，穆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之前拜师大典上她没看到薛南晴，还以为这位大小姐已经回家去了，没想到她居然留了下来，现在这两人居然还在一起，实在是让她没想到。 　　穆蝶环抱着手，抬高了下巴看她：“今天除夕，你还在忆灵渊待着干什么？” 　　楚微被她问得愣住，她眨了眨眼睛：“我要陪我师傅啊。” 　　穆蝶顿时冷嗤一声，朝她翻了个白眼。 　　“楚微，你不会真的跟御礼师叔祖之间有什么吧？”薛南晴紧皱着眉头终于说话了。 　　楚微沉默一秒，问：“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穆蝶：“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楚微无奈叹了口气：“传言明显不可信。” 　　现如今她跟微子启的确是清清白白，一点事都没有。也不知为何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就算要传，也得等到她跟师傅真的有点事之后再传吧。 　　平白无故被扣下这样一顶帽子，实在是让人头疼。 　　穆蝶打量着她，看她的眼神明显写满了不信任。 　　倒是薛南晴不再纠结于这件事，只看她道：“既然没那回事，那你今晚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楚微朝薛南晴看去，“跟你们一起去玩？你们都有谁？” 　　“我跟小蝶，还有沈听温，赵冉他们，我们打算去山上放烟花，山上到时候应该还会有别的新弟子，怎么样，你想去吗？”薛南晴说着说着眉间就有点烦躁起来，“之前大家组织的一些活动你都没有参与，年后就是秘境试炼了，你再不出来露露脸，澄清一下之前那些传言，到时候你怎么跟大家一起试炼？” 　　楚微其实没料到薛南晴会跟她说这些，这位大小姐脾气不好，但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善心人。 　　“我明白。”楚微朝她扬起唇角，“那我用过晚饭就去。” 　　“你要跟我们一起用晚餐吗？”薛南晴问，“剑修弟子都在。” 　　楚微神色微动，长睫轻掩，她柔声拒绝道：“啊，不了吧。我这会儿过去肯定会被问东问西，还会被盯着看，这样大家反倒吃不好这顿年夜饭了。我希望你们能开心。” 　　薛南晴闻言看了她一眼的，沉吟片刻，她倒也没说什么，这一批剑修弟子对楚微好奇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若楚微真去了，恐怕大家真没心情吃饭了。 　　“行。那我们先走了，我们亥时上山，你别忘了。”薛南晴出声提醒她。 　　楚微点头应好。 　　薛南晴对楚微是一种很纠结的情绪，她知道楚微这个人心思多，做事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可她又觉得楚微的坚韧，还有由内而外的强大，带着让人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的魅力。 　　譬如刚刚，她其实听出来了楚微摆明不想跟他们吃这顿年夜饭，可楚微也不直说，偏要拐着弯的找借口推拒，若是换了旁人，她定要直白的揭露对方丑陋的嘴脸，可面对楚微她居然忍住了，她只觉得烦闷跟憋屈，却没给人难堪，找人撒气。 　　“小蝶，我们走。”薛南晴拉着穆蝶的手腕，拽着穆蝶转身就走。 　　楚微在后面柔声道：“薛姑娘穆姑娘慢走，晚上见。” 　　没人回她，楚微倒也不需要谁来回她，等到薛南晴跟穆蝶不见了人影，她就兴高采烈地转身进了忆灵渊。 　　穆蝶被薛南晴拽着走了很长一段路，等确定远离了忆灵渊，穆蝶这才不解地看向薛南晴：“南南，我们为什么非得去找她啊，你看她刚刚那样，明明就是不想跟我们去吃饭，她还找那么多借口。” 　　薛南晴顿了脚步，扭头看向穆蝶：“你听出来了？” 　　穆蝶被问得懵了下，她迟疑地点头，“是啊……” 　　薛南晴眉头越渐皱了起来，眼睫用力往下压去，抹了嫣红口脂的唇也紧抿起来。 　　这样凝重的神色让穆蝶莫名有些心慌，“怎，怎么了？” 　　“你都听出来她什么意思了，她还这样说！”薛南晴怒火瞬间烧上眉梢，“楚微她故意的吧！” 　　穆蝶眉头狠狠地跳了跳，她听着这话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南南……” 　　“骗人还这么敷衍！”薛南晴真是气得上头，她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压住自己心底的怒气，“我真是疯了才过来找她！” 第88章 对联 往后许多年，称心也如意 　　楚微回了忆灵渊, 脸上的喜色明显可见。 　　她走到房间见到微子启便开始分享自己的开心事，“师傅，我晚上要跟薛姑娘她们去看烟花。” 　　微子启翻书的手当即顿了下, “什么薛姑娘？” 　　“是我刚到洞真墟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楚微走到他身侧, 将手伸到暖炉边烤了烤，今天比往日还要冷上一些，她出去了一会儿，手都冻红了，她一边搓着手一边跟微子启说, “据说今天晚上很多新弟子都会去看烟花。” 　　微子启是坐在椅子上的, 这会儿比蹲着的楚微高了很多, 他看她的时候，视线压低, 心中自有些不得劲。 　　朋友，这于他而言绝对算是奢侈的两个字, 在楚微口中却显得很是寻常。 　　今天她收到了来自朋友的礼物，又收到了来自朋友的邀约。到底是跟他不一眼。 　　微子启心中思绪微乱，他深吸了一口气, 将视线从笑靥如花的姑娘身上挪开，挪到冰冷的白纸黑字上，状似寻常地开口：“去吧, 晚上好好玩。” 　　“嗯！”楚微兴高采烈地应了。 　　微子启没忍住, 又瞥了她一眼，见她将唇浅浅地抿起，脸颊边都挂着恬静笑意，好看到他呼吸都乱了。他指节用力，捏紧了手里的书, 问：“晚上还守岁吗？” 　　楚微抬眼朝微子启看去，立刻应声：“守呀，我看完烟花就回来。师傅你要等我吗？” 　　微子启翻了一页书，“索性无事。” 　　“那我一定早点回来。”楚微说着笑眯眯地起身去倒茶。 　　她其实没想到微子启会愿意陪她一起守岁，毕竟师傅有多畏寒，她是一清二楚的，眼下师傅真答应了她，陪她一起守岁，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晚上要将暖炉烧的再旺一些，她想。 　　两个人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度过了，微子启看了会书，又在软塌上眯了一觉，楚微没睡，她一直在练字，想着这一年总该有点收获，那就从写一副对联开始，结果等到微子启睡醒她都没写好一幅字。 　　微子启醒后从软塌上下来，趿拉着鞋子，走到她身边看到她写的歪七扭八的字，唇边轻勾。 　　“你练字时间不长，写成这样已是不易，不必如此苛待自己。”他轻声开口。 　　楚微手腕一抖，一撇划出了红色纸面，她抬眼朝微子启看去，一张脸都憋红了，“师傅，我这次写的很不错的，你看。” 　　这是她写的最端正的一次，结果却被他突然的声音打断了。 　　微子启的目光扫过纸面，相比此前那些，这张的确不错，他绕过桌面走到她身边，“赔你一副如何？” 　　楚微立刻亮了眼睛，她将笔递到微子启手边，“师傅请。” 　　微子启从她手中接过笔，抬手提笔，在新的纸面上写下楚微一直在写的那副对子。 　　五更分两年年年称心 　　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楚微一直都知道师傅的字很好看，挥笔间苍劲有力，黑色笔墨落在鲜红纸面上宛如游龙，楚微看着对子后面的两个词，内心激烈地跳动起来。 　　年年称心，岁岁如意。 　　愿她今后，真的能，年年称心，岁岁如意。 　　“小微。”在她胸膛鼓动之时，微子启出声叫她。 　　楚微侧目看向微子启的脸，“嗯？”她情绪还未平复下来，纤长睫羽之下，尽显脆弱感性。 　　微子启心口微跳了那么一下，他伸手将笔递到楚微面前，“你拿着笔，横批一起写。” 　　楚微愣了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伸手将笔握住，再换上一张新的红纸，这样好方便裁纸。 　　“怎么写？”楚微扭头朝他看去。 　　微子启走到她身后，一只手伸出去从她身后握住她握笔的手，似是将她半抱在怀中，楚微当时就僵住了背脊。 　　房间里烧着暖炉，只开了一条小缝隙用作通风，所以十分暖和，微子启刚从软塌上下来也就没有穿外衣，仅就穿了件中衣，楚微感觉到他的胸膛贴在自己的后背上，她无端觉得自己听到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而他的手也将自己的手整个包裹，纤长有力的指节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提笔落下四个字—— 　　“恭贺新春” 　　一笔一划，似是烙在了她心口上，让她觉得全身炙热而滚烫。 　　还好写完之后身后的人就松开了手，朝旁边退了两步，楚微听到他说，“还不错，你若想贴起来，就贴到这间房外吧。” 　　他们没有主屋，这间房是他们无事的时候待的最多的场所。 　　楚微看着放在桌面上的字，她抿紧唇，摇头：“不，不贴了。” 　　“嗯？”微子启有些不解地朝她看去。 　　楚微眼睫微颤，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微子启， “我不想贴，贴了的话，风吹日晒的，很快就坏了，我想留起来。毕竟是年年称心，岁岁如意呢。” 　　细弱的声线让人根本就无法拒绝。 　　微子启看她一眼，说：“随你，你觉得开心就好。” 　　哪怕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幅字罢了。 　　“等晾干之后我就收起来。”楚微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明年师傅一定要记得再给我写一副。” 　　每年都要写，每年都要称心如意。她将笑抿到唇边，眼里也挂上了笑。 　　微子启在她身侧站着，看她对待这幅字的神情，就跟小孩看到糖果似的，他觉得有些好玩，是那种心底突然被塞满了许多柔软棉絮，暖乎乎的好玩。 　　从前他年纪尚小，还是王爷的时候，好像幻想过有这样一天。在新年里，有个人不为任何缘由地陪在他身边，没有皇权富贵，就只是想跟他过个年而已。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之时，居然就这么实现了。 　　世上之事，真是难以预料。 　　“若你喜欢，以后每年都写一副送你。”微子启想着就将这话说出了口。 　　楚微诧异地看向他，见他神色虽然依旧平静冷淡，但眼中的认真却是真真切切，她便清楚他这话并非是哄着她玩，而是情真意切。 　　她心底酸涩逐渐蔓延开来。她不为一幅字而惊讶感动，而是那四个字，以后每年。 　　以后每年，她都不会再是一个人。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落满了桃花枝头。 　　似是能一朝白头。 　　晚间负责餐食的灵鸟将忆灵渊的晚饭送了进来，这也算是年夜饭，所以比往日丰盛许多，还多赠了一壶米酒。 　　楚微一下午都在房间里，脸上都被房间里的暖炉烤红了，她就这么红着脸倒上了两杯酒，一杯递到微子启，一杯捧在自己手里，再带着双亮晶晶的眼眸朝微子启看去，笑着同微子启开口：“师傅，除夕快乐呀。” 　　说完之后，她举杯在微子启的杯子上轻碰了一下，瓷杯相撞，发出清脆叮当声。 　　一瞬间，似是撞到了微子启心口上，撞得他胸膛微麻，他看着楚微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到房间里明亮的日光珠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晕出一层莹白的光，他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瓷杯，用力将视线压下去，急促地说了句“新年快乐”，然后便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凉微甜的酒滑过咽喉，甜到心口。 　　他突然就想到了下午写的那副对子，年年称心，岁岁如意。 　　- 　　楚微喝醉了。 　　她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而微子启，他没觉得米酒算是酒，所以看着楚微一直在喝米酒的时候，也没出声提醒。然后等到这顿饭吃完，楚微已经开始头晕眼花起来。 　　微子启见她这样，想跟她说要不别去看烟花了，但这话还没出口，楚微就先灌了自己两杯热茶，说自己要出门看烟花了。 　　她说着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走到门口伸手拿了白色大氅给自己披上系好，再回头看向微子启：“师傅，你记得等我一起守岁，我看完烟花就回来。” 　　微子启见她连路都走不稳当的样子，紧皱着眉头深吸了口气，“我送你过去。” 　　楚微立刻睁大眼睛摇头：“不，不要。你要是送我过去，被那些新弟子看到，大家连看烟花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扒着门框一个劲地摆手，“你是师叔祖，他们爱戴你，畏惧你，不乐意跟你一起玩的。” 　　这是醉的厉害。但凡有一点清醒，都对他说不出这样一番话。 　　“我走了。”楚微挥挥手，推开门往外走。 　　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吹得楚微缩了缩脖子，她脑子很晕，但还没到失去意识的地步，这会儿她还记得自己要御剑去后山，不能靠腿走。 　　就在她想将七杀剑唤出来的时候，微子启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我送你过去。” 　　“啊？” 　　“把你送过去之后我就走。”微子启说着便唤出了‘不得’，“放心，一定不让别人看到，行吗？” 　　说完这一句之后，微子启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他何时有过这样偷偷摸摸的时候。 　　但楚微已然开开心心地点了头，“好啊，谢谢师傅！” 　　微子启看到她红着脸的笑，心底那些‘我是不是疯了’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不吭地扶着楚微上了剑，然后心底有个声音在同他说： 　　是的，没错，你疯了。 第89章 鬼门 东海有山焉，名曰度索山 　　将楚微一路送到他们要看烟花的后山,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罢了。 　　微子启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楚微从剑上送下来，在剑上的时候, 他用了灵力将迎面吹来的冷风全都摒弃开, 但还是很冷。 　　再从剑上下来，楚微又被迎面刮过来的冷风吹了个激灵，倒是将刚刚的醉意吹散的七七八八，可算是清醒了些。 　　清醒之后她再看微子启便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没喝断片，当然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楚微吸了吸鼻子, 将脖子往大氅里缩了缩, 正在琢磨要说点什么才好, 便就听见微子启说，“你去玩吧, 应该来了不少人了。” 　　将这话说完之后，微子启也不再多留, 转身便就御剑而去。 　　楚微一怔，嘴唇讷讷的，只睁着眼看着微子启逐渐消散于墨色之中的身影。她一面觉得焦灼, 一面又松了口气。 　　微子启离开的这么快其实挺好，她不必多废心思去想一个让大家都不尴尬的说辞。 　　可她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师傅大老远的将她送过来, 她一句话没说, 他就这样走了。 　　楚微抿紧唇，她想，等等要早点回去跟师傅一起守岁。 　　“楚微？”身后突然响起薛南晴的声音，薛南晴站在山顶，手里提着个灯笼, 正举着灯笼想看清楚微的模样，“你站哪干嘛呢？赶紧过来。” 　　楚微应声回应，“来了。” 　　她小跑到薛南晴身边，走到山顶上这才发现山顶来了许多人，大家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嗑着瓜子，有的吃着零嘴，大家都压低了声音在墨色的天空之下聊着天。 　　恬静而悠然。 　　楚微眨了眨眼睛，“这么多人啊。” 　　“嗯。”薛南晴点了点头，“第一个新年，当然人多，估计明年就没人了。新鲜感过了。” 　　薛南晴领着楚微走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去，楚微看到了穆蝶还有沈听温，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是楚微之前未见过的。 　　“楚姑娘。”沈听温见到楚微，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楚微立刻颔首回应：“沈公子好，除夕快乐呀。” 　　薛南晴瞥她一眼，便知道这人又开始挂着这幅笑容出来招摇撞骗了，她看着就觉得不得劲，但也没开口说风凉话，只僵硬着开口跟楚微介绍旁边的一男一女：“这是剑修赵冉，这位姑娘是药修谢婷。还有剑修穆蝶，你认识 。” 　　楚微一一打了招呼。 　　薛南晴伸手指向楚微，“她是谁，想必我不用给各位介绍了。” 　　几人都点了头。整个洞真墟，谁不知楚微。 　　“没想到楚姑娘今天晚上居然真的来了。”赵冉有些唏嘘道，“我还以为是南晴开玩笑。” 　　“南晴亲自去请的，能不来么。”穆蝶环抱着手翻了个白眼。 　　赵冉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好了，说这些干什么。洞真墟的烟花什么时候放？不会等到子时吧。”薛南晴明显很烦这个话题，强势的将话题带走。 　　穆蝶：“快了快了，不会等到子时的，今晚子时还会查房，怎么可能在子时放。” 　　楚微垂着眼眸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边轻扬着，也看不出什么喜乐。 　　沈听温原本是站在薛南晴身侧的，在他看了楚微一眼之后，便举步从后面绕到了楚微身侧。 　　“楚姑娘。”沈听温叫了她一声。 　　楚微疑惑地朝他看去：“嗯？” 　　“她们没有恶意的。”沈听温出声开口。 　　楚微恍然，她笑起来，道：“我知道。不过是大家闲聊几句，我没多想的。” 　　对于薛南晴的脾气，她也很清楚。对方并非是那种特意叫她过来，给她难堪的人。若薛南晴真看她不顺眼，有这个闲工夫，她恐怕宁愿跟自己打一架。 　　沈听温蓦然一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楚微摇头，“沈公子考虑的很周到，是，真正的君子。” 　　他所修行的禅道，在拜师大典之上光明磊落的跟她对招，待人接物的温和有礼，种种都表现出，沈听温，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若非君子，想必也参不透禅道。 　　沈听温看了楚微半晌：“楚姑娘给我的感觉倒是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楚微朝他看去：“嗯？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倾国倾城。”沈听温倒是直言。 　　在楚微愣怔的瞬间，沈听温又说，“关于楚姑娘的闲言碎语实在是太多了，这不免让人忍不住去揣测楚姑娘的相貌，人之常情，还望楚姑娘莫要见怪。” 　　楚微有点乐了，“不见怪。所以沈公子在看到我之后，便觉得我不是倾国倾城 ？” 　　“不，依旧是。只是有些东西，比相貌还要更让人倾倒。”沈听温负手而立，顿了一秒后才道，“例如，实力。你赢了我。” 　　楚微忍着笑，肩膀微抖。 　　“楚姑娘，日后若有机会，希望楚姑娘能够对某指教一二。”沈听温说。 　　楚微想，这是要跟她约架的意思吗？ 　　她侧目认真地看向沈听温，“好。若有机会，希望还能与你一战。” 　　沈听温顿时展颜。 　　啪！天边刚好绽开璀璨烟花，映亮半边天空。 　　“哇！烟花！”有人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朝天空之上望去，继而连三的烟火璀璨绽开，各色各样，美不胜收。 　　“赶紧许愿啊。”旁边的谢婷兴声叫道。 　　穆蝶：“许愿，好傻啊，求人不如求己。” 　　沈听温插话道：“也不能这样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有些时候，求己还不如求天。” 　　穆蝶冷嗤一声，将脸别过去不说话了。 　　周边吵闹着，楚微却是认认真真地将双手合拢，对着璀璨烟花在心底默念自己的愿望。 　　“惟愿今后，平安喜乐。” 　　烟花猝然爆开，星星点点的将整个山头都照亮。 　　轰然一声，楚微感觉到脚下在晃。 　　她睁开眼有些迷茫，怎么回事？ 　　“这什么烟花力量这么强。”穆蝶在旁边吐槽，“这是要炸山吗？” 　　就在她声音落地之后的一瞬间，又是轰然一声，脚下的震荡更加明显，楚微都差点站不稳。 　　有问题！ 　　“大家小心！”沈听温已然高声提醒。 　　这么剧烈的震荡肯定不会是放烟花放出来，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冲撞，争先恐后地想要出来。 　　楚微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在蓉城楚家后山的时候，她跟微子启在山洞，那条蜃龙在山下作怪，也是这样的情景。 　　她握紧手，心中微跳，难道那条蜃龙又回来了？ 　　“你们，你们快看那边！” 　　“东边！” 　　楚微立刻朝东边看去，烟花还在放，就在层层烟花之后，东边红云翻滚，紫电翻滚其中，如血盆大口，似是要将半个天空都吞并其中。 　　楚微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穆蝶问。 　　可在场众人没有一人能够回她。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东边红云压顶，似是无边大山朝人头顶之上压来，让人喘不上气，无端觉得恐慌。 　　“小微。” 　　便在此时，微子启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微猛然循声看去，她见微子启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之后负手而立，“师傅。”她快步走过去。 　　众人并不知道微子启长什么样，但所有人都认识楚微，听到楚微这句师傅，自然也就明白站在后面的那位是谁了。 　　“师叔祖。”众人七零八碎地叫了起来。 　　微子启没理会，等到楚微走到他身边了，他才朝众人看去：“今夜别在这里闲逛了，全都赶紧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那边红云代表什么，为何微子启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们也不敢问。 　　他们既入了洞真墟，各自认下的师傅早就跟他们讲过了这位师叔祖脾气从来异于常人，若无事，能别招惹他就别招惹。也别再去嫉恨楚微，那样的运气，百年难得，到头来，到底是该羡慕还是该嘲讽，还是个未知数。 　　“走了。”微子启告诫了众人，便就不再理会他们，带着楚微便御剑离开。 　　楚微从未见过微子启会露出这样的神色，眉宇之中竟带着几分凝重，这实在不像是微子启的反应。 　　她站在微子启身后，有些纳闷地抿唇问他：“师傅，是出什么事了吗？东边那些红云是怎么回事啊？” 　　微子启是隔了半晌才开口回她的，“你知道东边是什么地方吗？” 　　楚微摇头：“不知。” 　　“东边有山，名曰度索。上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东北有门，名曰鬼门，万鬼所聚也。”微子启出声开口。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化在冷风之中，楚微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伸手捏紧了微子启的衣角。 　　“鬼门……”楚微喃喃。 　　“那团红云之下，便是鬼门所在。”微子启朝红云之处看去，“发生了什么事我尚且还不得知，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快要从里面出来了。” 　　楚微侧目看过去，红云之内，紫电激烈翻滚，而她心胸震荡，她感觉到此时正在她识海之中上蹦下跳，跃跃欲试的七杀剑。 第90章 梦境 诡谲的梦境，摸不到头绪…… 　　这个除夕, 楚微到底是没跟微子启一起守成岁。 　　他们回去没多久，微子启就被一只灵鸟叫走了。直到天明时微子启才回来。 　　楚微在房间里守了一晚上，微子启推门进来的时候, 楚微正在喝第八杯茶, 讲真，是有点喝不下去了，但她忍不住。 　　见到微子启进来，她立刻从软塌上翻身站起，“师傅, 怎么样了？” 　　昨晚那阵仗看上去是真的十分不妙。 　　微子启朝楚微看去, “没事。”他先说了这一句, 随即又开口，“你一晚上没睡？” 　　“嗯……”楚微应声。 　　微子启眉心皱了皱, “今天还能出去玩吗？” 　　楚微愣怔片刻，迟疑着开口询问：“现在还能, 去玩吗？昨天晚上没事吗？” 　　“无事。”微子启将门关上，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只是过两天要去东边看看。” 　　“师傅一个人去吗？”楚微问。 　　“我去比较快。”微子启坐到她身边，将手伸到暖炉边烤着, “若真有问题, 兴许你们今年的试炼，就不是秘境了。” 　　楚微伸手去给他倒茶，眉间蹙起，师傅一个人去…… 　　“你先休息一上午，我们下午去涪城。”她将茶杯递过来的时候, 微子启看到她眼底的乌青。 　　她这身体哪里能跟他比。 　　楚微担心地看向他：“咱们现在还去涪城玩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啊？” 　　微子启挑眉：“哪里不好？” 　　楚微将唇角抿成一条线，“就现在东边的情况水深火热的。” 　　“倒也算不上水深火热，只是以后会不会水深火热这很难说。”微子启端着茶杯喝了口热茶，热气窜到胃里，总算驱散了他一晚上的寒，这心情也好上了不少，他看向楚微，“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去玩。万一情况不妙，或许以后是真的没机会玩了。” 　　他说的十分轻松，完全听不出他对这件事有多在意。 　　楚微一时间都有些迷茫于此事到底是否严重。 　　“别想了。”微子启将茶杯放下，“无需想这么多。” 　　楚微轻轻点了点头。 　　微子启：“去休息。到时间了我叫你。” 　　“好。”楚微出声应了。既然师傅也让她别再多想，那她便不再多想了，万事总归是有办法的，毕竟，她师傅是微子启。 　　还有……她手里握着一把，不知来历，却无端让她安心的七杀剑。 　　楚微这一觉睡的极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要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好像知道她手里的这把七杀剑的来历，她翻山越岭找了许久，最终在一座山里找到了人，对方看了她一眼之后，跟她说，此剑不祥，若要转运，需得给他一千两黄金。 　　她一边忧心自己穷的叮当响，每天只能蹭饭过活，哪来的一千两黄金。 　　一边又追着人问，这把剑是不是真的不祥，若是不祥，为什么她拿到手之后也没出过什么事，反倒还帮过她不少次？ 　　问着问着她便觉得对方是江湖骗子，拔剑就追着人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薛南晴他们也来了，也帮着她打人。 　　之后对方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劲力量，将他们全都抓了起来，绑到山崖之上。有个穿黑衣的男人举着刀凶神恶煞地走出来，说他选中的人就能活下去，他只选三人。 　　前面所选的两个人穿着洞真墟的衣服，但她不认识。还剩最后一个，那把刀的刀尖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晃悠，最终刀尖一点，指向了旁边的沈听温。 　　可沈听温当即就叫嚷着拒绝，梦里，他说“先放楚姑娘离开。”，之后对方就真的放她离开了，她被一个黑衣人推走，踉跄中回过头便见那把黑亮的刀朝沈听温的头劈下去。 　　“不要！”楚微猛地惊醒。 　　她睁大了眼睛急促地呼吸，看着眼前的床帐，只觉得心中震荡难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明明她跟沈听温不过只见了两次面。 　　“小微。”门外刚好传来微子启的声音。 　　楚微咽了口口水，她按住自己心口，朝门外高声道：“诶，我醒了，师傅。等我洗漱一下。” 　　她翻身起床，从暖壶之中倒出温水，覆到自己脸上，温热的液体在脸颊上蜿蜒，她只觉得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她想，一个梦罢了。 　　两人从忆灵渊出来，直接御剑去了涪城。 　　昨夜东边的异象再多，也仅仅只是异象，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灾害，所以涪城依旧是年味充足，因为晚上有灯会的原因，所以街上早早的就挂满了花灯，只等着晚上这场花灯盛宴。 　　街上商贩也比平时更多，两人一路同行，楚微一路上被商贩们拉了好几次，叫她买东西。可她是万万不敢光顾的，因为她没钱。 　　微子启走在前面穿过长街，似是心中已有去处，楚微就紧跟着他。 　　直到走过两条长街，楚微越渐感觉到熟悉，这好像是他们之前来涪城的时候走的那条路。然后微子启停下，她抬眼就见到了他们之前买衣服的那家成衣铺。 　　楚微惊讶地看向微子启：“师傅，我们来买衣服？” 　　微子启点头：“进去。” 　　那店铺老板明显还对他们有印象，见到他们进来便主动跟他们打了招呼。 　　“好久没见二位过来了，今天是想挑什么衣服呢？” 　　微子启抬着下巴朝楚微点了点：“给她挑，你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裙子，拿出来给她试。 ” 　　楚微睁大眼睛，她看向微子启的视线更加诧异。 　　“师傅，我不缺衣服啊。” 　　她近来已有许多衣服了。 　　微子启环抱着手，沉吟片刻才出声开口：“新年礼物。” 　　楚微心中蓦然一动，她想到昨日收到的楼时渊送过来的那套裙子了。 　　师傅好像是在吃醋。 　　“这位老爷当真是很宠夫人您啊，每回来都给夫人您买这么多衣服，夫人您看看这件黄色的怎么样？夫人您皮肤白，这件很衬您。”老板连忙介绍开来。 　　楚微正想解释说他们并非那种关系，便听到微子启在旁边开口：“她喜欢青色。” 　　楚微握紧手，心脏蓦然跳的快了。 第91章 花灯 街边遇故人，湖上泛花灯…… 　　买了青色袄裙, 衣领边围着一圈白绒毛，更衬得楚微那截脖颈莹白如玉。 　　从成衣店走出来之后，楚微久久没敢搭声跟微子启说话, 她见多了直白伤人的恶意, 却甚少在这世间感受到因她而起的拈酸吃醋。 　　这感觉有点新奇。 　　“小微。”微子启叫了她一声。 　　楚微：“嗯？” 　　“还有想要的吗？”微子启问。 　　楚微真有些受宠若惊了，“没。” 　　微子启闻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诚然他是没听进去的，因为他又开始带着她逛店铺，买了发簪首饰还有胭脂，买买买的时候, 微子启面上全程云淡风轻, 让楚微不得不感叹师傅不愧是当过正儿八经王爷的人。 　　挥金如土的这个阵仗, 就是跟杨鸷那种亡国皇子不一样。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一条街快走到头, 突然见到一家医馆外闹了起来。 　　一眼看去，还是熟人。 　　楚微对人印象深刻, 她犹记得当日在涪城酒楼，就是正站在医馆外面闹的这位姑娘说她是已死之人。 　　那日这位姑娘言语间老神在在，对万事都有着十足的底气。可今日楚微一眼望过去, 便只觉得对方其实也只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红着眼，挺着背脊跟医馆里的大夫怒目而视。 　　“走吧。”微子启向来对这一类八卦不感兴趣，仅仅只是瞥上一眼便将视线收回, 要带着楚微走。 　　楚微颔首应下。 　　可她们刚走两步, 身后的人就叫了起来：“仙人哥哥！哥哥！” 　　楚微脚下微顿，侧目去看微子启：“师傅，她好像在叫你。” 　　微子启没回这话，因为小铁已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娘亲, 求你。”小铁看微子启的视线犹如见到救命稻草，她并非修真人士，对修真界的事也没有多了解，但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个人很厉害。 　　她娘亲的希望，全在这个人身上了。 　　微子启侧目朝旁边躺在简易木板上的妇人看去，“已无气息，没救了。” 　　不止是没有气息，楚微看过去的时候，已然看到了对方裸露出来的手背上布满了块块尸斑。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尸体，看上去死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有救的，还有救！哥哥你不是仙人么？你肯定能救我娘。”小铁死死的拉着微子启，怎么都不撒手。 　　旁边的大夫看到这一幕，长叹一声道：“这小姑娘，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啊，你娘已经死了，你看看她的身体，马上就快腐烂了！你要真有点孝心，就赶紧将你娘拉回去，让她入土为安吧。” 　　“我说她没有死她就是没有死！”小铁横眉怒声，她今日穿着鲜艳的红袄裙，那袄裙的样式简单普通，可做工却十分细致。 　　楚微猜测，这衣裳多半是她去世的那位娘亲亲手给她做的。 　　“这小姑娘怎么就不听。” 　　“公子，你们别理她了，赶紧走吧。这大过年的，多晦气啊，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该开这个门。”医馆的老板也出声抱怨。 　　街上寒风萧瑟，吹得人脸颊生疼，小铁抓着微子启的手泛着紫。 　　她将唇抿成一条线，眼巴巴地望向微子启：“哥哥，若你愿意救我娘亲，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说完作势就要往地上跪。 　　微子启一把扶住她，“你怎么就笃定我能救？” 　　“你是仙人啊。”小铁说。 　　微子启叹了口气：“我并非仙人。仙人在九天之上，这里是人间。” 　　小铁似是被他这句话惊到了，她瞪圆了眼睛，眼圈里尽是血丝。 　　“让你娘亲入土为安吧。”微子启说。 　　小铁紧抓着微子启的手蓦然松开，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人间不能救，修士不能救，就非得要九天之上的仙人？ 　　“小微，走吧。”微子启侧目朝的楚微看去。 　　楚微看了小铁一眼，见她眼眶之中眼泪簌簌地掉，泪滴砸在红袄裙上，晕出一团墨色，她轻敛眉眼，点头跟上微子启的。 　　这一回小铁倒是真的不再挽留，任他们走了。 　　身后还有旁观者劝小铁赶紧回家的声音。 　　经了这么一遭，这个街还真有点逛不下去了，微子启径直带楚微走进街边的一家茶楼中听戏去了。 　　连听了两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戏，又吃了满肚子的零嘴，总算是将刚刚的‘意外插曲’所带来的低沉情绪驱散了些。 　　刚好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楚微朝外望去，只见整条街道悬挂的灯笼全都亮了起来，各式各样，从高处看过去，犹如一条长长的银河。 　　“师傅，我们出去吧。”楚微忍不住催正听着戏起劲的微子启。 　　微子启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了看，“好。”他应声而起。两人走出茶楼，便见街上的人群多了起来，伴随着喜悦与欢笑声，楚微终于感觉到了涪城浓烈的年味。 　　“师傅，你以前过年是怎样的？”走在街上的时候，楚微突然就想到了这么个问题。 　　微子启想了想：“以前么，来洞真墟之后就不过年了，师兄他们会将洞真墟所有人聚在一起过，我嫌人多。” 　　嫌人多这个理由倒真不让楚微吃惊，她知道她师傅就是这样的。 　　“那再以前呢？”楚微想到自己小时候，那为数不多跟她娘在一起时候的场景，纵使日子过的再苦，那几年过年的时候，她也总有肉吃，总有新衣服穿。 　　她其实无比怀念那段时光。 　　微子启认真的想了想，但确实是想不到了，那是一段太久远的过去，将近百年，又没有一个人值得他认真记住，便就忘了。可他一看身侧的人，正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他无奈只得从记忆中捡出点模糊的记忆说：“那时候会有不得不去的宫宴，宫宴没什么稀奇，不过你应该会喜欢，因为吃的很多。各个地方的菜系都有，这就叫万民同乐。” 　　楚微认真想了想，笑起来：“那这么看来，皇子跟我的生活比起来，就是吃的比我好一点了。” 　　“是。”微子启接话道，“一边吃一边还要应付许多上前来恭贺你新春快乐的笑面虎，很是痛苦。” 　　他说痛苦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半点不作伪。 　　“去坐船吗？花船看着挺好看。”微子启朝湖边指了指。 　　楚微立刻点头：“坐！” 　　两人雇了一条船，泛舟于湖面之上，水面上放着许多花灯，一盏一盏似天上星，楚微在船上看着湖边街道上行走的人群，忍不住想，今夜能否再长一些。 　　“姑娘，要放花灯吗？可以许愿的。”船家明显是兼做了花灯生意，船上就放着几盏花灯。 　　楚微还未说话，微子启就先点头应了，“要一盏。” 　　船家赶紧喜笑颜开着将花灯递给楚微，“姑娘，来。” 　　楚微伸手接下。 　　“昨天晚上不是没许成愿么，今晚许也不迟。”微子启说着取了火折子吹燃了一株火苗，轻斜下去将花灯之中的一点烛芯点燃。 　　火光燃起来，楚微抬眼见他的脸被火光照亮，他敛下去的眉眼被橘红的光衬的无比温柔。 　　点亮花灯之后，微子启便将火折子灭了，他想叮嘱她放花灯的时候小心点，船身有些高，很容易摔下去。可抬高眉眼朝她看去的时候，就见她盯着自己。 　　楚微生了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平日里什么都不做便似秋水含波，此时她眼底缱绻，经由周边极暗的橘红烛光一照，那双眼似是能勾魂夺魄，微子启那些叮嘱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口，如何都出不了声了，他并不想破坏此情此景。 　　“师傅，我们一起放吧。”最后是楚微在摇晃的烛光中出了声。 　　微子启移开目光，“你放吧，我没有愿望。” 　　楚微睫羽轻掩而下，“好吧。” 　　到底她才是那个凡人中的俗人，有着太多太多的愿望希望能实现。 　　只是眼下，她手捧着莲花灯，探出上半身，伸长了手将花灯放入冰凉的水面上，随着船只划出去，船尾荡出一个尾巴，花灯漂浮在水波之上，随着水面晃动不停。 　　楚微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她许下了一个最迫切的愿望。 　　“希望眼前这个人，能一直对她好。” 　　她能接受一切的世事无常，可她由衷的希望自己能留下眼前这个人。 　　“好了。”楚微转身坐正，有些心虚的不太敢看微子启的眼睛。 　　微子启看着她唇边的浅笑，不由得想，她是偏爱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挺好，往后她若是生气，应该比较好哄。 　　“两位，马上就到时间了，还想再划一圈吗？” 船家摇着船桨问。 　　微子启看向楚微。 　　楚微摇头：“不了。花灯都放了，我们上岸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吧。” 　　“行。” 　　就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而后就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在眼前晃过，楚微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响起一道不妙的声音。 　　微子启也是蓦然变了脸色，他循声望去，见白光亮起的地方是建立在湖中心的那座最繁华的酒楼，他伸手就抓住楚微的手，“走！” 　　楚微有些不解，但见他这样失神，当即也不敢多问，只敢任着他纵身就朝那湖中心疾速飞去。 第92章 铃铛 只要他相信，旁人算什么 　　越靠近, 那人声的声音小了，剩下的是清脆的铃铛声。 　　那一声一声的铃铛声，敲得赶过去的楚微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脑袋发紧。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在召唤她过去，越靠近那感觉越清晰强烈。 　　而反应更强烈的是藏在她神识之中的那把七杀剑。 　　神识之中的七杀剑横冲直撞地想要冲出去，那是楚微从未见过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几乎压不住它。 　　等总算行到通向湖中酒楼外的石桥上，微子启在前方停下, 两人一起抬眼朝顶上望去, 那铃铛声就是从那上面传出来的。 　　而此刻这附近已围了不少人, 外面还架起了□□，明显是要让人上去将这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给揪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没人上去，没人敢上去。 　　楚微往上看, 只见小铁站在翘脚飞檐之上，她高高的举起右手，手里拿着个铃铛, 右手轻晃，铃铛便撞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又似乎有某种神力，每一声传出来都震荡出一层极淡的幽蓝光波, 如水纹般在空气之中散出去, 最后消失于长夜之中。 　　楚微攥紧手，小声地去叫微子启：“师傅，是小铁姑娘。” 　　“我们上去。”微子启说完便拉住她的手腕，纵身便飞至小铁身后。 　　正在摇铃铛的小铁察觉到有人来了，立刻转身看过去, 当她看到微子启跟楚微的时候，双眸瞬间大睁，“是你们！” 　　“你手上的东西是哪儿来的？”微子启问。他眼里全是小铁手里那颗铃铛，再无别物。 　　“那你们又为什么会过来？是因为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吗？”小铁又将铃铛轻晃。 　　这一次离得近了，那铃声传到耳里就更加清晰，那声音听在楚微耳里，便像是一头在她心底蛰伏多时，马上就要破出伪装，要出来大杀四方的野兽，她狠狠咬住自己舌尖，用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血腥味暂时压住了她心头那头野兽。 　　微子启半天没接话，小铁明显是急了，她将铃铛攥紧，又说：“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来的，那么你必须帮我救我娘，我才会告诉你这个铃铛的来历，如果你想要这个铃铛，我也可以直接给你。只要你救我娘。” 　　微子启站在前方，他沉默着举步朝小铁走过去，小铁见他走了过来，神色之中明显开始慌张起来，“你想做什么，想直接抢吗？我告诉你，你抢走这个东西也没用，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能敲响这个铃铛。” 　　“这个铃铛，是那个姓巫的姑娘给你的对吗？”微子启止住脚步，深吸了口气，将自己那些翻涌的情绪全部沉下去。 　　他太着急了，他不应该这样着急。只是刚刚，他感觉到了这枚铃铛里封印着当年山洞里那个女人的灵气，他以为，她就藏在这附近。 　　困了他将近百年，也消失了百年的人突然再次出现，他到底不能做到平常心。 　　小铁当时就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真是她！微子启刚刚才沉下去的一颗心，在顷刻之间又提了起来，他目光发紧：“她在哪？” 　　“你……你救我娘，我就告诉你！”小铁将唇抿紧，“你必须救我娘。” 　　“你不知道。”微子启看透了站在对面的姑娘脸上慌乱神色后的忐忑不安。 　　他笃定的语气让小铁当时就高声反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巫姐姐告诉过我！” 　　微子启看向她。 　　小铁抓紧铃铛，“但你要先救我娘！巫姐姐说过，你会帮我。” 　　“你娘没救了，她骗你的。”微子启出声开口。 　　小铁震惊地呆怔在原地。 　　“你继续摇吧。”微子启转身就要走。 　　“不要！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娘。”小铁见他要走立刻冲上前，屋顶上尽是瓦片，她就着瓦片就跪到了微子启面前，“仙人，我真的不能失去我娘，我求求你救救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下午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你娘已经死了，魂归地府，她救不活了。”微子启原本不想理会她了，可低头的时候瞥见她央求的脸，自以为心若磐石，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忍不住地开口多解释了那么几句。 　　小铁却摇头，她红了眼睛：“不会的，不会的。巫姐姐她说过，听到铃声赶过来的人，一定能帮我。” 　　微子启脸色微变，“听到铃声赶过来的人？” 　　一直站在旁边未曾说话的楚微皱紧眉头，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 　　“是。”小铁睫羽轻颤，“就算我娘真的死了，你也一定有方法能救活她。” 　　微子启沉吟片刻，摇头：“你等的人不是我。而且，普天之下，没有能跟地府抢魂的人。” 　　小铁呆愣着看着微子启，她能听出来微子启并非是在诓骗她，而是真心实意的在跟她解释。可她无法接受，这个铃铛是她最后的机会，若那个人不来，她娘要怎么办。 　　小铁将视线往下垂，双手抬起捂住了脸，肩膀轻颤了起来。 　　她在哭。楚微抿紧惨白的唇。 　　哭了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站起身来又爬到飞檐上，从怀里掏出铃铛，开始一下一下地敲。 　　一声一声，是求生的铃。 　　可听在楚微耳里，却像是催命的铃。她感觉到五脏六腑连同整个脑袋都被这铃铛震着，撞着，这让她尤其难受，喉间甚至都能感觉到一股腥甜。 　　“师傅……”楚微伸手抓住微子启的袖子，“我们走吧。” 　　她不敢将自己痛苦的样子展示给微子启看，只能低垂着眼，做出伤心的模样。 　　微子启这会儿困于“巫姑娘”的事，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见她这般模样，只以为她是为小铁救母而难过动容，点头便应了好。 　　两个人从楼上纵身而下，直接飞至岸边，逐渐走远。 　　离那铃铛远些了，楚微这才觉得松了口气，虽然那铃声对她依旧有影响，可到底没刚刚那么强烈。 　　她跟微子启走在街上，见微子启一直没说话，她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他:“师傅，巫姑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刚刚微子启的反应实在是太激烈了。 　　微子启微顿，他品着这句话，缓缓笑了一声，“并不。”他侧目看向楚微，“我不认为她于我而言很重要，只是她……算是我一个心结。她与我做了一桩生意，我以为只是一场生意，可最近我发现，这可能不是生意，是她苦心孤诣的一场算计。” 　　起初他只是猜测，因为他不确定杨鸷所说的那个巫姑娘就是他百年前见到的那个女人，可今天晚上，他感觉到了一模一样的灵力，也从小铁口中得知对方也姓巫。就算这两个不是一个人，那也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算的那样准，在百年前就算到会有一个吞下颛顼之灵的人来到他身边。不过是她在后来千方百计的混到他皇侄杨鸷身边，利用杨鸷将拿着颛顼之灵的小微送到他身边来。 　　这场算计图的是什么？他不信对方就是看中了他是一个好老师，可以帮小微登上九天。 　　微子启对上楚微半知半解的眼，他突然想，是为了小微吗？ 　　“是她想算计师傅吗？”楚微问。 　　楚微只知道微子启是因为灵蛊，所以收她为徒。她不知百年前微子启跟那个女人的那一场交易，不知微子启收她为徒的真正原因，所以她并不知微子启此话的意思。 　　“可能是跟微国有关的事，无须在意。”微子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猜测瞒了下来。 　　这一切的事情，看起来好像全无章法。可只要抽丝剥茧了去看，一切的一切又都与小微有关。微子启谨慎惯了，在他没查到真相之前，在楚微这里，他会先打上一个问号。 　　“哦。”楚微应声。 　　微子启不再接话。突然的安静让楚微心底突然升起了一阵慌张感，她抠着自己的手，一边走一边问：“师傅，我们要继续逛吗？我下午听人说，这边晚上还有猜灯谜的游戏，还有戏班子演出。” 　　微子启：“继续，你逛够了再回去。” 　　楚微点点头，她脸上笑着，心中却开始打鼓，自小经杨鸷那古怪人磋磨过的楚微，早就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眼，她哪里看不出微子启这会儿兴致寥寥，看她的眼里在刚刚的沉默之中多了一层东西。 　　她不明白缘由，却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背着雷，楚家的死，那条蜃龙，她手里的七杀剑，还有刚刚摇响的铃铛……从前她觉得自己不过是命运捉弄下的蝼蚁罢了，可在她吞下灵蛊之后所经历的这些事，她觉得自己的身世跟那些正道人士比起来好像并不干净。 　　眼下她本应该想点办法去把自己摘干净，或是一劳永逸逃离洞真墟才好，可她……并不想。或许是因为，她相信她师傅。 　　她明白，只要微子启在她身边，就算她的身世再怎么不清白，只要微子启愿意相信她，旁人都动不了她一分一毫。 　　她愿做案上鱼肉，只等着审判的刀俎随时落下，她再无处可逃。 第93章 度索 前去度索山，带上楚天爱…… 　　他们在涪城住了一夜。 　　这一夜楚微一晚上没睡, 小铁摇了一晚上的铃铛。她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掉，而在她神识里的七杀剑就跟疯了一样乱撞，最后在她的暴力镇压下最终颤抖着不敢再发疯。 　　第二天一早她跟微子启打算回洞真墟, 离开之前, 小铁已经不在楼上了。那铃铛可以阻挡凡人靠近，可按她那个敲法，自然会有人受不了去请修士将她撵走。 　　步荣华已经被东边度索山的事急到嘴里都生了燎泡，昨夜就在忆灵渊等了一晚上，楚微跟微子启回了洞真墟之后, 微子启就被步荣华抓走了。 　　微子启离开了, 忆灵渊便就只剩下了楚微一个人。 　　楚微撑着脸上的笑走到了自己房间, 将门一关，她就再受不住心口翻涌的气血, 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就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也特地注意了没让自己的血吐到衣服上, 血沾到衣服上并不好洗。她也不想这身衣服被血沾到。 　　这一口血吐出来之后，楚微就撑不住了，她靠着门蹲下, 大脑传来一阵的晕眩感，眼前景象模糊，闪过刺眼的白光。 　　而神识之中的七杀剑又开始闹腾起来。楚微神色微凛, 召出七杀剑, 血色眼眸朝七杀横扫而去。 　　“闹什么？” 　　语气极尽冷冽。 　　刚刚还在疯狂折腾的长剑顿时僵直立在空中，半点都不敢再动。 　　“你知道那铃声是怎么回事对吗？”楚微额头上浸出大颗大颗汗珠，她深吸了口气，“桌上有墨，给我写出来, 写不了就给我画！” 　　剑身猛地一颤，立马飘到案桌上，用剑尖沾了墨，立刻在桌上写了起来。 　　楚微咬住下唇，忍着疼走上前去，她看见桌上的字，眸光翛然收紧。 　　那字写的歪七扭八，却是十分清楚的两个字——神女。 　　楚微攥紧了手，一时间竟忘记了她体内翻涌的气血，还有快要炸裂的脑袋。她想，她得回去一趟。 　　那枚铃铛，她得拿到手。 　　- 　　步荣华搓着手紧张地看着微子启。 　　房间内除了他跟微子启，还站着楚天爱。楚天爱身着素衣，发上簪一朵白珠花，是守孝的装扮。 　　“师兄。此次我去度索并非游山玩水，你不会不明白鬼门二字代表什么吧？”微子启压着自己的脾气。他去度索查看情况，是他在其位的责任所在，可步荣华却让他带上楚天爱一同前去，说她是神女，若鬼门真的开启，神女在此，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个落入凡尘的神女，怎么想都是被天道罚下来的有罪之人，他想不明白现世里怎么还能有这么多人将这样的神女奉为神明。 　　步荣华苦口婆心地劝，“就是因为是鬼门，所以才让楚姑娘跟着你啊。” 　　微子启不出声。 　　“御礼真人，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你的事。若真遇到危险，您无需理会我。”楚天爱望向微子启，“我跟着您过去，也并非自持神女这个身份。只是身为佛修弟子，救万民于水火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我听说御礼真人您从前也是佛修，您应该明白。” 　　微子启抬着眸瞥了楚天爱一眼，“你既说无需理会，那便想跟就跟。” 　　楚天爱面露喜色，她欠身便朝微子启一拜，“多谢御礼真人成全。” 　　“明日一早出发。”扔下这句话之后，微子启便大步离开。 　　“是。御礼真人慢走。” 　　步荣华见微子启走了，他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呼出一口浊气，丧气道：“御礼应该猜到那句话是我教你说的了。” 　　楚天爱微惊，“会吗？御礼真人表现出来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啊。” 　　步荣华摇头：“楚姑娘先回去好好准备吧。既然御礼说了无需理会，那你这一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帮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步掌门放心，我既然说了，便也会做到。”楚天爱朝步荣华又欠身拜了拜，“还是谢过步掌门愿意帮我。说起来，步掌门的恩情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了了。” 　　步荣华连连摆手，“这算什么恩情，不过是一件小事。”说是恩情也太过夸大。 　　楚天爱摇头：“不是这件事。” 　　步荣华不解地看她，“难不成还有别的事？可我记得，从前我与楚姑娘并不相识。” 　　“步掌门曾在无意之中救过我的性命。”楚天爱垂下眼睫，又想到了楚家的伤心事，她吸了吸鼻子，道：“此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步荣华见她这般，便出声阻止道：“若真是我无意之中所救，那步某也算是在无意之中为自己积德了，楚姑娘若有难处，无需将这些事尽数告知。” 　　“不算难处，只是此事说出来有损已故之人的声誉，抱歉……”楚天爱还是没能将话说出口，她又朝步荣华欠身一拜，“总之，还是要多谢步掌门。” 　　“无需这般大礼。”步荣华扶起她，只觉得楚天爱能做神女也是理所应当。 　　她习佛修，本身就有一颗良善心了。 　　- 　　微子启从步荣华那里离开之后就回了忆灵渊。 　　他起初想既然都要带楚天爱了，那他能否带着小微，可再一考虑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小微修行时间太短，虽然上一次在蓉城击败了楚天爱，可自身实力定然没有楚天爱高。能赢楚天爱，靠的是她身体里的爆发力，他之前就发现了，小微身体里有一股很强劲的力量，会在某些时刻突然爆发出来保护她，但这股力量并不稳定，他一直猜测是因为颛顼之灵在她身体里没有被彻底为她所用的原因。 　　在对度索山的情形并不清楚的情况下，他不愿意让小微去涉险。 　　或许是因为自身遭遇的缘故，微子启从来是个谨慎人，即便他被称之为修真界第一人，可他也从来不觉得他真的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是凡人，再强大都会被突然降临的弄人命运所打败。所以他只能将这个突然的几率降低再降低。 　　楚微没料到微子启回来第二天就要走，她早起洗漱好出门就发现微子启居然已经在外面了，然后他难得陪她吃了早餐，就跟她说要去度索了。 　　楚微当时正收拾着碗筷，这声出来之后，她差点摔了手中的碗。 　　她急切地看向微子启：“去度索，现在吗？” 　　微子启点了点头。 　　楚微皱紧眉头，“师傅一个人去吗？” 　　“不是。” 　　“步师叔他们也会去吗？”楚微心中微松。不是他一个人去就好，她虽不知东边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可若鬼门真的开了，他一个人若真出了事呢？ 　　微子启抬手接过了她的活，将碗筷收了起来，这才又说话：“不是。是楚天爱。”说完这句话之后，微子启朝楚微看去，心里突然有些慌张，在楚微还没给出反应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她只是跟着我一同前去，也不算同行。” 　　“哦……”楚微没听明白这不算同行算什么，她将唇紧抿起来，想了又想，“那我可以跟师傅一同前去吗？” 　　“不行。”微子启想都没想就出声拒绝。 　　“哦。”楚微深吸了口气，“那师傅收拾好东西了吗？要我帮忙吗？” 　　“已经收拾好了。”微子启的目光一直紧跟在她身上，他知道她膈应楚天爱，两个人有着那样的出身，那样的预言，小微不可能不膈应楚天爱。 　　而他又是小微的师傅，眼下他不带她，偏带着楚天爱，按她的脾气，这会儿心底指不定怎么多想怄气。 　　“此次只是查看情况，我不会多待。”微子启看她，“若度索真有事，下一次我还会再去，到时候，我带着你。” 　　楚微睁大眼睛看他，她心说这是个什么话啊，那她到底是应该盼着度索有事还是没事？ 　　隔了半晌都听不到楚微说话，微子启以为楚微是真的十分在意这第一次的问题，他心中开始有些乱，他叹了口气，试探着问：“真这么想去？ ” 　　活了百来年的微子启真是头一回这样哄一个小姑娘。当年当皇子的时候他做了佛修，心中藏了满肚子的大爱，自是看不到身边这样的小爱，后来成了王爷，他在战场上毁了修行，一心只有战场朝堂，身边也容不下一个小姑娘，再后来……经历了太多事，再也没有人能走到他身侧。 　　“没有。”楚微深吸了口气，她摇头。“没有很想去。” 　　她看着微子启，盼着度索没有事，她不想跟着去了，她只希望微子启这一去能平安。 　　虽然他的修为很让人太放心，可她自幼便缺了那么点相信好运会一直伴随自己的能力。只要她在意的人去了有一点危险的地方，她就会忍不住的担心，忍不住的惶恐。 　　“师傅这一路要小心。”楚微顿了顿，“你有带吃的吗？昨天在涪城买了糕点，我给你装一些。” 　　微子启看她转身就去拿糕点了，他本想说自己不吃，可见她忙碌的样子，他又将那话忍了下来。 　　吃吧，不挺甜的么。 第94章 巫瑶 我与你一起，才会是神明 　　楚微将微子启送出忆灵渊还不够, 她跟着微子启走到洞真墟正殿，见到楚天爱，目送两人离开之后才将步荣华歉意的笑给忽略掉, 默不作声地转身又回到了忆灵渊。 　　她钻进屋开始练字, 一直到正午时分，她接过了厨房送来的午饭，并跟厨房的人说了声她晚上不吃饭。 　　用过午饭将碗筷收好，楚微便召出七杀剑，朝涪城御剑而去。 　　若不是因为想去涪城, 她便是偷偷跟着, 都不会让楚天爱跟她师傅一起去。 　　楚微花了大半天时间赶到涪城, 她的灵力没微子启深厚，御剑所用的时间也比微子启长多了。赶到涪城已是深夜, 一到涪城楚微就感觉到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在勾着她走。 　　她靠着感觉直接出了城, 向外又行了将近半个时辰，走到了一处村寨。 　　今夜黑云压顶，夜色极黑, 楚微走到那唯一一户亮着灯的房门外，眸光微敛，将七杀收入神识之中, 再去扣响木门。 　　“谁？！”里面传来小铁警惕的声音。 　　楚微：“小铁姑娘, 是我。昨日我们曾见过。” 　　她这一番话立刻就引得里面的人快步走上前来将门打开。 　　屋内灯光明亮，瞬间照亮了楚微的脸。 　　小铁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朝她身后看去，见楚微身后没人了，她便睁大眼睛, “只有你一个人？” 　　“是。”楚微忽略小铁对她的态度，绕过她便进了屋内，“你娘呢？” 　　小铁早看出了楚微跟那个仙人哥哥不能比，仙人哥哥没来，楚微来了又有什么用，她抿紧了唇，问，“你来做什么？” 　　楚微笑了笑：“看不出来么？我来找你拿铃铛。” 　　小铁倏然睁大眼睛，她眼底一时间塞进了震惊跟不敢置信，“你想跟我抢铃铛？那是巫姐姐送给我的，你拿去了根本就没用。” 　　“不抢。我来拿。”楚微轻轻地将手放在她肩头，小铁比她矮了一截，她看对方的时候需得沉下眉眼才可以与对方对视，“你不是说了么，巫姐姐说过，只要敲响铃铛，就会有人来救你。那个人，可能就是我。” 　　小铁当即就想笑，可她嘴角一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你是本应死去的人……”小铁喃喃，她看向楚微的目光越来越震惊。 　　“相信我。你昨夜敲了一整晚的铃铛，没人来找你不是么。只有我来了。”楚微拍了拍她的肩。 　　小铁咽了咽口水，此刻她看楚微已然不复刚刚的轻蔑。 　　“真是你？你能证明？” 　　“若你不想让我救你娘，那我就走了。”楚微冷淡地将目光略开，举步就要出去。哪里还有半分在微子启面前的温顺乖巧样。 　　小铁见她要走，猛地伸手抓紧楚微的手，“我信你！姐姐，我信你，你……救救我娘。” 　　楚微低头看她一眼，笑：“像这样乖一点多好。”楚微伸手摸了摸小铁的头，“走吧，带我去见她。 ” 　　小铁见楚微站如清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跟她前两次见楚微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都觉得来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她昨夜见到的那个人。可她的眼睛告诉她，这就是一个人。 　　“我娘在地窖，我带你去。”小铁说着举步便走出去。 　　楚微跟着她走。 　　地窖入口就是一股浸骨的寒凉之气，再往里走，能见到一些坚硬的冰块。而小铁她娘就躺在一方冰床上面。 　　“你有办法救我娘吗？”小铁小心翼翼地看向楚微。 　　楚微朝小铁看去，伸出手，“先将铃铛给我。” 　　小铁立刻往后一退，“不行！只有等你救活我娘之后，我才能给你。” 　　“没有铃铛救不活。”楚微半点不卖关子 ，她眼底蓄着的冷淡比这地窖里的寒冰还要更冷上三分，“若你不愿给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就算将那铃铛再敲上一年，都不会有人来找你。” 　　小铁怔住，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地窖里，看看躺在冰床上的娘，又看看楚微。她当然相信楚微的话，那枚铃铛敲响之后，除了面前的她，还有那个仙人哥哥之外，就再也没人来找她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没有理由不相信楚微 。 　　可若是楚微真的只是为了铃铛来的，拿到铃铛就走又该如何？ 　　小铁颤着手将系在颈间的那枚铃铛拿了出来，因为这番动作，铃铛立刻就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声。 　　楚微只感觉有人正在她脑子里疯狂敲打，疼的她头皮都发麻。 　　“若你真的骗我，那我希望你拿了铃铛之后立刻就杀死我，不然……只要我活着，天涯海角我都会杀死你！”小铁恶狠狠地扔出这句话，便将铃铛彻底摘下递到她面前。 　　楚微看着那吊着的铃铛，伸手接过，等将这铃铛接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楚微便拧紧眉头，“这里是……骨铃？” 　　“是。”小铁点头。 　　这一枚铃铛，外形像是青铜，藏在里面撞击发声的小球却是一颗白色的——人骨。 　　楚微将铃铛紧握在掌心，当这枚铃铛真正落到她手心的时候，她的头便不疼了，从铃铛里传来一阵温柔的灵力，自她的掌心浸入血脉，温热地慰藉过她身体里的每一处，最终流向她的仙骨。 　　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所去之处。 　　同时，楚微眼前突然闪过了无数画面，画面纷乱杂糅，让她根本看不真切。 　　“现在你可以救我娘了吗？”小铁问。 　　楚微皱紧眉头，“你先出去。” 　　小铁张了张唇，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又闭了嘴，沉默着走到冰床边，伸手拉了拉她娘的手，放在脸颊轻蹭了一下，再转身走了出去。 　　等她走出去之后，楚微便坐到了地窖里的一把木椅上。椅子大概是小铁之前坐的。 　　楚微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一只手紧握着那枚铃铛，铃铛里的灵力还在往她身体里涌，而她的身体对此也无比欢迎。 　　而随着灵力不停地涌入，她感觉到自己眼前的那些景象越来越明显。 　　“你来了。” 　　识海之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冽女声。 　　楚微攥紧拳头，她想睁眼，却发现自己突然之间竟深陷于识海之中。 　　识海之中一片墨色，却不黑，她能看到前面背对着她的地方站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而待在识海之中的七杀剑此时正被她握在手里，七杀剑在她手中乖巧的不像话。 　　楚微想往前走，想去看她长什么样，对方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待她往前走，自己便就转过身来朝楚微看了过来。 　　“我等了你许久，还以为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她朝楚微扬起唇，露出清浅的笑。 　　楚微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极素的脸，眉眼极淡，唇色偏粉，算不上美人，却出奇的有韵味。像一幅绝佳的丹青画手仅用几笔勾勒出的水墨画，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每一笔都勾到人心底。 　　楚微迟疑片刻，她问，“你是巫姑娘？” 　　“是，我是巫瑶。”对方出声回答，“我也是你。” 　　楚微心底猛地一颤。 　　“你也是我。”　巫瑶握着剑，款款行至她身前，“昔年，我将一魂封存于骨铃之中，托陈夫人代为保管，原本以为能将巫瑶的一生划上一个句号，没想到……骨铃还是响了。” 　　楚微下意识地往后退，“你什么意思？” 　　巫瑶望着楚微凄然一笑，“九天之女，自当重返九天。”她抬起素白的手便要点上楚微的眉心。 　　楚微眼眸微紧，大抵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抬手挥开了巫瑶的手，急促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做什么？” 　　巫瑶看着楚微愣怔住，她好似没料到楚微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为何会……”剩下的话她止于唇边，一时间竟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问这个问题一般。迟疑半晌她才蓦然笑起，“缺了一魂的巫瑶，竟还是不想回到九天吗？” 　　“巫姑娘，我并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楚微，并非巫瑶。”楚微出声开口，她明明就是她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她嘴里的旁人。 　　“我也不明白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若你想将自己的一生做一个了结，为何要将骨铃托人保管？你将既有能力托人保管，那也应该有能力毁了骨铃，你若毁不了，对自己下不去那个手，再不济，你也可以将骨铃直接埋入地下九尺，任谁都摇不响这铃。” 　　巫瑶听得呆滞，她盯着楚微的脸，认真地看着，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才肯罢休。 　　看了半晌，她恍然般笑起：“是了。没了我这一魂的巫瑶应当是这样。你并非不想回九天，只是你并不知晓九天对你的意义。” 　　“我若想去九天，我会好好修炼，修至分神期神飞天外，自然能去九天。”楚微声音冷冽，“用不着巫姑娘。” 　　巫瑶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我和你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神。” 第95章 神力 仅存的神明，将回归天际…… 　　“神明？”楚微像是这被话逗笑了, “你应是找错人了。” 　　她若是神明，为何从小到大让她遇不到一件好事？ 　　“不会有错。只有你才能见到我。”巫瑶说。 　　她说的尤其笃定。 　　“你……只是现在没有记忆，但七杀已经物归原主, 很快你就能想起所有事。”巫瑶看着楚微, “现在，我也要回到你身边了。” 　　楚微见她要靠近自己，下意识地后退，她心底产生了强烈的抵抗情绪，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巫瑶, 是个活生生的人, 若巫瑶回到她的身体里, 那她是楚微还是巫瑶？ 　　“别过来！”楚微出声。 　　“我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楚微说完这话就要强行冲出识海。可无论她怎么做她都出不去, 她像是一个被困在这里的囚徒。 　　巫瑶看她的眼神里充满悲悯，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在看受她摆布却不甘于摆布努力挣扎的子民。 　　“你若不愿意, 我就不能回到你身上。”巫瑶轻轻叹了口气，她蹙起了黛色的眉，“可无论你愿不愿意同意我回来, 我们的神力应该回到你身上来了。天门将开，你不能像这样就回到九天，否则你会死的。” 　　她说着张开双手, 不顾楚微的反应, 伸手就抱住了楚微。 　　楚微想挣扎，可她在突然之间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这明明是她的识海，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楚微僵直地被抱着, 心中思虑万千。 　　巫瑶的身体里散出点点金光，像是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而这些星光聚集成一团之后顷刻窜进楚微的身体，楚微只感觉自己全身都被一股温热的气流柔软地包裹住。 　　“你现在叫小微对吗？小微，你不必因此介怀，我给你的神力，原本就应该是你的。当年若没有我的任性，将全部神力封在骨铃之中，这一世的你便不必受这样多的苦。”她们本就是一人，识海相通，身为一魂的巫瑶在抱住楚微的时候，便也看到了楚微这样短暂的，却艰辛的一生。 　　巫瑶松开楚微，望着楚微的时候眼角落下几滴清泪。 　　楚微紧皱着眉头看巫瑶，她不能与巫瑶感同身受半分。甚至还觉得莫名其妙，但有一点她无比清楚，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仙骨在成长，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更加坚，更加强大。 　　从前她怎么修炼都冲不上的境界在一时间突突地往上涨。她身体内的经脉也在一根一根地重组。 　　整个过程有点疼，但还能承受。 　　相比于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恐慌的是一段未知的未来。 　　“天门将开又如何？我就非得上去吗？我上去做什么，做神女么？那我若真是神女，我又为何会落到凡尘之中？”楚微心中有无数问题想要问。 　　巫瑶抹掉脸上的泪，她说：“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神明，回归天际是我们的归宿。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们回去，回去成为神。落入凡尘……是一场劫，以后你就会知道。” 第96章 神骨 神力归原主，莫要试人心 　　巫瑶的身体越来越透, 给楚微的神力是支撑她这一魂能保持这样形态的原因，现在神力给了楚微，她便再无法凝成实体, 除了回到楚微身上去这一个法子之外, 她所面临的路只有成为漂浮在识海之中，无人认领的残魂。 　　可巫瑶对此并不害怕，也不慌张，她还是用柔软的声音同楚微告诫：“鬼门已开，属于神的神骨就在鬼门之中。小微, 你要去将神骨拿回来, 完整的你将驰骋凡尘界。至于我这一魂, 若有一日你回到九天，当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就会回到你身体里。” 　　完整的神，才能称之为神。 　　楚微震惊于鬼门已开这四个字, 所以师傅这一次去度索，是真的有可能遇到危险。 　　楚微被她语焉不详的话闹得心烦意乱，她觉得嘲讽, 觉得莫名其妙，觉得恐慌，但也觉得兴奋。 　　因为……她是神。能驰骋凡尘界, 甚至傲视九天的神。从前那般蝼蚁的生活再与她无关。 　　“至于敲响骨铃之人, 小微，等你出去之后，记得杀了她们。”巫瑶又说了一句。 　　楚微一怔，诧异地看向巫瑶， “为何？” 　　“昔年我曾告诉她, 骨铃响起，无论她遇到什么事，都会有人赶来救她于水火，但骨铃一响，我就会陷入危险之中，我本于她有恩，她却不顾恩情，只顾自己死活，还是摇响了铃。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不该贪着神赐给她的生命。”巫瑶说。 　　楚微闻言蹙起眉梢，她心想这巫瑶当真是高高在上的神，不知民间疾苦，所以的也不知这人心，是最禁不起试探的东西。 　　可不待她出声多说，巫瑶便捏了捏她的手，朝她一笑之后，便化作一道光，飘到了识海上方，像一颗飘在浩瀚天际里的一颗渺小的星。 　　而她这次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就在巫瑶将全身神力给了她以后，她轻轻松松便迈进了金丹期，而且从前在她身体内上蹿下跳，要她随时去压制住的那股力量此刻竟乖顺了下来。照这般看，若她从鬼门之中拿到了神骨，岂不是能跟师傅一争高下？ 　　楚微眼底闪过亮光，这一次，她一定要去鬼门，她要将自己的命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从识海之中出来，楚微手中的骨铃已然只剩下了外面那层薄薄的铜片，再也响不起来。楚微将铃铛放到冰床上，朝外面走去。 　　小铁就等在地窖外面，见到楚微出来之后她立刻就急急忙忙地跑到楚微面前，“怎么样？我娘醒了吗？” 　　楚微看她，她不是巫瑶，所以她不会按照巫瑶所说的做。人心里有一杆秤，遇到什么事都要拿出来称一称，这杆秤的标准在谁的心里都不一样。 　　从巫瑶将骨铃给她们，又说出骨铃可以救她们于水火之时，这杆秤的天平就偏了。 　　“巫姑娘当年可有对你们说过，骨铃一响，她就会身陷险境？她于你们有恩，你却摇响了铃，难道你就没想过，会不会有人来救你娘尚未可知，可巫姑娘却会因此而死吗？”楚微问。 　　小铁整个人蓦然一僵，她全身都哆嗦起来，睁大了眼睛看楚微。 　　看她这样，楚微就明白，小铁是清楚这件事的。 　　楚微摇了摇头，“既如此，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出手救你娘。” 　　小铁的唇抖动起来，她想哭，想像之前那样大声哭嚎，为她娘哭，可当着一脸看透了一切的楚微的面，她再不能哭的那样坦荡了。她到底不是个心肝脾肺都黑透了的恶人，她不过是失去了娘亲走投无路却又看到一线生机就想豁出去一试的孤女。 　　楚微绕过小铁迈步走出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小铁突然在后面出声大吼：“我娘不让我摇铃！是我，是我一意孤行，是我摇响了铃……” 　　楚微脚步一顿，她转身朝小铁看过去。 　　小铁已然跪坐到地上，脸颊上挂满了眼泪，“坏的是我，不是我娘……巫姐姐的恩情，我娘一直谨记于心。她早就将骨铃埋到地下，是我去将骨铃挖了出来，是我有罪……我不能……我不能看着我娘去死，在我明知道她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我不能……”她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你觉得你若不摇响铃铛，便是你不孝对吗？”楚微冷声问，“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摇响了铃，便是置你娘于无情无义之中？死去的人自己都没想过要摇响铃铛来救自己一命，你一个旁人，你凭什么仗着一个孝字便要替别人做主？你说这是孝？不如说是自私，你自私的想让你娘一直活着，活着陪着你，跟你一起做个无情无义之人，一起苟活于世。” 　　之前，小铁拼命要救她娘的时候，楚微还能对她分出点同情来，可在她得知小铁摇响的铃铛是有这样的隐情之后，她便再也没办法对小铁心软半分，共情半分。 　　她到底不是个良善人，她就是个冷心薄情的孤寡人。 　　“你巫姐姐说，你的命是她给的，你摇响了铃，做了个贪心人，她让我杀了你。”楚微看了小铁一眼，在小铁震惊的眼里，她说，“但我不会杀你，因为从她想要试探人心开始，她就开启了一个错误。” 　　话落之后，楚微举步便离开小院。 　　小铁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地哭，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楚微那一番话太狠了，狠到她再也不敢以善良二字形容自己，她才惊觉自己竟这般自私，她从前在茶馆听书听八卦的时候，总爱仗义执言打抱不平，自诩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可她原来并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她只是没遇上真正的事。 　　可她……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去那高楼上摇响铃铛，她还是要救她娘。 　　即便那是她的恩人，她跟她娘这条命原本就是她给的，她也要摇响铃。 　　她大概也是恶人。 　　楚微离开之后，又连夜赶回了洞真墟。 　　好在忆灵渊有阵法，平日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压根就没人知道她离开过。回了洞真墟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就去找了步荣华。 　　她也要去度索。 第97章 启程 顾蜀舟同行，表面师兄妹 　　楚微去的不巧, 她去的时候，顾蜀舟也在。 　　步荣华待人和气，所以他便觉得整个洞真墟的人都应该是和和气气的一团才对, 他也不知道顾蜀舟跟楚微之间的那些糟心事, 所以在见顾蜀舟的时候，听到楚微来了，就直接叫楚微进来了。半点都没多想。 　　楚微进来看到顾蜀舟，怔愣了下。 　　步荣华已在旁开口：“师侄，这个是你顾师兄, 你应该认识吧。” 　　楚微点头, “认识的。之前我来洞真墟, 就是多亏了顾师兄帮我忙。” 　　她说完朝顾蜀舟看去笑了笑。顾蜀舟扫了楚微一眼，眼底闪过一些难以言喻的光, 他倒是真没想到楚微这个药人，居然真在洞真墟替自己谋了这么一条生路, 现在都是他嫡系师妹了。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顾蜀舟说了一句。 　　“那可真是缘分。”步荣华笑着接话。 　　楚微扬了扬唇没接这话，她跟顾蜀舟, 要有缘分的话，那就是孽缘。 　　“掌门师叔，我这次是有事过来找您, 能否请掌门师叔借一步说话？”楚微朝步荣华微微颔首。 　　步荣华有些讶然, “找我有事？”他朝顾蜀舟看去，“那熠钦你等我一会儿。” 　　“师叔您先忙。”顾蜀舟面上知趣守礼，谦卑地退到一边。 　　装吧。楚微在心中想。 　　楚微跟着步荣华走进里间，只剩下两个人后步荣华才问楚微，“师侄, 到底是什么事，是要单独说的？” 　　楚微说：“师叔，我是想去度索找我师傅。” 　　步荣华愣了下，然后蓦然笑起来，“就为这事？那赶巧了。” 　　楚微不解：“什么？” 　　步荣华又折出去，朝站在不远处正在出神的顾蜀舟叫了声，“熠钦你过来。” 　　楚微眼皮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刚熠钦也说想去度索，找我要地图呢，我还想着他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现在好了，既然你们都想去，那刚好就一起。”步荣华笑着说。 　　顾蜀舟刚走近听到这话之后眼皮就突突地跳，他斜睨了楚微一眼。 　　楚微咬了咬舌尖，只恨自己赶了这么个时间，现下她还不能拒绝，照着步荣华这个性子，怕是也接受不了她要拒绝跟顾蜀舟同行的话，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若是不愿跟顾蜀舟同行，除非直接告诉步荣华她又不想去了。 　　“既如此，我当真是与师妹有缘。”顾蜀舟客客气气地开口，“师妹，此去一路就要互相照顾了。” 　　楚微笑着朝他欠身一拜，“楚微不是个好徒弟，在师傅身边这么久也没学到什么，所以这一路就要麻烦师兄了。” 　　“诶，都是师兄妹说什么麻不麻烦。”顾蜀舟还没说话，步荣华就先在旁边开了口，他那张向来慈祥的脸上挂满了笑容，“熠钦，你要好好保护小微师侄，你御礼师叔就这么个徒弟，你又年长小微师侄这么多，这一路遇到什么事都要保证小微的周全。” 　　顾蜀舟在心底深吸了口气，他盯了楚微一眼，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和气。只要面对楚微，他就变得十分暴躁易怒，楚微仿佛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若步荣华此刻不在，他还能刺楚微几句，可眼下步荣华就在旁边，他什么脾气都只能往肚子里咽，面上还要喜笑颜开地点头应好。“师叔放心，熠钦一定会好好护住师妹。” 　　“这就好，这就好。我这就去给你们拿地图。”步荣华说着，“你们千万要记住，无论这次度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先平安回来再说，千万不能贸然出手。平安最紧要。” 　　楚微听着步荣华的言辞真切的叮嘱，面上的神色越渐柔和起来，她在后面柔声应好。 　　顾蜀舟趁着步荣华去拿地图的功夫朝楚微看去，冷笑了声。楚微看到了，但她没搭理对方。 　　顾蜀舟是什么狗脾气她清清楚楚，她要是跟顾蜀舟计较，那她就是疯了。 　　步荣华将地图找出来交给他们之后，又是好一顿千叮咛万嘱咐，说来说去都还是那一番一定要将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置的话。 　　待到顾蜀舟跟楚微都耐心地应了好之后，他才终于放了人走。 　　楚微跟顾蜀舟都是来之前便就收拾好了东西，现在拿到了去度索的地图，他们自然也不在洞真墟多待，告别步荣华之后，两人就御剑离开了洞真墟。 　　行至高空，顾蜀舟看着楚微面无表情得心应手的御剑模样，这一回没了步荣华在，他终于不再伪装掩饰什么，开口便是刺：“看起来你跟御礼师叔在一起的感觉不错，一介药人竟也能御剑了。” 　　楚微睨过去，“我师傅是修真第一人，我是我师傅唯一的徒弟，他待我那样好，我跟他在一起当然不错。” 　　顾蜀舟冷笑：“你是真不一样了，这嘴皮子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你是觉得，我现在动不了你是吗？” 　　他突然狠厉的声音让楚微觉得有些烦，她站在剑上侧面看他，目光里带着想不明白的戏谑，她说：“顾医师，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总看我不顺眼？” 　　顾蜀舟被她问的一怔，他皱紧眉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曾经骗过你，可顾医师，你那时候对我不也是非哄即骗么？就算我骗了你，那也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输我一招罢了。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真的一点都没有第一医师的风范。”楚微说完便冷笑了一声。 　　从前她在他面前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隐忍挨打，现在不一样了，她大概也算是“小人得志”？ 　　顾蜀舟攥紧拳头，咬紧牙，恶狠狠地盯着楚微看。 　　若是以往，他定然已经掐住了楚微的脖颈，可世上之事向来难料，谁能想到去年还是个连活着都如履薄冰的药人，今日已经成为修真界第一人微子启的徒弟，成了他的嫡系师妹。 　　他都动不了这个手了。 　　“顾医师，我暂时没有要另投师门的打算，相信你也没有，所以我们还要做很久的师兄妹，时间很长，所以你还是收起你那些小心眼，跟我做一对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师兄妹吧。”这话楚微是发自内心说的。他们之间现在已经不能撕破脸了，那就消停一会儿，维持个表面和谐，这样大家都好过。 　　顾蜀舟冷笑出声，“牙尖嘴利！我突然有些期待，御礼师叔看到你这一面的时候 ，他会有什么反应。” 　　楚微心脏收紧，表情变了一瞬。 　　顾蜀舟没放过她一闪而过的神情，他知道自己这是猜中了楚微痛处了，他笑了起来，桃花眼微扬，“楚微，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真是太期待看到御礼师叔发现你真面目的那一天了。” 　　他说完又笑了几声，他的声音是好听的，但此刻听在楚微耳朵里，简直扎耳得很。 　　她抬眼看着笑着御剑而去的顾蜀舟，眉眼往下压了压。 　　是她疏忽了，怎么就让这个老狐狸抓到了她的心虚点。这一回不知道顾蜀舟之后见到师傅之后，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两人这一回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御剑而行，顾蜀舟中途一刻没停，若楚微昨夜未曾接受巫瑶的神力，她早就撑不住了。 　　晚间顾蜀舟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城收了剑歇息，他收剑之后回头朝楚微看了眼，眸中有些古怪。 　　楚微知道顾蜀舟看她的意思，她的灵力增长速度太快了，在御剑上面都不输顾蜀舟，顾蜀舟当然会怀疑。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若她藏拙，半路被顾蜀舟甩下，顾蜀舟绝对不会等她。去度索的地图在顾蜀舟身上，若她没跟紧，就得自己找路去度索，等她赶到度索，估计师傅都从度索回到洞真墟了。 　　“御礼师叔当真是个好师傅。”顾蜀舟走了两步到底是没忍住回头扔了这么一句。 　　楚微抬头看顾蜀舟，“是，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 　　顾蜀舟懒得理她，扭头就走。 　　楚微小心地在心底松了口气，她其实庆幸于巫瑶给她的神力并不能被旁人察觉到，所以现在在顾蜀舟眼里，她依旧是筑基期。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师傅能不能看出来她已经是元婴期，反正早上掌门师叔都未曾看出。 　　若师傅看了出来，她得先提前想好理由。 　　在城中找到客栈之后，楚微谢绝了顾蜀舟阴阳怪气邀请她一同吃饭的话，在以掌门师叔的名义警告了顾蜀舟，让他不准趁她睡觉甩下她，又将微子启给她的灵鸟放到了他身上之后，这才进了自己房间。 　　这里离度索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她一边欣喜，一边忧心，欣喜的是她可以看到微子启，还有可能在鬼门之中找到神骨。 　　忧心于她不知道师傅能不能看出她的灵力来源，之前师傅就说过，在小铁摇响铃铛的时候，他以为见到了他跟杨鸷的那位故人。 　　按小铁的话，那位故人便是巫瑶。 　　她不清楚巫瑶从前跟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师傅认出了她身上的神力来源于她，又会对她有何种态度？ 第98章 黑洞 掉入鬼门中，可是黄泉路? 　　度索山上, 红雾弥漫。山顶最高处开了个大口，口中有黑烟翻滚，但还未破空而出。 　　微子启与楚天爱站在一处,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黑洞里。 　　“御礼真人, 这里……就是鬼门吗？”楚天爱问身侧的人。 　　微子启蹙着眉点了点头，“是。” 　　楚天爱：“传说度索山上有守门神，原来竟只是传说。” 　　微子启看向黑洞旁边干枯的桃木枝，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棵桃树，“桃树已经死了。就算有神, 鬼门已开, 守着鬼门的神还能活么？” 　　楚天爱明眸微动, “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是……回去吗？” 　　微子启看了楚天爱一眼，楚天爱从他那双淡漠至极的眼眸中品出了点意思, 那是在说：你是不是在说废话？ 　　楚天爱将唇抿紧，她并未觉得微子启失礼, 毕竟微子启是修真界第一人，孤高桀骜些也能理解，只是她想到微子启面对楚微时那番做派, 诚然是天壤之别。 　　在她思索之间，微子启已然转身要离开了，楚天爱举步就想跟上, 她想为这天生苍生做点事不假。 　　但, 人贵有自知之明。 　　眼下这番状况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应付的事。 　　楚天爱刚提起步子，脚下倏然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她身后便是那黑洞，楚天爱震惊地睁大眼, 她想出声去叫微子启救命，可喉咙就像是突然哑了，整个不受她控制，只能发出一声尖叫便直接栽进那黑洞之中。 　　微子启转身看去的时候，只见一抹鹅黄的裙角在空中划过，微子启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就消失于无影。 　　微子启当时就蹙起眉梢，往前一步探向那黑洞，红雾与黑烟翻滚其中，见不到楚天爱半根头发丝。 　　他心底生出阴郁之气，面上甚是难看。 　　见过蠢的，却未曾见过这样蠢的。他甩袖，纵身跃下。 　　黑洞之内恍若千年玄冰堆砌而成的冰窖，寒冷异常。微子启跃进洞内，衣袂被寒风刮得呼啸作响，越往下一寸，那风刮得便越大，周遭就越渐寒冷。 　　可这洞就好似无底深渊，又像是直通地府，坠下半晌都触不到个底。 　　正当微子启想强行在空中止步之时，周边视野却逐渐开阔起来，他见到一抹亮，耳边也听到了阵哗啦水流声。 　　微子启倒不觉见到了光亮听到了水流就代表前方有路了，这个洞开在度索山，洞内那番景象也预示着其中的不寻常，这亮，这水……指不定还真是入那地府的黄泉水。 　　在亮光越渐大盛之时，微子启错身躲开光亮，待能看清脚下真是一池不知来处没有边际的清水之时，他唤出‘不得’御剑而立。 　　此番站定之后才看清那光并非是亮光，那是长在水中的一朵吃人花上的尖锐獠牙。那花粗壮如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树，花瓣有九片，血红极艳，簇拥着花蕊之中闪着寒光的獠牙。 　　“御礼真人！救命！！”在微子启看清那艳红的花的模样之时，从花下传来了楚天爱的声音。 　　楚天爱此刻正被花茎上生着尖锐倒刺的树叶卷着，她身上佛光尽显，想来这便是这花还未将她吞下口的原因。 　　微子启未理会她，只运气挥掌，朝那食人花正面而去。 　　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在战场上替他皇弟守过江山，那战场之上才是真正的厮杀，他清楚的明白当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什么废话都不必多说，直接动手就对了。 　　那食人花在这水里不知生了几百年，微子启一掌而去竟只让它颤了三颤，扭头就朝微子启张开血盆大口，甚至还从水中长出了更多的白色根系，似剑一般朝微子启刺去。 第99章 危险 行至度索山，探进鬼门中 　　楚微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睁大眼睛微张着唇喘气。 　　刚刚在梦里，她梦到师傅有危险，但让她再仔细去想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辨不出个真切来。 　　只是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 她心神一刻都不能宁。 　　尝试着再次入眠已是不能够，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就起身洗漱，在房间内又修炼了番灵气之后，外面天总算大亮，隔壁房间也有了响动。楚微立刻开门走了出去。 　　她在二楼的楼梯口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才总算等到了顾蜀舟出来。顾蜀舟换了身青绿色的衣裳, 发冠高束, 看起来睡的很是好。 　　见到楚微站在楼梯口，顾蜀舟挑起眉梢似是而非地笑了声。楚微无心理会他, 见到他出来了，便举步往楼下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用过早膳之后就赶紧上路吧。” 　　“看你这样，昨夜应是睡的不好。”顾蜀舟负手下阶，话中虽未笑, 却让楚微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微看了顾蜀舟一眼，“顾医师睡的很好？这可真让人意外，我以为顾医师是那种身边无佳人作伴, 便无法安睡之人呢。” 　　她无心与顾蜀舟争执吵闹, 只她今日心情不好，顾蜀舟还非得找她的事，这般她如何能忍得下来。 　　顾蜀舟毫不在意她这番话，甚至接了一句：“便是你认为的这般，所以师妹今夜愿在师兄身边作陪吗？” 　　他将师妹与师兄四字咬的极重。 　　楚微坐到空桌边, 招手唤来小二，然后朝顾蜀舟一指，“给这位公子来碗醒酒汤。” 　　顾蜀舟眉心一蹙，“你什么意思？” 　　“嗯？我以为顾医师昨夜喝太多，所以一大早就开始说胡话，原来不是么。”楚微弯起眼眸，“莫非是顾医师昨夜枕头支得太高，这梦还没醒呢？” 　　她话中是干脆利落明明白白的嘲讽，三岁孩童都能听得懂，更遑论顾蜀舟。 　　顾蜀舟当即便变了脸色，没半点刚刚张扬得意的模样，反而阴鸷了一双眼，将楚微盯了又盯，最后倏然冷笑：“楚微师妹还真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楚微没理他，扭头重新跟小二要了吃食。 　　匆匆用过早膳，楚微就坐在顾蜀舟对面盯着他，也不催促，就无声地盯。 　　顾蜀舟刚刚吃了两口小米粥就吃不下去了，早前楚微伏低做小的样子他还没忘，而眼下这个直接大胆分外有勇气的楚微，真让他不适应。 　　他心中生出不悦来，将勺子哐当一声扔进碗中。 　　楚微眼睛亮了亮：“不吃了？” 　　顾蜀舟见她那样又挑起眉梢，勾出阴鸷冷眸，“就盼着我不吃？” 　　楚微整了整衣摆，“顾医师如果不想吃了，那我们就出发吧。”她连回都没回他之前的问话。 　　顾蜀舟眉心紧蹙，正想发火，楚微就站起了身来，她垂眸朝顾蜀舟看去，“顾医师，你去度索，想必也是有原因的吧。总不会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 　　顾蜀舟心中那些火气恍然之间被戳出了个大口，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去度索，为的是楚天爱。在未出发之前，他心中急切异常，就盼着能早日赶到度索，这样才能护在楚天爱身侧。 　　可楚微这女人一出现，他就像是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闲着没事就想挑楚微的事，像这般拖着时间不愿出发的事，简直就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疯了！ 　　顾蜀舟猛地甩袖，起身站起，一声不吭地大步走出客栈。 　　楚微在后面从荷包里掏出了碎银付了钱之后才跟出去，“那钱，你记得还我。”跟上顾蜀舟之后，楚微还没忘了祝福顾蜀舟还钱。 　　她的钱都是师傅给的，她半点都不想拿这钱给不相干的人花。 　　顾蜀舟被气笑了，立马从钱袋里掏出块金元宝扔给楚微，“见钱眼开！” 　　楚微丝毫不在意顾蜀舟的怒气，他既将元宝给她了，她当然要好好收着。 　　两人出了城之后才重新御剑而去。 　　这一路顾蜀舟都没再跟楚微说话，他一直耗着灵力赶路，中途楚微的灵力耗尽了，就给自己吃了些丹药。 　　她本就是药人体质，吃再多丹药也不怕爆体而亡，更不怕走火入魔，而顾蜀舟后来也开始吃药，他给自己炼制的丹药自是比外面售卖的要好得多，但到底这些强行提升灵气的药物于人的身体有害，他们在深夜赶至度索邻边渔村的时候，楚微看到他的神态他已然是不大好了。 　　“那边就是度索吗？”楚微站在海边朝远处绕着红雾黑气的小岛指去。 　　顾蜀舟拿出地图，在地图上看了一眼确认地形之后便点了头：“是。” 　　楚微侧目看他，“你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吗？我先过去。” 　　顾蜀舟将地图重新装好，冷着张脸道：“你要休息就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蜀舟便重新唤出自己的剑，御剑朝海中的小岛飞去。 　　楚微见对方并不听劝，她也不再多言，也朝小岛而去。 　　越靠近小岛，海上的温度便越低。楚微有意避开围绕在湖面之上的红雾，可到最后整个度索都被红雾见缝插针般地围住，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闯进去，结果发现那雾气除了有点凉之外，对人体并无伤害。 　　顾蜀舟与楚微一前一后地落在度索山顶之上，站到了此前微子启与楚天爱所站的位置，他们都也看见了山顶上的大口。 　　若微子启在，定然能发现那大口开的比之前还要大上许多，里面的红雾却少了，更多的是那缥缈如丝的黑气。 　　“这里就是……鬼门吗？”楚微喃喃。 　　顾蜀舟双眸微凝，他盯着那黑洞不知在想什么。 　　“师傅？”楚微试探性地对着那黑洞喊了一声。这四周都无人，若微子启他也在度索，能待的地方怕就只有这口黑洞之中了。 　　“闭嘴。”顾蜀舟冷声开口。 　　这会儿他倒是正经许多。 　　只见他抬手成印，像是一个祈祷的手势，可双掌并未合拢，只大拇指、食指与尾指合起来，余下四指整个曲起。他唇边微动，还在喃喃念着什么。 　　楚微等了半晌，半晌之后什么都没发生。她侧目去看顾蜀舟。 　　顾蜀舟双眸异常凝重：“这岛上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再无活物。” 　　楚微心中微惊，她环视四周，这山落在海岛之上，树木草皮原本就不如地面上的繁茂，可入目之处黑气笼罩下尽是荒草枯木，整座小山也静的不像话，除了海风吹荒草声，便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喘气声。 　　“忆灵渊的灵鸟，你带了吗？”顾蜀舟突然问。 　　楚微点头，“带了。”她从戒指之中将小绿拿了出来，自微子启将小绿送给她的那一天后，小绿就被她一直带在身上。 　　小绿一出来便兴奋地扑打着翅膀绕着楚微转圈，嘴里还在不停地啁啾叽喳。 　　“让它进去。”顾蜀舟朝黑洞指去。 　　楚微不愿，她眯着眼看向顾蜀舟，问：“你的灵鸟呢？” 　　“普通的灵鸟做不到飞到下面去找人。”顾蜀舟声音严肃正经。 　　楚微：“你是说师傅他们在这下面？” 　　“八九不离十。”顾蜀舟说。 　　小绿还在扑打翅膀，它久不出来，此次出来便让它极其开心。 　　楚微抬手让小绿停在她手背上，沉着目光摇头：“你如何能确定？难道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顾蜀舟见她还在犹豫内心就开始急躁起来，“就是没收到消息所以才猜测楚姑娘他们在这洞中。” 　　楚微有些犹疑，她清楚师傅是什么样的性子。在未确定黑洞之中是否有危险的情况下，她不觉得师傅是那种会不管不顾以身试险的人。 　　就在她思索之时，洞内突然响起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御礼真人！”紧随其后的一声嘶吼，那声音凄厉异常。 　　楚微猛然变了脸色，竟不管什么探不探路，往前一步便望向黑洞之下，大声叫了句：“师傅！是你吗？” 　　她声音刚落，身边的顾蜀舟纵身便从旁边跳了下去。 　　楚微就只瞥见那么一抹青影。 　　“顾蜀舟！”她惊呼一声，脸上尽是懊恼之色。 　　在思虑一秒后，她将七杀召出来握到手中，纵身跳入黑洞。 　　洞内极冷，但她惊觉体内仙骨处竟微微发起热来，而她手里的七杀也在震颤。她不由自主想到巫瑶所说的话，鬼门之中，藏着神骨。 　　此番景象，莫非此地真有神骨？而她，真是神女？但被测出是神女的楚天爱呢？ 　　并不容她多想，洞内便已到底，她看着脚下无边无际的一池黑水眉目紧皱。 　　顾蜀舟飘至前方，神色匆忙地逡巡四周，“楚姑娘？”他叫。 　　除了低声的回音，无人应他。 　　楚微飞至顾蜀舟身边，压低了声音同他道，“此地危险，要小心。”她说完便用七杀指向不远处的黑水水面，那水面之上晕着一团血红。 　　楚微跟顾蜀舟脸色都极其难看，两人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去看，这才惊觉那哪是血，不过是红色的花瓣。 　　可这花瓣……“花瓣太大了些。”顾蜀舟道。 　　便在他话音落地后，死寂的水面突然荡出层层涟漪，楚微脸色微变，在她想拉着顾蜀舟往上飞的时候，前面突然显出一团光亮，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 　　他们随着光亮看过去，竟见楚天爱一身血污地站在光亮之处，痛哭流涕地看着她们。 　　“快走！”她张开唇，无声地喊。 　　楚微握紧剑柄，突然就不愿跑了。她是跟着微子启来的，她变成这样，那微子启呢？！ 　　而顾蜀舟更不愿走了，在看到楚天爱的那一刻，他就赤红了眼纵身冲了上去。 第100章 利刃 七杀剑指路，利刃穿仙骨…… 　　“顾蜀舟！” 　　楚微运出灵力在楚天爱身前隔出屏障, 可她未用巫瑶的神力，自身灵力压根就不能跟顾蜀舟比，顾蜀舟横冲过去就直接撞破了。 　　疯了吗！脑子呢？！ 　　楚微在心底骂。 　　顾蜀舟已飞至楚天爱身边, 伸手就想碰她, 他的手还未碰到她，就见白色根系自楚天爱身后钻出来，如剑般直刺顾蜀舟咽喉而去。 　　顾蜀舟召出长剑狠厉地劈下去，可那根被劈开后跟没事一样，断掉的那截反倒没了根系束缚, 朝顾蜀舟刺过去。顾蜀舟神色凝重, 一边挥剑一边从袋中掏出了个瓷白小瓶拔出瓶塞后, 便朝那根系撒过去。 　　滋……根系瞬间被腐蚀成黑色。 　　这药师的名号，并非作假。 　　“顾蜀舟, 后面！”楚微高喊。 　　楚天爱所在的位置，就像是一道大敞的门, 此时那门后涌出无数黑雾，状似青面獠牙的厉鬼，正张着血盆大口朝顾蜀舟跟楚天爱他们袭去。 　　顾蜀舟闻声迎剑而上, 但那黑雾力量极强，他一击过去对方竟毫无反应，反倒强势席卷而来。 　　楚微真不想理会顾蜀舟, 自己作死那就得自己受着。但眼下她并非只是楚微, 她是洞真墟的弟子，是微子启的徒弟。有这样的身份，她就无法对顾蜀舟坐视不理。 　　楚微凝神，挥剑而上。 　　她平生没做过这样赔本的买卖，若换做过去的她, 她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甚至在顾蜀舟冲上去的时候，她就要转身逃命了。 　　但如今的楚微却为此甘之如饴，只因她是微子启的徒弟。哪怕她做不成什么大善人，可她总能做个平凡人。 　　那一剑挥下，押上了她一身的灵力。七杀剑光带动紫色灵气，砍在黑雾之中。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黑雾在七杀剑落下之后，竟真的瑟缩了下，隐隐有了往后缩的架势。 　　楚微拧紧眼眉，伸手一把抓住顾蜀舟的肩膀：“还不走！” 　　顾蜀舟看着楚微凌厉的侧脸，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一边想楚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一边又想，她这番模样竟让他有种熟悉感。在楚微朝他吼过来的时候，他才猛地惊醒，慌张地抱起楚天爱就纵身飞远。 　　楚微深深地朝黑雾尽头望了一眼，也跟着往后撤。 　　巫瑶所说的神骨说不定就在这后面，可她眼下并不能赌。 　　她脚下轻点，想要从刚刚那道黑口冲出去，但顾蜀舟走在她前面，飞上去之后却在碰到了无形的屏障，直接就将他挡了回来。 　　“出不去！”顾蜀舟声音冷凝。 　　楚微抬眸往上看，提剑而上！一剑斩下，剑光飞涌，却是毫无变化，屏障依旧在。 　　“又来了！”顾蜀舟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已经止步的黑雾，此时又冲了上来。 　　楚微深吸了口气，她转身双手握紧剑柄，压下清冽的眼，看向那浓黑的雾，“若这里就是鬼门，这些就是地狱之下的恶鬼了吧。” 　　“你打不过它们的……它们根本就杀不死。”离开了刚刚那地的楚天爱已经能说话了，只是嗓音依旧嘶哑。 　　楚微侧目看她：“我师傅呢？” 　　楚天爱对上楚微的眼有顷刻的怔愣，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楚微。明明上一次见到的楚微，她阴郁内敛，跟她比试的时候，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感，那是来自弱者的最后的反击。 　　可眼下的楚微却是完全变了，眼前这个楚微，她背脊挺直，眼中尽是锋芒，仿佛前方即便是地狱，她也敢去闯一闯似的。 　　那样的自信，强大，根本无法让人忽视。迟疑几秒过后，楚天爱才终于从楚微带给她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她红唇讷讷，视线朝刚刚那亮光之处看去，“御礼真人他在那后面。” 　　楚微瞬间变了脸色。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那食人花已经被御礼真人毁掉了，可毁掉的那一瞬间，那边突然就开了一个白洞，里面突然冒出了好多黑雾。御礼真人就那么被黑雾给吸了进去。”楚天爱出声跟她说刚刚的状况。 　　当时她想去救微子启，可她却被黑雾缠裹起来，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楚微心中一颤。 　　“楚微，现在我们先想办法出去，你别想着一个人去救人！”顾蜀舟似乎洞察了楚微当下的想法，立刻出声开口，“若御礼师叔都拿这些东西没办法，你去救人就是去送死。当务之急是我们先出去，出去之后联合掌门师叔他们一起想办法来救御礼师叔。” 　　楚微红唇轻扬，她往前迎上朝他们跃跃欲来的黑雾，说：“你当然不着急，毕竟你已经救到你想救的人了不是么。” 　　人性向来如此，非自己所在意的事，便都能置身事外侃侃而谈。 　　“若我师傅都拿这些没办法，你找再多人来又有何用？”楚微将七杀剑指向黑雾，“楚小姐，我很疑惑一件事，你们为什么会来这洞中？我觉得，我师傅他并不会莽撞下来，做出这样没把握的事。” 　　她话落横剑而上，直冲那黑雾中心，在顾蜀舟看来，只一刹那，楚微整个人就好似被蚕紧紧包裹起来的茧。 　　在顾蜀舟身后的楚天爱下意识地抓紧了顾蜀舟的肩膀，细长如葱的指泛着白。 　　楚微以为这黑雾就像是没有实体的野兽，在她冲上来的时候，一定会拼尽全力蚕食她，她都做好了要将这“野兽”开膛剖腹的准备，但那黑雾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只紧紧将她包裹住，她置身其中，好似置身巨大水泡里。 　　一晃神，‘水泡’便漂浮起来，带她往某个方向飘去。 　　楚天爱目睹这一幕瞬间倒吸了口凉气，“刚刚……御礼真人就是这样被带走的。” 　　顾蜀舟沉着脸，从前吊儿郎当的样已然消失殆尽。 　　“顾公子，黑雾走了。”楚天爱低头同他说，“我们赶紧找路出去吧，然后我们找步掌门他们来救人。” 　　顾蜀舟没立刻答声。他看着那黑雾带走楚微，又归于那道门之后，他沉吟出声：“楚姑娘，你先上去等我。”他说着就将楚天爱放下。 　　楚天爱微睁双眸，怔怔地看着顾蜀舟。 　　顾蜀舟朝上空看去，见洞口已然无风，“屏障好像已经消失了，你先上去。” 　　“你要去救她吗？”楚天爱眼睫轻颤，“可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她嗓音越渐嘶哑，到最后说到危险二字之时，已然有些发不出声。 　　顾蜀舟下意识地错开眼，不去看楚天爱的眼神，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与他无利之事，他都不插手，于他有利之事，他也要再三衡量才会去做。 　　可此时此刻，他竟无法就这样看着楚微被那些不知来处的黑雾带走。 　　“我不会有事。不过就是一鬼门而已，我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今日再救一两个也不是什么难事。”顾蜀舟出声劝慰。 　　楚天爱看着他久久不语。 　　顾蜀舟扭头见那黑雾快要消失了，他伸手拍了拍楚天爱的肩膀，“快上去，我走了。” 　　“我与你一起。”楚天爱惨然一笑，“说起来，我还是佛修，在这种情况之下，竟比不上顾公子。” 　　顾蜀舟皱紧眉头，“你别这样想。你想的更周全。” 　　“我跟你一起。” 　　楚天爱看向顾蜀舟，她抬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御礼真人是因为救我才置身险境，最应该去救他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楚微，是我才对。”她说着，眼中已满是坚毅。 　　顾蜀舟想再劝阻，可对上楚天爱那毅然决然的目光，他将那些劝阻全都给吞了下去。 　　比劝阻更多的是一种欣慰感，他只觉得这样的人，才是他要找的人。若楚天爱出去了，他并不会因此对楚天爱产生什么埋怨，但他还是会生出失望感，但她留了下来，他心底那些失望在顷刻之间就全部消失了。 　　“我们走吧。”顾蜀舟纵身往前。 　　楚天爱点头。 　　- 　　楚微被黑雾带进门里，四周一片漆黑，她只能握紧七杀，才能感觉到心安。 　　也不知道这一路过了多久，黑雾终于停下，遂将她稳稳地放于地面，而后黑雾逐渐消失，楚微终于能看到亮光，可所谓亮光不如说是红光，她见到眼前开满了红花，花间亮光闪闪，恍如仙境。 　　而她，正站在一方圆石上，她低头看去，脚下石面上刻着她看不明白的图案，她心中生出熟悉感。 　　四周尽是花海，她站在此处，像是一方祭台！ 　　她睁大双眼，瞳孔微颤。 　　就在她开始慌张的时候，手中的七杀开始不受她控制，用力挣脱她的手，冲出去的瞬间，还用剑刃在她掌心之中划出一道长口。 　　楚微啧上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戒备地看向七杀。 　　七杀立于她眼前，朝她躬着剑身，一直用剑柄指着她。 　　“做什么？ ”楚微冷声开口。 　　七杀又点了点剑柄，楚微皱紧眉头，依旧不明。 　　七杀仿佛急了，又朝她冲过来，楚微抬手就要朝它挥掌，七杀匆匆避开，她那双被划开的掌心里滴出点点鲜血，滴答滴答地坠落在脚下圆石之上。 　　滋…… 　　殷红的血滴在圆石之上便就冒出了声响，似化作岩浆，灌进石面纹路之中。 　　楚微面上凝然，她没将手收回去，就让掌心的血一点一点地坠下，血液将石面的图案染红，圆石之上开始转动，四周的红花一同摇曳，红色的花瓣散到空中。 　　红光开始从图案之中飘出来，七杀又开始转动，剑尖朝前方指去。 　　楚微顺着剑尖看去，只见花瓣全部飘于一处，往上簇拥着一个人。 　　“师傅！”楚微纵身而去。 　　微子启就被那些红花簇拥着，他紧闭着眼，仙骨之处晕着一团血红。楚微见此连手都抖了起来。 　　不会吧？ 　　她想到巫瑶所说的，一定要拿到神骨。 　　神骨就在鬼门之中。 　　可眼下，这若是鬼门，鬼门之中躺着的人是微子启……楚微全身震颤，她咽了咽口水，慌张地去碰微子启，她只想知道他的仙骨还在不在。 　　手摸过去的时候，她就猛地松了口气。 　　还在的！ 　　“师傅，我带你出去。”楚微伸手就想将微子启扶起来。 　　她刚刚托起微子启的后劲，呲一声，利刃穿透皮肤扎进内力刺透白骨的声音在楚微耳里炸开了。 　　她看见微子启身下的花瓣在突然之间长出了倒刺，直接从他身后穿透了他的仙骨。 　　滚烫的鲜血溅到了楚微的脖颈脸颊，她手一抖，连声不要都没喊出来。 第101章 真假 赖着不撒手，红花也认主？…… 　　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紧闭着眼的微子启不知道是不是能感受到这种痛, 那双凌厉的眉翛然皱紧。 　　楚微赤红了眼，她不敢再挪动他，只能抬手运出灵力去对付那血红的花, 那花瓣上还滴着鲜血, 却在她灵力袭来之时柔软地朝她飞过来，在她手指尖轻蹭而过，最后轻柔地落于她的手背之上。 　　见到这一幕的楚微脑子里轰然一下就炸了。 　　怎么会…… 　　她屏住呼吸，再次用灵力去碰微子启身下那些花，在她碰到它们的瞬间, 那些花仿佛都有了生命, 都听从她的差遣, 完全顺从于她的灵力。 　　巫瑶！楚微只想叫她出来。 　　可无论她在识海之中怎么叫她，她都不见踪影。 　　楚微双手颤的厉害, 她咬紧牙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 她最最紧要的，应该是将师傅救下来。 　　她想要神骨，可她并不想要她师傅的神骨！ 　　楚微想用灵力散掉那些花, 可刚刚还顺从地在她指尖缠绕的花突然之间就变的不再听话，楚微眼见着微子启身下的花又要再生出倒刺，她伸手就挡在了微子启身下, 花瓣一触到楚微的手, 立刻就不动了。 　　楚微眼睫轻颤，此时她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转运了，从此可以顺风顺水。可上天到底不放过她，居然给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 　　“没路了。”看着前方黑色的屏障，楚天爱低声开口。 　　她原本就受了伤, 行了这么久的路早就耗干了她的精力，此时她一张清瘦的脸上惨白如纸。 　　顾蜀舟一手扶着楚天爱的手臂，双眸紧盯着前方，“为何那黑雾只选了楚微。”他道。 　　楚天爱抿紧唇，她眼珠轻转一圈，“是否是因为楚微跟御礼真人的灵力是一脉相承？他们本就是师徒。” 　　顾蜀舟摇头，“算不上一脉相承，楚微做御礼师叔徒弟的日子还不过半年时间。” 　　楚天爱没再应声，刚刚那是她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了。 　　两人静默片刻，楚天爱突然亮了亮双眸，“顾公子，你先将我松开，我想……试一试佛印能否打开这道屏障。” 　　顾蜀舟诧异地看向她，而后摇头：“你已经受伤了，再用灵力只会更严重。” 　　“不是有顾公子么。”楚天爱温柔地朝顾蜀舟看去，“我相信顾公子不会让我死的。所以我想试上一试，若真的可行，我们就能救出楚微跟御礼真人了。” 　　顾蜀舟眉宇之间有些松动。 　　楚天爱多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道，“顾公子，我自小修行佛道，佛家讲究慈悲为怀，若我今日真为了自己能够苟活于世，便弃御礼真人他们于不顾，我怕是真的再也无法修行了。” 　　她声音轻柔，言辞恳切，顾蜀舟再没有拒绝之理。 　　她习佛修，慈悲为怀，哪里像是楚微那般自私自利。 　　顾蜀舟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了握楚天爱的手，“要小心。就算是慈悲为怀，也要先顾全自己。先有小爱，才有大爱。” 　　楚天爱扬了扬唇角，朝顾蜀舟莞尔，“我明白。”她轻轻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往前行一步，站到了顾蜀舟身前。 　　在顾蜀舟看不到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点难过，这点难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众生的温柔慈悲。 　　楚天爱抬手结印，掌心之中佛光隐现。 　　她曾是难能一见的佛修天才，幼时昭山之人亲自登门要收她为徒，若非楚家发现了那样的事，她今日本应还在昭山修习佛道，将来也势必要行一条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路。 　　可世事总是这般难料，她偏偏遇到了那样的事，让她一脚迈进了死胡同。 　　眼下这一次结印，是她自楚家一事之后第一次结印。 　　她修行，不为自己，不为家族，不图惩强扶弱。她只愿自己能尽绵薄之力，能守一方太平，能护一颗慈悲心。 　　当下，她要以佛印护自己这一颗慈悲心。 　　佛印结于掌心，金光乍现。楚天爱推出佛印，金光冲上屏障，啪嗒一声脆响，他们迈进了另一个洞口。 　　眼前是摇曳的红色花海。 　　楚微听到响动猛地回头循声看去，便见楚天爱跟顾蜀舟不知道突然从哪儿钻了出来。 　　她面上显出喜色，立刻朝她们叫道：“顾蜀舟！” 　　顾蜀舟闻声就冲了上去，他都没来得及管楚天爱。 　　楚天爱在后面踉跄了一下，她用佛印几乎耗尽了自己身上的修为，这一下差点没站稳，勉强站住了后抬眸便见顾蜀舟快步而去的背影。 　　“这是怎么回事？”顾蜀舟跑到楚微身边就看到她将手放在微子启腰后，而微子启仙骨处还在往外汩汩冒血。 　　楚微摇头，“我不知道。我被那些黑雾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师傅他躺在这里，这些花会伤害师傅，你赶紧帮我将师傅放下去。” 　　她隐去了神骨之说，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当下重要内容。 　　顾蜀舟看了楚微一眼，他心里有自己的猜测，觉得眼前之事不该这样简单，楚微也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但危急关头，他也不再多问，伸手就打算去扶微子启。 　　可他的手刚刚碰到那些花，那花猛地伸出倒刺，朝顾蜀舟的手割了过去。 　　顾蜀舟快速闪开，手背还是被划开道口。 　　楚微眼睛里攀起血丝，周身阴郁密布。 　　“这花怎么不伤你？”顾蜀舟皱紧眉头吹了吹自己的手背。 　　楚微摇头，“你先帮师傅止血。” 　　顾蜀舟还想再问，可见楚微这样，他还是闭了嘴。 　　他沉默着从袋子里拿出了止血的药瓶，拔出瓶塞将药粉撒在微子启流血之处。 　　“这只能简单止血。”顾蜀舟看向楚微，“不让我碰他，等血浸湿了药粉，还是会继续冒。” 　　楚微握紧了拳头。 　　“怎么了？”楚天爱终于踉跄着走了过来，她问。 　　顾蜀舟抬起下巴点了点微子启，“这花赖着他们不肯撒手。” 　　楚天爱一怔，不明其意。 　　“刚刚我想将师叔扶起来，就被花给‘咬’了。”顾蜀舟给她看自己手背上的伤。 　　楚天爱微顿，她看了眼楚微，又垂眸打量了一番拖着微子启的花瓣，迟疑半秒后，她伸手摸了上去。 　　“楚姑娘别——”顾蜀舟见她的手伸出去了，刚开口阻拦她，便见那红花竟温柔地开在她手下，一点要扎人的反应都没有。 第102章 真相 迷雾终散去，神女的身份 　　楚微蓦然抬眼望去。 　　顾蜀舟眼底也尽是意外。 　　“这花……不攻击女子吗？”楚天爱迟疑开口。 　　这番景象实在让人迷惑, 两个男人都被这花扎伤了，可楚天爱跟楚微就是没事。 　　楚微抿了抿唇，道：“兴许是吧。” 　　话落之后, 她又抬眼朝楚天爱看去, “楚姑娘，能否请你帮我把师傅扶下去？” 　　她对楚天爱纵使有再多的情绪，在这一刻她都能情真意切地对楚天爱说上一句请。 　　楚天爱眸光微顿，她凝神看了楚微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沉默着伸手去扶微子启。 　　见到微子启被楚天爱从花上扶下去, 楚微眼里终于迸出光亮, 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可只见微子启上半身靠到楚天爱肩头上，旁边的顾蜀舟伸手帮着去扶人, 殷红的花似柔软柳条般重新缠上微子启，将微子启跟楚天爱顾蜀舟三人整个笼罩。 　　顾蜀舟当时整个人就屏住了呼吸, 盯着眼前的花不敢再动。 　　之前这些花割伤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顾蜀舟冷声出口。 　　楚微攥紧了手，她现在恨不得一把火将这些花全给烧了！ 　　“楚姑娘，麻烦你保护我师傅。”楚微红着眼开口, 随即抬手运出灵力，紫色光芒涌出掌心，朝紧裹着楚天爱他们的花瓣涌出去。 　　这一次她用了巫瑶给她的力量。 　　若这里真是鬼门, 这些花真是冲着师傅的仙骨去的, 所谓的神骨就是师傅的仙骨，那这些花之所以攻击师傅想必多半是因为她——不，是巫瑶的原因，那么，感觉到巫瑶的力量, 它们是不是就能停手？ 　　当灵力落到红花之上，鲜红的花瓣明显颤了三颤。 　　像是极害怕的瑟缩。 　　楚微目光冷凝，给、我、散开！ 　　一击而去，灵力瞬间冲开红花，开出一道“门”来。 　　那灵力袭来的瞬间，顾蜀舟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跌宕了一下，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画面，那画面感极其熟悉，可他完全分辨不出其是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快，出来！”楚微见此面上一喜，立刻去叫楚天爱他们。 　　楚天爱反应机敏，费力地半抱着微子启往外走，就在刚刚走出来之际，身后突然传来窸窣脚步声。 　　楚天爱正对着声响的方向，她直视过去，瞳孔蓦然紧缩，红唇微张。 　　楚微注意到她的神色，她紧皱起眉头转身看去。 　　只见方才楚天爱他们进来的方向，站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极瘦，皮包骨头似的，一个极高，看起来像是踩着高跷。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但这笑极违和，也极得意，看起来让人十分不舒服。 　　“戚师叔？”楚天爱诧异出声。 　　楚微侧目看向楚天爱，“你认识？” 　　“昭山双剑。”顾蜀舟在旁接话。 　　什么昭山双剑，楚微压根没听过，她只知道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来者不善。 　　“小楚，许久不见，没想到昭山苦苦寻觅的神女居然就在眼前。”瘦子笑着开口。 　　楚天爱怔愣一下，神色之间有些懵，她没太能听明白此话的意思。 　　“戚师叔，你跟杨师叔怎么也来度索了？”楚天爱问。 　　瘦子名叫戚山，高个儿叫杨文，两人使双剑，合并无间，乃是昭山剑修一派排得上号的人。 　　戚山闻言便笑了起来，“你们是因何而来？那我们就是因何而来。”他说完朝楚天爱怀里的微子启看去，目光在微子启腹上染血处停留许久，“御礼真人。”他念，神思之中有些意外，又有些嘲弄。 　　楚天爱朝楚微看去，她在昭山修习佛理，佛家讲究清静，所以跟剑修一派的师叔并不相熟，此刻她也感觉到这两人有些不对劲了。 　　“敢问二位可是为鬼门而来？”楚微站在前面出声询问。 　　戚山点头又摇头，“鬼门不鬼门的，并不重要。小楚，你是神女，你来鬼门是为了什么，难道没告诉你身旁这位伙伴？” 　　“为……我为了什么？”楚天爱面上尽是疑惑，她能为了什么，“我只是担心度索这边的情况。” 　　楚微神情凝重。 　　她不确定楚天爱是为了什么来的度索，但她来度索，除了为师傅之外，还为……神骨。 　　“那就让我来提醒提醒你一下，也别让你旁边这两位到死都做个糊涂鬼。”戚山冷笑着，“若是神女，就自然应该清楚。鬼门开，神骨出啊。” 　　楚微心底猛一震荡，翛然变了神色。 　　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戚山他们将所有的视线都放在楚天爱身上，楚天爱先是一怔，表情有些复杂，但不难看出，她的确知道神骨。 　　顾蜀舟是最先发现楚天爱表情变化的人，他立刻站到了楚天爱身前，冷着目光朝戚山他们看去，“你们想做什么？” 　　戚山看了眼顾蜀舟，虽然他们跟顾蜀舟是同辈，但在年纪跟资历上却比顾蜀舟还要大上那么点，昭山的人又向来不喜参与外界的事，自然也不认识顾蜀舟，只觉得顾蜀舟是个没脑子的小白脸。 　　“我们想做什么？我们过来一趟，为的就是神骨。”高个杨文说话铿锵而有力。 　　顾蜀舟：“她是神女 ，就算有神骨，那也是她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抢？” 　　“一个被打下九天的神女，算狗屁的神女！”戚山直截了当地揭露现实，“也就这一副神骨有用罢了。若非只有她才能找到神骨的藏身之所，我们昭山为何要费如此大工夫找这么个神女，呵。” 　　原来如此！ 　　所有疑惑与谜题终于在戚山这一番话里拨开云雾冒出了头，一个掉落尘世的神女并不值得引人注目，这位神女最有价值的地方并非她的身份，而是她会是一把很好的钥匙。 　　楚微额头上沁出汗珠，她抿着唇突然有点庆幸，还好……之前在巫瑶给了她神力之后，她没有大大咧咧地找到步荣华面前，说自己才是神女。 　　可……她朝楚天爱看去。 　　楚天爱睁大了眼，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她只对这些圈圈绕绕的真相感到震惊，没有半分怀疑自己的身份。 　　但楚微想不明白，若楚天爱不是神女，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神骨的？ 第103章 抢人 三人齐协力，能否逃生天 　　“小楚, 我劝你识相一点，赶紧将神骨的下落告诉我们，那神骨对你而言, 并没有什么用。”戚山说。 　　楚天爱摇头, “我不知道。”她冷汗涔涔，“我只知鬼门有神骨，但……但我并不知道神骨在哪里。” 　　她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说辞十分无力，特意赶到度索，进入鬼门, 又知神骨, 怎么能轻易的把自己摘的干净。 　　“不知道？那没关系, 我们有的是办法知道神骨在哪里。”戚山阴邪说完，唤出长剑就朝楚天爱刺了过去, 那剑招又快又狠，迅猛非常。 　　楚微下意识地避开, 顾蜀舟就站在楚天爱身前，情急之下他也没躲，抬手硬生生用灵力接下这一剑。 　　原本他习的就是药理, 在武力值上跟剑修根本不能比，这番状况下他那些药也没用出手，却还是以命挡在了楚天爱身前。 　　侧开身的楚微见此都自叹弗如。 　　她竟不知这么渣一男的, 居然还有这样痴情的时候。 　　顾蜀舟被戚山的剑逼得步步后退, 口中呕出口血来。 　　“顾公子！”楚天爱惊声。 　　戚山啧了声，“小楚，不想让你这些伙伴因你而死，那就乖乖交出神骨。不然，我这位兄弟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他侧目朝旁边的杨文看去。 　　杨文少言, 眉目寡淡，看起来就是个狠人。 　　楚天爱红了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有神骨，可我并不想要神骨，神骨于我而言，不过一副破烂骨头罢了！” 　　她对神骨未曾抱有半分心思。 　　“那你们刚刚在做什么？”戚山冷声问，目光已经挪到了正处于昏迷之中的微子启身上。 　　楚天爱愣了下，随即说：“刚刚……” 　　“两位，就算有神骨，那也是神女的东西，我想这神骨跟两位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楚微在楚天爱要说话的时候立刻插话。 　　她至楚天爱身前，将楚天爱整个护在身后。她没楚天爱那么傻，能将刚刚发生在微子启身上的事当作只是莫名其妙的意外。 　　眼前这两人心心念念着神骨，已经让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了。 　　在她话声落下后，顾蜀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神女的东西？你当我们昭山大费周章做这些事为的是什么？”戚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在他话声落地的时候，刚刚被楚微击退的红花正在缓慢地卷土重来，楚天爱在后面是最先察觉到的，她皱紧眉头，低声叫了声楚微。 　　楚微斜睨着目光瞥了一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后背冷汗涔涔地冒。 　　腹背受敌想必就是这种感觉了。 　　“戚山。”一直沉默的杨文开口了，他朝戚山递了个眼神，让他朝后看去。 　　楚微眉头狠狠一跳。 　　那些靠后的红花也在戚山望过来的瞬间，重新凝聚一团，朝楚天爱扶着的微子启狂咬而去！ 　　“楚微！”楚天爱高喊。 　　楚微扭头运出灵力一掌击去，震散无数飞花，楚天爱也是下意识地伸手挡在了微子启的仙骨之处。 　　这一幕被戚山跟杨文尽收眼底，戚山哈了声，朝昏迷不醒的微子启露出贪婪目光，“我道这修真第一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了，这不是平白给我们兄弟拿神骨的机会么。原来，这鬼门之中的神骨竟是微子启！” 　　楚微猛然扭头朝他们看去：“你胡说什么！” 　　“传说鬼门有花，名为神侍花，其花以神女精血浇灌而生，是专门侍奉神女神骨之花。这开在鬼门内的花，疯狂撕咬这修真第一人的仙骨，不就是因为这仙骨便是这神侍花要守的神骨么。”戚山笑得极为猖狂。他怎么都没想到此行居然如此顺利，让他们轻松寻到了神骨不说，这最大的敌手也已被神侍花降服。这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神骨到了他们兄弟二人手里，日后这整个修真界谁还能是他们的对手！ 　　戚山跟杨文对视一眼，兄弟二人已然从对方的眼神里心领神会。 　　顾蜀舟伸出手将站在前面的楚微往后拦了一把，再压低了声音同她跟楚天爱低声嘱咐：“小心。” 　　他见过人心险恶，当然能明白眼前二人刚刚那番眼神代表什么。 　　楚微咽了咽口水，她攥了攥拳头，问：“昭山双剑，跟我师傅比起来，谁更厉害？” 　　“双剑合并再加个顾公子，想必就能跟御礼真人不相上下 。”楚天爱压低了声音同她说。 　　岂料她所谓的压低声音在戚山他们这种修行者的耳朵里，听起来完全没压力。 　　戚山当时就哼笑两声：“小楚，你知道的那早就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我们兄弟跟微子启比起来，已是不相上下。”他说着一顿，又笑，“不信，你们来试试。” 　　话音落地，戚山便出剑朝楚天爱他们刺去。 　　楚微一直对他们防备着，见此立马唤出七杀去挡，砰！两道剑光爆出巨响，楚微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整只手都开始发麻。 　　她对上楚天爱都需体内那股力量助力，更遑论昭山双剑二人。 　　可她……不允许师傅被他们带走。楚微将七杀横在眼前，冷冽着双眼，“试试就试试，就凭你们二人还想跟我师傅不相上下，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她大话说的顺畅，可在昭山双剑眼里那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师傅？没想到微子启的徒弟就是个筑基期的废物。也是，谁叫他自己这一身灵力，原本就是仰仗着神骨得来的吧。”戚山说着仰天大笑。 　　楚微捏紧了手中剑柄，瞳仁深处泛出点红。 　　“忍着！”顾蜀舟察觉到她周身气场已乱，出声提醒。 　　修行者，最忌讳心乱。 　　“今日，我们兄弟二人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才实学！”戚山说完跟杨文对视一眼，二人微颔首，便是一齐出剑朝三人刺过去。 　　那长剑迅猛又凌厉，剑气都卷着杀气。 　　楚微伸手抓着楚天爱就往旁边躲，但那剑就像是长了眼睛，绕了个圈又朝他们杀了回来。 　　楚天爱心惊胆战，她快速将微子启推到楚微身侧，“躲开！”一边吼出这句，一边抬手结印。 　　佛印快速凝结，在双剑快要杀到她们面门上时堪堪挡下。 　　而顾蜀舟也是快速出手，张手便朝戚山他们的方向洒出毒粉，之后也不管这毒粉是个什么效果，从楚微怀里抢过微子启就道：“跑！” 　　三人迅速冲出花海！ 第104章 协议 灭昭山双剑，三人初合作 　　可他们哪能跑得过戚山杨文他们, 顾蜀舟的毒厉害是厉害，但对上他们这种修为的修士，到底是还差点意思。 　　冲出花海, 他们没能闯进刚刚进来的石洞, 而是顺势选择了最近的黑洞，闪身就躲了进去，戚山杨文同时追上。 　　黑洞之后入目全是漆黑之色，一脚踏下去都不知脚下能不能落到实处。所以走在前面的顾蜀舟走了两步就走不动道了，人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怖。 　　后面戚山已然跟上, 挥剑而去, 楚微快速去挡, 剑光袭来，直接将她弹了出去, 摔到一片漆黑之中。 　　楚微滚到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楚天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 杨文一剑斩去，顾蜀舟瞥眼看到，“楚姑娘！”他将微子启扔到地上就去救楚天爱, 可那一剑又快又猛，顾蜀舟后背被划开一个大口，剑尖斜飞, 还是划伤了楚天爱的手臂。 　　殷红的血滴滴坠入脚下漆黑之中。 　　“我劝你们也别再逃了, 乖乖把神骨给我们。书上写，神骨出，神归位，九天开。若你们听话，我还能不杀你们, 让你们看看这九天门开的盛况。”戚山笑说着迈步朝被顾蜀舟摔在地上的微子启走了过去。这修真第一人，原是个走捷径的小人，眼下他拿了神骨，且看这第一人还怎么充当第一人！ 　　他走至微子启面前，正要伸手朝微子启而去，楚微的剑就斩了过来，她以神力出剑招，一剑挥去，竟真将戚山避开，还在戚山提剑的手背上割开一个细微的血口。 　　戚山睁大眼睛，盯着楚微有些意外。 　　楚微站到微子启面前，眼神凌厉如刀，“想动我师傅，你们配吗？” 　　幼时她护不住她父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惨死在自己面前，如今，她想护住微子启。护住难得的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 　　“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戚山出声。 　　他话声刚落后面的杨文就横剑而上朝楚微劈来。 　　楚天爱惊声：“楚微小心！” 　　楚微压住眉眼，将全身神力注入仙骨之中，巫瑶说过，这些神力尽为她所用，已能保她在世上横行。 　　她不信这神力对付不了一对昭山双剑！ 　　剑光乍现，杨文动作极快，楚微应对的尤其吃力，可让楚天爱跟顾蜀舟惊讶的是，楚微挡住了杨文的剑。 　　楚天爱抿唇，“顾公子，你还好吗？我们得帮她。” 　　顾蜀舟略微颔首，已朝戚山看去。昭山双剑是朝神骨来的，他当然要帮楚微，他不能将楚天爱置身险境。 　　顾蜀舟抬手，“我牵制住他，楚姑娘你去帮楚微。”他话落，便就出手朝戚山击去。 　　楚天爱闻声没有半点犹疑，快步冲至楚微的方向。 　　现在他们只能逐个击破，才能逃出生天。 　　她运出灵力朝杨文打过去，杨文被她突然的动作乱了心，差点被楚微一剑刺中。楚微抓准这个机会，朝杨文出手的动作更加迅猛！ 　　“不自量力！”戚山冷声出口，运出灵力击败顾蜀舟，再奔至杨文身边。 　　双人合并，这才是昭山双剑。 　　楚微被逼得节节败退，她嗓子里呕出血来，又硬生生被她吞下去。一双瞳仁已至全红。 　　而顾蜀舟跟楚天爱都倒在了地上，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力气爬起来。 　　“负隅顽抗！”戚山扔下一句，已不想再搭理楚微，再次朝微子启而去。 　　楚微急了，举步就想去拦，可杨文的剑已至身前，她只能抬剑去挡，而后眼睁睁看着戚山的剑刺进微子启仙骨处。 　　“不要！”楚微惊声尖叫。 　　她的师傅，是修真界第一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若今日戚山真挖出了微子启的仙骨，他以后要怎么活！要怎么活！ 　　冲天的怒火冲至楚微头顶，七杀！若你真是神剑，若你真是我的剑，那就给我杀了他们！ 　　“去、死、吧！”楚微一剑斩下。 　　黑剑上带着紫色流光，激起剑气狂风，让旁边的楚天爱跟顾蜀舟都睁不开眼，站在她面前的杨文看到那剑斩下，明确地感觉到了危险，再不考虑反击，只拧着眉头去挡，可那剑气斩下，啪嗒一声，他手里那把举世难得的好剑应声而断。 　　杨文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面门上就出现道血痕，整个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正在挖微子启仙骨的戚山当时就愣住了，他猛地回头对上楚微的目光。 　　“你——” 　　“你也给我死！”楚微眼都不眨，手起剑落，就将戚山拦腰而斩，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给戚山留。 　　顾蜀舟跟楚天爱在旁边皆是睁大了眼，眼中也尽是不敢置信。 　　他们……从来不知道楚微这样厉害。 　　见到戚山倒了下去，楚微就再忍不住地跪到了地上，她以剑撑着，才没让自己直接栽倒。 　　她瞳仁之中的血色逐渐褪去，可一双眼睛依旧红，鲜红的血丝攀附在瞳仁周边。她咽了咽混着血的口水，朝顾蜀舟他们看去，“赶紧……出去！” 　　楚天爱舔了舔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她看向楚微的眼里有些怀疑跟忌惮。 　　楚微笑了，“如果我们再不离开，等昭山上的其他人来了，那我们可就只能等死了。你信不信，想要神骨的，可不只有昭山双剑。”她清澈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楚天爱。 　　这话一落，顾蜀舟先捂着胸口费力地爬起来身来，“楚姑娘，我们先出去。” 　　楚天爱抿着唇有些迟疑，“昭山想要神骨，那我们拿了神骨给他们就是了，不行吗？” 　　楚微握紧了剑，斜眼朝楚天爱瞪去。 　　顾蜀舟快速站到楚天爱面前挡住了她，他没好气地看着楚微，“你想干什么！若御礼师叔身上真有神骨，想必他也愿意将神骨拿出来。” 　　“神骨不可能在御礼真人身上。”楚天爱突然在后面开口，“不可能的。御礼真人是凡人，神骨只会对真正的神俯首称臣。” 　　顾蜀舟跟楚微都愣了下，楚微深吸了口气，“你知道神骨在哪？那刚刚为什么不早说，非逼得他们对我师傅出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神骨在鬼门里，神骨不会在一个凡人身上。”楚天爱辩解。 　　楚微：“那刚刚那些花是怎么回事？” 　　楚天爱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献祭？只有御礼真人的仙骨才能引出神骨？”她说刚说完，就被楚微的眼神刺到了，她只好又补充，“我只是猜测。” 　　“你是猜测，那昭山的人说你能拿到神骨也是猜测，可你现在拿不到，那你觉得昭山的人会怎么对你？不只是昭山的人，现在鬼门已开，昭山的人出手想抢神骨，其他门派的人难道不会去抢？”楚微抬手擦了擦嘴边溢出的血，再次看向楚天爱，“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杀了你，拿你的血去引神骨出世？” 　　楚天爱被她说懵了，一时间竟出不了声来。 　　她一心向善，但她并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傻子。她知道楚微话里的场面是完全有理由发生的。神骨出，九天开，神骨对修真界的人太有吸引人了，在滔天的利益面前，谁还能守得住不去伤害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我劝两位还是跟我做了这笔生意。我们一同出去，然后忘记神骨，忘记昭山双剑，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我们都当不知道。至于神女……”楚微的目光挪到微子启身上，翛然变得温柔起来，“若昭山，不，是修真界的人逼你来拿神骨，我会让我师傅保你。” 　　楚天爱没了主意，她慌乱地朝顾蜀舟看去，她一直以为神骨之事只有自己知道，可现在看来昭山师叔辈的人都是清楚的，他们传出九天之人落入凡尘的消息，找到她这个神女，为的就是神骨。 　　所以她心里知道未来众人逼迫她来找神骨的场面一定会发生，到时候她将要面对的是昭山，是整个修真界。若跟楚微做了这桩生意，现在虽不知微子启能帮她多少，可到底不至于孤立无援。 　　但眼前这个人又是楚微……她心中摇摆不定，只能求助旁人。 　　“我们做这笔生意。”顾蜀舟出声，“今日种种，我们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微闻声终于呼出一口气。 　　顾蜀舟迈步走至楚微面前，蹲下抬手捏紧楚微的下巴，压低了声威胁：“若你说服不了御礼师叔，我一定会第一个跟昭山上的人说，是你杀了昭山双剑，因为你师傅体内有神骨，你为了保护他所以出手！” 　　楚微狠狠地将他的手挥开，冷眼看他，“我为了师傅一定会闭嘴，也请你为了你的神女给我闭嘴！” 　　两人之间气氛凝固，都恨不得把对方直接给杀了灭口。 　　但顾蜀舟刚刚看到了楚微的剑，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杀了楚微。而楚微刚刚消耗太大，现在提剑都有些困难，勉力去杀顾蜀舟，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旁边的楚天爱终于看不下去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软着声音道：“我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就不要再吵架了。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出去，以免等等再有其他人进来，到那时，我们是真的逃不了了。” 　　顾蜀舟闻言朝楚微冷哼一声，终于走到微子启身边扶起了微子启。 　　四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黑洞，原路返回至洞口上方。 第105章 开坛 开坛寻神骨，各人有各命…… 　　楚微半抱着微子启坐在七杀剑上, 从黑雾缭绕的度索山上朝海岸边上飞去。 　　一旦回想起刚刚，她现在胸膛之中一颗心还如擂鼓，抓着微子启的手不住地颤抖。 　　如果她没有去涪城, 没有遇到巫瑶, 那她根本就打不过昭山双剑，微子启就会死在她面前。 　　四人来到海岸边，顾蜀舟先开口，“在御礼师叔还没醒之前，我们最好去邻边的村子, 以防会有其他修士过来。” 　　几人便默默应了, 又御剑到邻边的村子, 看不到度索了，他们这才停下, 然后又去找了一户村民借住。 　　这边沿海，空气里有一股海风咸湿之气, 渔村里的房子也不过多了张木板床，四周有个挡风的墙，条件实在算不上好。顾蜀舟向来养尊处优, 脸上的不悦表现的极其明显。 　　倒是楚微跟楚天爱对此都没什么意见。楚微自小所住的房子还没这么好，楚天爱又因习佛的原因，早早地将物质条件置身事外, 她自是没什么意见。 　　“顾蜀舟, 你帮我看看我师傅。”将微子启放在床上之后，楚微便就叫顾蜀舟来看。 　　顾蜀舟顶着满脸不耐去看了微子启的伤。 　　顾蜀舟：“仙骨有一定的损伤，但没什么大碍。” 　　楚微松了口气。 　　顾蜀舟给微子启上了药之后就出去了，只留了楚微一人在房间。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坐在床边伸手握着微子启冰凉的手, 他是最畏寒的了，小渔村又冷，偏偏还没有暖炉给他驱寒。 　　有那么一瞬间，楚微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冬天，她娘抱着她将她塞进狗洞的时候，拉住她的手也是这样凉。 　　然后，她娘就死了。 　　这一次，她不想要他死。楚微喑哑着声音低声喃喃：“师傅……” 　　这一夜微子启没醒，楚微就在他旁边不眠不休地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楚天爱来敲了门，“……你先出来吃点东西吧。”她一时间对她不知道该用何种称呼，酝酿半天都想不明白，索性直接不叫她的名字了。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楚天爱以为她还是不愿出来，正想转身离开，屋门却从里面被拉开。 　　楚天爱对上楚微一双疲惫的眼，她愣了愣，呆滞半秒后才问：“御礼真人醒了吗？” 　　楚微摇头，她走出门去，又将房门关上。早上的海风着实也太冷了些。 　　“度索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她一边走一边问楚天爱。 　　楚天爱摇头：“早上顾公子去看了看，应该还没人过去。”她说完这句后，顿了顿又补充，“原本之前我跟御礼真人过来就是为探路，现下御礼真人还没传消息回去，修真界的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当然，除了昭山。” 　　昭山一直是独立于修真界之外的。 　　楚微微微颔首，“师傅若再不醒，恐怕那些人就该来了。” 　　今天出了太阳，楚微抬眼往度索方向看，被强烈的光线刺的睁不开眼来。 　　他们在渔村一直待了三天，三日后的早晨顾蜀舟将楚天爱跟楚微拉到一个房间，说：“度索来人了。” 　　周遭气氛瞬间凝固，楚微顿时变了脸色。 　　“我师傅为什么醒不过来？”楚微的视线紧逼顾蜀舟而去。 　　顾蜀舟冷冷地看她，“不知道！我若知道，还能让他一直这么睡着吗？现在度索已经来人了，来的是洞真墟的人还是昭山的人还不清楚，但他们肯定会发现昭山双剑的尸体，到时候，他们再找不到御礼师叔，无论是谁都会怀疑昭山双剑是死在御礼师叔手中。” 　　楚微已然坐立难安，她将唇紧紧抿成一线，双手紧攥成拳。纵使她再不喜顾蜀舟，她也无法否认顾蜀舟的说法是正确的。 　　大家都知道微子启去了度索，然后昭山双剑死了，微子启又不见人，谁都会怀疑昭山双剑是微子启所杀。 　　眼下微子启还在昏迷之中，当真是百口莫辩！ 　　三人皆陷入紧张的情绪之中，到了中午，楚天爱跟顾蜀舟坐在小渔村海边看村民整理渔网的时候，海上摇来一艘小船，是清早出去打渔的周大叔。 　　周大叔将船舶靠岸，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一天的收获，便先跟岸边的邻居嚷嚷起来，“喂，你们今天猜我见到什么了！我见到修士了，是真的修士，可跟村头那个只会念几句屁用没有的王瞎子不一样。” 　　“你不是出海打渔去了，你在哪看到的修士？” 　　“就旁边那个岛上啊，前几日我看那座岛就有点玄玄乎乎的，今天果不其然就来了修士在那边做法，还不止一个，好几个，在山头都快站满了。” 　　顾蜀舟跟楚天爱听在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后，楚天爱高声问周大叔，“大叔，是什么做法啊？那小岛上难不成是闹鬼了？” 　　周大叔见楚天爱脸上是情真意切的疑惑，跟旁边看他热闹的人完全不一样，更是滔滔不绝起来，“看起来不像是闹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吧。我把船靠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山头上在念什么咒语，说什么骨头……” 　　楚天爱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哦！就是神骨，他们在找那个神骨！” 　　这日头并不烈，却将楚天爱烤得晕眩起来。 　　她脸色凝重地朝顾蜀舟看去，“昭山……” 　　“他们出手了。”顾蜀舟拧紧眉头。 　　昭山堂而皇之地在度索山上开坛做法，寻找神骨，想来是对神骨势在必得。 　　- 　　楚微坐在床边看着微子启，眼下顾蜀舟这个药师查不出微子启会昏迷不醒的原因，便就有可能是因为昏迷并非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鬼门。 　　她赶过去之前不知道微子启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总归是跟那些花还有神骨逃不开干系。 　　“师傅……”楚微伸手在微子启脸颊上轻抚而过，指尖细腻的触感让她心底发涩。 　　如果是鬼门……楚微突然想到当日在鬼门之中的那一幕，当日她的血滴在石台上，微子启才被红花簇拥而出。她的血，能是唤醒师傅的方法吗？ 　　便是这样想着，楚微心中已然开始摇摆，但她却不敢贸然而动。如果她的血对师傅并无益处反倒害了师傅又当如何？ 　　就在她踌躇不定之时，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楚微，你在吗？赶紧出来！”顾蜀舟将门板拍的啪啪响。 　　吵闹声让楚微头皮发麻，心中焦躁非常。她忍着脾气抬手给顾蜀舟捂好被子，这才起身走出去。 　　将门一开，顾蜀舟就先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 　　“赶紧过来！” 　　楚微眉心紧蹙，“什么事？” 　　顾蜀舟将她拉到隔壁房间，楚天爱也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到他们进来了，楚天爱这才停下脚步，抿着唇朝他们看去。 　　楚微见她难得一脸凝重，心中也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楚微再问。 　　楚天爱深吸了一口气，出声回道：“刚刚我们在海边听人说，度索山上来的人在开坛找神骨。” 　　楚微瞳仁微睁。 　　“想来此次来的应是昭山上的人，神骨的事，应是瞒不住，他们也不愿去瞒了。”楚天爱又道。 　　“此事处处透着奇怪，昭山先让昭山双剑来这里找神骨，明显是不想为人所知，直接霸了神骨才算好，如今又这样大张旗鼓。为了什么？”楚微眉间染上浓厚的疑惑之色。 　　顾蜀舟看她：“为了什么我们暂且不知，但我们唯一能肯定的是，危险马上就要到了。整个修真界，没有一个人能抵抗一句九天开的诱惑。” 　　这话落下，大家都沉默下来。 　　“所以我跟楚姑娘已经商量好了，我会先将楚姑娘藏起来。”顾蜀舟说出自己在来时的路上跟楚天爱商议好的事。 　　谁都想要神骨，若昭山上的人这一次找到了神骨还算好，可若是他们找不到，那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将主意打到楚天爱身上。 　　顾蜀舟看向楚微，“昭山双剑的事，你自行解决。但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昭山找不到凶手，自会认为他们是御礼师叔所杀，而到那时，御礼师叔如果还没有醒来，他这辈子恐怕也醒不过来了，就算是修士，将近七天的不吃不喝，也能将人熬死。刚好就让御礼师叔背锅了，我们所有人都能干干净净地摘出来。你若念着我背御礼师叔出来的好，就在他要死之前给我一点他的血，指不定未来还真需要他的血去找到神骨。” 　　楚微猛地睁圆了眼睛朝顾蜀舟瞪过去，如兽类发现危险时的反应。 　　楚天爱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赶紧出声阻拦，“眼下并不是吵架的时候，若不想御礼真人有事，我们就要赶紧想想办法让他醒过来。” 　　她说完便盈盈地朝顾蜀舟看去，“熠钦，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在楚天爱面前，顾蜀舟总归是没了刚刚盛气凌人般的气焰，他柔和了眼眸朝她摇头：“能想到的办法我都用了，但师叔并没有任何醒转的样子。” 　　他当真是束手无策，否则也不至于直接让楚天爱放弃这么一棵大树不抱。 　　短时间的沉默之下，楚微浑身刺猬似的尖锐的针全都收缩了回去，她垂下眼睫，整个人被浓烈的自责与愧疚所笼罩。 　　若身旁站着的人是微子启，她势必会忍不住说上一句，幼时那些预言当真不假，她便是个克星。然后就能换得微子启温声细语的安慰，再不济也会走到她身边，什么都不说，便能抚平她心头那些纷杂的懊恼念头。 　　可微子启不在身边，她这次要克的人便就是微子启。 　　“或者，我们再去鬼门看一看？”楚天爱看着楚微的表情，忍不住提议。 　　顾蜀舟当时就斩钉截铁地否定：“不行！” 　　楚微也抿着唇摇头，在她没搞清楚那些侍神花为何攻击微子启之前，她不会再让微子启进鬼门，“顾蜀舟，你先带她走吧。想来昭山上的人马上就要找过来了。” 　　楚天爱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你要跟御礼真人留在这里？” 　　“嗯。”楚微点头，“我要最后搏一搏，你们先离开吧。”她说完抬眼看向楚天爱，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最终她仅用一句话表达，“这次的事，多谢你。” 　　即便幼时她是因为楚天爱才被楚家放弃，可从前之事到底不是楚天爱的错。习了佛修的楚天爱，善良而纯粹。纵使是她，都没办法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楚天爱身上。 　　楚微说完便转身走出房门。 　　楚天爱见她要走，还着急地想去拦她，顾蜀舟皱紧眉头阻止了楚天爱的动作。 　　顾蜀舟看着楚微逆光而出的单薄背影，只感觉胸口憋闷，他见到楚微就这样走了，只觉得不得劲，可他却无法分析出其中的缘由。楚微要跟微子启在这里等待昭山的审判与他何干？他本就不喜楚微，他这一生除了享乐之外，所要做的事不过就是保护楚天爱而已。 　　楚微，算什么？ 　　“别管她了。”顾蜀舟低声开口，他喉头滚动，强迫性地收回自己的视线，随即说，“她既愿意，那便是她的事。眼下，我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楚天爱有些受不了顾蜀舟这样的说法，她将唇紧紧抿住，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顾蜀舟又说，“楚姑娘，你既习佛，就应该明白，各人都有各人的命。” 　　楚天爱心中那些想法在顷刻之间便就偃旗息鼓。 　　是啊……各人，皆有各人的命。 第106章 醒转 人心的交锋，挖下的大坑 　　重新回到房间的楚微, 先靠在门板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微子启，久久不动。 　　她心中有万千的不甘与怨念，她现在很想让巫瑶出来, 让她问一问, 这就是所谓的神女待遇吗？她身边待她好的人，竟都纷纷不幸。 　　哪怕是强大如微子启，也有莫名其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一天。 　　多么可笑的事。 　　偏偏这一次，不是她不认输，不服输, 靠着满心的坚韧就能重新站起来的事。 　　这一次, 她只能去赌。 　　去跟天赌, 去跟命赌。但她从来都赢不过这天，赌不过这命。 　　楚微挪步至微子启的床边, 她跪坐下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微子启的手, 她俯身将脸埋进他的手背上。 　　时间在此刻静止。 　　等到天边日头逐渐暗去，楚天爱来敲了一次她的门，跟她说了声他们走了。 　　再等到星辰漫天, 小渔村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黑夜里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细弱猫叫。 　　清冷的月光从窗台边爬进屋内，照见坐在床边的姑娘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如细线坠落在躺在床上的男人的唇边, 将对方薄薄的唇染至血红。 　　若她是神，那么，神就应赐世人生命。 　　若她是神，她就应翻身微云覆手为雨。 　　若她是神，她就当是这苍生的主人。所以, 她想微子启活，这天、这命就不能让他死！ 　　鲜红的血流进微子启口中，却也有些从唇角而下，蜿蜒至脖颈，再淌进他白色衣领。这般看去，便像是自衣领之中开出了一朵血红的玫瑰攀上了他的唇。 　　楚微看着他漂亮的脸，未能经住蛊惑，微微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等她恍然般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然无意识地用指尖描摹上了微子启的唇。 　　她竟不知，原来亲吻竟能让人一颗心全都柔软起来，只想轻蹭在他怀中，与他耳鬓厮磨。 　　从前她亲楼时渊的时候并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彼时月光那样好看，月色笼罩下的人也那样好看，只让她眼眶之中氤出无数酸涩。 　　若是明日醒来，他便醒过来就好了。 　　若他跟她，真能长长久久就好了。 　　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砸在微子启突出来的喉结上，她恍然揉了揉眼，低头靠在他胸口上，暗暗想着，若明日他醒不过来，她便带他再去鬼门。 　　行至末路，总会有办法，总该有办法！ 　　又是一日清晨，海风裹挟着朝阳匆匆赶来，楚微昨夜太累，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微子启却不知所踪。 　　楚微心中大惊，鲤鱼打挺般爬起来，急匆匆地冲出门外。 　　一开门，却见院中支起了把竹椅，许久未醒的微子启就靠在竹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楚微蓦然感到鼻尖一酸，站在门口喑哑着嗓子叫：“师傅……” 　　这一声里不知含了多少复杂情绪。 　　微子启闻声回头朝她看去，一双细长的眼里含着点笑，他从来是冷淡的，但这会儿笑起来便犹如春风拂面，让人拂散了心头所有憋闷。 　　楚微快步朝他走来，蹲在他身边，两只手搭在竹椅的扶手上，抬着眼巴巴地看他，“师傅，你什么时候醒的？为何不叫我？” 　　此时若顾蜀舟在旁边，定然要唾她一口，在他面前跟在微子启面前的楚微完全就是两个人。 　　微子启垂着眼看她，璀璨日光在微子启脸上勾勒出了一层极淡的亮光，透出他脸颊上细小绒毛，让他看起来再没有那样远。 　　眼下，他就是坐在她身侧在朝她笑。 　　“没一会儿，见你太累就没叫你。”他出声开口。 　　楚微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感觉到了点真实。她弯了眉眼，这一次，她总算是赌赢了命。 　　微子启的目光往下挪，挪到她搭在竹椅上的手腕上，“你的手——” 　　“我不小心伤到！”楚微下意识地将手藏起来，她刚刚太着急，都没来得及掩藏好手腕上的伤口。 　　微子启看她一眼，并未多问，只站起身来，拉着她让她坐在了椅子上，再拿出了药细细地涂在她手腕上。 　　“这么长的伤口，疼吗？”微子启问。 　　楚微顿时摇头，“不疼！”她见到他醒了，这会儿唇边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怎么会觉得疼。 　　微子启无奈抬眼看她，“傻笑什么？” 　　楚微又摇头，她想忍住自己这样的情绪，可忍了半晌到底是没忍住，脸颊先红了起来，小声地跟他说：“见到师傅醒了，我就很开心。” 　　微子启神色微顿，他沉默片刻，给她涂抹好最后一点药，再拿出雪白的帕子仔细地缠在她手腕上。 　　“小微是怎么救的我？”微子启问。 　　楚微被他这话问的一怔，神情间有过一瞬的迟疑，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微子启，关于她的身份。 　　她还未想明白，便又听到微子启开口，“我是在鬼门内被红花所迷，原以为自己醒不过来。” 　　他看向楚微，“知道为什么那些花攻击我吗？” 　　楚微心脏瞬间提了起来，她摇头，“为什么？” 　　“我体内被人塞了一块骨头进去，完整的骨头共有五块，只有五块合而为一才算完整。那些红花见到我便就想让五骨归位，而这块骨头被我养了将近百年，已经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只有杀了我，或者掏出我的仙骨，才能让五骨归位。”微子启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我在鬼门之中，见到了将骨头塞进了我体内的人。她说，这是我答应过她的一笔生意，现在到我还的时候。” 　　楚微脑子里轰然一下炸开。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木了，她猜测过微子启体内的仙骨就是神骨，但她从来没想到这块骨头竟是旁人塞到他体内的。 　　会是谁……是，是巫瑶吗？ 　　楚微嘴唇嗫嚅，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 　　“小微想知道是什么骨头吗？”微子启又侧目垂眸看她。 　　楚微咬了咬唇，她全身僵硬着摇了头。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可微子启却还是开口跟她说了，“是神骨。神骨出，主神归，九天开。” 　　楚微咽了咽口水，她紧攥着手，掌心里已然冒了冷汗。 　　可她也注意到了微子启跟戚山所说的这句话中，中间三个字不太一样。戚山说神归位，微子启说，主神归。 　　所以所谓的归位神便是被称作为主神的神吗？ 　　但为什么主神归就必须以神骨出为前提，为什么微子启是神骨之一？！ 　　“师傅……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神骨……对很多人来说，应当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你就不怕吗？”楚微问。 　　微子启蓦然笑起来，“若我连你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去相信谁？真成过街老鼠了。” 　　说至此，他神色又是微动，露出些许自嘲来，“不过说来也算可笑，我自小便被迫于宫中周旋，连手足兄弟都会因利益算计于我。所以一气之下便逃离朝堂，归于山林之中，到头来竟还是躲不开被算计的命，这一算计竟是将近百年之长。到底算我蠢笨福薄。” 　　楚微伸手一把抓住微子启的手，她朝微子启摇头，“不，不是的。师傅身边还会有我。” 　　她心中念头微闪，便将自己见过巫瑶的事，对自己身份的猜测尽数压至心底。 　　她再不敢对他倾吐出一个巫字，更遑论巫瑶同她说过的关于“她”的那些事。 　　什么狗屁倒灶的神女，只要她能跟微子启安安稳稳地在忆灵渊之中活下去，再不理会这世事纷争，她自是不必去做这神女，自是不用去找这神骨。 　　“师傅，我不会跟旁人讲这件事，你以后也莫要再告诉旁人。这样就谁都不会知道五骨归位之事了。”楚微说。 　　微子启沉默一瞬，他眉目流转，“不会告诉旁人？”看向楚微，“小微不想要吗？” 　　“我不要。”楚微摇头，斩钉截铁，“我没有那样的大志向，还非得上九天去不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人，此生留在修真界做师傅的徒弟就很好了.” 　　微子启看着她一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他只道：“可天下不是所有人都似你。” 　　“那我们就不说，我们还可以躲起来。”楚微想到昨日离开的楚天爱，突然觉得这办法可行，实在是太可行了。 　　他们不能跟全天下人作对，那他们就躲起来啊。 　　躲个十年二十年，到那时，昭山的老一辈都死了一轮了，她不信还有那么多人盯着神骨不放。 　　微子启笑起来，笑得极为开怀。 　　楚微见他这般，以为他是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便忍不住站起身来拽他的衣袖，“师傅，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在认认真真地跟你说。” 　　她都这样着急了，他怎么还在笑。 　　微子启无奈笑着点头，“好，等到了那时。我们就躲起来。” 　　“别到那时了，我们赶紧回洞真墟，跟掌门师叔说一说这鬼门之中的情况，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们就赶紧收拾好东西，等到时机一到就立刻离开！”楚微急切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什么九天不九天的，她半点都不在意，她是个大俗人，只顾得上自己眼前的利益，只能图当下的安逸。 　　“好，那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收拾好了我们就回洞真墟。”微子启应了声。 　　楚微想了想，“我去跟这房子的主人说一声，师傅你等我。”她说完就跑，看得出来是真的十分着急了。 　　微子启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唇角轻扬了下，可这笑到底没到达眼底就先止住，冷漠逐渐爬上眉梢。 　　他收回目光，轻抬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唇上温柔的触感仿佛还在。 　　微子启深吸了口气，重新坐回了竹椅上。 　　他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大志向，若真有志向，当年就应去跟皇弟争一争那个位置，而不是扶持皇弟上位，再帮他稳固江山，最终直接归于山林开始修仙。 　　所以，生与死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想到在鬼门之中看到的那个女人留下来的影像，再看到刚刚楚微的反应，当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眼下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楚微很快就跟借住的大娘说了他们要离开的事，临走前还硬塞了些银子给对方，也不顾对方如何推脱，就跟微子启离开了。 　　为了隐藏修士的身份，出了小渔村周边没人了之后，他们这才御剑而行。 　　因着微子启也算大病初愈，楚微没让他御剑，而是直接带着他一起乘着七杀而行。 　　在七杀上，被冷风一吹，楚微这才察觉到自己当下有多么的方寸大乱。就像是无头苍蝇。 　　再仔细一想，她跟微子启说的那些话也十分露骨。 　　原本没有发生昨夜那一吻，她也觉得就是还好，但有了那一吻，她再说起这些要跟微子启长长久久的话，总显得有些奇怪。 　　有种隐晦的做贼心虚感。 　　所以她一直不敢再跟微子启说话，还是微子启率先打破沉寂，“小微，你来鬼门做什么？” 　　楚微神色一慌，声音却还能维持平静，“我来找你。我，我做了个梦，梦到你有危险，所以我就想来。” 　　这理由虽牵强，却出奇的契合楚微的性子。 　　“楚天爱呢？”微子启又问。 　　楚微想了想，想告诉楚天爱现在躲起来了，但又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跟微子启说自己不知道神骨的事，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她细思半晌，只能言简意赅，省去所有内容说：“她跟顾蜀舟一起走了。” 第107章 有神 有神领百兽，有神号百妖 　　楚微来度索的时候很急, 回去的时候她也急。 　　她想将自己跟微子启从鬼门之中发生的事摘干净，只好急匆匆地赶。中途微子启兴许是见她御剑太累，便让她将七杀交予他手, 替她御了剑。 　　楚微本不想让他来, 可她拗不过微子启。 　　他们未在中途停留 ，两人交替御剑，所以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赶回了洞真墟。 　　洞真墟比度索要冷上许多，从剑上下来，楚微便瞅见微子启的脸色尤其惨白。 　　她想叫他回忆灵渊休息, 微子启却是先开了口, “你先回去。” 　　楚微迟疑, 她将唇抿起，看他, “要去见掌门师叔吗？” 　　“嗯。”微子启拢了拢衣襟，“要去给师兄一个交代。” 　　话说完后, 微子启朝她看去，伸手便想去揉她的头发，但素白的手伸到半途又倏然停下, 转而去整自己的外袍，“我走了。”最后只言简意赅说了这三字，便拾阶而上。 　　他的手伸过来的瞬间, 楚微心真的紧了一下, 后来又见他那样别扭地将手收了回去，她都不知自己又是个怎么样的心情。 　　只看着他清隽背影，她突然间感觉胸口沉甸甸的。 　　她眉心紧紧蹙起，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步荣华所住的清悠阁屋内摆设陈列极简，唯有一套外雕云纹的紫砂茶具古朴高雅, 一看便是值大价钱的。 　　微子启过来后，步荣华紧张了好几天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赶紧给自己灌了一口新出炉的白毫热茶下去。热气暖到了心口，他身心皆舒畅了，此时才出声问微子启，“怎么一去便是这么长时间？度索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 　　微子启坐在椅子上，先自己拿了暖炉过来煨手，暖和了些后才说：“不太好。” 　　步荣华被一口茶烫了嘴，想吐又不知吐到哪儿，最后面容扭曲地给咽了下去。他瞪圆了眼睛朝微子启看去，含着舌头问：“怎么说？” 　　“我见到那个女人了。”微子启说。 　　步荣华顿时愣了神，能被微子启称之为那个女人的人，这普天之下也就那么一个而已。 　　“你在度索见到了她？她还在世？也去度索查看鬼门？”步荣华抛出无数问题。 　　微子启摇头，他的视线悠长而深远：“她留下了一抹意识在鬼门之中，叫我履行我当初的承诺。助一人修灵力，助她登九天。” 　　步荣华内心打起鼓来，手上不停地擦拳磨掌，“怎么，怎么还在鬼门里留了意识。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微子启闻声舒颜而笑，“师兄可看过《九天玄经》？” 　　“自是看过。” 　　“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睟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九天有神，领百兽，号百妖，谓天之主。”微子启朝步荣华看去，声音里含着不明的笑，说，“她说，她便是这天之主。” 　　哐当一声响！步荣华打翻了他手里价值连城的紫砂茶杯，惊惶地看微子启，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108章 之一 茫然只一瞬，决心还神骨 　　天之主这三字, 实在是太过震撼。 　　《九天玄经》之中所写，他当然字字都铭记于心。可九天太过玄妙，他早将那些内容当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故事来看, 从未想过有一天, 所谓‘天之主’真的有现世的一天。 　　步荣华嘴唇嗫嚅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问：“这，这天之主，怎会到咱们这儿来，不应该在九天之上吗？” 　　微子启摇头, 他抬手端起一杯茶, 放在唇边轻抿一口, “不知真假。但她却在我这儿放了一块骨头。”微子启将手放在自己的仙骨处。 　　步荣华诧异：“什么骨头？” 　　“神骨。她履行约定，将神骨还给她原本的主人。助她修灵力, 助她登九天。”微子启再将那句神骨处的话念了出来，而后说, “只有她重返九天，主神才可归。我试了试，她所言不假。那困住我无法突破的力量, 应就是神骨作祟。” 　　所以当年的那个女人，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反悔，或者直接突破化神期, 飞升天外, 在做这笔买卖之前，她就已经给他定下了一个未来，只要楚微不出现，无人能取出神骨，他这辈子都无法突破。 　　微子启轻轻地叹了口气, 悠长而沈渊地开口，“如此看来，这笔买卖，做亏了啊。” 　　在旁边的步荣华心中早已是轩然大波，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消化他所听到的内容。 　　“所以……小微师侄她……她是……天之主座下的神女？”步荣华一边捋着自己的思绪，一边踌躇开口，“可天爱姑娘也是神女，这，这……咱们这儿来了两位神女？” 　　他是万万不敢去猜测这神骨的主人就是天之主的，微子启也说她重返九天，主神才可归，想必她便是天之主座下的神女，不然岂不是那楚微就是天之主，这看着可一点都不像。这天之主如何能混成那般模样，都担不起这样的称号。 　　所以他便猜测这楚微应是天之主座下神女，大抵是犯了什么错，才被贬黜凡间，眼下就到了她该回去的时候。 　　微子启不应声，只别开话题，另说：“小微她，好像并不想回九天。” 　　步荣华更是万分惊诧：“不想回九天，她定然是年纪太小，还不明白九天代表什么，现在的小姑娘啊，真是……” 　　他话到嘴边，见微子启明显变了脸色顿时就不敢往下继续说了，转而想到个最最关键的问题，“若取出神骨，对你的身体可会造成什么损伤？” 　　“或许会死，或许仙骨被毁。”微子启轻描淡写地开口。 　　步荣华被噎住，他再无话可说。这两条路，对微子启来说，无论哪条都是死路。 　　沉默半晌，步荣华商量着说，“这事，师侄还不知道吧？要不……就先别告诉她了。” 　　微子启看向他，步荣华以为他是觉得这个方法也太过自私，急忙道，“师兄不是说一辈子不告诉师侄，咱们可以先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能将神骨取出，又不伤害到你的。”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微子启垂眼，他眼中头一回露出点迷茫之色，对前方之路感到失措，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死，反正他如今活着也挺无聊，更何况，这神骨原本就是楚微的东西，他只是……无意窥探到那个吻，以至于失了方寸，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应在最后的时刻，好好去感受一下何谓人间欣喜事。 　　“再等等吧。”微子启道，“若她有一天想要神骨了，我自当给她。” 　　步荣华失了声，神态焦灼着看他。不知他为何要行这样极端且破罐子破摔的路，怎么能她要就给了呢。这原本就不是一桩公平的买卖！ 　　可微子启明显是意已决，说完这话便起身与步荣华告辞，迈出了清悠阁的门。只余步荣华又开始急的嘴里起燎泡。作为师兄，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微子启去死，或者放弃自己的修为，他师弟是举世难得的天才，他不甘愿看着这样一个天才成为他人前行之路上的踏脚石。 　　想点办法，应该想点办法。步荣华起身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 　　楚微回了忆灵渊就先生起了暖炉，再煮好热茶，便坐到了门口等着微子启回来。 　　她为未来制定了许多计划，怎么看怎么可行的就是跟顾蜀舟他们一样，躲起来。这天下之大，只要有心去藏，要找个人谈何容易。 　　微子启走进忆灵渊后，门口阵法开始启动。楚微立即起身去迎，她快步穿过长廊，走进桃花林内，见到那抹紫色身影，她便小跑而上：“师傅。” 　　微子启身形微顿，他抬了眼眸，望见明眸皓齿的少女欢天喜地地朝他跑来，身上不带半点从前初见之时的阴郁与偏执，内心只觉异常舒坦。即使那个女人让他做了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但他并不为此觉得怨怼，或是悔恨，反而很庆幸。他能成为她师傅。 　　所以，此前他那些因一个吻而迷茫的心思，彻底烟消云散。便是他想体会一次人间欣喜事，也断然不该与她一同体验。她来人间一趟，这十多年已经够苦了，在他送她回去之前，他不希望她会有任何遗憾与意难平，做师徒很好，若沾了些凡尘情爱，她回到天上便就不能再心无杂念地去做那天之主了。那在那九天之上面对浩瀚无止境的漫长时间时，她该有多难熬。 　　当时在鬼门之中，那抹意识也同他说了，神骨出，主神归。之前在清悠阁中，他故意误导了步荣华，其实并非她重返就九天，主神才可归。而是她便是传说里的天之主。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为何会落到凡尘界来他尚不可知，但他想，若她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生来便是神，是这天之主，她应当是想回去的。凡尘界太小，哪里容得下她。 　　“师傅，怎么了？”楚微跑至他身边了，发现他竟然在出神，心中又诧异又惊慌，诧异微子启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惊慌于不知他刚刚跟步荣华究竟说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微子启恍然回神，他朝楚微看去，“无事。” 　　楚微抿唇，“师傅冷吗？我已经生好暖炉了，我们赶紧进房间里去吧。” 　　微子启闻声走了两步便顿住脚步，他侧目朝楚微看去，“以后你不必做这些。” 　　楚微怔然。 　　微子启看了看她因慌乱而紧抓着裙边的手，低声解释:“你的手应去拿剑、施法，生火这样的事，不应该你做。” 　　楚微迟疑半晌：“可我之前也是做这些。” 　　“以后都不必了。”微子启说。 　　楚微咽了咽口水，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好不容易寻到一艘可供她落脚的大船，她废了好大劲才终于扒拉住船舷，就快要爬到船上，此后终于不必再忧心自己是否会在哪一天就溺水而亡，但船主人突然又将船开远了，她离生的机会又隔了老远老远。 　　微子启说完便打算离开，他走了两步，然后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到底不打算做那些事就不要给人留有什么念想。他没回头，径直往前走去。 　　“师傅。”楚微快步跟上去，“掌门师叔说什么了吗？” 　　“没有。” 　　微子启异常冷淡。 　　楚微心中着急非常，她不知道微子启为何突然这般，若要真的细想原因，她只想到那个吻……她跟着微子启快步走着，想问又不敢问。 　　她只能去找些其他话题，“那咱们什么时候离开啊？” 　　微子启侧目朝楚微看去，“我们不走。” 　　楚微一怔。 　　“不需要走。”微子启道。 　　神骨是她的，这天下除了她，谁都拿不到。就算有人真的想抢，到头来也只会自食其果。 　　“可是——” 　　“小微。”微子启见到她脸上的紧张，定定地叫了她一声。 　　楚微手足无措对上他的眼。 　　微子启思虑一番，便道：“过段时间，我们再去一趟度索。”他要将神骨给她。 　　楚微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被他这话惊到了，内心翻山倒海地叫嚣，为什么要去度索？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等我解决一些事之后，我们就去。”微子启又补充。他虽再不管前朝旧国之事，但既然自己的人生已然没多少时日了，那应该处理的事情还是要先去处理好，要走，就要安安心心地走。 　　聪明如楚微，她自然听明白了微子启话里的意思，他要她一起去度索，总不会是带她去游山玩水。 　　楚微颤了眼睫，眼眶里蓄起水珠，“师傅，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微子启乍一听她这话，却是也幡然领悟过来：“原来你清楚。” 　　“若我说，我真的不愿意要神骨呢？”楚微跑到他身前，拦住他要回房的路。 　　微子启叹了口气，“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那我也可以决定要与不要！”铿锵有力的声音砸了下来。 　　微子启终于从楚微身上见到了初见她之时，她倒在地上，明明只剩下一口气，却也不愿放弃，还要念叨着要活着的坚韧身影。这些时日她在他身边装乖扮巧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愿去戳破，人都有两面，一面给自己看，另一面是自认为最有安全感的样子。 　　他没必要去戳破她，非得让她做自己，反倒给她添了烦恼。可他其实更喜欢看她这样肆意坚韧的模样。可惜现如今的坚韧却是少女一时为情爱所迷而造就的，如朝生暮死的蜉蝣般没有意义。 　　“拥有神骨的你，此后再也不必担心自己被利用，被伤害，你可以活得很好。这不是小微你一直想要的吗？”微子启冷声问她。 　　楚微翛然嘲弄地笑起来，“我想要的？我想要的那么多，这不过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之一罢了，为何师傅你就只能看到这之一。” 第109章 法子 重重顾虑下，求爱而不得？…… 　　她将话挑得这样明白, 倒教他无措起来。 　　她那双望向他的眼，是同那个不知何故而生的吻相似的缱绻，灼得他竟下意识逃离她的视线。 　　说不心动, 说能不受蛊惑当然是假的, 这样一双眼，谁能逃得过？便是毒，都有人甘愿饮鸩止渴。可惜一段注定没有未来的感情，实在没必要开始，免得到头来伤身又伤心, 虽然到那时他或许也无身可伤, 她却是还有那么长的时光。 　　微子启思索出声：“并非微不足道的之一, 而是其中最最主要的第一。相反，其他事才是微不足道。” 　　他将话说完, 便做出了决绝姿态，绕过她便回了房。 　　楚微将唇紧紧抿起, 垂在袖口的手用力攥起，纤细的指尖都泛了白。 　　她听到身后传来‘吱呀’房门推开又合上的声响，隔了几息又传来门闩落下的动静, 楚微心里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断了。她当真是初尝这样繁琐又恼人的感情，还未体会到其中妙处，便先尝到了辛酸的苦涩味儿。 　　这感觉竟不比她从前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好上多少。那把能断她生死悬在她头颅之上的刀都握在别人手中, 她都有满心的懊恼与不甘心。 　　只是从前她面对生死还想奋力挣扎, 哪怕能跟对方闹得同归于尽呢。可眼下她却觉得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只因为他的话跟他的神色太决绝了，她连如何为自己搏一把都不知道。 　　忆灵渊复又静了下来，里面两个人都将自己关在房间一步不肯踏出。微子启是真如老僧入定般, 回到房间便看起书来，楚微却是坐立不安，每隔几息便要踱着步子到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听听微子启有没有什么反应。 　　楚微自小自诩是玩弄人心的个中好手，因为她耐得下心，候得住人露出马脚，哪怕是杨鸷跟顾蜀舟那样的，她不说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却也能在他们手中翻盘取胜。可面对微子启，她只觉自己像是个沉不下心的愣头青。 　　如此焦灼地过了一晚，第二日楚微坐不住了，她从屋内踱步转到了屋外，在长廊上来来回回地走，结果没将微子启走出来，却等到了玄参师叔。 　　玄参师叔进了忆灵渊见她惨白着张脸，诧异道：“师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莫非是炼药期发作，我给你那药出了问题？” 　　楚微摇头：“不是。”她叹了口气，“是我没休息好。玄参师叔过来有事吗？” 　　玄参哦了声，“我找你师傅，你师傅在吗？” 　　楚微蓦然亮了眼，她点头应是，“师傅他在房间里，师叔您稍后，我这就去帮你叫师傅。” 　　她煎熬了一整夜，只愁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去找微子启，现如今玄参师叔却是将借口送到了，她怎能不用。 　　玄参原想你们这儿就这么几间房，还需旁人叫什么，他自己去敲门不就行了么，可抬眼就见楚微一副窃喜的模样，他顿时领悟几分，然后闭上了自己要去叫微子启的嘴。 　　楚微快步走到微子启的房门外，正想抬手敲门，紧闭的房门便突然从里面拉开，楚微一怔，抬眸便对上微子启复杂的眼。 　　微子启就只看了她那么一眼，便冷淡地将目光移到了后面的玄参身上。 　　他不说话便也有让人胆寒的气场，玄参看到他脸上不怎么高兴的表情，便立刻走上前来，“师兄，掌门师兄让我过来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玄参慈眉善目地笑着，自有种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生不出半点气来。 　　微子启微点了下头，“进来。”说完这话之后，他又将视线收回来，不带任何感情地落在楚微身上，“上午的功课做完了吗？” 　　话一出口微子启自己便皱了皱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年那桩买卖里的修灵力登九天，并非是让他做她师傅的意思，而应该是将他欠她的东西还给她。现在师徒的关系已然没必要再继续维持，等她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去，她当他师傅都够格了。 　　可楚微却兀自松了口气，她心道只要她与他还是师徒，那总归他们还得‘厮守’下去。她应声便道：“我现在就去做。” 　　她说完回头看到玄参，又朝玄参微微颔首行了礼，这才离开。 　　玄参看着楚微离开的背影，又看微子启，这两人之间的状态明显不一般啊。 　　“还不赶紧进来？”微子启侧身给他让出通道。 　　玄参诶诶两声进了屋。 　　屋内没生火炉，竟不比室外暖和多少，这对于向来畏寒的微子启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师兄这是才从外面回来吗？”他问。 　　微子启没答他的话，关了房门之后又抬手施了一层结界，这样外界便不能听到半点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里，他昨夜整夜都施了这法，所以任他在房内心烦意乱暴躁如雷，楚微在房间以耳贴墙也听不到半分动静。 　　“师兄叫你来做什么？”微子启靠到椅子上问玄参。 　　玄参也不在意微子启回不回他刚刚的问话，眼下这桩事才是紧紧重要的，他一边伸手拉出张凳子坐下，一边同他说，“御礼师兄真聪明，我确实不是为了你的伤来的。” 　　微子启看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眼皮就抽了抽，“若真是为了我的伤，就不该第二天才过来。倘若我真有事，你隔一天再来，只怕我已凉得透透的了。” 　　玄参抓着自己的满头银丝嘿嘿笑起来，半点没有不好意思，他依旧兴奋，“掌门师兄跟我说，你要把自己身上的一半仙骨给你那小徒儿，师兄，我从前都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情种。” 　　微子启眉间霎时皱的更紧。 　　玄参见他脸上的表情不佳，以为是他此次初尝这为情所困的滋味，这会儿被人戳破了，所以自尊心受不了，便赶紧又道：“师兄你放心，这事我绝对严格保密，一定不跟人说，你也知道我嘴一向很紧，比掌门师兄可紧多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忘了我年轻的时候追那位白姑娘的时候，都差点跟人剖心明志了，最后还是掌门师兄拦住了我，不然我现在连尸骨都被野狗吃进肚里了。所以你这赠一半仙骨算什么啊。” 　　他这么一通长篇大论的安慰下来，微子启总算搞明白步荣华到底跟玄参说什么了。 　　步荣华大抵是担心神骨的事被爆出来，所以脑子一拍就给玄参杜撰出这么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来，不说神骨，只说自己因为心悦小微，便就想将一半仙骨赠予她。 　　这么离谱的故事，也真就只能放在一个男女之情的背景下才能成立，旁人看起来还挺靠谱。不知师兄闲暇之时到底看了多少话本。 　　不过这一半仙骨之说却是提醒了他，“真能赠予她一半仙骨？”微子启问。 　　玄参闻声便露出一脸果然的神情，“我当年就说师兄你跟掌门师兄不一样，你以前就是没遇到自己喜欢的，现在遇到了，果不其然吧！要想不痛不痒地给出这一半仙骨，换做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成功，但这不是凑巧了么，小微师侄是药人，她天生就有消化万物之灵的能力！” 　　这话既像是黎明前的曙光，又像是阴晴不定的阵雨，微子启先被能不痛不痒地给出仙骨治愈，因为既能给仙骨，那他体内的神骨自然也能给。但紧随其后的是药人二字，微子启拧紧眉头，“你是说利用炼药期？” 　　玄参立刻点头：“的确就是炼药期。虽然我还没想到具体怎么实施的方法，但我昨夜想了一整晚，觉得在炼药期内将一半仙骨给到师侄身上，绝对是可行之法。” 　　微子启面上迟疑了。他素长有力的指节弯曲起来，白净的指尖轻敲在腿上，目光变得极其悠远。 　　若要利用炼药期将神骨给小微，那他跟小微这一段势必也要有个结果，不能说不明不白就行了那样的事。可若给了，等到恢复了真身的小微后悔了呢？即便是他之前有过那么一点微妙心思，也没想过要同现在的她行这样的事。这分明是对她的不公平。 　　“还有其他法子吗？”微子启叹了口气。 　　玄参瞪大眼，“为何还要寻其他法子？”他问完后兀自思索一番，恍然般惊道，“师兄，你都是一百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保守？实在不应该。” 　　微子启斜睨着视线扫了他一眼。 　　玄参顿时闭了嘲弄的嘴，他咂摸了下微子启的意思，又诚恳提议：“师兄你若真这样保守，那你早些娶了师侄不就行了吗？反正你都愿意将一半仙骨给她了，我看小微师侄也没有不嫁你的道理，你们先成婚，再行炼药之事，不就两全其美！” 　　“并非如此。”微子启出声开口。 　　若真这样简单便就好了，微子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只觉这柳暗花明也没到一村，这云雾之后还不知藏着多少未知。 　　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不能贸贸然就因自己的喜乐去霍霍了别人的大好年华。 　　他跟楚微之间，若真决心要走下去，至少，也得等到她真真切切明白自己是谁，深思熟虑之后，才可以真正给出一个答案。 　　“你再去想想。天下第一的药师，不该只有这么点本事。”微子启朝玄参瞥过去，“且这炼药之法该如何实施你不是还没想清楚？” 　　玄参一头雾水，又抠了抠脑袋。他心道这哪里是他没本事，分明是他不肯用的缘故。可听到后面一句他又琢磨了番，他师兄好像并非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还有其他顾虑。 　　玄参复又捋了捋思绪，而后内心惊道：莫非师侄对他师兄并无此意？ 　　如此所有的事便就说得通了。师兄都要赠出一半仙骨了，还这般顾虑繁多，不就是他当年求爱不得的模样么。 　　那时师兄还同他说成大事者，不应被儿女之情绊住脚。他当时就道不是不绊，是他的情还没来呢。果不其然，这竟是比他当年还要卑微。 第110章 四方 四方鬼门开，见万鬼齐出！…… 　　玄参从微子启房间出来之后, 看到站在木廊上的楚微，眼睛里闪现着八卦的欲望。 　　他匆匆走至楚微面前，站定了后便就想大大咧咧的跟楚微说上些什么, 但嘴巴刚张便就想到微子启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复又闭了嘴，只朝楚微嘿嘿笑着，说：“师侄，那我就先走了哈。” 　　楚微被他这反应搞懵了，内心越渐焦躁不安起来。 　　“师叔, 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楚微追上去问。 　　玄参眨眨眼, “没有啊。” 　　楚微拧紧眉头, “真的吗？可你刚刚……”她欲言又止，抿了抿唇又换了个方向问, “那师叔你跟师傅说什么了吗？” 　　玄参眼珠子一转，高深莫测地看她：“想知道？” 　　楚微立刻点头。 　　玄参盯着楚微的脸, 又是好一番打量，“那你先跟我透露一下，你对你师傅是个什么感觉？” 　　楚微瞬间睁大了眼, 不明所以地看着玄参，在玄参明目张胆的打量下复杂了神色，她将唇紧抿起来, “是师傅跟你说的？” 　　“不是！这怎么会是。”玄参也是个老/江湖了, 看到楚微变了脸色，还并非那种小女儿心思的娇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顿时顿悟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没那么简单。 　　玄参闭口不再言其他，赶紧摆手同楚微说还有事, 先走。也不管楚微究竟是个什么反应，溜之大吉再说。 　　楚微拦都拦不住，她也没那个心思去拦了。 　　她陷入了玄参的那个问题之中，师傅到底跟师叔在里面讨论了什么，才会提到能让玄参师叔问出这句话的问题？是师傅跟师叔说了自己心悦于他吗？ 　　可他现如今又是个什么想法？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口吻提起自己的？ 　　楚微靠在木廊边的柱子上，浑身上下皆被落寞所席卷。 　　其实她现在并不奢求微子启能付出她几分感情，她觉得就跟以前一样也很好，她只是不想他硬拉着自己去度索，为什么就非得把神骨给她？？ 　　现世这样好，为什么要去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九天之上？ 　　忆灵渊再次恢复沉寂，楚微跟微子启彻底陷入僵局，但在第三天的时候，僵局就被打破了。 　　并非是这两人之间谁主动求和了，只是因为，洞真墟收到了新的消息。 　　四方鬼门全都开了！ 　　东方度索，南方罗浮，西方幡冢，北方罗酆。 　　当天晚上，四方高空齐齐撕开了一个口，黑雾翻滚，紫电汹涌。不同度索的那一次，这一次南、西、北上空还有一团团的黑影涌出。 　　消息传到洞真墟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鬼门之中，冲出了恶鬼！ 　　步荣华再次将微子启叫了过去，同时去的还有洞真墟各派真人，齐齐聚了十几人。 　　步荣华面上紧皱，神色之间异常难看，“鬼门已开，众鬼齐聚，这是《九天玄经》一书中所写，原本上次御礼去看过之后，确定无鬼魂从鬼门之中出来，我还松了口气，以为不过是传说罢了，没想到……九天玄经之中所写竟是真的！” 　　若只是传说的鬼门开了，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眼下，真有鬼魂冲出了鬼门，这事自然就大了。 　　“若传说皆是真的，按书上所写，上一次鬼门开，是主神继任九天，这一次又是为何？”符修张亚亚凝眉问。 　　众人都没了声儿，为了什么？ 　　谁都不敢去猜测这其中的寓意。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天，是要乱了。 　　步荣华坐在高位上，这一回连口热茶也不喝了，沉默半晌一脸凝重地开口：“暂且不管鬼门大开是为了什么。眼下凡尘界有难，我们身为修士，自当应该出手相救才对。今年新弟子的试炼，就改成去凡尘界历练吧。” 　　众人对此并无异议。原本试炼的团队早就组好了，现下只是改个地点，让她们将秘境试炼改成凡尘界试炼，也更有意义。 　　“如此看来，明后天就能让新弟子们按照四个方向出发了。”有人附和道。 　　“师兄。”微子启突然出声开口，他侧目朝步荣华看去，“还有一个问题。” 　　步荣华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九天玄经中所写，五方鬼门，现下却是只出现了四个。”微子启声音冷而沉，无端让人心头发慌。 　　是啊，五方鬼门，眼下……步荣华目光微颤，“还差一个中央抱犊！” 　　中央鬼门迟迟未开是为何？现下还不得其解，但众人心头那种不妙的预感是越渐明显了。 　　玄参看了众人一眼，道：“只怕这中央鬼门一开，众鬼就要全部从鬼门里钻出来了。” 　　无人说话，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分辨，大部分人都跟玄参想的一样。五方鬼门皆开，凡尘界是不是就要被众鬼占领了？这实在让人胆寒。 　　半晌，禅修齐亮道：“从前人人都想窥一窥这九天的神迹，都说这九天玄经不过是本瞎写的书，当不得真，还有人大呼失望。眼下这书突然成真了，却叫人有些难以接受了。”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微子启紧皱眉头，没有去接话。 　　自洞真墟前厅回忆灵渊的路不过一盏茶时间，微子启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 　　他被困在重重谜团之中不得解。在度索鬼门之中，那个女人并未告诉他众鬼齐出之事，她只说了将神骨给楚微，九天便能开。他便以为这鬼门不过是个藏着神骨的‘储物室’，可眼下却分明不是。 　　而且，四方鬼门，是否寓意着有四块……不，五块神骨？且只开了四方鬼门的原因，乃是因为，他便是代表中央的“鬼门”？ 　　亦是代表中央的神骨？ 　　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所有的事情再次变得复杂。仿佛原本清晰的线团突然被打乱，怎么都理不出个头来。 　　不知不觉他便走至了忆灵渊门外，桃花阵后便是站在这团疑云中心，穿透整条线的人，但起因是她，最无辜的也是她。 　　他正要迈步而入，桃花树后先分开两道，开出一条可供一人而出的路来。 　　他看到一身青衣的楚微惨白着脸从里面跑了出来。 　　微子启被她脸上的慌张与凄然给扎了下，再顾不上与她保持距离的心思，出声便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微看到他的时候神色有一瞬的松缓，但下一秒她再次凝重了神色，出声道：“我要出去一趟，我要去西仙源，时渊出事了。” 第111章 相救 究竟要神骨，还是要楚微…… 　　微子启眼角微抽了下, “什么事？” 　　楚微摇头，“信上没说，只说西仙源遇险, 希望我能施以援手。”她将唇紧紧抿起。 　　微子启见她愁颜不展, 心中微动一瞬，他移开视线，道：“西仙源若出了事，应该会派人传信给洞真墟。洞真墟并未收到信。” 　　若真有事，求助洞真墟明显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只单独传信给楚微, 这让人想不明白。“你确定那信是西仙源送过来的？还有, 信上可说了是怎么一回事？” 　　“信上没说什么事，但我确定是时渊亲笔所写。信上的字跟过年的时候, 时渊写给我的那封信一模一样。”楚微出声道。而且，她了解楼时渊, 若非走投无路，她相信楼时渊一定不会求助于她。 　　那信上的字迹那样潦草，每一笔都让她内心发颤。 　　“师傅, 你之后有事吗？能否同我一起去西仙源？”楚微小心翼翼地看向微子启。 　　微子启沉默片刻，摇头。 　　他不认为西仙源会出什么事，多半是楼少主想见楚微, 又找不到什么理由罢了。 　　楚微见他摇头, 却是意料之中，脸上没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她知道要说服师傅跟她一起去西仙源实在是希望渺茫的一件事。 　　“那我就先走了。”楚微搓了搓手，别开眼就要跟微子启错身而过。 　　她离开的时候掠起一阵桃花清冷香，飘飘渺渺的，摸不着抓不住, 让微子启心底突然无端生起了阵空落落的感觉。 　　这感觉瞬间击败了他大半的理智，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楚微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他一掌握住还有多余。 　　楚微诧异地看向他：“师傅，怎么了？” 　　微子启心跟脑子一样乱，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看她这样为别人义无反顾地走了，他就觉得不习惯。自她当徒弟以来，他们就没分开过。但这些话他是万万不能跟楚微说的，他残余的理智还在。 　　嘴唇嗫嚅半晌，微子启才冷声开口：“现下四方鬼门皆开，你此去小心，早点回来。” 　　楚微微怔，她看着微子启冷冰冰的脸，想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在催她赶紧回来，跟他一起去鬼门里拿神骨吗？ 　　他怎么就这样想去！ 那她这一去就离开个十年半载，就教他别再日日想着什么狗屁神骨！ 　　可她到底不想冲微子启发脾气，只伸手用力拽开了微子启的手，冷冷淡淡地回他：“哦，我知道了。我走了。” 　　话落她纵身而跃，唤出七杀便就御剑离去。 　　微子启站在原地心中有些涩意逐渐蔓延，他垂下眼睫，细细地想，这便是少女的喜欢吧，昨日可以说喜欢，今日便可为了另一个人离开。明知鬼门之中有神骨，如今四方鬼门皆开，若他料想无错，四块神骨若被人先拿走了，那他这一块神骨，也势必陷入危险之中，可她就是没有留念地走了。 　　到底是年纪太小，即便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阻拦，也不合适。 　　微子启冷下脸，迈步走进忆灵渊。 　　忆灵渊永远都这样静，几十年了，只有花摇风动声，他也习惯了这样的静。楚微是意外闯入，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声音。 　　她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融入了忆灵渊，从此便成了忆灵渊的一部分，她在的时候，他不觉得打扰，只觉得舒心备至。她离开之后，他突然习惯不起来前面几十年的静，只觉得差了点什么。 　　微子启坐在木廊之下，看眼前桃花飞舞，只道，自己果真不过一俗人。 　　西仙源离洞真墟有很长一段距离，楚微一个人御剑比两个人慢上不少，她走走停停，耗费了将近三天多的时间才赶到沃洲。 　　上一次在沃洲，像是很久远的过去了。楚微站在城墙之外再看沃洲城，觉得从前看起来那样繁华的沃洲城，其实也不过如此。 　　黑底烫金的沃洲两个字因常年风吹日晒也挂上了层落寞。牌匾之下，半开的朱红大门经日落西头一照，便就多了几分苍凉之意。 　　西仙源不在沃洲城之中，自从城内延伸出来的勒溪湖上便可穿过结界，但楚微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为何她站了这么一会儿，却没见沃洲城内有人出来？她的视线穿透长街，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她迟疑片刻，举步走进沃洲城中。 　　冬日寒风刮得人衣襟赫赫，长街之上堆起了枯黄落叶，皂靴踩上去窸窣作响。整座城中仿佛也只剩下了这么点声响。 　　楚微蹙起黛色秀眉，她不敢再迈步而入，清亮的眼睛将四周一一扫过，临街的商铺有的闭合，有的敞开，沿街贩卖的胭脂铺还摆在街边，漂亮的胭脂洒落一地，还在桌上的那些散乱的胭脂盖上还掉着几片枯叶。 　　这模样，像是这些人突然之间就被一群人给抓走了！ 　　楚微呼吸急促起来，她纵身便朝西仙源的方向御剑而去。同时唤出随身携带的小绿，她想让小绿赶紧传信给师傅，可忽又想起传个这样没头没尾的消息回去，说不定只会让师傅陷入险境。 　　楚微复又将小绿收了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她便御剑来到了西仙源外。西仙源的结界是出了名的厉害，可等到楚微赶过去的时候，勒溪湖上莲叶残败，结界损毁，湖里是浓稠的、鲜红的血！ 　　楼时渊！ 　　楚微冷了眼眸，攥紧了手。但她还没失去理智，她没大咧咧地往里冲，反而将自己藏了起来。她不确定凶手是否还在西仙源内，若想救人，那她也得有命去救才对。 　　她躲进树木草丛间，放轻呼吸，尽可能的隐匿身形。 　　日头越渐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的黑，天上没有星辰，岸边没有灯火，不远处的城镇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楚微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初见楼时渊的那一晚，那时候她刚刚逃出生天，然后何其有幸遇到了楼时渊。 　　那时候勒溪湖的湖面上还有漂亮的花灯，还有游湖的人。也不过是半年多光景，一切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这个求生者，如今竟成了施救者。 　　楚微在漆黑的深夜里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楼时渊到底会在哪里。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远处晃过一道光，那光极微弱，晃得也快，但在一片夜色之中到底还是显得突兀。所以楚微一眼就看到了。 　　楚微心中一跳，她下意识地想到这会是楼时渊的人。她纵身而去，但却在刚刚的光亮处没看到人。 　　下一秒，左前方的树丛后又晃出了光。 　　楚微快速冲过去，她挤进树丛中，却依旧没见到人。这样谨慎，怎么都不可能是凶手那一方的人，楚微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喊：“少主？少主。” 　　身后响起窸窣声，楚微还未回头，手腕便被人拉住，“楚姑娘。”楼时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楚微看到了楼时渊黑亮的眼，看向她的时候满是惊喜跟讶异。 　　“少主，西仙源出什么事了？”楚微见到他便立刻忍不住问。 　　楼时渊抬手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们先走。” 　　楚微点了点头，任着他拉着她穿过树丛，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来到一座山脚的山洞里。 　　山洞里烧着火，洞口有些窄，内里却很大，但里面也聚了很多人。 　　见到楼时渊拉着个人回来，众人面上先是一喜，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便看清了来的是个清清瘦瘦的小姑娘，众人脸上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少主，没别人了吗？”有人忍不住出声问。 　　楼时渊摇头，看见众人落寞的神色，他出声又补充一句：“再等等吧。这位楚姑娘是洞真墟御礼真人的弟子，既然她都已经到了，其他修士肯定也快赶到了。是吧，楚姑娘？” 　　被点到名字的楚微从善如流地点头，“此次便是我师傅先派我来西仙源查探情况的。” 　　众人眼底霎时闪出了光。 　　楚微看着心惊，只觉得这满山洞黑压压的人，就像是当初被放在拍卖所拍卖的那些药人，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不知未来会走向何方，终日惶惶不可终。 　　“楚姑娘，我们借一步说话。”楼时渊朝她看去。 　　楚微这才看清楼时渊现下的模样，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黑亮的眼睛里血丝密布，不知道已熬了多少个日头，发上没了平时的精致玉冠，只匆匆挽了挽，所以额角散下不少碎发。 　　楼时渊被她看的有些羞赧，他慌张地伸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局促地开口：“让楚姑娘见笑了。” 　　楚微立刻摇头，“不会。”她的目光极尽温柔，似是能包容他一切的错处。 　　楼时渊心中异常酸涩。 　　“我们去外面吗？”楚微岔开话题，不再继续这样尴尬的氛围。 　　“不用，我们去里面。”楼时渊赶紧侧身抬手给她指路。 　　这个山洞很深，一条石道仿佛直接通向了山肚子里。他们走了一会儿，走至最里面的石肚子，才终于停下。 　　四周没了人，但里面却放着一颗日光珠，想来是楼时渊长待的地方。 　　“少主，沃洲到底出什么事了？”楚微自觉现在不是含蓄的好时候，她应早点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将消息传到洞真墟后才稳妥，所以直接先开口问了最最紧要的事情。 　　提到这件事，楼时渊身上便被阴霾笼罩。 　　“除夕当夜，西仙源里突然闯进来了一群元婴期的修士，他们联手破了西仙源的结界。” 　　“元婴期的修士？一群？”楚微只觉得不可思议。眼下元婴期的修士竟是随随便便就能来一群的了吗？ 　　楼时渊不置可否地点头，他看向楚微，“若我看的没错，那些应是北邙一派的人。” 　　北邙御家！ 　　“为什么？御家为什么要对西仙源下手？”楚微想不明白。西仙源向来不插手任何修真界的事，就连之前沃洲出现神女，他们都跟没事人一样，眼下怎么就招来了这样的横祸？ 　　楼时渊深吸了口气，他指尖开始颤抖，眼睛里的血丝虬结，尽管时隔多日，他依旧对那些人有着无数的恨！“他们闯进西仙源，问我爹索要神骨。我爹说不知道，那些人便将西仙源的人抓到我爹面前，一刀割喉。第一个杀的是我爹新娶的小姨娘。” 　　是比楚微还小的年纪，自小便被卖到了花楼，原以为嫁给了楼宗主便可以摆脱从前的生活，过上好日子，可惜嫁过来还没三个月，便就殒了命。 　　她倒下的时候，那双清澈眼眸里还全是不敢置信，眼角的一滴泪都还没来得及流出。 　　楚微被这话炸的脑子轰鸣一声响，她感觉舌尖发木，嗫嚅着唇问楼时渊，“要，要什么？神骨？” 　　“是。”楼时渊看到楚微脸上的表情，他皱紧眉头，低声问：“楚姑娘知道神骨为何物？” 　　楚微舔了舔唇，眼神复杂地看向楼时渊，“时渊，你知道除夕当夜度索鬼门开了吗？” 　　楼时渊摇头，那时候西仙源正在被北邙的人屠杀，他哪里会知道度索的事。 　　楚微咽了口唾沫，她深吸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我同师傅去度索查看情况，鬼门之中，应是藏有神骨。” 　　她隐去了那些无伤大雅，但对微子启尤其不利的事。 　　楼时渊睁大眼睛。 　　楚微继续开口：“神骨出，九天开。我不知道北邙的人，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所以才开始抢神骨。但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觉得神骨在西仙源？” 　　明明神骨都在鬼门里啊……突然，楚微想到了一件事，她内心一片汹涌，但面上却是硬生生地压住了所有情绪。 　　若北邙找的不是鬼门之中的神骨，会不会是微子启身上的那一块？只是想到这一点，楚微便觉得全身通体发凉。 　　神骨……到底有几块？ 　　楼时渊听了楚微的话之后只觉得可笑至极，他想笑又想哭，难听的话在嘴边走了几遭，却在看到楚微的脸之后又硬生生地给吞了下去，最后只喑哑着嗓音说：“所以……就为了一句九天开？西仙源……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命，都比不上一句……九天开？我爹，我姐还有我姐夫……还有……小橙……” 　　楚微眸底剧烈瑟缩，她猛然抬眼看向楼时渊，“你说什么？小橙？是小橙吗？” 　　楼时渊没去看楚微的眼睛，他盯着石壁某一处艰难地点了头。 　　是小橙。 　　是总是笑得好看，有点傻里傻气的小橙。 　　当迫害发生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的时候，你或许会产生一点同情的心理，但绝对不至于让你再多几分更深的感触。可当迫害突然发生在你身边的人身上之时，你就再也无法去做一个旁观者。 　　小橙算不上是楚微的朋友，但楚微一直都很喜欢小橙。她没想到小橙会死。 　　“就为了一句九天开！”楼时渊再忍不住一拳打在石壁上。坚硬的石壁瞬间蹭破了他的手背，鲜血浸了出来。 　　若是以往，小橙在他身边，这时定要惊声尖叫着冲到他身边来，一边叫着少主一边给他包扎了。 　　但是已经没有小橙了。 　　她出事的时候谁都不在身边，等到楼时渊的姐姐姐夫挡住了那些人，让他带着西仙源剩下的那些人跑出来之后，他清点人数才发现小橙不在里面。 　　谁都不知道她死在哪间院子里，死前又有没有受过其他苦。 　　若是那些人闯进西仙源为了其他原因，或许楼时渊还能想得通一些，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只是为了一句九天开！一个虚无缥缈的九天开！ 　　楚微走上前去，伸手将楼时渊抵在石壁上的手拉了下来，她垂着眼眸，咬了咬唇才低声开口：“眼下不是宣泄的时候。时渊，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楼时渊喉头滚动，强制压住自己的快要汹涌而出的情绪。他知道现在的状况，可初逢巨变，他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天，眼下终于见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他的情绪便就压不住了。 　　“时渊，我问你，你为何没有给洞真墟递信？”楚微一边从怀中拿出手帕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出声问他。 　　楼时渊面上讶然，“我给了。” 　　楚微动作微顿，她抬眼看向楼时渊，“给了？” 　　“是。”楼时渊解释道，“除了北邙，我给每个门派都写了信，然后就是楚姑娘你。洞真墟没有收到吗？” 　　楚微后背冒出了冷汗，她咽了咽唾沫，手心已是一片冰凉，“是……洞真墟没有收到信。所以师傅才没有跟我一起来。” 　　“会不会是灵鸟在半途失去作用了。那些灵鸟是我从前在拍卖所买的，有些时日了。”楼时渊说。 　　楚微定定地看向他：“那近些时日你可曾见到过其他门派的修士来这儿？” 　　这是最最紧要的。 　　楼时渊顿住了神色，他不是笨蛋，在楚微问出这句话之后，他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起来。 　　“一个都没有。”他道。 　　一个都没有。楚微靠在石壁上，面上冰冷一片，“去掉那些不喜欢管闲事的门派，九门十三宗三十七洞天的人，少说也会来上一两个，可现在……一个都没到。洞真墟也没有收到信，只有我……” 　　她遍体生寒，已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想要神骨，还是想要她来西仙源？ 　　而现在她来了，那些背后之人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来了？！ 　　“时渊，快，快走！”楚微一把抓住楼时渊的手。 第112章 威胁 未曾绝后患，今时受连累 　　楚微反应很快, 她在想到之后就想带楼时渊走，可伸手抓住楼时渊的手腕，正要拉着他往外走, 扭头便见好几个一身黑衣的人站在入洞口, 仅露着一双阴鸷的眼看着他们。 　　楼时渊下意识将楚微拦到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个子不算高，但看起来很瘦，一身黑布将他整个笼罩其中，他在里面想根空空荡荡的木棍儿。 　　他没去看楼时渊, 而是移开了眼, 朝他身后的楚微看去：“楚姑娘, 你终于来了。” 　　对方传出来的嗓音嘶哑难听，一时竟分辨不出男女。 　　楚微握紧双手, 她轻轻将楼时渊推开，自己站了出来, “大费周章地逼我过来，你想干什么？” 　　“要什么，难道神女你会不清楚吗？”对方阴邪的声音, 听得人后背渗出涔涔冷汗。 　　尤其是那一句神女。 　　楼时渊侧目朝楚微看了过去。 　　楚微嘴唇轻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把话说的明白一点。神骨在哪？”对方说完这句，仿佛是怕她再次装糊涂, 突然又冷笑一声, 说，“别跟我装，外面那么多人，你装一次，我就多杀一个人。” 　　大概是在印证她的话, 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惨痛哀嚎。 　　听得人心都开始颤。 　　楼时渊双拳紧握，眉头隐忍地紧蹙成一团，他能感觉到对面站着的这几个人的修为都比他高得多的多。 　　哪怕是他殊死一搏，也不能保证楚微能够全身而退。 　　他怎会这般没用……但他也无法说出让楚微不要因为他，所以牺牲自己的话，因为……后面的石洞里，都是他西仙源里的人。有的人跟他一起长大，还有的人看着他长大，那些，都是他的亲人。他没法自私地说要为了楚微一个人舍弃。 　　“在度索。”楚微出声开口， “神骨在度索。我没有拿到，你想要的话，可以自己去拿。” 　　对方盯着她看了许久，随即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废物！ 　　楚微眉梢动了动，不知为何，她竟从这位骂人的语气里听出了种熟悉感，但她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既然没拿到，那就一起去拿吧。刚好，另一位神女也在。”对方冷声开口。 　　楚微变了神色，瞪大眼睛盯住那双漆黑的眼睛，“你抓了楚天爱？” 　　“是。” 　　楚微内心极其复杂，这就是楚天爱跟顾蜀舟所说的藏起来？直接羊入虎口了。 　　“我还要劝你乖乖听话，不然的话，听说……御礼真人的血也能拿到神骨是吗？”对方的话俨然似惊雷般在楚微脑子里炸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楚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黑衣人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就将这话传出去，总会有人明白。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楚微捏紧了手，漆黑的眼眸里经由洞里的日光珠一照，显出阴冷的光。 　　她想，杀了他们吧。 　　活人受不住秘密，死人总能守住秘密。 　　但对方明显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幽幽冷笑起来，“你可以杀我，可以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但是楚姑娘一定要放心，我不是个好人，我死了，总要拉着人陪葬。御礼真人在修真界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尊崇，也够本了。” 　　楚微被他这一句话瞬间逼退，她死死的盯着对方，手上的力道却松了。 　　“楚姑娘请放心，只要你跟我走一趟，我不止会把这件事烂到心里，这个山洞里的所有人，我都可以放了。包括这位楼少主。”黑衣人温声开口。 　　楚微脸色苍白，她扯着唇角扬了扬，“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楚姑娘……”楼时渊在她身侧哑声叫她。 　　若不是他，她根本就不会到西仙源来。他眼底全是内疚，同时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他跟楚微之间，隔出了一条永远都难以跨过的天堑。他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她并肩同行了。 　　现在想到去年在西仙源内，他还想让楚微留在西仙源，做一只漂亮华贵的金丝雀，便觉得当年的自己当真可笑至极。 　　楚微听到他柔和的声音，神色舒缓下来，她侧目朝他望去，希望能安抚他几分，“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只是很抱歉，连累了你家里人。” 　　仔细想来，她幼时被预言的那番话，到底没作假。她果真是，煞星一个。对她好的人，真是没什么好下场。 　　“不，不是的！”楼时渊涨红了脸摇头否定他的话。 　　他不认为楚微有什么好道歉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得知他有危险之后，她更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西仙源，她待他当真是极好。错的明明就只是北邙的那些人。 　　“楚姑娘，不必跟我道歉。做错事的根本就不是你。”楼时渊说完便瞪向了对面的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对此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护在他身边的黑衣人有些生气地想朝楼时渊动手，甫一抬手，却被为首的人给挡了下来。 　　“楚姑娘，走吧。”为首者冷声说了这么一句，便直勾勾盯着楚微让她走。 　　楚微举步而上。 　　楼时渊见她走了，心中异常难受。像是有人在他心口上用锥子狠狠凿磨。 　　楚微走入黑衣人之中，随即被簇拥着“请”了出去。 　　她穿过石洞，走到了外间。外面的石洞里，西仙源的人全都蜷缩成团，有的人还在小生呜咽着，恐惧将小小的石洞填塞的满满当当，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人抬眼看到楚微跟那些黑衣人走在一处，且黑衣人对她还尤其客气，便就瞪大了眼，看向她的眼里尽是谴责。 　　这是叛徒，是跟黑衣人一伙的！ 　　“亏小橙对你那么好，一口一个楚姑娘是极好的人，没想到你竟伙同这些混蛋一起逼死我们西仙源的人！”人群瑟缩处，有个姑娘想来应该是跟小橙认识，从前也见过楚微，此时看到楚微跟黑衣人走在一处，顿时便忍不住站起来指着楚微鼻子吼。 　　旁边的黑衣人见到有人站起了身来，哪管对方说了什么，拔剑而出，一刀封喉，滚烫的热血从脖颈喷溅而出，撒到众人头上，撒到被外间的烛光照影得橙黄的石壁上。 　　人群里发出惊恐尖叫声。 　　楚微睁大了眼，她看到对方倒了下去，那圆溜溜的眼睛还瞪着她，可就这样抽搐着倒到地上，手捂着脖颈再没吭出一声来就咽了气。 　　“谁准你杀她的！”楚微赤红了眼，她连想都没想就唤出七杀，纵身而去，剑光迅猛而出，直刺刚刚动手杀人的那人的心脏。 　　那人已是元婴级别的修士，可他却没抵住楚微一剑。临死之前，他低着头看着插/进自己胸口的长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为首者看到楚微的动作，目光翛然紧缩，有惊恐，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看到这样的楚微，心中觉得异常高兴，高兴到指尖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周围的黑衣人却是快速抽出长剑对上了楚微，警惕地防着她。 　　楚微将七杀拔了出来，黑亮的剑身淌下滴滴殷红的血。 　　她低着头，一半侧脸都陷入阴影之中，周身尽是阴郁森然之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大杀四方的魔鬼凶神，站在洞中的一瞬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善，谁又是恶。 　　“行了。都将剑收起来吧。”为首者终于出声开口，他嘶哑着嗓子说，“现在你们都不要再对西仙源的人动手了，将他们好好地送回去，让他们吃好喝好。” 　　“放了他们。”楚微冷眼看向他，“没有人需要你的假好心。” 　　为首者笑了声，“你要放了他们？” 　　“是。”楚微斩钉截铁。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云亦云？这么多人都看到你跟我们走了，他们可不会觉得你放了他们，你就是好人了。”为首者开始一本正经地给她分析利弊。 　　楚微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讽刺至极，“我不会再让你威胁我。” 　　这么多人全在他手里，他想什么时候杀一个就杀一个，想拎出来一个威胁她，就拎出来一个。她是疯了才会相信他那一番鬼话。 　　为首者摊手，“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放了吧。”他挥了挥手，让黑衣人全部撤去。 　　楚微盯着他们全走了，这才紧抿着唇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而后举步离开。 　　走出石肠洞口，为首者双手插在袖口中，用黑亮的眼珠子盯着她，“楚姑娘，我那话当真是为你着想。毕竟威胁这一条，那些人比得过一个御礼真人吗？” 　　这人就算不露脸，都让人十分想打。滔天的怒意在楚微心底滋生，她拼命咬着后槽牙，捏着七杀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发麻。 　　她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迟早有一天，我得弄死你！还有顾蜀舟跟楚天爱。 　　当时在度索，她怎么就没拼尽最后一口气，先把这两人杀死。 　　到底是不该心软，才给自己留了这样大的隐患，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任人欺压！ 第113章 合谋 背后操盘手，亦师又亦父 　　楚微被蒙住了眼, 她仿佛再次回到了当时做药人的日子，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不知自己未来究竟是生还是死。 　　只是这一回, 她不是在木栏围起来的牢笼里, 而是被绑住了双手，被人带到剑上，御剑而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从剑上下来，她踩在平地上, 被人带着走了很久, 这一路七拐八绕, 一路上没有任何特殊味道，也没有突出的声音, 是太过寻常的一条路，寻常到她记不住这条路是怎么走的。 　　她想, 这背后之人要么是很了解她，要么就是十分小心而警惕。 　　等到将眼睛上的黑布揭下来之后，当她看到了面前站着的是何人时, 她便知道是前者。 　　——杨鸷。 　　果真是十分了解她的人。 　　杨鸷看上去又老了许多，他鬓边多出了许多白发，脸上的沟壑像是怎么也填不平了。从前一双黑亮的眼, 如今再看她的时候, 多了几分浑浊老态。 　　他不再年轻，甚至连支撑着他的信仰也崩塌了。 　　一个人没了信仰，就会逐渐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他的精气神儿也就没了。 　　楚微看他的目光很复杂，她沉默半晌只说：“你现在看上去，跟同辈的顾蜀舟比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杨鸷扯着嘴角朝她笑, 他的笑极为难看，脸上笼罩着浓烈的阴郁之气，像是有太多太多的怨气无法倾吐而出，所以那些怨已经从心底蔓延到了他脸上，变成了只“恶鬼”，到达了相由心生的境地。看得人身心皆是不适。 　　“我的好徒儿，好久不见。”杨鸷扭曲着面部，仔仔细细地盯着楚微看了半晌，又笑，“看来我那位皇叔把你养的很是不错，白了，还胖了。” 　　楚微点头，她说：“我不是你徒弟，我只是你养的一个药人，你不必叫我什么徒儿。” 　　“怎么？有了我皇叔就不认我这个后爹了？”杨鸷伸手一把薅住她的头发。 　　楚微只觉得自己连头皮都好似被杨鸷抓了起来，整个头皮疼的发慌，她睁着眼冷冷地看杨鸷，“杨药师，你别太抬举你自己了。就你也配当我师傅当我爹吗？” 　　她爹跟她师傅，都是这世间待她极好的人，杨鸷，他配吗？ 　　他养她一场，不过就是另有所图。现在竟敢大言不惭地跟她攀亲！ 　　杨鸷挥手便是一耳光打在楚微脸上，楚微被打偏了头，嘴里溢出血腥气，杨鸷的手劲儿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楚微用舌尖顶了顶腮帮，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其实这样的耳光在从前当药人的日子里是时常有的，那时候她没觉得疼，只想着能活下去就行了，可现在她大概是被微子启娇生惯养了一段时日，突然就受不了这样的疼了。 　　她攥紧了手，运出体内灵力，强行挣开绑在手上的绳子，抬手就是一耳光给杨鸷还了回去。 　　“杨药师，你真当我还是你养的药人吗？” 　　杨鸷被打懵了，他踉跄了几下身子，有些站不稳当。 　　他养了楚微十年，到底习惯了对楚微非打即骂，完全没想到现在的楚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打骂的楚微了。 　　他扯着嘴啧啧笑起来，“是，你已经不是了。你是微子启的徒弟，你是修真第一人的徒弟！” 　　杨鸷有些疯。 　　楚微觉得他还疯的不轻，甚至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畴里。 　　“你还是……神女。”杨鸷笑了半天又突然接了这么一句。 　　他抬眼朝她看过来，看向她的眼神极其复杂，像是有种报复的快感，又觉得十分内疚。 　　楚微被他看麻了，她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半步。 　　后面响起笃笃敲门声。是刚刚那个为首者，他没换衣服，依旧是那身密不透风的打扮，“杨药师，让楚姑娘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晚上就要出发了，楚姑娘可要好好做好准备。” 　　杨鸷这才像是被人唤回了魂，他一改之前面对楚微时的疯癫样，这一次重新换上了张冷若冰霜的脸，转身就走。 　　为首者环抱着手悠哉悠哉地靠着身后的墙壁，等杨鸷走出来之后，他深深地看了楚微一眼，而后迈步离开。 　　他们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楚微这才开始打量这间极阴暗的地下牢房，房间内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只破旧的木桌上放着盏豆大的蜡烛，正冒着微小的橙色火光。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眼连锁都没落的牢房门，心情十分复杂。 　　这些人到底是有多不担心她会跑。是觉得她一定会为了微子启留在这里吗？ 　　阴谋诡计，果真是，攻心为上。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旁边传来低低的喊声：“楚微？……楚微？” 　　楚微蓦然睁了眼，眼底寒光四射，她伸手一把推开牢房门，循声走到旁边的牢房。这些牢房中间用石壁隔断，大家彼此看不到，但总能听到声儿。 　　楚微走过去看到瘫坐在牢房里的顾蜀舟之时，脸上寒霜尽染。 　　“顾蜀舟。” 　　顾蜀舟看上去受了伤，总是干净亮丽的人，这会儿一身血污，下半身陷在枯黄稻草上，发丝散乱，脸上惨白如纸。看得楚微心中十分顺畅，他卖了她，要是还过的特别好的话，她可能会忍不住自己破开牢笼，冲上去捅他几剑。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来了。” 顾蜀舟扯着唇角冷声开口。 　　楚微冷冷地看着他：“我也没想到，叛徒的下场居然也不怎么样。” 　　顾蜀舟皱紧眉头，看上去被她这话刺的有些想发火，但最后大概是心虚，又或是觉得自己眼下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总之是没像以前那样讽刺楚微。还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声歉，“当时情况危急，在楚姑娘跟御礼师叔之间，我只能选楚姑娘。” 　　“楚天爱呢？”楚微往旁边看了一眼，她没见到楚天爱。 　　顾蜀舟摇头：“这正是我要求你的事儿。” 　　楚微环抱起手，冷笑着看他：“顾蜀舟，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是圣母吗？你卖了我师傅，还想我帮忙，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今天没杀了你，是我觉得留你还有用，你要是没用了，我马上就杀了你。” 　　这样的隐患，她根本就不想给自己留。 　　如今不过是，顾蜀舟是洞真墟的人。眼下她被迫与那些黑衣人同流合污，最后想要洗白自己，又不供出微子启，总要给自己留点可说服的证人。 　　比如，她是为了顾蜀舟，而不是为了微子启。 　　顾蜀舟早先已经猜到楚微不会帮他，还会说一堆讽刺话，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依旧被她气的不轻。 　　“楚天爱，怎么说都与你有血缘关系。她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供出你们的人是我，不是她。”顾蜀舟开口将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 　　自从他被抓到这里来之后，他就没再见到过楚天爱，他不知道楚天爱去了哪儿，他担心她。 　　同时他尤其悔恨，悔恨自己依旧没保护好她。 　　楚微笑起来：“她没做过伤害我的事，可也没做过救我的事。顾蜀舟，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你害我跟我师傅身陷险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一定会！” 　　她眼底寒霜一片，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杀意。 　　顾蜀舟被噎了下，他对上楚微的眼，竟无法再开口求她救楚天爱。心底只突然间萌生了种，这一回，他跟楚微算是彻底撕破脸，此生再也无法弥补的想法来了。 　　- 　　如当时为首的黑衣人所料，西仙源的人一旦放出去，楚微跟他们走的消息就瞒不住。 　　即便是楼时渊想帮楚微瞒，其他人也不会愿意。 　　他们的世外桃源就这样被毁了，毁得一干二净，即便他们再避世，再没有什么上进心，亲人好友就在死在自己眼前的恨与怨都无法使他们平静。 　　西仙源再次送出了信，同时送出的还有纷起的谣言。 　　修真界第一人的徒弟伙同北邙联手围剿西仙源。 　　这样的谣言传上洞真墟的时候，楚微已经站在了西方幡冢山山脚了，除了杨鸷等人，与她同行的还有楚天爱。 　　楚天爱一看就没受什么苦，看上去比顾蜀舟好多了。 　　楚天爱看向楚微的神色之中尽是歉疚，中途她想找楚微说话，皆被楚微全部挡了回去。楚微这人，向来不爱听解释。毕竟解释也没什么用处，无论你是因何缘由做出了伤害人的事，伤害就是伤害，不会因此减轻半分。 　　众人来到幡冢山后，也见到了几个修士，这些修士都是附近得到消息赶过来镇守西方鬼门的，但到底时间紧急，离幡冢山最近的就是西仙源，像是洞真墟那样的门派都还没来得及赶来，只零星几个，一个元婴修士出手便就将他们解决了。 　　但解决完修士之后，他们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像是在等什么人。 　　楚微见这日头已逐渐有回暖的意思，路边褐色枝头上已抽出嫩绿的芽，春天来了。 　　彼时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 第114章 开路 入西方鬼门，以血开鬼路 　　车马声渐近, 楚微抬眼去看，那一瞬间，有些怔愣。 　　她怎么都没想到, 这一趟竟这么多熟人。 　　驱赶着马车上前来的小姑娘正是她那日一念心软放过的涪城小铁。 　　小铁驾着马车走近了, 这些日子她看起来又瘦了一些，伶仃个人，连身上的衣裳都再撑不起来。 　　“公子。”小铁赶到他们身边后，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为首的黑衣人俯身拜了拜。 　　紧接着她的视线才挪到了楚微身上, 她看向楚微的眼神有些愧疚, 但只是一瞬, 那些愧疚就变成了坚定。 　　“你娘在车上？”为首者出声问。 　　小铁点头，“就在车上。” 　　为首者招手让身边两个元婴修士上车, 车帘掀开，里面冒出一阵阵的冷气, 楚微瞥了一眼，那马车上摆着一口冰棺。 　　她抿紧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对此有什么反应, 该说小铁的孝心感天动地吗？做了这样多，从涪城赶过来，至少得五六天, 她还带着口冰棺…… 　　“抬下来。”为首者发了话。 　　两个元婴修士利落地将马上的冰棺抬了下来, 全程小铁紧盯着他们，唯恐他们动作太大，将那冰棺磕了碰了。 　　直到冰棺终于安稳地出了马车，落地，小铁终于松了口气。 　　“行了, 走吧。”为首者发了话。 　　楚微皱紧眉头，她越来越搞不明白，为什么小铁非得把她娘带到鬼门内。西方鬼门内若有神骨，难不成这神骨还能让人死而复生？ 　　“楚微，走吧。”楚天爱伸手拽了拽楚微的衣袖。 　　楚微敛下神色，迈步而上。 　　幡冢山跟度索不一样，度索在海岛上，幡冢山却在戈壁滩上，这山生的光秃秃，没有南方的山清水秀，只有灌木丛作为装点。偶尔还能见到黄沙一层一层卷起来。 　　他们进入山内，这鬼门所开的地方落在半山腰，在山脚便能见到那一处有黑雾缭绕。 　　鬼门所开的地方没有路能上去，只能御剑而行，楚微想用七杀，却被杨鸷阻止了。 　　“你跟着我。”杨鸷盯着她冷冷地说了一句。 　　楚微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反驳。不过是御剑罢了，不让她用七杀便不用。 　　御剑而上，进入鬼门，入目便是望不见底的黑，还有彻骨的寒。 　　杨鸷带着楚微走在最前面开道，而楚天爱则被勒令走在第二位，为首者在最后垫底。 　　这一条山道行了一盏茶的时间都看不到头，杨鸷还想走，就被后面的为首者叫住了。 　　“杨药师，让楚姑娘以血开道吧。”为首者的语气轻飘飘的，可楚微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这话一落，杨鸷的身体明显一僵。 　　杨鸷目光复杂地往后看了眼，再侧目看向楚微，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手。” 　　楚微往旁边退了半步，敛下眉眼，“我自己来。” 　　她从杨鸷手里接过匕首，刀刃上的寒光在黑暗之中显得异常阴森，楚微用匕首在掌心上割了一道，刀刃划开皮肉，滴出鲜血。 　　“又怎么做？”楚微问。 　　她知道自己的血对鬼门是有影响的，但上一次在度索，她脚下踩着祭台，可现在举目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让她用血在这儿滴出一条道来？那得用多少血。 　　为首者终于走上前来，他那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朝前看了看，然后取出日光珠，再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个图案。 　　“用你的血，在地上画出这个图案。”为首者说。 　　楚微瞥了一眼，只一眼，她心中便跌宕了下，这不就是她在度索里面的石台上看到的图案吗。但此刻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为首者手里接过了那张纸。 　　她往前一步，蹲下，依着纸上的图案，在地上用鲜红的血画出。 　　地上有砂石，磨得她的手生疼。 　　等她画好之后，站起身来又是等待片刻，原本漆黑一片的前方突然闪过血红的亮光。 　　“地上！”小铁突然喊。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刚刚楚微在地上所画的血团案像是活了一样，冒着血红的光，闪烁着飘到空中，在空中形成了个团案。待到图案完整成型，众人便见黑暗之后生出了一道门，血红的团案刚好开在大门正中。 　　“按上去！”为首者托起楚微的手。 　　楚微感觉到这双手贴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细腻光滑，一点茧子都没有，想来是个自小便娇生惯养的贵家公子。她心中猛然生出了名字。 　　但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因为那个人跟眼前这个人完全不相符，所以她一时间竟觉得难以相信。 　　她一边想，一边将染了血的手按在大门跟那道血红的团案中心。 　　周遭一切仿佛就这样活了过来，咔哒声在黑暗中响起，仿佛停顿了千年的齿轮重新运转，生着锈，但却厚重而有力。 　　楚微看着眼前看似有形实则无形的门缓缓开启，门后闪过一片亮光，然后楚微看到了大片大片的侍神花。 　　红花开的十分漂亮，让人目眩神晕。 　　“真的开了……”为首者突然出声。 　　有了刚刚那个猜测，现下楚微再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猜测便就越发明显。 　　是她昨天沉迷在被人威胁的滔天怒意之中，竟完全忽略了这个人压根就没有想对她隐瞒身份的意思。 　　毕竟……北邙的公子，还有谁？ 　　“御少爷，我有些好奇。”楚微侧目看向他，“你为什么就这么想要神骨？” 　　站在她身侧的为首者没有半分迟疑，开口便道：“天下人人皆想要神骨，可不单单是我。”他是半点隐瞒都没有。 　　但是楚天爱在后面却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御少卿的黑色背影。 　　御少卿？！ 　　楚天爱根本就不敢相信。在她印象里的御少卿就是个不懂事的大少爷，当时在蓉城，让他多走一段路，他都要骂骂咧咧大发雷霆，然后被步掌门用好吃的零嘴哄好，那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可眼下这个一身黑布，将自己罩的只剩一双眼睛的人，运筹帷幄，满心算计，阴邪狠毒的恶魔，居然是御少卿！ 　　“进去吧，楚姑娘。”御少卿抬手给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双手白净细腻，确实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错了。 　　楚微嘲讽地笑了声，回想起当日蓉城的场景，那么多修士，竟无一人看出御少卿那身纨绔皮囊之下的勃勃野心。 　　“其实你可以杀了时渊的吧？”楚微一边往里走，一边出声开口问。 　　御少卿没有回答，他只让她往前走，“楚姑娘，你还是先赶紧找找神骨在哪吧。不然等到附近的修士来了，楚姑娘平白无故又要造就一场杀戮。” 　　他说话轻描淡写，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却掷地有声，让人忽略不得。 　　因为楚微知道，御少卿一定能做的出来。 　　楚微抿紧唇走至花海中心，这侍神花并不攻击她，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有点可惜，她不知道如何驱动这些花去杀了御少卿。 　　“那就是祭台吧。”御少卿朝花海中心一处指去。 　　楚微循着他的手看过去，见到了跟度索鬼门之中一模一样的祭台。 　　“烦请两位楚姑娘都站上去。”御少卿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位到底谁才是能拿到神骨的神女，但都过去的话，总有一个人能拿到。对了，天爱姑娘，顾蜀舟为了你现下还在地牢里苦等着呢，你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楚天爱当即变了神色，她眼眶红起来，又恨又怨地看向御少卿：“御少卿，你怎么能这样过分！我们跟你根本就是无冤无仇！” 　　“谁说非得要有冤有仇？”御少卿摊手，“我不过就是想让两位帮我拿到神骨罢了，你们拿了给我，我自然会放人，当然，我也会完全忘记御礼真人的事。你们来日再回名门正派，尽管将错处全都推到我身上，便说是我逼的你们，我都不会反驳一句，还能帮你们承认下来，确实我逼你们，你们帮我拿神骨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能重新过自己的快乐日子，我也能如愿以偿，这样不好吗？” 　　他这番话，乍一听还真有几分道理。 　　御少卿还担心她们不信，又多补充了一句，“放心，我这人从来说到做到，可跟你那个九哥不一样。” 　　说到九哥二字的时候，御少卿的声音里都多了几分阴森戾气，近乎咬牙切齿。 　　九哥，那不就是御少卿那个姐姐御燕燕所嫁之人么。 　　“两位，赶快请吧。”御少卿说话的声音里已开始不耐烦起来。 　　楚天爱无能为力地看向楚微，楚微将唇紧抿着，站到了祭台之上。 　　她做不到以死明志，坚决抵制邪恶势力，她还想好好活下来，所以她服从。 　　御少卿想要神骨，那好，她给他，她管不了御少卿拿神骨做什么。 　　而且，神骨……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东西吗。若真是那么容易，巫瑶的那枚骨铃，为何只有她能打开。 　　她不信这神骨连认主的本事都没有。 　　“楚天爱，过来。”楚微朝楚天爱喊。 　　楚天爱颤着眼睫，沉默片刻之后才挪着步子往前走去。 　　两人一同站在祭台上方，他们有血缘关系，但长相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御少卿看到她们终于站到了祭台之上，他终于笑了起来，“将你们的鲜血，滴在祭台之上。以血唤神骨。” 第115章 神主 神主已归位，了却人间事 　　楚天爱的手在颤抖, 她看向楚微，嘴唇嗫嚅着想说不想。 　　她不愿意给御少卿拿神骨，若神骨到了御少卿手上, 谁知道他会作什么妖。御少卿这个人, 外表纨绔，披上这一身黑布，就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楚微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楚天爱的眼神，楚微看向她，“有刀吗？需要我帮忙吗？” 　　她自己手上已经有伤口了, 压根就不用再挨上一刀。 　　楚天爱咬了咬下唇, 知道楚微跟自己并非一路人。 　　“天爱姑娘, 你是想给顾医师收尸吗？”御少卿的声音极冷。 　　楚天爱深吸了口气，终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刀, 颤着手，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 而后在掌心上划上了一刀。 　　鲜血滴在祭台上，浸入石台上的纹路上。 　　楚微也松开手，任血流下去。 　　鲜血一滴一滴地浸入, 如同度索那一日般，殷红的血将整张石台浸满。侍神花海开始摇曳。当日微子启也在鬼门之中，所以她的血滴落在石台上之后, 微子启就被侍神花拥了出来, 要帮她取神骨，今日呢？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只见楚微跟楚天爱脚下散出星星点点的红光，而后整个花海之中都开始溢出红光，看起来美如仙境。 　　御少卿看到这一幕却是警惕地往后退开两步。 　　杨鸷一脸凝重地望着站在祭台上的两人。 　　滴答一声轻响, 最后一滴鲜血落在祭台上，花海之中突然爆出一阵刺眼白光。 　　那白光带着汹涌灵力，瞬间逼退除了楚微之外，所有站在花海之中的人。尤其是站在楚微身侧的楚天爱，直接被甩了出去，整个人摔进了花海之中，生生呕出一大口血来。 　　而楚微却是伫立原地，周围的侍神花散开花瓣朝她涌来，将她包裹其中。 　　“神骨！”因为退的快的御少卿所受到那道光的波及很小，他皱紧了眉头，死死地盯着被侍神花包裹起来的楚微。 　　“你过去破开那些花！”御少卿随手抓起站在旁边的修士，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那修士还未站稳，便被一株乍起的侍神花猛然穿心而过，心口处开了个窟窿，修士临死之前都要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死了。 　　旁边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不敢再上前，纷纷往后退上一步。 　　唯有小铁不退，清瘦的小姑娘站在原地盯着花海里的人，眸子里黑亮一片，仿佛看到了希望。 　　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这世上没人能救她娘，只有神女，看到了神女便是看到了希望。 　　楚微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仿佛漂浮在温柔水中，任浪花将她推来推去。 　　直到有人叫她：“神主。神主。” 　　楚微猛地睁开眼，然后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海之中，周遭看似很黑，却又是极亮的，她能看到一切可视之物。 　　一位身着红裙的婀娜少女款款朝她走来，待走近了，楚微才见到她那张生的极美的脸蛋，螓首蛾眉，眉中贴着红色花钿。那花钿的样貌，却是十分像那侍神花。 　　美人站到她面前，朝她欠身拜了下去：“恭迎神主。” 　　楚微皱紧眉头，她看向美人，“你叫我？” 　　美人答：“是啊。奴婢在此等了神主好久好久了。神主终于来了。” 　　楚微将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一番，心中生出猜测：“你是那侍神花？” 　　“是的，神主。”美人出声开口。 　　楚微沉默一瞬，而后朝她伸手：“神骨？” 　　美人抬眼看向楚微，她脸颊边携着笑，“奴婢这便将神骨交还神主。鬼门千载，神骨等了太久太久。” 　　千载……楚微一时竟有些难以消化。 　　她只见侍神花女伸出纤纤素手，在她面前抬手结印，如花般的手势之中突然生出一块白色的骨头。骨头很小，就像小石子般漂浮于侍神花女手中，石子周遭黑雾与红丝缭绕，乍一看仿若生了根。 　　“神骨归位，奴婢就静待神主打开九天之门了。”侍神花女嫣然一笑，将掌心之上的神骨拱手捧到楚微面前。 　　楚微仿若受到蛊惑，伸手去拿，素白的指尖刚刚点上神骨一角，周遭万物仿佛顷刻静止，侍神花女依旧朝她笑得嫣然，却从始至终都是那样的表情，丝毫不动，便就显得阴森诡谲。 　　楚微感觉到自己指尖发木，她想将手抽离回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抽离，那神骨并不像是要回到她身体里去，倒像是要将她吸入其中。 　　巨大的恐慌感铺天盖地地朝楚微吞噬，逼得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唯恐慢了一些，便就无法呼吸。 　　身体里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朝神骨里涌去，楚微慌了，怕了，在察觉到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她就会消失之后，她咬紧了牙，用强大的识海吸纳神骨。一块神骨，难道还想翻身做主，抢夺她的身体吗！ 　　骨头，就应该回到骨头应该待的地方去！ 　　那股藏在她身体里，时不时就能帮她反杀的强大力量凝聚在她指尖，她依靠那股力量弯曲了手指，她的双眸已然被血红占据，这一刻的楚微并不像是一个人，她像是一尊被雕刻的完美的雕像，强大，威严！在彻底将神骨握在掌心的那一刻，楚微红唇轻启：“一块骨头，还妄想做神主吗？呵。”冰冷的呵笑犹如鬼魅。 　　神骨在她掌心之间散成齑粉，最终尽数飘散进她的身体之中。 　　她负手而立，血红的瞳孔扫过眼前的侍神花女。侍神花女刚刚对上她的眼睛便俯身跪下：“奴婢见过神主。” 　　那自骨子里生出的臣服之意使楚微扬起了唇，看得出，她十分愉悦。她伸出一只手，指尖点在侍神花女的头顶，“辛苦。” 　　侍神花女眼角闪出泪花，她朝楚微跪拜的更低，更虔诚，她做出顶礼膜拜的姿势，出声道：“婢愿永生侍奉神主左右。” 　　楚微轻笑一声，“你很乖。待我重回九天，一定记得你。” 　　“多谢神主！” 　　“现在，我要去清扫障碍了。”她低声说出这一句，而后敛下眼眸，眼底尽是肃杀之意。 　　抬手，金色的光芒自指尖生出，撕开重重黑暗。 　　外面的人只见包裹着楚微的血红的花，在顷刻之间迸发开，散成无数血红花瓣。而站在祭台上的楚微，睁开了血红的眼。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 　　所有人都朝她望去，唯有小铁双眸颤抖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在这一刻，小铁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是楚微了。 　　她一身青衣，负手而立地从祭台之上迈步而出，双足踩在侍神花上，自有红花为她铺路。 　　“楚……楚微？”杨鸷出声去喊。 　　那人循声朝杨鸷望去，眼底生出嘲讽冷光，“背叛者。” 　　她抬手就想朝杨鸷点过去，却被旁边瑟缩慌张着往后退开的楚天爱吸引了目光。她侧目盯住楚天爱，楚天爱恐慌地睁着眼睛看她，想转身就跑，却突然感觉到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 　　“不……不要……”楚天爱喃喃地摇头。 　　那人朝她走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楚天爱抬起下巴与她对视，几息之间，‘楚微’笑了一声，极淡，极轻，仿若是真心实意的一丝笑，可楚天爱却知道不是的，那笑并非真心实意，而是强者对弱者的藐视，是泰然自若的座上观。 　　“原来是你。”楚微说。 　　楚天爱到底撑不住，在楚微这一声落下之后，翻了个白眼就晕死过去。 　　楚微眼睁睁见她栽倒，兀自便松开手，“罢了。”她说，“这账，来日再同你算。” 　　她看不起并不想杀人。 　　可当她将目光挪到小铁身上的时候，却是明明白白的杀意。 　　小铁受不了那样的威压，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小铁嗫嚅着唇，讷讷半晌才颤抖着喊：“巫……巫姐姐？” 　　“昔年阿瑶救你们一命，你们却恩将仇报，实在可恨。”她说完，抬手翻掌，小铁便被拍到了石壁之上。 　　瘦弱的背脊撞在凹凸不平的墙上，不知撞断了小铁几根肋骨，她摔到地上就吐出口血来。 　　这一摔，却是将小铁摔出了几分坚毅与怨恨来，她冲到装着她娘的那口冰棺前，伸手扒着冰棺，怒目看向对面的楚微：“我不明白！既不想我恩将仇报，那又为何要留下一枚骨铃，给我们许了那样的诺言！对于求生者而言，谁不想要那一线生机，谁不想要！你既不想救，那又为何要给？” 　　她嘶吼的声音听得人心尖都在颤。 　　“那你可还记得昔年阿瑶已救过你们一命？她自地府捞出魂灵，让你们能够生还，还多活了那么多年，却半分未满足你们的贪心。”现在的楚微说话总带着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仿佛垂下眼眉都算垂怜。 　　小铁痛哭着，“我是人，我不是你这种神，你不能以你的标准要求我。在大义凛然之上，还有自私与偏爱。” 　　“是你做不到罢了。”楚微指尖一点，却是点到了冰棺之上，“阿瑶这个梦，也该醒了。” 　　一声轻响，刚刚还被小铁抱在怀里的冰棺，连同冰棺里的人瞬间化作齑粉。 第116章 绝望 世间妖邪出，赶赴幡冢山 　　天地之间地动山摇。 　　步荣华手里那盏上好的紫砂茶杯打翻在地, 步荣华瞪着眼前正在禀事的弟子，抬手一拍桌面，不敢置信地问：“你刚刚, 说什么？！”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弟子也在瑟瑟发抖, 一张脸涨红了，“掌门，刚刚外门弟子在后山发现了狐妖。还有，山下的弟子也说看到了妖。” 　　步荣华站起身来，他慌张地在殿内踱步, “继续, 继续盯着, 一旦有新的消息立马禀告。” 　　“是！” 　　弟子匆匆走了出去。 　　步荣华咽了口唾沫，他也不顾什么茶杯了, 提起茶壶就开始往嘴里灌，等平复下心情来之后, 他立刻跨步出门，去了忆灵渊。 　　外间一片混乱，忆灵渊却还是犹如世外桃源。 　　步荣华找过去的时候, 微子启坐在门外台阶上，一只手捂在仙骨处，神色游离。 　　“御礼, 怎么回事？”步荣华快步走到他身侧, 伸手拍了一把微子启的肩膀。 　　微子启没被惊到，反而极其平静地望向步荣华，却又是什么都没说。 　　这看的步荣华十分焦灼，“怎么了？你这边又出了什么事？” 　　“她回来了。”微子启突然开口。 　　“谁？” 　　“那个女人。” 　　猛一瞬间，步荣华呆怔住, 他盯着微子启看，讷讷半晌才问：“什么，什么意思？御礼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她来找你了？” 　　微子启深吸了口气，他说，“我感觉到了，她回来了。” 　　步荣华感觉自己又要上火了，他都不明白这怎么又回来了。“咱们别急，她只说让你助楚微修灵力登九天，现在你不是把小微带的很好吗？小微，小微呢？” 　　微子启摇头：“并非如此。” 　　隐约之间，微子启察觉到了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做了极为不公平的买卖，可又是一桩极划算的买卖。 　　这笔买卖可能会让他死，登九天的前提，就是神骨归位啊。可这笔买卖却又让他遇到了楚微。 　　“我有点后悔了，师兄。”微子启看向步荣华。 　　步荣华脸上尽是疑惑与不解，他现在越来越听不明白微子启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御礼，你到底在说什么？” 　　微子启摇头，他未将自己的那些心思说出口。 　　他后悔了，他后悔没有答应楚微。没有强行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不过几个月，几天呢？他因何要去想那么多？ 　　步荣华舔了舔唇，压住内心的焦躁，出声道，“御礼你现在先听我说，现在修真界遇到的事很危急。四方鬼门开，出来的不止是鬼怪，还有妖邪！刚刚弟子来报，后山还有山脚都出现了妖物，御礼，我们必须要赶紧联合修真界想办法，不然凡尘界的人就危险了。” 　　微子启敛下眼眸，他说，“妖邪出事，当真是因为鬼门吗？” 　　步荣华：“？” 　　“师兄联手修真界去想办法吧，师兄放心，这天下，终究会有太平的一日。”微子启站起身来，他要去找楚微了。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御礼？你想做什么？”步荣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微子启唤出‘不得’，“做我早就应该去做的事。” 　　他御剑而上，心里想，这剑的名字到底取得不是那么吉祥。 　　步荣华想阻拦微子启，却最终又忍了下来。 　　他看着微子启的背影，只张了张唇，朝他喊：“御礼，一定要活着。活着才是最主要的！” 　　微子启已然御剑而去。 　　步荣华心中泛起了酸楚，他知道这个师弟心里很苦，这些年非常不容易，他一面痛恨当年那个女人让微子启心中生出了心魔，一面又感激那个女人，至少给了微子启一点生的渴望。至少让他还有点盼头。 　　人间之事，当真是难以辨得出一个好坏。 　　到底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步荣华长长地叹了口气，御礼这边没了法子，他就要去联络修真界其他门派了。 　　他刚刚走出忆灵渊，便又有弟子传信而来：“掌门，西仙源来信！” 　　步荣华伸手接过。 　　这一接，到底是将西仙源那边的流言蜚语全都接到了洞真墟。 　　- 　　微子启行的很快，他只觉得自己生命流逝的时间跟那天边日头般似的有迹可循，当时间能看到的时候，人就开始恐慌起来。 　　他没时间感慨自己浪费的那些时间，眼下他只想找到楚微。 　　等他赶到西仙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结界困不住他，可入目的血红却让他心底发慌。 　　他在收到西仙源来信之前便离开了，所以他不知道西仙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乍然见到这一幕，想到楚微临走前曾说过的她收到了楼时渊的信，说西仙源有危险的话，心底悔恨丛生。 　　当时她并不相信西仙源会有危险，以至于放她一个人来了这里。 　　微子启快步走进西仙源之中，之前剩下的那些活着的人不敢再回来，逃到了隔壁城镇去了。楼时渊不肯跟他们一起走，所以西仙源里也就只有楼时渊还在。 　　楼时渊一个人收敛着西仙源内的尸骨，他将他们一一收敛到一处，死了太多人，他都不能找到这么多棺木给他们一一安葬，只能用竹席一卷，随即便让他们入土为安。 　　冲天的血腥气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一遍遍地回忆起当日那些人杀进西仙源的场景，想起姐姐姐夫拼命送他出去的模样。 　　楼时渊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发酸发胀。 　　“小微呢？” 　　在楼时渊埋头又抱出房间里的一具尸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微子启的声音。 　　他对微子启的声音十分熟悉，因为微子启是楚微的师傅。 　　楼时渊回头朝微子启看去，见到微子启的脸，楼时渊心底生出了滔天的愤怒，他将手里的尸体妥当地放好，随即朝微子启走去：“你现在来干什么？” 　　微子启眉间微蹙，他问：“小微呢 ？” 　　楼时渊提起一把剑就指向微子启，“你怎么敢问楚姑娘！” 　　“她在哪？”微子启面对旁人一向没什么好脾气。 　　楼时渊见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怒气横生，“你找她做什么，你配找她吗？她来西仙源的时候，你跟她来了吗？ ” 　　微子启面色发冷，“你不肯说？如果小微有危险，你以为就凭你能救她吗？” 　　再多的愤懑跟怒火在这句话里都能彻底偃旗息鼓，楼时渊有些握不住手里的剑了，微子启戳到了他的弱点。 　　“她在哪？”微子启再次开口。 　　楼时渊放下剑，“我不知道……” 　　微子启凌厉了眼眸，他发狠地看向楼时渊，厉声质问：“你玩我？” 　　“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带走了她……”楼时渊说到这里死死地盯住微子启，“他们找楚姑娘要神骨，说，如果楚姑娘不给他们，不跟他们走，他们就会告诉全天下人，你，你御礼真人身上有神骨！” 　　是了，楼时渊冷笑起来，楚姑娘并非是因为他而身陷险境的，而是因为微子启。 　　微子启听到这句话蓦然变了神色，“他们是谁？” 　　“应该是北邙的人。”楼时渊道。 　　微子启：“幡冢山离这里有多远？”西仙源地处西方，西方鬼门幡冢山离这里应该是最近的。 　　楼时渊眸光发紧，“并不远，御剑不过半个时辰。” 　　微子启转身就走。楼时渊目光一变立刻跟上，他才跟了几步，微子启便猛地转身看向楼时渊，“你去能做什么？添乱吗？” 　　楼时渊所有的在终于得知楚姑娘的去向后的喜悦，被微子启这句话瞬间扎破，只余下无穷无尽的自责与卑微。 　　与微子启相比，他跟去，的的确确是添乱。什么都做不了。 　　微子启再不管身后的人，纵身御剑而去。 　　楼时渊握着长剑在原地呆滞地站了半晌，眼角突然滚下一滴泪来，他匆忙抬起尽是血污的手抹去脸上泪痕，在初春的暖阳里转身，重新走进屋内，抱起刚刚那具尸体，继续收敛尸骸。 　　- 　　幡冢山内，众人正惊恐地看着‘楚微’。 　　小铁已经不敢痛哭了，她只盯着刚刚冰棺所在的地方呜咽地哭。 　　小铁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趟，就算有可能救不回来她娘，但好歹也不会太糟。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娘到最后竟会落下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抬手去抓空中那些齑粉，可怎么都抓不住。 　　她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 　　“你是很恨我？”楚微说。 　　小铁瞪大了眼睛，倔强地不让眼泪往下淌，可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掉。她反问：“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你给了人希望，又让人绝望。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还要给希望？” 　　她一点都不想失去她娘，可这个人弹指一挥，她就再也没了娘亲。 　　楚微略一思忖，“既然你觉得这就叫绝望，那吾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绝望。” 　　小铁惊恐地往后退，她看着楚微抬起手来，与刚刚杀她娘的姿势一样一样，小铁被吓得往后翻滚，“你想干什么？” 　　‘楚微’笑起来：“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她指尖一点，小铁便看到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白光，小铁忍不住绝望地想，原来这就是死亡。 　　可下一秒白光过后，她却见到了她娘。 　　更年轻的娘亲。 　　她看到一身红嫁衣的娘亲被抬进了高高的红墙里，看到了掀开了她娘亲盖头的那个男人。 　　盖头之下的娘亲脸上全是羞怯，是刚刚及笄没多久的女孩儿，完全不懂情爱，对出嫁这种事全然不懂，见到面前站着的这个高大男人，想到今后要与这个人过一辈子了，只觉得满心欢喜。 　　可对方并不觉得欢喜，对方脸上尽是冷意。 　　他开口便说：“我并不想娶你，只是非娶不可，你莫要奢求太多，我与你，不过做戏罢了。我心里已有所爱。” 　　这一番话浇灭了一个小姑娘所有对未来的期许。 　　她娘姓朱，叫朱颖，当年也是高门大户里养大的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可偏偏出嫁当日就受了。 　　受了之后，朱颖还不敢说。因为她知道，这世道教女子三从四德，只要她丈夫未曾休她，管他心里有谁，她都不能收拾包袱回娘家。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 　　她不能有半句怨言。 　　相公不愿意碰她，要让她当个摆设便就算了，她心中有气，也懒得伺候他，她就跟她那位名义上的丈夫过了半年轻松日子。 　　半年过后，她肚子还没有动静，她那位相公就顺势将他心里的人迎回了家门。 　　那位属实也是进不去他们家家门的，原因无她，乃是因为对方乃是烟花之地所出。可容貌身段却是生的极好，娶进来之后没多久便就有了孩子。 　　夫家以此责骂她不争气，她便将罪过全部推到了她相公身上。 　　夫家不训斥了她相公，反倒罚了小妾。只骂小妾是狐媚，若她相公的心收不回来，这人也不必再留。高门大户的长孙，不能由一个烟柳之地的女人生。 　　这便是悲剧的开始。朱颖因此收到了相公的宠幸，可说那是宠幸，却不如说是受刑，她恨她也怨，但却束手无策，她反抗不了，只能被迫接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她终于怀了孩子，相公又没了人影，日日宿在那小妾屋中。朱颖乐得自在，只盼着他永远别想起她才好。 　　可到底事与愿违。夫家做海上生意，一场海浪过来，将货船掀翻了，还死了不少人，而在这之前，她相公又在小妾的唆使下，迷上了赌博，夫家垮了。 　　从高门大户到一贫如洗，不过是一夜之间。 　　而她的噩梦自此也开始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夫家没钱了，小妾手里居然还有钱，夫家要靠这样一个小妾来接济。 　　也因此，夫家将小妾供了起来，唯恐这尊财神爷跑了。 　　小妾当然不跑，她抬手一点，便点到了朱颖，指着她说：“从前你不是嫌弃我是烟柳之地出身么，那么如今夫家落难，你也该为夫家做点什么，隔壁的张爷很喜欢你这样的，你过去吧。” 第117章 勘破 勘破真假局，微子启赶到 　　朱颖有想过跑。 　　但她没跑掉, 她被自己的相公送到了那位张爷那儿，即便她怀着孕。 　　她不明白小妾为何会这样对自己，她虽不喜小妾, 却从未害过她, 可小妾那一指，却将自己彻底指进了深渊里。 　　朱颖想不明白，她只有恨与怨。 　　她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一个月，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大小姐，她的孩子也没了。 　　她带着一身的伤回到那个破旧的家中, 再次见到了小妾, 小妾穿戴整齐地捂着嘴看她笑, 小妾问她，“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对你吗？” 　　朱颖不知道, 她看着小妾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妾说：“因为有一天，他喝醉了酒, 在我旁边叫了你的名字。” 　　何其可恨！ 　　朱颖躺在枯草所铺就的床上，无声地落下泪来。他在她面前从未善待她，却在背后惦念了她一次, 便叫她吃了这样的苦。 　　小妾又说：“其实相公家还有钱的，只是啊，相公将那钱给了我, 说我若没了钱, 娘便不会再让我待在他身边，所以我那钱啊，都是他给我的。” 　　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 　　朱颖抓着床下枯草，眼泪簌簌地掉，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只记得眼泪都哭干净了，再也哭不出来了。 　　然后她就想明白了，当夜，她提着刀，杀了让她身陷地狱的两个人。做完这事，她带着满身血污去衙门告了状，她状告小妾与相公，她碾下了自己的那些自尊，将自己的苦全说了出来，却未得半分仁心，反倒得了一句蛇蝎心肠。 　　因为她杀了相公。 　　她被判了斩立决。死后据说还要在城墙上悬挂三日，让她受万民唾弃。 　　没有人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他们只看到她杀了人，却未曾看到她因何而杀。她有不甘，有愤懑，她不愿被这些所谓的规则判处一个好坏，她若被衙门斩立决，世人就都该说她的坏人，说她当真蛇蝎心肠。 　　所以她将自己吊死在了天牢之中。 　　她不认为自己恶，可惜没有人听她说话。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嫁给那个人。 　　巫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巫瑶给了朱颖一次生的机会，她从鬼差手里抢走了朱颖的魂魄，将朱颖强行复活，再带着朱颖离开了那里，带她去到另一处城镇生活。 　　是巫瑶在朱颖醒后的第一时间告诉她，她没错。错的人并非是你，所以该死的人也并非是你。 　　巫瑶是朱颖身处绝境之时见到的唯一绿洲，是朱颖怎么都无法忘掉的温柔。 　　朱颖所面对的绝望，那才是绝望。 　　她们在另一座小城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朱颖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即便那个孩子是朱颖这辈子难以启齿的伤痛，朱颖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巫瑶说，她马上就要死了，那时候的朱颖心里一边难过，一边期望着这个孩子能是巫瑶的转世，所以小铁才得以出世。 　　“所以你娘会将骨铃埋起来，宁可死，也不肯摇响骨铃。”楚微挥去眼前幻境，同小铁出声开口。 　　小铁脸颊上已全是泪痕。 　　她未曾听她娘讲过从前的事，她只听她娘提起过巫瑶，她以为那段过去只是十分不好，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不堪与绝望。 　　“你摇响了骨铃，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巫瑶。”楚微轻笑了声。也不知是笑谁傻。 　　费尽心机将一魄封存于骨铃之中，就是想逃脱宿命，却又将宿命交到了凡人手中，当真是可笑至极。 　　小铁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你也不该出生在这世上，强行留在世间，才有了知天命的能力。”楚微又道，“违背这人间秩序，实属太不应当。秩序就该是秩序。” 　　她终于朝小铁动手，小铁也不再闪躲，她瘫坐在原位，只等着楚微下手。 　　可小铁等了半晌并未等到楚微动手，她迟疑地抬眼看去，只见楚微呆滞地站在原地，眼里的血色已缓缓消散。 　　这是……楚微回来了？ 　　所有人心中就这么一个猜测。 　　那举手投足抬眉挑目之间，再没半点刚刚那强势威严。 　　楚微急促地呼吸着，她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顺畅气了，刚刚她仿佛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不能动不能说，只能像是个戏外人一般看着别人在戏内怎样演。 　　这明明是她的身体，她却无法动弹，那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令她厌恶至极。 　　“楚微？”御少卿终于出声开口。 　　楚微僵硬着脖子朝他看去。 　　御少卿攥紧了手，大步而上，“她呢？神女去哪了？！”他伸手一把扼住楚微的手腕。 　　他明明都已经看到曙光了，可眼下机会又这样眼睁睁地在他面前消失了！ 　　楚微拧紧眉头，下意识地抬手想挣开御少卿的手，一抬手，还未开始运出灵力，御少卿整个人就被直接挥了出去，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楚微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底尽是不敢置信。 　　这就是……有了一块神骨的威力吗？还是……那个人的威力？ 　　楚微吞了口唾沫，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双手开始颤。 　　“你以为，神骨是这样好拿的吗？”杨鸷在旁边悠悠开口。 　　楚微侧目朝杨鸷看去，她竟从这话之中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你知道什么？” 　　杨鸷抬手擦掉脑门上的汗，这是刚刚在那位‘楚微’的逼迫下刺激出来的，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道竟能死里逃生。 　　“楚微，我想要的，不过是皇叔帮我拿下微国江山，我不想要神骨，也不想要看到什么九天开。皇叔要真疼你，你最好就让他答应我。”杨鸷扯着嘴角冷笑起来，“神骨，不是那么好拿的。我一点都不想逼你。” 　　“杨鸷！”御少卿冷冷地盯着他。 　　杨鸷倒是半点都不慌张，跟在御少卿身边的修士除了听御少卿的，也要听他的，毕竟他们能这么快成为元婴修士，不都仰仗他杨鸷么。 　　所以杨鸷有恃无恐地开口：“御少卿，刚刚那个人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不认为你能说服她让她帮你做事。” 　　御少卿咬紧后槽牙，“你现在想打退堂鼓？” 　　杨鸷：“神骨有五块，刚刚你看到的是她拿到第一块的样子，你要是真觉得你能让拿到五块的楚微为你所用，那随便你。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微国！”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了此刻，杨鸷才看向楚微颇有些情真意切地开口：“楚微，你要是从现在开始乖乖帮我，我自然能帮你消除神骨对你的影响。我只要微国。” 　　楚微定定地盯着杨鸷，“所以你早知道拿了神骨的我会变成……那样？” 　　杨鸷不置可否。 　　所以杨鸷根本就不想神骨，杨鸷想要的，只是她对那个人的惧怕，然后以此让她来跟他统一战线，再让师傅站到他那一边，帮他复兴微国。 　　真是……好心机，好算盘！ 　　一时间，楚微便又觉得自己恍若置身牢笼，牢笼四周都有防守的人，每个人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还都不一样。 　　楚微冷笑一声，她好整以暇地看向御少卿，微挑下巴：“那你呢？御少卿，你想要什么？你说说看，看看是你的愿望好满足，还是杨鸷的愿望好满足。” 　　御少卿恶狠狠地看了杨鸷一眼，而后再看向楚微：“我想要的东西，压根就不在你身上！你，不配。” 　　楚微又笑起来，“我劝你对我客气一些。不管你是想要神骨，还是想要身负神骨之后的那个我，那不还是我么。你难道没想过，即便你看到的那个人好像不是我，但我还在这具身体里，依旧能操纵这具身体去做一些事吗？ ” 　　御少卿瞬间变了眼神。 　　楚微心中暗道，是了，她猜对了。御少卿要的并非神骨，他想要的，是拥有神骨力量的她。 　　在御少卿看到她再次变回楚微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你好好想想。”楚微睨了他一眼。 　　御少卿深吸了口气：“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有恃无恐了？” 　　“是。”楚微挑起眉梢，“你有求于我，我当然有恃无恐。” 　　御少卿焦灼地踱步走了两圈，想发火最后竟全都忍了下来。 　　楚微突然就有些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了。他这样不会是为了一句九天开吧？她不认为御少卿是个勤而好学，对九天有所追求的人。 　　他想要什么？ 　　“御少卿，其实你之前，是可以杀了时渊的对吗？”楚微突然开口问。 　　御少卿一怔，他狐疑地盯着楚微。 　　楚微抿了抿唇：“你为什么没对他赶尽杀绝？如果只是利用他诱我过来，你本可以伪装他的笔迹给我写信，你有这个能力吧。你放了他，让他给所有修真门派都写了信，你反倒还要耗费很多人力去将那些信给阻拦下来，实在多此一举。” 　　这并不像她这两日所看到的御少卿的作风。 　　她所见到的御少卿，可真不算是个好人。他绝对是那种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人。为何偏偏要放了楼时渊？ 　　御少卿冷嗤一声，“活着的他，才更有利用价值。” 　　“真的吗？可你从头到尾都没利用过他。”楚微眯起眼睛，御少卿甚至没让人带走楼时渊。 　　那天晚上，其实她没本事保下楼时渊，因为她的把柄已经被御少卿握住了，可御少卿却没有对御少卿下手。 　　在御少卿正要反驳她的时候，楚微眼睛微闪，她突然想到了已经被她丢在记忆角落里的一件事，若非刻意去想，她当真想不起来这件事。 　　“是因为时渊曾经替御燕燕说过话吗？”楚微问。 　　当日在蓉城楚家后山，在所有人看完那场关于御燕燕的过去幻境之后，众人了解了前因后果，却并未分给御燕燕半点怜惜之意时。 　　只有楼时渊站出来替御燕燕说了话。 　　只有楼时渊站了出来让大家易地而处，让他们口下积德。所以御少卿便就放过了时渊。 　　御少卿狠狠地甩袖：“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楚微深吸了口气，她突然感觉眼睛微烫，她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慌张。 　　“我希望我是胡说八道，我真的希望。”楚微掐了掐掌心，“不然的话，我真的很难想象时渊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他愿意为之共情的人，并不愿意共情于他，甚至杀了他的至亲。” 　　他会多难过？他会有多失望？ 　　他的善良好像成了笑话一场。 　　御少卿没吭声，他盯着楚微只有滔天的怒火，这女人说的话实在是让他太讨厌。 　　字字都像刀子扎在他身上，唤醒他心底那仅剩的良心。那良心便磋磨着他的心脏，半点都不让他好过。 　　“那你，最好就给我闭嘴！半点都不要透露给他！”御少卿咬牙切齿地开口。 　　楚微抬着眼眸看他，“我绝对不会！也希望你，你们——”楚微的目光扫过里面所有人， “守口如瓶！” 　　再没人应声。 　　“现在给我去下一个鬼门！”御少卿盯着楚微。 　　楚微还未答话，便见他们刚刚的入口处闪出一道光亮，一道疾风掠过，将站在楚微身前的御少卿一掌推开，一双冰凉的手搂住了楚微的腰。 　　楚微诧异地侧目看去，便见到微子启冰封似的侧脸。 　　楚微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御少卿却是立刻反应过来，连想都没想就调头跑。他跑的快，杨鸷却落在后面，扔下一句：“楚微，你最好把我说的话说给皇叔听。以免皇叔未来追悔莫及！”然后拔腿走人。 　　微子启提步就要追。 　　跑在前面的御少卿高喊：“御礼真人有心思追我们，不如多关心关心拿了神骨的楚姑娘，以免哪天错失佳人都不知！” 第118章 包扎 头一次交心，伤疤难去除…… 　　微子启在听到拿了神骨这句话之后就追不下去了。 　　他脚下顿住, 而后转身快速又朝楚微走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你怎么样？” 　　楚微摇头, “我没事。师傅。” 　　微子启看了她一眼, 而后视线落到了楚微血淋淋的手上，他当即变了神色。 　　“是刚刚开门的时候弄的。”楚微说到这儿顿了顿，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微子启，刚刚微子启是怎么进来的？ 　　她将微子启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在他左手袖子上看到一团墨色, 微子启今日难得穿了件深色长衫, 衬的他整个人冷硬而妖邪, 也能将许多痕迹掩埋起来。 　　楚微伸手拉过微子启的左手，指尖挑起他的宽大的袖口, 便见他手腕上赫然是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楚微拧紧眉头，她一面心疼, 一面又想，微子启身上当真是有神骨。所以他的血才能打开这扇门。 　　“走吧。”微子启没再让她看下去，他伸手拉住楚微的手, 带着她往外走去。 　　楚微将唇紧抿，“楚天爱。”她朝晕过去的楚天爱指了指。 　　微子启朝楚天爱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放出两只灵鸟, 灵鸟啾啾地叼起楚天爱, 微子启再唤出‘不得’，不知道他给‘不得’下了什么命令，‘不得’直接就驮着楚天爱飞了出去。 　　“师傅，你把她送去哪？”楚微忍不住问。 　　“西仙源。洞真墟的人现在应该也快到了。”微子启道。 　　他摆明了不想带楚天爱这个累赘。 　　至于那边瘫坐着的小铁，楚微跟微子启根本就不想理会她。 　　楚微不再问, 她跟着微子启就朝洞口走去。 　　出去的时候，这条山洞却不再幽深，但石洞内的干燥跟砂石还是让她的鼻子很难受，但好在离开了幡冢山后，这种状况就好了很多。 　　微子启带着楚微来到了就近的小城，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客栈，开了一间房。 　　楚微跟在他身侧一直没敢接话，她想，微子启定然是来找她算账的，他这次过来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实在难看，也没了从前待她的温和包容。 　　就是不知道微子启是为了那桩事来算账。 　　是西仙源的事，还是幡冢山的事。 　　微子启拿了房间钥匙，拒绝了小二要带他们上去的好心，伸手拉过楚微那只没受伤的手，就带她往楼上走。 　　楚微再次被他拉住手，有些愣，从幡冢山出来的时候他拉着她，她可以理解为担心她的安危，谁知道那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人。可眼下到了客栈，他为何还要拉她？ 　　“符纸贴好了吗？眼看着天都要暗了，怎么还没贴好！等那恶鬼爬你床你才肯贴吗！” 　　楚微走了几阶楼梯，听到楼下掌柜的念叨声，她恍然，哦，是了。现在四方鬼门开了，鬼魂朝人间涌了出来，师傅还是在担心她的安危才拉着她的。 　　两人上了楼，依着小二所说的房间名字找到了房间，房间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微子启走在前面，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也没放开楚微的手。 　　直到走进屋里了，阖上了门，楚微才嗫嚅着嘴唇喊他：“师傅……” 　　微子启这才将她的手松开，随即将她推到凳子上坐下。 　　楚微咬着下唇看他，看到他冷着一张脸，也不管什么缘由，开口就道：“我错了师傅……” 　　这段时日，她到底是将微子启的性格摸透了。在她成为微子启徒弟的那天，微子启就是以一个无理由的袒护姿态站在她身边的，他从未对她生过气，发过怒。所以楚微便清楚地明白，她这句轻飘飘的道歉是十分有用的。 　　微子启盯了她半晌，他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忍了下来，最终只抬手从戒指里拿了疗伤的药，先掀开自己的袖口在伤口上胡乱撒了点药粉，再朝楚微开口：“手。” 　　楚微一怔，而后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下意识地敛下眼眸，唇角微翘，宛如偷腥的猫，她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手递到他面前。 　　她那刀痕可一点不小，上面还沾了不少砂石。 　　微子启先给她清理了伤口上的污垢，再将药粉倒在她掌心上，“这么深的伤口，可能会留疤。”微子启一边缠着纱布，一边跟她说。 　　楚微瞧了眼已经缠上了层纱布的手，不甚在意地回：“没关系，我身上不缺这点疤。” 　　她腿上还有好长一条鞭痕呢，是当年杨鸷抽的。 　　她话说的轻飘飘，微子启的手却是一顿，他沉默半晌才重新替她包扎，“杨鸷以前打你？”微子启问。 　　楚微点头，“很小的时候我总想跑，他就打我。后来就少了。” 　　微子启沉默着不接话，他敛着眼睫，浓密的睫羽遮挡住了他眼底所有情绪，看上去像是投下了层似是而非的阴影，楚微盯着他看的时候，面对他这样的沉默不由得有些心慌，她抿了抿唇，一心想打破这样尴尬的场面，便又继续说：“因为我后来就学聪明了，知道跑不了我就不跑，表面上事事顺着他，他不生气，就不会对我动手了，他开心的时候，对我也有好的时候。” 　　“什么算好的时候？”微子启终于给她包扎好了，握着她的手却没松，反倒避开她掌心上的伤处，亲昵地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楚微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她想，微子启指不定只是顺手罢了，并没有半点她想的那种意思，随即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自己的过去讲给他听：“他会放我出来看院子里的花，给我吃鸡腿，还会教我一些药理知识，但我不识字，所以他心情好的时候就直接念给我听，他以为我记不了多少，但其实我听过一遍就全记下来了。但也没什么用，那些毒啊药的在杨鸷面前用就好比关公面前耍大刀。”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不自量力地用过一次，杨鸷那一回发了特别大的火，打得我特别疼，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还好当时小苏照顾我。” 　　提到小苏，楚微又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努力在微子启面前扬起的唇角便就有些绷不住了。她忍不住地念：“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 　　那时候她逃走的时候实在顾不上她们，不知道杨鸷会如何待她们。 　　正在追忆之时，手背被轻轻地捏了捏，楚微抬眸诧异地望向微子启。 　　微子启像是将她拉进了现世安稳之中，然后听到他说：“等事情解决完之后，我们去找她们。” 　　楚微有点愣，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微子启为什么会这样温柔。 　　温柔到已经超出平时他对她好的范畴了。 　　“幡冢山里的神骨现在在你身上吗？”微子启又问。 　　楚微再次清醒，她点头，“在。”她将唇抿紧，想到当时在幡冢山发生的事，后背开始冒出了冷汗。 　　微子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与她面对面坐着，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微微俯身，抬眼去看她，“发生了什么？小微。” 　　他叫她的嗓音，低沉又温柔，看向她的姿态都不是平等的平视，而是仰望，他甘愿在她面前放低姿态。 　　楚微眉梢微动，突然问他，“你还想让我去拿神骨吗？” 　　微子启一怔，沉默半晌他才出声：“小微，神骨本就该是你的东西。” 第119章 俗人 且当个俗人，陷入情爱中 　　楚微眼神晦暗, “可我不想要。”她这辈子，实在不幸，所以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她不想为了一些遥不可及的未来, 而放弃自己现在就可以得到的幸福。 　　而且, 楚微想到在鬼门之中身体被占据的恐惧，她瑟瑟地发起抖来。 　　“师傅，我总觉得，如果我真的拿齐了神骨，我就不再是楚微了。”楚微抬眸朝微子启看去。 　　这番说辞并非作伪。微子启下意识想到之前在鬼门之中听到的话, 他沉默一瞬, 之后出声开口, “那便算了。” 　　轻飘飘的一句让楚微有瞬间的愣神，她完全没想到微子启会突然说出这么句话, 她有些不敢置信，迟疑地去问他：“什……什么？” 　　在刚刚那句话说出口之后, 微子启就确信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深吸了口气，将目光凝在楚微身上, 目光诚挚：“我说算了。咱们不拿神骨了。” 　　不拿神骨了，他对上楚微微亮的眼，心中想着, 自己到底是俗人, 逃不过这自私的占有欲。他无法像自己想的那样高尚，可以将她的未来细细考量。 　　他不是好人，只是这三千红尘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俗人。 　　楚微感觉自己被他握住的指尖在轻轻颤抖，她心中涌出许多难以言喻的甜，还有鼓胀的满足感, 就像吃到鸡腿般开心。 　　她看着微子启好看的脸，温润的唇，想到那天晚上在渔村里的记忆，她倾身想找一找那天晚上的感觉，刚要碰到他，微子启变了目光，快速将脸侧开，这让她刚好撞到他漂亮的下颌线上。 　　这一下算是唤醒了她的耻辱心，她脸瞬间红了个透，立刻坐起身来，顺带将被微子启握住的手给抽了出来。 　　“我们，我们现在要去跟洞真墟的人汇合吗？”楚微岔开话题问。 　　微子启点头：“先解决鬼门的事。然后……”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楚微恍惚间觉得微子启后面半句没说出口的话是，然后就是解决我们俩的事。 　　“一件一件来吧。”微子启却省去了后面半句话，只这么说了句。 　　楚微失望了一秒，后又开始反省，人果然贪心，只要对方愿意给予了，就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更多。 　　明明最开始她想要的不过只是微子启同意她不去拿神骨。 　　- 　　御少卿跟杨鸷回到他们之前所待的地方，杨鸷揭开黑色面纱，露出张极恐怖的脸，他右边脸颊上黑色根须虬结，根须从下颌线扭曲地攀至眼睑处，那根须还在脸上凸起来，看起来随时都会破开皮肤冒出头来。 　　“楚微拿到神骨之后居然没有自己的意识！”御少卿将红木桌上的茶盏一把掀翻在地，啪嗒一声，杯中茶水溅了满地。 　　他脸上尽是怒火，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就朝身后的杨鸷瞪去，“杨医师，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杨鸷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反倒十分从容。 　　“知道一点。” 　　御少卿冲上去就掐住了杨鸷的脖子：“你他妈给我耍花招。” 　　杨鸷沉下目光，抬手掰开御少卿的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难道我告诉你，楚微拿到神骨之后会失去自己的意识，你就不让楚微拿神骨了吗？” 　　御少卿颤着眼眸没吭声，脸上黑色的根须更加粗壮了些。 　　“你做了这么多，为了打开四方鬼门，搭了那么多人的命进去，不就是因为走投无路，只有眼下这一个办法了吗？”杨鸷冷笑，“就算我告诉了你，你难道就会因此收手？你不会的，少主。” 　　御少卿喉头上下滚动，在杨鸷嘲讽的视线中逐渐收了手。 　　杨鸷说的没错，就算知道这件事，他还是会去做。 　　御少卿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让自己坐在椅子上，他吞咽了口唾沫，缓和了半晌后才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微子启应该不会再让楚微去拿神骨了，怎么办……” 　　他喃喃地问。 　　杨鸷没吭声。御少卿突然侧目看向他，冷笑出声：“你倒是不需要在意怎么办，因为楚微拿不拿神骨都无所谓是吗，你在意的是微子启知不知道楚微拿了神骨就不再是楚微了，你在意的是微子启肯为楚微做到哪个地步。” 　　杨鸷侧目看向御少卿：“少主，有些话不必挑这么明白。”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虽然我们所求不一样，但我们在之前也算盟友。作为盟友，我可以告诉你，微子启不让楚微去拿神骨，难道楚微就不去拿了吗？楚微是我养大的，她的野心比谁都大。都知道自己是神女了，她难道还想当个普通人？难道还想被人欺负吗？她不愿意的。” 　　御少卿闻言，然后兀自笑了起来，“确实如此。希望就在眼前，她舍得放弃吗？” 　　说完这么一句后，御少卿目光闪了闪，抬手唤人上来：“去给顾蜀舟传个话，告诉他，楚天爱吃了杨医师的百日引，百日之后如果没有解药，就会肠穿肚烂，生不如死。如果顾蜀舟想让楚天爱活，就去跟修真界的那些修士们说说她是如何打开鬼门，如何想抢神骨的。” 　　杨鸷手微抖，“你这是想要楚微被全天下人针对。” 　　“她想活，就必须去拿神骨。”御少卿目光如炬。 　　到时候，她就算不想拿也得拿。 　　还在地牢里的顾蜀舟在睡梦之中突然被惊醒，他做了个梦，梦里看到了楚微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凉薄又嘲讽的笑。 　　啪嗒……地牢里响起脚步声，有黑衣人走了进来，站到了顾蜀舟的牢房外面，朝顾蜀舟喊：“顾医师 ，恭喜啊，你终于可以出去了。” 　　顾蜀舟愣了下，眉头紧皱成团。 第120章 西边 不关心人间，只关心师傅 　　楚微跟微子启同行回到西仙源。 　　各界修士陆陆续续赶往人间各地, 将拯救苍生的职责扛到自己身上。被洞真墟派到西边来的正是薛南晴他们。 　　楚微过去的时候在勒溪湖边刚好跟薛南晴他们撞上。 　　薛南晴刚刚斩杀一只山精，连剑都没收回去，侧目便看到了楚微, 她眼底还带着对山精的凶狠, 看到楚微后，这凶狠没收，反倒还多了点冷意嘲讽。 　　“楚微，你什么时候来的西仙源？”薛南晴问她。 　　楚微怔愣片刻，“前几天就来了。 ” 　　“你伙同北邙的人, 对西仙源的人斩尽杀绝！”薛南晴掷地有声, 嗓音里尽是冷冽, “我听说你跟西仙源少主是至交好友，你就是这么对至交好友的吗？” 　　薛南晴深知楚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但她一直觉得楚微不过就是自私了些，她不会做那些大奸大恶之事。可当她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 那些话像是狠厉的耳光干脆利落地抽在她脸颊边，告诉她，她看错了人。 　　楚微闻声当时就醒悟过来, 哦，那些流言是真的传出去了。都传到了那么远的洞真墟去了，她手脚发凉, 许久都没有动作。 　　旁边的微子启站了出来, “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西仙源的事跟小微无关。”他目光沉稳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薛南晴这才注意到楚微身边的微子启，她将唇抿成一条线，秀气的黛色眉梢紧紧蹙起, 将摇摆不定四个字摆到了脸上。 　　微子启并不纠结于薛南晴相不相信，他问：“沃洲现在是什么情况？” 　　薛南晴顺了口气，她将剑收了起来：“沃洲城里的百姓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北邙的人带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先狠狠地剜了楚微一眼，再继续说，“现在城里有很多鬼怪妖邪，我跟沈听温他们各分了方向去查看这四周还有没有躲起来的人。” 　　微子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清楚了。 　　“师叔祖，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薛南晴忍不住问。 　　微子启略微沉吟，想说这些事与他无关，话到嘴边却突然又想起了那么一句：“保护好所有百姓。” 　　这些百姓，都是□□凡胎。 　　楚微侧目看了眼微子启，她记得，微子启以前跟楚天爱一样，也是佛修。就算他如今表现的再冷漠，再无情，骨子里的善良还是藏不住。 　　薛南晴沉默着点头，她深深看了楚微一眼，那些流言成了一根刺，扎在薛南晴心中，让她面对楚微的时候，压根就不能做到平常心。 　　便在他们纷纷沉默的瞬间，天上突然“轰隆”一声响，三人一起抬头朝上空看去，只见碧蓝高空之上，裂开了一道黑色豁口。 　　三人一起愣住。薛南晴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楚微跟微子启心中却对此心中有数，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门开。 　　楚微抬手摸到自己的仙骨处，这里隐隐发烫。她拿到了这块神骨，天门便开了个口，所以……若是五块神骨真的全部归位，天门真的会开。 　　令修真界无数人心驰神往的九天，近在咫尺。 　　微子启伸手握住楚微的手，他压低了声音同她开口：“别多想。” 　　他洞察了她的所思所想。 　　楚微侧目朝他点头。 　　“这是——”薛南晴偏头正想问微子启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微子启拉着楚微的手，她被眼前的这一幕给膈应了下，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她想，原来这两人当真有一腿！从前洞真墟那些谣言果真不是作假。 　　“我继续搜查了，师叔祖如果有事可用灵鸟唤我。”薛南晴扔下这句话后，便朝微子启抱拳，鞠了一躬之后也不管微子启说什么，立马转身跑了。 　　楚微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嘴唇嗫嚅一番，心想，薛大小姐这么正直的人，此番肯定是看不起她了。 　　微子启没注意到楚微这样微小的反应，他看向楚微：“小微，我们往西边再走一走吧，其他修士来的不会那么快，西边的百姓现在定然不好过。” 　　楚微立刻点头：“好。” 　　眼下她跟微子启已然不能置身事外，不如就去当一对侠侣，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她没当过这样的好人，想想能与微子启一起去做好事，心中还觉得挺开心。 　　两人就这么往西边去，走进黄沙大漠，去边陲小城。 　　这一路过去，倒真叫她与微子启遇上了不少鬼怪妖邪，有恶鬼拖着半掉的脑袋，在黄沙地上走出一条蜿蜒血路，扑到人身上之后，张开血淋淋脏兮兮的嘴硬生生地撕掉人一块肉。 　　有蛇成精，扭着身段潜进人家中，在睡梦之中就吸干了人的精气，叫人死也不瞑目，被妖吸了精气的人，更是连魂魄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鲜血、尸体，恶鬼、妖邪充斥人间，人间成了炼狱。 　　楚微跟微子启一路走，一路救，却顾不了全天下人。 　　楚微藏在心中的那点雀跃的心思，被这样的人间冲淡得不剩一点喜悦。她看到微子启越来越沉默，心中只觉得忐忑慌张。 　　她不关心这人间如何，是桃源还是炼狱皆与她无关，可她关心微子启。 　　晚间，他们住在一座荒村里的木屋里，屋子很破，都起不到遮风挡雨的作用，抬眼就能透过破败的屋顶看到满天繁星。 　　但这样美的景象却是有裂痕的，西边天上延伸出来的豁口，生生将美景划出道瑕疵。 　　楚微往柴火堆中架上干柴，微子启坐在她对面，她隔着火花热浪去看微子启，微子启的脸被火光映出金灿灿的光，柴火堆里传来噼啪声，楚微抱着双膝，出声问他，“师傅，你怕吗？” 　　微子启抬眼看她，“什么？” 　　“怕人间一直这样。”楚微说。 　　微子启沉默一瞬，他摇头，“人间不会一直这样，会有办法，人定胜天，总能有办法。” 　　楚微点了点头，不再出声说话。 　　她看着烧的旺盛的火光，心中隐隐觉得有种不安感。 　　那种不安，从她拿到第一块神骨的时候就开始了，现在愈演愈烈，她觉得害怕，虽然她并不知道缘由。 　　若真要找个缘由，约莫就是对未来的恐惧。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微子启突然站起身来，衣料摩擦出窸窣声，他走到楚微身边坐下，往柴火中添上一根木柴，“害怕吗？” 　　楚微愣了下，她反应了几秒后才摇头，说：“不怕。”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出声，隔了半晌后，微子启才突然出声开口：“无论人间如何，我都会在小微身边。”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瞬间抚平人心头上所有的不安。 　　楚微扬起了唇，轻轻地应了个“嗯”。 　　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了，楚微想，这样就很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一次，她不会再是一个人。 　　木屋里悬挂着的木门被外面的风吹得啪嗒作响，楚微仰头去看天上繁星，明明四周已是危机重重，可她却无端觉得安定。 　　她能听到微子启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冷桃花香，她不自觉地偏过头，靠上他肩头，他的肩膀不算宽厚，但薄薄的肌肉线条下紧裹住的漂亮骨骼仿佛能扛起前方所有艰难险阻。 　　他没有动，任她靠在自己肩头上，换了另一只手添上柴禾，楚微就在这万物沉寂，繁星旺盛间，感觉到了一胸怀的安心。 　　这一夜，他们促膝而眠，她枕在他肩头，梦到了一场关于未来的梦，梦里他们白发苍苍，并肩坐在忆灵渊的桃花树下，看了一整夜的繁星。 　　而后，梦醒了，天亮了，她跟微子启依旧在大漠荒村小屋里。 　　她抬眼看到微子启皱着眉头，一整夜的好心情凝滞了下。 　　“醒了？”微子启低头看她。 　　楚微点头。 　　微子启朝她扬了扬手里的灵鸟：“师兄叫我们回洞真墟。” 　　楚微心中咯噔一下，她的梦彻底醒了。但她面上却没什么明显变化，抿着唇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微子启看着她站起身来，只感觉心慌意乱，他伸手去抓楚微的手腕，又将楚微拽了下来，让她重新蹲下。 　　楚微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师傅？” 　　微子启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他不是会说一堆好听话，会动动嘴皮就去许诺的人。因为他知道世事无常的道理，今天说着海誓山盟的人，明天就可能见异思迁，将过去的承诺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说什么呢。说再多也不如立即去做。 　　微子启松开了手，“没事，走吧。” 　　楚微晃神，她点头说好，再次站起身来。 　　从这里到洞真墟，御剑回去大概需要四天的时间，步荣华让灵鸟传来的信上写着让他们快点回去，言语中很是急切，所以由微子启跟楚微交替御剑，只用了三天就赶回了洞真墟。 　　赶到洞真墟后，楚微心中当时就跳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洞真墟比以往更肃穆了几分，仔细一看，巡山的同门们好像变多了，大家也不像以前一样嬉笑打闹，面上尽是正经严肃。 　　是因为鬼门的事吗？楚微想。 第121章 污蔑 与众人作对，护住一个她 　　他们踏上长阶, 没走几步，就有师兄过来带路。 　　“御礼师叔，掌门师叔在前厅等您们。” 　　是您们, 不是您。微子启眉间微蹙, 他微微颔首，侧身同楚微说：“你站在我身后。” 　　楚微应了个嗯，她埋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 　　师兄朝楚微看了眼，但什么都没说, 低着头走在侧前方引路。 　　这一路异常沉静, 走完长阶, 再走了段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便就到了正厅前方, 正厅前挂着烫金的黑色牌匾，‘洞真墟’三个字如游龙般烙在牌匾上, 今日看起来竟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威严之气。 　　进了正厅，楚微呼吸便是一沉。正厅之中坐了许多人，坐在最高位的是步荣华, 而背对着她跪在地上的人，她凭借背影便将他认了出来。 　　——顾蜀舟。 　　楚微呼吸急促，心中开始打起鼓来。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会在这样的场合下, 与顾蜀舟撞见。 　　顾蜀舟不是在御少卿的地牢里吗？为什么他现在跪在洞真墟的正厅里？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几乎挤到她喉咙口，顶得她心绪难平，双颊惨白。 　　“御礼。”步荣华先叫了微子启一声，同他打过招呼，再抬手让他坐。 　　微子启扫了眼, 步荣华的左手边留着个空位。 　　微子启迈步走过去坐下。楚微站着没动，她心中有数了，步荣华千里迢迢叫他们回来，又叫微子启坐下，总不会是叫他们回来看戏的。 　　楚微抬眸朝步荣华看去。 　　步荣华侧开楚微的视线，只盯着跪在地上的顾蜀舟说，“熠钦，你将你之前跟我们说过的话，再跟你御礼师叔说一次。” 　　微子启朝楚微招手，出声便叫她过来。 　　话声刚落，楚微还没动，步荣华就先出声阻拦：“楚微先别动了，就先站着吧。” 　　步荣华向来纵容微子启，在很多事情上都对微子启做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这是头一回，步荣华这样当众下微子启的面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应声，楚微出声开口：“师傅，我就站这儿吧。” 　　微子启沉默。算是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步荣华朝顾蜀舟抬了抬下巴：“熠钦。” 　　顾蜀舟跪在地上，他听到楚微的声音了，也看到了楚微青色的裙角跟白色的鞋，鞋跟裙角都很素，没什么漂亮花纹，就白底鞋面上绣着两片青色竹叶，清清冷冷的，一看就是极难相处的人。 　　顾蜀舟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苦，跟舌尖的血腥味混杂到一起，让人呼吸都变得异常难受，他张了张唇想说话，第一个声调却哑了，没发出声。之后又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我亲眼看到，是楚微用自己的血打开了鬼门，抢走了神骨，杀了昭山双剑，将恶鬼从鬼门之中放了出来。” 　　一句话里的字词单独拆开都是简单易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却炸得楚微头脑嗡鸣，搞不明白顾蜀舟在说什么了。 　　她僵着脖子，侧目、垂首，去看顾蜀舟。 　　顾蜀舟跪在地上，背脊笔直，坦坦荡荡地与步荣华直视，以此来证明自己所言并没有作伪。 　　“你可有什么证据？”步荣华例行询问。 　　顾蜀舟将目光挪到微子启身上，“御礼师叔也知道，当日御礼师叔在度索鬼门之中遇害，就是楚微用自己的血打开了鬼门，将御礼师叔从度索鬼门之中救了出来。” 　　步荣华朝微子启看去，“御礼，熠钦说的，可是真的？ ” 　　这算是对簿公堂吗？楚微想。 　　原来将她跟微子启叫回来，就是想她来跟顾蜀舟对峙，不，也不算对峙，楚微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这些人明显已经信了顾蜀舟。 　　“是。”微子启沉吟半晌终于出声，应声之后在众人果真如此的视线中，又接了后面的话，“但四方鬼门并非小微所开，四方鬼门被打开的时候，我跟她在一起，她没有时间。” 　　“她没有时间，可别人有时间，杨鸷有时间，御少卿有时间，他们只需要楚微一点血，就能将鬼门打开，放出百鬼！”顾蜀舟高声反驳，他现在哪管微子启的身份，他就是要坐实楚微打开了鬼门，放出了百鬼的话。 　　顾蜀舟又朝步荣华看去，“掌门师叔，楚微本就是杨鸷养大，为杨鸷做事再合理不过。兴许她来洞真墟本就是一场算计。” 　　“我没有。”楚微出声。 　　她盯着顾蜀舟摇头否定，“我如果跟杨鸷他们同流合污，为什么还要来洞真墟？毕竟打开鬼门，只需要我一点血就够了不是么？我完全可以自己去打开鬼门，然后拿到神骨。” 　　顾蜀舟跪在地上，没被她这番话打乱阵脚，反倒笑了，“你来洞真墟，为的是御礼师叔。你想要神骨，光靠自己没用，还得需要御礼师叔不是吗？在度索鬼门之中，御礼师叔为什么会出事，不就是因为神骨么。如果当时我没有阻拦你，已经靠御礼师叔的血取出度索鬼门里的神骨了。正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些事，所以你才让杨鸷对我跟天爱姑娘下手，抓走了我们，你就可以继续骗人了。” 　　好一番颠倒黑白，却还有理有据的话。 　　这话对不知内情，只看表象的人来说，俨然就是一个完美真相。因为微子启确实在度索出了事，而从度索回来的人，也只有她跟微子启，顾蜀舟跟楚天爱确实不见了踪迹。 　　“照你这样说，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跟楚天爱？死人比活人更能保密不是吗？”楚微眼里带着嘲讽，“若你所说皆是事实真相，那你为何从我进门之后，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她是错了，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时在度索之中，没直接杀了他跟楚天爱，非得要跟他们做买卖，她明明知道顾蜀舟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好人。 　　如今这毒蛇扭头咬在她命脉上，可真是疼啊。 　　顾蜀舟深吸了口气，他刚想去看楚微，跟楚微对峙，一道清冽冽的女声就自门口传了进来，“因为你并不能确定自己能拿到神骨。你必须留着我，留着我这个神女以防万一，可以去帮你去拿神骨。” 　　楚微猛地回头，就看到楚天爱提着裙角，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楚微心底一颤，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扩大，她觉得自己这一回可能真的逃不过。她怎么都没想到楚天爱也会咬她一口。 　　楚天爱红着眼，怒目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楚微，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啊。” 　　“楚天爱。”楚微眼睫轻颤，“你自幼习佛修，你的佛，知道你说谎吗？” 　　楚天爱神色怔然，但只是一秒，楚天爱便凌厉了目光，她高声质问楚微：“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从始至终都在撒谎的人明明是你！你与杨鸷御少卿之辈同流合污，与他们同谋灭我楚家全族，为了神骨潜入洞真墟，你多狠的心肠，多厉害的心机，若非我与顾公子从杨鸷手中逃了出来，这天下，何人能知你的真面目竟是这样的恶毒！” 　　昔日楚家全族的尸体仿佛横陈在楚天爱眼前，那鲜红的血在提醒楚天爱，不能心软。当时他们以一个因果扰乱了她的佛心，最后她才明白那分明是强词夺理，佛家说慈悲，讲善恶，她所行之事，不过是想给她那些无法瞑目的亲人们一个交代。 　　凭什么作恶多端之人，还能好好地活着？ 　　那些惨死之人，却要被一群人拎出来翻旧账，让这些无关紧要之人对他们进行审判，看看他们该不该死！ 　　“楚微，当年那些预言一句不假，你就是我们楚家的煞星！”楚天爱掷地有声，眼底尽是对楚微的恨。 　　楚微将唇紧紧抿住，她心中已然麻木，觉得可笑，又觉得悲凉。 　　她不该回来，她明知在洞真墟等着她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楚微朝微子启看去，他们隔得不远，可他坐着，她站着，两人之间却像是隔着天堑。 　　微子启也在看她，清冷的视线里看不出什么喜悲，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是相信她的。 　　若她逃的话，利用神骨的力量，未必不能逃。 　　可若是逃走……坐在那一方的微子启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吧。到时候，她再也无法辩驳，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确实如顾蜀舟跟楚天爱说的这样，她就是处心积虑混入洞真墟，她打开了鬼门，放出了百鬼。 　　楚微咬住下唇，在微子启清冷的目光里，啪嗒一声，双膝跪地，她将背脊挺直，含着满肚子的冤屈跟不甘为自己澄清：“我没做过。顾蜀舟跟楚天爱是胡说，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什么是鬼门，什么是神骨，他们污蔑我。请掌门师叔为楚微做主。” 　　她双手触地，光洁的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磕出咚的一声响，听得人心底发颤。 　　磕完之后，她久久未起身。却听见一阵窸窣身，有人朝她走了过来，同她站到了一处，清冷的声线响了起来。 　　微子启站在她身侧，坦坦荡荡地同步荣华开口：“她没做过。”笃定而认真。 第122章 关押 师兄弟争吵，与天下作对…… 　　楚微攥紧了手。 　　她心说, 够了，已经足够了。至少她知道，这个人一直站在她身侧, 无理由地相信她, 那么她就觉得值得。 　　“御礼……”步荣华在上方叫了微子启一声，声音里尽是无可奈何。 　　楚天爱睫羽上悬着泪珠，她朝微子启看去，“御礼真人，你为何一定要护着楚微, 你明知道她已经拿到幡冢山里的神骨, 你现在放过她, 是想让她拿到所有的神骨吗？你从前不也是佛修么，难道你看不到天下苍生现如今已经陷入了怎样的险境？” 　　她是柔弱的, 说话的时候也惯常温温和和，听着没什么脾气, 今次却是掷地有声，声声泣血，听得人心头微颤。 　　微子启：“她若真与杨鸷他们同流, 就不会跟我回洞真墟。” 　　楚天爱气息不平，她还想说话 ，微子启却先开了口打断她：“楚姑娘, 口说无凭, 拿出证据比说多少话有用。” 　　楚天爱满肚子的话被微子启一句话给全部堵了回去，彻底偃旗息鼓。隔了好半晌之后，楚天爱才咬着下唇，哭笑着说：“原来两个人证都不能作为证据。” 　　厅内安静下来，双方都不再辩驳。 　　步荣华看了微子启一眼, 沉默了片刻，才侧开眼，沉声开口：“先将楚微关起来。 ” 　　“师兄！ ” 　　“御礼！”步荣华打断微子启刚刚刚开口要说的话，脸上的神色尤其沉重，“你相信她是不能替她作证的。” 　　步荣华望向微子启，眉心紧锁，而且……他知道微子启有非救楚微不可的理由，他不能当不知道。步荣华深吸了口气，“带下去。”他说。 　　修士们面面相觑，怔愣了半晌，没等到微子启开口，才抓着楚微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 　　楚微抬眼便对上微子启的视线，她看着师傅拧着眉，看上去有点凶，也难怪旁人不敢上来抓她。她想朝微子启笑一笑，想安慰他，让他相信自己，可嘴角勾了勾，实在没扬出个漂亮笑容，反倒看着微子启担心她的模样，鼻尖一涩，就哭丧起脸来，非得咬住下唇，才能止住要顺势而下的眼泪。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就被带了下去。 　　今日的天气是极好的，春天到了，阳光下的暖风吹得人心旷神怡，吹到楚微心头只觉得好可惜。 　　春天，不能跟师傅一起赏花了。 　　待楚微被带下去后，步荣华先让楚天爱跟顾蜀舟走了，仅留着微子启。 　　步荣华看着微子启长长地叹息，“御礼，不是我不帮楚微说话。” 　　微子启看他，“师兄觉得我护住楚微有私心。”他不是反问，他是在陈述。 　　微子启能感觉到刚刚步荣华跟他说话的时候有所保留，无需去想，便知道步荣华是如何揣测他的。 　　步荣华的心思被他戳穿了也不窘迫，反倒更坦然了些，“御礼，你不能怪我这样去想。楚微的出现对你来说太重要了。” 　　微子启突然就失去了所有想为自己辩解的心思，他藏在袖中的手捏紧又松开，最后只反问步荣华一句：“原来师兄就是这样看我的？” 　　步荣华一怔：“没有，不是，御礼……” 　　“原来我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弃天下人不顾的人。”微子启自嘲一笑。 　　“不是，御礼我不是这个意思。”步荣华无可奈何地搓着手，他吞了口唾沫，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他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方才那话，他自己都觉得百口莫辩。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后，步荣华又叹气说，“就算我相信你，昭山的人也不会相信。明日昭山的人就要到了，到时候……楚微定不会好过。” 　　微子启眼神凛然，“昭山？” 　　步荣华点头：“是。” 　　两人一同沉默，步荣华不太敢去看微子启了，他们都是从昭山出来的人，对昭山的行事做派皆是了如指掌。 　　“而且御礼，熠钦说楚微杀了昭山双剑，据我得到的消息，昭山双剑确实已经遇害，所以就算楚微不是打开鬼门之人，楚微也……逃不过。”步荣华抬手扶额，更加不敢去看微子启。 　　世人皆知昭山以一把澄明剑断修真界是非黑白，昭山之剑杀伐果决，代表着正义与公平，可微子启更清楚，昭山之剑，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道理。 　　微子启隔了半晌才抬起眼眸朝步荣华看去，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与冷漠，他说：“原来师兄叫我尽快回来，就是想将小微快点交到昭山之人手中，不能让他们等久了，是么？” 　　步荣华打翻了手边的茶盏，他摆手否定，“不是，当然不是，我叫你尽快回来，是想赶在昭山之人赶来之前想想其他的办法。” 　　“是吗？” 　　“御礼，师兄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的啊。”步荣华吞了口唾沫。 　　微子启眸光微闪，“我想我并不清楚。” 　　步荣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微子启往后退了一步，“哪怕师兄你真的觉得我是别有用心护着小微，你也从来没想过让她为了我活下去。师傅当年说的很对，师兄选错了路，你才是最应该学佛修的那个人。” 　　他说完这句话朝步荣华抱拳一拜，再不说其他话，转身就大步离开。 　　“御礼，御礼！”步荣华胸膛剧烈起伏，他惨白了脸，盯着微子启的背影痛心疾首地喃喃，“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师兄。” 　　他与微子启是多少年的师兄弟情谊，微子启怎能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从未想过要将昭山之人奉为座上宾，要将楚微直接送出去，他叫微子启尽快回来，是真的为微子启着急、担忧，他也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真相。 　　因为他真的清楚地明白楚微对微子启而言代表什么。 　　步荣华抬手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掌，刚刚打翻的茶盏溅出来的茶渍复又沾了他一手的黏腻湿濡。 　　微子启走出正厅，待要往忆灵渊而去，却看到顾蜀舟站在抽了新叶的青葱柳树下，顾蜀舟眼睛里尽是红血丝，遥遥地朝微子启望去，唇边微张欲语些什么，可未发出声响，便听到楚天爱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叫了一声“顾公子”。 　　微子启扭头离开。 　　- 　　洞真墟的牢房跟沃洲那个拍卖场的牢房有点像，四周密不透光，有点潮湿，但勉强算得上干净。 　　楚微进去之后没受什么苦，毕竟步荣华都还没交代什么，眼下她还是御礼真人唯一的徒弟，也无人敢对她动手。 　　楚微坐在枯草铺就的冰凉地板上，从地上捡了根枯草扯拽着，心中有万千感慨想要抒发，却不知能对谁言语。 　　仔细想来，她这段不足一年的经历还真是跌宕起伏，当初在拜师大典上她是如何惊艳众人，又是以何种姿态站在修真第一人身侧的一幕幕仿佛还在昨日，今日她便就成了这阶下囚。 　　才多久啊，难不成当真是她不配拥有这样的日子吗？ 　　楚微想着，回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感觉外面的日头大抵已经沉了下去，天该暗了，看白日里的天气，今夜洞真墟应当有星星。 　　想到往日在忆灵渊，坐在桃林下嗅着桃香，赏着明月繁星的日子，好像是一场梦。 　　不知道未来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那样安稳的日子里去。 　　她想着便有些犯困，枕着身后冰凉的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她偶尔像是回到了西边荒漠，偶尔又像是回到了忆灵渊，之后好像又到了杨鸷的药房里…… 她在梦境里跌宕起伏，游离了无数个场景，最终听到了一道冷冰冰的女声。 　　“楚微，楚微。” 　　楚微睁开眼，从梦境中回到现实，她隔着木栏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楚天爱。 　　楚天爱披着件白色斗篷，苍白着脸，看上去竟不比她这个被关在牢笼里的阶下囚好过多少。 　　“楚微。”楚天爱叫她。 　　楚微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给自己调整了个更舒适的睡姿，“楚大小姐来做什么？看笑话么？” 　　楚天爱抿紧了唇，“你不必对我有这样大的敌意。” 　　楚微有些想笑，“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厚脸皮。” 她半眯着眼去看楚天爱，“我难道还要对陷害我的人以礼相待吗？” 　　楚天爱往后退了两步，她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像是陷进了巨大的痛苦之中，看得楚微都有些疑惑，不知道楚天爱这是要玩什么。 　　可待楚天爱深吸了口气，闭眼再睁开，那双清亮的眸子复又坚定起来，她看着楚微出声开口，“楚微，你知不知道御礼真人为了你要与全天下作对了？” 　　楚微皱紧眉头，她觉得楚天爱突然冒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与天下人作对是什么下场吗？从前那些人能将他捧成修真第一人，敬着他，捧着他，以后也可以将他踩到脚下，贬低他，唾弃他！”楚天爱往前踏步，“你喜欢御礼真人不是吗？你难道想看他那样的人像是天神般的人被世人辱骂吗？你愿意吗？忍心吗？” 第123章 逃离 没有慈悲心，自然不修佛 　　她步步紧逼, 字字戳心。 　　楚微目光闪烁，说没有丝毫动摇自然是假的。她如何能不知道微子启拥有着怎样的人生，那是跟她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她又如何能不清楚若是微子启站在她这头, 与天下人作对又是怎样的下场。 　　她什么都明白, 什么都清楚。可她也有私心，她不想孤立无援。 　　“楚微，你害死了你父母还不够，难道还想害死你师傅吗？”楚天爱再次出声逼问。 　　楚微喉头滚动，收回视线, 垂下纤长眼睫。 　　过往一切皆是她心上刺, 是她过不去的坎, 楚天爱每句话都戳中了她的痛点，将她的伤口狠厉扒开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这一处, 已经不能再多添一道伤了。可她该如何做，想如何做, 与楚天爱没有半点关系，楚微正欲讽刺楚天爱多管闲事，站在牢房门外的楚天爱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随即直直地倒了下去。 　　楚微睁大眼，诧异地站起身来朝外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微子启朝里走了进来，他每一步走的极稳极慢, 踏步而出之间却有幻影随行, 不过一息便就走到了她面前。 　　楚微怔愣着喃喃：“师傅……” 　　微子启朝她颔首点头，抬手便撤去牢房的锁，“出来。” 　　楚微目睹全程，目瞪口呆。她讷讷地问：“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微子启终于抬起眼睫, 看向她的眼，依旧是极轻的语调 ，“我带你离开洞真墟。” 　　楚微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现在离开洞真墟……他们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微子启看着她，没有回答她这句话。楚微沉默一瞬，最终知晓了他的意思。 　　是不相信的。她这一走，算是越狱。 　　楚微心中多少有点不甘，谁想一辈子背着个污名活？但微子启望向她的目光里，仿佛将周遭万物摒弃在侧，只留下了她一个。 　　走吧。楚微想，反正她留在这里，也不知能否洗清这一身冤屈，不如跟微子启离开，去边陲小城，去大漠黄沙，去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这样想着，楚微便就迈步而出，朝微子启跑出去，跑到他面前同他说：“那我们走吧。” 　　这一去，哪怕前途未卜，能同他走过一程也算是她这一生里，不可多得的人间欣喜事。 　　所以，走吧，去哪都好，去哪都值得。 　　天上果然已装满了星星，春寒料峭，楚微仅穿着薄衫，立刻就被迎面的透骨春风吹得瑟缩了下。微子启仿佛早有预料，从戒指里拿出了件青色披风递给她。 　　楚微见到披风，唇边便抿出个浅浅笑容。以往都是她照顾微子启，今日突然换了个位置，换他照顾她，这感觉当真是有些新奇，又让她觉得无比开心。她从他手里接了披风，披风布料用的极好，捏在手上顺滑柔软，再加上这披风是他给她准备的，竟比上次他送她衣服还让她窃喜。 　　她藏着笑，故作矜持地抬手将披风披在身后再系好，柔软的一层绵软布料盖在她身上，让她恍如被他抱在怀中。 　　这隐秘的欢喜还未持续过几息，他们刚刚走出地牢没几步，就撞见了负手而站的步荣华。 　　楚微当即僵了神色。 　　微子启脚下也停了下来，他看向步荣华，不逃避不惶恐，反倒比对面站着的步荣华更多了几分坦荡。 　　“步掌门。”微子启叫他。 　　步荣华脸上的肌肉又抖了抖，显然是对这个称呼极不顺心，但眼下也并非纠结于称呼的时候，更让他不顺心的明显是站在微子启身侧的楚微。步荣华焦心地叹了口气，“御礼，你非得这样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熠钦他们没有撒谎，撒谎的人是她？” 　　“你并不信我，我们之间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微子启摆足了副不想多谈的表情。 　　步荣华觉得牙疼，他焦躁地踱步，想再苦口婆心地劝点什么，抬眼却见微子启那样显然是油盐不进，他说什么都是徒劳。步荣华真不明白为何微子启偏要这样护着楚微，他想到如今人间的模样便就觉得窝火，“御礼，你今日是从外面回来的，人间如今到底是何种模样你应该清楚，不需要我来告诉你。” 　　步荣华抬手指向楚微，“你从前也是佛修，如今却要为了一个楚微，竟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吗？” 　　他的表情看上去气愤极了。 　　微子启却是冷笑起来，他盯着步荣华看了半晌，而后问：“你可还记得，我为何弃佛从剑？” 　　步荣华一愣。 　　“你忘了吧。我弃佛从剑的原因，是因为千百万人曾死于我手，我没有慈悲心，自然修不了佛。” 第124章 私心 昭山澄明剑，赶到洞真墟…… 　　楚微被这话惊到, 侧目去看微子启，眼中瞳光闪烁。 　　她对微子启知之甚少，知道他是前朝王爷, 知道他弃佛从剑, 但因何如此却是完全不知。如今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才从中窥探到半点一丁点他过往的人生。 　　步荣华已然失语，他想解释些什么，却拙于言辞。 　　“步掌门若想拦我，那便拦吧。若不想拦, 那便请您让一让。”微子启出声。 　　步荣华背脊微弓, 内心经过了无数次挣扎, 最终在微子启的视线里败下阵来，他错身, 让出一条路。 　　微子启拉着楚微就走，在要与步荣华擦身而过的瞬间, 步荣华突然开口：“御礼……我们是百年的师兄弟，师兄……怎会害你？”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楚微感觉到微子启的身形抖了抖,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她几乎要以为微子启会后悔带她离开，要送她回到地牢里了, 微子启却是朝步荣华看去, 反问了一句：“你确实没有主动害过我，你都是无心之失，只是在每一次需要衡量利弊的情况里，毫不犹豫地选择别人。” 　　这世上最锋利的剑并非名家大师所铸，而是自己最在意之人口中倾吐而出的恶言。 　　步荣华呆滞半晌, 嗫嚅着唇问：“你就是这样想师兄的？” 　　“你是这样做的。”微子启回的干脆利落。说完这么一句后，他再没了跟步荣华争论的事，今夜他并非是来跟步荣华吵架的，他回头叫楚微走，随即再没留念，就出了洞真墟。 　　徒留步荣华站在洞真墟的常青柏树下带着满身寂寥恍然失神。 　　楚微跟微子启一同出了洞真墟，山脚下的凡尘界因为离洞真墟很近，所以还算太平，没有西边鬼怪盛行之景，但夜间家家户户都将大门紧闭，再以黄符贴门，平日里的繁华长街，现今空余满目萧瑟。 　　街上找不到住宿，两人便只能借住在城外破庙之中，这几天的奔波劳累在两人并肩而坐在柴火边上的时候以铺天盖地之势压来。 　　可楚微还记挂着微子启，伸出只手抓住了微子启的衣袖，像是唯恐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微子启任她抓着，肩膀也任她靠着，他坐在四面透风的破庙里，已然没了往日里畏寒的模样，只静静坐在她身侧，倒像是一棵树，一堵墙，能坚定不移地挡在她身前，为她抵御世间一切艰难险阻。 　　- 　　如步荣华所说，第二天昭山的人就带着澄明剑来了洞真墟。 　　但昭山夜山扶并没有见到要被审判的人，夜山扶而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昭山这一代澄明剑的传承人，也是昭山这一代最拔尖的小辈。 　　他带着剑来却没见到人，一张少年气还未褪干净的脸上就皱了起来，神情不悦地朝步荣华看去，开口就问步荣华要解释：“步掌门不是说楚微会回来吗？昨日还送了灵鸟说楚微已回，现在她人呢？” 　　步荣华一夜未眠，这会儿却也看不出什么疲态，面对夜山扶依旧笑得和善，“昨日他们的确是回来了，但之后我师弟去凡尘界有事，所以便带着楚微一起去凡尘界办事去了。因为这事还没个定论，也不知楚微究竟是否就是与北邙那些人同流合污了，所以我也不好在这之前就拿她当犯人对待，毕竟她还是我师弟唯一的徒弟。” 　　夜山扶眉间蹙了蹙：“就算不能拿她当犯人对待，多留她在洞真墟待上一晚都做不到吗？你放她跟微子启走了，谁知道微子启是不是同伙！” 　　步荣华当时就收了脸上的笑，他原本是站在夜山扶跟前的，此刻垮了神情，转身就坐到了身后的红木雕花座椅上，抬手端起身侧的茶杯好整以暇地轻抿一口，摆足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搭理你的模样。 　　夜山扶当时便被他这一番作态惹怒了，“你什么意思？” 　　步荣华放下茶杯，抬眼：“夜公子，你要记住，这里是洞真墟，九门第一门的洞真墟。我是从昭山出来的，所以理当敬师门三分，但你可别当这三分敬意就是真怕了昭山了。你们昭山想抓人，要么自己动手，要么客客气气地请人帮忙，无论是洞真墟还是我步荣华，都没欠你昭山澄明剑半分！” 　　夜山扶被堵住了话头，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他焦灼地攥起拳头，埋着头没接话。 　　正当步荣华以为这位天之骄子是不是要动手的时候，夜山扶突然拱手抱拳，朝他拜了一拜：“抱歉，我只是担心楚微这样的恶人到了凡尘界，会做出更多丧心病狂之事，所以有些心急了，并非存心侮辱步掌门，还请步掌门谅解。” 　　步荣华那满肚子要袒护一把师弟，要教训一番这目无尊长的小子的心思止住了。 　　哪成想这一回昭山来的人，竟不再像是上一辈那般杀伐果决，傲气凌人，反倒还挺好说话。 　　“还请步掌门告知楚微去向。”夜山扶再次出声，这一回拿出了小辈对长辈的姿态。 　　步荣华将手撑在膝盖上，他这人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夜山扶对他来硬的，他就能坦然地护住微子启，可夜山扶现在开始来软的，还以凡尘界百姓为理由，他的良心就被拎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开始接受正义的审判，但发自肺腑的私心又不肯退让，他在整个过程中实在煎熬。 　　“夜师兄。” 　　便在步荣华无法抉择之时，外间响起了楚天爱的声音。 　　楚天爱快步走进来，夜山扶看到她，表情不冷不淡，只多看了她两眼算作打招呼。 　　楚天爱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只面露遗憾道：“师兄你是为楚微来的吧？可惜你来晚了，昨夜楚微便被御礼真人救走了。” 　　夜山扶当即变了神色，凌厉了目光朝步荣华横扫而去。 　　步荣华看着楚天爱明明白白的遗憾惋惜神色，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一次，他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私心恐怕是保不住了。 第125章 密谋 轩辕夏禹剑，取之心头血 　　“若问心无愧, 为何要带走楚微！”夜山扶眉目之间已染满寒霜。 　　楚天爱：“楚微不干净，御礼真人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夜山扶朝步荣华看去，只等步荣华给个结果。步荣华在心内长叹一声, “楚姑娘, 现在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鬼门就是楚微开的。” 　　楚天爱今日与往日很是不一样，侧目朝步荣华看去的时候，眉宇之间带着从前从未有过的锐利之气，“敢问步掌门，何谓证据？两个人证不算证据, 她身体里的神骨也不算证据吗？那是不是, 非得要步掌门亲眼看到她打开鬼门, 才叫证据？” 　　步荣华被一连串的质问堵的说不上辩驳的话。 　　“步掌门，你是九门第一门的洞真墟的掌门, 烦请你先将你的私心放一放，将天下苍生放到第一位来, 好吗？”楚天爱翘着唇角，勾出一抹嘲弄。 　　步荣华身形一震，被这番话斥得面上无光, 一时竟生出了种愧对天下苍生的心思来。 　　楚天爱见步荣华沉默了，又朝夜山扶看去，“师兄, 现在楚微已经拿到了一块神骨, 若她一心想逃，恐怕这天下已经没人是她的对手了。” 　　夜山扶皱紧眉头：“她竟这样厉害？” 　　不过是无名小辈，在楚天爱口中竟成了能与整个修真界叫板的高手，这叫他如何能不惊诧。 　　“是。那日在鬼门之中，我曾见过的, 我在她面前连动都动不了。”楚天爱深吸了口气，“若非后来御礼真人赶到，让她收了手，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步荣华在一旁听得动魄惊心，想到昨日楚微就地伏法，磕头跪拜的温和模样，实在无法跟楚天爱口中的这人联想到一起来。 　　“楚微……跟微子启是什么关系？” 夜山扶面上有些疑问，他听着楚天爱这意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楚微竟这样听微子启的话？他让她收手，她就收手了？若非那日她收手，你根本就没机会回洞真墟来说出真相。她竟为了微子启愿意给自己留下这样大的一个隐患？” 　　楚天爱哼笑一声，“所以她处心积虑的算计，结果还是败在这情之一字上。这事我想步掌门一定很清楚，御礼真人与楚微的关系，是如何的亲密。” 　　“并非如此，他们之间只是师徒！”步荣华出声解释，但面上也有些迟疑，他知道除了师徒关系之外，楚微还是困了微子启近百年的心魔。 　　他的迟疑却被夜山扶直接理解为他是想替微子启与楚微掩饰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夜山扶很是不屑：“无论他们之间有着怎样隐秘的关系，楚微打开鬼门，放出百鬼，还杀我昭山双剑，其罪可诛！若微子启还是冥顽不灵，他便同罪。谭师叔他们今晚就能赶到洞真墟，到时候我们将召集九门众人，定要诛杀楚微！” 　　稚气未脱的少年说起这样的狠话，竟没有输半分气场，最后一声落下恍如一锤定音，直接决定了楚微的将来。 　　步荣华身形震荡，彻底没了私心。他朝屋门外望了一眼，见外间天空碧蓝，灿阳高挂，如今只盼御礼他们能尽快想到关闭鬼门之法，先让人间恢复太平，他们才会有辩驳的机会。 　　下午，九门的人陆陆续续地往洞真墟赶，人群络绎不绝。 　　晚间魏书给顾蜀舟送饭的时候，铁青着脸将食盒揭开，一边将餐食给顾蜀舟摆上桌面，一边忍不住出声：“此次，御礼师叔恐怕是真的要被楚微姑娘拖累了。” 　　顾蜀舟身上还有伤，此时正半倚在椅子上，闻声便拧紧眉眼，不顾身上的伤就坐直了问魏书：“师兄此话何意？” 　　魏书看向他 ：“昭山那几位师祖都赶到了洞真墟，九门的人除了北邙也都到了。此时正在正厅商议如何捉拿御礼师叔跟楚微姑娘。” 　　顾蜀舟只感觉心口处烧起了一把滚烫的火，但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宣泄这把火的通道，只烧的他嗓子发哑，胸口郁闷堵塞，许久发不出声来。 　　在他上洞真墟来之前，他对这样的结果已有预料，但他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是想对他们，赶尽杀绝吗？”顾蜀舟哑声问。 　　魏书叹了口气：“对楚微姑娘的话，应该是。只是不知御礼师叔能不能护她，又愿不愿意护她。” 　　顾蜀舟郁结在心，面上已然失去了从前的恣意桀骜。他现在脑子里总能响起楚微的声音，想到昨日她质问他的话。 　　为何进门之后，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熠钦，我问你。”魏书将竹筷递给他。 　　顾蜀舟憔悴地朝他看去。 　　魏书看着他问：“你昨日在殿上所说之事是真的吗？楚微姑娘当真与北邙同流合污，是那开启鬼门之人？” 　　顾蜀舟捏紧手中竹筷，在魏书紧张疑惑的眼神之中，垂首点头，干哑着嗓音道：“确实是她，她已经拿走了幡冢山的神骨。真的是她。” 　　魏书卸下一口气，“真没想到，往日里她总是温温和和的模样，还总待在忆灵渊，也不大参与世俗之事，我以为她是个文静知礼的好姑娘。” 　　顾蜀舟如木偶人般僵硬地提筷吃饭，魏书的话传在耳边像是尖锐的刺，刺的他吞咽饭粒都那样艰难。 　　“那神女提出那样的方法去对她，倒也说得过去。”魏书突然又说。 　　顾蜀舟一怔，他抬眼去看魏书：“什么？楚姑娘说了什么方法？” 　　魏书与顾蜀舟是同门师兄弟，魏书虽一直觉得这个师弟平日好玩了些，但从来没怀疑过师弟会干出什么坏事，顾蜀舟问，他便将自己听到的告诉他：“神女说要想关闭鬼门，就要用上古轩辕夏禹剑刺穿楚微姑娘的心脏，取她的心头血，以血祭鬼门，便能关上四方鬼门。” 　　啪嗒一声，顾蜀舟手中竹筷掉在桌上，他瞳孔大睁，面上惊惶，将魏书惊得不轻，魏书皱眉：“熠钦，怎么了？” 　　顾蜀舟心绪不平，他舔了舔唇，摇头：“没事。只是，只是想到，楚微好歹是我带回来的人，还是……有些不忍心。” 　　魏书哦了声，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别多想，你想想她打开鬼门，放出百鬼，祸害了多少百姓。” 　　顾蜀舟又抓起桌上的竹筷，僵硬着点头。 　　“你先吃吧，我先出去看看。”魏书道。 　　“师兄！”顾蜀舟突然高声叫住他。 　　魏书诧异地看向他，“嗯？” 　　“楚姑娘，她怎么知道要用轩辕夏禹剑去取楚微的心头血的？”顾蜀舟问。 　　魏书皱起眉头，“好像说是她梦到的，九天之神的启示。她是神女，能通天意也说得过去。” 　　顾蜀舟捏了捏筷子，哦了声，“我知道了，的确是，说得过去。” 第126章 定下 夜宿北方城，述说当年事…… 　　楚天爱是到后半夜才回房间的。 　　众人齐聚一处, 总算商定了如何处置楚微的方法，等到轩辕夏禹剑刺穿楚微心脏，楚微是决计活不了的了。 　　楚天爱推门进屋, 脸上的神色僵滞了一瞬。 　　隔了几秒楚天爱才重新调整好神态, 扬唇进屋：“顾公子怎么来了？” 　　顾蜀舟坐在房间内，他脸上疲态尽显，看到楚天爱却是精神了，“楚姑娘。”他站起身来。 　　楚天爱阖上房门，再转身走至他面前, “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来, 是有事想问你。”顾蜀舟将手撑在桌面上, 他盯着楚天爱的脸，极其希望能从这张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但楚天爱将神色敛下眼眸，他什么都看不出, 顾蜀舟叹了口气，索性直接开口问她，“你真的要用轩辕夏禹剑对付楚微吗？” 　　楚天爱未见半分恍然之色, 她平静地点头，应声说是。 　　顾蜀舟睁大了眼，他理解不了楚天爱这样平静的缘由, 一时间无名火气烧至心头, 他高声质问她：“为什么？” 　　声音里是对她从未有过的愤怒。 　　楚天爱缓缓抬眼，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是坦坦荡荡的清澈明亮，“她开了鬼门，让黎民百姓皆陷于危难之中, 所以我杀她，是为了天下苍生。” 　　顾蜀舟嗓子发哑，“可你跟我都知道，她，她明明就不是……” 　　“她是。”楚天爱打断他的话，“我亲眼看到她拿了神骨，我跟你，我们并没有诬陷她。顾公子，顾熠钦，你是知道的吧，如果她活着，死的就是我。” 　　顾蜀舟被最后一句话说服了，他就算有满腔的话都被最后这一句给堵住了。他不能让楚天爱死。 　　他紧抓着桌角的手缓缓松开，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松懈，整个人蓦然垂丧起来。 　　想到楚微真的会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抽痛起来，其实……他并不想楚微死。她活得那样不容易，去年在沃洲那一夜，她浑身是血倒在街上失去了意识还在喃喃地说“我想活”的样子的，仿佛还历历在目。 　　可他不能让楚天爱死。 　　房间里烛光昏黄，照见顾蜀舟眼底有滢滢水光。 　　- 　　下雨了。 　　楚微跟微子启一路朝北而去，宿在城中已无人居住的房子里，这房子的主人不知是有事出了远门，还是……已经被害，他们进来的时候，屋里的灯其实还亮着。 　　如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家家户户都是闭门不出，商户也不再做生意，唯恐撞上这乱窜的鬼怪妖邪，然后没了命。 　　楚微跟微子启住在一个房间，她睡在床上，微子启打着地铺，两人安静地听着屋外响起的淅沥雨声。 　　楚微睡不着。明知危险马上就要来临，她如果睡得着也是心大。 　　她蜷缩起身体，翻身看向躺在地上的微子启，房间里没烧暖炉，他身下就铺着薄薄的一层地毯，身上盖的棉被也不算厚，北边的气候原本就比洞真墟冷得多，但自从从洞真墟出来之后，他就再没叫过一声冷。 　　窗外的寒风吹得赫赫作响，楚微抿唇，小声地叫了声师傅。 　　她见他紧闭着眼，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不想他低声应了句嗯，而后他睁开眼，在黑暗里朝她看了过去，“怎么了？” 　　楚微心中一紧，抓紧粗粝被角，隔了会儿才鼓足了勇气问他：“你冷吗？要不要到床上睡？” 　　微子启将手枕在脑后，“我十多岁的时候，微国的局势就很不好了，邻国周边都对微国虎视眈眈，有一回那些番人攻进了边境，我领命率兵迎敌，当时刚过了冬至，特别冷，大军驻扎在边境上，我洗的里衣刚刚拿出帐篷外就被冻住了，那时候我也没觉得冷，只想着等这场战打完，看着皇弟顺利继位，心里就觉得暖和，开心。” 第127章 压力 我所做之事，终会有代价 　　楚微听着他的声音, 忍不住去幻想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师傅十多岁的时候是百年前了，十多岁的师傅又是什么样子的？ 　　“那场仗打完之后，没过多久皇弟就继位了,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得偿所愿, 往后就可以闲云野鹤，做我自己的事。”微子启轻笑一声，“但战争永远不会结束，皇弟跟皇帝差一个字就不一样了。” 　　他声音里带着无尽嘲讽。 　　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帮皇弟打了胜仗, 皇弟会感激他, 崇拜他, 但一旦那个人继位称帝，他从前那些战功就全成了功高盖主。鹿邑一战他带兵击退敌军, 抢回微国失地，本是功臣, 最后却被踩为阶下囚。 　　私通敌军叛国通敌的罪名无端给他扣到了身上，甚至都没有一个确凿的证据。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他在天牢里一直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身为臣子, 他一心为国，身为兄长，他尽职尽责,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想不明白。 　　“就是当时在天牢里的那一念之差, 我就弃了自小修习的佛修，杀了皇城千人，自此叛逃离去。从前我为国上战场，是不得不，是情有可原, 师傅说我慈悲心依旧，可叛逃那一日，我丢了慈悲心，也再也参不透所谓佛修。”微子启将那段过去絮絮而出。 　　当年他其实怎么都想不通，回了昭山还同师傅大吵，最终被逐出师门，后来是步荣华带着他重修剑道，过上了过去心心念念的闲云野鹤的生活。现在想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自古无情帝王家罢了，他逃就逃了，万不该拉上那样多的无辜者去死。 　　“其实我本就不配修佛。”微子启说。 　　楚微听到他嗓音嘶哑，简单的一句话里不知含了多少辛酸苦涩，她心口堵得发慌，掀开被子翻身而下，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身边，蹲在他身侧，伸手去拉微子启放在肚子上的手，将他的手指紧紧地包裹在自己掌心。 　　他的手真凉啊，这一回他没叫冷，可她感觉到他真的很冷。 　　“师傅，那些人本也对不起你。若没有你替微国镇守一方，外敌入侵，又会有多少百姓死于战乱。”楚微出声开口。 　　微子启朝她看去，黑暗里看不太清她的神色，但他能感觉到她此刻应是心疼的表情。他知她并非是那种见谁都能流露出三分怜悯的姑娘，很多时候她心肠硬得很，可偏偏总对他心软，总是与他感同身受。 　　微子启挣开她的手，再反手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之中，“小微，不必为我找理由。我知道，总有一日，我应为我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楚微心底一震。 　　微子启拉着她站起来，带她重新走回床边，“睡吧，小微。” 　　这一晚，萧瑟寒风吹了一夜，楚微睡在床上，微子启躺在床下，他们都没睡着，静静地等到了天亮。 　　第二天，雨水夹着细雪。更冷了些。 　　楚微跟微子启出门就撞上一只狼妖，微子启甩袖推掌，本想毁了狼妖的元丹，但在对上那妖的一双求生的瞳仁之时，微子启停了手。 　　狼妖尖嚎一声，看准时机蹿逃而去。楚微本想追上去，但刚刚踏出去两步，她就看到了微子启僵在原地，她不敢动了，她局促地站在他身侧，担忧地看他。 　　“啊！”不远处突然再次传来一声凄厉人声。 　　楚微耳朵一动，立刻循声而去，微子启比她更快，一路冲过去，只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被一头猪妖扑倒在地，那猪妖正张开大口，要朝小男孩的头咬下去。 　　微子启跟楚微几乎是同时动手，微子启推掌而去，将猪妖翻倒在地，但那妖物仿佛像是不知疼痛，翻身又要冲过去，楚微的灵力慢半拍地挥来，那猪妖被青色灵力推翻，没微子启那一掌重，但猪妖却是惊恐地立马转身逃窜，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怖之物。 　　微子启将一幕尽收眼底，他在原地愣怔了一秒，但小孩的哭声很快就唤醒了他，他快步走过去。 　　楚微吞咽了一口口水，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句自《九天玄经》里的话，九天有神，领百兽，号百妖，谓天之主。 　　“你没事吧？”微子启走到了小孩身边问，小孩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见到微子启立刻哀嚎出声，翻身坐起直接扑到了微子启的身上。 　　“仙人，仙人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娘……”小孩一边哭一边求救，声音里尽是凄厉。 　　微子启眉目微敛，他浑身僵直半晌，才伸出手轻拍着小孩的后背，\"他们在哪？你带我去。\" 　　楚微看到微子启单手抱着小孩站了起来，要朝南边而去，楚微捏紧手，将手背在身后，快步跟到微子启身后。 　　微子启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他就跟着小孩指的方向朝南边一间商铺而去，商铺原本有两扇门，此时一扇大敞着，一扇已经被推翻在地，那木门上还有精致的镂空雕花，正中也贴着朱砂写就的黄符。 　　可进入门中，见到那两具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之时，楚微便清楚，这黄符没有用，到底是没防住那凶猛的妖。 　　微子启几乎是在瞬间就遮住了小孩的眼，将他按到自己怀中，转身就冲出了门。 　　小孩也不知看没看到那一幕，但此时已没了哭声，肉乎乎的小手只紧紧地抓着微子启的肩膀，全身都在打颤。 　　楚微僵硬着身体转了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微子启出来，每走出一步，心就沉重一分。 　　就算她并没有如楚天爱跟顾蜀舟所说，亲手打开了鬼门。但她知道鬼门会开，一定有“她”的原因，人间炼狱，并非因她而起，却到底与她脱不了干系。 　　而她有几分沉重，微子启定比她更多一分。 　　是他将她从洞真墟救了出来。 　　楚微站在微子启身后，见他紧紧地抱着父母已双亡的小男孩，挺直的背脊在此刻弯曲了些。他到底不能再做从前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御礼真人。 　　“小微。”微子启叫她。 　　楚微快步而上，“我在，师傅。” 　　微子启看向她，“我们带上他吧。” 　　楚微看向这会儿已经将脸埋进微子启脖颈处的小孩，没有半点迟疑的点头，她说：“好。” 　　微子启见她答应了，轻轻松了口气，抬手又在小孩背上轻拍了拍。 　　楚微见到他的动作忍不住想，听到她说好他就放下心了，若她拒绝了呢？她就是不同意带上这个小孩，他是会听她的意见吗？ 　　些许的甜涌入刚刚的酸涩之间，非但没减少她的难受程度，反倒让她更加痛苦。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难受。明明她可以跟他真的称心如意，在忆灵渊过他们的逍遥日子，为什么会有这些事，为什么他们就入了这难解的局。 　　鬼门一天不关，人间一日未恢复宁静，她与微子启，便永远不得安。 　　他们一同逛完这座城，驱散城中鬼怪之后，便抱着小孩赶赴下一座城，去救那些修真界派出来的修士们没能顾及上的人，去清理那些再次闯入城中的鬼怪。这已经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北城的阴雨不停地下，雨珠不大，毛毛细雨，就是混杂着小颗粒的雪，冻得人手脚冰凉。 　　等这场雨终于停下已是三天后，放晴当日，天上久违的出现了太阳。 　　他们三人刚进了一座新城，这座城很小，没什么商铺，占地面积不大，人自然也少，所有鬼怪也少，入城之后放眼望去，算不上生机勃勃，倒也终于让人松了口气。 　　“等等可以去找找有什么好吃的。”楚微低头看向牵在手边的小孩，“小行饿了没？” 　　小孩叫杜行之，微子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沉默了好半晌，楚微当时想问这个名字怎么了，可她没敢问，后来等她抱着小行睡着了之后，微子启可能以为她也睡了，她听到了微子启说了一声：“抱歉。” 　　小行朝楚微摇头：“微姐姐，我还不饿。微姐姐是不是饿了？” 　　楚微躬着身朝他弯起眼眸，点头：“姐姐饿了，等会你要跟姐姐一起去找吃的，好不好？” 　　小行很乖地点头：“我陪微姐姐去。” 　　楚微抬手戳戳他软绵绵的小脸，戳完了之后她才朝微子启看去，“师傅，我们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吧。之前储藏的食物现在也吃的差不多了。” 　　微子启点头，他看了看楚微的脸，“看看有没有什么肉，你瘦了。” 　　楚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正欲说自己其实脸原本就很小，并没有瘦，小行突然抬手朝前面指去，“前面有酒楼，我看到了！” 　　楚微朝前看去，果然看到个写着酒字的招牌。 　　“小行，我们走。”楚微拉着小行就朝前小跑而去。 　　小行迈着小短腿开心地跟在楚微身边，微子启看着两人觅食的样子，露出了这段时间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彼时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128章 围堵 那时他便想，她要好好活 　　酒楼大门落了锁, 锁身完好，楚微看到之后便从心底松了口气，看这样子, 里面的人应该是逃掉了, 而不是被鬼怪害死。 　　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 　　楚微不忍心破门而入，等天下平定下来，她希望店家回来的时候，看到这锁就像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只是给自己放了个假，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小行, 我们再找找其他店吧。”楚微说。 　　他们另选了一家未曾落锁房门半开的店, 店内陈设很乱, 但也没见到尸体，不过店内也没找到楚微想吃的荤食。 　　楚微没有为此失望, 反倒很是开心，她们在店内暂时落脚, 将店内木窗开了半扇，让外间金灿灿的阳光漏进室内，人间好像还是那个人间。 　　“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微子启朝楚微看去。 　　楚微弯了眉眼, 应了声好。 　　晚上微子启用饭店的锅给楚微小行做了饭，虽没有荤，但饭店还有油跟米, 这是算是他们这几天以来吃的最好最安稳的一餐。 　　“等见到其他门派修士的时候, 还是让小行跟着他们吧。”微子启看着专心埋头干饭的小行说。 　　小行当时就停住了吃饭的动作，睁大了眼睛看向微子启 ：“哥哥，为什么啊？”小孩委委屈屈的声音像是快哭了。 　　微子启说不出什么体贴话，是楚微抬手摸了摸小行的头，同他说：“因为小行还在长身体, 一直跟着我们到处跑的话，以后会长不高的。” 　　小行戳着碗，没应声。 　　楚微能理解小行的现在的心情，刚刚经历了父母遇害，好不容易才跟他们混熟了，以为可以把他们当作依靠的时候，又要被送到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去，小孩子当然会不安跟难过。 　　可眼下并不是一个带小行一同走的好时机。“小行，你放心，等之后没有鬼怪了，姐姐跟哥哥就去看你，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想跟着我们的话，那我们就带你回我们住的地方去，我们住的地方啊，种了一大片桃花哦。” 　　“真的吗？”小行怯生生地问。 　　楚微点头，“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小行呢。” 　　小行放下筷子，朝楚微伸出手去：“那姐姐跟我拉钩钩。” 　　“好啊，不过怎么拉钩钩？”楚微看着小行勾起来的小尾指有些迷惑。她自小就被杨鸷捡去，周围除了几个药人，就没有别的同龄小孩，哪里知道怎么去拉钩钩。 　　小行倒也没嫌她笨，他拉住楚微的手，让她像自己一样伸出小尾指，“就是这样。”他将自己的小尾指勾到楚微尾指上。 　　“拉钩钩之后，微姐姐就不能说话不算话了。”小行睁着清澈的眼看向楚微。 　　楚微对上小行的眼，正要点头应好，门外突然响起哐的一声，两扇紧闭起来的门被一剑劈开了。小行尖叫一声就扑到了楚微怀里，楚微赶紧抱住他，跟微子启一同朝门口处看去。 　　只见夜山扶手握澄明剑，带着满身煞气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先从微子启身上掠过，再看向楚微，随即抬手朝剑尖指向楚微，“楚微。” 　　楚微背脊一僵。 　　今日天气虽好，北边的晚风却依旧吹得呼啸，吹得一身黑衣的夜山扶形如鬼魅。 　　“你打开鬼门，放出百鬼，今日我替天下苍生来杀你。”夜山扶冷声开口。 　　“昭山澄明剑。”微子启站起身来，“无凭无据就要定人生死？” 　　夜山扶看向微子启的视线里尽是嘲讽，“到底是无凭无据，还是御礼真人视若无睹，大家心知肚明。你最好及时醒悟，将这妖女交出来，若你冥顽不灵，那修真界也没有再留你的必要。” 　　他声音落下，便见后面又跟进来了一片乌压压的人。 　　这阵仗，当真是除北邙之外的修士全都赶到了这里，只为杀楚微。 　　楚微睁大了眼，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浇的她透心凉。幼时只是楚家视她为煞星，想让她死，如今过去了十多年，她竟没想到自己居然招来了整个修真界的杀意。 　　“小行……”楚微突然响起了什么，她压低了声音，将小行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你站到后面去，千万不要靠近姐姐。” 　　小行害怕地看向楚微，小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袖子。 　　楚微吞了口口水，她顾不上小行此刻有多害怕，伸手就将小行推到了后面，再站起身朝夜山扶他们看去，从那些人中看到了拿着一把黑剑的楚天爱。 　　她冷笑了声，“早知道，在蓉城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在蓉城的时候，若她就将楚天爱杀了，如今又怎会沦落至此。 　　楚天爱红着一双眼，朝她大吼：“在蓉城那时候我也应该杀了你！” 　　“那刚好今天有机会，我们做个了断吧。”楚微抬手凭空抽出七杀。 　　如今无人听她辩驳，她可能真的……逃不掉了。 　　楚微朝前方的微子启看去，“师傅，你别出手。” 　　她逃不过了，所以他不出手，这修真界就还有他一席之地。他就不会被判定为是她的同谋。 　　微子启回头朝她看来，没拒绝也没应声说好。反倒是对面的步荣华先开口：“御礼，你清醒一点吧！” 　　楚微心底一颤，她努力别开眼，不让自己去看微子启脸上的表情。 　　微子启笑了，他说：“小微，我知道你没有打开鬼门。” 　　因为相信，所以没有什么相不相信。 　　“御礼真人与妖女同流合污，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其罪当诛！”夜山扶一声落下，挥剑便上。 　　一把澄明剑斩的就是他们昭山认定的罪人，哪怕楚微不认罪，但昭山下了定论，澄明剑就要斩！ 　　他快速朝微子启斩去，而后面的楚天爱也在同一时间挥剑朝楚微而去。 　　同时身后的人也像是早被安排好的似的，全部分成两拨，一拨朝微子启而去，一拨朝楚微而去。 　　剑光四溢，楚微出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可能真的会死。 　　沈听温跟薛南晴穆蝶他们是被临时叫过来的，因为他们曾跟楚微有过短暂的交集，尤其是薛南晴，楚微刚进洞真墟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认识了。所以他们要打感情牌，趁楚微心软的时候杀了楚微。 　　刚刚得知这件事的薛南晴，第一个就不干，她没有看到任何楚微开启鬼门的证据，突然一个神女就说要杀楚微未免有些武断，可之后九嶷山来人了，她娘当夜亲自来她房间劝她，求她，让她为了天下苍生。 　　薛南晴握着手中的剑只觉得实在可笑，依她所见，她觉得楚微充其量就是个自私鬼，反倒是那个叫嚷着一定要杀了楚微的神女更像是会为祸世间的坏人，自从神女的传言出现之后，这天下就没太平过。但她无法跟整个修真界作对，所以她这把剑，依旧朝向了楚微。 　　楚微以手中的七杀去挡楚天爱手中那把长剑之时，两把剑撞到一起，她仿佛听到了七杀哀嚎了一声。 　　她艰难地挡住楚天爱这一剑，却没逃过旁边薛南晴刺过来的一剑，手臂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而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昭山余长老又是一掌朝她拍来。 　　她不过是借助身体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才能勉强打败楚天爱的弱者，哪里抵得住昭山长老这一击。微子启刚刚抵住面前这些人汹涌的进攻，余光就看到楚微飞了起来，身体撞破窗户，直接飞了出去。 　　“小微！”微子启手下毫无保留，挥剑挡住要继续朝楚微下手的那些人，却没顾上夜山扶这边的澄明剑，一剑就在他后背上劈开一条血痕，五脏六腑也被剑气震伤，呕出一口血来，可他顾不上回头，纵身就跳出窗外朝外奔去。 　　楚微躺在地上吐了很多血，将身前的衣襟染出一片墨色。 　　她觉得疼，全身都疼，五脏六腑都在疼，可她顾不上，她挣扎着爬起来，她师傅还在里面，那么多人，她想看看他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 　　她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微子启朝她跑来，她看到他身上也沾上了血，他跑的那样狼狈，又那样急切，楚微当时就酸涩了眼眶，她嗫嚅着唇想叫他，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身上太疼了。 　　可也无需她发声，微子启跑向她，伸手就搂住她的腰，抱着她就纵身而去。 　　今夜这些人分明是有备而来，任他是修真第一人又如何，他双拳又怎敌四手。 　　“小微，若他们追了上来，我会拦住他们，你一定要记得跑，还有力气跑吗？”微子启沉声问她。 　　楚微抓紧他的衣襟，她红着眼摇头：“我不跑。” 　　微子启搂住她腰的手微微收紧，“小微，你不是想活着吗？想活就要跑，我不会有事。” 　　他记得当日在沃洲初见，她只剩下了一口气，却还喃喃求生的样子，那时他看到她便想，他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还要往哪逃！”身后响起雷霆之声，灵力的威压让楚微都能感觉到身后人的灵力并不输微子启。 　　微子启皱紧眉头，松开楚微一掌将她推出去，“走！” 　　他转身硬生生地接下那来势汹汹的一掌。 　　“师傅！”楚微嘶吼出声。 第129章 杀意 神主降世间，七杀开杀戒 　　亲眼看到微子启站到她身前, 为她抵挡住前方之敌时。 　　那一瞬间北风在楚微心口疯狂肆掠，刮得她难以呼吸。 　　那一瞬间，她想, 无论如何, 她要微子启活着，她一定要他活着！ 　　楚天爱快速朝楚微跑来，提起轩辕夏禹剑朝楚微心口刺去的瞬间，楚微一双眼瞳被血色染了个透彻，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 再次提起七杀剑, 来了一次硬碰硬, 这一次，楚天爱直接被震退, 双手麻木一片，连手中的轩辕夏禹剑都拿不住, 直接掉到了地上。 　　楚天爱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微。 　　楚微纤长睫羽上还坠着一颗泪珠，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然不复方才，她站在原地, 冷着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楚天爱身上。 　　楚天爱打了个颤，往后瑟缩两步。可楚微却没对她下手, 楚微提剑就冲至微子启身前, 一剑朝昭山长老斩下，剑气横贯长虹，势要劈开整条长街，那昭山长老哪里见过这样猛烈的阵仗，匆忙运出灵力去挡, 可剑气直接斩破了他的灵力，朝他的面门直接斩了下去。 　　一时之间，只剩下风声。 　　楚微收拾完这位，转身先看过一眼微子启，而后迈步与他擦身而过。 　　微子启吐出一口血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在楚微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的小微。 　　楚微站到了微子启身后，面向众人，视线落在楚天爱身上：“九天神女不在九天之上，反倒挤进凡人的身躯，只为杀吾，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楚天爱慌张地后退，退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去捡起地上那把轩辕剑，两手握住剑柄，以剑尖对向楚微，“大家都看到了吧，这才是楚微的真面目！她已经吞下了一根神骨，所以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一个化神期的长老，若等她凑齐了四方神骨，这天下谁还能是她的对手！大家一定要在今天晚上杀了她！” 　　楚微冷笑，“你杀吾一个试试看。”她抬起手中七杀，“这七杀，也已经很多年未曾饮过人血了，今日，刚好让七杀饮个痛快。” 　　她挥剑，剑招随意，每一剑却都挥起金色剑气，一剑而过，大家一拥而上，竟无一人可近她身。 　　原本对楚微的身份半信半疑的穆蝶此时已然对楚天爱的话彻底信服，这样强大的灵力，这样猛烈的杀招，哪里是他们从前所见的那个楚微，她内心只余当时在拜师大典上与楚微对招的后怕，若当时楚微对她起了杀心，她怎会是楚微的对手。 　　可在旁边的沈听温言重却开始兴奋起来，他慕强好武，从前他就想好好跟楚微比一场，可过年之后他们就再没机会，今日他见到她这样厉害，心中隐隐开始激动，他刚好就可以领教楚微的杀招了。 　　“布阵！”楚天爱在旁边大吼一声。 　　只见众人立刻向外散开，再重新聚拢，将楚微包裹其中。 　　楚天爱心中跳动不已，她要杀楚微，怎会没想过楚微身体那个人会出现。她做好了准备，今日楚微连同她身体里的那个人必须死！ 　　楚微的眼眸越来越沉，她手中的七杀被封了近千年，到底不是从前的七杀，楚微这具身体的力量也比不过她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但这些不过只是凡人而已，挥剑而下，周围已然变成一片血海。 　　“楚微！”楚天爱握住轩辕剑就从楚微身后刺去。 　　楚微唇边扬起一抹冷笑，运出灵力将周身隔出层屏障，刀枪斧戟不能靠近她半分，她徐徐转身朝楚天爱看去，“你也敢杀吾。”她抬手，连剑都不用，仅用灵力就让楚天爱无法动弹。 　　楚天爱面露惊恐之色，想跑却怎么都跑不掉，她就被定在半空，眼看着手中之剑脱了手，剑身一转，剑尖直指自己。 　　但就在楚微要一击而去的时候，楚微的动作突然顿住，她眉间轻蹙，看着这把剑有些疑惑，这好像并不是…… 　　“小心身后！”顾蜀舟的声音突然传来。 　　楚微眼神一凛，七杀顺势而去，直接刺穿身后握着轩辕剑要朝楚微刺来的沈听温胸口，从前胸穿到了后背，沈听温当时脸上还有迟疑之色，他并不想杀楚微，不然那把轩辕剑不会停下，按照他们的计划，他有机会将轩辕剑刺进楚微身体里的。 　　“不！”穆蝶高声尖叫。 　　楚天爱瞪大了眼，侧目朝刚刚顾蜀舟出声的方向看去。 　　而就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秒，一道白衣闪过，钻进人群，伸手抢过了沈听温手里的轩辕剑，站到了楚微身侧。 　　楚天爱心中在发抖。 　　“顾蜀舟！” 　　顾蜀舟都没有分一个眼神给楚天爱，他只侧身拱手朝楚微拜去，“臣，恭迎神主。” 　　楚微朝他睨了一眼，“收好轩辕剑。” 　　“是。”顾蜀舟拱着手，将身躯弯的更低，他全身都在颤。 　　他从洞真墟一路跟到此，并不为救楚微而来，在楚天爱跟楚微两个人中，他坚定不移地选择楚天爱，他只是狠不下心，只是想，反正楚微快死了，那他就来看一眼。 　　谁知道，这一眼竟让他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找错了人。在楚微的神力出现的那一刻，作为神的记忆已经全被他想起来了，想到自己之前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他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 　　他此生为她而生，却帮着别人费尽心机地想要害死她。 　　“楚微！我杀了你！”穆蝶红了眼，提剑就要朝楚微刺去，旁边的薛南晴一手拉住她。 　　薛南晴捏紧穆蝶的手腕，“干什么，上去送死吗！”她眼圈也红的透彻，脖颈上鼓起淡淡的青筋，她压抑万分，“穆蝶，那已经不是楚微了！”她咬牙。 　　彼时“楚微”瞳仁之中一片血红，但她面色却又极淡，仿佛对一切都成竹在胸，眼前种种危险，尽在她掌握之中。 　　她眼中并无杀意，可所有人都打从内心觉得，她会杀死他们所有人。 　　薛南晴高声朝微子启喊：“御礼真人！你还不叫醒楚微吗，你难道真要看着她大杀四方吗！” 　　微子启早就被步荣华跟几个长老拦得不能动弹，在她吼出这句话之后，众人才猛然惊醒，是，要想楚微不再杀人，除非她变回来。 　　“御礼！”步荣华叫他。 　　还不等微子启出声，穆蝶猛地朝楚微冲上去，“你给我去死！”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楚微红唇轻启，只轻轻抬手一掌推出去，穆蝶就被击飞，滚到地上呕出了好几口血。 　　穆蝶眼泪簌簌地掉，她撑着剑爬起来，“就算以卵击石，我也要杀你！” 　　楚微冷笑，她又要抬手，微子启纵身就站到了穆蝶身前，他抬着眼看她，垂在袖口之中的手轻颤着，楚微身体里的这个人，那样……陌生，让他都不敢认。 　　“我应该……叫你什么？”微子启哑声问她，“是巫姑娘……还是，什么？” 　　楚微对上微子启的眼神，身形明显晃了晃，“楚微”啧了声，面上有些不耐烦，“他们要杀你，你竟还要保护他们。”她同微子启开口。 　　那声音也跟楚微不一样，他的小微声音更有温度，断不会像以这样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语气说话。 　　微子启：“他们都是无辜的凡人。” 　　楚微笑了：“楚微同样无辜。” 　　微子启摇头：“她不会像你一样，杀这么多人。” 　　“吾就是楚微，楚微就是吾。我们并没有她与我之分。”楚微说着便要抬手将七杀剑指向他，可一双手突然像是不属于她一样，怎么都举不起来。 　　楚微眼睛眯了眯，说了句：“傻子。”随即深深地看了微子启一眼，“从前巫瑶赠予你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找你拿回来。你与楚微，并不相配。” 　　她说完之后朝楚天爱睨去，楚天爱惊恐地朝微子启的方向跑。楚微抬手，运出灵力一掌推去，楚天爱瞬间扑倒在地。 　　“神女，你就好好呆在这凡尘，亲眼看吾如何重登九天。”楚微扔下这句便纵身而去。顾蜀舟埋着头立刻跟上她。 　　楚微离开之后，待过了好半晌，众人才终于敢动。 　　所有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面面相觑，同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谁都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居然还杀不了一个楚微，连昭山上的长老都死在了楚微一掌之下。 　　“楚微……到底是谁啊？”有人颤着声音问。 　　没有人能回答，只是所有人都将视线移到了微子启身上，他是楚微的师傅，他是最有可能知道楚微是谁的人。 　　微子启却没出声，他低头看向倒在地上正任着巨大痛苦的楚天爱，问，“你是谁？” 　　楚天爱脸上全是汗水，她面上狰狞，急促地呼吸着，楚微那一掌伤了她的元神，元神之伤若不好，她就回不去九天了，她咬着牙爬起来，“你没听到吗？我是神女。而楚微，她是被贬下九天的叛徒！” 　　她看向众人，“你们看到她杀人的样子了吗？这是她吞下一根神骨的样子，若等她吞下四根神骨，我，我们，全都要死！各位，你们想死吗？” 　　她狰狞的模样哪里还有佛修的一点样子。楚微不像楚微，楚天爱也早就不像楚天爱了。 　　众人沉了神，周遭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穆蝶从微子启身后走出来，她走到沈听温的尸体前，伸出手拉住沈听温尚有余温的手。 　　血腥弥漫的长街之上，终于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130章 分明 一生被编排，该如何求生？…… 　　楚微没走多远就没了力气, 她栽倒在地，胸口不停地起伏，眼睛里的血色开始逐渐褪去。 　　顾蜀舟在旁边守着她。 　　过了好半晌她才抬起眼, 朝顾蜀舟看去, “你知道她是谁？” 　　顾蜀舟听到这句话便明白，楚微回来了。 　　“顾蜀舟，你又是谁？你也是九天上的人吗？”楚微声音嘶哑。 　　顾蜀舟伸手想去扶她，刚刚伸出手就被楚微一掌拍开，“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怎么说吗, 你刚刚叫她的什么, 神主, 你叫她神主，那楚天爱呢, 你为了她背弃楚天爱？” 　　“楚天爱她什么都不是！”顾蜀舟压抑出声，“是楚天爱骗了我, 我……是为你才来到这世间的。” 　　楚微站起身来，疯疯癫癫的笑，“你为了我来这世间……就是为了害我是吗？看着我跟我师傅被众叛亲离, 跟全天下作对就是你的目的是吗！” 　　顾蜀舟摇头，他额头上青筋很明显地鼓了起来，他仓皇地解释：“不……不是！我不是, 我从来没有想害你,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现在才知道我是神主，是你不能得罪的人吗？所以你要为了我开始背叛楚天爱。”楚微真的恨不能抽出七杀一剑捅死眼前的人，可她不能，他叫的那声神主表明他一定知道什么，他还需要活着。“既然你已经背叛她了, 那你不如背叛的彻底一点。你去杀了楚天爱，再把她的尸体带回来给我。” 　　“楚微……不行的……”顾蜀舟喉头上下滚动，他说，“要害你的人不是楚天爱，楚天爱不过只是一个傀儡，你想杀的人，在九天之上。” 　　“什么意思？”楚微红着眼睛问。 　　顾蜀舟也不卖关子，“从神骨出现的那天开始，楚天爱可能就已经不是楚天爱了，她故意现身被御少卿抓走，故意让自己成为人质，让御少卿引你过来，那时候她就想借御少卿的手杀了你，再顺势抢走神骨，可当时你拿到神骨之后，已经有神力了是吗？她杀不掉你了，只能联合整个修真界来杀你。” 　　蓉城楚天爱算什么呢，不过是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里的可怜傀儡。 　　楚微心脏抽疼，她就说，为什么楚天爱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就对她倒戈相向。不惜一切都要她死，明明之前的楚天爱并不是那样。 　　“为什么？”楚微问，“为什么她想要我死？她是谁，神主是谁，巫瑶是谁，而你又是谁？！” 　　顾蜀舟望着她，“您是神主，神主就是您。是九天之神，是众神之主，而我，我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是在很多年前察觉到了神主重返世间，去了地狱，以神力让两个凡人从人世间的规则里脱离出来，所以我来到这里，就是来寻您。我们，一直在盼着您重回九天。” 　　楚微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你来寻我，那‘楚天爱’呢？” 　　提到这个名字，顾蜀舟眼底就闪现杀机，“她原是你的徒弟，在你离开之后，代你临时掌管九天，未曾想她竟有这样的野心，费尽心机藏到凡人的身体里，只为以轩辕剑杀你，杀了你之后，她就是九天永远的神女！” 　　楚微笑了声，“所以她是如何知道我的？也是因为地狱那一趟吗？” 　　顾蜀舟点头应是。 　　楚微笑起来，眼底全是嘲讽。“鬼门开，百鬼出，会影响到本就回到人间的鬼魂吗？” 　　顾蜀舟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仔细与她解释：“若鬼魂本身就在人间，还未去到地狱，鬼门打开之后，他自然会受鬼门吸引，去到阴气最盛的鬼门。”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楚微抬手抹了一把眼角。 　　去了地狱，救了两个凡人。 　　小铁…… 　　一切的一切突然就这么串了起来。当时巫瑶是怎么跟她说的？昔年巫瑶不想按照既定的未来回归九天，所以她将自己封印于骨铃之中，希望就此长眠，可她从未想过鬼门一开，小铁母亲的魂魄就会散，而小铁势必就会敲响骨铃，将她放出。 　　而她更不会想到，便是她昔年的心软，暴露了自己的神力，才引得九天之上众神下界，如此便导致她被逼到绝境，势要拿到神骨不可。 　　若当时巫瑶没有心软，她没有去管小铁母女，不会有楚天爱，也不会有顾蜀舟，甚至……她想，当年那个会害死她的预言，是否有楚天爱的手笔。 　　她此生本不应经历那样凄惨的人生，却因巫瑶一时善意走至穷途末路。 　　“那我与巫瑶，还有神主又是什么关系？巫瑶说她是我的一魂。”楚微问。 　　顾蜀舟垂下眼睫：“千年之前神主突然交代自己会暂别千年，之后她就消失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但察觉到她在这个世界里之后，我猜测，神主当年应是要羽化了，她或许想到利用转世之法让自己死而复生。可神主，是不能转世的，所以，你跟巫瑶的身体里，也许有神主特意放进去的一魂。我只是猜测。” 　　他本不想说，可看着楚微这样，他心中有愧。 　　他不得不说。 　　楚微听着一愣，然后她就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呕出一口血来，眼泪在顷刻之间簌簌掉落。 　　顾蜀舟立刻伸手去扶她，这一次楚微没推开他，她只抬起双朦胧泪眼朝顾蜀舟望去，“便是你没有被楚天爱骗，你为了一个人害死另一个无辜之人，就是神的道义吗？楚微……何其无辜！” 　　她本来可以跟她的师傅在忆灵渊过着幸福平淡的日子，可以年年称心，岁岁如意。 　　她本来，已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苦尽甘来。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的奢望，自她出生的那一天，她这一生就是为别人而生。 　　“楚天爱是傀儡，我就不是吗？楚微就不是吗？她藏在我的身体里，利用我的身体去杀人，杀了沈听温，还想杀我师傅！” 　　楚微自小就受尽苦楚，父母被杀，十年药人……可没有哪一刻能比得过此刻的绝望。 　　好像从前挣扎求生的过去好似一场笑话，因为无论怎样挣扎，从巫瑶救下小铁母女那一刻，她就会有这一天。 　　她如何去逃，去惜福都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于神而言不过朝生暮死之蜉蝣，可就是如蜉蝣这般短暂的人生，她也是为了旁人活。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从她出生那一刻，她就被别人抢走了整个人生。 　　顾蜀舟在一侧看着她哭，他扶着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心中酸涩逐渐蔓延。 　　他看着她崩溃，在绝望中喊着那句楚微就不是吗？他无法安慰她，无法给她回应。 　　这一场崩溃几乎耗尽了楚微整个心力，最后她已经脱了力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之时，她躺在香软的床榻之上，顾蜀舟带着一脸的疲惫正坐在旁边看护她。 　　见她醒来顾蜀舟立刻凑过来问她怎么样。 　　楚微睁着肿胀的空洞双眼盯着白色床帏，像失了魂。 　　顾蜀舟心底一颤，他起身去倒了一杯茶过来，“你先喝点水。” 　　楚微依旧没动。 　　若有人知道这一生就是被人编排好的，她怎样挣扎命运都会按照既定的路去走，她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她的精神气也没了。 　　顾蜀舟隔了半晌见她没动，伸手想去扶她，楚微猛地一口咬在他手上，发了疯地咬，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顾蜀舟闷哼一声，却没挣扎，他任她咬，任她发泄，他……原本就对不起她。 　　楚微咬了一会儿尝到了口腔里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就松了口，她一把推开他，“滚！” 　　顾蜀舟没动，“你睡了一天一夜，先喝点水吧，我再去给你拿一点吃的过来。” 　　楚微冷笑：“怎么？你是怕我死了，你的神主也死了？” 　　顾蜀舟看她半晌，然后将茶杯放在床头的凳子上，“楚微，我虽然不知道鬼门是被谁打开的，但我知道，这天下，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关上鬼门。” 　　楚微全身一震，“你什么意思？” 　　“你好好活着，活着，就会有希望。”顾蜀舟转身，迈步走出房间。 　　若她没了希望，她就活不下去了。 　　他希望她能活下去。不是以神主的身份活下去，而是以楚微的身份活下去。 　　楚微瘫坐在床上，眼睫一颤就掉下一滴泪。 　　“这天下从不曾善待于我，那我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去管他们！”她咬牙。 　　她本就不是多伟大的人！ 　　她都要死了，要被人抢走身体了，为什么还要管其他人死活！ 　　只是她往床上一躺，到底不能再像刚刚那样躺着。 　　顾蜀舟说她可以关上鬼门，鬼门阖上之后，鬼怪皆散，这人间又会恢复成以往的人间。 　　她想到那天晚上在小屋里，微子启同她说起自己杀出皇城，斩杀千余无辜之人的模样，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却对此依旧耿耿于怀。 　　说着自己不慈悲的人，过去可是佛修啊。 　　若能积德行善……楚微想，若能积德行善，她想为他积德行善，只求他心安。 　　反正，她终究要死。 第131章 再议 神骨必归位，再回洞真墟 　　等顾蜀舟再进来的时候, 旁边的那杯水已经没了。 　　楚微坐在床边，听到顾蜀舟的脚步声就红肿着眼朝顾蜀舟看了过去，“鬼门要怎么关上？” 　　顾蜀舟端着托盘, 上面放着一碗粥跟一碟腌菜, “没有找到新鲜的蔬菜，你先将就一下 ，我等会再去找一找。” 　　他说着就将托盘放到了一张小桌子上，再将小桌子移到了楚微跟前。 　　楚微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背，手背上是两排狰狞的牙印, 顾蜀舟没有处理。她在心底冷笑, 不处理专门给她看, 是想博得她的同情心吗？ 　　可她这个人，从来就对顾蜀舟这种伤害过自己的人没什么同情心。 　　这一回她没推开食物, 抬手就拿起了小木勺，狼吞虎咽地去吃碗里的米粥。 　　风卷残云般的吃完, 她又问，“鬼门怎么关上？” 　　“神主归位，便能关上四方鬼门。”顾蜀舟沉声开口。 　　楚微当时就呆滞住, “你说什么？” 　　“只有神主才能关上鬼门。”顾蜀舟说，他没敢抬眼去看楚微，“你必须去拿神骨。就算你不拿, 待时间久了, 神主也会自己去拿。” 　　楚微冷笑了一声，“原来她可以自己去拿啊，所以就是，待她在我身体里待久了，她跟我的身体越来越融合, 她就可以强行抢走我的身体了是吗？” 　　这本就事实，可顾蜀舟却被她微哑的嗓音堵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神，真霸道啊。”楚微说。 　　原来就算她不拿神骨，她体内的人也会去拿神骨。 　　那……她师傅呢！楚微双手紧攥，所有人都以为只有四方神骨，可她知道，还有一块神骨，在她师傅的身体里。 　　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回去……”楚微喃喃，“我要回洞真墟。” 　　顾蜀舟当时就紧皱眉头，“不行！” 　　楚微哪管他说什么，她说要回去那就是要回去，站起身来就要走。 　　顾蜀舟急忙去拦她：“楚微，你现在回洞真墟，无疑是自投罗网！” 　　多少人等着她现身好然后杀她，她现在回去，那就是寻死。 　　“自投罗网又如何？在你的神主还没有抢占我的身体之前，楚微依旧是楚微，还轮不到你来管我。”楚微轻笑一声，在她还没有彻底成为傀儡之前，她依旧是楚微啊。 　　顾蜀舟没了声响。 　　楚微绕开他，举步就走了出去。 　　顾蜀舟迟疑一秒，扭头跟了上去。 　　昨夜绞杀楚微非但未能成功，修真界反倒损失惨重，昭山的长老都死在了楚微手下，楚微之力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众人心中忌惮而恐慌，纷纷聚在一处要回去再好好商议一番。 　　不能放着楚微这么个大祸害留在世上，看她杀人的样子，管她是神还是人，她都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的。 　　至于微子启，夜山扶本想押微子启回昭山，但被步荣华拦了下来，步荣华决计不会让昭山的人带微子启走。 　　他是他师弟，是洞真墟的人，昭山再厉害又如何，洞真墟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是关在他洞真墟的天牢里。 　　夜山扶想带微子启回去，但最终还是没拗过步荣华，只能带着昭山的人守在洞真墟，再给昭山送了信，请他们尽快赶到洞真墟，商议二次绞杀楚微之事。 　　一行人回到洞真墟，微子启没入天牢，直接被步荣华送进了忆灵渊。 　　夜山扶对此颇有意见，但在别人的地界也不能说啥，只能憋着。 第132章 误会 原来他护她，不过解心魔 　　微子启在忆灵渊待了好几天, 他看着院子里常开不败的桃花，终于有一瞬间的厌烦。 　　他与楚微在忆灵渊看了这满院子盛放的桃花，却还未见这桃花凋谢的场景, 还未看到桃花结出花骨朵的样子。还有很多很多, 他跟楚微都还没能一起看到。 　　回到洞真墟的第三日，步荣华终于摸进了忆灵渊。 　　来的时候步荣华手里还提着两坛酒。进了忆灵渊，微子启坐在书房里，步荣华将两坛醇香浓厚的好酒放在了微子启面前的桌面上。 　　“我们师兄弟来喝两杯。”步荣华说。 　　微子启抬眼，看向步荣华, “师兄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 　　他嗓音尤其难听, 看起来竟像是在这一处待了三天没动过了。 　　步荣华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下, 叹了声：“我以为你不会再叫我师兄了。” 　　那一日微子启带楚微离开洞真墟之时，他们吵的不可谓不激烈。 　　微子启摇头, 没有多提这话中的意思。 　　“我今日来确实有话问你，但不是问你楚微的事, 而是想问你的事。”步荣华伸手将两坛酒揭了封，没找到杯子便就直接推了一坛到微子启面前。 　　“御礼，那日在北城你亲眼看到了师侄杀人的样子。” 　　微子启抱起酒坛, 痛饮一口，任酒水流入衣襟。 　　“师兄不想逼你，师兄知道师侄对你来说代表什么, 可是……御礼, 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师兄相信你，相信她，鬼门并不是她所开，但楚姑娘说, 只有她能关上鬼门。”步荣华苦口婆心地劝。 　　微子启放下酒坛，“你想让我去杀了她吗？” 　　室内一片沉寂。 　　步荣华捧起酒坛无声地往肚子里灌酒，等了好半晌步荣华才说，“御礼，师兄知道，百年前你与那个女人做了交易，你要帮她替楚微登九天，这件事一直是你这百年里的心魔，也因为这个心魔，你始终不能突破，师兄知道你一直在等楚微出现，等了很久很久，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只差一点你就可以突破化神期，你一时间舍不得是肯定的，但咱们修士的毕生所求，也不只是突破心魔，飞升成仙啊。还有很多大道跟大爱等着我们去修不是吗？” 　　微子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前襟已经全部被酒水沾湿，喝完之后他抬手就将酒坛摔到地上，哐当一声响，瓷片散了满地。 　　“大道，大爱？什么是大道，什么是大爱？！我为微国平定一方战乱算大爱吗？我不顾自小长大的兄弟，强行破门入城，解救满城百姓算大道吗？我潜心修炼，只为远离尘世，结果却搭上了我一辈子，我再有天赋，再有根骨都突破不了一个所谓的心魔！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长的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以为这样煎熬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可上天又给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微子启笑出声来，“为何走在前头的人，总要为毫不相干的人牺牲，为何我就不配自私？我就是要帮楚微登九天怎么了，她是我的徒弟，是我的心魔，我帮她就是帮我自己啊。” 　　“御礼……”步荣华哑然。他从未见过这样疯癫的微子启。 　　微子启抢过他面前的酒坛，再次将坛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此时就在房门外面，偷偷跟着步荣华一起进来的楚微，靠着神骨之力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将屋中的话全部听到了耳朵里。 　　她脸上原本还带着能见到微子启的隐秘窃喜，在此刻看起来竟是那样滑稽。 　　她还以为……她的师傅，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原来，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心魔？ 　　他的心魔就是必须助她登九天？ 　　楚微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忆灵渊的，忆灵渊的阵法对她无用，总之等她再晃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洞真墟了。 　　她回到了山下的破庙里，顾蜀舟在这里等她。 　　顾蜀舟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背叛了洞真墟，如今自然不能再上洞真墟自投罗网。见到楚微呆滞地回来，他有些慌乱地迎上去，“怎么了？” 　　楚微没出声，她坐到了庙门口的门槛上，双手搭着膝盖，双目盯着前方，然后啪嗒，啪嗒，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顾蜀舟慌张地蹲在她身侧，“出什么事了？微子启跟你说了什么？他打你了？” 　　楚微没说话，她只是掉眼泪，一颗一颗掉，连个声儿都没发出来。 　　“楚微？” 　　“我去拿神骨。”楚微抬手抹掉眼泪，“现在就去吧。” 　　她说完就要起身，顾蜀舟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重新按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 　　楚微的一双眼仿佛都不能聚焦，隔了好半晌才看清了顾蜀舟，但她耳朵里一片嗡鸣，她听不清顾蜀舟在说什么，她又呆滞了好半晌才开口：“你说什么？”一开口，嗓音里尽是哽咽之声，刚刚抹掉的眼泪又往下掉了下来。 　　顾蜀舟手一颤，他咽了咽口水，说：“我们先不急，等过两天，我们再去拿神骨，好吗？ ” 　　这一回楚微听清了，她将唇紧紧抿了起来，任眼泪不停地掉，浑身也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一刻情绪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此刻到底有多难过。万箭穿心而过也不过如此。 　　她止不住地抽噎，抿紧的唇中泄露出一丝凄厉的呜咽，她埋下头，想忍住眼泪 ，可怎样都忍不住，她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求生的机会。 　　以为自己看到了光，却没想到那不是光，那只是燃着一团火的另一处牢笼。 　　- 　　彼时忆灵渊内，步荣华从微子启手中抢走酒坛，“御礼，别说胡话。” 　　微子启没应声。 　　步荣华叹了口气 ：“你就跟我说，你想救楚微，到底是因为心魔，还是喜欢她？” 　　微子启久久没说话，在步荣华都觉得自己问不出个答案的时候，微子启突然开了口，“师兄，你总说心魔，可你看我这百年里，可有一次主动去打听过颛顼之灵？我从来，就不在意所谓心魔。” 第133章 许诺 再失罗浮山，神骨二归位 　　楚微跟顾蜀舟一路朝南而去, 南边的罗浮山离洞真墟很近。 　　她换了身血红的衣裳，外面披着件黑色披风。食指上的戒指被她摘了下来，细长的手, 空空如也。 　　南边很暖和, 万物复苏，百花齐放。 　　自从那天晚上哭过之后，楚微就没再哭过了。她冷着一张脸，总将眉眼往下压去，像是对世间所有事都漠不关心。 　　顾蜀舟一路有心同她说话, 可楚微却怎么也不回他, 自此, 他也就沉默下来。 　　离罗浮山近了，附近的修士就越来越多。想必是所有修士都收到了消息, 知道楚微会去剩下的三个鬼门拿神骨，因此才有这样多的人驻扎在外。 　　但楚微并不担心, 她休息过一夜之后，不顾顾蜀舟的劝阻，直接正面迎上了守在罗浮山外的修士。 　　神骨跟神主都在她身体里, 她怕什么？她一个傀儡，她怕什么？ 　　南边的罗浮山被群山环抱，四周山清水秀, 不像是恶鬼居住之所, 倒像是一方世外桃源。 　　顾蜀舟看着楚微抽出七杀剑，见她一声不吭地闯入守门修士之中，提剑杀人，再被逼出神主……究竟是不是逼，顾蜀舟最后也不太清楚了, 他只感觉楚微从洞真墟回来之后就失去了求生的意识。 　　不同于前几日的自暴自弃，这一回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所以她按照既定的命运去走，不挣扎不反抗也不放弃。 　　昔年那个一心求生的楚微，越来越远，仿佛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顾蜀舟只感觉到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去救她，去救救她，可他站在她身后，看着神主亲手唤出神骨，再将神骨融入自己的体内，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去救楚微。 　　他知道楚微总归会消失，只有她消失，神主才会回来，恭迎神主回归九天，才是他此生的意义。 　　而救楚微，却是与他这一生的信仰背道而驰，他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 　　拿到了神骨的神主，很快就消失于楚微体内。 　　楚微踉跄一下，她几乎站不住脚，每一回被抢夺身体之后，她都很累很累。但这种累想必不会持续太久，她马上就要死了，这具身体马上就会成为别人的了。 　　楚微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顾蜀舟。 　　她朝他冷笑一声，举步走过去，同他擦肩而过。她走出鬼门，见鬼门之外，躺满了尸体，当真是尸山血海。 　　楚微心底一颤，她拎起裙角，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她像是毫不在意，像是真的视若无睹，可脚下踩到那黏腻的血泥之时，她身形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坏。 　　可也本该如此，她一个无人心疼，无人怜爱的傀儡，并不能为这世间做什么。这世间也不曾善待她一天。 　　便不要去管，不要理会。 　　- 　　罗浮山神骨被抢，守在外面的修士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忆灵渊内，步荣华都握不住手中的茶杯，他焦心不已，忧虑万分。 　　“楚微真的去抢神骨了，这是，这是第二块，她想做什么啊……”步荣华拍着桌。 　　微子启面无表情地坐着，袖口之下的手紧握成拳。 　　“不是她做的。” 　　“御礼！”步荣华不敢置信地看向微子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 　　“师兄，小微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小微不想要神骨，想要神骨的，一直是另一个人。”若他猜的没错，便是所谓的神主。 　　步荣华叹了口气：“这有意义吗？御礼，现在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就算相信，你能让楚微跟她身体里的那个人分开吗？你能让死了的人再活过来吗？你知道罗浮山外死了多少修士吗，九十七人！御礼，死了九十七人！” 　　微子启紧紧抓住自己的膝盖，“那并非她所杀。” 　　“御礼。”步荣华站起身来，“修真界马上就要举行修真大会了，你保不住她。” 　　他说完之后再不管微子启，转身便往外走出去。 　　保不住她…… 　　微子启眸光之中尽是颤意，他不知道楚微为何会去罗浮山拿神骨，是不是她现在已经控制不住体内那个人？ 　　当日，他不应该让楚微跟顾蜀舟离开，即便步荣华拦他，他也应该冲出去，跟在楚微身边。 　　或许他在她身边也做不了任何事，可他总能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 　　下一块神骨……该是东方度索。 　　东方度索。 　　所有人都猜到了楚微的去向，不只是名门正派着急，同样着急的还有御少卿。 　　御少卿在房间里急的少年白头，面容疲惫。 　　“楚微动手了，她身上的神骨越多，是不是那个神主的力量就越强？就越不会听我们的话？”御少卿问杨鸷。 　　杨鸷铁青着脸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现在跟我说不知道！”御少卿抽出长剑直接架到了杨鸷脖子边，“杨鸷，我知道你不需要靠她做什么，你只想逼微子启帮你，可你别忘了，你可能等不到微子启出手，你想保住的那帮废物就会死在我手里！” 　　杨鸷呼吸不平，他冷着眼去看御少卿，“我确实不知道。我从前见到的那个女人是巫瑶，并不是她，巫瑶并不像她那般！” 　　御少卿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种人，如果没有一张底牌，你会贸贸然跟我合作，贸贸然就让楚微拿到神骨？你骗鬼呢！” 　　杨鸷有一瞬的沉默，下一秒他抬手将御少卿的长剑挡了回去。 　　他站起身来，与御少卿面对面站着，说：“既然你也清楚我有底牌，那你就对我客气点。若我死了，或者微山里那些人有什么闪失，我保证，你绝对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御少卿额头上青筋鼓起，目眦欲裂，却到底还是收回了长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铁青着脸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杨鸷瞥过他，整了整自己松松垮垮的衣领，随即开口：“你放心，只要微子启答应我的事，我一定会让楚微帮你做到你做的事，我说到做到。” 第134章 弑神 修真界急眼，阵眼有时渊 　　御少卿呼吸急促地看着杨鸷, 他不敢相信杨鸷的话，但此刻，但眼下, 他根本就没得选。 　　他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颤声开口：“楚微会去北方罗酆山吧，那些修士一定会在罗酆山设下重重机关，我找人帮她。” 　　杨鸷眼睛微眯，“她会去度索。” 　　御少卿一怔：“度索？” 　　“所有人都觉得度索离罗浮山最近，她下一步一定不会去那儿等着被人围攻, 但楚微是我养大的, 到了这个时候, 她还怕什么机关埋伏吗？”杨鸷冷笑，“从她决定拿神骨的那一天开始, 她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他养大的种他最清楚。 　　楚微的确去了度索，东方度索离罗浮最近, 她没那么多的心思还要专门为了躲开那些修士，还千里迢迢从南方罗浮绕到北方罗酆山去。 　　既然都已经要死了，她哪会纠结这么多。 　　她御剑赶到度索, 再次来到度索，见周遭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举目望去, 还能望见之前她与微子启顾蜀舟楚天爱他们待过的渔村一个角。 　　那时候她也觉得举步维艰, 前路渺茫，但她身边还有微子启，她至少还想为了微子启活下去。 　　甚至，她还同他说，他们一起离开洞真墟, 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她以为就算微子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至少他还当她是徒弟。但其实不是的，就连徒弟，微子启也是骗她的。从始至终，他从未真心待她，她算什么呢？不过心魔罢了。 　　“楚微，度索山上有很多人，比罗浮更多。”顾蜀舟往前一步，在楚微身边提醒。 　　楚微目光嘲讽，“我怕他人多吗？” 　　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何惧？ 　　话落，她脚下一点纵身而去。两块神骨都在她身体里，就算她体内那个人不出来，她自身的力量也变得更强了。 　　顾蜀舟本想去拦，但楚微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都没拦住。看着那身红衣纵身远去，顾蜀舟皱起的眉间尽是忧色，他立刻跟了上去。 　　北方罗酆山有多少人守着，度索山就有更多的人守。修真界的人早打好了主意，度索山离罗浮最近，若楚微要来，定然来的是最早的，他们就将全部的人手压在度索山，若是楚微真的没有来，先去了罗酆山，那他们这些人就在度索等着，她去罗酆山之后总会回来。 　　楚微，逃不掉。 　　楚微横空而来，还未靠近度索山山头，就先触到了阵修的阵法，阵法隐匿于缥缈雾气之中，刚刚碰上，便有万箭齐发，朝楚微一人而来。 　　她却是半步不退，面上没有半分动容，抬手就是一掌抵挡住前方所有箭矢，手臂微震，用力推去，那些箭瞬间化作齑粉。 　　楚微当时都有些愣神，她竟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变得这样厉害的。 　　神骨……果真是好东西。 　　“妖邪楚微，为祸人间，受死吧！ ”有十余修士挥剑而来。 　　楚微听着冷笑，“我哪是什么妖邪？我分明是神主啊。”运出灵力，抬手挥去，她在不知不觉之中，竟都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身后的顾蜀舟看得心惊胆战，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明明这便是他想要看到的，楚微越像神主，便证明距离神主归位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快，可他并不觉得有多开心。 　　在惊觉楚微马上就要消失的时候，他竟多了一份遗憾感。 　　他想，这么个努力求生的人，到底没斗过这天，这命。 　　楚微抽出七杀，大杀四方，她像是皮影戏中的皮影，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精魂，只遵循着提线人的安排，挥剑，杀人。 　　即便他们之前已在度索山埋下了重重机关，提前召集了各路高手，可这些修士哪里是她的对手。楚微那身红衣被血染得乌红，杀尽了守在度索山外的修士之后，她朝鬼门之中走去，每走一步，裙角便滴落出血红的鲜血。 　　滴了一路，触目惊心。 　　她到底拿到了第三块神骨。 　　当时四方天空之上乌云翻涌，紫电惊魂，仿佛下一秒，天空之上就要破开一个大口，有十万恶鬼将人间吞噬。 　　整个修真界没有人不怕，不慌。 　　昭山之上，各大门派的掌门已然齐聚于此。昭山掌门是文乌，同步荣华他们乃是同辈师兄弟，但所拜的师傅并不一样。 　　文乌看起来比步荣华还要更老一些，头发已然花白，但双眸清亮，挺拔清竣的的身形，让他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 　　很多时候，人就是靠一股精神气撑着，这气还在，人就倒不下去。 　　文乌的双眸扫过各门各派的人，“楚微已拿走了三块神骨，若让她拿走第四块，不知道这人间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照那妖物的做派，一定会先屠了整个修真界！”有掌门中气十足地吼。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就这短短的几天时间，楚微都杀了多少人了。各大门派派到鬼门外的修士就没有一个能活着从楚微手下出来的。 　　“九天神女有什么办法吗？”众人朝坐在左侧方的楚天爱看去。 　　楚天爱抬起一双黝黑眼眸，冷笑一声，“不是还有第四块神骨吗，让所有人都去罗酆山外面守着！把西仙源那个小少爷带过去，楚微跟他的关系好得很。” 　　众人一愣，皆是听明白了楚天爱的意思。这不就是让他们把楼时渊抓过去当人质吗。 　　“可，西仙源就剩下这么个遗孤了……” 　　“不愿意啊那没关系，很快整个修真界都活不了几个人了。”楚天爱站起身来，“上古有阵法，名曰弑神阵，若将楼时渊放在阵眼之中，只要楚微愿意以身入阵，她定会必死无疑。楚微本是九天上的杀神，她手中那把七杀剑，不知染了多少鲜血，若各位也想成为她剑下亡魂，那就且看着她拿到第四块神骨吧。” 　　她说完幽幽地冷笑一声，视线扫过众人，仿佛在嘲讽众人此刻的心软有多伪善跟假惺惺。 　　“这，这杀神怎么就来屠咱们修真界了呢！”有人拍着大腿苦恼道。 　　“还不都是洞真墟搞出来的事，当时非得在北城围剿楚微，才逼得楚微跟疯了一样杀人！” 　　“……” 　　坐在旁边的步荣华有些憋闷，当时围剿楚微是因为什么，不就是楚天爱顾蜀舟告到洞真墟，说楚微跟北邙御家勾结，一起抢神骨么。当时都觉得楚微可杀，几个门派也认可昭山，辱骂楚微抢走神骨，那时候大家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杀了楚微拿回神骨，眼下打不过了，倒开始装起了高尚推起了责任。 　　“去找楼时渊，尽快将他带到罗酆山！”文乌在上面拍了桌子，直接将这件事定了。“诸位要想活命，现在最好是团结一心。临时倒戈的话，楚微那杀神可不会心慈手软。” 　　众人顿时就不搭腔了。 　　他们心里其实清清楚楚的知道，按照楚微那个杀法，怕不是还等不到他们开口求饶，推卸责任，就已经死在楚微剑下了。 　　此时不过是一时口快，图个嘴上爽快罢了。 　　- 　　修真界的人想活命的时候，办事总是快的。 　　西仙源之中，楼时渊本已将西仙源内的尸骸全部葬好，将从前西仙源的人找回了西仙源，刚刚与护卫们修好了西仙源的结界阵法，昭山的夜山扶带着人就冲破了结界。 　　楼时渊以为又是北邙那些人找上了门，又要大开杀戒，正在内心悔悟，不应该那么早就将西仙源的人找回来，竟又要害得人丢掉性命，便见到了夜山扶。 　　夜山扶没背澄明剑，但他手中拿的也是出自昭山越池明大师之手的绝世好剑，上面还刻着昭山的记号。 　　他当时脑子就懵了，但心中却松懈了几分，若是昭山，不会像北邙那些人一样，对他西仙源大开杀戒吧。他正要拱手朝夜山扶拜去，便听夜山扶问他：“你就是西仙源少主楼时渊？” 　　楼时渊出声应是。 　　夜山扶微微颔首，抬手吩咐：“把他带走！” 　　楼时渊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昭山的人铐住了。 　　他只问：“为何如此？” 　　夜山扶也不瞒他，“因你同楚微交好。” 　　这是楼时渊第二次听到这个原因。他内心当时就咯噔一下，直接沉入谷底。 　　这一回，他竟又要成为楚姑娘的软肋与累赘。他甚至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便就这样被带走。 　　楼时渊目眦欲裂，额头青筋鼓起，胸膛之中压抑的难受，一时之间竟生生呕出口血来。 　　这一回，他又会害得楚姑娘怎样？若早知，若早知会如此，他一定会躲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隐姓埋名，苟活一生都行。 　　可他真的不懂……“昭山何时竟也做起了这些小人行径！你们还能称之为可判天下不公事的昭山吗！” 　　夜山扶没回他，倒是抓着他的一个修士大吼：“小人行径！楚微马上就要屠杀整个修真界了，我们抓你一个人，算什么小人！” 　　楼时渊一怔，他摇头：“不可能。楚姑娘不会是这样的人。” 　　修士冷笑：“当真是同楚微交好，她杀了那么多人，楼少主居然还能说一句她不是这样的人！这弑神阵阵眼，还当真是非你不可了！” 　　弑神阵？楼时渊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可他所听到的这个名字，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不同于北邙那批人，北邙那批人并不想让楚姑娘死，可这些人……他们真的会杀楚微！ 第135章 递刀 若她真想要，我给她递刀 　　朝北, 向罗酆山而去。 　　晚间楚微坐在火堆边，看着面前明明灭灭的篝火正在出神。 　　旁边的顾蜀舟朝她看去，一边给篝火填上一根柴火, 一边同她出声开口, “罗酆山附近，一定会埋伏很多人。” 　　楚微哦了声，没应声。 　　顾蜀舟深吸了口气，呼吸有些不平，“楚微, 拿到第四块神骨之后, 你可能……就要回到九天之上了。” 　　他换了种说法, 没说楚微有可能直接就要死了。 　　楚微眼睫颤了颤，她屈膝, 抱住腿，将下巴支在膝盖上, “还有一块。”她哑然出声。 　　顾蜀舟蓦然一怔，诧异地看向她，“什么？” 　　楚微没再回他这句话, 她不肯说话了。 　　第四块神骨拿到神骨之后，还有一块神骨，在微子启身上。楚微突然想, 他将她当成心魔, 千方百计想让她回到九天之上，可让她回到九天之上的所需的条件就是他身体内的神骨，他肯给吗？他会不会觉得世事弄人？ 　　可能不会，在发现那块神骨在他身体里之后，他就想将神骨剖出来了, 当时他们还吵了一架，他并不同意她所说的话，去躲起来。 　　他为了心魔，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死呢。 　　这大概就是一个修士的执念吧。 　　楚微闭上眼，她有些累了，这世间万物，都好没意思。她甚至在疑惑，自己当年为何那样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能有什么好呢？ 　　活下去，还不是被人骗。 　　四月初，北方的春天也到了。天亮之后，楚微就见到开在枝头的那些鲜妍的俏丽花朵。 　　她多看了几眼，看枝头上的花有开有败，比忆灵渊的桃花鲜活。忆灵渊的桃花，看久了总让人生出无趣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鲜妍，半点新鲜感都没有。 　　可再如何无趣，她也再回不去了。 　　罗酆山，马上就要到了。最迟不过两日。 　　楚微终于不再像是上两次拿神骨那样匆匆，她时而停下，时而御剑而行，全程心不在焉。像是在故意拖着步子 ，不知道是不想拿第四块神骨，还是不想拿之后的第五块。 　　第五块，她就非得要去见微子启了。 　　想到这件事的人还有步荣华，从昭山离开之后，步荣华就回了洞真墟。 　　他找到微子启面前，一脸忧色，“御礼，你当日从度索回来之后，说百年前哪个女人在你身上埋了一块神骨，楚微会来拿吗？她现在正在去拿第四块神骨的路上。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世上只有四块神骨的。” 　　“她若想要，尽管拿去。”微子启出声开口，话音里全是平静的。 　　步荣华瞪大了眼，“她要怎么拿，你要让她杀了你吗！她现在都杀疯了！” 　　微子启将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扔至一旁，“她若想要，不用她杀，我掏给她。” 　　步荣华惊愕地看着微子启，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瘫坐到椅子上，不想再同微子启说从前那些大道理，如今已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他其实隐隐有猜测，不管微子启愿不愿意将身上这块神骨给楚微，只要楚微想要，她就能拿到。 　　这世间万物都不是她的对手。 　　昭山兵行险着，像是自寻死路。 　　但楚微疯了，这天下的修士也不见得有多正常，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都疯魔了！ 　　“御礼，你说，楚微会杀你吗？”步荣华叹了声，提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还有微子启倒上一杯茶。 　　微子启目光微闪，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心脏猝然一跳。 　　楚微会杀他吗？ 　　她不会。 　　“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若想杀我，我会将刀递到她手上。”微子启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所写的字。 　　年年称心。 　　岁岁如意。 　　两个月前，他们在忆灵渊写了这幅字，那是他这一生里为数不多回忆起来，算得上是美好的记忆。 　　如今想来，若当时，他便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同她活在当下，珍惜这目之所及的时间，当是人间之幸。 　　可他当时不够聪明，更不够勇敢。 　　他活了百多年，越活越怂，这把岁数，竟还参不透这人间事。 　　所以这一回，他想孤勇一次，她想做什么都行，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哪怕是想杀他，掏出他身体里的神骨，他一定会亲手将刀递到她掌心里，敞开了怀抱，让她来取。 　　步荣华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久久不能做出反应。 　　他的师弟，他向来觉得对方不通情理，古板呆愣，没什么浪漫天分，不然也不至于长成这样，这么多年身边都还没个人。 　　可今日这番话字字情真，声声意切，随便是哪个女人，都要感动得涕泪横流。 　　“御礼。”步荣华仰头饮下一杯茶，“你长大了。” 　　微子启没吭声。 　　“前几日，师兄去了一趟昭山，我们几个掌门都去了昭山，几十人在昭山商议了一些事。”步荣华突然出声开口，“就是关于如何诛杀楚微的事。楚天爱出了个主意，她叫人去绑走了楼时渊，听说那位楼少主与楚微交好。” 　　微子启手一抖，惊诧地看向步荣华。 　　“文乌带头同意了，他们要将楼时渊放入弑神阵之中，据楚天爱说，只要楚微敢进去，她一定会死。”步荣华最后这句话说得极其沉重。 　　这些事，他原本不应该告诉微子启。他明知道若是微子启知道这件事之后，微子启一定会去救楚微。 　　微子启立刻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他暴怒，“文乌同意了？拿楼时渊入阵，去杀小微？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干出来的事？” 　　他连呼吸都快停滞了。 　　他当然知道楼时渊对楚微来说并不一般，当日刚刚收到楼时渊的消息，楚微就敢一个人去西仙源救人，今日楼时渊若置身险境，楚微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若楚微拿到了神骨，所有人都将不是她的对手，大家内心有愧，知道楚微不会放过他们，与其等着被人杀，不如反杀别人。”步荣华笑得有些自嘲，“御礼 ，这就是人啊。” 　　微子启盯了步荣华半晌，举步夺门而出。 　　步荣华没有去阻拦微子启，他坐在原位上，又提起茶壶满上了一杯茶，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他其实想叫住微子启，他想说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按照时间，楼时渊早被带走了，而楚微，也马上就要到罗酆山了。就算微子启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也根本阻拦不了什么。 　　可他没有去拦，人这辈子，总要做一点明知没有结果，但还是要去做的事。 　　他知道他拦不住。 　　微子启只感觉一颗心被人狠狠地紧攥起来，头脑发沉。 　　步荣华的话在他脑子里一直盘旋不去，弑神阵，这名字一听就是专门来对付小微的，若小微真的因为楼时渊入阵，他知道小微一定逃不开。 　　楚天爱也绝对不会给小微逃跑的机会。 　　快一点！ 　　微子启召出‘不得’，运出全部的灵力，朝罗酆山狂奔而去。 　　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这辈子其实很没出息，活到今时今日也是一事无成，前面二十年想守住的亲人朋友，要么与他背道而驰，要么死在战场上，他一个都没守住。 　　中间这百年，他当了百年的逃兵，将自己藏匿起来，只能靠着跟一个陌生女人的买卖活下去，师兄说这是他的心魔，不如说这是他的信仰。 　　若没有这份信仰，他应该早就死了。 　　活到今日，他竟才找回了点活着的初心。 　　然后这份初心，又要马上离他而去。 　　微子启脸色惨白，眼瞳之中血丝密布！ 　　- 　　楚微已走到了罗酆山，她再拖，这世界就这么大，徒步而行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罗酆山高耸险峻，四周皆是茂林，郁郁葱葱的一片，看着竟有种阴森诡谲之感。 　　顾蜀舟将四周打量一圈，站到了楚微前面，“我走前面，这地方看起来有些古怪。” 　　他们停在一条悬挂在两座巍峨高山之间的木吊桥上。 　　之前他们无论是何地，四周都有很多修士守着，如今到了这最后一个鬼门，居然空无一人。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楚微面无表情，他要走前面就走前面，于她而言意义不大。 　　木吊桥有些年头，走起来摇摇晃晃，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咯吱声。 　　这声音…… 　　顾蜀舟屏住了呼吸，一边走一边看向茂林之上，高空之间。这样的山，居然没有一声鸟叫。 　　“小心。”顾蜀舟偏头嘱咐楚微。 　　楚微抬眼望向前方，她看到前方便是幽深黑洞，突然就笑了，“我们好像上当了。” 　　顾蜀舟有些讶异。 　　楚微撇嘴：“你说，哪个凡人会给鬼门的入口架一条桥出来呢？” 　　顾蜀舟一愣，蓦然恍然。 　　楚微伸手将他拉到身后，站至前方，高声道：“你们想做什么，尽管来吧，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这一声落下之后，眼前的黑洞在顷刻之间化为泡影，脚下的吊桥开始晃动，最终在猝然之间消失不见。 　　楚微早有预料，即便木桥消失，也没有对她还有顾蜀舟影响一丝一毫。 　　但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前方消失的黑洞处闪过红光。 　　楼时渊站在红光最深处。 第136章 入阵 以身入弑神，悔恨曾求生 　　楚微当时就变了神色。 　　没有人出现, 就一个楼时渊站在红光深处，他身上被白色光束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他也无法说话, 只能睁着眼睛看向楚微, 努力地给楚微使眼色，让楚微离开。 　　他不知道这个阵法会对楚微有何影响，但他并不想让楚微以身涉险。 　　楚微举步就要冲上去，顾蜀舟立刻拦住她，“这是, 弑神阵！你不能过去, 如果你过去, 你会死的。” 　　顾蜀舟对那阵法颇为忌惮，他知道此阵有多凶险。 　　乃是用一个神的三碗心头血, 半身的神力绘制而成，三碗心头血, 楚天爱怕是要死了，而且那个女人也不会好过。顾蜀舟神色阴郁，当真是疯了！ 　　“楚天爱,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蜀舟高声喊。 　　没人回他。 　　“姜星！”顾蜀舟再喊，却是另一个名字。 　　楚天爱依旧没有现身，但她不知躲在何处, 仅用内力高喊：“你们来的及时, 还有半个时辰，里面这人就要死了。” 　　她声音落下，楚微再朝楼时渊看去，便见他脚下所踩的血光，哪里是什么血光, 那分明是楼时渊身上的鲜血！ 　　再有一个时辰，楼时渊就要失血而亡。 　　楚微眼神一凛，她哪里还管得到顾蜀舟，推开顾蜀舟就要上前，顾蜀舟使劲儿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你别去！”顾蜀舟吞咽了口口水，他盯着楚微，将她往后拖，“你别去。让我去。” 　　楚微眯着眼睛看他，“你去没问题吗？” 　　顾蜀舟朝她惨然一笑，“总比你去好，你，你好不容易才能回来。这弑神阵，你碰不得，我不怕，我若死了，就只是回到九天之上，我在九天之上等你。” 　　他越说越轻松，仿佛真的没什么事。死于他而言，不过就是重回九天之上。 　　楚微盯着他，哦了声。 　　顾蜀舟以为她松口了，微微松了手，自己就要立马冲至楼时渊身前去，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楚微就抽出七杀先他一步入了阵。 　　她不想再受任何人的付出，所有的付出都有代价，她不想要了。 　　她就当着顾蜀舟的面，那么冲进了阵中。她的人，她会自己救。 　　“楚微！”顾蜀舟惊声叫她。 　　一入阵中，整个弑神阵全部启动，四周的红光像是最锋利的刀刃，生生地削她的肉，割她的骨头。 　　楚微本是一身红衣，身上带了血，倒真看不出什么血来。 　　可楼时渊却看到了她那身红衣被鲜血浸湿了，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他想叫她不要再靠近他，可他出不了声。 　　他就看着她举步维艰地朝他坚定地走来，正如当年在西仙源，她承诺过他，若有一天，他需要她，她一定会来。 　　不顾一切，浴血而来，她做到了。 　　楚微行的十分艰难，她觉得疼，可看到楼时渊红了眼睛之时，她就觉得更疼的是心，她微不可闻，无可奈何又纵容地叹了那么一声，她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了摸他鬓角散落的发丝，“时渊要哭了吗？” 　　楼时渊低头看着她，他动弹不得却很想抱抱她。 　　楚微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伸手就想运出灵力。 　　“楚微，不能用灵力！灵力反噬的更快！”顾蜀舟在外面喊。 　　楚微只当自己没听到，运出灵力的瞬间她就吐了口血，但她毫不在意，照样去掉了楼时渊身上的束缚，又解了他无法说话的术法，这回血吐得更多，她有点撑不住。 　　楼时渊一把扶住她，“楚姑娘！”他声音里染满了哭腔。 　　楚微抬眼朝他笑，“别哭啊，你要是哭了，我更难受了。” 　　楼时渊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液体，他咬着牙，“我带你出去。” 　　楚微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你出去，我歇歇。” 　　楼时渊急了，他伸手就要抱她，突然之间发现他手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刚刚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流入了阵法之中，可现在他感觉不到。再看楚微脚下，这阵法分明是在吞噬她！ 　　“楚姑娘，楚姑娘你忍一忍，你出去，你不要管我。”楼时渊伸手就要将她往外推。 　　楚微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时渊。”她安抚性地朝他笑，“此阵名为弑神，这是他们特地为我做的阵法，你觉得，我还能出去吗？” 　　她进来了，就没打算出去了。 　　楼时渊红着眼朝她摇头，“不，一定可以出去，一定可以。” 　　他急切地朝外面的顾蜀舟看去，“顾医师！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救楚姑娘出去啊！” 　　楚微听到他的声音都颤了，她有些无奈地想，时渊到底还是个小孩，不明白何谓隐忍，若是微子启，他不会哭的。 　　但……楚微突然想，小孩挺好。 　　就是她真的差点害死他，还好，她还能保他平安。 　　她伸手抓住楼时渊的手臂，“时渊，时渊。”她叫，“你快出去吧，乖啊，出去之后，要记得重建西仙源。” 　　她心中酸涩难忍，那么好的西仙源，就毁在她手上。 　　像世外桃源一般的西仙源，曾护过她平安的西仙源，就那么毁在她手上。 　　如果，当初她没逃出来，她就当一个药人多好。 　　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她为何要自作聪明，为何要挣扎求生？ 　　是她错了。 　　若没有她，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带你出去，楚姑娘，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楼时渊伸手就抱起她，他再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狂掉不止。 　　他将她抱了起来，就想要往外跑，可每走一步，楚微眉头就深深地皱那么一下。 　　“你别动她！”顾蜀舟在外面大喊。 　　他赤红了眼，“你这样带她往外走会害死她的！” 　　楼时渊不敢动了。 　　他低头看楚微，“楚姑娘。” 　　楚微朝他摇头，“我没事，时渊，你出去，一个人出去。” 　　“不……”楼时渊不想放下她，但他一步也不敢往外走。 　　“等西仙源重建之后，你再去外面再寻个丫鬟吧，小橙，没有了。”楚微红了眼。 　　那么好的小橙，一心想撮合她跟楼时渊，从未对她的身份有过任何芥蒂，可是小橙也没了。 　　楼时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我去寻，寻个跟小橙相似的，还是让她照顾你。” 　　楚微鼻尖一酸，竟要掉下泪来。 　　她其实还是在留念这人世间，留念着那么一点温暖。她来这世上一遭，过的那么不容易，她哪里想死。 　　可她就算这次不死，终归要死，她是个傀儡啊。的 　　“姜星！”顾蜀舟在外抽出匕首，他眼中尽是狠厉之色，“你以为我拿你没法子了吗！” 　　他话落，在掌心之上划开一条长长的划痕，鲜血往下掉落，他抬手结出血印，一掌朝弑神阵之中击去。 　　姜星，便是楚天爱身体里那人能用禁术，难道他就用不了了吗！ 　　与一众修士藏身在密林之中的楚天爱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楚姑娘！”旁边的修士紧张地看着她，唯恐她出现什么闪失。 　　现在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看着她画出阵法，以为这次终于能制住楚微，若是她出现什么问题，这次岂不是又要让楚微跑了！ 　　“疯子！”楚天爱骂了声，“你们最好马上去杀掉顾蜀舟！”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就不敢动。 　　开玩笑，楚微还在外面，万一那尊杀神疯了呢。 　　“怕什么！现在楚微被困在弑神阵中，根本就没法出来，但是你们要让顾蜀舟在外面继续破阵，楚微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可一个都跑不了！”楚天爱厉声开口。 　　听到这话之后，哪有人还敢有什么犹疑，立马就冲了出去。 　　血红的佛印印在弑神阵外，他以自己元神之力去破这阵法，根本不在意自己究竟会不会死，他放在凡尘界的这一抹元神若毁了，他的真身又将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他现在只想救楚微。 　　只是楚微。 　　“楼时渊！快出来帮我！”顾蜀舟朝里面的人喊道。 　　楼时渊有些犹豫，他低头看了看楚微，再朝顾蜀舟看去，这一眼望去，便见高空之中，有无数修士挥剑朝他们袭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洞真墟的穆蝶。 　　昔日楚微杀沈听温之仇，她铭记在心！ 　　楼时渊再没时间犹豫，他轻轻地将楚微放在地上，便冲出弑神阵，抽出‘逢机’朝来人迎去。 　　原本楼时渊应该跟楚微全都死在弑神阵之中，因为之前困住他的灵力，需要人去解开，但在弑神阵中使用灵力，用多少反噬多少，谁都没想到楚微真的肯这样救楼时渊。 　　楼时渊挡在了顾蜀舟身后，他想，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楚姑娘。 　　可他能做什么呢，他的修为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他还只有一个人，谈什么保护，不过三五招，他便败在穆蝶剑下。 　　“楼时渊，你是西仙源少主，楚微是为祸修真界的杀星，你帮她就是跟整个修真界作对！”有人怒吼。 　　楼时渊擦干唇上的血，爬起来，再次迎上。 　　“什么杀星，她从来没有害过我，一直都是她救我！反倒是你们这些自诩正道之人，对一个姑娘穷追猛打，陷害她，杀她！” 　　他被一脚踹翻，一把长剑眼看着要朝他的手斩下，这一剑下去，他这手恐怕就没了。 　　楼时渊退不了，他也不想退，他只想顾蜀舟赶紧救出楚姑娘，救出来，带她走。 　　这样，他也终于能感觉到自己对她是有用的。 　　他也不是总拖累她的累赘。 　　可这一剑到底没斩下去，另一把长剑挡到了楼时渊面前，将对方整个击退。 　　楼时渊惊诧地看着来人。 　　——御少卿。 　　他跟杨鸷带着北邙的人来了。 　　“御少主！御少卿！”有人认出他，顿时目眦欲裂。“你竟与楚微这种杀星联手，你这样做，将御掌门放在何处！” 　　御少卿冷笑，“御掌门？我北邙现在的可只有我御少卿，御掌门，你要是想见他，就去地狱里见他吧。” 　　“御少卿！你，你做了什么！” 　　“原来各位不知道。”御少卿很是惊讶。“我以为各位都清楚了，我把他杀了啊。” 　　众人大惊，谁都以为是北邙整个叛变，要抢神骨，谁都没想到御掌门居然死了！ 　　御少卿负手而立，满是稚气的脸上充斥着让人胆寒的森寒之气，“放心，他走的不是很痛苦，比我姐姐可轻松太多了。”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给我杀了顾蜀舟！”楚天爱只感觉自己的神力已经快被耗尽了，结果这些人居然在外面跟人唠起嗑来了，真是一群废物！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提剑就冲。 　　北邙的人挡在前面，总算让顾蜀舟松了口气，但他看着躺在弑神阵中的楚微，只感觉心越来越沉，他真的能救得了楚微吗？ 　　“楚微！你在做什么！”杨鸷怒声大吼。 　　楚微抬了抬眼皮，恍惚看见了杨鸷的脸。 　　杨鸷面色铁青，“你给老子站起来！十年药人你都过去了，你现在撑不住一个破烂阵法吗！” 　　楚微想笑，十年药人，她哑声念：“早知道，我不熬那十年了……” 　　早知道，她就不熬了。何必让自己受那么多的苦。 　　杨鸷听到了她这句细弱蚊蝇的话，顿时怒气冲顶，脸都烧红了一半：“你给老子站起来，老子用了十年将你炼成药人，不是让你死在这里的！” 第137章 认命？ 十年药人路，暗藏一生机…… 　　楚微躺在地上看着苍穹之上, 不是让她死在这里，那是让她死在哪里呢？ 　　对面那些修士疯狂进攻，想阻拦顾蜀舟的动作。 　　顾蜀舟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他跟姜星不一样, 他以一抹元神落入凡尘界，经转世投生成人，可姜星却是直接来了凡尘界，挤进凡人的身体，他现下非神, 姜星却是拥有天神的力量。 　　顾蜀舟抬眼看向楚微, 他想叫她将神主放出来, 若是神主，再加上他, 楚微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可楚微这幅摆明了一心求死的模样, 他一时竟叫不出口。 　　这确实是她想要的。 　　顾蜀舟吐出一口血来。 　　“楚微！”杨鸷瞪大了眼睛，他深吸了口气，再不去想多余之事, 举步就朝里走去。 　　刚刚往里踏了一步，靠近那愈来愈烈的红光，杨鸷整个人就被震了出去。 　　弑神阵加强了, 谁都无法靠近。里面的人, 不知道此刻有多痛。 　　“楚微！你想死是吗？那你因何要挣扎那十年，十年之前，你又为何要逃！当时你怎么不想死！”杨鸷高声怒骂。 　　楚微依旧没出声。 　　当时，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傀儡。 　　御少卿被夜山扶一掌击到胸口之上，整个人后退好几步, 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红了眼睛，回头朝楚微看了一眼，心中怒火难忍。 　　“楚微！你给我清醒一点，死在这里，你甘心吗！”他大吼一声，夜山扶那边的剑又往下斩。 　　御少卿手忙脚乱地去接招。 　　弑神阵一寸一寸地吞噬楚微的血肉，绞杀她的仙骨，昔日，她在西仙源开了仙骨，那时候她殴高兴，以为自己真的能成为特别的那个人，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可事实不过就是笑话一场。 　　北邙的人被那些修士拖着，穆蝶看准机会，提剑就朝顾蜀舟刺去，“去死吧！” 　　顾蜀舟不敢动，他见寒光起，见杀机现，可他不能动，他若动了，弑神阵会马上就将楚微吞噬。 　　他赌不起！ 　　顾蜀舟已经准备好接下这一剑了，可只见身边闪过一道黑影，替他挡了那把剑。 　　杨鸷并不属于能上阵杀敌的那一类，一把剑用起来其实跟楼时渊差不多，他擅用毒，可此时穆蝶被他挡下去之后，昭山文乌直接迎了上来，一掌拍向他。 　　这一掌当真犹如雷霆，震得杨鸷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呕出一大口乌血。 　　楚微亲眼看着他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缓缓倒在了弑神阵旁边，艰难地睁着眼睛对上她的眼。 　　一瞬间，楚微噌地一下跪了起来，视线颤抖着看着倒在地上的杨鸷。 　　“杨鸷……” 　　“鬼丫头！”杨鸷沉着声音叫她，一开口嘴里就不停地往外冒血，但他也不在意了，他觉得自己此次是要栽在这儿了，那得赶紧把有些事告诉这不懂事的鬼丫头。 　　“你拿了三块神骨……一个，一个小小的弑神阵，奈何不了你……你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楚微看着他说半句话就吐一口血，眼睫颤抖着，瞬间就坠下泪珠，“你别说话了！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过来救我的！你要找微子启帮你复兴微国，那你直接去找他啊，找我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他压根就不会因为我帮你！” 　　“鬼丫头……你那么，那么聪明，你真的认为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我自己吗……你是，是我养大的种！”杨鸷吼完这句话就咳了个惊天动地，一边咳一边吐血，那雪中仿佛还有异物，不知道是把心肝脾肺哪块东西给咳出来了。 　　楚微被激红了眼，她想出去，走杨鸷身边去，可弑神阵还在缠着她，压根就不让她动弹。楚微怒从心起，哪里还有刚刚的颓丧，运出灵力直接强行冲阵。 　　三块神骨，只要她愿意，这世上，谁能奈何得了她。 　　楚天爱瞬间吐出血来，整个人踉跄跪倒。 　　文乌心知不好，立刻要先杀顾蜀舟。 　　楚微凌厉的眼瞬间扫过文乌，在文乌出手的瞬间，她一掌朝文乌推去，“给我滚！” 　　她用了多强的灵力，楚天爱就受到了多强的反噬，她几乎是瞬间就撑不住了，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文乌与楚微那一掌直接撞上，文乌刚碰到一点灵力，心中就生出了退缩之意，他想退，可楚微压根就不想让他逃，那一掌过去，竟让众人再次见到了上一次在北城之时的场景，昭山掌门，接下楚微那一掌的瞬间化作齑粉。 　　临死之前他睁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就这样死了。 　　楚微那身红衣妖艳如鬼魅，她站在方才的阵眼之中，黑白分明的眼阴鸷地扫过对面的众人。 　　“神骨本就是我的东西，我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你们这些人凭什么杀我！”她震怒之下，头顶苍穹竟都变了色，紫云翻滚，雷电轰鸣，宛如这天都听她号令。 　　无人敢动，无人再往前。 　　顾蜀舟跪倒在地，看着这样的楚微微微喘息，他心中波涛汹涌，他知道，眼下这一刻，眼前这个人，是楚微，不是神主。 　　“你们想杀我，那就给我死！”楚微一掌而去，离得近的修士瞬间在这一掌之下，整个化作齑粉。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后面的人全程目睹这一切，双腿颤抖着连跑都不敢跑了。 　　杨鸷看着这样的楚微，忍不住在地上大笑出声。 　　“不愧，不愧是老子养出来的丫头！” 　　他这一声才算是唤醒了楚微，楚微立刻朝他走过去，收起了刚刚的疯狂，红着眼睛去扶他。 　　\"顾蜀舟，顾蜀舟你看看他！\"她嘶哑着声音喊。 　　顾蜀舟艰难地朝他们那边爬过去，旁边的楼时渊立刻去扶他。 　　杨鸷却朝楚微摇头，“救不活，救不活了。老子要死了！” 　　说起自己要死了，他也没半点遗憾，整个人反倒松懈下来。 　　“杨鸷，你什么意思？你改了策略是吗，威胁没用，你想让我报恩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瞬间就糊了楚微满脸。 　　杨鸷笑起来：“报什么恩，你能报这个恩吗？你都不想活了。” 　　楚微咬着唇，她跟在杨鸷身边，杨鸷是个恶人，他只教了她用毒，却没有教她如何救人。 　　“杨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救你……我学，你知道我学的很快。” 　　“再快，你能争过阎王爷吗？”杨鸷说完之后一把抓住楚微的手，“反正我活不了了，你给我好好活下去，你跟他们争上一争，看看咱们……咱们是不是真的争不过他们！” 　　楚微被眼泪糊了眼睛，她胡乱抬手去抹眼睛，“他们是谁？现在的皇帝吗？”他一心想光复微国，想争的自然是微国国土。 　　杨鸷摇头，他胸前的衣襟上染满了鲜血，“跟她争，巫瑶，神主！” 　　楚微当时就愣住了，她几乎没听明白杨鸷的话，“什……什么？” 　　杨鸷按住自己的胸口，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倒了满嘴的药，这些药能帮他吊着一口气，让他不至于一句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楚微，你给我听好了。”杨鸷抓紧楚微的手，“我杨鸷不是天生就活得这么窝囊，我只是，没有办法，若我能有你这样的身世，我一定能爬起来，这世上，谁都不能奈我何！” 　　只是太可惜了，他生来就是皇子，背负着整个微国的未来，他这条命从不属于他，他才是连挣扎都不能够的人。 　　但他偏偏还撑了这么多年。 　　是靠着什么样的毅力呢？ 　　杨鸷望向楚微：“当年巫瑶将我们从宫中救了出来，再将颛顼之灵给我，告诉我去蓉城找你，等到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就将颛顼之灵喂给你，这样就能让微子启帮我光复微国。她还让我将你炼制成药人，你只有成为药人，才不至于吞下颛顼之灵，就被颛顼之灵强大的力量反噬而死。为了微国，我当然会按照她的话做，但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颛顼之灵，十年……我终于研究透了，颛顼之灵里藏着的，不是什么力量，而是一抹元神。” 　　楚微将唇抿起，便是那个神主吧。她惨然一笑，“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巫瑶她就算好了。” 　　她这一生，就是活在一场注定是输的游戏里。 　　“算好了又如何，她自以为算无遗策，所有人就要按照她编排好的路线去走，没有这个道理！”杨鸷怒声。 　　楚微一怔，她惊愕地看着杨鸷。 　　一直以来压在她头顶的那些密不透风的乌云之上，仿佛探出了一点晨曦。 　　杨鸷面容扭曲地笑起来，“你是药人，但你跟别的药人不一样，他们没有炼药期，但是你有。我在你身上用了最好的药，只要你想，你就不必受颛顼之灵的影响，你可以将什么狗屁元神全部化为己用！” 　　他留了一手，虽然当年他承了巫瑶的恩，但巫瑶所说之话，让他想到他自己了。他没有办法逃离自己的命运，难道楚微也逃不了吗？ 　　他偏要让她逃！他要让她翻身成为颛顼之灵的主人，什么元神神主，只要她想，只要她有足够的能力，都将烟消云散，成为她登九天的垫脚基石！ 　　他话声落下，楚微顾蜀舟御少卿三人全都愣了。 第138章 揭秘 世事真难料，人心真难测 　　这是一次人与神的对决, 任她算无遗策，也抵不过人心难测。 　　杨鸷明显已经撑不住了，他一把抓住楚微的手, 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鬼丫头, 你给老子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微国，微国……我已经尽到了我生为微国人的责任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目舒缓了下来。 　　他已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他对谁都问心无愧, 包括自己。 　　楚微抓紧他的手, 他的手很糙，手心里全是粗粝的死茧, 仔细想来，十年前, 就是这双手将她从雪地里拉了起来。 　　他将她带出了蓉城，那一路，她也曾在晚间抓着他的手, 将他当作自己的依靠。 　　这些年来，她恨他，讨厌他, 千方百计想摆脱他的掌控, 可她没想让他死，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 　　他那么坏，世人都说祸害遗千年，她以为他怎么也该比她活得长。 　　可他就要死了。 　　她看着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慈爱，柔软又温情, 可他什么话都没说，只眼角坠下一颗泪珠，便就松开了她的手，再没了呼吸…… 　　“杨鸷……”她哑着嗓音喊他的名字，心里仿佛缺失了一块。 　　这世上，再也没有杨鸷了。 　　楚微瞬间赤红了眼，她目眦欲裂地朝对面那些零零落落的修士看去。 　　修士们本还有点忐忑，不知道该不该逃，可就在这一刻，所有人全都懵了，立刻拔腿就跑。 　　这尊杀神明显要发疯了啊！ 　　此时还不跑，难道等着她杀吗？ 　　“楚姑娘……”楼时渊在旁边轻声叫她。 　　楚微跪在地上朝他看去，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之中滚落。 　　楼时渊鼻尖顿时一酸，他立刻冲过去将她抱在怀中，便是什么话都无需说，就只将她抱在怀中。 　　有人在身侧，楚微再也无法忍耐，瞬间痛哭出声。 　　她这一辈子，都做了些什么啊…… 　　想护的人一个都没护住，爱她的人全都因她而死。 　　她为何就摊上这样的命数……这天，为何这样不公……这天既不公，那她，就去当这天之主…… 　　从今以后，谁都无法掌控她的命运。 　　- 　　微子启还未赶到罗酆山就在路上遇到了其他修士。 　　他心中微惊，看到了洞真墟的人，立刻去问对方这是怎么回事，洞真墟的修士自然认识微子启，看到他就连叹了好几声气，开口就道：“这天下完蛋了，楚微杀疯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朝罗酆山而去，还未赶至罗酆山就见苍穹之上，电闪雷鸣，四方黑气全部聚拢于中央。 　　楚微，拿到罗酆山的神骨了。 　　他一路赶过去，到了罗酆山，哪里还有楚微的身影。 　　- 　　楚微背着杨鸷的尸体离开了罗酆山，她将他背到了他们从前居住的地方。 　　那儿离北城不远，是一处峡谷，谷底的花现如今已经全部开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鲜红似火。 　　楚微想将杨鸷的尸体埋在谷中。 　　但还没来得及挖坑，就被御少卿阻止了。 　　“你现在是不是将神骨拿齐全了？你还可以救活他。”御少卿看她。 　　楚微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巫瑶曾在涪城救了个女人你忘了吗？”御少卿说到此处，语气之中难掩激动，“只要你成为了神主，你也可以让他的魂魄重新回到他身上，他就活了！” 　　楚微木然，“你怎么知道？” 　　御少卿那张青涩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说：“我姐告诉我的。” 　　楚微想了半晌才问：“御燕燕？” 　　御少卿不置可否。 　　楚微盯了他半晌，而后蓦然凄然地笑了，“你做这么多事，就只是想让我拿到神骨，然后好帮你救活御燕燕？” 　　那一日在蓉城后山，御少卿抱走了御燕燕的尸体。 　　现在两人已在一条船上，御少卿当然没什么不可说了，他坦然地点了头，“我想让你救她。” 　　楚微踉跄地走至他面前，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救她？如果不是你，鬼门不会开，西仙源那些人不会死，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御少卿摇头：“鬼门迟早会开，最多再有五六载，只是迟早的事罢了，我只是帮你提前打开了鬼门罢了。” 　　这是神主早就预测好的。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楚微逼视他。 　　这些事情，又是谁告诉他的。 　　“燕燕死之前曾派人送了一封信给我。”御少卿道，“从她跟蜃龙做交易那天，她就知道自己会死，她跟蜃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那一年御燕燕在破庙之中被蜃龙救下，蜃龙与她做了一场交易。 　　蜃龙给她力量，她要去楚家后山拿一把剑。 　　那把剑就是七杀，昔年神主算到了楚微会投至楚家，便早早地将七杀封印在楚家后山，蜃龙便是这把剑的守护者，他等了不知道多少年，只等着楚微来拿。 　　但楚微幼时竟被楚家人赶了出去，几乎命悬一线。 　　他没有办法，只好先想办法让人解开七杀的封印，七杀如何解？自然是以鲜血解。 　　楚家全家人的血解开了七杀的封印，也在那一天，解开封印的七杀，找到了主人。 　　楚微听完这番话之后，瞬间笑出了声，这么多人在帮着神主复活啊，当真有那么多人在等她。 　　“那楚家人的诅咒是怎么回事？”楚微问，“当时楚家人想杀师……微子启，微子启不是神主的人么？神主让他帮我登九天。” 　　“因为当时他们去我家参加婚宴的时候，楚家人听到步荣华在醉酒之后说，微子启在找一个人，她身上有颛顼之灵，只要谁拿到颛顼之灵，微子启就会助那人登九天。然后楚家人那么急切地召回昭山的楚天爱，让她去找颛顼之灵，若楚天爱没有去找什么颛顼之灵，她早该死了！而蜃龙一直都知道楚天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元神，他担心有人会对神主不利，所以利用楚家人，去将微子启引到蓉城，企图杀了微子启。” 　　那封信是御燕燕死之前寄出去的，他至今记得御燕燕在信中的遗憾，可惜楚天爱不在楚家。 　　御少卿冷笑出声，“蜃龙怎么都没想到颛顼之灵就在你身上，他想杀的微子启是帮神主重登九天的人，那时候七杀找到了你，他才发现这件事吧，可惜那时候他已经用蜃珠将杀楚家人的事，嫁祸到你身上，嫁祸完了才发现你就是当年的楚微。” 　　“他后悔了，所以他推了我姐出来，替你洗清了一切罪名！” 　　楚微胸口之处堵塞的十分厉害，她想哭，却又觉得此事当真是好笑。 　　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步荣华在御家的婚宴上，无意中说漏了颛顼之灵的事，才让她后来才有那么一遭。 　　也才让她那么轻而易举的拿到了七杀。 　　命运，当真弄人。 　　“还有……还有一块神骨。”楚微喃喃出声，她回头看向杨鸷，楼时渊一直帮她扶着杨鸷的尸体。 　　楚微脸上露出凄然的笑，“我去，将神骨拿回来。” 　　她这条命不只是她的命。 　　她爹，她娘，还有杨鸷……是他们让她活了下来，那她便就要好好活着，活着，登九天！ 　　“我其实不明白，为何会是我……”她说完这一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楚姑娘！”楼时渊赶紧将杨鸷推到旁边的顾蜀舟身上，伸手去扶她。 　　楚微头晕目眩，再辨不清今夕何夕，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后，她在梦中见到了巫瑶。 　　巫瑶看着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你还是不想要我这一魂吗？”她问。 　　楚微笑了：“我要不要有用吗？每次站出来杀人的，不就是你么？” 　　巫瑶一怔，她并不明白楚微的意思。 　　“你是颛顼之灵，骨铃里那一魂，出来的瞬间就回到你身上了，不是么？”楚微嘲讽，“你这样骗人，有意思吗？你不是神主么，那么厉害的神主，还骗人么？” 　　巫瑶眼眸微颤，她看着楚微不再说话。 　　楚微真觉得世人当真好笑，处心积虑是为哪般？巫瑶骗她的原因，就是担心她的炼药期吧，毕竟是可以直接让她消失的体质。 　　神主那一面太强大，所以她必须要装出另一面，藏在她体内，循循善诱。 　　杨鸷也是真厉害，竟将一个神逼成这样。 　　“你为何会选中我？”她问。 　　被戳破身份之后，神主瞬间冷了眼眸，再不是巫瑶那般似水柔情。 　　“选中你？你本就是我，你跟巫瑶，都是投胎转世的我。”神主负手而立，“江宿跟你说错了。” 　　江宿，楚微想了想，她说的大概是顾蜀舟。 　　原来他叫江宿。 　　“楚微，我们本就是众神之主，我想重回九天之上，这没什么不对。”神主眼眸之中染上恨意，“我本来马上就要成功了，我筹谋了那么多世，只等着精魂健全，神骨成型，我的身体便能重塑，我马上就要成功了，巫瑶却非要救那个女人，这才引来了姜星下界，你出生之时的预言，就是姜星一手筹谋，若非她，你本不该这么惨！” 　　“我为我们早就规划好了未来，你这辈子本该无忧无虑等着杨鸷找上门，将颛顼之灵交到你手上，再在微子启的助力下轻轻松松拿到神骨，一切都是巫瑶的私心，她若不救人，你不必承受如此之多！” 　　楚微眼睫微颤，她有些明白了。 　　万事缘由皆是源自于巫瑶并不想去做那神之主，她并不想被人吞噬，所以将自己的一魂生生割裂出来，放入骨铃之中，可她最后还是没逃过，骨铃被打开，她那一魂自然就回到了神主，也就是她现在的身体里。 　　她应该按照神主所说的既定的路线走，可也是因为巫瑶才出了变数，而这个从前看起来那样惨痛的变数，现如今竟成了她的一线生机。 　　因为，她父母若健在，怎会允许杨鸷随随便便将她制成药人，还花费那样大的精力去改造她的身体。 　　世事当真难料，人心当真难测。 　　“楚微，难道你也不想重登九天之上吗？这天下这般苛待你，你难道不想登上最高峰，去复仇吗？！”神主厉声质问她。 　　楚微扬唇轻笑：“我想，但我只想我自己登上九天，而你……”她看向神主，“你是当年那个人的执念吧，你其实……早该死了。” 第139章 求娶 修真大会上，求娶一人心 　　一个早该死去的人, 凭什么还想重登九天？ 　　那一瞬间，刀光乍现！ 　　楚微当时就感觉到对方想抢夺她的身体了，若是前几日, 她定然什么都不说, 便就身体的使用权交付了出去，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想，杨鸷都那般不想认命，她为何要认命？ 　　她是杨鸷养大的药人，她不能给杨鸷丢脸。她的身体, 就该是她的！就算去九天之上, 那也应该是她！而不是顶着她的壳子的另一个人。 　　七杀在她手里, 神骨在她躯壳里，那这神之主, 便应该是她！ 　　两人经历了一次无形的交锋，楚微于梦中惊醒, 额头上满是汗水。 　　楼时渊一直守在她身侧，见她醒了便着急地问她怎么样，一边问一边去喊顾蜀舟。 　　顾蜀舟闻声从外面冲进来, 紧绷着脸跑到了她身边。 　　楚微朝他看去，看着顾蜀舟便笑了，“江宿。”她叫他。 　　顾蜀舟猛地睁大了眼, 惊诧地看向她, “神……神主……” 　　只有神主才知道这个名字。 　　楚微却摇头：“她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她抬起手，圆润的指甲抚上顾蜀舟的脸，“江宿，待我回到九天之上，你一定要帮我杀了姜星, 替我坐稳神主之位。” 　　她嗓音魅惑，声色撩人，顾蜀舟嘴唇嗫嚅，神色呆愣着看她。 　　楚微勾起唇角，“怎么，不愿意吗？” 　　顾蜀舟立刻摇头：“我，我愿意的……你本就是神主。” 　　“很好。”楚微颔首。 　　她再朝看愣了的楼时渊看去，她轻叹了口气，温柔了眼眸，“时渊，你父亲还有姐姐姐夫的尸体还在吗？” 　　楼时渊愣了下，点头又摇头：“我已经收敛好了他们的尸骨，如今，尸骨也腐化了。” 　　楚微敛下眼眸，她伸手抱住楼时渊，将下巴抵在楼时渊肩膀上，“时渊，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尸体没了，便是她拿到五块神骨之后，都不能再帮他救活他们。 　　楚微想到这儿就想将御少卿拉进来骂，他真该死啊。 　　楼时渊轻拍着她的背，“你没有对不起我，楚姑娘一直都待我很好很好，是我能力不够，保护不了我的家人，还成了楚姑娘的累赘。” 　　楚微眼角酸涩。 　　她想，还好，还好这么好的楼时渊，没有被她害死。 　　“时渊，回去重建西仙源，再娶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好好待她，好好活下去。知道吗？”楚微出声道。 　　楼时渊心口一颤，“你要走了吗？” 　　“嗯。”楚微应声，“等我拿回最后一块神骨，我就要去九天之上了。”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等我突破化神期，我是不是就能去九天之上？”楼时渊松开她，看着她急切地问。 　　楚微看着他急切的模样，朝他点头，“当然。” 　　“我会去找你，我们还会相见。”楼时渊拉住她的手，“楚姑娘，等我。” 　　楚微怔愣一瞬，而后朝他莞尔一笑，“好啊。” 　　她等他来见她，等下一次故人重逢。 　　楚微朝顾蜀舟看去，“我们去洞真墟吧。去拿最后一块神骨。” 　　“好。”顾蜀舟点头。 　　- 　　修真界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宁静。 　　昭山几个长老全都死了，九门之中也有好几个高手死在了楚微手上。楚天爱自罗酆山回来之后整个人就疯了，嘴里一直在说胡话，现在谁还敢去招惹楚微。 　　尚有几分精力的，只聚在洞真墟，等着步荣华发号施令。 　　步荣华两手一摊，并没有什么办法。夜扶山却不干，他师傅师叔都死在了楚微手里，他如何能甘心。 　　一把澄明剑，就应该荡平世间妖邪。 　　步荣华仔细想过之后，约定好五日后在洞真墟将召开修真大会，到时候是该进还是该退，任大家自行商议。 　　一个人做不了整个修真界的主。 　　此事拍板之后，步荣华就不管事了。 　　他等了两日，才等到微子启回来。 　　微子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哪里还有往日风采。 　　他看到步荣华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兄，我该怎么办？” 　　步荣华当时就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还能如何？步荣华只道：“她拿了四块神骨，第五块……她想必会来拿了。” 　　前些日子他还对楚微抱有一丝期待，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们与楚微，已是水火不容。 　　微子启不再言语，他只颓丧地回到忆灵渊。回去，等她来。 　　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修真大会在洞真墟召开。 　　夜山扶意欲讨伐楚微，可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不怎么敢吭声。谁都不想拿一条命去做赌注。 　　“现下若是咱们服输，将楚天爱交出去，楚微……是不是也不会大开杀戒”有人出声询问。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接话：“是啊，应该不会吧，毕竟处处针对楚微的是楚天爱，不是我们啊。是楚天爱想让楚微死罢了。更何况楚微不是御礼真人的徒弟么，到时候再让御礼真人说说情，此事可以善了吧……” 　　夜山扶顿时怒了：“尔等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难道你们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夜山扶，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们昭山不是一直讲慈悲大爱么，难道此事你竟参不透？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你还想死多少才肯罢休？” 　　夜山扶瞬间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御礼真人，你之前便对楚微不一般，若你肯为我们求情，你看她放过我们的概率会有多大？”有人笑着朝微子启看去。 　　微子启抬起一双清冷眼眸，看着一张张殷切的脸，他只觉得十分可笑，他道：“她想做的事，我不会干涉。” 　　哪怕，是杀了他们。 　　此话顿时激得众人都怒了，“御礼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佛修出身，竟要眼睁睁看你自己的徒弟造这样一场杀戮吗？” 　　“究竟是谁先杀谁！”微子启高声出口。 　　这场杀戮究竟先是从谁开始的？ 　　“当日她你们冤枉她的时候，带了那么多人想杀她，那时你们怎么不肯听她一句解释？如今竟让她不要造这场杀戮，各位，慷他人之慨有意思吗？”微子启的话直接撕开了众人面上遮掩的极好的伪善。 　　有人想出声反驳他，可想到眼下他们的一线生机就握在微子启手中，他们便不敢再擅自接话了。 　　“我杀她楚微，是因为她的确杀了昭山双剑，与北邙之人里应外合开鬼门，我没有错。”夜山扶出声开口，字字铿锵有力。 　　微子启朝他看去，“你们昭山的人为何去度索，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最开始想打神骨注意的，不就是你们昭山么。夜山扶，你当真以为自己拿了一把澄明剑，就当真清白干净了？！” 　　“微子启！不许你侮辱我师门！”夜山扶怒不可遏，抽出长剑就朝微子启刺去。 　　微子启根本就不惧他，刚要出手教他做人，一道金光闪过，夜山扶那把剑仿佛撞上了铜墙铁壁，震得他一只手瞬间麻痹，而后他亲眼看到自己手里的澄明剑瞬间化为齑粉。 　　所有人看着这场变故都懵了，然后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如此招数，他们这些人里面，有人曾见过的。 　　“你的师门，还需侮辱吗？”清冷女声响了起来。 　　楚微飘然而下，站到了众人之中，顾蜀舟御少卿跟随其后。 　　众人只见她一身清冷青衣，眉目冷淡，桃花眼直直地落在夜山扶身上，“你想杀我？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杀得了我吗？” 　　夜山扶心底一颤，一时之间竟不敢再靠近她。 　　她身上的威压感已比往日更甚了。 　　“楚姑娘，楚姑娘饶命，之前我是受了楚天爱蛊惑，才会对楚姑娘下手，其实我并没有想杀楚姑娘，请楚姑娘饶命啊……” 　　见到她这番模样，有那怂货，立刻就当着她的面跪了下去。 　　楚微连看都没看他，只缓缓转身，穿过人群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微子启，“今日我来，只想拿一个东西。” 　　微子启闻声，看着她冷淡的眸子，翛然扬起唇角，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天，她真的长大了，变强了。 　　他道：“拿了东西之后，你就要走了是吗？” 　　楚微听着他低柔的声音，有那么一秒她有点鼻酸。可也只有那一秒罢了。 　　“是。”她说。 　　微子启朝她笑起来：“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楚微没出声，微子启却朝她走了一步，他问她：“小微，我们成亲可好？” 　　他看向她的眼里全是温情，胜过人间无数场春暖花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微子启竟会在这种时候求娶他这个唯一的徒弟。 　　难怪去年就有人说修真界第一人微子启铁树开了花，十分喜欢他新收的那个小徒弟。 　　便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明知道对方是个杀人魔头，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同时也有人暗戳戳地想，若是楚微答应了，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死了，毕竟微子启是修真第一人，那四舍五入他们跟楚微那就是亲家了啊！ 　　然后下一秒，众人只见楚微什么话都没说，往后退了两步，拉起了顾蜀舟的手。 　　微子启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僵滞。 第140章 追随 任天上人间，我都去找你 　　“算了吧。”楚微说。 　　那一日, 修真大会上，修真第一人微子启，人生里第一次求婚, 无疾而终。 　　但到底楚微没有杀疯, 那些逼死杨鸷的人，她在罗酆山就已经杀干净了，现在她没必要再对这些人动手。 　　都说积德行善，楼时渊还要在这世上生活，她希望他能过的好。 　　至于这些人会在背后如何讨论她, 她无心在意, 也不必解释。 　　众人散去之后, 楚微回到了忆灵渊，微子启站在她身侧, 桌面上放着一把锐利的匕首。 　　楚微坐在椅子上以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等着。 　　室内寂静无声。 　　等了许久之后, 总算等来了玄参。 　　玄参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活了这百年，他还没这么着急过。 　　只怪步荣华过来叫他的时候, 严肃地跟他说，若他不好好表现，微子启就得死。 　　“楚……楚姑娘。”玄参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楚微, 喉头有些发干。 　　上次见面, 楚微还是个乖巧小徒弟，如今竟变化这样大。 　　真让人难以预料。 　　楚微点头，她挑起眉眼朝玄参看去，“玄参大师，我找你来, 是想问你，如何才能取出他身上的神骨。” 　　她指尖落在微子启身上。 　　微子启呼吸微涩，如今，楚微竟都不肯再叫玄参一声师叔，她也不想再认他这个师傅了吧。 　　他知道她还是楚微，可为何她这般待他？是因为她恨他没有保护好她吗？ 　　“神……神骨……”玄参只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上回还说是一半仙骨，原来那都是诓骗他的，他御礼师兄身上，藏的竟是神骨。 　　“还没想到办法吗？”楚微轻叹了口气。 　　玄参立刻反应过来，他顿时摇头，又立马点头：“想，想到了！但这方面只针对仙骨，神骨……不知适不适用啊。” 　　楚微：“你说。” 　　“再过两日，便是楚姑娘您的炼药期了吧，你停了我之前给你的药，然后在炼药期内通过双修之法，再辅以一些特别的药物，自然能将御礼师兄身体里的神骨，化为己用。”玄参一边说一边擦汗。 　　这法子要是在前几天还适用，他还乐见其成，可眼下，他刚刚听说楚微并没有答应跟御礼师兄成婚啊。 　　微子启心中微紧，他朝楚微看去，看到她垂下眼眸，指尖轻点红木桌面。 　　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不停。 　　这声音仿佛一种酷刑，刺激得人心跳不止，不知她手里那把刀会在何时落下。 　　“好。”过了好半晌之后，楚微终于出声。“你们准备一下吧。” 　　话声落地，便是同意了这个法子。 　　微子启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楚微，但见楚微抬手便收起了旁边的匕首，他更不明白她所想。 　　她到底是记恨他，还是故意与他划清界限？ 　　可他不能问，她也不肯答。 　　- 　　楚微去见了楚天爱，大概怕自己因为楚天爱的原因迁怒于他们，所有修真界的人将楚天爱关在了地牢之中，昔日的神女，如今在地牢里被锋利的铁钩穿过了琵琶骨，鲜血流了满身，她动弹不得。 　　楚微看到她这样，抬手就去了铁钩，面无表情地看了楚天爱良久。 　　楚天爱躺在地上，看着楚微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过了许久，楚天爱才哑声说：“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我的身体……从去到度索山之后，我就控制不了……” 　　“我知道。”楚微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怪你。你是，很厉害的佛修。” 　　她与楚天爱，皆是众神的棋子罢了。 　　若没有这些人，她想她即便不能与楚天爱做很好的朋友，但她想，楚天爱一定会是一个值得她崇拜的好姐姐。 　　而眼下，从头至尾，楚天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她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操纵她的身体，让她去做那些与她本心背道而驰的事，那必定是楚天爱此生里最最痛苦的回忆。 　　而正是这段回忆，或许楚天爱再也无法修佛。 　　在楚微走出地牢之后，躺在地上的姑娘，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转眼两日便过去了。 　　忆灵渊的桃花开的还是那么兴盛，天色渐晚，星辰漫天，微子启坐在房间内，燃上一盏灯，他仅穿了里衣，燃完了灯，坐在床边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像是那些等着皇帝临幸的妃子。 　　可是旁人还能期许个明日未来，而他跟楚微，今夜仿佛就是最后一夜。 　　紧闭的门从外面推开，楚微穿了一身红衣，仿若嫁衣似的红，屋内橘色灯火在她身上勾勒出淡淡的一层薄光，让她看起来极为温柔。 　　她款步走至他跟前，这段时日她瘦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 　　“小微。”微子启坐着，仰头看她。 　　楚微心中微动，她终于看他，眉眼却依旧冷淡。 　　她便就这样冷淡着解开自己的衣衫，“我们开始吧。” 　　微子启呼吸微滞，心中同时燃起了无法宣泄的怒火。他伸手一把拉住了楚微的手，打断了她的动作。 　　楚微手一抖，看他，“怎么，你要帮我吗？” 　　“小微，你恨我吗？”微子启问她。 　　楚微抿唇，“没有。” 　　“没有？可你在生气。”他说的笃定又认真。 　　楚微眼睫微颤，她不知道为何他在她面前这样能伪装，明明就只是将她当做 　　不得不除掉的心魔，却偏要跟她谈感情。 　　微子启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两只手圈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楚微被他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当时就挣扎了起来。 　　微子启没松开她，他就紧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脖颈处，怎么都不松开。 　　“小微，别生我气。”他哑着嗓音开口。 　　她挣不开他的手，再听到他的话，这段时间以来的隐忍与憋屈在顷刻之间猛然爆发，她红了眼，“我为何不生你气？你将我当什么呢，微子启？”楚微笑了声，“你将我当成你修真路上不得不除的心魔，你必须帮我登九天，你才能突破心魔，再上一层楼啊。那你既然只将我当心魔，你为何不跟我说清楚？为何非要骗我？微子启，骗我有意思吗？” 　　楚微打定了明日便要与这个人再不相见的主意，这些话自是不必再瞒。 　　她登上九天之后，未来，她再也见不到他。 　　微子启久久的没出声，等到怀里的人气息平静了下来，他才微微松开她，望着她的眼睛问，“那天晚上，我跟师兄谈话的那天晚上，你在外面？你听到了。” 　　楚微点头，“是，我听到了。” 　　“那你听完了吗？”微子启笑了，他伸手握住楚微的手，拉住她的手摸到自己的心脏处，“你听完了吗，小微？后面的话，你听到了吗？” 　　楚微一怔。 　　“听到这种话，你没有想来跟我求证吗？”微子启的手指摩挲过她的指节，“就算是冲到我面前骂我呢？也没有想过吗。” 　　楚微抿紧唇，呆怔着看近在咫尺的微子启。 　　微子启叹了口气，“我没有心魔，一直都没有。我只有一个活下去的信仰，你知道是什么吗？” 　　楚微心脏猛地一跳。 　　“我曾经跟巫姑娘做过一场买卖，她在我走火入魔之时救了我一命，我帮她找到那个身带颛顼之灵的人，助她登九天。很多年前我就不想活了，但我想着，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然后我就等到了你。”微子启将她抱在怀里，低头鼻尖轻蹭过她的鼻尖，“师兄说这是我心魔，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是，在遇到你之后，我也自私的想过，希望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你同我说，藏起来，再不理这俗世纷争，我想说，我想跟你一起藏起来。小微，这些你都听到了吗？” 　　他只当那时候楚微去拿神骨是被修真界逼急了，可他没想到，原来是他。 　　便是那天晚上她听到了他那番话，以为他骗她，然后她就去罗浮山拿了神骨。 　　“小微，我很喜欢你。我都不曾想过突破飞升，我为何还会有心魔？” 　　楚微被他这一连串的话轰炸的整个人都懵了。 　　这些话和她之前所理解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微子启……”她盯着他，“你是在骗我吗？” 　　“骗你做什么？骗你感情，然后让你放不下我，把我带到九天上去吗？”微子启说完之后突然便是一顿，他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他胡说八道的话，听起来逻辑居然没什么毛病。 　　微子启看着楚微干巴巴地的解释：“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楚微看着他有些紧张，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前几日的憋闷居然渐渐消失了。 　　“拿到神骨之后，我就要走了。”她说。 　　“嗯。”微子启点头。 　　楚微看他，“我可能不会再回凡尘界。” 　　“嗯。” 　　“你以后不会再见到我了。” 　　微子启深吸了口气，“我会去找你。” 　　楚微一怔。 　　“我去找你。无论你在哪，天上人间，我都去找你。”微子启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你在人间，我便随你去人间。 　　你在天上，我便跟你去天上。 　　你是支撑我活过百年的信仰，也是我阴差阳错命中注定的缘分，在这孤独的世界里，我愿意永远追随你。 第141章 结局 提剑上九天，醒掌杀人剑 　　拿到五块神骨之后, 楚微第二日便将四方鬼门全部关上。 　　她本想复活御燕燕，可御燕燕活不了了。因为御燕燕的魂魄没有了，她的魂魄本应入地府, 可四方鬼门开启, 御燕燕的鬼魂大抵也冲了出来，不知死在了哪位绞杀恶鬼的修士手里。 　　听到这个结果之后的御少卿当时就呕出了口血，双眸之中再见不到一丝光亮。 　　楚微临行前去西仙源见了一次楼时渊，但她没同他见面，她看着他生活的很好, 便觉得安心。 　　后来她再回到了忆灵渊, 顾蜀舟跟微子启都在这里等她。 　　炼药当日, 微子启将神骨给了她之后，便一直处于体弱的状态, 那神骨在他身体里养了百年，都快成他的东西了, 突然被拿走之后，他的身体还需要一段的适应期。 　　楚微看着他苍白的脸，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要走了。” 　　“嗯。”微子启见她衣裙上还沾着从鬼门之中带出来的血，眉间皱了皱，“要不要换身衣服？” 　　楚微摇头, “不用, 就这一身，毕竟到了九天之上，还要杀神。” 　　还有一个姜星。 　　微子启伸手抱住她：“等我。” 　　楚微没回他，她只说：“忆灵渊的桃花，换了吧。” 　　常开不败, 有什么意思。 　　“好。”他应声。 　　楚微推开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往前，“江宿。” 　　顾蜀舟立刻跟上她。 　　只见楚微召出七杀，引出金色灵力，挥剑而斩。 　　那一日，世人都记得在那东南方，天空突然破开一个大口，一道金光降了下来 ，至此，天神重返九天。 　　微子启看着她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知道她没回头，可他还是扬着唇朝她笑着，直到她消失不见，他再忍不住，唇齿之间吐出口血来。 　　他想，他到底迟了一步。 　　即便他洗清了他跟楚微之间所有的误会，可她还是靠自己一个人抵抗住了整个修士，将她养大的杨鸷还是为她死了……她拿到了神骨，她便不能再做微子启的小徒弟，不能再爱他。 　　她多了很多要做的事。 　　微子启看着忆灵渊的桃花，恍惚一笑，抬手一掌推去，满园的桃花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地，花瓣疯狂飞舞，好似一场盛大的别离。 　　可微子启知道，过去已死，明日却来了。 　　他会去找她。 　　九天之上，他一定会到她身边去。 　　- 　　九天之上，众神早已收到了消息，恭迎这位是往日也是新生的众神之主。 　　但见一青女女子负手走来，还不待众神反应，便听她出声开口：“姜星何在？” 　　无人应答。 　　楚微笑了笑，“不在，那便直接去死吧。”她抬手一挥，一个星盘出现在半空之中，她指尖一点，一颗星星便消失了。 　　众神惊愕地看着她。 　　“姜星本是代我掌管九天，却因贪欲私下凡尘界，害我性命，其罪必诛！”楚微往前走去，穿过众神，坐上神主之位，她看着台下毕恭毕敬站着的这些天神，一时之间，突然觉得前尘往事当真仿若一场旧梦。 　　未来，她再不是楚微，她将是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众神之主。 　　-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 　　楚微正在神殿之中喝着江宿新酿的酒，突然听神官禀报。 　　“神主，凡尘界有人突破化神期，进入无相境，现已飞升九天，这是凡尘界千年来首位无相境修士。” 　　楚微心中微跳，抬眸，她问：“他叫什么？” 　　神官道：“回禀神主，他姓微，名子启。” 　　自此，故事终结，故人应约，旧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