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虐文女配抢走男主光环》 作者:横空   作品简评:   白月穿成一个注定下场凄惨的替身女配,为了改变命运,她选择逆天而行抢走男主光环。在原男女主狗血虐恋造乱三界期间,女主不断强大自身,凭借个人魅力收服了臣民属下的信任和追从,摆平三界所有叛乱灾难,成为第一个女帝君。在此过程中,白月结识了魔狱最大反派归无胤,随着剧情展开,两人并肩战斗,从最开始的死敌变成了最默契的战友,最终爱情事业双丰收。本文情节环环相扣,剧情波澜壮阔,高潮爽点不断。文中人物鲜活饱满,刻画出一个有勇有谋自强不息的女主,通过努力改变了既定命运。文风流畅明快,设定新颖,阅读时常有惊喜反转,让人会心一笑,引人入胜。 ================ 第1章 大婚   白月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顶轿子里。   头顶红盖头,身穿凤冠霞帔。   视线所及,全是喜庆的红。   她愣了愣,掀开轿帘往外看去——   这是一行气势浩荡的迎亲队伍,整整三十二人抬着豪华凤撵,乐礼仪仗蜿蜒到了视线尽头。   精灵仙子撒花,百鸟盘旋啼叫,祥云铺满八荒。   “……”白月放下手,错愕眨眼:她这是在做梦?   定了三秒,白月再次掀开帘子,“这是哪儿?”   凤撵外婢女福道:“回禀娘娘,已经过了南天门,马上就到轩辕宫了。”   白月眉梢抽搐,“你叫我什么?”   “娘娘已入南天门,马上便和帝君行吉时拜礼,奴婢自然改口叫您娘娘。”   白月不可思议倒吸一口凉气!   ——她竟然穿书了。   婢女所说的帝君、娘娘、轩辕宫……这些皆是白月公司正在策划影视的一本仙侠虐恋小说《帝君的白月光》。   因里面的女配和白月同名,所以白月拿到下面呈上来的策划方案时,还兴致勃勃翻开小说看了看。   结果只看到三分之一她就给气得吐血。   女配白月明明出身高贵,是蓬莱仙君之女,三界第一美人。   就因为和帝君轩辕霆在凡间收的徒弟容貌相似,就被他选中结了婚契,悲催的成了他爱徒——也就是女主的替身。   如果光是这样,白月还没有那么气愤。   她气的是,成婚后,轩辕霆不但只把白月当个工具人利用,还几次三番让女主冒充白月赴天宫与其幽会。   后来,二人更是珠胎暗结生了个野种抱回来让白月当作亲生养大,轩辕霆还封那孽种为太子。   这都不算什么。   更恶心的是。   女主受不了明明和男主相爱却因身份不能在一起的痛苦,开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作妖。   女主嫉妒轩辕霆和白月成亲,便跳下诛魂台引他心疼后悔。   为堵天界众臣之口,轩辕霆诱白月跳诛魂台,再倾尽灵药为她疗伤,编造一出帝后伉俪情深的戏码。实则只是为救爱徒寻灵药找的一个由头。   女主想当天后,便去同魔狱尊主交易,剜心换血试图重换一个尊贵身份出现,却搅得仙魔两界旷世大战。   更害得白月被魔狱尊主当成人质虏走,受了好一通惨无人道的折磨,才逃出魔爪。   女主不甘自己亲生儿子被替身抚养,便散布谣言白月和其他男人有染,让她堂堂天后沦为三界笑柄。以舆论逼轩辕霆休掉白月。   最后白月匍匐在轩辕霆脚下苦苦哀求,只求他能看在两人十年夫妻情分上,不要休了她,不要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白月看到这里,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   日,气煞她也。   这他妈都是什么渣男贱女的狗血戏码!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独立女性的天下,堂堂蓬莱神女三界第一美人,没了男人活不下去吗?拍这种狗屎出来会有观众看?   剧本策划组就弄这么个玩意儿来忽悠她。   白月将小说往垃圾桶一扔,当天就开会,宣布取消了这个项目。   这么做的后果便是,她一觉醒来,就穿到了这个狗血渣贱文的同名替身女配身上。   尼玛。   白月的脸黑得可以滴出水来。   ……   凤撵仍在四平八稳向前行。   白月坐在轿中,镇静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此刻她正在去往天宫和轩辕霆大婚的路上,且看样子马上就到了。   那么现在她有两个选择:   一,立马跳下轿子扬长而去,去尼玛的渣男贱女,老娘不陪你们玩儿了。   二,照计划和轩辕霆成亲,弄死那对渣男贱女,给这个跟她同名的凄惨女配扭转人生。   白月毫不犹豫选了第二个方案。   她一向都是个喜欢迎难而上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嘴角扯了扯,白月玩味地想,既然要惩治那对狗男女,怎么能少了‘天后’这个便利身份呢。   这可是一张王炸牌啊。   很快,迎亲队伍行至一座绵延威仪的宫殿前停下。   侍女隔着珠帘轻唤:“娘娘,轩辕宫到了。”   “嗯。”白月应了一声,探出手,扶着侍女仙姿款款步下轿撵。   白月抬起头,透过凤冠盖头的缝隙看去,瞧见对面巍峨壮阔的宫宇玄门上嵌着三个霸气大字:轩辕宫。   很好。   老娘来了。   大红凤袍迎风舞动,白月在八名婢女的簇拥下,昂首挺胸踏上华毯云阶。   云阶两彻,百官君臣驻足相迎,南天门外响起钟鼎鼓鸣。   祥云红毯那端,站着一个同样身着喜袍、身形俊挺的男人,周身气度端贵威仪。   便是即将和白月成亲的天君轩辕霆。   白月双手交叠身前,面带微笑,照着影视剧中皇后册封大典的仪态,目不斜视朝那位渣男走去。   脑中却回忆着小说这时候的情节。   原文里,女主得知轩辕霆在今日和白月大婚,嫉妒不甘,便去跳了诛魂台。   她妈跳就跳吧,还算准时间让人去告诉正和白月行礼的轩辕霆。   得知心爱女人要跳诛魂台,轩辕霆自然撇下白月就狂奔而去。   轩辕霆赶到时,亲眼目睹了女主衣袂飘决跳下诛魂台的凄美一幕,当场心就碎了,什么都不顾追着女主的身影一道跳了下去。   新郎在行礼关键时刻追着爱徒弃她而去,让白月在三界臣民面前颜面尽失,沦为笑柄,从此开始了替身女配悲惨的一生。   呵。   好一对禁断师徒,真是感人至深。   白月一边思忖一边放慢步子。   她打算拖延时间,好让那边准备跳诛魂台的女主早点跳,这样她就不用和渣男主多此一举拜堂行礼了。   可等她用龟速走到轩辕霆面前,女主那边派的人还没来。   轩辕霆看了白月一眼,脸上挂着温情笑意,眼底却透着漠然和冷淡,紧抿的嘴唇更泄露了他的不耐烦。   看见轩辕霆这副狗样子,白月也在心里冷笑一声。   两人面和心不和的并肩而立,接受着三界万民的朝拜和祝福。   司礼星君宣布吉时已到,天君大婚最高规格的三拜大礼便开始了。   所谓三拜,是为一拜天地众生,二拜创世古神,三拜夫妻同心。   小说里,女配白月和轩辕霆一直进行到夫妻对拜,女主派来送信的人才出现。   而现下,白月磨磨蹭蹭,时不时让婢女给她整理下裙摆,又扶一下凤冠,好不容易才和轩辕霆走到高台上开始进行第一拜。   瞧见白月这么龟毛矫情,轩辕霆愈发不喜。   在他眼里,虽然白月和徒儿玉香长着一张相似的脸,但玉香单纯善良,从小就是吃苦长大的,她坚强勇敢,身上完全没有贵族女子那些毛病。   这么一对比,面前这个做作的女人,真是不配长这张美丽的脸。   白月并不知轩辕霆在心里腹诽自己,不过看他越来越沉的眉头,也知道他此刻非常不满。   但白月才不管他高不高兴,继续拖延时间。   随着司礼星君的宣唱,白月和轩辕霆对着天地缓缓叩拜。   拜完刚起身,观礼后殿便匆匆跑来一人,在轩辕霆耳边密语了几句。   白月挑眉,好戏终于来了。   不枉费她磨蹭这么久,女主可算赶在夫妻对拜之前要跳了。   只见轩辕霆脸色骤变,将同心结往地上一扔,转身火急火燎朝殿外奔去。   余下观礼众臣子民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   “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啊,帝君为何这般着急?”   “难道是魔族又作乱?”   “这可是三拜大礼,帝君中途离去,恐礼兆不吉啊。”   白月站在大殿中央,环视下方众君表情,可谓丰富多彩。   余光瞥见观礼前排有二老一少焦急担忧看着她,对周遭非议莫名愤怒,恨不得当场打人。   白月顿了顿,猜到那三位应该便是原身的父母和哥哥。   ——蓬莱神君夫妇和其子逍遥少君。   白月朝他们遥遥颔首,示意不打紧,这点小场面自己hold得住。   在原文情节里,女主派来报信的人禀完后,轩辕霆便立即撇下正在拜堂的白月离去。   白月追上去,恳求他和自己行完礼再去,但轩辕霆头也不回将白月推开,只心心念念赶去救他即将跳诛魂台的爱徒。   当时,白月被轩辕霆大力掼倒,凤冠掉地,一身狼狈,在所有观礼的仙君百官面前捂脸痛哭。   后来这件事一直被天宫众人视为茶余闲谈,更是因此事开始,白月天后的尊仪扫地,逐渐在仙官臣子眼中成为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摆设人。   慢慢的,便再也没人把她这个名义上的天后娘娘当回事。   想到这里,白月看着下面窃窃私语的仙君百官,忽然扬声:   “众卿勿急,天君方才得到消息,他的爱徒被魔族抓走投了诛魂道,天君救徒心切,本宫做妻子的自该体恤谅解。以天君威武想必只需半炷香时间便可回来,不会耽误吉时。大家稍安勿躁,吃些酒水。我们一起等天君回来便是。”   白月说完,全场一静。   在场众君神色变得更奇怪了——为救徒弟撇下正在拜天地的正宫妻子,这恐怕不妥吧……   白月走到祭案前,倒了三杯酒,转身面向众人,“但事发突然,天君委实有失分寸,打乱了创世天规的三拜大礼,还让大家虚惊一场。作为天后,本宫便代天君向大家自罚三杯,等天君回来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完,白月端起那三杯酒,仰首饮下。   气势灵冽而干脆。   凤冠在她乌发上摇动,冰肌玉容神韵泛芒,曳地凤袍衬得纤长脖颈像只翱翔的神鸟,遗世而骄傲。   大典全场再次一滞。   “……”   所有人都不知该用何表情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插曲。   “天后娘娘好酒量!”蓦地,有人抚掌赞了一声。   白月红唇扬了扬。   有人带头,其余百官也就顺坡下坎,纷纷赞起白月气度雅量,凤姿绝代,不愧为蓬莱神君之女。   一时间,尴尬的场面变得其乐融融,大家开始吃菜喝酒,挨个出列向坐在上首的白月行祝婚词,送上名贵贺礼。   这么一打岔,也没人再觉得白月独自端坐在帝后主座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把节奏带回来,白月才向蓬莱神君夫妇投去一个搞定的眼神。   酒过三巡,气氛酣畅,白月见舆论风向差不多了,便起身退场。   “众卿慢饮,本宫便先行回殿等候天君了。”   众卿忙表示,大喜之日,合该天伦,娘娘如此识大体,实乃天界之幸云云。   白月又正气凛然说了一番客套话,活像公司年会领导提前退场时洒的热血鸡汤。   “天界幸有诸君良才能臣相助,方有如今四海升平。今后,本宫会和天君携手共创海晏盛世,不负上古创世神谪,让人间再没有战火,让妖魔永无干戈,让仙界百族飞升。”   一番话赢得满堂喝彩,将下面君臣感动得热泪盈眶。   白月满意谢幕,众星拱月地回到了后殿。   在满屋子喜庆的寝殿坐了会儿,白月心里忧着事儿,便打发侍女离开,从侧门闪了出去。   白月忆着书中描述的大概方位,朝诛魂台的方向寻去。   在天宫瞎转好半晌,险些迷路才终于找到诛魂台位置。   白月猫着腰垫着脚,躲在树后朝诛魂台望去,却连个鬼影也没看见。   诶??   人呢。   不是说好了要跳的吗?   怎么片场一个人都没有?   就在白月觉得自己被剧情欺骗想要辱骂作者时,身后蓦然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醇哑嗓音:   “怎么,难不成天后娘娘也要跳诛魂台?” 第2章 夺命   白月身形一顿,警惕转身。   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俊美男人,白月蓦地挑高眉梢,眼里迸出惊艳,差点没有当场吹个口哨。   太、特、么、帅、了。   搞修仙的颜值都这么可以??   就拿那个轩辕霆来说,虽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狗,但论身材长相和气质,的确是一等一,否则也不会把女徒弟迷得要死要活。   可面前这个男人,竟然比男主轩辕霆还要更帅一个级别!   长眸幽邃上挑,神情恣倦,嘴角弧度懒散,睫毛居然比她的还长。   就连在影视公司见惯俊男美女大明星的白月,在和这张脸面对面直视时,也有点回不过神来。   “……你是谁啊。”   惊艳归惊艳,但敌我双方还是得先弄清。   白月可不是什么色令智昏的女人。   “我?”男人没有错过白月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痞恣挑眉,直勾勾盯着她,“自然是慕天后娘娘美名前来观礼的……客人。”   客人?   白月半信半疑,这声音好像跟在大殿上赞她酒量好那声音有点像,“敢问阁下名号是?”   “夺命神君。”对方轻飘飘道。   夺命神君??   白月琢磨了片刻,估计是原文里某个很厉害的工具人,没什么重要戏份,她压根没印象。   既然如此,这种剧情边缘人物出场,无论实力再强颜值再高,通常也不会触发什么意外副本。   白月的戒心便放了些许。   又打量了几眼,这位夺命神君的身材气势倒是与他名号十分相符,一袭黑衣狂放不羁,身型高大拔挺,气场十分具有压迫性。   若不是白月本身也极有气场,怕是要被这龙套给压下一头去。   夺命神君眯起长眸,语气玩味:“天后娘娘到此,是要找天君和他那徒弟?”   白月半试探半打听,“是啊,你方才可看见他们了?”   “自然。”   白月正要问那他们去哪儿了,夺命神君忽然跨前一步,贴近她后背附在她耳畔低语,“那天后娘娘想不想知道,他们此刻在何处、做什么?”   白月自然想知道,否则她就不会支开婢女悄悄跑这儿来了。   不过。   为什么这位夺命神君贴着她后背说话时,会令她有一种汗毛竖起的感觉。   白月心中警铃再次响起。   身后男人却不待她反应,抓起她手指,大掌引着她在面前虚空画了一个圆。   随着两人手指划过,圆形变成一个透明结界出现在虚空。   白月看得惊奇不已,男人低笑一声,长臂勾住她腰往结界中一跃。   虚空结界合上,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在这个空间结界里穿梭了许久,因为白月感到腰上男人圈着她那只手越来越热。   反正,当她再睁眼时,周遭已是另一个环境。   “这是哪儿?”一踏出结界,白月便惊疑道。   “嘘——别说话。”夺命神君眸光恣谑,伸出食指按住白月嘴唇,扬眉示意她往另一方向看去。   白月皱眉,转身看去,便没注意到,男人食指从她唇瓣收回时的意犹未尽。   只见,前方一片荒瘠险谷。   呼啸的狂风卷起铺天黄沙,遍地白骨残骸。   这里便是诛魂台尽渊。   巨谷中。   在大婚典礼突然离开的男主角此时正悲痛欲绝抱着一名紫衣女子,拼命给她灌输灵力。   口中还疯狂喃语道,“香儿,你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救活你,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有你!你怎么那么傻啊,小傻瓜!”   而被轩辕霆抱住的紫衣女。   也就是女主玉香,奄奄一息地伸手抚摸着轩辕霆脸颊,凄美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一边吐血一边道:“师父,你我身份云泥之别,……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愿我死后下辈子还能遇见你……唔——”   “下辈子……我不要做你的徒弟,我要做你的……女人……”   “……!”白月仿佛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神情凝重猛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便不慌不忙在夺命神君的结界上找了个最佳看戏角度盘坐下来,甚至掏出一把在喜典上抓来的五香瓜子嗑了起来。   若不是怕被那两人发现她的存在,白月甚至想拍手叫好!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能亲眼目睹这种天雷狗血在眼前上演,简直比看到一场流星雨还难得。   不过就是隔得远,白月看不清女主的脸,不然她还真想瞧瞧,她俩到底怎么个相像法?   一旁男人神情诡异地盯着白月,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以为,会看到白月不可置信深受打击或是黯然神伤,再不然,痛哭流涕,不管哪种,都可以让他乐上一乐。   可她现在这副悠闲看戏的表情比他还好整以暇,让男人在惊讶意外之余,陡然升起了另一种好奇和兴趣。   白月察觉身旁男人又在直勾勾打量她,便把手中的瓜子递了过去,“喏,瓜子,要吗?”   男人的眉峰极其锋利,长眸微挑而深邃,这样直勾勾看着白月时,总有一种莫名的邪肆意味蕴藉其中,攻击性很强。   但白月仿若未觉,与他直视时不闪不避,极为自如。   男人兴致盎然勾唇,头一次遇到一个敢直视他眼神的女人。   有意思。   他伸手将白月手中瓜子拈走大半,一把丢进嘴里咔咔几下嚼碎,幽幽盯着她,将瓜子壳呸地吐了出去。   白月见他这种豪迈不羁的吃法,不禁多看了一眼。   那厢,轩辕霆还在和他爱徒你死我活的缠绵,一会儿‘我不要你死你就是我的命你死了我怎么办’一会儿又是‘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让我死了吧’   白月除了刚开始的新鲜刺激,看了半天见他们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台词,就觉得没劲起来。   “差评。”白月一脸嫌弃地评价:“台词毫无张力,表演流于表面,肢体略显浮夸,一股浓浓的肥皂剧既视感。”   夺命神君神情意味深长,“确实有点无聊。”   仿佛为了满足观众需求,片场那边开始换台词了。   轩辕霆握着玉香小手承诺:“香儿,你放心,我娶她不过是为堵天界之口,权宜之计。我根本不爱她,她连你百分之一都不及,我发誓绝不会碰她。你知道的,我心里那个人是你。”   “就算将来天界需要我延绵子嗣,也只会是我们俩的孩子。”   白月内心:神马玩意儿??   大兄弟你他妈说话就说话,不带这么恶意贬踏哈。   说得老娘好像肯让你碰似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以为自己什么德行?   老娘就算跟旁边这位夺命神君口口,也不会看上你这渣狗玩意儿。   夺命神君幽幽瞟了白月一眼,果然见她神情蔑怒,连翻白眼,显然气得不轻。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又见玉香泪漪连连:“可是……我受不了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出身高贵,是蓬莱神君之女,又是天界第一美人,世间哪个男人不想娶这样的女人?而我……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孤女……”   “傻瓜,你怎么这么傻?”轩辕霆痛不欲生抱着她,“你在我心里,比什么神女第一美人都要好千倍万倍。我娶那个女人完全只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和你相似的脸。就算我不能娶你,看着她那张脸,也会觉得是和你在一起啊。”   玉香痛哭流涕地回抱住轩辕霆,“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霆……”   看得白月啧啧摇头,唯有嗤笑。   “行了,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瓜子也嗑完了,白月站起来拍拍手,对夺命神君道。   夺命神君好整以暇睨着她,“就这么走了?你不想……做点什么?”说着他朝谷中那对男女抬了抬下巴,仿佛对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感到没劲。   即便短暂的接触也让白月感觉出这位夺命神君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但她胸有成竹笑了笑,“放心,这事儿,我自有打算。”   男人挑了挑眉,很期待的样子,“行吧。”   “对了。”白月想起刚才他那手原地穿梭,颇感兴趣道,“你方才那招…”她伸手在半空比划了下,“怎么弄的?什么原理,难吗?方便教教我不?”   “你是说千里术?”   “对对对,就是那个。”白月忙点头。   这法术太牛逼了,在半空画个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有了这个,还要什么自行车!   简直就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啊。   “想学?”夺命神君勾唇,透出一丝不怀好意的邪气。   白月一顿,敛唇微笑,“就好奇问问而已。”   她直觉要是她点头说想,绝对会落入男人挖好的坑里。   始终对对方身份存疑,还是不要贸然的好。   不想男人却恣懒一笑,“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他上前抓住白月右手,硬得像铁一样的宽阔胸膛笼住白月,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哑而魅惑,“手抬起来,食指和中指并拢,画圈,口诀记住了,像这样……”   白月全神贯注地随着他指引默念口诀在虚空画了几下,试了几次,竟然真让她画出了一个结界。   “我学会了!”白月兴奋道。   夺命神君唇角笑意悠然,“看,是不是很简单。”   白月笑眯眯看他几眼,心中逐渐冒起一个把他拉到己方阵营来的念头。   颜值高,有头脑,武力还强,这种人才正是她目前扩充实力所迫切需要的。   且他既然会带自己来戳穿轩辕霆与其徒弟的丑事,就必然不会是轩辕霆那边的人,这么一看,拉拢他过来胜算很大。   白玉试探道,“夺命神君平时都在何处任职啊?”   对方漫不经心耸肩,把玩着发梢,“怀才不遇,闲散人等一个。”   白月更有把握了,开始抛出橄榄枝,“那神君可愿到天庭赴职,本宫愿为你引荐引荐啊?”   夺命神君长眸笑意幽深,“好啊,若是能为天后娘娘效力,是在下荣幸。”   不错,很上道。   白月满意地点点头,“那神君便等我好消息,对了,本宫怎么联系神君?”   “娘娘不是已经学会千里术了么,只要念那口诀,便会见到我了。”   白月:“?”   难道那个口诀不是去任意地方的通用口诀……而是指定他的单向口诀?   看出白月的疑惑,夺命神君笑得灿烂,牙齿在殷红薄唇对比下白得发亮,“其他口诀,在下会慢慢教天后娘娘的。不急。”   白月微微眯眼,行啊,还留了一招后手,果然有勇有谋,是个人才。   罢了,口诀缺就缺吧,反正来日方长,剩下的口诀她会找他要到的。   白月跳进自己画的千里术,回头道:“那么神君,我们就再会了。”   夺命神君嘴角勾起,语气兴味,“再会,我的天后娘娘。” 第3章 蓬莱   白月回到天宫。   开始考虑下一步计划。   轩辕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他会先将女主安置好,然后再回来诱白月跳诛魂台。   小说情节里,女主玉香跳入诛魂台本应魂飞魄散,但幸亏轩辕霆赶到及时,当然百分之九十是女主时间算计巧妙,得以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最后只落了个灵脉碎裂的重伤。   不过,在轩辕霆眼里,这就已经够他撕心裂肺痛半生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每本小说都会有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主角都不会死’的铁律。   他会想办法治好爱徒的伤。   而修复灵脉碎裂需要一种极其罕稀的灵药——生魂草。   恰好,这种生魂草只有蓬莱仙境才有。   于是轩辕霆利用白月对他的情愫,在诛魂台查探时假意倾倒,在白月去拉他时,轩辕霆却收回手,冷眼看着白月掉了下去。   就这样,白月的灵脉也碎裂了。   以为爱妻治伤的名义,轩辕霆轻而易举从蓬莱神君那里拿到了生魂草。   虽然后来他也将白月救活了,但白月却生生遭受了这番生不如死的折磨。   轩辕霆却因此博了个情深义笃的好夫君名声,更得到蓬莱神君夫妇的感激和信任……   白月想着原文情节,真是止不住的冷笑。   真不怪她当时看的时候那般气愤火大,这事发生在谁身上不得气吐半升血。   她一定会让女配遭受的所有劫难和痛苦全都还到那对渣男贱女身上。   ……   白月叫来侍女更衣洗漱,坐到妆台前,看到镜中美人,一怔。   三界第一美人的摄魂力实在震撼。   连白月都看得呆了几秒。   面对这样一个绝世天仙,那轩辕霆竟然跑去跟一个仿造品痴缠虐恋,是不是脑壳有包?   白月摸摸脸,满意地上榻睡了一觉,耐心等待着。   几个时辰后,轩辕霆终于回来了。   他神情隐带悲怆,沉稳威仪不复,喜袍也早已褶乱。   白月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端着贤惠得体的笑容走上去问候,“天君回来啦。你徒儿怎么样了?”   轩辕霆定定看着白月,眼底狠色一涌,仿佛决定了什么。   他沉声道:“玉香突然出现在诛魂台,我怀疑有人设计陷害,此事还需查探证据,你随我一道去吧。”   哟。   白月扬眉,男主还真直接啊,连一点铺垫都不愿做,送命陷阱上来就直给?   但白月怎么可能让节奏被他掌握了?   白月绞着双手,担忧道,“坠入诛魂台可不是小事,重则魂飞魄散,轻则灵脉碎裂,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查找证据,是救人啊天君!”   轩辕霆眉头紧蹙,他当然知道当务之急是救人,正因如此他才出此下策。   现在只有生魂草能救香儿。   可生魂草是蓬莱仙境的至宝,他就这么去找蓬莱神君索要,蓬莱神君是不会给的。   就算他用天君的身份去压他交出生魂草,也会弄得整个天庭非议纷纷。   如今之计,最快的方法只有这个了。   让白月灵脉损裂,蓬莱神君定会立刻送上生魂草,且是以最快的速度。   就在轩辕霆盘算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将白月引到诛魂台去的时候。   白月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拍手道,“对了天君,我蓬莱仙境有一宝物叫做生魂草,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如我去拿来给你徒儿试试?”   轩辕霆一听,猛地抓住白月的手,“你说什么,你有生魂草?”   白月娇羞地点头,又摇头,“当时我与天君定亲,父君曾打算将生魂草当做嫁妆给我,但我觉得这种草药我拿来没什么用,便没要,父君就收起来了。   说完,白月见轩辕霆的表情简直大起大落,从狂喜到绝望,天人交战几番挣扎。   心里别提多讽刺了。   白月接着又道,“不过,若是真能帮到天君的徒儿,我可以再去向父君求来,父君一向疼我,只要我开口,他不会不给的。”   轩辕霆瞬间又升起了希望。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方法可行呢。   只要说服白月自己去求蓬莱神君,那老匹夫肯定会给的。   此时的白月在轩辕霆眼里,瞬间从被嫌弃的替身变成了佛主救星。   “那月儿可愿去替我向你爹爹求来生魂草?”语气温柔轻哄。   只要她愿意,轩辕霆心道:那我往后也会看在她救了香儿一命的份儿上对她好点,虽然不可能给她情爱,但至少让她享有天后的尊荣身份。   白月看着轩辕霆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垂下眼帘,讥诮眸色一闪而过,再抬头,便如小女人一般伏进轩辕霆胸膛,柔声道:   “我自然愿意。玉香是天君唯一的徒儿,古神曾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君是玉香的父,我就是她的母,我会和天君一样把玉香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呵护疼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命在旦夕坐视不理呢。”   轩辕霆脸色古怪地咳了声:“……”   白月说完又低头叹气。   “怎么?”轩辕霆连忙问,“月儿可是有困难?”   “倒也不是。”白月轻轻摇头,哀怨地看了轩辕霆一眼,“只是昨日大典上,天君还未和我行完三拜大礼便扬长而去,父君到现在还生着气呢,我若又为此事去求他赐药,父君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那怎么办?”轩辕霆简直要急死了,香儿还躺在那里等他去救,这个该死的白月却告诉他这不行那也不行。   若不行,还是照他原计划行事吧。   白月故意吊足了关子,颦眉思考好半晌才给出一个‘建议’。   “……天君,不如这样。”   白月温婉体贴地笑着。   “既然父君只是气你当日没走完三拜大礼的程序,那么你今日便趁他们还没走,再次召集诸君百臣,亲手把代表天后身份的凤印交给我,再指派一个你信得过的属下往后听我差遣,这样……一来算是当众挽回了我蓬莱仙境的面子,二来也是让父君放心,知道就算以后再有此等意外发生,你也派了一个可靠之人在身边帮我,让我不至于无助得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轩辕霆听完,迟疑了下,交凤印倒是没什么,凤印本就该在大婚典礼上由司礼星君交到正宫天后的手上,以此掌管天宫内务。   但,指派一个得力属下给她……   白月见轩辕霆犹豫,又不轻不重加了句:   “只要让父君看到,天君是真心对待我的,我再去求他赐药,父君便会给了。”   “好。”轩辕霆听到这句,立马答应,“一切就依你所说。”   好极了,白月微笑点头。   若不是轩辕霆这渣狗身为天界之主,身上有创世之神赐予的天道罡气,那诛魂台奈何不了他,白月真想将他也推进去尝尝灵脉断裂的滋味。   ……   当天下午,轩辕霆便召集仙君群臣,当着所有人面郑重其事将凤印交给了白月。   轩辕霆道:“昨日事发突然,是孤处理不当,让月后受了委屈,今日孤便亲手将凤印交予月后,以表日月明鉴之心。”   白月雍容款款接过凤印,优雅笑道,“臣妾谢过天君。”   轩辕霆看她一眼,瞥见下面一直黑着脸的蓬莱神君神情总算好看了些。   他顿了顿,视线从下方群臣身上滑过,落到一人身上,点道,“谢执。”   “臣在。”   被轩辕霆点名的是一位身着月衣年轻俊雅的儒臣,不紧不慢出列。   “往后你便辅佐天后娘娘管理天宫事务,一切事宜皆尊娘娘吩咐。”   谢执听罢微微一愣,抬头看了轩辕霆一眼,但后者面色平淡例行公事般发布命令,他便垂下眼眸,恭敬应道,“臣遵命。”   此令一出,倒是引起群臣不小涟漪。   在座诸君谁都知道,司法仙君谢执乃是轩辕霆从小到大的两个伴读之一,可谓其左膀右臂。   如今,天君竟将左膀右臂之一也差遣到了月后手下,可见对月后的愧疚和重视。   见此,众臣不禁对白月又多尊重了一分。   白月保持着完美无瑕的仪态目视下方,朝谢执微笑点了点头。   谢执并未直视白月凤仪,只垂眸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   轩辕霆将两件表示道歉的事一并做完,且还当着百臣众君的面,不但让白月收获了群臣敬重,自然也抚平了蓬莱神君的不满。   等群臣散去,轩辕霆便立即对白月道,“你的要求我都办到了,快去找你父君求药!”   白月笑道,“天君莫急,我这就去。”   用空话来骗轩辕霆肯定是行不通的,且不说他只是暂时被玉香这一出搅得失了冷静,光就两人的主角光环,玉香也是不可能轻易死的。   就算没有白月拿出生魂草,主角光环也会有别的法子让她生还。   所以,左右她都会活,还不如白月出面赚个交易,对自己以后有利。   白月来到蓬莱神君夫妇暂留的宫殿。   见到女儿,夫妇俩上前一左一右拉着白月关心起来。   “女儿,你没事吧?那个轩辕霆可让你受委屈了?你若委屈,便跟父君说,父君替你去教训他!”   白月笑着摇头,“爹爹放心,轩辕霆可没那本事让我受委屈。”   娘亲却看到另一面:“女儿啊,这才刚大婚轩辕霆就敢违背创世古礼弃你而去,怕是个心硬的,往后你可要多为自己打算,别傻傻只一心为他付出。”   白月知道,这对夫妇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她。   小说里,夫妇俩原是不同意女儿嫁给轩辕霆的,但白月被轩辕霆几句诺言哄得以为遇见真爱,恳求父母答应。   蓬莱仙境本是上古遗族之一,血脉尊贵,蓬莱神君辈分更是极高,就连轩辕霆按照辈分也得尊称他一声叔爷。   女儿芳心暗许,非轩辕霆不嫁,夫妻俩无奈只得同意。   现在白月穿了过来,成了他们的女儿,便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爹娘放心,女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白月挽住他们手道,“况且,不是还有你们为我撑腰么。”   “还有我呢。”一道清冽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白月转身,见一个天青衣衫的俊逸男子笑着走进来,“小丫头片子,嫁人就忘记哥哥了?”   男子正是白月的同胞哥哥白逍,外号逍遥子,三界有名的风流少君。   白月嘴角一弯,“我的好阿兄,你这又是去哪儿风流了?”   “你可别冤枉我。”白逍举起手里的东西,示意道:“我是瞧前殿果林的杏儿长得好,去摘点回来给爹娘尝尝。   白月打趣:“怕是哪个女仙送的吧?   “嘿——你这丫头。”   一家子闲话片刻后,白月便切入了正题。   “爹爹,您可否将生魂草拿一株给女儿。”   话音一落,殿里三人不约而同盯着她:“你要生魂草做什么?” 第4章 演技   “生魂草呢,拿到没有!”   白月刚回寝宫,轩辕霆便迫不及待赶过来问。   拿自然是拿到了,但白月可不会就这么轻易交给轩辕霆。   “天君放心,父君虽对拜礼一事仍有不悦,但经不住我央求最后还是同意了。”   白月语气温和轻柔,就像每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妻子一样体贴大度,简直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缺点。   轩辕霆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虽一心牵挂受伤的爱徒,但避免让白月看出他和玉香之间端倪,也换上一副深情夫郎的表情。   他凝视着白月,眼里透出柔情宠溺,“月儿,辛苦你了。”   声线低沉温柔,带着刻意散发的男性蛊惑力。   白月在心里赞叹地啧了一声。   不愧是男主啊,演起深情戏码比她这个影视公司创始人也不逞多让。   好,既然男主角接戏了,那咱就飙起来吧,看看谁的演技更好。   白月睇他一眼,顾盼生姿的美目含幽带怨,是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的,“天君,这都是我该做的,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我愿意为你分忧。”   一番似倾吐又似哀怨的话说得轩辕霆情不自禁上前搂住白月,真情实感生出几分愧疚,承诺道,“月儿放心,往后孤会加倍对你好的。”   白月冷笑:我信你妹的邪!   白月不动声色避开轩辕霆手臂,“我父君他们已经回蓬莱仙境,不日便会由阿兄亲自将生魂草送来,天君这几日安心照顾好香儿即可。”   轩辕霆看着白月这般贤惠体贴为他着想,思及昨夜本该是他们的洞房之夜,可他却连个人影都没现身。   不知她一个人是如何凄凉度过的。   心中暗想,既然她这般无怨无悔为自己付出,等香儿伤好了,他便补她一个洞房吧。   轩辕霆紧紧握着白月双手,“那就先委屈月儿掌理天宫几日,香儿那还需人照料,孤去去就回。”   白月点头,“嗯,天君放心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这帧眼神,完美表现出既对丈夫不舍,又不得不强装大度,将体贴爱意和委屈幽怨刻画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   凭这精湛表演,去参选什么金X奖,奥X卡,入围也是妥妥的。   轩辕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殿中。   白月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装着生魂草的锦盒,眸光流转,笑得像只逗弄老鼠的猫。   ……   男主去找他的虐恋白月光。   白月也该着手自己的正事了。   首先第一件。   是将这偌大帝后神殿的在职人员清点清点。   有问题的打发掉,有才能的提携,总之,白月要开始在天宫为自己女配的逆袭铺路了。   她召了轩辕宫和月宫的所有侍者宫女前来报道。   帝后刚大婚,过程虽然一波三折,但因白月在危机关头局面扭转及时,现下天宫,宫侍们还不敢怠慢。   凤令下达半个时辰后,所有侍者便都齐刷刷跪在白月面前。   跪在最前端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中年模样,身材微微发福。   女的倒是秀美婀娜,鹅蛋脸即使垂着也能看出几分姿色。   白月端坐凤座,让这二人先自报姓名。   中年发福男道:“末官是轩辕宫总掌海驮,负责协理天后娘娘打理内务,娘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末官。”   白月点点头,又看向旁边女子。   女子抬眸快速打量了白月一眼,道:“婢乃月宫掌司曼珠,是负责训诫宫女宫规司仪的。”   “哦——”白月扬音玩味地应了一声。   有趣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呢。   这个曼珠,回话时隐秘而快速地向白月投来一瞥,让上端的白月捕捉到了很多眼神背后的东西。   那是一种情敌之间的打量,带着一丝窥视和比较。   白月上下扫了这个曼珠几两眼。不错,的确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官。   且长期和俊朗丰神的天君男主处在同一屋檐,芳心暗动也是正常。   轩辕霆身为男主,要没几个为他倾倒的女炮灰都不够排面。   可这小女官坏就坏在,竟然藏不住自己对白月的妒忌,将心思露了出来。   曼珠见白月似是而非哦了一声后就没再发话,微微颦眉,又抬头瞟了她一眼,自己站了起来。   在她心里,是不服白月这个天后娘娘的。   若不是出身比自己高贵,她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   天君连三拜大礼都不愿和她行完,可见不是真的爱重她。   曼珠表面尊守礼仪,实则内心不以为然,并且觉得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大胆。”   “本宫正在训话,谁让你起来的。”白月唇畔笑意一沉,不待任何人反应,便降下了处置:“以下犯上,目无宫规,革去掌司之职,贬为三等宫女。”   曼珠骤惊:“娘娘,奴婢何曾以下犯上了!”   一旁的海总掌拧眉,求情念头在脑中略一迟疑,便听上首的天后娘娘语气威严慵懒道,“怎么,本宫处罚一个宫女,理由还要向你讲两遍?”   海总掌默默收回伸了一半的脚尖,将头垂得更低了。   曼珠这时才真的开始慌了,扑倒地上为自己辩解,尖锐的声音嚷得人脑门疼。   “带下去,按宫规处置。”白月懒得将精力用在轩辕狗这些情债上,直接下令:“月宫掌司一职,便由本宫的随侍兰芝替任。”   兰芝沉稳出列:“婢谢过娘娘。”   白月作为现代女总裁,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   换做别的女配角初来乍到,可能会使些银钱好处,再恩威并施笼络这些下人的忠心。   但在白月这里,实力就是权利,这套弯弯绕绕只适合那些实力不够的人。   她并不担心曼珠会反噬。   上位者降怒,自有下面的小喽啰去磋磨。   白月也不担心兰芝会降不住这些各有心思的人。   因为她越是手段雷霆,下面的人就越会畏惧讨好,而那些太微末够不着的人便会通过讨好兰芝来讨好她。   上位者有上位者的驭权之术,底层人有底层人的苟且之法。   实则白月是一个将人心看得很通透的人。   扫了一眼殿中齐齐伏倒在地的宫女,皆以额触地大气不敢出。   白月扬声道:“无事便都下去吧,往后谨守本分,好好做事。”   众宫女无声退下。   “海总掌,你留下。”白月忽然点名。   海掌司顿了顿,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候着。   其实刚才打发曼珠的时候,白月就在观察这位总掌司。   见其谨言慎行,善察言观色,是个有眼力见的人。   白月决定继续任用此人。   殿中只剩白月主仆和海驮三人,来自上端的审视逼得海驮的头愈发恭谨垂低。   “娘娘请吩咐。”   白月满意点头,是个识时务的。   聪明人无需多言。   “兰芝交接一事便由海总掌去办吧,本宫往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海总掌,多费心了。”   海总掌心弦一松,知道天后娘娘这是收纳他了,当即伏首表态:“为娘娘分忧是末官分内之责,定尽心尽力。”   “嗯,很好。”   白月想了想,“你去把司法仙君谢执给本宫找来,就说本宫有事问他。”   海总掌恭敬领命而去。   白月不慌不忙等了些时辰,谢执终于来了。   他并未进内殿,只在外殿传禀,谨守礼法。   此前白月就已经了解谢执此人来历背景。   他是轩辕霆的两位幼时伴读之一,一直是轩辕霆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其元身为神兽獬豸,创世后上古之神点化的法兽。   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辨是非曲直,识善恶忠奸,是清平公正的象征。是以后世其族一脉皆掌天界司法。   谢执在原剧情里也是个有戏份的配角,算重要NPC。   轩辕霆把他点给白月,自然不是真让谢执替白月效力,只是迫于当时白月提出交换生魂草的条件找了个最不可能的人来敷衍她。   因为谢执是个清直不曲绝不会因白月的笼络就投诚的人物。   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铜墙铁壁,除了天君轩辕霆,谁都不会效忠。   “看来司法仙君很忙。”白月从内殿走出来,看着挺拔伫立在大殿中央的年轻男人。   “天后娘娘。”谢执行了礼,视线一直落在白月脚下一米外不曾看她,“不知您找臣君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事了。”白月笑了笑。   她知道,这不是个容易攻略的人物,不像海总掌那样随便震慑下就臣服了。   对付这种正义固执又有实力的人,得另辟蹊径。   “娘娘请讲。”   白月语气仿佛好友闲话一般亲切:“我想知道那日大婚典礼上前来观礼贺喜的宾客名单,以后他们若有喜事,我和天君亦可送上同样的祝福。”   谢执眉宇未动,回道:“这些司礼星君会着人差办,娘娘不必事必躬亲。”   “那怎么能一样!”白月歪头,“司礼星君那边是礼制程序,可我的心意是我的心意,这是两码事。”   “你想想,要是有朝一日司法仙君你也成婚了,司礼星君按照礼制给你送了个平平无奇的贺礼,但我和天君却花七七四十九天亲手为你和伴侣准备了一份绝无仅有的礼物,祝你们白头与共早生贵子,你觉得哪个会更开心?”   谢执眉头几不可察抽了下,但仍旧面无表情:“礼制贺礼臣收下,天君和娘娘的礼物臣也欣然。”   白月暗笑:还真是个铜墙铁壁。   “所以咯,既然你都对我和天君送的礼物感到欣喜,那么其他人也会如此,所以这份礼单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谢执发现自己被她绕进去了,抿唇道:“大典流程及宾客礼单皆在司礼星君处,娘娘若想查阅,向司礼星君取来即可。”   白月表情无辜,“可是,天君找来协助我的人是你不是司礼星君啊!我想要什么自然是叫你去代劳,况且我跟司礼星君又不熟,司法仙君你威名甚响,你代本宫去取,司礼星君定不会像你刚才推脱本宫一样,找借口吧?”   谢执:“……”   他终于抬头看了白月一眼。   白月笑得一脸无辜,纤手支在弧线精致的下巴上,乌发衬得玉颈白皙刺目,黑曜美眸闪着神韵灵光,红唇勾起轻笑,像只狡黠的狐狸。   只一眼,谢执便垂下视线。 第5章 谢执   谢执转身走出大殿。   两刻钟后,他托着一卷厚厚的典籍回来。   白月让人接过,赞道:“司法仙君果然办事利落,难怪天君这般倚重你。”   谢执面无表情:“臣君就不打扰娘娘阅览,先行告退。”   “哎,等等。”   白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麻烦司法仙君将天规法典也一并拿来给本宫过过目吧,毕竟,往后本宫也是要协理天君执掌天宫的人,若是对天规疏漏,恐有不妥。”   谢执眉心往下压了压,“天规法典各宫掌司之处皆有。”   白月又笑得像只狐狸,“掌司的法典怎么比得上司法天君您亲自奉行的天规法典呢?本宫要学就要向司法的最高指标学,且是全方面的、事无巨露的、上到天界神族,下至黎民苍生,怎是一个掌司手中的法典就记诸得完的呢?”   谢执静了几瞬,语气终于不再平波无澜,“娘娘所要三界法典大全,共长九百七十二万七千四百零一字,厚如这寝殿居室三间,即便臣下读完也花了三年时间。娘娘确定要读?”   “确定。”白月挑眉,歪头,“以及肯定。”   “……”谢执敛目,“如此,那臣君明日便着人将法典给娘娘送来。”   “不要。”   谢执眉心一蹙。   白月摇头,“本宫才刚说完,仙君怎么又忘了?”   她起身,走下玉阶,站在谢执的一步之遥,语气真挚,“本宫说了,要司法仙君亲自送来,才能感受到上古创神赋予的法典威严。”   谢执还想说什么,一抬头,白月的瑰姿旖容就在近前,迫得他垂下眼帘后退一步,“那臣明日给娘娘送来。”说完行礼而去。   “仙君别忘了,明日要亲自送来啊!”白月在他身后扬声,重音落在‘亲自’二字上。   白月挑唇一笑。   对付谢执这种人,就是要用他约束自我那一套法则来打破他。   用对方最厉害的武器,去攻他最坚硬的铠甲。   简而曰之——自攻自破。   白月看了看摆在案上的大婚典籍,翻开宾客名单。   戏弄谢执,也不完全是为戳他锐气,还有一个原因,白月想确认那日在诛魂台遇到的夺命神君身份来历。   视线一目十行在典籍名单上扫过。   并未找到一个叫夺命神君的人。   白月皱眉,又仔细扫了一遍,还是没有。   难道是假身份?   白月心里存着疑惑,想了想,让兰芝将将海总掌唤了进来。   她翻着名单,状似随意问:“这上面怎么还有些人名字没记录啊。”   海总掌:“回禀娘娘,帝后大婚的典籍名录,散士、随从、侍者这三类人是不入载的。”   “哦,是这样。”白月点点头。   好像那男人是说过自己是闲散游士,莫非因此这份名单没有他名字?   白月陷入沉思,让兰芝把名单收起来,兴许以后能用上。   翌日一大早,谢执就将法典送来了。   果如他所言,厚厚的典卷整整堆了三间屋子那么多。   东西放下就打算走。   白月斜着一刻都不想多待的谢执,叫住他,“本宫对法典生疏,还请仙君从旁指导。”   谢执道:“法典乃万物秩序,戒禁准则。只需明肯于心,无需参悟。”   “是吗?”   白月却道,“可法典也是人为制定出来的,怎么就能代表万物准则呢?神仙不过比下面的人魔精怪多了一份血脉的种族优越,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这套准则可以统治苍生?你又有没有想过,在神族之上,或许还有更高一级的文明也在用他们的规则统治着这个小世界?只是你们太渺小,不知道而已。”   谢执耳中嗡一声,几乎是震惊地看着白月。   他参悟三界法典几千年得出的奇思阻塞,竟然就这么被白月云淡风轻问了出来……   白月见谢执神情终于崩裂,笑了笑,“你看,我这人就是爱钻牛角尖,若我在看法典时自己理解岔了,岂不是有愧于仙君亲自搬书这片苦心。”   “不若这样,仙君每日抽上一个时辰,陪本宫研读法典,这样,本宫若有疑惑便可随时向你请教。”   谢执缓缓回神,垂下微颤的眼帘,“…臣尽力而为。”   白月不知谢执此刻内心惊浪,她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这个世界本是小说空间,所谓创世传说、主角人物,凭作者一支笔就能孵化,更遑论世界准则,还不是作者一句话瞎掰的事儿。   白月翻开最感兴趣的天界官典。   原小说专注于男女主狗血虐恋,对这些细枝末节并未多加描述。   但白月却需要弄清楚这些,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白月扫文速度很快。   现世,白月是影视公司老板,十万字剧本,一天扫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练就了她快速记忆的能力。   面前这种跟历史书一样的玩意儿,白月更是一目十行扫得飞快。   只见她神情专注,伏在案上,唰唰几下就翻了半本。   仿佛遗忘了旁边还有谢执这么个人。   谢执正危禁坐,瞟着旁边的漏刻,一个时辰已过去一半,再半个时辰他就可以走了。   白月往案上茶杯摸去,发现水已喝光,便递到谢执面前:“掺茶。”   谢执:“……”   等他掺完茶,白月仰头一口喝尽,又继续埋头苦读,如饥似渴之程度,已然完全将外界摒弃。   谢执不知她是做样子还是真心沉浸,漏刻落满一个时辰他便站起来:“娘娘刻苦,臣君告辞。”   “嗯,去吧。”白月头也未抬,“记得明天这个时辰再来为本宫解惑。”   谢执皱眉,却也什么都没说,行礼转身。   白月当真不是做样子给他看。   谢执走后,她又连翻阅了几本官典史书,直到深夜,方才歇息。   看完天庭官典,白月心中大概有了谱。   轩辕霆作为天君,只需每旬初一十五到天宫大殿上听听诸君百臣的汇报总结,发布几个不痛不痒的指令,只要妖魔两界不挑战端,平常余事基本有下面的臣君去完成。   所以他有大把空闲时间和徒弟谈情说爱。   明日便是初一,例行天朝。   但轩辕霆一心扑在玉香身上,为她牵肠挂肚,女主又用浑身解数勾他,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白月躺在宽大舒适凤床上,慵懒眯眼,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不做点什么呢。   翌早辰时。   天宫大殿站满了百官仙君。   众君如往常一样客套寒暄几句便等着天君到来。   可左等右等,时辰过去一炷香,天君还未出现。   臣君们开始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大殿入口款款走来一道雍容优雅身影。   众臣止住议论,抬头看向白月。   看得出大家对于她出现很诧异。   因为作者赋予小说的男女地位仍是俗世的男尊女卑。   所以天界成立以来,还没有后宫娘娘来过天庭大殿。虽然文里厉害女性角色也不少。   白月不慌不忙走上高台,对众臣笑了笑,“本宫是来通知众卿,天君这几日都在照顾他重伤的爱徒,今日朝殿恐无法抽身,众卿有事可等月中再禀。”   白月说完,朝众君颔首,视线在朝殿站位掠过,并未逗留,转身即去。   仿佛只是过来知会大家一声。   白月一走,臣君哗然议论起来。   荒唐,简直太荒唐了!   堂堂天界之主,竟然为了照顾一个凡间徒弟荒废朝殿,实在不像话。   唯有站在前列的谢执,眉头沉凝,盯着白月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离开朝殿后,白月带着宫婢们在天宫各处转悠。   她对天宫陌生,天宫之人对她自然也不熟。自要多露面,加强存在感。   走到一处开满莲花云仙雾绕的池台,忽然瞥见莲叶深处有一道黑衣身影晃过。   白月顿了顿,转身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宫一个人走走。”   “是。”   等侍婢们都离开了,白月朝莲池深处走去。   莲池中央有一角亭,此刻,一名黑衣男人正在亭畔垂钓。   他懒散靠在椅上,衣带垂乱,鱼竿就插在亭边石头,饵上鱼儿已然开始扑腾,他却满不在乎地闭目小憩。   “夺命神君,几日不见,仍旧悠哉啊。”白月走进角亭。   闻声,夺命神君眼帘掀开一条缝,斜斜扫着白月,“几日不见,天后娘娘也容光更甚。”   白月笑,在他对面坐下来,看向池中鱼竿,“鱼上钩了,神君为何不收?”   男人挺拔身影不慌不忙坐起,意味深长盯着白月,勾唇一笑,“这鱼太小了,本神君看不上。要钓就钓条大的。”   白月挑眉。   两人对视,互相都有一种摸不透的感觉。   白月手指在袖下敲了敲,这是她在遇到棘手之事的思考习惯。   明明是个奇才,名单却上没有他名字,可此人却又如入自家院子般在天宫四处溜达,身份成谜。   一时间还真让白月有点犹豫。   “天后娘娘不是说要为在下谋个官职么,怎么等了两天不见娘娘回音。莫不是反悔了吧?”   夺命神君单手捡起鱼竿,钩上鱼精在他手掌握住鱼竿的瞬间已被震碎水底,化成一滩血水融进仙池。   水中还未化形的鱼精们惊恐四散,瞬间将仙池搅乱,水波荡漾几下恢复死一般寂静。   “害,这不正要去找你。”白月不知池中动静,笑眯眯道,“轩辕殿臣君众多,神君去了恐也不受重用。本宫这里到还缺几个紧要人手,……不知神君可愿屈就啊?”   男人收起鱼竿,转头看着白月,锋利长眸一扬,笑得肆恣:“正合我心。”   “行!”   白月一拍大腿,就这么决定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以后,你就跟着本宫干吧。”   夺命神君也笑得很满意,一排整齐牙齿在仙池粼光映照下,折射出森然的幽光。   一闪即逝,让人恍生错觉。 第6章 刺激   招到穿书后的第一个人才,白月心情很不错。   不过这夺命神君看起来就不服从管理,比谢执那种人还要难搞。   此人表面看着漫不经心,实际心思深沉让人探不到底。   在公司里,属于那种狼子野心随时要防着他挖走你的核心技术和团队自立门户的人。   但若任用得当,这种人就会在公司发挥领头羊作用,成为主心骨。   正想着,就听夺命神君咂舌道:“以后我就是天后娘娘的人了。”   他的语气仿佛很稀奇,带着从未有过的刺激。   “昂。”白月肯定地应了声。   男人眸中闪着灼人幽光,迎身凑近白月,语气轻轻,“那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帮你实现。”   白月不避不退,“你是想问我有什么吩咐是吧?”   “对啊。”夺命神君舔了舔整齐白牙,眼里的幽光泛着兴奋,“比如你想要谁死,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轩辕霆?嗯?你想不想让他死?”   他的语气逐渐带着一种嗜血的诱惑,嘴角笑意残佞,“他利用你,还背叛你和女徒弟乱搞,你不想杀了他?要不要杀了他?嗯,杀了他吧,我帮你。”   “……”白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招的哪是什么领头羊,这根本就是一个变态狂!!   “你先冷静。”白月安抚他,“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轩辕霆是这小说世界的男主,有天道气运在身,不是随随便便搞个刺杀就解决得了的。   若真那么简单,白月还用得着筹划那么多。   “你爱他?”夺命神君神色瞬间幽冷下来,凉凉从齿缝里吐出一句。   白月翻了白眼,这人怎么这么偏激,不杀就得爱?   “你放心,我就算爱你也不会爱他的。”   夺命神君表情一凝,仿佛错愕地愣一瞬,“你说的可当真?”   “比三位真火还要真。”   男人幽幽盯着她,“好,那我就信你。”   他话音一落,将白月拽至身前,抬手画了个千里术结界。   两人便齐齐消失在莲池中央。   白月眼前一暗,不知道他又要带自己去哪里。   等跨出千里术,才看清这是一处灵气四溢的幽谷。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白月开始担心这个变态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不是说不爱轩辕霆么,我便带你来看看他是怎么爱他那女徒弟的。”   白月:“……”   行吧,来都来了,看看就看看。   于是两人站在结界里,往下方幽谷中的木屋看去。   女主玉香灵脉碎裂,仅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在服下生魂草之前,需仙力高深之人不断输入灵力才能维持她的身体不枯萎。   只见轩辕霆双掌抵在玉香后背,给她输送一波灵力后,终于疲惫地放下了双手。   可玉香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气息虚弱地倒在了床上。   “香儿!你没事吧!”轩辕霆急忙将她抱起,“再撑一日,明日便可拿到生魂草为你疗伤,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师父,我是不是就要死了……”玉香转过头来,眷恋地摸着轩辕霆脸颊。   ——也露出了那张白月一直未曾领教的女主脸。   我去尼玛。   白月没忍住爆了句粗。   真的跟自己这张脸一、模、一、样!   原著作者脑子里装的怕不是屎?   诶,等等。   好像也不是完全一样。   女主虽然容貌和白月一样,但她的脸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隔得太远看不清,好像是一颗痣。   轩辕霆再三保证:“不会的香儿,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师父,你吻吻我好不好?让香儿在死前满足最后一个愿望。”   玉香嘴角挂着血,眼角挂着泪珠,整个人羸弱如一朵风雨中的娇花,楚楚可怜,迫切需要男人的疼爱。   况且她还主动索吻,哪个正常男人抗拒得了。   轩辕霆什么也没说,直接用行动告诉了她——他愿意。   他低头,两人嘴唇和着鲜血银丝吻到一起,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白月的表情简直像是被人塞了一坨狗屎。   她看着女主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和轩辕霆接吻,还露出一脸沉沦享受的表情,差点没吐出来。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身旁男人突然幽幽道。   “什么?”白月没好气道。   “你的夫君当着你面和别的女人做苟且之事,你不想杀了他们?若是反悔,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帮你杀了轩辕霆和那个女人。”夺命语气邪肆懒散,盯着白月道。   “不需要。”白月皱眉,“我就是看她那张脸不顺眼。”   “竟然可以和我的脸像到这种亲妈都分不出来的地步,作者太狗了。”她低声骂道。   却被耳尖的男人听到,“那我便去毁了她的脸。”夺命嗓音一冽,已是势在必行。   虽然在他看来,那个低贱玩物跟身旁这个女人压根没一点相似之处。   肤浅的皮囊遍地都是,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无一。   白月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万一你划花她的脸,轩辕霆回来纠缠我怎么办?”   这话不是自大,谁也不敢保证轩辕霆这渣狗不会滥情。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对着一张丑八怪脸还能爱得矢志不渝。   夺命不耐烦了,语气阴冷下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此畏手畏脚,怎么干大事。”   白月:“你——”脾气还挺大啊。   “我这叫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你懂不懂?”   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这儿指手画脚!   老娘穿的是虐文女配,不是打脸女配!   女主所受的所有苦难,都有可能反噬到她身上!   什么剜心割肾换脸挖子宫,没有什么是虐文狗男主做不出来的!!!   白月瞪了夺命一眼:“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行事。”   夺命怪异地盯着白月:“你这是在命令我?”   “当然。”白月道:“现在我是你的上司,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我指挥。”   夺命玩味地笑了两声,还从没有哪个女人敢命令他。   不想再看这辣眼睛的狗血画面,白月催着夺命赶紧回去。   回到千里术的传送点莲池,白月对夺命道:“月宫不便外臣进入,能出入的都是掌司,你先回去等几天,我有事会用千里术唤你。过些时日我寻个名目为你设个专职,到时就方便了。”   “好,我就等天后娘娘消息。”夺命长眸眯起,笑得如沐春风。   吩咐完白月便回了月宫。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刚一走,夺命就回到幽谷去毁了女主玉香的脸。   ……   当晚,轩辕霆便十万火急回到天界。   他奔进月宫,不顾满屋子宫婢侍女,冲向正在妆镜前整理的白月身前,“生魂草呢!”   “生魂草!给我!快!!!”   他目眦欲裂,大手捏得白月的肩膀快要散架。   白月蹙眉,一把推开他,起身打量他几眼,心中惊讶,怎么才半天不见,他就成这副模样了?   ——眼下乌青,双颊凹陷,胡茬布满下颌,身上衣裳沾着血污,整个人被抽干般摇摇欲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呢,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天君,你这是怎么了?”   “生魂草呢,快给我!”轩辕霆只嘶吼着这一句,震得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   灵力在他身后凝起旋风般的磁场,连头发亦随之飘起。   白月在那一瞬肯定,若是她再不给,轩辕霆的双手就要掐上她的脖子了。   “在灵库房,第三个架子,黑色云纹盒装着。”   她一说完,轩辕霆便像飓风一般龇着牙刮走,冲去库房,拿了生魂草后,又飓风一般消失在黑夜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白月就像看了一条两倍速的搞笑短视频。   滑稽至极。   ……   灵幽谷里。   一道道凄厉的女声划破长空。   “啊————”   “我的脸!我的脸!!”   “怎么会这样!”   “师父……师父你在哪儿……”一个满脸血淋的女人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脸,疯了一般嘶喊:“我的脸毁了!师父,我的脸上好多血!”   她从床上滚落,爬在地上挣扎,血迹拖了一地。   “啊啊,师父,你在哪里,难道你就这么不要我了吗?你好狠的心。”   “砰——”一声木屋门被人冲开。   门板碎成尘屑,可见来人之急切。   轩辕霆就像一个盖世英雄捧着生魂草从天而降。   他将跌倒在地的玉香扶起来,动作温柔得怕吓到她,像捧着一具易碎瓷器般呵护,“香儿别怕,我回来了。”   玉香扑进轩辕霆怀里失声痛哭,“师父,我的脸毁了,我再也不漂亮了,你还会要我吗?”   “傻丫头,别说傻话,我会治好你的。”   说罢,轩辕霆取出生魂草,运起九重仙力将灵草逼进玉香灵脉。   玉香身体受不住生魂草之力,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轩辕霆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替她运功吸化灵草药效。   不多时,奇迹发生了。   玉香腐烂的脸和她枯萎的身体一样重新注入生机,开始复原。   美貌又出现在她脸上。   连带眼下那颗红色的心痣都变得更加冶艳了。   过了许久,她弱弱睁开双眼,看着守在身边的男人,伸手抚上那眼下的乌青,心底闪过甜蜜和心疼。   轩辕霆被柔软的抚摸弄醒,睁开眼,惊喜道:“香儿,你终于醒了!”   “霆,你瘦了。”   玉香娇媚双眼一垂,豆大的两颗泪珠便滚落下来。   滴在男人心上,让轩辕霆疼得肝颤。   他俯身替她吻去泪花儿。   两个人影,逐渐在木屋窗影中叠到了一起。   灵幽谷的夜,翻云覆雨。 第7章 残剑   轩辕霆的暴走,让白月意识到另一件重要的事——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仙侠世界。   即便她手握剧情灵机应变,在遇上绝对的武力时,也只能变成待宰的羔羊。   白月不会让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   她要变强。   原剧情给女配白月的设定就是个软弱花瓶,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一直在被虐,压根没写她仙法如何。   但估计也不咋地。   但白月想,毕竟是蓬莱神君之女,怎么也会点仙法吧。   她问兰芝:“天界神力最强者是谁。”   “自然是天君。”   白月面无表情,“除了他。”   “唔……”兰芝想了想,“那便是神君大人。”   白月啧一声,“也除了我爹。”   “那便是司战仙君齐麟、啸虎二位。还有菩提真人的法器厉害,元灵仙尊的丹药厉害。”   白月点头,问,“那我若是跟他们其中一人比试,能过上几招?”   “呃……”兰芝为难道:“娘娘您恐怕一招也扛不住……”   白月简直要晕厥,自己竟然是个这么没用的菜鸡!   兰芝拿来她以前的法器,是一条白色鲛绫。   “神君从小夸娘娘天赋极高,是娘娘自己嫌累不愿练,如今若想重拾修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月瞟了鲛绫一眼,“我是要重习修为,但这玩意儿就算了,给我找个霸气点的神器来。”   “咱们蓬莱的神器倒是很多,不过这是在天宫,娘娘要选神器,得去神兵殿。”   白月起身,“那就去神兵殿。”   神兵殿为天宫重地,有天兵戌守,也不是说进就进的。   在殿门外,白月两人被守将拦住了。   “天后娘娘请止步,这是神兵殿,您可有天君手令?”   白月挑眉,进神兵殿居然要轩辕霆手令?   白月面不改色:“正是天君答应送本宫一件神器做礼物,本宫想自己来神兵殿挑选。怎么,莫非本宫还不可以进?”   守将迟疑:“娘娘恕罪,入神兵殿者需出示帝君手令。”   虽然对天后娘娘的出现很惊讶,但守将还是尽职尽责履行值守。   “可本宫有天君口谕。”白月蹙眉,面露不悦,雍容凤仪逼得守将不敢直视,“本宫身为天界女主人,难道你们还怕我进去偷东西?”   白月气场高贵,通身神韵神圣不可侵犯,令人不敢逼视,不由自主的臣服。   “属下不敢。”   白月又道:“若尔等实在怕但责任,随本宫一道进去督守即可。”   “这……”   守将正在迟疑,却见天后娘娘已目不斜视走了进去,只得连忙跟上。   神兵殿收藏着天宫所有兵器,就像一个巨型博物馆。   当然那些最厉害的,早在战利品缴获时就被人据为己有,或被历任天君赏给了各功勋战臣。即便如此,神兵殿里的武器,随便一件拿出去,在三界也是威名赫赫。   白月沿着一排排兵器架仔细打量,寻找着合心意的武器。   一连看了过去,刀枪剑戟,斧钺鞭锤,什么稀奇古怪霸气酷炫的都有,可就是没有合白月眼缘的。   就在这时,角落一柄灰扑扑的巨剑吸引了白月的目光。   那把剑被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剑身巨大而笨重,看起来锈迹斑斑充满伤痕——它没有剑鞘,剑刃上甚至缺了一个口。   这是一把残剑。   可不知为何,白月却盯着它无法移开视线,情不自禁朝它走去。   这剑给她的感觉古朴而厚重,就像一个曾经征战四方的战神在英雄迟暮后回归沉寂,变得寂寥而沧桑。   “我就要它了。”   白月毫不犹豫。   神兵殿守将道:“娘娘,这把剑已残,您若是用来做随身法器,不如挑这柄凤羽剑,剑身灵动轻便,剑气长虹贯日,非常适宜女子使用。”   白月淡淡乜他一眼,“怎么,你瞧不起女人?”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这把残剑什么来历?”白月拿起残剑,细细观察。   “此剑为沉影剑,乃上古八大创世神里唯一女神碧霄在混元时使用的佩剑,后来创世神陨灭,此剑又残,便一直收藏在神兵殿里。”   “唯一一位创世女神的佩剑就这样却被你们仍在角落,还说不是瞧不起女人?”   白月冷哼一声,拎着沉影剑转身出了神兵殿。   守将被怼得哑口无言:“……”   白月满意地回到月宫。   对着尘封的残剑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除了厚厚铁锈和剑刃上的缺口,没找出一点儿上古神器的神奇之处,白月不禁陷入了苦思。   她握着剑柄,对着半空比划几招。   剑笨重而滞讷,坠得她手腕直打颤,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神兵一出所向披靡’的气势。   “不会是个赝品吧?”白月握着剑,怀疑地嘀咕。   第二日。   谢执准时来到月宫,例行公事替白月陪读法典。   白月同前天一样,依旧沉侵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默读,只把谢执当个摆设。   除第一天以外,白月不再和他辩论任何有关法典秩序的事情。   仿佛那个伶牙俐齿和他犀利对辩的女人是谢执产生的幻觉。   ——面前这个女人凤仪高贵,端庄矜持,哪里还有半点咄咄逼人的样子。   谢执像棵木桩一样杵在殿中老僧入定,敛下心里的起伏,眼眸抬起,几次欲言又止,又捺了下去。   白月只当不知,一个时辰满后便放他走,同他一样公事公办,一句话也不多说。   繁星夜幕将将罩上月宫时,轩辕霆终于回来了。   他红光满面春风得意,连走路都带着风。   一看就知道玉香没事了,且两人感情又进了一步。   白月笑盈盈迎上去,明知故问,“天君终于回来啦,香儿没事了吧?”   “嗯,已经没事了。”   轩辕霆道,“孤已将她安顿在灵谷养伤,令她潜心修习,你放心吧。”   关我屁事,白月道:“那我就放心了。”   轩辕霆神情温和地看着白月,“此番多亏月儿替孤寻来生魂草,这些天,孤分身乏术,却是冷落你了。”   “月儿想要什么补偿,都可说来,孤定满足你。”   轩辕霆心情大好,决定赏赐给白月些恩惠,叫她往后都这般识时务才好。   白月装模作样想了想,说,“以往我在蓬莱总是疏于修行,如今到了天宫,见人人都有神器傍身,也想挑件趁手的法器学着玩玩。”   “小事。”轩辕霆大手一挥,“明日去神兵殿去挑件喜欢的就是,若你喜欢,多挑几件也行。”   白月又苦恼道,“天君不在,我甚是寂寞无聊,便想学习如何管理天宫,可是却对天规法典生疏懵懂,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简单。”轩辕霆毫不犹豫,“孤让谢执来教你,他对这些条条规矩是最熟悉不过了。”   白月笑弯了眼睛,“那就多谢天君了。”   赏赐完了恩典,心里的谴责感便也如同某种交易般扯平了,轩辕霆又恢复了气宇轩昂,道:“那月儿先歇息吧,耽搁几日,孤还有许多要务等着处理,就先不陪你了。”   他才刚从玉香的温柔乡里出来,幸福得神魂颠倒,自是不愿再和白月多纠处,以免小徒儿发起醋劲儿来他生受不住。   “嗯,天君自去忙吧。”   白月仍旧一副贤惠体贴的样子。   却在轩辕霆转身离去的刹那,露出了不屑以然的神情。   ……   回到凌霄殿不多时,谢执便来求见。   轩辕霆坐在案前看着初一朝殿堆积的奏书,闻言召他进来。   “天君。”谢执走进来,行完礼,抬头看着轩辕霆,便开始了忠言逆耳的直谏:   “帝君不该为了一介民间孤女就违背上古创世之神立下的三拜大礼,在婚典当日众目睽睽弃天后娘娘而去,更不该为了此女荒废例行朝殿,这桩桩件件在天界历任之主都是从未有过的悖行,天道创神在上,天君如此任性枉为,不但会令群臣寒心,更会令三界苍生非议,若——”   “行了!”轩辕霆断然打断他,将批笔一扔,烦躁地靠在帝座上捏着眉心,“孤好不容易放松了一下,你又来惹孤心烦,你整天除了这些就不会说点别的了吗。”   “整天天规天规的挂在嘴边,孤脑袋都要被你念炸了。”   谢执沉默片刻,仍旧直言:“这是臣君职责所在,就算天君不愿听,臣君也还是要说。”   轩辕霆不耐烦,“你如果还是说这些,那就回去吧,孤今天不想听你念叨。”   谢执在心中轻叹,只得转道:“臣今日听神兵殿的守将来报,天后娘娘申时去取走了一件兵器,乃是上古女神碧霄曾用佩剑沉影剑。”   “不必大惊小怪,是孤允诺她的。”   谢执顿了顿,又禀道:“天君不在天宫这几日,天后娘娘命臣君将三界法典全搬去了月宫,还让臣每日陪她研读,臣认为天后娘娘此举甚有深意。”   轩辕霆听了更是觉得谢执法典读多了把脑子给读呆了,“这些都是她向孤请示过了,孤同意她才去办的。好了,没什么事你回去吧,孤累了几天也要休息了。”   他挥手赶人,是一刻也不愿再听谢执这顽固的长篇大论。   谢执见状,沉沉叹一口气,再是无奈也只得退下。   在轩辕霆眼里,谢执此人忠心能干,但就是太过固执守旧,在他面前自己是一点儿错处都不能犯,否则就会被他盯着念上三天三夜,直念到轩辕霆受不了才会罢休。   比起来,同样是心腹,轩辕霆更喜欢另一个手下齐麟。   齐麟被派去巡防妖界已有小半年,现在轩辕霆就盼着他赶紧回来,好把这烦人的谢执给支走。   ……   白月对着沉影剑研究大半夜仍旧一无所获。   弄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难道这剑除了传奇赋予它的古韵幽沉,真的已经变成一把破铜烂铁了吗?   这可是唯一一位上古创世女神里的法器,怎么能就这样毫无声息就陨落了呢。 第8章 情伤   这可是唯一一位上古创世女神的法器,怎么能就这样毫无声息陨落了呢。   白月不死心。   她吩咐兰芝:“本宫歇息时,任何人不得进殿来打扰。”   然后,她拿上沉影剑走进凤榻后的屏风,画出千里术,去找夺命。   一出千里术的传送门,白月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山洞里。   最重要的是,她的脚下及周围,血流成河地横倒着一地残尸,散发着令人不适地血腥味。   “……”白月镇定地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这是虚拟的小说世界,一切都不要太当真。   再睁眼,白月面上已是毫无起伏,甚至四下打量:她这是被任意门传到了何处?   仔细一看,才发现,山洞里的尸首全都奇形异状,甚至不是人类的模样。   ——有的头上有角,有的身上有尾巴。   这是妖界!   白月瞬间警觉起来。   就在这时,她未曾注意到的山洞深处,响起脚步声,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散和杀戮后的狂野。   逆着妖气阴森的暗光,那巨大黑影被无限拉长,像邪魔恶冥一样渐渐逼近。   白月屏息静气,脊背紧绷,攥紧了手中的沉影剑。   等黑影逐渐靠近,夺命那张俊美近妖的脸从暗光中露出来时,白月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白月并未卸下防御,不动声色问。   夺命脸上还带着并未餮足的倦困,闻言打了个哈欠,指尖挑起衣前一缕乱发,长眸斜垂,懒懒道:“天后娘娘一直不来找在下,实在无聊,只好杀个人玩玩咯!”   白月确定自己不是听错了:“你无聊就杀人玩?”   “对啊。”夺命把玩着发梢,语气理所当然得就像饿了就要吃饭,“不然闲着干什么。”   “别忘了,我可叫夺命神君,名号不是白叫的。”他忽然侧头,露出森白牙齿冲白月轻轻一笑。   鸡皮疙瘩霎时爬满白月全身。   但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看着面前这个变态的疯子,声调平静问:“你杀的这些都是妖吧。”   “一群小妖。占着山头耀武扬威,本君最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叫嚣,便都顺手杀了,好腾个地方睡觉。”   白月点点头,原来他是看这些小妖为非作歹才出手,也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心里接受程度便高了许多。   但白月不知道的是,躺在洞里这些妖怪尸首,可都是附近几座山里的妖王。   现在却被撕成碎片躺在这里,可想而知撕掉这些妖王的男人该是何等的恐怖。   “天后娘娘来找我,可是想好了要我帮你做什么?”夺命神君饶有兴致地问。   “我们还是出去吧,这里到处是尸体。”白月虽努力适应,但随地的残肢和扑鼻的血腥气到底让她这个现代人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出去?要出去也该这些东西出去。”夺命眸色淡淡,黑衣一扬,满地妖尸便随着一股狂风被卷出山洞。   白月眉梢抽搐了两下,尽量保持淡定,一再告诫自己:这是仙侠世界,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人人都会上天入地隔空取命,只有你不会,现在是你艰险求生的时刻,旁的就不要去顾忌了。   人狠心硬才能干大事,这个道理她早就懂的。   几个瞬息的心理建设,白月面上就已恢复从容,她拿起沉影剑,道:“这把剑,你可认识。”   白月想着,这夺命法力道行如此之高,应该会知道点什么。   “沉影剑?”果然,夺命一眼就认了出来。   白月觉得有希望,“那你可知道这剑怎么启封?”   “不知道。”夺命不以为然,“女人用的玩意儿,本君没兴趣研究。”   “你这是看不起女人?”   “女、人?”夺命转过头,恣懒扫着白月,长眸划过冷冽,语气冷如冰降,“以为得到男人垂怜就赢了全世界,心如蛇蝎,巧舌如簧,只会惹麻烦,扯后腿,和逃避责任。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让我看得起?”   白月:“……”   听起来像是有过一段刻骨情伤的故事中人。   所以他现在这么偏执极端喜好杀戮,也是为情所伤??   那么问题来了。   夺命既然这么讨厌女人,为什么还愿意为她效命。   白月是个善于发问题且及时沟通的上司,她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难道我不是女人?”   “你么。”夺命绕着白月打量了一圈,长眸倦懒笑得兴味,“是个有意思的女人。不过本君向来对一样东西的兴趣不长,能不能保持这种兴趣,就要看天后娘娘的表现了。”   白月眯眼。   很好,还从来没有人敢将她比作一件玩意。   白月定定看着夺命:“走着瞧吧,我会让你改变对女人的看法的。”   夺命似笑非笑:“那天后娘娘可不要让我太失望噢。”   否则,你会死得很惨的。夺命盯着白月兴奋地想。   白月没有忘记自己来找夺命的目的。   她说:“我第一眼看到这把沉影剑,就觉得它在冥冥之中呼唤我,可我又找不到解封它的的办法。”   夺命从白月手里拿过残剑,掂了掂,嗤道:“就这把破铜烂铁,本君随便给你找件武器也比这个强,刃残就是废品,扔了吧。”   说着就要往洞外扔。   “慢着——”白月蹙眉上前,劈手夺回沉影剑,却忽地嘶一下,手指被锈刃割到。   血珠霎时流出,沁上剑身后消失不见。   白月没甚在意,捏了捏指头将剑收进怀里,不虞地对夺命道:“即便这是把残次品,那也是我的东西,你怎么能说扔就给我扔了?”   夺命冷笑两声,从宽大黑衣里掏出几件兵器仍在白月面前:“喜欢哪件,拿去玩儿。”   扔完他走回妖王山洞,一屁股躺回虎皮石上,背对白月翘起二郎腿,暴躁地抖着。   白月略无语地看着地上那堆兵器,片刻后,蹲下身仔细挑选。   有匕首,弯刀,短剑,刺鞭,还有两样些奇奇怪怪不知道什么功能的白月叫不出名字。   白月只选了那把匕首,小巧玲珑方便藏身,在她研究出沉影剑之前,是很合适的防卫武器。   “喂!”   白月站在洞口,朝背对着她的男人喊了一声。   “干什么。”没好气的冷冽嗓音,也不知道在生气个什么。   “我拿了把匕首,你不介意吧?”   “随便。”声音更冷了。   白月:“?”   此人还真是阴晴不定,前一秒还笑嘻嘻,后一秒就马勒戈壁。   “时间不早,我要回天宫了。”   兽皮石上的男人已经阴沉得不说话了。   白月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身,却突然看见方才还背对着她装睡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就那么幽幽盯着她。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白月着实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道:“对了,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说。”夺命面无表情,哪眼神却又像在蓄势待发着什么。   “既然你最近在妖界,便帮我留意一个叫九婴的妖兽。”   “九婴?”夺命微微挑起了长眸,“你找他做什么?”   白月并未察觉夺命的口气是认识这个妖兽的,她只道:“反正你多帮我留意就行了,尤其是他的出兵动静。若一旦有异常,马上告诉我。”   妖兽九婴是原小说中曾率领妖界攻打天界的重要反派。   九婴为上古凶兽,是一只九头怪物,能喷水火,凶猛异常。   原剧情里,轩辕霆那时正和徒儿恩爱缠绵,根本无暇打理朝务,于是被妖兽九婴打了个措手不及,搅得天界天翻地覆。   就在两位司战神君连同天界诸君合力诛杀九婴即将胜利的最后一刻,轩辕霆从徒弟的温柔乡赶回来,一个雷霆大招将濒死挣扎的九婴击落,成功的力挽了狂澜。   最后,诛杀妖兽九婴的功勋自然落在了拥有男主光环的轩辕霆身上。   现下白月让夺命事先打探九婴动向,也是为方便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准备。   “你让我打探我就打探?”从刚才开始,夺命的表情就十分不善,“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友处,嗯?”   白月已经知道夺命是个阴晴不定且反复无常的人,她心平气和道:“那么说你现在是反悔了,不愿替我做事了?”   夺命斜眸懒散道:“我只说可以帮你杀人,可没说帮你其他的。”   “行。”   白月点头:“那我让别人去办。等我想到要杀谁的时候我们再联系吧。”   “再见。”白月说完,转身就走。   在她背后,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幽邃长眸闪过暴戾之气,缓缓抬手,一团黑气在他掌中凝起。   “谢了,你的匕首。”   走到洞口外的白月忽然扬起手臂,将手中匕首背对着他晃了晃,“下次还你个其他的。”   夺命动作一顿,沉沉盯着白月背影好片刻,终是收起了掌中黑气。   待白月用千里术离开后,山洞深处隧洞里忽然窜出两人。   黑袍覆身,怪符满面,让五官脸孔看起来都诡异非常。   二人脸上神情皆兴奋而饥渴,闻着味儿盯着白月离开的方向,眼冒绿光,“老大,这可是轩辕霆的女人,这么好的机会,咱们杀了她吧!”   夺命长眸倦懒,勾着唇,“先别动她。本尊好久没遇见这么有意思的人,得留着玩玩。”   两人跟着不怀好意地阴险大笑,“还是老大说得对!这女人长得这么带劲,咱们是得先好好玩玩,再弄死她。嘿嘿嘿!”   夺命长眸轻飘飘一扫,落在二人身上,森气陡凛,“有你们什么事。”   二人一僵,连忙狗腿地改口:“是老大玩,老大您玩。”   夺命这才冷哼一声,“滚,去办好交给你们的事,别来烦老子。”   “是是是,属下这就滚。”   两个黑袍怪脸果真就推推嚷嚷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山洞。 第9章 封泽   白月回到月宫后,将沉影剑放到托架上,躺回床榻。   她总觉得夺命有点古怪。   这是一种来自于她创办管理几百人大公司的看人经验和直觉。   但白月第一次见他是在天宫婚典大庆,第二次见他又是在天宫瑶池,若他身份有疑,绝对不可能三番两次大摇大摆出入天庭。   可白月自从今晚见到他残忍屠杀了一地妖尸后,还能神色自若地在山洞里睡大觉,又觉得这般惊世骇俗的行为不是什么正道之人做得出来的。   他如果真的别有目的,那好有几次机会杀掉自己都轻而易举还不被人发现,为何又不动手呢?   还是说……仙幻世界无奇不有,有个把这种放浪形骸的散仙不过是她见识的世面太少?   罢了,现在正是她缺帮手的时候,既然已经和他扯上关系了,就先兵行险招,再骑驴找马吧。   等遇到更稳妥的人选,她就把这夺命给踢了。   白月想着,闭上眼进入了灵修。   要知道,修仙之人,即便是在睡眠中,也是可以进入灵识修炼的。   白月现在法力太菜,必须得抓紧修炼。   入灵后的白月不知道,剑托上那把被人嫌弃的残剑,厚重的锈刃上忽然闪过一丝莹白神光。   微弱如萤,一闪之后转瞬消失。   几日后。   天庭月中例行朝殿。   坐在上首的轩辕霆发现百官臣君好似对他上次朝殿缺席颇有微词。   一个个的老气横秋板着脸,出来奏禀结束后,总要加上一句‘天规大道不可逆,还请天君勤政虔诚’,或是‘上古创世法礼乃三界立足根本,天君切不可荒废也’。   轩辕霆的脸色不好看了。   谢执来提醒他,这些老东西也来教训他?   他这个天界之主还有没有自己的自由了!   “行了,孤知道。无事退殿吧。”   轩辕霆耐着性子听完了奏禀,便立即起身,不想再听这些臣子的谏言,寒着脸拂袖而去。   他不过就仅缺席了一天朝殿而已,这些人就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实在让轩辕霆烦不胜烦。   但烦归烦,天君之责仍不能荒废,轩辕霆只好耐着性子做出一副勤恳操持政务的样子。   可是每到夜幕,玉香便通过传音镜给轩辕霆发来倾诉思念的衷肠,诉说那些话哀婉勾缠,情丝万缕。   轩辕霆才刚和玉香进展到实质性的关系,哪里受得住心爱女人的这番诱惑,没几日就耐不住思念,避人耳目跑下凡去找她了。   轩辕霆一边提醒自己这样下去是不对的,一边却又无法自拔的沉沦进去。   白月对轩辕霆那边掩人耳目搞的把戏一清二楚。   但她装作浑然不知,每日照旧传谢执前来陪读法典,端恭贤惠勤恳好学,把天后的模范做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谢执亲眼目睹白月仅用一月时间便看完了天界所有法典,内心之惊讶。   就连他,一个被天界誉为天生执法者的人读完这全部法典也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打破了以往任何一位司法神君的记录。   而白月,一个毫无法典基础的人,竟然仅仅只用三十天,就看完了。   这怎么可能?   谢执不由得产生质疑——白月不过是随便将这些书翻完走了个过程做的样子。   白月一看谢执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笑道:“若仙君不信,大可以随便考考本宫。”   谢执默了默,伸手拿起离白月案台最远的一本法典,翻开,扫了几眼后眼皮一抬:“天条其十。”   白月张口答道:“尊天敬地、不违天意。心系正途、不生邪念。恪守天道、不做逆行。……不畏邪扰,不惧厄劫。”   谢执又换了另一本,白月仍旧对答如流,只字不差。   谢执不死心,换了本最难的六魔佛典,考教道:“妖魔凡圣,迷悟,只在一念之间。若坠魔,如何戒衡?”   白月喟叹:“堕落即魔,一念悟时,魔亦成佛。戒堕戒落,方可除魔。”   谢执震撼无比地看着白月,久久无法回神。   脑中仿佛有一个让他深深笃定的信仰,在刹那间被白月手指轻轻一点,轰然倒塌。   谢执深受打击,良久后垂头,心服口服道:“娘娘天纵奇才,执羞愧也。”   白月将谢执扶起,笑得大度从容,“仙君不必妄自菲薄,本宫要向你学习的地方还多呢。”   其实,白月哪是什么天纵奇才,不过是仗着穿越后,从前记忆超群的本事进化成了过目不忘的金手指,在关公面前耍了回大刀罢了。   但既然此举能震慑住谢执这个固守派,收服他的臣服和傲气,白月也乐意不拆穿。   ……   轩辕霆三天两头往幽灵谷跑,和玉香上演禁忌爱欲,压根没空理白月这个替身。   白月也乐得借此机会争分夺秒强大自己。   连续大半月的苛刻修炼,白月感觉自己灵力提高了些,但这对于她的要求还是太慢了。   她晚上入灵前没事就把沉影剑取下来擦一擦,对着它琢磨一会儿。   渐渐地,一个月过去了。   白月感觉这把剑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具体说不上来。   但白月就是感觉到这般残剑好像在她手里重新恢复生机了。   它不再呈铁锈斑斑的灰暗,逐渐散发出钨铁的幽光,低调而内敛。   白月很是惊喜,又带着它去了一趟神兵殿。   神兵殿戌守的仍是上次那个面瘫守将。   见到白月再次前来,他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意外,也并未像上次一样阻拦白月。   “属下参见天后娘娘。”   白月废话不多说,直接将沉影剑往他前面一竖,“这剑是不是还有遗失的剑谱?”   “禀娘娘,确实没有。”   守将如实道:“沉影剑从碧霄女神陨灭后就尘封至今,从未有过剑法传世,即便有,也在当初随着上古之神的陨灭而失传了。”   否则,这样一把上古神剑,是不可能放在神兵殿至今无人问津的。   但凡那些来历牛逼一点的法器,哪件不是早就被天神诸君们挑走了。   也就残剑沉影还一直被弃在角落生灰。   所有人都觉得沉影是把废剑,但白月始终觉得它是有灵的,它在用自己的方式等待下一个主人。   白月神思一动,忽然提剑迎身而上,逼近守将,轻喝一声:“你来同本宫过几招!”   守将瞬间往后一退,仰身避开几招,但白月的剑锋直指而上,偏要逼他出手。   守将无法,只得拿起腰间佩剑,隔着剑鞘抵守起来,一边道,“属下不敢,娘娘快请住手。”   白月的武力值实在太菜,只堪堪与这守将过了几招,就败下阵来。   守将连忙放下佩剑,单膝跪地请罪,“属下造次,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是我逼你出手的。”白月稳住呼吸,拿起沉影一看,感觉经过几招出鞘,它剑身的颜色好像又浅了一些。   这让白月愈发笃信。   “我看你剑法不错啊。”白月转过头,看向额头触地跪在地上的守门将。   “属下愧不敢当。”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白月仔细打量他。   守将默默起身:“属下封泽。”   “封泽……”白月仔细想了想,好像原小说里寥寥几笔提起过这么一个角色,在九婴大战时是个骁勇善战的悍将,怎么会在这里当个守门的?   白月问道:“本宫看你也算英武不凡,怎么会屈居在神兵殿任这样一个闲职?   封泽垂头:“末将曾是司战仙君齐麟将军手下一名副将,后因……犯下过错被罚到这里看守神殿。”   哦,原来还有这样一番内情。   白月心思微微一转,便有了主意。   “既然是这样,本宫便将你调到月宫专门负责月宫守卫吧,也顺便教教我练剑,你可愿意?”   封泽皱了皱眉,“天后娘娘,这恐怕不符天规。”   白月才刚背完那九百七十二万七千四百零一字的天规法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然一清二楚。   可她为什么要花功夫熟记那些法典呢。   就是为了了解它,利用它,再而破除它。   “天规是死的,人是活的。”白月挑唇一笑,“至于怎么去安排,本宫自有办法,总之比你每日枯守在这前途渺茫的神兵殿要好得多。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封泽沉吟许久,没有说话。   他因开罪司战仙君齐麟被贬到这里已经快七年了。   七年里,他戌守着偌大无人的神兵殿,也曾幻象过自己何时能够再有机会去上战场奋勇杀敌。   可是七年时间,他就像被人遗忘的一粒尘埃,早就无人记得他的名字,天界还曾有这么一个勇将的存在。   或许再过百年,他就会变成天宫所有神殿门前的那些守兵一样,碌碌一生无为。   封泽收回思绪,斗胆地抬头看向面前女人。   她扬着下巴,轻声询问他的意见。   清凌的凤眸从容不迫,眸中光芒令人不可逼视,纤长的脖颈像只昂扬的凤凰,神圣而高贵。   她手中握着那把沉影剑,身姿坚定而笔直,像一个救世女神降临在封泽的面前,让他臣服。   “——属下愿为娘娘效劳。”   封泽将左臂放至胸前,以一个绝对虔诚的姿势道。   “好。”白月眼帘一抬,转身,华丽的凤袍扬起绝美的弧度。   她清越的声音传入封泽耳中:“从今以后,你就为我效命吧。” 第10章 团队   这边白月正想着用什么方法把封泽名正言顺调来月宫,那边轩辕霆就脸色难看地从灵幽谷回来了。   看他这样,估计是女主又作妖的跟他闹别扭,惹他不痛快了。   白月觉得,轩辕霆不仅渣,还挺犯贱。   就跟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似的,女主越作死,他就越爱她。   而女主玉香,出生低微又心比天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作天作地。   这俩人,在人设上也是绝配了。   白月冷眼看着轩辕霆和玉香从婚典开始就要死要活,到前几日的蜜里调油,再到现在的别扭冷战。   心境竟然跟当初看小说时完全不一样了。   当时她因和女配同名,便莫名产生一种亲人般同仇敌忾的感觉。   如今她真的穿成了女配白月,却像一个剧外看客一样无动于衷,甚至冷笑。   “天君,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一开口,白月就换上了温柔语气。   看起来就像一个一心为夫君分忧的、贤惠体贴的妻子。   在还没彻底站稳脚跟之前,这份贤惠体贴就是白月的最佳面具。   “没什么,孤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下去吧。”轩辕霆支着额头坐在宽榻上,烦闷地挥手打发白月。   白月挑眉。   因为剧情开头一上来就被她打乱了,白月现在也摸不准轩辕霆和玉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该被骗入诛魂台的‘自己’好端端站在这儿,而原本会以疗伤为由顺其自然住进天宫的女主玉香却被逼到了幽灵谷去。   原文这里的情节是,玉香在天宫住了几日,看到月宫的奢华气派,天后身份的众星拱月,也看到白月那张她一模一样的脸。明明轩辕霆爱的是她,白月却仅凭这张脸就享受着她可望而不可得的一切,顿时心生妒恨。   玉香软硬兼施,让轩辕霆同意她留在天宫,开始明里暗里和白月较量,故意当着白月的面和轩辕霆做出亲昵暧昧举动,引得白月多次黯然垂泪。   而轩辕霆却只是冷冷警告白月,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去和女主争抢。   男女主一直借替身掩护幽会,直到玉香身份暴露,才被刚直不阿的司法仙君谢执以执行天规的名义赶下了凡间。   ……   理完了剧情,白月收起思绪。   现下,因为她的反套路,这些剧情前提都不存在了。   所以这时候的女主……肯定就是在为入住天宫一事和轩辕霆闹矛盾咯?   理清楚了其中关隘,白月温和地对轩辕霆道:“不知香儿的伤养得怎么样了?说起来,我同天君大婚也月余了,还不曾见过香儿呢,天君可否让香儿到月宫来小住几日,让我也见见她呀?”   来吧,让老娘会会她。   白月话音一落,轩辕霆苦恼表情瞬间消失,惊喜地抬起头,看着白月,“你真这么想?愿意香儿来月宫与你同住?”   “当然了。”白月又不是没有条件的,她笑:“我一直羡慕香儿能有个像天君你这样尽职尽责的师父呢。我最近闲着没事捣腾剑法,却几番无所心得,正想也请天君有空教教我呢。”   轩辕霆一听,想也不想便同意道,“这有何难,孤若有时间,教你就是。不过平时孤忙,给你找个剑师吧,好好教你。”   “那就多谢天君了,改天我便去打听打听哪位仙君剑法高超,定要寻个我满意的。”   “行,你自己安排。”轩辕霆大手一挥,简直一刻都不能再等,“那孤这就去接香儿来天宫,她天性善良单纯可爱,你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那是自然,天君喜欢的,我也喜欢。”白月意味深长,含笑道。   轩辕霆握着白月双肩,感动道:“月儿,你真好,放心,孤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信天君。”   信你的鬼话,恐怕现在都不知当了几回替死鬼了。   白月脸笑得有点僵了,轩辕霆还不滚。   “嗯,相信孤就对了。”轩辕霆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殿阙,迫不及待去接爱徒。   白月也分头行动,力求赶在女主出现之前把封泽调来。   当天傍晚。   一道凤令便降到神兵殿,将在此埋没了七年的武将调走,正式成为月宫的护军守将。   封泽跪在白月面前,恭敬无比:“是娘娘重新提拔末将,让末将有了出头之日,封泽从此以后惟娘娘命是从。”   “起来吧。你本就同这沉影剑一样,宝剑蒙尘,本宫相信,即便不是我,总有一天,你的才能也会被人发现的。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白月并没有挟恩自重,反而反过来鼓励封泽,更加让他内心触动,坚定了从此效忠白月的心。   “末将谢过娘娘。”   白月点头,将月宫所有的护卫布防全部交给了封泽总领,十分信任。   一是白月知道,封泽是一个认了主就忠心不二的人,其次也是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女主做点准备。   到时白月会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也正好借此机会让天宫诸臣细细品味轩辕霆和女主别样的‘师徒感情’。   要知道这位女主虽然出身低微,但能耐可不小。   原剧情给玉香的金手指十分逆天,典型的白莲圣母婊女主。   她的人生充满奇遇和机缘,遇到的全是贵人,让她在险境中一次又一次脱险,且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获一干男配的倾心,几番惹得男主角轩辕霆醋意大发,恨不能将那个折磨人的小妖精锁在身边日日看牢才好。   啊,多么古早的狗血虐恋。   嗤。   白月不屑地挑了挑眉。   转身叫来兰芝、海驮、及新来的封泽。   白月看着面前三人,这便是她目前团队的所有成员了。   兰芝:蓬莱娘家带来的自己人,忠心耿耿,视白月的命令为一切。   海总掌:因识时务而投靠到白月手下,有墙头草嫌疑,但能力尚佳容易掌控,可用。   封泽:因开罪顶头上司而被贬黜,白月对他有知遇之恩,认主后知恩图报尽心效力,白捡的人才。   加上白月自己,有十余年运作大型公司经验的创始人兼总裁。   四个人,成立一个龙套翻盘公司足够了。   唔,对了。   还有夺命那厮。   不过那是个反复无常的疯子,对白月的忠诚还有待商榷,就算他0.5个人的股份吧。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的这个翻盘公司就可以逆风起航了!   白月对着三人开战前大会:“明天。不,很有可能是今晚,天君轩辕霆就会带一个身份特别的女人来月宫。那是他的徒弟,同时也是他养在凡间的姘头。”   话音一落,三脸震惊。   “现在,这个姘头想鸠占鹊巢取代本宫。”   兰芝:“……”   海驮:“……”   封泽:“……”   “不必惊讶,本宫只是告诉你们实情。”   “这个姘头手段狡猾,她擅长用装柔弱的方式博取旁人同情,更擅长利用身份弱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你们,千万千万不要被这个姘头装出来的假象所迷惑了。”   “还有,最重要的是一点,这个姘头的长相与本宫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本宫的脸完美无瑕,而她的脸右眼睑下有一颗丑陋的痣。”   听完白月的话,兰芝最先反应过来,愤愤道:“天君竟然背着娘娘在外面找野女人!不行,奴婢要告诉神君大人!”   “别急。”   白月伸手,神色淡定,“区区姘头,本宫要想拿捏还不在话下。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从今往后,你们几个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有必要让你们知道,我们团队现在的核心目标是什么。这样大家才能齐心协力朝着一个方向使劲。”   海驮和封泽听得一惊一乍云里雾里。   两双立功心切的双眼迫切地看向白月。   管他徒弟还是姘头,这两个自投靠白月后就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只想知道娘娘要分派给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好让他们漂漂亮亮完成第一桩差事后,得到天后娘娘的肯定。   白月没有让他们失望,立马指派任务。   “封泽,你负责管好月宫守卫,但凡没有本宫允许,一只苍蝇也不能出入。”   “海驮,你负责管好月宫外的网脉,绝不能让任何消息从月宫走漏出去。”   “兰芝,你负责掌管宫内侍婢言行,务必做到令行禁止。”   领到各自任务的三人,瞬间像负起了神圣的职责,肃目正身,排成一列,打鸡血般应道:   “是,奴婢领命!”   “末官领命!”   “末将领命!”   “嗯。”很好,白月眼神深沉地点点头,“去准备吧。” 第11章 玉香   果然不出白月所料,当天晚上,玉香就和轩辕霆一起回了天宫。   女主入住天宫的心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   不过让白月没有想到的是,轩辕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玉香的脸给易容了。   本以为会看见两张相似的脸同时出现的精彩一幕没有了,白月还挺失望的。   只见轩辕霆领着一个娇美清秀的年轻女子缓缓走过来,在白月面前停下。   “香儿,来见过月后。”   女子上前一步,盈盈而拜,声音娇软如莺,“香儿见过娘娘。”   女主这两步,当真是走得婀娜多姿风情尽显,将紫衣下包裹的身段凸显得淋漓尽致。   拜完,玉香幽幽抬起头。   掀起眼帘落在白月身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快速打量了一圈。   那嫉恨又复杂的尖锐眼神,比当初那个曼珠可嚣张到哪里去了。   简直就差明晃晃指着白月的鼻尖奚落:就你,不过我的一个替身,也配?   白月微微挑了挑眉,上前握住玉香双手,慈爱地打量她。   见玉香的容貌虽然被法术变成了一张稍微普通的脸,但眼睑下那颗红色的痣仍旧还在。   白月一边打量一边笑道:“这就是香儿吧,天君唯一的徒弟。本宫可是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奈何从本宫和天君大婚后就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今日才得空让天君将你带来让我瞧瞧!”   一句话,便把轩辕霆带她上天宫的原因捅破——是因为白月想见她,才让轩辕霆带她来的。   果然,一听到白月的话,玉香的眼神顿了顿。   白月却笑得明艳大方,拍着玉香手背道:“啧啧,今日一见,真是个招人疼的可人儿!难怪天君常常将你挂在嘴边。”   玉香任白月拉着她,也不推辞,早已收起打量白月时的眼神,恢复了柔弱无依的模样,眼光流转带着三分得意:“多谢娘娘夸奖,娘娘也是美艳不可方物,香儿自愧弗如。”   “香儿不必那么生疏。”白月微笑道:“你叫本宫师母便好了。”   转头看了看旁边从进殿后就一直略心虚的轩辕霆,白月笑眯眯道:“天君是你师父,我就是你的师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本宫会和天君一样把你当自己女儿来疼爱的。”   此言一出,轩辕霆和玉香两人眼神对视了下,彼此间闪过一瞬只有两人能懂的暗涌,又快速分开。   白月冷眼睥着两人的眉目传情,面上却仿佛毫不知情,自顾笑着安排:   “天君放心,这几日,香儿就随我住下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天君庭务繁忙,就不必多操心了。”   “嗯,月后如此贤惠端方照顾周全,孤心甚慰。香儿伤势还未痊愈,就有劳月后多加照顾了。”轩辕霆说完,又对玉香道:“香儿便在月宫住下吧,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月后即可,孤会每日来看你的。”   说完,仿佛是为了避嫌,轩辕霆并未多加停留,深深看了玉香一眼后,离开了月宫大殿。   等轩辕霆离开,白月不急不缓勾起唇,笑得肆意又灿烂。   好了,这下可以关门打狗了。   “兰芝,带香儿姑娘下去安顿。”   白月吩咐完转身,微笑看着玉香,“天色已晚你就先随兰芝去歇息吧,明日本宫再带你参观参观。”   玉香是惯会伏小做低装样子博同情,即便没了轩辕霆在跟前,她的戏也不曾放下。   “玉香多谢娘娘款待。”   “瞧瞧,都说了让你叫本宫师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实在不行,你叫本宫一声干娘也可以。”   玉香抿了抿唇,忍不住绵里藏针的还击:“香儿岂敢,这么叫岂不是把娘娘喊老了。”   “怎么会呢。”白月慢悠悠道:“算起来本宫仙龄也才四千余岁,在仙界就跟个豆蔻少女一般娇嫩青春。不过……比起你们凡人,四千岁确实是很多年了,这么算起来,我就是当你奶奶也足够了。”   玉香嘴角一抽,拧着黛眉,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却硬是没找到一句有力的话来反驳。   兰芝面无表情上前:“玉香姑娘,请随奴婢来。”   一直将玉香领到月宫最远的偏殿,兰芝才停下来,道,“玉香姑娘就先住这里吧。”   玉香皱眉看着这间偏僻冷清的角殿,心下顿时不满,掀起眼皮,两幅面孔顿时在兰芝这个侍女面前暴露出来:“我可是天君爱徒,天后贵客,你就让我住这种地方?”   兰芝语气平平:“玉香姑娘只是一个凡人,难不成还想住娘娘的月宫正殿?”   说完不待玉香发作,又接着道:   “姑娘放心,天后娘娘已经吩咐奴婢给你准备了一间华屋寝殿,只是时间仓促,现在还未布置完毕。今晚就先请你在此将就一下吧。奴婢告退。”   说完也不理她,转身便走。   “你!”   玉香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出来,盯着转身而去的兰芝,脸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冷笑着平复下来。   不急。   她会慢慢让白月那个替身知道,她玉香才应该是这个天宫真正的女主人。   等着瞧吧。   玉香目中闪过恶毒又得意的光。   推开门走进角殿,却发现里面的布置简陋得比她在凡间住的寝居还不如。   玉香冷笑几声,行啊,没想到那白月竟也是个会装模作样的,明着在轩辕霆面前是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私底下还是忍不住嫉妒想法设法苛待她。   好,她就暂且忍一忍,等明天再添油加醋将此事哭诉到轩辕霆面前,白月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玉香心里盘算得很好,当下也不计较这间简陋的角殿了。   毕竟再怎么不如月殿奢华尊贵,天宫的云床软枕还是要比凡间的居室好上百倍的。   本来‘受人欺负却只会默默忍受不敢反抗需要轩辕霆保护’就是一直是玉香的人设。   现在白月自己送上门来配合,玉香就更有把握让轩辕霆厌憎甚至休弃她了。   这一夜平安无事度过。   到了翌日清晨,玉香从角殿醒来,一名侍女在殿外恭声道:“玉香姑娘醒了吗?娘娘让奴婢请您到月宫前殿一起用早膳。”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玉香今日特意把自己打扮得更加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势必让人一眼就看起来受了巨大的委屈和苛待。   她故意磨磨蹭蹭,来到月殿外时,听到里面传来白月的笑声。   玉香眸光冷冷一闪,垂眸再抬起,整个人就换上了柔弱憔悴的模样,站在殿外道:“玉香求见天后娘娘。”   “香儿来了啊,快进来。”   坐在玉案前的白月抬头,冲玉香笑眯眯招手:“正等你一起用早膳呢。”   玉香低头走进去,扭扭捏捏站在一旁。   白月一瞧,惊呼道:“哟,这是怎么啦?脸色这般苍白,香儿可是伤势复发啦?”   玉香咬着唇不说话,故意营造一种委屈难言的模样,以她以往的经验,这时候旁边的人就会下意识去猜测是不是对面那个盛气凌人的欺负了她。   这种无声的情绪引导她最是手到擒来了。   可玉香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回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神级对手。   白月是谁?   玉香这点段位拿到她以前经营的影视公司里,顶多也就一个靠潜规则上位的三线小演员罢了。   在白月这位女总裁的面前,连给她倒咖啡的资格都没有。   白月不慌不忙命人乘了一碗白粥放到玉香面前,关切道:“你伤势未愈,本宫特意给你准备了好东西。瞧,本宫听说凡人身躯用这白粥是最好不过的养伤圣品了。”   “多吃点,啊,好好养养,看你瘦的。”白月一副操心的老母亲表情。   说完自己夹起玉碟里一朵千年蘑菇,吃得倍儿香。   玉香:“……”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白粥动也不动。   心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差点就要藏不住从眼中泄露出来。   白月自个儿惬意地吃了几口仙珍海肴,见玉香不吃,放下筷子道,“对了,本宫差点忘了。”   “兰芝,将那碟药膳拿过来。”   兰芝恭恭敬敬端了盘凉拌木耳上来。   白月指着木耳道:“香儿你瞧,这道药膳还是本宫特意问了元灵仙尊才讨来的方子呢,据说有驱魔除邪补气还魂之奇效,你辅助白粥圣品一道用下,想必脸色很快就会红润起来了。”   玉香十指狠狠扣进掌心里,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天后娘娘用心了。玉香胃口不适,实在吃不下。”   “唉,你这孩子,就是倔强。”白月用玉筷拈了一颗松露燕翅水晶丸放进嘴里,无奈地摇头道。   玉香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得都快青了。   白月慢条斯理用完了膳食,又用仙露漱口,云丝拭唇。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如画。纤细如玉的手指握着那云丝,就像撩着一缕轻烟般缥缈,美轮美奂。   看得玉香愈发嫉恨在心。   这些明明都应该是她享用的东西。   白月那个贱人,不过是一个替身!   她凭什么享有这一切!   “对了,香儿如今年芳几何啊。”白月开始亲切地跟她拉家常。   “二十有三。”总算有一件比白月得意的事情,玉香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竟然都二十三啦?”白月不可思议地道:“在凡间,像你这个岁数也都老大不小了吧!本宫听说凡间女子十五岁就纳吉成亲,二十三的年纪怕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玉香只想一辈子跟着师父修行,男女之事暂时还不想去考虑。”玉香假意含羞带怯的低头。   “哦,是这样啊。”白月笑盈盈点点头,“我还猜想莫不是香儿看上了哪位郎君,却因身份不匹求而不得才一直蹉跎到了现在呢。”   玉香磨了磨牙,这个该死的白月,也不知真蠢还是故意,句句往她软肋上捅。   气得她连柔弱形象都忘了维持,阴阳怪气地回了句:“玉香自幼无父无母,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像天后娘娘有高贵出身,自然二十多岁了也还未成亲。”   白月赞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像本宫这么命好,出身上古神族,嫁给天君为妻,还做了这天界的女主人。”   “唉!太过优秀,也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呢。”白月支额,厌倦地道。   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的玉香:“……” 第12章 爸爸   为了扳回一城,玉香开始有意无意把话题往轩辕霆身上引。   “香儿记得师父最喜欢吃白粥了,有一次香儿亲手给师父煮了一碗,师父全都吃完了,还夸香儿手艺好呢。”   一会儿又道:“也不知道师父这时候在做什么。平时,师父每日巳时都会亲自教香儿练习剑法,香儿学东西笨,总要师父贴身指导好几次才学得会。”   不管她怎么婊言婊语,白月偏偏就不接招。   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听着玉香描述的她跟轩辕霆那些恩爱过去,就跟看知音故事会似的无动于衷,甚至带着一种怜悯,让玉香的一击击化骨绵针全都打进了空气里。   玉香见白月既不生气也不吃醋,心里开始慌了。   白月这个贱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等到玉香开始自乱阵脚,白月才不急不缓做出一副扼惋表情道:“香儿啊,你该不会是有恋父情结吧?”   “什……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本宫观察你好半天了,见你似乎十分依赖你师父,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似的。你这种症状,显然就是恋父情结啊。”白月断然道。   “……”玉香被白月一句话梗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你听本宫给你理理啊。”   白月语重心长:“你从小父母双亡,没有父爱母爱,也没有兄弟姐妹,是个孤女。这种经历长大的孩子一般都有心理缺陷,且从小就渴望有一个亲人能够疼爱自己,于是这时候你遇见了轩辕霆。他收你为徒,耐心教导你,温柔指引你。弥补了你童年缺失的父亲和母亲的形象,这个时候的你,就会下意识把轩辕霆当做人生的方向、未来的灯塔,你会依赖他甚至倾慕他,将他幻想成拯救自己的盖世英雄。”   “是也不是?”   玉香一听,她说得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自己的心理路程还真是这样的。   “有这种症状的,就是有恋父情结。简而言之,你是把轩辕霆当成了你理想中的爸爸。”   爸爸?   玉香眼角一抽,想到自己和轩辕霆做的那些事,神色开始古怪起来。   “你这是病啊,得赶紧治。”白月忧切地道。   “娘娘误会了。”   玉香勉强笑着,“香儿并不曾倾慕师父。师父身为天界之主,英冠神武,是三界郎君的楷模。玉香虽然现在还不曾有意中人,但是也希望以后能找一个像师父这样顶天立地的郎君,一辈子疼我宠我。”   “害,这还不简单。”白月一拍手,“天界好郎君多的是,香儿要想找个如意郎君,本宫帮你物色啊。”   玉香没想到话题会被引去这里,连忙推拒,“不必了,香儿现在还不想谈婚论嫁,多谢娘娘好意。”   “哎呀你这丫头就别害羞了。”白月吩咐海总掌,“去将天宫那几位还未订婚的年轻仙君都找来,一会儿本宫便带香儿去瑶台办品酿会,等年轻才俊们都聚到一起,便让香儿你好好挑一挑。”   “娘娘,真的不要了。”玉香一想到要是被轩辕霆知道她去和别的男人相亲,怕是再也不会要她了。   “不,你要的。”白月不容她拒绝。   海总掌领了命令便立即下去执行。   于是乎,整个天宫在白月这个天后上任后,得到的第一个凤令传召便是——   [请三千岁以上,一万岁以下的年轻仙君午时到瑶台聚会,天后娘娘要替天君爱徒甄选未来夫婿。]   接到凤令的众郎君们满头的问号。   “天君爱徒?谁啊?”   “怎么没听说过呢。”   “好像是上次帝后大婚跳诛魂台的那个,凡间民女。”   “天规第一条便是天庭神人不得与凡人婚恋嫁娶。这么说,这凡女跳诛魂台不但没死,还飞升了?”   “应该是,要不然天后娘娘怎么会这般大张旗鼓的为她选夫。”   “既然天君天后如此看重此女,想必与她成婚后也能得到重用,不如咱们去瞧瞧热闹吧!”   “也可,说不定运气一来还真就天降喜事了呢!哈哈哈。”   一群风度翩翩的郎君们抱着好奇的心思,结伴准时应凤令来到了瑶台。   那头。   月宫内殿。   白月正按着玉香坐在梳妆台前打扮。   她让兰芝给她梳头,自己则闲适地在一旁挑选首饰。   一丈长的妆台上摆满了十几个妆匣子,琳琅满目的奇珠异宝凤钗头饰闪得玉香的眼睛差点都瞎了。   白月见玉香羡慕地盯着她的妆匣子看,便拿起一只五彩凤钗插进她头发上,问道:“这个你喜欢吗?”   玉香没能抑制住每个女人都对珠宝首饰爱不释手的通病,看着琉璃镜中那个五彩凤钗在自己的秀发间摇曳生辉,想象着等有一天她取代了这一切,光明正大地穿戴着属于天后的华服凤袍,和轩辕霆并肩而立时,该是多么的美丽耀眼。   想着想着,玉香就不由自主憧憬地点了点头。   她是真的喜欢。   “可惜月宫圣物不能带下凡界,否则本宫就赏赐给你了。”白月无情地将凤钗从她头上取了下来。   玉香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月换掉凤钗,重新拿了个莲花簪插进她发髻里。   “这白莲花就不一样了,非常贴切你的个人形象,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插好簪子后,白月退了一步,认真端详片刻,点头道:“嗯,不错。虽然你长得不是很美,但只要肯好好打扮,也还是看得过去。天庭那些年轻光棍们,都是几千年没开过情窦的,放心吧,他们不挑,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玉香表情瞬间扭曲,盯着镜子里白月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恨不能立刻撕下易容,好让她看看,究竟谁才是丑的那个。   “这个白莲花簪不是什么圣物,拿下凡去也无妨,本宫就赏与你戴吧。”   玉香盯着那只凤钗,“可是香儿只想要那个呢。”   她不仅要那只凤钗,还要这妆台前的所有宝贝更还要白月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她都要!   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玉香一件不落都要抢回来,否则她绝不甘心。   白月才不管玉香在想什么呢,反正看着她像只鹌鹑一样在自己的操纵下晕头转向鸡飞狗跳的样子,白月就觉得有趣极了。   “喜欢也不行,天界宫规森严,本宫可不能害了你。”   “若是让人看见你戴着本宫的凤钗四处走动,会被判偷窃罪的。尤其是天君手下那个左膀右臂司法仙君谢执,可严厉了,抓住一丁点儿错处都要严惩不贷。上次本宫背天规时就错了一个字,整整九百七十二万七千四百零一字就要从头再背一遍。”   血泪教训白月是张口就来,没有的事儿也能被她编得像模像样。   “以后回了凡间,香儿还是给自己买点好的首饰吧。做女人啊,千万别亏待自己。”   “……”玉香一口浊气憋在心口,却又发作不出来,硬生生将脸给憋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海总掌进来禀报,瑶台品酿会已经布置好,年轻仙君们也都已经到齐了。   “甚好。”白月大步朝殿外走去,“随本宫去瑶台。”   ……   天宫瑶台上,十几名青年才俊早已等在那里跃跃欲试。   不多时,便见凤驾一行款款行来。   众君纷纷叩首行礼,恭迎天后凤驾。   “诸君不必多礼,今日请大家来就是以酿会友,还请不必拘束。”白月走入瑶台中央。   她气度雍容风华无双,云鬓巍峨瑰姿艳逸,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她的笑意却如沐春风,语气也平易近人。   让起先还有些忐忑的年轻少君们顿时松了口气,气氛也轻松起来。   大家既早已心知肚明此次品酿会的真正目的,拜过白月后视线便开始有意无意在瑶台后方梭巡。   寻找着那位传说中深受天君天后看重、视为亲生女儿一样的神秘的凡间民女。   玉香随着兰芝一起站在白月身后几步的位置。   只见台中众位青俊仙君的视线从她跟前就那么划过去,又划过来,把她当做月宫侍女一般无视来无视去,好奇地往后面寻找着那位传说中的女子。   然而找来找去,也没看见一个符合心中想象的少女出现。   众君不由失望地收回目光。   难道那凡女还没来?   于是期待地看向白月。   白月都差点被这群呆瓜给逗笑了。   她朝身后一招手,对不情不愿站在那里的玉香道:“香儿,还不快过来,本宫给你介绍介绍。”   于是众君眼睁睁看着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缓缓出列。   眼神瞬间齐刷刷一定,头上再次冒出一排问号:“???”   就这? 第13章 相亲   作为这场由她主导策划的玉香一对N相亲大会,白月自然而然担起了主持人这个角色。   白月笑着道:“这是玉香,想必大家还不认识吧。她是天君在凡间收的爱徒,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徒弟。”   “玉香天资聪颖,人美心善,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但她个坚强勇敢的姑娘。本宫和天君都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现下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本宫便想着带她来跟天界的各位年轻才俊们多交交朋友。”   “算起来,你们年纪也都差不多,应该会有很多谈得来的话题。”   玉香莫名其妙便被白月弄到一个相亲会上,众目睽睽之下,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向打量她的十几名年轻男子见礼:“民女玉香,见过各位仙君。”   众仙君干笑着摆手,不必客气。   但心中却是不约而同飘过一个想法: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让天君连和天后娘娘的三拜大礼都不顾了跑去诛魂台救人的凡间爱徒???   她到底是独特在哪儿呢??   相貌平平无奇,修为普普通通。   站在风华耀目的天后娘娘身边,就跟一个宫婢侍女般不起眼。   天君收她为徒,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儿了?   兰芝和海总掌开始在一旁布置酿饮灵果,力求这场一对多的相亲会规模像样,绝不垮掉。   白月慢悠悠拿起一只白色灵果,优雅吃着,非常惬意地把场子交给其余人发挥。   现场短暂地尴尬了几瞬后,一个同样着深紫色衣袍的长脸郎君站起来自我介绍:“玉香姑娘,在下乃文财仙君司下理务郎君殷昂然。我擅长理财算术,无不良嗜好,入天庭已有七百二十年。”   玉香脸色不佳,如同嘴里含了只苍蝇,敷衍地点了点头。   倒是白月观察着这位理务郎君,暗中点了点头,唔,以后若是需要这方面人才倒是可以留意。   文财仙君掌管三界财源,也是白月需要重点笼络的人物。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剩下的自我介绍环节便顺利展开了。   又一个绿衣长袍的清隽郎君腼腆地站起来:“玉香姑娘见笑了,在下是神农仙君辖下的司药郎君,我不会别的,就只会饲弄草药,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还望玉香姑娘不要嫌弃。”   这人玉香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他介绍完,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白月沉吟着点头。   神农仙君,也是个大有来头的。   不仅掌管着三界山丘田泽、农作草植,花开四季,但凡天下百姓所仰仗糊口的,他都掌管。   是个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很重要的人物。   随后,又站起来一名身着红衣的年轻郎君,双手抱拳朗声笑道:“玉香姑娘,这厢有礼了。在下乃司命仙君手下星宿郎君六华皓,我这个人喜好给人算命看卦。香姑娘若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此言一出,玉香竟然破例多看了六华皓一眼。   六华皓收到眼神,立马灵机道:“要是有时间,我可以给玉香姑娘卜卦观星算上一算。”   “那就多谢郎君了。”玉香抿唇,朝他笑了笑。   哟,难不成还真勾对眼儿了?   旁观的白月意外地挑眉。   想了想,发现倒好像是因为玉香对司命占卦一事很感兴趣。   也对,她出身低微却心比天高,时时刻刻想着取代自己坐上天后宝座,当然关心命格了。   若是司命仙君给她算出来一个天生主凤命,那她就可以拿到轩辕霆面前去当尚方宝剑了。   不过,白月可不信命。   她只信自己。   剩下的郎君们陆续起来作自我介绍,听来历,都是天庭各大佬们手下的得力子弟。   白月暗中观察,将合心意的人默默记下。   看起来像是她带玉香来相亲,实则却似办了场人才招聘会。   台中的郎君们见玉香虽然跟想象中的灵动美人不一样,但多看几眼也算清秀可人吧。   毕竟是天帝唯一的爱徒,既然此女能得到天君重视,想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况且,娶了她,就相当于做了天君的半个女婿。   所以大家虽然没有很满意,还是非常积极在表现,努力找话题和玉香攀谈,以希让她多注意到自己。   可这根本不是玉香计划中该发生的事,她此刻简直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若是平时那些男人们对着她讨好献殷勤,玉香会很乐意给他们几个笑容,勾勾手指让他们神魂颠倒为自己奉上一切。   可现在她是在天宫。   若是被师父轩辕霆知道她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和别的男人说笑**,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没错!   轩辕霆对玉香的占有欲就是这么霸道!   他可以宠她溺她纵容她,但绝不允许她眼里有第二个男人。   玉香满心担忧,根本无暇理会那些郎君在对自己说什么,胡乱的应付几句后,便对白月道:“娘娘,香儿伤病未愈,出来这些时候也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白月转头瞟了眼守在瑶台外的卫将封泽,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便道:“也罢,今日就到这里吧。改日本宫再请诸位才俊郎君们一道品酿。”   封泽向白月示意,已经给轩辕宫那边传去了消息,估计轩辕霆马上就要过来了。   白月须在轩辕霆赶来前撤走。   于是,这场一对多的相亲会就莫名其妙开始,又莫名其妙结束了。   白月领着月宫所有人回到了宫殿。   玉香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对白月道:“香儿突然想起有事要找师傅,娘娘可否派个人带香儿去一趟轩辕宫。”   她要立马去跟轩辕霆解释:相亲不是她自愿要去的,都是白月这个贱人陷害她!   但白月怎么可能让她跑去告状,拉着她往里殿走去,一边道:“轩辕宫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连本宫也不行。况且天君庭务繁忙,香儿还是不要去打扰,等忙完了天君自会来月宫看你,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可是。”玉香是真的急了,“香儿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师父说,师父一向宠我,不会生气我去打扰他的。”   白月哦了一声,转身对海总掌道,“差人去一趟轩辕宫,请天君晚些时候来一趟月宫。”   吩咐完对玉香笑道:“这下该行了吧。”   人在屋檐下,又无法在天宫自由进入,玉香只得咬唇忍耐道:“玉香谢过娘娘。”   那边轩辕霆得到消息时,正在凌霄殿被几个臣君缠住脱不开身,首先一个便是谢执,还有司命和司礼那俩老顽固。   起因是这样——司命仙君夜观天象,察觉紫微星斗数命盘微异,南北斗中三垣主星偏位,日月会合轨道渐并。   司命仙君掐指一算,帝王星异像,正是从月前的帝后大婚三拜古礼中止开始出现的。   此星象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于是他便同司礼仙君、司法仙君一道,前来凌霄殿找天君禀谏此事。   轩辕霆坐在凌霄宝座上,不耐烦地听着这三个顽固轮番长篇大论。   一个说的比一个更加危言耸听。   不外乎就是:   轩辕霆在帝后婚典上未尊重上古创世之神立下的三拜大礼,这是对天道不尊,天道会降下惩罚,紫微星命盘现异就是征兆。   所以轩辕霆必须斋戒沐浴亲自去向天道请罪,再每日焚香跪拜自省三百六十五天以示诚心悔过。   轩辕霆按着眉心,不胜其烦地看着三个重臣说得激昂悲壮,仿佛只要不听他们的这样做,天界就会迎来一场动荡浩劫,他这个天主就被会天道惩罚沦为罪人。   呵,轩辕霆内心冷笑。   从他出生起,就被作为下任天君的太子来培养。   两万多年,他被那些繁冗老旧的天规天条束缚,不能有任何自己的喜好和脾性,一切都得按太子的规矩来成长,小时候就看着父君没有心一样坐在凌霄座上寂灭了他的一生。   直至轩辕霆自己继位,他才知道,天界之主表面受万民拱拜,实则就是一个工具罢了。   他不能做轩辕霆自己,只能套在这具天界之主的壳子里,像个傀儡,被臣君和天规操纵。   直到他遇见玉香。   那个坚强善良、跌跌撞撞,却不被身世打倒,勇敢向命运说不的女孩。   深深吸引了轩辕霆。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所有轩辕霆不能去体验的事,统统都可以通过玉香去实现。   是玉香让轩辕霆体会到,什么是活出自己的感觉。   司命仙君还在唾沫横飞的说着:“天君!现在星象显异,就是天道给我们的警醒啊!若还不虔心赎罪,三界必降浩劫。”   轩辕霆揉了揉抽动的太阳穴,“行了,孤知道了。”   正要敷衍几句赶紧让他们退下,殿外守卫忽然进来,在轩辕霆耳边说了几句。   ——正是玉香跳诛魂台那次前来报信那个心腹。   轩辕霆一听,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什么,选夫婿?她岂敢!”   说罢,立刻起身匆匆往殿外走去,也不管还在大殿中苦谏的三个臣君了。   谢执与司命及司礼二位仙君面面相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沉重而无奈的神情。   司命仙君长叹一声:“天君不肯听劝,三界恐生劫难啊。”   谢执从小便与轩辕霆一道伴读长大,对轩辕霆的秉性是再了解不过的。   他深知轩辕霆内心对天道天规的不嗤和抵触,群臣越是让他怎么做,他就越有逆反之心。   虽然最后都迫于天君之责还是执行了,但谢执知道,轩辕霆心里是不情愿的。   就好比——娶蓬莱神君之女为后。   作为心腹近臣之一,谢执自然看得出来天君对白月并无半分喜爱之情,纯粹是出于身份匹配而娶了她。   对自己的正宫元妻恐怕还不如那个凡间孤女上心。   谢执亦是无奈叹气,脑中却忽然闪过白月那笑得和狐狸一样狡黠与他辩论的盈盈姣容,还有她神情专注捧着法典研读时的样子……   猛地收回神思,谢执敛眸蹙眉,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实在太过荒唐。 第14章 教训   轩辕霆怒气冲冲来到月宫。   见到一个眼生守将站在殿前,也没在意,径直略过。   “月后呢,在哪儿?”   轩辕霆正大步往殿中进去,海驮跟上来,按照白月的吩咐一字不漏恭声背道:   “天君,娘娘和玉香姑娘在里殿。”   “玉香姑娘今日相亲受挫,苦恼自己不能嫁个如意郎君,正请娘娘传授心得。娘娘说,这等女儿家的私密话,以免玉香姑娘害羞,还请天君回避则个。晚间再来。   “放肆,你敢拦孤?”轩辕霆猛然停下,冷冷睨了眼躬着身的海驮。   “末官不敢,只是替娘娘转述。”   轩辕霆冷哼一声,但在快要进月殿的时候,听到里头女人的声音,心下到底是犹疑了瞬,便敛了脚步站在屏风外倾听。   只听白月道:“那个星宿郎君看着倒是不错,一表人才,性格爽朗,而且懂星象的男子一般都是很浪漫的。若是与他在一起,以后日子想必不会枯燥。方才你们二人不是还约好了下次他帮你看手相么,香儿可要好好接触啊。”   玉香蹙眉,配着她今天的柔弱妆容,到还真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我只是对六华皓君卜卦观相的本领好奇罢了,哪里就约了什么看手相。”   白月不着痕迹扫了眼屏风,笑眯眯打趣道:“瞧瞧,这才见一面,就叫上六华皓君了,香儿分明就已经是芳心暗动,你呀快别藏了,心思都已经被本宫瞧出来了。”   “娘娘,您别乱说。”   轩辕霆捏紧袖中双拳,听着里头玉香如嗔似娇的语调,气得整张脸都快绿了。   他霍然转身,寒着脸气势阴沉甩袖而去。   海驮进来,不动声色朝白月点了点。   白月挑唇,再看玉香,神色便淡了下来,懒懒道,“既然香儿都不满意,就早点休息吧,张罗一天,本宫也累了。明天再说吧。”   说罢起身回了月殿,也不管玉香如何一脸的茫然懵逼。   于是这一晚,玉香没能等到轩辕霆过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在角殿捱了一晚。   也没心思计较偏落角殿的布置如何了。   她心里有些不安,想着第二天无论如何一见到师父,就要向他解释清楚这件事。   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白月照样遣人叫她一同用膳聊天,在月宫四下参观,就是不给她机会离开月宫半步。   她不就是想入主月宫么,现在白月可是在给她这个机会。   靠在锦鲤池玉阑杆前扔着鱼食的白月笑得慵懒闲适。   玉香慌了一阵后倒也回过了神来。   怕什么!   师父那么在乎她,就算因此事与她生了隔阂,到时候她随便撒娇哭诉一顿,再添油加醋将白月告上一状,到最后他还不是会心软原谅她。   就跟以往每次她闯祸,轩辕霆都会无奈宠溺的包容她一样。   再吹吹枕边风,让轩辕霆把气出在白月这个贱人身上。   定下神后,玉香也不慌了。   陪白月一起坐在玉阑杆前喂金鱼时,也有心思挑事情了。   “娘娘和我师父大婚也有一月多余了,肚子可有动静了?”   玉香知道,轩辕霆至今都没有碰过白月。   说这话不过是想故意戳白月的痛处。   不过很可惜,她戳错人了。   轩辕霆在玉香心里是天、是地、是人生的目标。   但在白月这里,是渣狗,是贱男,是这辈子都不屑一顾的垃圾。   要是他敢摸上白月的床,白月保证把他命根子给拧下来。   不过玉香既然自己开了这个话题,白月就不客气了。   “自然没有。”白月傲慢地道,“这事儿不慌。”   玉香拈起兰花指做作地捂唇一笑,“娘娘该不会是还未和天君圆房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白月不急不缓挑眉。   “香儿常在人间,听那些年岁大的婆嬷说过,女子若还是处子之身,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说着意味深长的双眼在白月身上游走一圈,“娘娘一看就是没有被男人疼爱过的。”   “这么说你倒是很有经验?”白月失笑。   “对啊。”玉香得意地抿着唇,连眼睑下那颗朱红的痣都透着讥讽的意味。   白月继续问:“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不至于自己的夫君连新婚洞房碰都不碰自己还是件好事吧?”玉香无辜地眨眼,话中绵里藏针。   白月瞟着她,终于同情地叹了口气。   “越是廉价的女人才越把身子当做筹码,以为和男人滚了个床单就稳操胜券了。其实啊,这种女人不知道,在男人心里,女人的贞操根本不值钱,于他们不过就是做几个俯卧撑发泄一把的事。”   “只要得到了就不稀罕了。”   “身子嘛,哪个女人脱光都还不一样,这种事情得越神秘越幻想才刺激。否则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宁可出去偷呢,就是因为越得不到的就越新鲜,这个得到了又想得到下一个。毕竟每个男人的梦想可都是后院三千左拥右抱。”   “所以女人啊,千万别急着把身子给了男人,否则等他们腻了,就是你被厌弃的时候了。”   白月语气平静地说完,玉香脸色却开始古怪起来。   白月乜着玉香难看的脸色,继续刺激她,“你说是不是啊,香儿?”   “……”玉香僵硬地干笑,却暗暗在袖中捏紧了十指。   “本宫看香儿这么聪慧灵敏,是一定不会干出那种傻事的吧?还没跟男人成亲就把身子白给了他。别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付出一切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搭上了自己身子。那可就应了那句民间俗语,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白月漫不经心地说着最冷酷扎心的话。   玉香的面色已经崩裂的快要维持不住了,摇摇欲坠地支撑着。   “哟,脸色怎么又这般惨白了。”白月关切道,“兰芝,快扶玉香回去休息。”   不得不说碰上白月这样的对手,真是玉香倒霉。   换做任何一个女配,恐怕都要被玉香的婊里婊气白莲行为气出内伤。   但白月就不一样了。她是天生女王,贱婊天敌,不仅对玉香的眼药无动于衷,还能反将她气得吐血,还无力还击。   玉香几番受挫下,竟也开始怀疑自己。   她是不是真的走错棋了?   轩辕霆会因为得到自己的身子就失去新鲜感而厌弃她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将自己带来天宫却扔在白月这里两天都不来看自己?   一向都对自己手段极其自信的玉香也开始不确定了。   她开始胡思乱想。   白月样样都比她好,轩辕霆会不会娶了她后就嫌弃自己,去喜欢白月了……   不!   她不绝对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月那贱人只是她的替身,她凭什么夺走自己的一切!   到了第三天。   轩辕霆还是没有出现在月宫。   玉香的脸色已经憔悴得不用化妆都自带病态了。   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早就我见犹怜了。   可惜,她面对的是白月。   “香儿是不是因为苦恼自己太平凡而配不上心中良人,所以夜不能寐啊?”   玉香幽幽抬头看着白月,眼下的两团黑眼圈散发着怨恨的青光。   “唉,本宫看你也是个堪不破红尘的可怜人。便大方传授你三个秘诀吧,愿你早日醒悟,脱离苦海。”   “什么秘诀?”玉香气息弱弱地问。   “跟我进来吧。”白月转身,朝兰芝示意,往月殿里面走去。   玉香定定站了片刻,看着白月的背影,和她身后那座玉宇琼楼。   眼里迟疑,闪过嫉恨光芒,终究是不甘心地迈出步伐,随着白月踏进了那座她一直想占据的宫殿。   等她走进去后,月殿大门却缓缓关闭,门声合上,发出一道厚重的回响。   白月端坐在上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玉香,双目如潭。   宫侍婢女全部消失不见,仅剩一个兰芝面无表情站在白月下端。   玉香倏然紧张起来,觉得不对劲,警惕地往后退去,“白月!你想干什么?”   白月也不介意她直呼自己名讳,微笑道,“玉香,你不是想知道本宫的三个秘诀么。本宫这就告诉你。”   她朝兰芝抬了抬下巴。   兰芝端着一顶托盘走下来,在玉香面前放下。   上面摆着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一瓶毒药。   白月伸手指着托盘,平静而冷酷地告诉她:“要想跟本宫一样嫁给‘如意郎君’,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投胎。现在三个最快的办法都摆在你面前了,自己选一个吧。   “你!”玉香颤手指着白月,面露阴毒,尖锐叫道:“白月!你从头到尾就不安好心!你想置我于死地!你这个歹毒的贱人!”   “哦?”白月好整以暇挑眉,“你为什么就觉得是本宫要置你于死地呢?明明是天君把你带到月宫来的,你为何要把黑锅推到本宫头上。”   “师父……”玉香不可置信地摇头,杏目圆睁,“不可能!不可能的!师父他那么爱我在乎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绝对不会杀我的!是你!”   玉香霍然伸手,狰狞地指向白月,“是你这个贱人!你嫉妒我和师父的感情,你嫉妒师父真正爱的人是我,你嫉妒师父娶你只是把你当做我的替身,所以你怀恨在心,想方设法要杀我!”   白月迷惑极了,“本宫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她冲兰芝道:“兰芝,去打开那些东西,拿给玉香姑娘好好看清楚。”   “是。”兰芝走上前,也不管玉香的嘶声尖叫,淡定地打开匕首剑鞘,展开白绫里侧,倒出药瓶里面的东西。   只见——   匕首打开是一柄刻着字的竹简。   白绫展开是一幅写着字的锦帛。   药瓶倒出来是一个妙计锦囊。   “这些东西,都是本宫为你准备的如何拿下未来夫君的锦囊妙计啊!”   “有了这三个本宫倾囊相授的妙计,不就等于脱胎换骨了么。”   白月愕然地问:“刚才你大喊大叫的那些疯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你和你师父是真心相爱的?你所说的这个师父该不会是天君轩辕霆吧?”   玉香石化在当场,脸上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般,变化精彩极了。   白月又轻飘飘抛出致命一击,“今日本宫将那天瑶台品酿的几位年轻郎君都邀请来了月宫,此时恐怕就在外殿等候了,玉香你吼得这么大声,怕是都被他们听见了呢。”   “你……你!”玉香怒目圆睁,恨不得冲上去掐死白月。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恨意充满她的双眼,怨毒地盯着白月,“好,好,算你狠。”   白月优雅地品着兰芝端上来的灵茶,笑得闲适,“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第15章 好戏   玉香忍无可忍,一脚踹翻托盘,转身跑了出去。   兰芝见她跑了,皱眉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拦住她。”   白月慢条斯理放下玉盏,“不用,由她去吧。”红唇勾起,“本宫还有好戏要看呢。”   有了白月的指示,玉香一路跑出月宫也无人阻拦。   跑到月殿门外,迎面撞上昨日那群相亲的郎君。   他们神情惊异地看着蓬头散发一身狼狈的玉香,对方才月殿中她歇斯底里的尖叫隐约听到一些。   什么“师父真正爱的人是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师父娶你只是把你当我的替身!”……   他们对那些听到的话不敢置信,神情惊悚而古怪地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玉香见他们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更是尖声吼道:“滚开!!”   “……”一群郎君默默往后避了两步,让出一条路来,就这么目光惶疑地目睹玉香披头散发狂奔了出去。   玉香被白月困在月宫收拾了三天,终于逃离那个恶魔地狱了。   她恨极了,一路哭着往轩辕宫跑去。   可她根本找不到方向,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天宫里跌跌撞撞,见人就抓住问:“轩辕宫在哪儿?我师父在哪儿!”   “我要见天君!我要见我师父。”   “白月那个贱人要杀我!快带我去见天君!”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玉香,纷纷退避三舍,暗道这女人莫不是有病。   对她天君之徒的身份也十分存疑。   玉香正在无助之时,恰好遇见那日瑶台相亲的星宿郎君六华皓。   “玉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六华皓方才有事没去月宫,对那边发生的还事一无所知,便上前询问。   玉香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拽着六华皓急切道:“六华皓君,请你带我去轩辕宫,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天君。”   “这……”   “求求你了!我真的非常需要你帮助。”玉香眼角泪眼朦胧,使出杀手锏。   六华皓哪儿经得住她软言哀求,便带她去了轩辕宫。   到了轩辕宫,玉香终于看见了希望。   她让轩辕宫前的守将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守将出来,“天君不见,回吧。”   “什么?!”玉香无法置信:“天君怎么可能不见我?你是不是听错了!你根本没有进去禀报?”   守将威严地瞪她一眼:“闲杂人等赶紧退散,这里是天庭重地,岂容尔等喧哗。”   见状,六华皓赶紧拉住要往前扑的玉香,低声道:“玉香姑娘,天君说了不见,我们赶紧走吧。否则天君圣怒降下来,我可担不起呀。”   六华皓本以为玉香是天君爱徒,他跟着一起来求见,怎么都能在天君面前留个印象,没想到天君压根就不见她。   唉,真是失策。看走眼了。   “我不走,要走你走!”玉香用力挣扎,泪流不止。   天殿守将岂容这等泼妇造次,当下就命令左右挥起长矛将她给叉了出去。   轩辕霆对外面动静无动于衷,他只知道,守将来禀告,玉香和星宿郎君六华皓一道前来求见。   轩辕霆脸色当场就黑了。   前日才相亲,今日就一道前来求见。   这是要请他下旨赐婚不成?   他怒哼一声:“不见!”   玉香被金枪长矛叉得扑倒在地,狼狈的痛哭失声,回头盯着轩辕殿,咬破了嘴唇:“轩辕霆,我恨你!”   说完,她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决然地朝南天门跑去。   六华皓连忙叫住她:“玉香姑娘,你去哪儿!”   紫金殿里的轩辕霆听得吵闹动静,皱眉道:“外面在喧哗什么。”   守将进来报:“回禀天君,那凡女和星宿郎君试图闯殿,末将已将他们驱逐。”   “什么!”轩辕霆霍然起身,眉头紧绷,怒道:“大胆,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不过是见玉香和那星宿郎君走得近,心中吃味,故意冷落她,为的是想让她主动来给自己认错解释。   可没允许旁的人这般轻待她!   他轩辕霆的女人,他可以欺负。但旁人,绝对不行。   “你。”轩辕霆大步朝殿外追去,将一腔怒火全撒在了这个胆大妄为敢动他女人的守门将头上:“以下犯上,贬去轩辕宫守将之职,重责八十炼魂鞭。”   “天君……”守将面如死灰。   走出轩辕宫外,却不见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轩辕霆问道:“人呢!”   其余守军忙往南天门一指:“启禀天君,玉香姑娘往那边去了。”   轩辕霆一刻不停追了过去。   南天门是仙凡两界唯一允许通行的地方。   ——下界凡人飞升后便会出现在南天门,到司命仙君处办理登记手续,有了这道手续,才会正式成为天界一员。   南天门既能下界往上飞升,也就可以由此下凡。   这里便是仙凡两界的大门。   而位于北方的月宫有一座三十丈高的摘星台。   此时,白月正站在摘星台阑前,举着一只‘望远镜’欣赏着南天门上演的好戏——   只见玉香踉踉跄跄跑到南天门,定身站在狂风呼啸的旋转结界外,却一动不动,等待着什么。   没多一会儿。   轩辕霆终于追了过来,冲那身影大喊一声:“香儿!”   玉香转头,结界凛冽的风刮起发丝糊在她脸上,只露出一双怨恨双眼:“轩辕霆,你竟这般折辱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轩辕霆急切地上前解释:“香儿你听我说,那不是孤的意思。”   玉香冷笑,她在月宫连遭三天白月羞辱,他却不闻不问;她想尽办法到轩辕宫找他,他也闭门不见,不仅如此,还让手下把她当块破布一样扔出去。   这些耻辱,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玉香不再听轩辕霆解释,泪滴从眼角滑落,折身一纵,往南天门的通凡结界跳了下去。   “不——!!”轩辕霆伸手一抓,却只握住一片衣角碎布。   玉香误会了他,恨上了他,轩辕霆后悔极了。   正在他要追随心爱女人往通凡结界跃去时,属将忽然来报——   “天君,司战仙君齐麟回来了。”   轩辕霆略微迟疑了瞬。   在到底是立刻去和心爱女人解释清楚,还是召见刚从妖界巡视回来的心腹,这两件事上权衡。   两厢取决,只用片刻,他便做了决定:   心腹诚可贵,天庭责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香儿,我来了!   “让谢执代孤为司战仙君接风,孤晚些时候便回。”   轩辕霆吩咐完,毫不犹豫追着玉香下凡而去。   留下几名属将愕然地面面相觑。   摘星台上的白月看完这出好戏,挑了挑眉,放下望远镜,奇异地啧一声,“这两人到真是个蹦极爱好者呢。”   不是跳诛魂台就是跳南天门,还出双入对的。   ‘You Ju,I Ju.’   果然,经典桥段放在什么狗血文里都是受欢迎的。   兰芝站在一旁,大快人心道:“还是娘娘英明,轻而易举就让玉香那个小贱蹄子知难而退了。”   “放心,她不会知难而退的,她作天作地的本领多着呢。”白月转身往摘星台下走,轻笑,“不过无妨,本宫正好借她一用。”   隔山打牛,借的就是那股巧劲儿。   兰芝听得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白月在她心里成为最崇拜的人!   白月走到殿中剑托前,拿起那把灰锈巨剑,手指在残刃上轻轻抚了抚,喃声道:“等了这么久,你也该出鞘了吧。”   沉影灰扑扑的剑身似乎微微颤鸣了一下。   ……   司战仙君齐麟。   原文中男主轩辕霆另一位左膀右臂。   原身为神兽麒麟,先祖乃上古创世之神手下坐骑,擅杀伐征战,神匹勇猛。   与司法仙君谢执一文一武,是天庭的文臣之首和武将之魁。   这二人都是非常重要的NPC。   可现下齐麟从妖界巡防回归,身为天界之主的轩辕霆却为了一个凡间女徒不见踪影。   司战仙君的接风宴上,齐麟和谢执面面相觑,彼此端着一杯醉酿,郁闷地仰头饮下。   齐麟是武将,长得威武英峻,说话做事从不像谢执那样谨言慎行。   他气哼哼道:“天君派我去妖界巡防大半年,连帝后大婚我都没能赶回来,这下好不容易回天庭复命,他竟然为了一个凡人女子连三界战谏都不过问了。把我们几个扔在这里,到底什么意思!”   谢执瞥他一眼,低声提醒:“慎言。”   “怎么?我就是要说。”齐麟将玉盏猛地往案上一墩,就要站起来,吐槽的话还未张口,便听殿门口守军禀道:“将军,天后娘娘凤驾到。”   齐麟一愣:“天后娘娘?她怎么到这来了。”   谢执眉心微微一皱,往司战大殿门口看去——   白月一袭烈焰般红衣长袍,衬得乌发如墨,五官凌然,周身气度风华无双。   她双手端于身前,挺胸抬头,面带笑容,笔直朝他们走来。   “拜见天后娘娘。”殿中臣君忙放下杯盏行礼。   “诸君不必多礼。”   这是白月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战神齐麟,自然也是齐麟第一次见到白月。   在齐麟的预想中,蓬莱那种地方来的人,又号称三界第一美人,定是个娇身柔弱的大小姐。   没想到……   他意外地盯着白月,竟是个如此气度风华的女人。   “司战仙君齐麟,久闻大名。”白月笑了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今日本宫听说齐麟将军从妖界巡防归来,天君有事缠身,便代天君前来为将军接风洗尘。”   说罢,白月亲自斟上一盏醉酿,双手合揖,“本宫敬将军一杯。”   齐麟定了定,笑着道:“娘娘气度雍华,让人佩服,末将也敬您一杯。”   白月毫不拖泥带水,倒满了酒连敬三杯,豪迈得让齐麟这个见惯了糙爷们的武将都不由得暗赞连连,全然将因轩辕霆而起的那几丝不满抛之了脑后。   三杯酒饮下后,白月也不多留,对殿中的文臣武将们道:“本宫就不在此打扰诸位尽兴了,今天是司战仙君凯旋的大好日子,大家可一定要多跟他喝几杯,让他不醉不归啊。”   殿中武将们连连叫好,气氛一时高涨。   齐麟心情转好,便也来者不拒,但凡同僚属下来敬酒都喝了。   唯有全场最冷静的谢执,看着白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走至殿门的白月忽然顿足,回首睥了谢执一眼,挑唇一笑。   谢执未料白月突然回头,直直撞上她视线,心头一跳,连忙移开眼神。 第16章 出鞘   轩辕霆追着玉香下凡便一去未回。   白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定是被玉香的手段给缠住了。   真是太棒了!   白月抚掌轻笑,玉香不愧为原女主,这缠磨人的本事绝对的一顶一。   既然轩辕霆被绊住脱不开身,那么,白月施展身手的时机便到了。   一夜过去,天宫不知从何处开始到处飞传流言蜚语。   有多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匿名传言天君轩辕霆和他那凡间女徒弟有不正当关系。   那些八卦捕风捉影似真似假,让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什么……二人在凡间早有私情,还说什么……当时天君和天后大婚时,那女徒弟就是因为心生嫉妒才跳的诛魂台;更离谱的是……说天君娶天后娘娘纯碎是因为把她当做女徒弟的替身……   荒唐,实在太过荒唐!   这些传言一经流出,便火烧原野一般四处漫延。   再加上昨日本是司战仙君班兵回天庭复命,天君竟然因为爱徒任性就跟着一起下了南天门,把司战仙君给晾在了凌霄殿。   蛛丝马迹前前后后这么一串联吧,这些传言八卦竟也不像空穴来空。   但毕竟事关天君人伦天道和天规禁忌,这事到底没人敢明着议论。   天界毕竟是个大佬云集的地方,人人都是活了几千上万年的老油条,这些辛秘八卦听一耳朵便是,谁也不会蠢到冲去轩辕霆面前质问。   可有些事有些话,听了便会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等时候到了,它就会生根发芽。   出于明哲保身的原因,这桩劲爆八卦暂且只在天庭中下圈层流传,还未传到权力中心的轩辕霆两位心腹耳中。   因为,此时的司战仙君齐麟,正为这趟从妖界带回来一个消息而焦灼。   妖兽九婴在凡间为祸,大发水洪,淹了人间十几座城池,淹死万千无辜生灵。   人们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纷纷到武神将军的庙观去求拜,请求天神派下武神将军将妖兽铲除,还百姓一个太平。   武神庙观的祈求和香火自然都发到了司战仙君齐麟这里。   他这次本就在妖界查到九婴频频起战作乱,不仅吞噬欺压各山头小妖,逼他们臣服其为王,上缴财宝兵力,野心勃勃。   现在竟敢把手伸向了人界,搅得生灵涂炭。   以齐麟的秉性,定是要立刻点兵攻到妖界,杀得九婴跪地求饶的。   可是,天界出战非同小可。   一要天界之主下发宝印檄文,二要开坛祭祀拜上古创神。   这些都是要天君轩辕霆在才能拿的决定。   而现在满朝文武齐聚凌霄殿,他们殷切翘首的天界之主,此时此刻却正在凡界的一间小院软语轻哄一个伤心的女人。   司命仙君神情凝重,盯着手中星象罗盘喃喃道:“人间祸起,战乱之端,天道惩罚怕是真的要来了……”   他立即占卦,算出三日后便有一个天道吉时。   若是能在酉戌日落月升更替之时,由天君斋戒沐浴亲自向天道请罪,往后每日焚香跪拜自省三百六十五日以示诚心悔过。   这场天道浩劫或许还能避免。   应对办法,群臣百君都已经想好了。   可是,最最关键的人物——天界之主轩辕霆却不在。   百官们守在凌霄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等右等,轩辕霆就是不出现。   “唉,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听了海驮从凌霄殿探听来的情报,白月不禁勾起唇角,幽幽感叹了一句。   凌霄殿百官等到第二日,轩辕霆还是未回天宫。   心急的齐麟一连派了百名卫军下凡寻找天君,仍无音讯。   而一直到第三日,轩辕霆仍被缠在玉香的温柔乡里拔不出来。   两人可是刚经历了一场狗血误会,轩辕霆好声好气哄了两天才将傻丫头哄好,愿意重新娇滴滴地靠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娇声酥骨地喊他一声:“师父,香儿错怪你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吵架也是一样的道理。大吵一架伤了元气,就得赶紧补个小蜜月调剂调剂。   此刻,轩辕霆正伏在玉香的娇躯上,狠狠疼爱着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无法自拔。   傍晚。   日暮降落,最后一点残阳斜辉照在穹顶之下。   神庙天坛上百丈高的祭祀石被那残阳照得反射出橘色的神芒,像一尊上古巨神俯视着脚下众生。   肃穆的天坛广场,所有臣君百官皆手执位牌敬畏而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看着祭祀的吉时就要过了。   列布在庄严神威天坛四端的臣君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不时唉声叹气,望眼欲穿。   谢执和齐麟站在群臣之首,抿着唇一句话没说。   司命仙君站在天坛,蹙眉看着星象罗盘,心情越来越沉重。   忽然。   天坛对面出现一行人影渐行渐近,为首那人气势孑然。   所有人眼里都升起了期待。   是天君吧,他在最紧要关头赶回来了吗!?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出现在天坛上的是白月。   白月穿着天后祖制的赤凤黑纹祭服,曳地披风将她衬得雍容高贵,她腰间佩戴一把沉影玄剑,云娥如雾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眸光神韵深邃,神圣端庄不可侵犯。   她仪态万千,缓缓走上天坛。   “天后娘娘?您怎么来了。”司命仙君诧然道。   白月微微一笑,“司命仙君不是正在主持天道祭祀大典。”   “正是。”   白月站在高台,环视下方,“看样子天君是不能在吉时之前赶回了。”   司命仙君沉默以对。   “本宫愿代天君向天道请罪,至此每日焚香跪拜自省三百六十五日,以示诚心。”   “这、这怎么行。”司命仙君第一反应便是不可。   女后率诸臣祭拜天道,创世以来从未有过此等先例。   白月不急不缓道:“本宫已经听说,这场祭祀大典是因司命仙君夜观星象,占卜出紫微星命盘现异。而这异像,正是因帝后大婚三拜古礼中止而引起。”   “与天君大婚,没能完成三拜古神之礼,本宫亦有一份责任。如今天君既无法现身,本宫身为天界主母,自该为三界苍生担起一份应尽之责。””   “可是……”   白月眼神凛凛扫过去,淡淡道:“仙君若再犹豫,吉时可就错过了。”   司命仙君紧紧捏着星象罗盘,仍旧迟疑。   “你只需去想,本宫即便身为女子之身,但此番赤诚勇善之心,多少也能向天道赎罪几分。天道少降怒几分,天下苍生就多安宁几分。”   这话已是击中了要害,司命仙君紧缩眉头看着星象盘,狠狠一咬牙,抬头看向白月,“好,今日就请天后娘娘暂代天君向天道行这祭祀请罪大礼。”   话音一落,天坛四周的群臣纷纷震惊。   当即便有人出列阻止道:“司命仙君,这万万不可!天后虽贵为天界主母,但代替天君行祭祀大礼非同儿戏!若有任何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白月双眸不怒自威,侧首睥向那发出反对声音的臣子,不疾不徐道:“正因为你担不起,所以本宫来担。”   那臣君被噎得了一顿,脸色青红地站在那儿。   说完,白月不疾不徐将视线移到站在君臣百官之首的谢执、齐麟二人身上。   谢执眉头紧锁盯着白月,神色深沉凝重,仿佛在挣扎着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齐麟倒是十分意外白月会挺身而出,也惊赞于她在冠压臣君不卑不亢的风华气势。   只是……女后祭拜天道,创世以来确实从未有过先例。   齐麟看了谢执一眼,他一向对这些天规法条执行最是严苛,此时竟沉着眉头没有反对。齐麟便懂了,想来即便没有这种先例,但观谢执反应,却也没有具体法典规定说女后就不可以率诸臣祭拜天道。   身后诸君见文臣武将之首都没有出来反对,于是纷纷止了议论,将主意投向司命仙君,看他如何决定。   毕竟在星象占卜和天道祭祀一事上,他是最权威的。   司命仙君最后看了一眼星象罗盘,又扫了扫刻漏时辰,终于下定决心,合揖道:“那就拜托天后娘娘了。”   白月面色从容点头,上前几步,取过天坛中央那座巨大九金鼎炉中的焚香,点燃,然后转身。   对着苍穹深空下的那尊祭祀石,缓缓一拜。   天道啊天道,你可也是看不下去轩辕霆那厮昏庸渣聩,所以特地派我来取代他?   若是这样,我就先在这里说声谢谢了。   感谢你看得起我,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期望,把他干掉的。   我不仅要把他干掉,还要扭转乾坤,改写自己的命运。   您啊,就等着瞧好吧。   白月一边神色严肃地祭拜,一边在心里不着调的腹诽。   拜完后,司命仙君将一条白色梵帛挂到了白月颈子上,道:“娘娘,这是省心梵帛,您要在往后三五六十日的焚香跪拜中都戴上它,方显您请罪的虔诚。”   白月低头看了眼,这玩意儿就像少数民族景区送的白布条围巾,只差对她说一句:扎西德勒!   “好,本宫会每日佩戴的。”白月点头,才怪。   没有分毫行差踏错地完成祭祀后,白月转向众臣君,缓缓颔首,凤眸庄严神圣。   众臣被白月身上瞬间笼罩的夺目神光慑得一惊,纷纷垂下头,不敢直视。   白月满意地收回视线。   祭典当夜。   月宫上空忽而闪过一道蓬勃的神光。   如白日映月般照亮了整个月宫,天宫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耀目神光便来自终于出鞘的沉影剑。   因按照祖制,天道祭祀大典需要着最庄严的朝服,佩戴最神圣的法器。   所以在前去时,为了让自己气势显得更加凛然威仪,白月便将那把外型霸气的沉影剑取下,佩在了腰间。   从祭祀大典下来,白月就感到悬挂在腰间的沉影一直微微振颤。   回到月宫后,她将沉影取下来。   发现了它惊人的变化。   不知何时,它退去了乌漆麻黑锈铁斑斑的样子,变成了一把光滑暗敛的剑身。   白月惊奇地伸手去摸。   就在手指碰到剑身的一刹那,暗光玄剑爆发出一道灼人白光,仿佛直直冲破天际,闪得人睁不开眼。   在白月的手中,它退去暗沉,银光初现。   道道神光后,白月手里的残剑变成了一把银光迫人的巨剑。   握在手中亦能感受到它剑刃上的屡屡凛然寒气。   白月:“……!!”   她捺住心中彭拜的起伏,看着手中巨剑,轻声喟叹:“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终于肯出鞘了。”   白月用手指轻抚着它,“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你既已肯认主,我便给你改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月影吧。”   月影在白月手中银光轻闪,回应着她。   “很好。”   月宫有神光咋现,此种异像,必然引得司命仙君密切关注。   从见到今日天坛祭祀后的星象罗盘,司命仙君就已经有些迷思,子夜再见月宫神光笼罩,更是心中惊奇。   他再次夜观天象,又比照星宿罗盘。   紫微星斗数命盘异像未变,南北斗中三垣主星持续偏位,日月轨道竟有反向之势。   “此天象奇也,莫非……”   司命仙君掌命理轮回几万年,从未见过这等不敢断言之占象。   若真按照这天象推断,天界竟有女后反主之势。   但这实在太过荒谬。   司命仙君自喃道:“莫非是因为今日女后祭祀,乱了天象?” 第17章 齐麟   封泽见到神光重启的沉影剑,亦是十分惊奇。   他戌守神兵殿七年,从没想过一把已经残废的神器还能有重新启封的一日。   所以当初白月要选它做法器,封泽才出声相劝。   “定是娘娘的神谪赋予了沉影剑重生。”封泽臣服道。   白月抚着剑身,“不,它从未残。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等待一个真正的主人。”   “现在,它叫月影。”   “月影剑……”封泽复念一遍,“这个名字的确更适合娘娘。”   “封泽,你剑法不错,以后多给本宫指点。”白月双眸闪过傲然神采,“既然月影选择了我,我也不能辜负它。   封泽早就已经知道娘娘的仙法并不算高,至于剑法就更是只在初级阶段,让他来教也不算托大。   于是,封泽先给白月演示了一套基础剑式,等学会这个再结合仙法修炼剑气。   白月认认真真练了一晚上,感觉自己和月影找到了些默契。   为了习剑,白月还特意让兰芝给她找来一套束腰劲装。   白月偏爱明艳的红,兰芝便用赤色云锦给她做了一身束袖合腰的简装。   “娘娘本就姿容绝迤,穿上这身衣裳,英姿竟比那些郎君还要风流。”   现在兰芝的眼里,别说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她家娘娘,就连男人也是比不上的。   总之,整个就一白月的忠实铁粉。   祭祀大典后。   对外,白月便如当日司命仙君所言,做出一副在月宫焚香静拜,代轩辕霆斋戒焚香还愿的模样。   虽然由白月出面代替轩辕霆完成了祭祀,但凡界四起的狄水淹城一事还是得派人解决。   此事最急的,莫过司战仙君齐麟。   他掌管司战,在民间被称为武神。   凡人众生一向如此,富贵人家爱财便拜财神,百姓农民渴望丰收便拜神农,这遇到妖怪发大水淹城,自然便来拜武神,求他显灵斩妖除魔。   所以,拜的信徒越多,神祇的功德就会越多,在天庭的地位也就越高。   齐麟作为武神,向来是苍生求驱邪辟魔的第一人选。   以往百姓祭拜,多少都是从军习武之人,普通人也不过求个身强体健或无病无灾。   这次九婴作乱狄水淹城,武神在凡间的庙观一下子涌来大规模信徒祭拜,若不为这些信徒的祈愿普渡,便会折损神祇的功德。   信徒不信这个神了,那么这个神也没多少存在的必要了。   天界古往今来,那些寂灭的神祇就是这样陨落的。   所以林散祭拜可以不必理会,但这种大规模爆发的祈愿却不得不重视。   齐麟绷着张脸在司战大殿中来回踱步,气得直跺脚,“天君究竟是去哪儿了,都整整三日了还不回来,真是急煞我也!”   没有天界之主的宝印檄文,他就没法点兵出战。   不能点兵平乱,民间就会愈发怨声载道,他这个武神不为祈愿显灵,功德便会受损。   所以齐麟才会比谁都急。   他和谢执商量,有什么办法能先斩后奏。   但谢执是一个比谁都固守执法的人,齐麟问到他这,算踢到铁板了。   “不可。”谢执只一句话便无情地回了齐麟。   天庭有天庭的章法,即便齐麟再心急,也不能僭越行事。   就在二人相持不下的时候,月宫派人来请。   “天后娘娘?她此时不是应该在月宫焚香静心给天道还愿吗,请我们过去做什么。”齐麟有些诧异。   谢执沉吟少卿,对来请的掌司道:“你且去回禀娘娘,我等要事缠身,今日不便前往月宫拜见。还请娘娘虔心祭拜,勿被外事干扰。”   海驮恭恭敬敬按照白月的吩咐道:“娘娘说,她有法子为齐麟将军解惑。若将军信任,可按此法施行,若将军另有他法,全当闲话一听。”   “她有什么法子?”齐麟半信半疑。   虽然他欣赏天后娘娘不同凡响的气度风姿,但朝殿战事可不是闲话儿戏,说说那么简单的。   “娘娘说,将军去了就知道。”   齐麟犹豫片刻,不相信在天规天条掣肘的情况下,一个女流之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但又禁不住海驮转速那番话的吸引,想着万一她就真有好主意呢。   回顾在天庭仅有的两面之交,白月都给齐麟一种自信从容、雍华大气的印象。   倒是叫齐麟愿意相信,她绝不是闲着没事拿自己寻开心。   “好,那就去月宫一趟,看看天后娘娘有什么主意。”   齐麟便和谢执一同来到月宫。   刚走到门口,齐麟便见到一个眼熟面孔。   不由停下,眯起了双眼,打量道,“封泽?你怎会在此。”   齐麟当然记得,封泽曾是他手下一名副将。   此人骁勇善战,心气孤傲,对他命令多次不服,后来犯下过错,为挫其锐气齐麟索性将他罚到神兵殿戌守。   几年过去,倒已逐渐淡忘此人。   如今他怎会到了月宫做起守将?   封泽不卑不亢行礼:“末将见过司战仙君,末将现下是天后娘娘的戌宫守将。”   “是谁将你调任此处的。”齐麟沉声问。   “乃娘娘钦点。”封泽垂眸。   齐麟意味深沉看他一眼,“天后娘娘倒是有眼光。”   进了大殿,见到正焚香跪坐在案台前的白月,今日换了一身常服,不过颈上仍旧戴着昨日司命仙君挂上的那条省心梵帛。   “司战齐麟。”   “司法谢执。”   “见过天后娘娘。”   二人起身行礼,白月笑着请起后,吩咐侍女拿来两尊蒲团请他们坐下。   齐麟开门见山,“敢问天后娘娘请我二位前来,有何妙解?”   白月倒上两杯灵茶,递给二人,自己端起一盏吹了吹,语气娴适不慌不忙道:“司战仙君可是在为没有天君的出战檄文而苦恼?”   此事天庭皆知,齐麟也不避讳:“正是。”   白月掀起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扫过面前两人,清耀瞳眸闪过别样神采。   她微微勾唇一笑:“仙君大可不必苦恼,本宫有一拙解,你看可行。”   白月不紧不慢道:“点兵出战非天君宝印檄文不可行。但应信徒祈愿,遣使者治水,为苍生普渡,本宫的凤印却足以。”   齐麟本眉头深锁,可有可无的听着。   白月说完,他反应了须倪,才猛然惊喜道,“娘娘的意思是……!”   白月微笑点头:“正是仙君所猜此意。”   “本宫虽和天君大婚不久,入主天庭月半,但在凡间三界亦有宫观信徒。”   “信徒祈愿,本宫作为天界主母,自然要为他们普渡还愿,派一两能臣手下去为他们排忧解难,是本宫应当做的。”   “太好了!”齐麟大喜过望,站起来自荐请命道:“请娘娘这就派末将下凡,前去为您的信徒显灵还愿吧!”   白月饮了口灵茶,含笑看着齐麟,“本宫叫二位仙君前来,正是商议此事。”   “娘娘实在高见,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办法!”齐麟兴奋得直在殿中抚掌,大步来回踱走。   白月的话可还没说完,“按天规,帝后为信徒普渡还愿,最多可派遣两名座下侍者下凡。既然司战仙君对此事如此上心,其一名额就让仙君去吧。”   “至于另一人选嘛。”白月眸光幽幽往大殿门外一扫,笑道:“为显月宫对信徒祈愿一事看重,便派一名本宫亲信吧。”   说完,白月扬声唤道:“封泽。”   在齐麟惊奇变幻的脸色中,封泽从殿外走进来,跪在白月面前,“末将在,请娘娘吩咐。”   “本宫便任你为凡界宫观祈愿使者,替本宫去凡界走一遭,解决狄水淹城一事,尽快回天宫复命。”   封泽以额触地,恭敬道:“末将领命。定不辱娘娘所托。”   说完,瞥见齐麟和谢执二人各异的神色,白月挑眉,道:“怎么,司战仙君对本宫的安排有异议?”   齐麟眼色沉沉地看了封泽一眼,压下心中不快,“不敢,娘娘慧眼识人,臣君敬佩。”   “那就好。”白月又淡淡看向一直少言寡语的谢执,笑吟吟问道:“司法仙君,本宫这番调遣可有违背天规法条啊?”   “不曾。”谢执垂首。   “本宫任命亲信守将为月宫使者同司战仙君一道下凡,为信徒普渡还愿,可有何不妥啊?”   “不曾。”谢执仍是垂头。   “那就好。”白月满意点头,谦逊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月前的昼夜苦读法典,还多亏了司法仙君的鞭策呢。”   谢执微微抬头,看了白月一眼。   又见到她一脸无辜,黑耀美眸闪着夺人光彩,红唇微微勾起弧度,笑得像只狐狸的模样。   走出月宫大殿后。   齐麟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   在白月入主之前,这座神殿还不叫月宫,而是叫弥耳宫,是一座专门供历任天后主母所寝居的神殿。   在白月成为它女主人的第一天,它就仿佛自然而然被命名为了‘月宫’。   而这一切,在天庭里,竟然没有人觉得违和。   齐麟想着想着,别有深意地对身畔谢执感叹一句:“咱们这位天后娘娘怕是不简单呐。”   谢执垂着眼帘,有些走神,并未接话。   因为——   这件事,他早在月前亲眼目睹她仅用三十天读完所有典籍时,就比齐麟更早就发现了。 第18章 洞房   凡间生灵涂炭,刻不容缓。   即便心里再不痛快,齐麟还是得暂且忍耐,和从前的手下一道下凡去执行任务。   简单准备了下,两个从前的上下级便来到南天门,往通凡结界一跃,齐齐去往凡间。   等他们走后,同样远在凡界的轩辕霆总算从玉香的温柔乡里拔|出来了。   不仅出来,两人还又大吵了一架。   本来师徒二人和好后,一番甜蜜温存,很是浓情蜜意。   可玉香脑子里突然冒出白月那些话——   “越廉价的女人才越把身子当做筹码,以为和男人上了床就稳操胜券。其实在男人心里,女人的贞操根本不值钱。”   “只要得到就不稀罕了,越得不到的才越新鲜。”   “等他腻了,就是被厌弃的时候。”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徘徊在她脑中,让玉香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从轩辕霆胸膛里起身,咬着下唇幽幽盯着他问:“师父,你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爱我不变吗?”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孤当然会一直爱你了。”   “可是,我都已经把身子给你了,你会不会有一天对我腻了,就厌倦我、轻视我?觉得我是一个不守妇道背弃天伦的女人?”   “怎么会,这件事孤也有错。”那日在幽灵谷情不自禁要了她,轩辕霆事后也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过冲动。   可是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他和香儿的关系已经回不去以前纯洁的师徒关系,倒不如遵从自己的内心,享受这男女欢愉纵情的滋味。   此时玉香的脸已经卸去易容法术,变回那张和白月极其相似的容貌——只除了右眼睑下那颗妖冶的红痣。   玉香耿耿于怀道:“香儿知道你是爱我的,可是,你的身边也有一个白月,她的脸和我长得那么相似,你怎么能保证你永远不会对着那张脸动情呢?”   轩辕霆再三保证,指天发誓,说他只把白月当替身,用来敷衍天界那些老顽固大臣,根本不喜欢他,也绝不会碰她!   没想到这话又戳到了玉香的逆鳞。   她拈着兰花指,一边拭泪,一边不依不饶道:“你恐怕不碰她是因为珍惜她吧!哪个男人成亲不和妻子圆房,你即便娶她是做我替身,可你心里还不是怜惜她的贞洁,不爱她便不碰她,让她保持完璧之身!那我又算什么?”   “和你这样偷偷摸摸在外面偷情,名不正言不顺,为三界苍生所不耻。等你腻了我的那天,我就是个人人唾弃的残花败柳。可她,却是纯洁无瑕的天后娘娘!你一回头,照样能和她恩恩爱爱过日子。我把一切都给了你,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轩辕霆简直莫名其妙,“香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孤不碰她是因为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让你伤心,你这么说难道是要逼我去和她圆房吗?”   “看!我果然说中了你的心声吧!你不过是怕被我发现才憋着没和她圆房吧。若是当时我没有逼你发下毒誓,是不是现在这样躺在你怀里的女人,就是白月那个贱人了!”玉香杏眸一瞪,语气开始尖锐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孤几时说过要和白月圆房了!”轩辕霆也有些不悦了,沉了脸。   毕竟身为天界之主,他几时被人这样劈头盖脸驳斥过。   也就这个丫头敢恃宠而骄,骑在他头上撒野。   玉香心中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你若真的爱我,就去将白月给破了身,放心,我不会怪你的。只要你让她不再是完璧之身,我心里就会平衡很多。”   轩辕霆彻底被她这番无理取闹给激怒了,沉声道,“你耍性子也要适可而止,不要仗着孤宠你就无法无天。”   “你心里就是珍视她!”玉香泪如雨下,大声申诉道:“对我,你就随随便便,在个山沟沟里的小木屋就行了事。对她,你却珍而重之,把她的感受看得那般重要。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护我,可你却随意轻贱我打发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不可理喻。”轩辕霆沉着脸推开她,起身便走。   “你走!走吧!去找你的正宫妻子恩爱去!走了就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玉香冲着轩辕霆拂袖而去的背影嘶声痛喊。   于是,轩辕霆带着一身怒气回到了天界。   回来后,他才发现,天道祭祀竟然已经拜完了,而且还是白月出面代他做的。   轩辕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去了月宫兴师问罪。   这时的白月正在摘星台上练剑,海总掌来禀天君驾到时,她刚解锁了一个新剑招,可以隔空劈断对面的梧桐树干了。   白月不慌不忙收起月影剑,下了摘星台,换了身常服去迎接轩辕霆。   轩辕霆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到了月宫还等了白月两刻钟,更是脸黑如锅底,怒气眼看就要发作。   白月终于姗姗出现。   “天君,你可终于回来啦。”   白月一脸忧切地走上前去,“三日前司命仙君算得天道祭祀吉时,诸君百臣翘首以盼你也不曾回来,我便硬着头皮替你挡了下来,还好他们不知道你是去了凡界找香儿,要是知道了这茬,恐怕那些老臣不会就此揭过。”   轩辕霆本是要为此事发作的,可被白月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趟凡界行程确实见不得光,否则……   他将不满放压下心底忍了忍,脸色几番变幻,沉声道,“此次多亏月后反应及时,但以后却不能这般僭越了。”   白月微笑,“天君放心,我也是事急从权。否则那司命星君说起天象来唬人得很,一副若不向天道请罪,三界就要降临浩劫的语气,众臣都信以为真。若不将祭祀完成,以后,但凡妖魔凡间发生任何祸乱都要怪在天君你的头上了。”   轩辕霆皱眉,更是有气也发不出来。   因为白月说的句句在理,戳中要害。   且她也算替他遮挡,才挺身而出。   轩辕霆扫了白月几眼,察觉几日不见,她容颜更甚。   浑身上下竟有种说不出的风华神韵,引得他移不开视线。   比起香儿那种温柔娇软的气质,就像一轮艳阳当空,明艳逼人。   轩辕霆不禁多看了她两眼,随即抬步往里殿走去。   白月不知他要干什么,便也随着他一同进去。   只见轩辕霆一屁股坐到白月的凤榻上,抬眼看着白月,视线在她身前扫了扫,淡淡道:“宽衣吧。”   白月可能是听错了:“什么??”   “过来替孤宽衣。”   白月微微眯了眯眼。   “天君可是累了,想歇息歇息。”白月的语气平波无澜。   轩辕霆懒得与她打太极,直言道:“孤与你大婚已月半,之前一直被诸事缠身,圆房之事一再耽误。现下,也是该把这洞房夜给补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拆着腰带,仍在地上。   那不耐烦的语气,熟稔而不屑的动作,活像骗过无数少女炮的渣男站在酒店房间道:“赶紧脱,老子可只开了一个小时钟点房。”   白月深吸一口气,神情冷冽地睨着轩辕霆。   知道他是个古早渣男,可万万没想到,他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刷新白月的认知。   刚和心爱女徒弟温存完,就来和她这‘替身’圆房?   若此时站在这里的还是痴恋轩辕霆的原书女配,该是何等的心如刀绞。   但白月看着他,不仅想给他两个大耳刮子,还觉得可笑。   罢了,面对如此贱的渣狗,实在没必要再客气。   既然如此,那便换一种玩法吧。   白月开口就是一个惊天炸弹:“天君确定要和我圆房?你就不怕徒儿玉香生气?”   轩辕霆神色骤然一变,脱长袍的手当场僵住,盯着白月,“你说什么?”   白月脸上换了云淡沧桑的表情:“我知道天君娶我只是为了蓬莱神君之女的身份,根本不爱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迫自己和我演这一出深情戏码呢。”   “女人都是有直觉的,你的眼睛,骗不过我。”白月垂头,一副受伤表情道,“天君心里真正装着的那个人,是玉香吧。”   轩辕霆有点慌,他虽然知道这件事早晚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白月给看穿了。   他死死盯住白月,心里瞬间闪过各种念头。   “不过天君放心,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白月故作坚强地笑了笑,“既然现在我已经是你妻子了,就会做好我该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好,真心实意喜欢上我的。”   你狗你渣,老娘就用更狗更渣的手段来对付你。   白月内心毫无起伏,只在单纯的冷笑。   轩辕霆表情精彩变幻,直至听到白月的这番‘痴情表白’他才放下心来。   原来她竟一直知道,却为了爱他一声不吭默默隐忍,但这番难能可贵的情意他却是注定要辜负了。   甚至在刚刚那一瞬,轩辕霆心里还闪过一丝杀意——他最为人所不齿的辛秘被人知道,这是绝对不能容许发生的。   可是听了白月的痴言怨语,他就放下心来。   一个愿意放下蓬莱之女自尊容忍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也要嫁给他的女人,是很好掌握的。   只要他稍微对她露出些许温情,她就会愿意为了他飞蛾扑火奉上一切。   轩辕霆很是得意,看着白月,恩赐般地想:既然她爱得这般卑微,就更应该赏她一个洞房花烛夜了。   况且这白月的容貌比起徒儿玉香更甚,既然玉香不依不饶拿这事跟他取闹,他索性就要了白月身子气气玉香也无妨。   想着想着,轩辕霆便继续开始脱衣裳,温柔地笑着对白月道:“月儿想多了,孤只是怜香儿身世可怜,对她多些照拂罢了,我们是师徒舔犊之情,你别误会。之前是孤不好,冷落了你,现在,孤便将洞房为你补上。快过来吧,坐到孤的身旁。”   白月几乎要对轩辕霆的不要脸震惊。   她到底还是小看他了。   恶心在心底升起,白月决定好好羞辱这个渣狗。   她垂下头,假意羞涩起来,半掀眼帘期待看着轩辕霆。   轩辕霆见到白月那眼神,傲然地挑唇,当着她的面丢开外袍,不急不缓开始脱裤子,打算用自己男性的雄风震慑她,好让她以后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   等到轩辕霆裤子已经快脱到膝盖时,白月才慢吞吞道:“不过天君怕是忘了,我正代天君执行天道祭礼,需焚香静身斋戒三百六十五日呢。”   轩辕霆脱裤子的动作一顿。   白色的亵裤空荡荡飘在他大腿根,繁复华贵的外袍正堆在他脚下。   诚心彰显的男主雄风戛然而止……   白月幽幽叹气道:“天君如此急切,我倒是没什么。可若被司命仙君和那帮老臣知道了,又该说你惹怒天道,紫微星降劫了。”   轩辕霆脸色顿时尴尬极了,这才想起,竟还有个天道祭祀被他给忘了。   他僵了僵,神色青了又白,然后若无其事地提起裤子,穿回长袍,朝白月点点头,“哦,这事孤倒是忘了,如此便辛苦月儿了。”   白月十分识大体的摇头:“哪里哪里,都是我该帮天君做的。”   轩辕霆也不愧为古早渣狗男主,即便当着白月的面出了那么大一个丑,也面不改色,还在心里想:也好,有了这个理由他便能和胡搅蛮缠吃飞醋的香儿解释了。   不是他不愿遂她心意破了白月的完璧之身,而是她正在代自己执行天道请罪仪式。   这仪式就跟守丧差不多,斋戒静身三百六十五日,少一天都不行的。   轩辕霆迅速穿好衣裳站起身,匆忙看了眼一脸遗憾的白月,咳嗽一声,“那孤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嗯,天君慢走。”   白月冷笑地看着轩辕霆落荒而逃的背影,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唤了句:“天君再忍三百六十二日即可!” 第19章 猰兽   “兰芝,让海驮张罗下去,就说即日起本宫斋戒祭拜,月宫闭殿。”   白月很快吩咐。   有了天道祭祀这件事的教训,轩辕霆恐怕最近这段时日都不会离开天庭。   他知道自己此事踩到了很多臣君心中的底线,惹得臣君对他怨言四起,是以必须重新伏案理朝,尽力挽回在百官臣君们心中流失的形象。   而那些关于轩辕霆和女徒弟私情的隐秘传言也正在天庭各处悄悄发酵。   只要白月在适当的时机轻轻推波助澜,那些撒下的种子,就会像春风拂地一般迅速生根发芽。   届时,可就好玩儿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白月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个战场——凡界。   齐麟和封泽都以她座下祈愿使者的名义去了凡界处理洪水淹城,她这个正主又怎么能不现身呢。   是夜。   月宫上空繁星连天,宫光照得整座殿宇美轮美奂。   月殿,凤榻屏风里头。   白月换上那身赤红云锦束袖简装,缠上了护腕,穿上长皮靴,提起月影剑,对着面前的虚空默念了千里术的穿梭口诀。   念完后,她在心中强调了三遍:“去凡间,去凡间,去凡间。”   重要的口诀念三遍。   圆形的透明结界在虚空出现,白月闭眼往里纵身一跳……   等白月跃出千里术结界,睁眼,环视四周。   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过好在这次不是妖气森森的山洞。   这里是一座破庙。   在白月出现的前一瞬,   破庙中摇摇欲坠的横梁上倒挂着几具被剥皮削肉的血尸。   红色的血从挂尸吊长的舌头滴下来,在破庙地上汇流成河。   六七名黑袍怪脸便围坐在挂尸下方吸食着新鲜的精气,贪婪而享受。   破庙神像下的供桌上,支颌斜躺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同样黑衣狂乱,五官深邃邪肆,长腿随意叠放。   他神情倦懒地睨着手下狂欢一般吸取着活人精气,却甚感索然无味。   忽然察觉千里术结界有了波动,男人长眸暗芒闪过,兴味地勾唇,屈膝起身,冽声对着手下命令道,“马上给本尊滚远些,带着这些东西。”   正在窸窸窣窣吸食的冥魔们一顿,连忙一人抢了具倒挂悬尸,嗖地一声消失在破庙,连带干草地上的血迹都刮得干干净净。   前前后后只用了一个呼吸时间。   等白月从结界里出来时,就看到独自坐在破庙中点着火堆的男人。   她没有一点意外自己会见到夺命。   只是很奇怪怎么每次他都是在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出现。   “每次见到夺命君,都如此悠闲。”白月熟稔地走过去,打趣,“一间破庙也能坐出华殿气势。”   夺命往火堆里扔了根木柴,抬头,笑津津看向白月:“天后娘娘总算来了。”   说完,他就用那双幽深长眸定定瞅着白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白月:“……?”   这个眼神到底是想暗示我什么?   夺命见白月不动,眸色逐渐冷凝下来,连带面前那团火堆仿佛都结冰了一样。   忽然白月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上次临走时对他说过,下次见面会给他带礼物,作他匕首的回礼。   可是这种顺口白话的事,白月早就抛到脑后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白月简装出行身上什么都没带,值钱的就一把月影剑。   把月影剑送他?   想得美。   白月眨了眨眼,悄悄在身后取下一只护腕,递给夺命,“喏,这是本宫特意给你准备的。”   夺命长眸一斜,漫不经心朝白月手中之物扫了眼。   白月面不改色道:“这护腕最适合像你这种打打杀杀的人,保护动脉,还能防止手掌磨损起茧。”   “你瞧,我们一人一只,象征着对彼此的信任。怎么样,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这护腕就是练剑时白月觉得磨手,照着以前电影里那些特工经常戴的那种无指手套做的。   黑色的,缠在手掌上,还挺酷。   夺命不接,似笑非笑睨着白月,一副别想就这么打发老子的表情。   白月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翻转查看,还啪打了一下,责备道:“你看看,手上这么多粗茧,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爱护自己。来,我给你戴上。”   护腕比着白月尺寸做的,有点小了,但好在弹性尚佳,夺命这只骨节分明、白得病态的手掌也能堪堪戴进去。   “好了,你瞧,是不是很合适。”白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夺命眯着长眸,举起手掌看了看,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白月见他仍旧不满意,从自己的那只护腕上取出一枚金针,凌空一抛,唰唰唰在夺命手背上绣出‘夺命’二字。   这技能是白月她娘蓬莱夫人传授的,平时没什么用,威力也不大,除了动手做这对护腕,白月基本没有使过。   “好了,从此以后,这枚护腕便是绝无仅有、独属于你夺命的物品了。你可要好好佩戴,不要弄丢了。”   白月用上品牌价值的方式来提高她这件随手之物的意义。   果然,这句话一说,夺命的神情变得愉悦起来,勉强满意地接受了。   白月心下一笑。   对付夺命这种有心理阴影的人,方法跟谢执、齐麟,还有封泽他们几个都不能一样。   像谢执这种刚直不阿的人,就要在专业上胜过他,他便会敬你。   而齐麟这样锋芒毕露的,则需要在气势上碾压他,他便不会小看你。   至于封泽,虎落平阳,只需要赏识信任他,他便会忠心于你。   夺命跟他们几个都不一样。   他没有固守的信条,独来独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嗜杀变态和心理阴影,白月无法超度;他不屑凡俗,更不会随便对谁忠心。   收服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生活上关心他,细节上打动他,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关怀,潜移默化影响他,让他自己主动接受白月,并愿意为她效命。   看得出,不过是情伤还是童年阴影,夺命有一段非常难以释怀的过去,导致他对谁都不屑,心理非常变态。   这种人,简单来说,就是缺爱。   就像小孩子想要博得大人的关注,故意调皮捣蛋一样。   白月只要给他母亲一般的关爱,就可以了。   想着,白月在火堆前坐下,“你一个人在这破庙干什么。”   “赶路。”夺命觑眸欣赏着手腕黑布上歪歪扭扭的‘夺命’两字,挑唇道。   “去哪儿。”   “凡间。”   “正好,我也要去,那不如结伴同行。”   夺命转过头来,长眸微挑,幽深暗沉的眼盯着白月,半晌,懒声勾唇,“好啊。”   白月在袖里掏了掏,她记得临走前兰芝怕她吃不惯凡间杂谷,给她在袖袋里装了些点心来着。   果然,她摸到一个锦丝包着的云花糕。   白月拿出云花糕,绕过火堆递给夺命,“先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夺命皱眉,盯着那白花花的糕团,没有动作。   “这是月宫特制,味道清甜,还有辅灵之效。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说完,白月放进他手里,笑了笑,“只有一块,你吃吧。我不饿。”   这种老母亲‘牺牲自我’式的关怀,是白月从兰芝那里学来的。   只要你不排斥这个对你关心的人,这种衣食住行上的关怀一般人是难以拒绝的。   “快吃啊,吃完了我们好赶路。”白月催促。   夺命僵硬地捏着那块糕点,嘴角有些嫌弃,但看着白月期待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白月笑问。   “唔,还行吧。”夺命面无表情,囫囵几口吞下,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甜唧唧的玩意儿了。   吃得他想吐。   “那就好。”白月笑眯眯点头。   吃完后两人一起出了破庙准备出发。   “天后娘娘要去哪儿。”夺命问。   “狄城。”   夺命黑袍一挥,召唤出一只似鹿非马又像骆驼的黑色坐骑兽。   “这是……”白月看得有些惊。   “夺命带天后娘娘换个更好玩儿的,这回不用千里术,咱们骑猰兽。”   他单臂勾起白月腰肢,将她一把揽起放到骑背上,再长腿一跃,黑衣翻飞跨坐到白月身后,握住她双手把在长长的兽角,邪肆的嗓音靠近她耳际:“天后娘娘可要坐稳了。”   说罢,他胯|下长靴一夹,策着猰兽疾风闪电一般朝山林深处掠去。   那速度,快得疾如雷电。   疾风刮起白月的发丝,疯狂的飞舞在她眼前,山丘树林都化作道道残影从她身侧掠过,整个人像失重一样穿梭在风里。   不知怎地,白月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她紧紧抓住猰兽的两只鹿角,扬起脸庞,迎着箭一般的风,畅快地大喊一声:“再快!再快点!”   夺命低笑一声,应了她的要求策动猰兽飞速奔跑起来,穿过山林,穿过大地,穿过草原,奔向凡间。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猰兽终于在一座城池前停下。   白月觉得自己的脸都已经被厉风刮得没有知觉了。   他妈的夺命这家伙也太狡猾了,把自己放在前面挡风,他自个儿却坐在后头享受。   白月从猰兽上跳下来,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夺命召回猰兽,转过身来看了白月一眼,忽然表情一定,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白月皱眉。   夺命看着她,止不住地,笑声愈发猖狂,甚至笑得前俯后仰起来。   “笑你妹啊笑。”白月瞪眼磨牙。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月:“……”   她低头看了看,没什么不对劲,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有点麻,但也正常,于是她伸手摸了摸头发。   ……尼玛!   她的头发全竖起来了。   白月淡定地将头发捋下来,白了一眼仍旧大笑不止的男人,没好气道,“下次你坐前面!”   “好…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半妖   等到夺命终于笑完了,两人才往城门走去。   白月站在城门下面看了一眼,这不是狄城。   但是城门周围却有很多衣衫褴褛的难民朝这边聚集。   他们拖家带口,背着破包袱,举家从遥远的灾患之地迁徙到此处,渴望找到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地方。   然而城门紧闭,拒绝难民入城。   “这里还只是水灾邻城,就已经如此,被狄水淹没那几城,还不知是如何的浮尸遍野。”白月淡淡地感叹了句。   从穿进这个世界后,白月一直身处天宫。人人都会飞天遁地长生不老,让她有种脱离于这个世界外的虚无感。   可如今她降落凡尘,看到这些普通老百姓因为一场洪灾,便要历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一瞬,白月才真正感受到来自生命的真实。   夺命在一旁漫声讥诮道:“想不到天后娘娘竟是如此的慈悲心肠。”   白月收起那片刻的悲悯。   她很清楚,这些都是因妖兽九婴作乱。   一个BOSS出场,必然是要搞点事情出来的。   两人未在城门多做停留,穿过城门往里而去。   白月身为天后,神谪下凡自带着隐身禁制——即凡胎肉眼是看不见她真身的。   夺命为配合她,也用了隐身术。   两人轻松穿过城门,来到城池中央,发现那阔地广场前竟聚集着更多的难民,他们围着中间的一座神像,大家拼命地往里拥挤、跪拜。   “过去看看。”白月飞上那座神像,站在它头顶往下看。   夺命也脚尖一点,踩上神像肩膀,懒懒俯视。   站在高处,他们这才看清,被人群围在中间拥挤的是一个身着紫衣戴着面纱的女人。   她身旁放着两口巨大的铁锅,锅里是香喷喷的白米粥。   她正在给这些难民施粥,一边维持着秩序:“大家不要挤,排队来,每个人都有的。”   领到白粥的难民们,纷纷朝她跪拜,称颂她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咦,白月愕然地看着下方那熟悉的身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玉香?”   白月扬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禁感到佩服。   女主真不愧是女主呵,哪儿都有她。   “看到没,什么叫慈悲心肠?这才叫慈悲心肠。”白月用夺命刚才揶揄她的那句话回他。   夺命自然也认了出来,下面那个戴着面纱的施粥女便是轩辕霆那蠢货的小姘头。   只是,他注意的是,上次明明已经剥了她脸上的皮,怎么还好端端的一点事儿没有?   夺命可不会怀疑自己剥皮的技术。   “有点意思。”夺命长眸一挑,大事就要不妙。   玉香施完了粥,温柔地对百姓们道,“大家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这座神像吧。他会显灵替大家斩妖除魔,保佑大家平安无事的。”   难民们对着玉香拜完,又感激地朝白月和夺命脚下踩着这尊神像跪拜。   这时候白月发现,他们踩着的神像正是轩辕霆的天君神像。   白月看着自己的姿势:一脚踏着‘轩辕霆’的脑袋,一脚踩在‘他’的鼻子上。   而一旁的夺命,更是嚣张,他索性两脚跨站在‘轩辕霆’的肩膀上,不屑一顾地抄着双手。   白月:呃,这个。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也完全没有一点惭愧之心呢。   见着玉香施完粥后便要离开,白月赶紧推了推夺命:“跟上她,看看她要去哪儿。”   玉香离开人群后很快便上了一辆马车,朝着郊外山野行去。   白月和夺命两人都隐着身,不紧不慢跟在马车后头,还有空互怼几句。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玉香又步行进山,一直走到一处洞府,进去后消失不见了。   白月看得惊奇连连,她可是看过原著小说的人,玉香竟然这么有来头吗??   她怎么不知道?   白月这时才转念想起,自己当时看小说的时候,因为实在被同名女配的凄惨人生和轩辕霆玉香这对渣男贱女给气得吐血,只看到三分之一就把小说给扔进了垃圾桶。   难道……   莫非……   小说的后半程还会加给玉香一个的神秘背景?   白月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   她拽住夺命,“走,我们跟进去瞧瞧她在搞什么鬼。”   夺命垂眸睥了眼白月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定了两瞬。   她的手指很纤细,很白皙,只要他轻轻一拧,就会碎成粉末,那画面一定很美。   “走啊,你愣着干什么。”白月又使劲拽了拽夺命,拉着他往洞府里潜去。   洞里,玉香正在和一个脸上长着豹毛的大妖怪说话。   “义兄,你快让九婴大王住手吧。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天庭知道了,会派天兵天将下来讨伐的。”   豹毛大妖怪不以为然嗤道:“怕什么!我们妖界就是要向天界挑衅,他们若敢派兵来战,我们正好借机攻上天庭,夺了轩辕霆那窝囊废的天君之主位置!这三界苍生,凭什么就只能由神族统治,不能由我们妖族来统治!”   玉香担忧地摇头:“义兄,你们是打不过他的,天庭远比你们以为的厉害多了。”   豹毛大妖狰狞怒道:“玉香,你这么帮着他说话,是不是对轩辕霆那个窝囊废动了真情?”   “义兄,我……”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给的你这张三界第一美人的容貌!要不是我义妹在死前把自己的妖灵栖在了你脸上这颗红痣上,我早就杀了你了!”   隐身在山洞墙壁听着对话的白月惊讶地挑眉。   豹毛大妖杀气腾腾的逼近玉香,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玉香瑟瑟发抖,连忙道,“玉香没有!义兄,我绝不敢忘记当初狐妖姐姐对我的恩德,我发过誓,一定会好好报答她,玉香从未敢忘。”   当年,九尾狐受重伤被玉香所救,死前答应满足她一个愿望。   那时玉香还只是一个不甚起眼的凡女,她的愿望是成为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九尾狐听罢,想起自己曾经在蓬莱仙境见过的那张绝世容颜,心想再没人能比那位神女更美了吧。   于是九尾狐死后,妖灵便化作一缕幻术飞入玉香脸颊。从此,玉香便从一个平凡无奇的孤女变成了拥有冠绝三界美貌的女主角,一路开挂直到遇到男主轩辕霆。   “哼,你记得就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半妖,就算认了轩辕霆当师父,那也是九婴大王派你去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是,玉香不敢忘。”玉香垂头,连忙表态。   听完了全部对话的白月不禁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   没想到玉香竟然真的有这么复杂的来历背景。   她竟然是个半妖!   而且与白月相似的容貌竟是由一个狐妖用妖灵幻化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白月都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咬着牙把那本原著给看完了,指不定还能在后边得到什么惊喜。   夺命玩味地琢磨着,原来那小姘头被自己剥了面皮还能容貌复生的原因是因为有狐妖的妖灵幻化。   他勾唇,低头在白月耳边惑声道:“要不要我现在就帮你切了那小姘头的脑袋,嗯?”   白月想了想,也压低气音在夺命耳畔道,“不急,我暂时留着她还有用处。”   唇齿气音刷过夺命耳廓,让他猛地一颤,古怪地盯了白月一眼。   白月却毫无所觉,想着既然已经掌握了玉香的命门,那以后就能更好拿捏她和轩辕霆了。   白月想着想着,简直要愉快地笑出声来。   这剧情实在是觉得太刺激了,白月现在都不知该同情还是鄙视轩辕霆那家伙了。   妙啊,真是妙!   不得不说,这原著作者虽然感情线写得狗血,但人物关系却安排得一环扣一环。   (此处给原作者横空点个赞哦)   不知道将来轩辕霆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美妙的反应呢?   夺命莫名其妙的看着白月眼冒星光一脸兴奋地露着笑颜,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乐呵什么。   既然她不杀,那便留着再玩玩吧。   反正早晚都是要杀掉的。   夺命带着白月悄无声息出了豹毛大妖的洞府。   里面的两人,哦不对,两妖,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出了山洞,夺命重新召出猰兽。   因为白月接下来要去狄城,看看齐麟和封泽那两个家伙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别因为从前的上下级关系不合在途中给打起来了。   看着猰兽,有了前头一次的经验,白月说什么也不肯坐前面了。   “你确定要坐后头?”夺命挑起长眸,意味深长地觑着白月。   白月狐疑地盯着他,难道坐后头也有什么坑不成?   想了想,白月还是道:“那算了,我还是坐前面吧。”   这次她护着点头发,不让它被风吹得竖起来就行了。   其实坐前面的感觉还挺爽的。   这回白月也不要夺命扶了,一个纵身轻盈地跃上了猰兽背,还把手朝他伸出手,笑盈盈道:“上来吧,我接住你呀。”   夺命恣狂勾唇,翻身跨上猰兽,趁着白月没注意,双脚一踢,座下猰兽便如离玄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白月身子惯性往后一仰,贴在了夺命寒铁一般硬的胸膛上。   只听得男人胸腔里发出两声愉悦地闷笑,策着猰兽狂猛地往前奔袭。   白月索性张开双手,从擦过脸颊的树丛间扯下一根藤条,将乱七八糟飞舞的头发紧紧挽在脑后。   “拿开。”夺命在她后面冷声道。   “你说什——么?”   风太快,猰兽太疾,白月实在没听清,扬高音量大喊,然后转过头去看他。   夺命蓦然盯着转过来那张侧脸,与他近在咫尺。   两旁急速掠过的山川树木仿佛全都成了背景,唯有那张侧脸定格在他的眼前。   侧着脸时,白月微翘的眼尾会往上扬。   此时带着些微疑惑的看着他,挺翘的鼻翼随着她的侧头,挡住了另一半深邃眼窝和脸颊,只能看见一双浓密的睫毛朝他掀起,那只灵蕴耀目的瞳仁里映着他失神的脸……   这个女人,仅仅只用了半张脸。   就让夺命明白,什么叫三界第一美人。   他抬起手,轻轻摘去白月捆在头发上的那根碍眼的树藤。   霎时,她的黑发迎风展开,像一簇簇羽翼铺满他的眼底。   “我说,让你把这个拿开。”   他直勾勾盯着白月,“它挡住我的视线了。”   白月:“……”   “那待会儿我的头发又竖起来怎么办?”   夺命想到之前那幅搞笑画面,再次忍俊不禁,毫不掩饰地恶意咧嘴:“我就是想看你头发竖起来的鬼样子。”   嘁。   白月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果然有病。 第21章 顾问   猰兽奔袭不停地赶到了水深火热的狄城。   途中,只在白月实在被疾风吹得口干要求停下喝水时,夺命这个狂人才让猰兽稍微歇了下。   “它这么个跑法,不会被累死吧?”白月喝完水,看着被禁制在树下喘气的猰兽道。   从昨日到今晌,它都一直驮着两人在狂奔,起码跑了几千公里,中途愣是没吃没喝没歇过。   夺命懒懒瞟一眼,“死就死呗。”   白月听着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好歹也是你的坐骑,你就这么不爱惜?”   在修行之人眼里,坐骑可是跟法器一样的重要。   “死了就再换个更厉害的。又不是非它不可。”夺命懒洋洋道。   倒是十分符合他变态嚣张的性格。   “行,当我没说。”白月假笑。   喝完水,补足精神,便再次上路。   这次一气呵成抵达狄城。   大水淹没了整座城池,放眼望去几乎已经看不见房屋建筑。   洪水漫过城道,漂着白色的浮泡沫和黑色的残藉,散发着一阵阵熏人的恶臭,分不清那些东西里到底夹杂着的是尸体还是垃圾,   流离失所的百姓跑到地势高些的山上避难,整个山坡上哀鸿遍野。   白月看到这些,便知齐麟和封泽二人还未解决大水。   “这两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继续往灾患腹地走。   沿路见到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浮尸也越来也多。   看到这些,就连白月这么淡定理智的人都不禁有些心情沉重,夺命却依然漫不经心挑着长眸,恣懒漠然。   “你的心理素质可真是够强啊。”白月忍不住怼他一句。   连她都看不下去了,这人竟然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怕不是个杀手?   夺命黑眸懒懒斜睨白月,“死这么点人天后娘娘就不淡定了,若见到真正的修罗地狱,还不得哭爹喊娘?”   白月横他一眼,“你懂什么,本宫这叫保持初心。”   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杀人杀多了,麻木变态。   “先找个地方歇脚,看看情况。”若是两日内齐麟封泽还不能解决,白月便打算自己出手了。   这毕竟关乎到她的第一次调遣行动,若是失败,后面的计划可就要被打乱了。   白月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周围几城都被洪水淹没,没有任何落脚之处,唯有对面山峰上有几座庙宇宫观。   白月和夺命随便找了座庙观进去,就进了齐麟的武神庙。   武神庙里人满为患,逃难避灾的百姓都躲到这里来了。   好在白月和夺命有隐身结界,凡胎肉眼是看不见他们的。   白月看见神像下的供桌上香火旺盛,还摆着各式各样的供品。   庙观里那么多饥肠辘辘的难民,竟没有一个人去拿供桌上供品来充饥。   有个面黄肌瘦的四五岁小女孩渴望地盯着供台上的包子,馋得直吞口水,抱住她的奶奶却对她道:“丫丫乖,那个不能吃,那是给武神将军供奉的。只有让武神将军吃了,他才会显灵下凡替我们除掉发大水的妖怪。等大水退了,奶奶就给你做包子吃,啊。”   “可是奶奶……丫丫饿。”小女孩饿得凹进去的大眼睛空洞地盯着供桌上的包子,不懂明明有吃得,为什么奶奶不准她吃。   老奶奶悄悄抹泪,“丫丫不哭,再忍一忍啊,等武神将军来了,咱们就能回家了。”   白月看得有些难受,别开了视线。   人类有时候很贪婪险恶,有时候却也如此质朴纯良。   白月从供桌上拿起一个包子,扔到了小女孩的怀里。   小女孩顿时惊喜地叫道:“奶奶你看!武神将军显灵了,他送包子给丫丫吃了!”   这番动静顿时引起整个庙观里的难民轰动,他们纷纷从绝望中醒来,对着武神像跪拜磕头:“武神将军显灵了,武神将军显灵了!我们大家有救了!”   白月无声叹了口气,却听到夺命在旁边嗤笑一声。   她转过头,皱眉地盯着他,“你觉得很好笑吗。”   夺命讥诮冷漠地勾唇:“我是笑天后娘娘的仁慈。比起轩辕霆那小姘头,也不逞多让啊。”   白月反唇相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心无情。”   夺命长眸微微一眯,面色阴沉下来。   “看什么看。”白月比他更有气势,瞥他一眼,“你不是没有心吗,怎么我说你两句你就动怒了,这么容易情绪起伏,夺命神君也是面冷心热的很嘛。   “……”夺命一时竟被她怼得无言以对,舌头玩味地抵了抵上颚,眯眸看着白月。   白月不理他,刚才自己一时心软‘显了灵’,现在想来确实也有些冲动。   这里是司战仙君的庙观,可不是她天后娘娘的宫观。   但是这座山上只有武神和财神的庙观,根本没有天后宫观。   晚些时候,齐麟、封泽终于回到庙观。   两人脸色铁青,一路沉着脸,显然是刚经历一番巨大争执。   齐麟用鼻孔对着封泽,封泽也用后脑勺对着齐麟。   只是两人没想到的是,一进神像庙,就见到了白月和夺命。   “娘娘?您怎么也下凡来了?”齐麟惊讶地道。   封泽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过来行礼,“末将拜见娘娘。”   白月淡淡应了一声,让他们起来。   这时齐麟和封泽才注意到站在白月身后的黑衣男子。   此人面容极其俊美,但气势森然,眉宇神情间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娘娘,这位是……?”齐麟警觉地盯着夺命。   唔,白月想了想,该怎么介绍夺命呢。   说他是自己的属下吧,此人桀骜不驯怕是不肯承认,说他是自己的合作伙伴吧,他又没有正式入伙,只是口头上答应了替她办事。   算是白月公司的一名编外人员吧。   “他是本宫的顾问。”   对,就是顾问。   只有0.5个人股份,专业能力过硬,又古怪脾气,上班不用定时打卡,有需要的时候才找他,这种人,一般都担当顾问角色。   “顾问??”封泽齐麟两脸疑惑。   “是的。”白月介绍道:“他称号夺命神君,在天庭没有什么正经职位。但本宫见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招了他做月宫顾问。”   夺命朝齐麟和封泽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牙齿,笑吟吟对二人道:“再下夺命,请多关照。”   封泽狐疑地盯着夺命上下打量,怎么看此人都有些身份可疑。   齐麟更是直接上前质问:“本君在天庭出入这么久,怎么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夺命神君的!”   白月微微挑眉,不动声色。   夺命神色从容,笑得眯起了长眸,“司战仙君常驻战场,又不比司法仙君日日观读,天界有几个寂寂无名的散仙你能说得出名字啊。”   “那你出自何处,师从何人?”   “出自查无,师从无面真人。”   “怎么我一个都没听说过?”齐麟皱眉。   夺命幽幽挑眉:“仙君自己孤陋寡闻,怪我咯?”   “你!”齐麟怒目上前,拔开兵器就要动手。   “住手。”等到他们快掐起来,白月才不慌不忙叫停,“这里是凡间,你们几个是想在这里打起来吗。”   齐麟看了白月一眼,狠狠瞪了一眼笑得十分讨打的夺命,忍辱负重地收回了兵器。   白月在神像前坐下,朝二人问道:“你俩下凡已经三日了,对治水一事,可有良策?”   说到这个,齐麟和封泽互相不服气地对视一眼,吩咐禀道——   齐麟道:“末将认为应该直接将狄水卷回狄山,如此不仅能解凡间水淹之患,还能反击一把那九婴妖兽。”   封泽道:“末将认为此举不可,若将狄水卷回狄山,等那九婴再次作乱,受苦受灾的还会是凡间百姓。末将认为,就应该把洪水引往距此八百里的西秦国,末将曾听雨师提及,那里常年干旱,百姓多番求雨而不得,若借此引水救旱,可一举多得。”   齐麟立马反驳:“胡说八道!西秦国求雨不得是因那方君王暴虐,常年战乱,国运福祉衰败。按照天规,雨师也不能擅自为其布雨。”   白月默默听完,总算是为他二人争执三天还不行动的原因有了了解。   确实,两个都是不错的办法。   可两个办法都有不可估量的副作用。   齐麟的计策,一个没处理好,九婴卷水重来,白费功夫。   封泽的办法,擅自引水给国运福祉衰败的国家,也是违背天规,不可行。   沉吟片刻,白月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将你二人的方法做个取中。”   齐麟封泽对视一眼,“还请娘娘明示。”   白月勾勾手指:“你们附耳过来。”   白月一番这般那般吩咐,两人听完恍然大悟,佩服地看着她,“娘娘此计甚高!”   “速去执行吧。”   “是。”二人拱手,兴奋地领命而去。   夺命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白月如此轻而易举便收服了两名大将,笑得意味深长,“天后娘娘真是好手段,鄙人佩服。”   白月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夺命:“夺命神君不必谦虚,本宫对你亦甚是佩服。” 第22章 神庙   有了白月的妙计,齐麟封泽二人也不争执了,到了狄城就开始照办。   这边白月不打算在武神庙观多待,她得去找到自己的天后庙。   被狄水淹害的一共有五座城池,但白月拖着夺命将满山遍野都找遍了,才终于在一个半山腰上的尼姑庵旁边找到一座天后庙。   站自己的天后庙前,白月忍不住皱眉。   夺命在一旁‘啧啧啧啧’幸灾乐祸的笑,“天后娘娘的宫观可真是金碧辉煌,足见在天庭地位之高啊。”   “……”   白月面无表情睇了他一眼。   确实,比起齐麟那些‘豪华’得如同别墅一样的武神庙,白月这唯一的天后庙简直寒碜得像茅草屋。   仅用几墩石头砌成一个五平米不到的石庙,瓦顶上还落着些枯草树叶,就在这样一座寒酸的庙观里,供着她的天后神像。   上香火的都是些从尼姑庵里出来的脚客,看到旁边有座天后庙顺便上柱香,求的也多是延绵子孙等愿望。   完全是把她当成了送子观音在拜。   最近收到的唯一一个关于除妖退洪的祈愿,还是一个四十岁的夫人,求完子嗣后顺便在庙前拜了一句:愿天后娘娘显灵,保佑狄山五城大水赶紧退去,死了太多人了,不能再死了!阿弥陀佛,保佑保佑!”   阿弥陀佛?连敬语都说错了。   但白月还是得拿着这唯一收到的祈愿做令牌,下凡显灵。   因为根据天规,神谪只有到了有自己神像的庙观,才可以在凡界现身显灵。   白月在尼姑庵前观察片刻,对夺命道:“你先去一旁等着我。”   “你要做什么。”   “没看到本宫的天后神庙在那儿吗。”白月下巴一指,神色从容,“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庙不在大有神则灵。”   夺命鼻间飘出一声不明讥哼,挑眉,“行,你去。”   他黑衣如影飘上对面一颗歪脖子树,枕臂躺着,斜支着下颌,晃着长腿,好整以暇地睨着白月。   这尼姑庵地势偏僻,也没什么得道神尼,所以平时香客极少。   但因最近城池全部被水淹没,这位于半山腰上的尼姑庵里避难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白月挑了个庙前人流多的时候闪身进入天后神像,开始显灵。   围坐在尼姑庵空地前的难民们本在挨受饥饿和疾病,不停地呻|吟痛哭,忽然见到那座天后庙迸发出一道耀目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人群忽然安静,然后猛然轰动,伤病不痛了,饥饿也感受不到了,大家纷纷激动地指着天后庙:“显灵了!显灵了!天后神像显灵了!”   白月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她在神像中睁开双眼,朝普罗众生微微一笑,用亲和慈善的语气慢慢道:“众生皆苦,你们的祈愿我已了解,本宫已派下两名座下神使前往狄山治水。平灾后,要一心向善不可从恶。切记切记。”   说完,神光再次一闪,从天后庙里消失了。   百姓们愣住,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感恩戴德地朝着神庙磕头:“天后娘娘显灵了!天后娘娘派天兵天将去为我们斩妖治水啦!我们有救啦!”   人们奔走相告,不到半日将天后庙显灵一事传遍了整个山腰。   更多的难民从远处赶来,祭拜这座不起眼但却显了灵的天后庙。   一时间,这座尼姑庵的香火从未有过的兴旺。   第二日,齐麟和封泽那边用白月支招的法子退了大水,被淹没了整整三个月的狄山五城终于得救了。   “太好啦!狄水退啦!”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啦!”   百姓们爆发出阵阵狂欢,蜂拥一样挤下山,回到城郡里,去寻找他们死去的亲人和被大水淹浸的房屋财产,重新开始各自的喜怒悲哀。   尼姑庵立马被拆掉,扩建成了一座威严大气的天后神庙。   人们将天后娘娘的神像用金粉渡满全身,恭敬虔诚地供了起来。   狄山五城每位难民都排队前来祭拜,送上贡品和香火,感谢天后娘娘的慈悲显灵。   夺命抚掌赞叹:“天后娘娘真是妙计!夺命佩服,佩服啊。”   亲眼看到这个女人是如何扭转劣势,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邪妄如夺命也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白月唇色浅浅一笑:“夺命君谬赞,此番行动也多亏夺命君鼎力相助。”   “不敢不敢。”夺命挑唇,“全靠天后娘娘智谋在前,夺命不敢居功。”   “哪里哪里,夺命君功不可没。”   两人互相虚伪地客套了一番,竟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不久后齐麟封泽回来复命。   “拜见娘娘,末将幸不辱命,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   他们听从白月的指点,到那日玉香义兄的洞府前去叫战,引出那白豹大妖一路追斗,待将他引到狄城后合扑拿下,再利用白豹手段将狄水转移。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   白月听完赞赏地点头:“嗯,齐麟、封泽,这次你们做得很不错,本宫没有看错人。”   完成任务的齐麟意气风发,笑着朝白月拱手道,“此事还多亏娘娘指点,多谢娘娘了。”   白月又看了看封泽,“干得不错,这次很给本宫长脸。”   封泽亦是心中澎湃,沉寂七年,第一次能执行任务,且这一仗还打得如此漂亮,他总算没有辜负娘娘的信任。   既然任务完成,也没有理由再待在凡界了。   白月道:“那就回去复命吧,天君前日已经回宫,正等着你们好消息呢。”   齐麟微微拧眉,此次若是没有天后娘娘的妙计相帮,狄水灾患还不知要漫淹多久。天君也不知到底去哪儿了,从他巡防妖界回天庭,就一直没现过身。   作为轩辕霆的心腹,齐麟对此有很大的意见。他朝封泽点头,看起来,经此一役,两人从前僵裂的上下级关系倒似乎缓和了些。   有齐麟这个‘外人’在,白月不得不和他们一道先回天界走个过场,否则她这趟凡界之行就出师不明。   于是白月对夺命道:“你就留在凡界为本宫处理善后,待本宫回到天庭,会向天君禀明你此次功劳,为你请功的。”   夺命这么聪明,一定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先在凡间等她,她去去就回。   夺命幽深长眸徐徐一挑,盯着白月神色莫测,俊美的容颜仿佛凝了一层冰霜,整个人慢慢显得阴冽起来。   “天后娘娘放心的去吧。”他说。   白月点头:“嗯。”他果然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   “夺命不需要功劳。”他又说。   白月心说本宫知道你不屑这些,可现在当着齐麟和封泽的面,本宫必须要这样说。   “只要天后娘娘记得起在下的存在就行。”   白月知他一向阴晴不定心理变态,是有些察觉他情绪不对劲,但齐麟就在面前看着,她也不好说得太多,只得道:“会的,那本宫就先回天宫了。”   说完,她朝封泽、齐麟二人点点头,齐麟打开通往南天门的通凡结界,神光一闪,三人嗖地消失在原地,回了天庭。   只剩下夺命一人长身挺拔站在原地。   他缓缓抬头,冷冷盯着上空白月消失的方向。   整个人霎时阴沉如水,长眸浸出如墨般的黑,眉心甚至冒出了屡屡黑气。   黑袍猛然一挥,不远处的武神庙观便轰地一声被震碎倒塌,碎成了瓦片。   他尤不解气,又随手咔咔切下几颗人头,闻到血腥味道在鼻间铺开,心里的那股戾气才平缓了些。   斜挑长眸沉沉闭了闭。   再睁眼,森寒光芒一闪,嗓音如鬼魅,“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耍本尊。好,很、好。” 第23章 三章合并   白月带着两员大将回到天宫。   轩辕霆和凌霄殿那边早就迫不及待等着了。   治水一事虽然是以白月天后宫观的名义派遣下去, 但齐麟毕竟是轩辕霆的心腹,他自是要去向轩辕霆复命。虽然心里憋着股气。   这趟封泽以月宫使者的名义立下一功,也会上凌霄殿论功行赏。   虽然从天道祭祀过后, 天后娘娘就对外宣称‘闭宫’, 虔心执行天道大礼。   然而这次, 白月没有出面,也以她的名义解决了一桩大事。   让百君仙臣们对她闭宫执行天道祭祀斋戒之举, 赞许有加。   尤其是在凌霄殿上听到司命仙君所讲述的前后过程后,众臣就更对天后娘娘的智敏机变赞不绝口。   “此次多亏了天后娘娘妙计解围!”   “是啊是啊, 天后娘娘身在月宫省心祭祀,却还能一心牵挂三界苍生, 此等仁心慧智真是难能可得啊!”   “据说那位月宫守将也是天后娘娘提拔起来的,以前只是个在神兵殿看门的。”   “天后娘娘真是慧眼识珠啊!”   坐在凌霄宝座上的轩辕霆听着下面臣君们纷纷夸赞白月的聪敏端睿, 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他不过就是在玉香那待几天, 凡界大水淹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臣君百官们却个个如临大敌,又是向天道祭祀请罪,又是派月宫祈愿使者的。   齐麟更是可笑, 竟自己上赶着去给月宫当祈愿使者, 堂堂一介司战仙君, 竟下凡去当治水官。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轩辕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且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认了,否则他那几日和玉香在一起私混的事儿就包不住。   所以, 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 不管碍于什么, 轩辕霆都必须对此次代表月宫下凡的封泽进行嘉赏。   封泽被封了骁战郎君,执位不变,继续戌守天后娘娘的月宫宫殿。   齐麟仍是对封泽有些不屑。   但他也知道,轩辕霆是为了压住百官君臣的口,不得不嘉赏封泽,好给天后娘娘代他行天道祭祀大礼的事,并这趟借月宫祈愿完成治水之事做一个交代。   几桩事积在一起,齐麟便对轩辕霆有了几丝不满。   但他毕竟只是为臣,也不能在朝殿上当众质问天君,到底那几日去了哪儿。   于是只得压下一腔郁火,转头去找了谢执那闷葫芦喝酒吐槽。   ……   封泽领了敕封回到月宫,却去向白月磕头,“末将谢过娘娘。”   “你不用谢本宫,这是你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功勋,是你应得的。”白月淡笑道。   但封泽心里却很明白,娘娘这是把一切路都铺好了让他去走,只要他按照娘娘的路走完,回来就必然会得到封赏。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娘娘却愿意选择他。   封泽十分感激,愈发坚定誓死效忠娘娘。   白月却不容他感动,叫来兰芝和海驮,给他们发布了新的命令。   “近段时日,本宫都要斋戒祭拜,月宫闭殿。”   “你们需对外统一口径,本宫在此期间,任何人不见,包括轩辕霆。”   “听懂了吗?”   三人面面相觑,“是,谨遵娘娘吩咐。”   进了月殿,兰芝小声上前问:“娘娘,您可是又要悄悄下凡?”   “怎么?”白月挑眉斜着她。   兰芝期盼地道:“娘娘,那您能不能带奴婢一起去啊?”   其实,从前在蓬莱仙境的时候,兰芝也经常跟着小姐一起偷溜出去,所以对这种事她一点儿也不惊奇。   “不能。”白月想也不想便否决,“你的本宫的贴身侍女,只有你待在月宫,本宫的行迹才不会暴露。天庭凡有异动你要立马给本宫传信,你的任务比海驮和封泽都要艰巨,知道吗?”   兰芝瞬间严肃:“好的娘娘,奴婢知道了。”   白月下凡可不是去玩。   她有重要的计划,要利用闭宫这段时间去完成。   月影剑需要出鞘,她亦需要出鞘!   当夜,白月换了束袖劲装准备齐全,再次悄然用千里术穿行来到凡间。   可是这次,她比以往每一次从千里术中出来,都要感觉不对劲。   ……   时间回到白月毫不犹豫转身消失在通凡结界的那天下午。   夺命摧毁了几座武神庙观,站在一片瓦砾废墟当中,轻轻一跺脚,便从暗处窜出几名张牙舞爪的黑袍怪面。   他们桀桀窣窣围拢上前,发出沙哑干竭的声音,“老大,您有何吩咐?”   男人缓缓转身,俊邪鬼魅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一缕黑丝,那黑丝从下巴处一直蜿蜒至高挺鼻梁,再爬上眉心。   眉峰下,长眸肆挑,白得近乎病态的皮肤,极冶红色的薄唇微掀:“去把狄山那豹妖,给本尊抓来。”   “是!老大!”   几名黑袍怪面兴奋地领命,嗖一下化成股股黑烟消失在原地。   夺命漫不经心抬头掀起眼帘,看向对面重新修建过的天后庙,红唇白齿灿然一笑:“天后娘娘,本尊现在心情真的非常不好呢。”   “你说,这可怎么办呢。”他轻叹,仿佛在自言自语。   狄山豹妖洞府。   白豹大妖被黑袍怪面们用五马分尸的姿势吊在空中。   他们贪婪地围着豹子妖啃噬他的血肉,豹妖痛天彻底的嘶吼震得整个山洞都扑簌扑簌掉石头。   不知被施了何种邪术,豹妖完全动弹不得,只得瞪着一双目眦欲裂的眼睛死死盯着取代他坐在洞府主位的黑衣男人,怒喊道:   “归无胤,我们妖界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上我狄山洞府!”   夺命懒洋洋轻笑一声,拈起一缕乱发放到鼻尖轻挠,漫不经心,“老子高兴。”   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他神色又阴沉下来,语气轻飘飘,“老子不高兴,想杀几个妖玩玩。怎么?你有意见?”   “归无胤,你这个疯子!”   “我操|你老母,早晚将你大卸八块!”   “你魔狱就没一个正常东西,都是群怪物!只会躲在暗处耍阴招的腌臜!”   豹妖本着死前最后的绝望破口大骂,从爹娘祖宗一直骂到交|媾功能。   夺命倦怠地撑着下颌瞅着他,“本事不大,骂人的词儿倒是不重样儿。来,再多骂几句,给本尊解解闷。”   豹妖本是妖王九婴的得力大将,今日落在归无胤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手上,心知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像一只掉进蛛网的虫蝇拼命地挣扎咒骂。   夺命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发现他的词汇开始枯竭重复,于是不耐烦了。   等豹妖骂到口干舌燥时,夺命一抬下巴,轻飘飘吩咐:“跺了他的豹鞭。”   “是!”   前一刻还辱骂叫嚣的豹子妖瞬间怂了:“归无胤,你敢动我,九婴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黑袍怪面手下们才不管网中猎物如何叫嚣,老大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兴奋地摁住豹妖下肢,笑桀桀麻利挥刀一切——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破天际。   夺命厌烦地掏了掏耳朵,“吵死了。”   “说吧。”他懒懒支起一条大长腿,“九婴那蚯蚓倒流狄水,在谋划什么呢。”   豹妖已经奄奄一息:“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等九婴大王来了,归无胤……你就死定了!”   夺命已经懒得费口舌,直接让手下扔了一个黑麻布袋进来。   黑麻袋一解开,钻出一个瑟瑟发抖的紫衣女人,她茫然地环视四周,视线停顿在吊在半空,下身血流不止的豹妖上,惊呼一声,“义兄!你怎么了?”   夺命看着玉香那张碍眼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矫揉造作的哭哭啼啼,心头躁戾之气陡然升起。   他起身,朝玉香走了过去。   玉香胆颤地后退,“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义兄!”   夺命长眸森冽,盯着玉香那张脸仔细看了几眼,“你这张脸,真的让本尊看了非常不爽。”   说着,他伸出食指,噗一下戳进玉香右眼睑上那颗红痣里,不慌不忙在血窟窿里搅了搅,然后从玉香的脸颊骨肉里取出一粒绿豆大小的红色灵珠。   红色灵珠连着脸颊上的皮肉血丝一起被扯了出来。   “哦,原来是只九尾狐妖。”夺命淡淡地一碾,便将那颗九尾狐妖灵给碾碎成了粉末。   玉香痛得撕心裂肺,几近昏厥,惊恐尖叫地抱着脸在地上翻滚,“我的脸……我的脸!!你还我的脸!”   夺命踢了一脚玉香,将她掀过来。   方看清这个没了九尾狐妖灵的紫衣女人,长着一张扁平的方脸,眼睛像绿豆,额头像王八,嘴唇像青蛙。   夺命淡定地欣赏了两眼后,评价道:“倒是长得生动有趣,何必去偷别人的脸。”   玉香捂着血淋淋的脸,阴恨地转过头,猛地朝夺命扑去:“你这个恶魔,还我的脸!我跟你拼了!”   夺命漫不经心勾起薄唇,捏住玉香脖子,将她提至半空,闲适地欣赏着她垂死挣扎的样子。   就在这时,千里术结界波动了。   夺命即将掐断玉香脖颈的手顿住,倏然侧首。   长眸微微眯了迷。   下一瞬,他将玉香扔进黑麻袋,绳索自动缠绕死死捆缚,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捆成了个破包袱。   白月从千里术里出来时,半空中哀哀呻|吟的豹妖还吊在那里,七个阴怪桀桀的黑袍无面也纷纷阴狠环伺。   夺命就那样悠闲慵懒地站在中间,看着白月踏出结界。   “…嗨。”   白月面不改色朝夺命招手,对这血腥残暴的犯罪现场视若无睹,只看着夺命微笑道,“我好像……来的不巧哈?”   “我还以为天后娘娘不会再来了呢。”夺命似笑非笑挑眉,面上是一种白月感到极其压迫的森沉、邪气。   白月心里那根警弦正在尖锐地拉响,但她面上一点儿也不显,笑盈盈看着夺命,“怎么会呢,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让你帮我善后,我先回去交差,马上就来找你的吗。”   白月尽量让自己无视旁边那七个虎视眈眈的邪魔怪面,也无视半空中那个裆部血流不止的豹妖。   虽然她后背的蝴蝶骨绷得很紧,但她的笑容却如春天般和煦自然。   “是么。”夺命鼻音轻嗤,长眸阴沉下压,邪气不减反曾,愈发迫人,“天后娘娘有这么说过吗。”   此时白月的大脑正在急速风暴。   首先她在疑惑,为何明明自己走的时候,对这个变态还一切尽在掌握,怎么只隔了一天,他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但白月马上给出了答案:对一个变态,任何逻辑都是没有用的。   现在,她能做的只能是立马上一个紧急补救措施。   否则,那她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豹妖。   彻底玩火**了。   “对了。”白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云丝锦,包着几块云花糕,笑眯眯道:“记得上次你很喜欢吃这个,我这回特意给你多带了些。”   说着,白月动作自然地拈起一块,放到夺命嘴边,“尝尝看,还是上回那个味道吗。”   夺命冷冷垂眸,面无表情盯着凑到唇边那块甜不啦唧的点心。   白月见他那样,把心一横,手指索性再往前一送,将云花糕塞进男人嘴里,“快吃啊。”   这简直是一场拿性命做赌注的行为。   白月大脑屏息凝神,面上保持着最友好坦然的微笑,“快吃吧,我这次带的多,吃完还有。”   夺命眼神笔直锐利地盯着白月,好半晌后,终于慢慢开始动了薄唇。   就那样看着白月,咀嚼着嘴里的云花糕,那表情,像在吃什么人皮兽心。   白月笑容加深,见他快吃完了,连忙又塞了块到他嘴里,“喜欢就多吃点。”   夺命既不拒绝,也不表态。   白月往他嘴里喂一块,他就吃一块。   云锦丝里拢总包着四块云花糕,全被白月喂进了他的肚子里。   “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特意给你带的。”   白月说着,余光不动声色扫见洞府中那几名黑袍怪面一副见了鬼的震惊表情。   虽然,他们的脸本来就怪,但再加上这副表情,全都像在做鬼脸似的抽搐。   虽然白月不知道他们在抽搐些什么,但根据他们的反馈来看,她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举动?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啊。”白月一副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对夺命道,“本来还想约你一起办点事,既然你在忙,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白月便打算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滚。”夺命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月皱眉,这厮是在骂她?   咬了咬牙,好,她现在还打不过那变态,忍一忍风平浪静,先离开这个犯罪现场再说。   然而没等她走两步,就见那七个方才还对着她一顿龇牙咧嘴垂涎欲滴地黑袍怪面在地上抱头翻滚。   像七个黑乎乎的饺子从白月面前滚出了洞府,队形整齐。   白月:“……”   “天后娘娘是要去哪儿啊。”   现在,洞中只有白月和夺命两个人,也不全是,还有半空中吊着那个半死不活的豹妖。   夺命吃了几块甜度过量的云花糕,心情仿佛恢复了些,走到白月跟前懒懒睥着她。   白月站定,没有说话,瞟了一眼还有一口气在的豹妖。   夺命回头,压根没让人看清他的动作,只黑袍那么一挥,豹妖的豹子头就被切下来,血贱四壁,头砰砰咚咚滚到了白月脚尖前。   白月直直盯着那个还鼓着一对目眦欲裂大瞳孔瞅着她的豹子头,镇定地深吸一口气,道,“准备先去看看我的庙观。”   “哦,那确实值得一看。”夺命挑眉,“然后呢?”   白月靠近月影剑的右手微微颤了颤,但扔保持若无其事的表情谈笑风生,道,“然后打算去探探妖兽九婴的动静,不过我剑法还不精,一个人可能有些危险,不知夺命君能否陪我同去,顺便保护我的安全啊?”   “行啊。”夺命笑弯了长眸,“天后娘娘有需要,夺命定当奉陪。”   白月丝毫不敢放松,正绞尽脑汁再说点什么,主位案桌下方的有个黑麻袋忽然动了动。   里面有活物?   白月惊讶地看过去。   只见那活物又在黑麻袋里动了动,看起来像在扑腾。   “那是……”   夺命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朋友们给我打的猎,一只野鸡。”   “哦——”白月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野鸡有那么大一只?   野猪还差不多吧。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该自己好奇的时候。   好奇害死猫,尤其还是在面对一个如此变态疯狂的男人的时候。   白月的每一个行为都必须经过精心的设计,才不至于刺激到这个随时会切人脑袋的疯子。   刚才喂他吃云花糕,其实就是白月的一场豪赌。   赌对了,她就安全了。   若是赌错了,那就……   提前领盒饭吧。   幸运女神眷顾,女总裁阅历加持,她赌对了。   这变态确实就吃这一套。   两人便一道走出豹妖洞府,白月回头看了一眼,“那野鸡你不要了?”   “不要了,野鸡肉柴,不好吃。”夺命眉目舒展,愉快地道,“若是天后娘娘肚子饿,等到了山里,我们可以打两只兔子来吃。”   “……”白月还能怎么着,“行吧。”   夺命召出猰兽,黑袍一翻跃了上去,他回身,朝白月伸出手掌。   白月定定看着他的大手。   那手骨节修长,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指甲盖都是透明的。   “认识夺命君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讳呢。”白月抬头,忽然问。   夺命长眸幽幽一挑,倏地笑了。   他坐在毛发油黑的猰兽上,笑得肩背直颤,笑声从他的鼻腔里闷闷泄出,肆意而狂妄。   等到笑完,他看着白月,一字一顿玩味地道:“在下,归无胤。”   听到这个名字,不知怎地,白月有种心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果然是他。   ——那个原小说中的终极大BOSS。   魔狱尊主,归、无、胤。   那个在原剧情中神出鬼没、嗜血成性的魔尊,在女主玉香和他剜心换血交易后,错把白月当成女主虏走,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差点死在他手里。   后来女配白月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被女主玉香诬陷和魔尊有染,借此挟逼轩辕霆将她天后之位休弃,好取而代之。   再后面的剧情,白月便没有看了。   不过当在她决定宣布取消这个剧本影视拍摄之前,曾听到策划组长和编剧部嘀咕过一句。   “这个女配在魔主手里死得这么惨,太不符合当下社会人物观了,咱们应该给她改个结局,让她和魔主相爱。”   于是白月知道了,在原小说中,‘自己’会死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手上。   而现在,这个将来会亲手杀死她的男人,正向她伸出那只恶魔之手。   之前一直搁在心里的猜疑终于落了实,白月竟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是无比的从容淡定。   她的眼帘像慢动作一样徐徐掀起,缓缓将手放进归无胤的大掌中,然后翻转一面改为握手姿势,正式介绍道:“你好,幸会,我叫白月。”   认清楚了,老娘是这个白月,可不是那个白月。   归无胤微微一愣,看着白月的动作和她说的话,怪异地盯着她看了几眼,忽然爆发出狂纵的大笑。   他反掌一握,攥住白月的纤手大力一扯,白月赤焰一般火红的裙裾飘过半空,腰肢上的流苏被风扬起翻飞的弧度。她的发丝掠过他的眼前,滑过他的眉心,轻盈如月的身影缓缓飘落到怀中。   带着一缕撩人心神的微风清香。   归无胤倾身靠近白月,低头嗅着她发丝,暗哑的嗓音穿过她耳膜,“天后娘娘,准备好了吗?”   白月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准备好了,但好像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看着未知的前方,沉沉深吸一口气,然后嘴角缓缓扬起肆意无畏的弧度,畅声道,“准备好了。出发吧!”   说到底,她和这个变态是同类人。   归无胤又笑了起来,他伸臂揽着白月,双腿一踢,猛叱一声,策动猰兽风驰电擎般往前掠去。   白月闭上双眼,张开双手,让自己感受身后死神的气息。   至于,到底是死神扼住她的小命,还是她反手拿住死神的命运。   就端看这场豪赌谁更舍得下赌注了。   “天后娘娘真是在下见过最有意思的女人。”   归无胤在白月身后意味深长地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兴趣。   白月也立马回他一句:“夺命君也是我见过最霸气的男人。”   归无胤再次大笑起来,邪气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出,在这山林谷涧回荡。   白月淡定地从他愉快笑声里判断出,自己的套路他很受用。   一路朝狄山五城纵去,在猰兽的狂奔中,两旁丛林全都化成了残影,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抵达。   被大水淹没过的房屋很多都垮塌了,四下一片残垣断壁,人们正在重建家园。   在那些还未重建完毕的城池中,却已经有一座座天后庙拔地而起。   城主命令最精良的匠人,选取城池最中心的位置,用最好的金石玉器,建起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天后宫观。   百姓们将显灵的天后娘娘当做救世主,虔诚地焚香供拜,到她这里来许愿健康无病,升官发财。   在狄山五城,天后庙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宫观。   而从前百姓们赖以为尊的武神庙,因这次大水淹城未显灵,则被那些死去亲人的人们愤怒推倒,夷为废墟。   转眼间,武神在狄城的信徒消失得干干净净,全都成了天后庙的信徒。   “恭喜啊,天后娘娘收获了如此多的忠实信徒。”归无胤在白月身旁似嘲非笑地道。   对此,白月平静的心里却不曾掀起一丝波澜。   凡人拜神,你有用时,他便尊你为神;你没用时,也可以是被打倒的邪魔妖怪。   白月收回望向远方城郡的视线,看向身畔仿佛对什么事情都索然无趣的男人。   他,又是如何坠魔的呢?   归无胤见白月侧首看他,邪肆挑眉,“啧,天后娘娘不会是现在才发现在下长得很好看吧。”   “那倒不是。”白月缓缓笑开,“我在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被你的美貌深深惊艳。”   毕竟,很少有男人张着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比她这个三界第一美人也不逞多让。   归无胤眉峰一扬,淡淡嗤笑,不屑地转过头,好似不太喜欢别人夸他的脸。   但这个话题却又是他自己起的头,十分矛盾。   他微一蹙眉,白月就敏锐察觉到了。   白月立马对刚才那句话进行补丁:“尤其是你长眸眉峰间的气势,世间绝无仅有,让我印象深刻。”   是的,当初见到‘夺命神君’的第一眼,他脸上那些连掩饰都不屑一顾的邪肆残佞,是他在白月面前露出的唯一破绽。   归无胤听到白月的这句话,微微一愣,嘴角浮上怪异的笑,“天后娘娘的审美还真是异于常人。”   “那当然,我的审美非常高级。常人欣赏不来的东西,在我眼里,都别有一番滋味。”   笑话,白月透过归无胤,看到的可是自己的命运,那感觉当然不同于旁人了。   有句QQ空间名言怎么说来着?   你现在走的每一步路、做的每一个选择、尽的每一次努力,都决定着你以后的人生。   现在白月的未来命运就已提前摆在面前,只等她去攻克。   所以白月非常确定,现在她怎么对归无胤,将来归无胤就会怎么对她。   “走吧,狄城已经不需要去了。”   归无胤策动猰兽,带着白月绕过狄城往另一方向的妖山掠去。   白月看着前路方向越来繁密的原始野林,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去探九婴老巢。”归无胤懒洋洋道,“先带你上妖山练练手吧。”   三脚猫?   白月手里的月影剑恐怕不答应。   不过白月此次下凡本就打算历练月影剑,归无胤这番安排倒是恰合她意。   月影横斜夜空梢头之时,他们进入了妖山复地。   妖山之所以叫妖山,是因为这座山地势特殊蕴含灵气,许多动物野兽甚至花草树木在这座山里吸食灵气,久而久之便有了妖灵。   这些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精怪,若是往正道修炼,花个万二八千年修行,是有飞升成仙希望的。但只要手上沾了一条血命,他们便再也没有成仙的可能,一辈子只能做个妖。   可生来就在这种鱼龙混杂弱肉强食的地方,又能有哪个妖怪手里不沾几条血命。   是以,妖精灵怪若想成仙,实则比凡人飞升还要难上加难。   妖山四处都潜伏着危险,一到夜晚,各路妖精鬼怪都出来行动了。   真人打野,非常刺激。   白月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生怕惊动了藏在暗处的妖怪。   归无胤瞧着她那严肃的表情,不由嗤笑,“天后娘娘该不会连这种山头的小妖都害怕吧。”   白月闻言立马直起腰背,祭出月影剑握在手里,淡定道,“不好意思,第一次打野,有点紧张。”   归无胤瞥见白月手里尘封出鞘的月影剑,倒是意外地多看了两眼。   白月朝他挑挑眉,继续往前走。   头一个遭殃的便是撞上来的黄鼠狼精。   他们结伴成群出来杀人放火搞事情,就撞上了正要找妖练手的白月和归无胤。   两方人马在黑黢黢的野丛中狭路相逢,面面相觑。   黄鼠狼精们:“(⊙o⊙)……”   白月:“(`_)……”   “上吧。”归无胤伸手在白月后背一推,将她推进黄鼠狼精战斗圈,然后抄起双手靠在树上悠哉地观看。   白月猛地被归无胤推得往前冲了几步,手里握着月影剑,看起来倒也杀气十足。   “哪个不要命的妞敢拦黄鼠狼爷爷们的路,还不赶紧给爷爬开!”   妖山上的规矩,一般打架斗殴前都要先行叫嚣一番,互相报上大名。   白月本来还不想对一群没有惹事儿的路人妖怪动手,但一听到他们这般辱骂自己,就决定不客气了。   “老娘是你祖宗。”白月按照规矩回了一句,然后便亮出月影剑欺身而上。   白月从未用月影剑见过血,不知它的威力。   没想到,剑一出鞘,便如虹芒破空。   白月剑花一挽,只见唰唰几道残影闪过,拦住去路的几个黄鼠狼精便倒地不起了,横七竖八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月看着月影剑,惊喜于它的威力,用它来对付这种小妖,简直如同杀鸡用牛刀。   她伸手在剑刃上摸了摸,“月影,好样的。”   归无胤却从树上飘下来,黑袍一挥,便冷酷地割仍在地上叫唤那几条黄鼠狼的小命,懒懒瞥着白月,“妇人之仁。”   白月不想反驳,她确实没想要这几个妖怪的性命。   她还不习惯杀人。   这就是本土人和她这个穿越人的区别。   归无胤伸手就能若无其事取了几条性命,还觉得没意思的很。   白月暂时还不能适应。   她是喜欢刺激和挑战,但并不代表着她跟归无胤一样是个嗜血变态。   不过她正在努力让自己适应。   “继续走吧。”   两人借着月色继续在妖山中横穿。   远处此起彼伏的怪叫声在山林中回荡,树丛间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爬过。   然而凡是两人经过的地方,就像有什么特殊磁场似的,寸物不存。   看来这些妖怪也都闻到了魔狱大BOSS的气息,纷纷逃窜躲命不敢现身了。   白月正考虑着要不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来。   走着走着前面遇到一处土丘地洞,黄石累起的洞口,埋在半人高的灌丛草丛中,十分不起眼。   只在白月和归无胤经过时,草丛微微晃了晃。   归无胤回头攫了一眼,勾唇,“带你找个好玩儿的。”   白月正在惊疑,归无胤猛地拽住她往那丘洞中一跃。   两人豁然滑进那黄沙洞口,一直往下坠去。   沙石翻滚,急速坠落中,归无胤将白月按在胸前,抬起手臂挡住前面飞刺而来的尖锐石子。   这个山洞隧道实在太窄了。   仅容一人穿过的直径,硬是生生被归无胤用掌风开拓出容纳两人的宽度。   沙石飞贱,像无数锐器击打在脸上,白月死死闭着双眼,将脸埋在归无胤的胸膛里,在心里直问候他全家。   不知翻腾了多久,忽然一个巨大冲力,两人双双滚落隧道最低端。   在落地那一刹,归无胤反手一揽,将白月捉起来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脊背砰一声与地面相撞,发出巨大的震力,稳稳接住了白月。   平安落地后,白月抖了抖睫毛上的灰尘,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归无胤身上,两只手臂还紧紧圈住他脖子。   “……”   两人四目相视,相顾沉默。   半晌,白月若无其事从他身上爬起来,双手往两边一撑,却发现腰间那双大手箍着她并没有松开。   白月:“……?”   归无胤握住白月腰肢的大掌逐渐收紧,盯着她的长眸逐渐幽邃,神情莫测。   就在这时,隧洞中一个尴尬地声音打破了二人诡异的僵持——   “那个那个……不知二位姑爷爷姑奶奶驾临小妖洞府,有何贵干哇?”   白月忙回神,迅速从归无胤身上跃起,持剑转身。   跃入眼前的是一个身上布满鳞甲的老者,一个穿山甲精,看年纪应是有些道行。   怀里骤然一空,归无胤玩味地抵了抵牙龈,这才不慌不忙站起来。   穿山甲精连忙战战兢兢上前:“姑爷爷,不知小妖哪里得罪了您,竟惊动您的大驾来此,小妖实在惶恐哇。”   “别慌,只是让你带个路。”归无胤语气悠懒,长眸却是紧紧追着白月的身影。   白月在穿山甲精的洞中四下打量,十分好奇。   “姑爷爷哟,这普天之下还有您不能去的地方吗,老甲我哪儿敢给您带路啊。”穿山甲精瑟瑟发抖地道。   “少废话,让你带你就带。”   归无胤语气一凝,穿山甲精便缩着不敢说话了,憋着气僵在原地。   白月在洞中环顾几眼,便大概猜到归无胤的打算了。   这穿山甲精看着不起眼,但他能穿梭在整座山脉中,甚至只要是有山的地方,他都可以穿过去。   在天界,就相当于一个土地星君。   若要在妖山找谁,让穿山甲精带路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山头妖王是谁。”归无胤淡淡问。   穿山甲精老老实实回道:“是一个黑蟒蛇妖,乃九婴大王座下得力大将。”   “嗯,就他了。”归无胤长眸挑起,侧身,好整以暇睨着白月,“怎么样,天后娘娘还满意我给你找的这个练手目标么。” 第24章 练手   “怎么样, 天后娘娘还满意我给你找的这个练手目标吗。”   “……”白月皮笑肉不笑,满意你大爷。   从黄鼠狼到黑蟒蛇,这挑战跨度怕是过于刺激了点。   当听到归无胤口中那句‘天后娘娘’时, 穿山甲精残躯一僵, 便知道自己这趟路带完后就将小命休矣了。   他面如死灰, 四肢僵冷,绝望地看着白月, 心中充满了临死前的悲愤和不甘,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为什么!   为什么堂堂天后娘娘会和魔狱尊主有一腿!!!   为什么他们的奸情又要被自己这个卑微弱小的穿山甲精撞见!!!   白月看着穿山甲精那张嘴角一直抽搐不停的老脸, 不由慎重发问:“怎么,可是那黑蟒蛇妖不好对付?”   穿山甲精默默扫了眼旁边那位姑爷爷, 心里哀求道:姑奶奶,您行行好就别玩儿我了,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也好过总问些这种让人胆战心惊的送命题, 这究竟是要他怎么回答哇?   “呃,那个……这个这个……只要姑奶奶您一出手,什么黑蟒妖白蟒妖,还不都得乖乖束手就擒。”这样回答总没有错了吧。   穿山老甲小心翼翼地瞄着二位祖宗的表情。   “嗯。”白月受到了极大鼓舞, 握着月影剑更有信心了。   好, 黑蟒妖, 本宫今日就拿你祭天。   ……   白月和归无胤离开豹妖洞府后,被捆在黑麻袋里那团活物开始挣扎起来。   那黑麻袋不是普通麻袋。   是归无胤那几个同样疯癫的手下捣腾出来的捆灵袋,叫十面埋伏网。   被这网捆住,没有点能耐是跑不出来的。   但玉香拼死从里面逃出来了。   她脸上的九尾狐妖灵被归无胤抠出来碾成了粉碎,她美丽的容貌再也无法维持了。   玉香满身是血爬在地上, 惊惶地摸着自己原本的脸, 却摸到一张丑得惊天动地的五官。   她不敢置信地尖叫, “不!……不不不!这不是我的脸!我的脸可是全天下最美的!”   忽然,她看到对面豹妖的死不瞑目的脑袋就落在角落,血已经流干了。   玉香涣散绝望的眼神忽然扭曲,她爬过去,将那颗脑袋装进黑麻袋,拖着残躯往九头山的方向逃去。   ……   穿山甲精让白月和归无胤坐上背来,驮着他们在四通八达的地下隧洞中穿梭。   迷宫一般的山石隧洞在穿山甲精短小的前肢奔蹄下,迅速变幻。   很快,他便在一处极其阴湿的隧道停下,对背上的两位祖宗道:“姑爷爷姑奶奶,此处上方就是那黑蟒蛇妖的洞府了。”   路已经带到,只求二位祖宗饶他一条小命。   归无胤却踩住他尾巴,毫无商量的语气,“绕到后面,穿过去。”   穿山老甲吓得六神无主。   要是让蟒蛇妖知道是他带来二位瘟神,怕是让他不得好死,但眼下不从命,也是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唉,左右都是死,穿山老甲硬着头皮绕过隧道,对着蟒蛇妖洞府的后方向开始打洞。   现在,他只盼望这二位祖宗手起刀落麻利些,将那蟒蛇妖给一刀切咯,那时候他再死,也算死得其所。   白月看着穿山甲两只爪子小电钻似的打着洞,忽然想起一事,千里术的任意传送口诀她还没有拿到。   上次她自己试着换了个别的口诀,穿来穿去还是定在归无胤这变态三丈范围内。   得找个机会骗他说出口诀。白月心下盘算。   在即将穿过蛇妖洞壁时,归无胤突然抬手,制止了穿山甲。   他们隔着层不足一掌宽的墙壁,听着洞府那端蟒蛇妖说话的声音。   “等九婴大王谋划好了,咱们就可以攻上天界了!到时候,兄弟们人人都有份,天宫的仙娥仙女咱们想睡哪个睡哪个!”   “对!到时候大王当天主,大哥您就当第一武神,咱们这些兄弟都跟着鸡犬升天,尝尝做神仙的滋味!”   白月听了,不由感到可笑。   这群乌合之众,本事不大,倒是挺会做美梦。   她刚扯起唇畔,就听到身后男人也在同时嗤笑了一声。   “乌合之众。”   原来九婴那蚯蚓打的是这个算盘,妄想攻打天界自己取而代之。   就凭这几个虾兵蟹将?   归无胤不以为然地蔑笑。   他瞥见白月凝神细听,十分专注的样子,抬手勾起她下巴,“怎么,天后娘娘这是在为轩辕霆那蠢货担心?”   白月眼皮一撩,看向归无胤,红唇懒懒弯起:“对啊,本宫担心我还没玩够那对渣男贱女,轩辕霆就死了。那多没意思。”   归无胤眸中兴味蓦然一闪,眼底升起某种找到同类的亢奋,声懒邪恣地笑了起来,“有意思。”   他的手指像条毒蛇爬在白月的下巴上,爱不释手地摩挲。   白月也不闪避,就那样挑着清凌凌的眸子斜觑着他,两人眼锋交错。   “……”默默贴着墙壁当背景板的穿山甲僵硬如雕塑,在心中默念:“我是个瞎子,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个聋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没看见魔狱尊主和天后娘娘**骂俏!也没听见他们合谋天界之主性命!”   两人压根没把穿山老甲的存在放在眼里。   听得洞府里头的攻打计划也谈得差不多了,归无胤抬脚便是一踹。   面前壁墙轰然爆开,发出砰地一声。   惊得蟒妖洞府中的大妖小怪们弹坐而起,纷纷亮出兵器,“是谁,谁敢偷袭!”   归无胤带着白月踩着一地碎石,在众妖惊惶不定的注视中,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白月视线在场中十几名妖怪脸上一一略过,最后停在中间那个尖脸吊眼神情阴鹫的男人身上。   “你就是黑蟒蛇妖?”白月挑眉,淡声道,“今日我初来乍到,就拿你给我这月影剑开鞘吧。”   说完,白月扬了扬下巴,对归无胤道:“至于那些乌合之众,就交给你咯!夺命君。”   归无胤听她仍喊自己夺命,嘴角勾起,也不应声,瞧好戏一般抱臂看着。   “哪儿来的狂徒,敢在本大王这里造次!”   蟒妖挥开众妖上前,眯起眼睛打量白月和归无胤。   然而,随着打量,原本叫嚣的神情却逐渐凝重起来,他警惕地盯着那身型高大气势森冽的黑袍男人,“你是……”   “归无胤?!”蟒妖猛然爆喝一声,骇得整个洞府里的妖怪们全都倒仰三米远。   “什么!!他是归无胤?!”   “就是那个夺命阎魔归无胤??!”   “魔域尊主归无胤??!”   “杀了人把脑袋当板凳坐的狂魔归无胤??”   白月:“………”她还没出手呢,这些妖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难道光归无胤这三个字,就这么有威慑力吗?   白月撇嘴看了身旁男人一眼,心想,等有一天,老娘也要这样,在一群妖魔鬼怪面前轻飘飘放出‘白月’两个字,然后他们就开始瑟瑟发抖尿裤子。   那场面,想想就刺激。   但现在白月懒得跟他们废话,反正九婴的密谋计划已经知道,是时候祭出月影剑了!   “少废话,受死吧。”   白月挥出月影,身姿英飒迎身一跃,巨剑锵地爆发出银色剑芒,如长虹贯日。   黑蟒妖不敢大意,连忙召出法器迎击。   剩下其余十几名妖怪惊骇不定地围着归无胤,推推搡搡迟迟不敢动手。   归无胤一脸悠懒,压根连眼锋都没给妖怪们投去一个,还老神在在的指点白月剑式。   “闪避。左边。格挡,攻他上三路。”   黑蟒妖被归无胤扰乱招数,在白月凌厉锋芒的剑芒下节节败退,脸颊甚至被月影的银辉割破了相,血从他鼻子上滴下来。   他气得发了狠,旋身现出蟒蛇原型。   巨大的黑色蟒蛇一下子将洞府占去大半,成年人双手合抱粗的腰身盘在地上,蛇身泛着凛凛冷光,蛇头足有磨盘那么大的倒三角形,一对漆黑阴寒的眼睛死死盯着白月,鲜红的信子伸出来有人的手臂那么长。   白月一看,有些惊住,毕竟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粗长一条蟒蛇,起码得有二十米长,盘起来能装下一间屋子,怪不得能当这山头的妖王。   她不由打起十万分精神,严阵以待。   黑蟒妖虽然现了原型,但速度却并没有因为粗长的蛇身而变慢,蛇尾猛地朝白月卷来。   小妖们见大哥都冲在前头,也纷纷举起兵器围攻上来。   白月腾身一荡,同时返身用月影去斩那黑蟒妖的尾巴,却被它狡诈一甩,比白月身子还粗的尾巴朝另一个方向朝她砸来。   白月唇角勾起,大蟒蛇中了她的计。   正要掂着剑尖飞上蛇身,归无胤身形鬼魅移过来,只手拧住了蟒妖尾巴,盯着白月懒洋洋道,“打架杀人的时候别想那些虚的,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语气淡淡说着,手腕轻轻一扭,将蛇尾折成了两段。   白月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那黑蟒妖的尾巴上有毒刺。   若是她背身往它身上一跃,那毒刺便会射中她的后背。   黑蟒蛇妖的毒液,剧毒无比,灵体修为若低必会当场丧命。   看来白月还是小觑了这些蟒妖,若真没有几分看家本事,是不可能在妖山充大王的。   “女人打架就是麻烦。”归无胤轻嗤一声,上前握住白月持剑的手,大刀阔斧的砍了几剑。   月影银色的剑光在洞府中刷刷划过。   白月的鼻尖溅上一滴不知道是谁的血。   动作极其不耐烦地切下几颗小妖的头后,归无胤偏过下巴,看着白月道:“瞧见了吗,手起刀落,动作要狠。耍那些花枪招式没用,把剑往人脑袋上砍就行了。”   恣懒长眸落在白月鼻尖沾到的那滴血上,他抬手弯起食指在她鼻尖上刮了刮,懒懒地问:“学会了吗?”   白月动作一滞,疑惑地眨了眨眼。   有点怀疑他在撩自己,但又因为对方太变态而无法确定。   “你走开,让我自己来!”顿了两秒后,白月一把挥开他,握着月影剑气势凛然上前,指着黑蟒妖:“敢对老娘用暗器,把你脑袋切下来。”   月影剑的银芒带起呼啸的疾风,白月的身影像一抹赤焰在洞府上空翻腾,乘风的青丝像美人在翩翩起舞。   银与红的碰撞,血与肉的厮杀,像一曲令人赏心悦目的音章,在归无胤眼前奏演。   他挑着唇角,扬起长眸,神情惬意,视线紧紧追逐着那道红色的纤影。   白月挥着月影从空中缓缓落地,脚尖轻轻踩在一处未染血的空地。   地上黑蟒妖的身子已被她切成了三段,血流如注,黑色的妖血溅满一地,白月神色淡定从蛇身血泊从跨过,朝归无胤得意一昂下巴,“搞定。”   归无胤弯起的长眸沁出些许笑意。   他缓缓走上前,看着蟒蛇妖仍在濒死抽搐的脑袋,语气邪恣地喟叹道:“天后娘娘还是太单纯了。”   白月:“?”   头一次杀妖就将他分尸三段,这还叫单纯??   归无胤指引着白月用剑尖对准黑蟒妖的倒三角脑袋,像是极有耐心地传授着什么宝贵经验:“记住了,杀妖不能只斩他的妖体,得一并把他的妖灵碾碎。否则,死得不干净,找个机会,他就又修炼回来了。”   白月受教地点点头,“那然后?”   归无胤放柔了声音蛊惑道:“看好,蛇妖的妖灵都在它脑袋上这块天灵骨里,你只需要用剑尖挑开那块骨头,把妖灵取出来,然后再轻轻踩碎,听到咔嚓一声,就可以了。”   “直接踩碎吗。”白月认真地研究起来,“这蟒蛇妖好歹也有上千年道行,他的妖灵就没有点其他作用?”   归无胤撇着嘴角哼了一声,“在妖界,道行高的妖杀了道行小的妖,会吃下妖灵增强灵力。天后娘娘如果也想吃,夺命也不拦着。”   白月拧眉看着他,他那表情就好比是现在他们杀的一条野狗,而这条野狗临死前拉了一泡狗屎,白月就问,听说狗屎很有营养,夺命便一脸鄙夷嫌弃:你如果想吃了这坨狗屎,我也不拦着你。   “……”你他妈的才要吃狗屎!   我看你就是吃屎长大的!   白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到当时在豹妖洞听到的玉香容貌的秘密,是因她眼睑下那颗红痣其实是一颗九尾狐妖灵所幻。   既然九尾狐妖灵都有这种效用,那蟒蛇妖灵怎么也得有点功能。   白月便挑开蛇头骨,把妖灵取出收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打野,也算收点战利品纪念一下自己的‘首杀’。   归无胤见她把蟒蛇妖灵收起来放进袖袋,鼻间不屑地嗤了一声,倒是也没说什么。   黑蟒妖和他的小弟们都被白月和归无胤砍成段段了,缩在隧洞里的穿山甲精这才抖着老腿走出来,看着一地的残尸,唉声叹气道:“黑蟒妖死了,九婴妖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这妖山的小妖们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白月收起月影剑,转身,“你这老甲倒是杞人忧天,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眼前的命运。”   穿山老甲被两位祖宗找上那一刻就已是生无可恋,“老甲活了九百多年,也活够了,只是妖山里还有许多无辜的娃娃,他们才刚刚开灵。”   “不必太过忧心,九婴的死期也不远了。”白月淡淡道。   按照原剧情,狄水淹城没多久九婴就会率领妖兵攻上天界,打得轩辕霆一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有一个关键问题,轩辕霆因为白月这边轮番脱离剧情的反向操作,在天庭和臣官们心中的地位权威受到影响,此时他正在凌霄殿勤奋理政,好给自己流失的天君形象做找补。   所以,一旦他坐守天庭,九婴攻上去,岂不是正好给了他力挽狂澜收服人心的好机会?   白月眉头一皱。   也不知道玉香那边到底在磨蹭什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去找轩辕霆,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呀。   况且九婴布那么大的局培养了玉香这个间谍送到轩辕霆身边,在关键时候怎么能不拿出来使用。   一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白月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键。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盘棋里的最大BUG,此时就在身边笑津津盯着她,一双长眸幽深莫测。 第25章 毁容   ……   玉香逃出生天后, 一直往九头山跑去。   她满脸是血,披头散发,身上遍布捆灵袋绞出的伤口, 狼狈不堪。   丑陋的容貌让她不敢见人, 只得撕下块破布裹着脸, 躲着人群往偏僻的野路走。   她就像一具幽灵在山林中游荡,心里只有一个怨恨的念头, 那就是报复白月!   如果不是白月,她美丽的容貌就不会被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毁去。   如果不是白月, 此刻她就该躺在月宫玉床中享受着万人敬仰的天后的尊贵日子。   可这一切,都因为白月的出现被毁了!   玉香好恨!   她恨得心肝颤搐, 恨不能将白月抽筋拔骨生啖其肉。   想当初,她和轩辕霆初遇时,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怜她身世凄苦单纯善良, 她慕他神威无匹丰神俊朗。   他会手把手教她习剑,在她犯错时无奈地唤她傻丫头。   他会在她笨拙地闯祸后抱着她,问她疼不疼,却从不责怪她。   他也会在她不小心衣衫半露时, 眼色深沉, 却从不逾越对她做什么。   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 冲他甜甜唤上一声‘师父人家想要’他就会全部捧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只要是她讨厌的人,冲他娇娇嗔上一句‘师父他欺负人家’,他就会立刻挺身而出为她出气。   那时候,玉香是多么的开心快乐啊!   可是, 这一切, 都在白月出现后全被毁了!   先是轩辕霆嫌弃她无理取闹, 在床笫间就扔下她拂袖而去,现在,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也被白月夺走!   玉香的心简直就像被放在火上煎烤,对白月的恨意滔天灭顶,恨得连身上的那些伤都感受不到疼痛了。   终于,她来到了九头山,妖王九婴的地盘。   见到妖王九婴栖身的阴阳凶水后,玉香将捆灵袋里的豹子脑袋往地上一扔,黑血已经干枯的豹子头骨碌碌滚到水中露出一角的鳞甲脚前,她猛地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凶潭哭喊道:“大王!义兄死了,是白月派人杀的。恳请大王为义兄报仇!”   沉寂中,一望无际的黑潭死水缓缓晃动起来,那只冒了个尖角的铜色鳞甲缓缓拔起。   只见,原本有大腿粗的鳞甲脚从黑水中轰然抬起,露出一根巨大无比的铜鳞巨物,才看清方才那只鳞甲脚竟只是那妖兽九婴脚上的一个指甲。   而那条足有三丈宽粗的巨身仍在缓缓上升,最后黑水哗啦一落,巨身之上猛然冲出一个似蛇非龙的妖头。   而这样的妖头,足足有九个。   每个妖头上都长着十来根一米多长的肉须,齐齐大张的盆口中,一排散发着恶臭的尖牙足有石块那么大。   妖头缓缓转过来,九对铜黄色的浊眼盯着匍匐在地的玉香。   “白、月?”   九婴妖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沉哑声,竟是有九道声音同时从妖头中发出。   玉香被上古妖兽强大的威压攫得不敢抬头,感到浑身僵冷如一块寒冰,她颤着声道:“是的大王,白月就是轩辕霆新娶的天后,一个狠辣的毒妇。”   她扯开脸色染血的破布,露出破败不堪的脸庞,“她不仅杀了义兄,还毁了我的容貌!”   玉香的脸上没有了九尾灵狐妖灵的幻化,早已变回原本丑不忍睹的脸。   扁平的方脸,眼睛像绿豆,额头像王八,嘴唇像青蛙。   就连见多识广的妖兽九婴见了,都忍不住皱眉,下意识往后一避,怎么这么丑?   玉香露了下脸后又赶紧拾起破布重新将丑脸包裹起来,垂着头等待九婴的发话。   “前时你还对本座说轩辕霆娶她只是做你替身,一切尽在掌握。”九婴庞大的身躯从阴阳凶水中缓缓浮起,九道异口同声发出的声音震得黑水翻江倒海,他沉声怒道,“现在,你却跑来告诉本座,你对付不了一个替身?”   玉香连忙俯跪,急声道:“不是的大王,那白月她有帮手!她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义兄白豹就是那个男人杀的,属下的脸也是那个男人挖的,他……他实在……”   玉香说着说着,回忆起当时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用手指挖走她脸上妖痣时的邪肆笑容,和他卡住自己脖子笑吟吟欣赏自己濒临死亡时的绝望和恐惧感,浑身便止不住地发抖起来,牙齿战栗道:   “那个男人……他不是人,他、他简直是恶魔,是疯子!他太可怕了!”   “是谁,杀了本座的人?”九婴沉底怒了,九道阴沉的声音同时爆喝而出,向鳞甲巨身一腾,搅得阴阳凶水骇然翻浪起来。   玉香并不认识归无胤,所以她不知其身份,只知道是一个邪佞非常手段血腥的男人,并且此人跟白月的关系匪浅。   因为,当时她被捆进黑麻袋里时,隐约听到了白月的声音,白月还一副亲昵的语气喂他吃东西!   俩人肯定有私情!   是了,否则,那男人那般厉害,怎么可能甘心替白月卖命!   玉香越想越心惊,已然顾不得对九婴的害怕,“大王,那男人是白月那贱人的姘头,他们狼狈为奸,残害属下,杀了义兄,就是在挑衅大王您!”   “胆敢挑衅本座,下场就是死。”   九婴从黑水潭中猛地跃起,带起巨浪,摇身一变化为人身,落到匍匐着的玉香匍匐跟前。   他一身玄金衣袍,金色的长发辫成九股粗重的发髻垂在肩上,铜眉像剑一样斜飞入鬓,宽深的轮廓方硬,眉心紧紧夹着的川字纹透出沧沉的岁月印记。   九婴从手背上拔下一枚鳞片,扔到玉香脸上,“你先戴着这个遮住容貌,回去将轩辕霆拖住,务必要让他在一月之内不能回天界。等本座大事落定,再替你想办法恢复容貌。”   那鳞片一贴上玉香脸颊,便迅速附骨蚀肉,和皮肤合为一体,变成了一枚金色的面具,吸附在玉香脸上。   玉香伸手去摸,却只摸到冷冰冰的面具,将她的所有丑陋全都遮藏了起来。   “谢大王赏赐面具。”玉香抬头,绿豆眼中仍划过阴狠不甘,“属下自然会去找轩辕霆,可那个毒妇白月怎么办?”   “不必担心,等本座攻上天界,自会取她性命。”九婴散发威压,沉声道。   根本没把一个小小的后宫女子放在眼里。   ……   白月见那穿山甲精一副认命的样子,又听他说已活了九百多年,便问:“老甲可是在修仙道?”   老甲不敢隐瞒,连忙称是。   白月倒是有些意外。   妖怪修仙比之凡人更难,这穿山甲精既能九百年不沾一条无辜血命,便已是有半生功德,若他能坚持到一千年,升仙指日可待。   白月一向是个惜才的人,想了想,便取出方才缴获的几枚小妖灵丹赐予他,“这些玩意儿给你吧,兴许对你修仙道有益助。”   妖怪修道,有个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吞食其他妖怪的灵丹,可直接获取对方修行。   老甲却不敢要,“姑奶奶,这万万使不得,这些都是有几百年灵力的内丹,非常珍贵,拿到外面去都要抢破头的,老甲不敢要。”   “拿着吧。你不要给你在乎的那群妖娃娃们用也行。”白月将一袋妖灵抛给他,“就当是你这趟替我们带路的报酬。”   归无胤瞧着白月又开始玩收服人心的那一套,不由轻嗤一声,嘴角挂上了阴阳怪气的冷笑。   “天后娘娘可真是仁心善举。”   女人就是爱搞这些弯弯绕绕,不如他杀人越货来得简单爽快。   没劲。   白月撇了他一眼,不做搭理。   老甲老泪纵横收下,“多谢姑奶奶。”   可是他还是感动得太早了,以为比起那位信手夺命的变态狂魔姑爷爷,姑奶奶是九重天上的仙女,定然心善宽仁好说话。   可没想到,白月紧接着下一句便是,“你熟悉这妖界地头路线,便带我们去探一趟九婴老巢吧。”   “这……”穿山老甲惊得一僵,不敢想象面前这二位姑爷爷姑奶奶究竟想干什么。   闯了妖山杀了蟒妖还不够,现下竟是要直捣九婴老巢!   莫非是要掀了妖界不成?   他被自己的联想惊出阵阵冷汗。   “怎么,你不情愿?”归无胤幽幽地问,语气温和仿佛是在商量,但那漆黑的长眸却泛起森寒的光。   穿山甲精被面前这位夺命爷爷的气势骇得浑身一僵,缩着头道,“老甲不敢,老甲带路就是。”   两人一个打一巴掌,一个给颗甜枣,把这穿山老甲精给使唤得叫苦不迭,还得恭恭敬敬感谢二位姑爷爷姑奶奶。   老甲驮着白月和归无胤重新穿进山底隧道。   别看他看起来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但四肢刨动起来像风火轮一样迅疾,速度比之归无胤的坐骑猰兽也不输多少。   这次白月说什么也不肯再坐前面了,因为沙尘实在太大了。   山石在穿山甲精尖利的爪子刨动下,沙砾尘土跟鼓风机似的全往后喷。   白月可不想呛一鼻子灰,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她把归无胤推到前头去坐,打算把他的宽阔后背用来挡风沙。   没想到,刚等白月心满意足坐好,归无胤抬手便结了个隔绝结界,将他一个人罩在了里面。   白月:??   “你会这手不早说。”白月无语地看着归无胤身上的结界,还非常巧妙地把她隔绝在了外面。   “是天后娘娘自己要求坐后面的,又不是我勉强你的。”归无胤笑得十分温和无辜。   白月面无表情指着面前那道透明隔界,“那你就不能顺便把我也罩进去么?”   “不能呢。”归无胤露出白牙粲然微笑,邪恣无情地道:“这种结界非常耗费灵力,多罩一个人在下都支撑不住,我会头晕的。”   头晕?   堂堂魔尊也好意思说出这种鬼话。   “……”白月定定看他几秒,索性从穿山甲背上跳了下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夺命君你先请吧。”   这次轮到归无胤挑眉了,“天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的结界太耗费灵力只能罩你一个人么,那便让老甲先带你过去。等你到了,我再用千里术穿过来,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夺命神君也不用多罩我一个人让你头晕了。”白月抄着手,也笑盈盈地看着他。   归无胤眯起眸子,抵着下颌睥着白月。   老甲趴在下头装聋作哑,一声不敢吭,生怕被上面的两位姑爷爷姑奶奶想起了还有他这个听墙角的存在。   这二位可是魔狱尊主和上头的天后娘娘哇!   两尊大佛竟然坐在他的背上**骂俏,他老甲真是何德何能见证这样的一桩大辛秘啊。   白月丝毫不怯归无胤的视线,直直迎着他的长眸,跟他目光较量。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里啪啦燃炸。   半晌,归无胤轻笑一声,“行吧,那就看在天后娘娘强烈要求的份儿上,在下勉为其难罩你进来吧。”   白月郝然失笑。   心理扭曲的男人呵,总是口是心非。   即便行动上退让了,嘴上也还要强硬占上风。   “那就多谢夺命君了。”白月也乐得不戳穿他,给他个面子,重新坐上老甲壳背。   不料她的手刚搭上归无胤后背,便被那结界一吸,给吸了进去。   整个人猝不及防撞上了男人后背。   硬邦邦的劲实肌肉撞得白月身前两方柔软一陷,与他后背贴得严丝合缝。   前头的归无胤胸腔震动,发出得逞愉悦地恣笑。   白月在他身后恶狠狠龇牙。   踏马的心机男,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 第26章 大招   等两人坐稳后, 老甲开始全速前进,四肢刨得飞起。   不管前面是任何岩石山体,他都能穿出隧洞来, 更神奇的是, 前面刨出的泥土石屑, 在经过他穿梭后,又能完好无损地将后面穿过的洞重新覆盖。   完全不影响山脉壳体的根灵。   第二日天方将亮起时, 老甲便已带着他们进入了九头山的地界。   若把妖界山头地位也比作人间城池,九头山就相当于妖界的王都。   因为这里是妖兽九婴的老巢。   凶猛神秘, 处处险恶。   栖息依附在九头山的大妖小怪比黑蟒妖那边的妖山还要多上十倍不止。   而九头山,最险恶之地便要属九婴的栖息老窝——阴阳凶水。   当初凡界狄山五城洪灾, 便是被那九婴从阴阳凶潭卷起的大水。   到了九头山,老甲便不敢再在山底隧道里穿行了。   他道:“姑爷爷姑奶奶, 老甲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九婴妖王敏锐非常, 再往前打隧道穿行便会被他察觉。”   白月点头,“也好,那便步行进山。”   但妖界比人界有个难度,便是妖怪们大多嗅觉灵敏, 是人是妖, 凑近了一闻便知。   通凡隐身结界也对妖怪没用。   正在白月想办法时, 归无胤随手杀了两只小妖,捏碎妖灵撒在白月身上,大手在她脸上捏捏盘盘,不一会儿,便弄出一张妖怪的脸。   白月神奇地摸了摸脸, 竟摸到脸颊上长着几根胡须, 她皱眉问, “你把我变成什么了?”   “猫妖。”归无胤睥着她那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勾唇笑了笑,又捏了颗妖灵撒在自己身上,大掌盘弄,很快也易容成了一个清冽冷峻的树妖。   “请问为什么你看起来仍旧这般英俊,却在我脸上弄了两撮胡须?”白月放下手,面无表情斜眼睨他。   心中不禁开始第N次分析,若是要反杀这个变态,她能有几成胜算。   武力值是白月比不过,但她一直在观察,这个变态身上究竟什么软肋,是可以让她一击致命的……   归无胤双眸笑眯眯:“易容讲究象形贴近,在下觉得天后娘娘挑眉瞪眼的样子跟野猫的外形非常吻合。”   吻合你大爷。   白月抿着唇角剜他一眼。   归无胤却仿佛被她逗乐,挑眉:“啧啧,越瞪越像!连着那两抹小胡须都生动了起来,就这样,保准谁都不会看穿天后娘娘的身份。”   白月:“呵呵。”有你哭的那天。   最后,为了不暴露身份白月还是顶着一张猫脸和归无胤潜入了九头山妖城。   妖城繁华不输凡界,内城里各种奇形怪状的妖精灵怪都有,妖怪们长相造型之奇葩惊悚,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相比之下,白月脸上那两撮撮小胡须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再加上穿山老甲,一行三人造型各异走在妖城,没有引起任何异样目光。   老甲一边走一边道:“这里是内城,大妖小怪们云集的地方。九婴的王座在后山,那里是禁地,一般的妖怪不得进入,都在这边内城活动。”   白月点点头,眼里观察四周那些妖怪,竟也跟凡界城池一样,到处是做生意买卖的。   吃食酒肆、随身杂物、灵器法宝,但凡可以交易的,都在这妖城摆了摊子吆喝叫卖。   这种场景白月还是第一次见,不由感到几分新鲜,像个游客一般左右参观起来。   忽然,白月的视线一定,落在前头一处酒肆中。   嚯,巧了。   竟然在这儿遇到了熟人。   玉香?她怎么会也在这儿?   起初白月扫到酒肆中有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熟悉身影,还不是很确定,但看见她头上戴着的那只白月曾亲自赏赐给她的专属白莲花发簪,便确定下来。   那戴着面具的女子就是玉香。   白月来了兴致。   她拈着嘴角的两抹胡须,朝归无胤一抬下巴,示意他往对面看,“你瞧,那是谁。”   归无胤侧首扫了一眼,只看见露天酒肆中坐着几个丑八怪妖精在那儿喝酒,不值一提,压根没放在眼里,懒懒收回视线,“谁啊。”   白月就知道他没认出来,笑弯了红唇,下巴点着那个戴金色面具的女子,“玉香,轩辕霆的小姘头啊。”   这回归无胤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长眸邪肆地盯着那张金色面具打量一眼,勾唇,“有点能耐。”   “走吧,我们过去会会她。”白月红唇一弯,眼里闪过谋算。   进了酒肆坐下,店家是一只野猪精,挺着肥硕的酒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上前招呼他们坐下。   白月便挑了一张离玉香几人最近的桌子坐下,随便点了些酒肉。   注意力却全放在旁边一桌的对话上。   只听戴着金色面具的女子向对面几位女妖怪请教道:“各位姐姐,妹妹爱上一男子,可是他已有妻室,且还是一个蛇蝎毒妇,我的心上人被那毒妇家世牵绊,暂且无法将她休弃。敢问给位姐姐,妹妹该如何去争回自己的幸福?”   此话一出,女妖怪们各显神通,纷纷为她出主意——   “这还不简单,直接杀了那毒妇取而代之不就行了!”   “既然是因为家世无法休弃,那就灭了那毒妇满门!”   “再设个陷阱诬陷那毒妇和管家偷情,让她名声扫地,再让你男人休了她!”   “到时你便可以取代她上位,对一个下堂弃妇,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围着玉香的女妖怪们你一言我一语,出的计谋一个比一个狠毒,听得白月叹为观止。   难怪,原书中,玉香那些作妖手段层出不穷,原来背后竟是有一个庞大的‘智囊团’?   啧啧啧,智障团还差不多。   坐在白月侧手方的归无胤眼神逐渐眯起,长眸沁出森寒的黑气。   这代表着夺命阎魔此刻很不高兴,想杀人了。   白月不紧不慢饮了一口酒,转身道:“姐姐们此言差矣。”   一群女妖怪傲慢地看着白月,“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区区猫妖,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月笑吟吟道:“姐姐们听我说完啊。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既然这位姐姐的心上人爱的是你,那你就更要和他在外面偷了。”   “这样,一来可以气死那个毒妇,二来,男人都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   “最好是啊,你弄个情蛊毒什么的,下在那男人身上,让他永远离不开你。除了你,别的女人身子,他都觉得索然无味,这辈子只想跟你欢好,对家中那毒妇完全提不起一丝性趣。”   “若是姐姐肚子再争把气,生他个一男二女的,那不就可以母凭子贵,带着孩子成功上位了么。”   此言一出,惊呆全场。   女妖怪们佩服地看着白月:“猫妖妹妹好手段!”   玉香更是激动异常,这猫妖所提建议,不仅完美为她解决了九婴大王的任务,还为她规划好了退路。   ——下了情蛊毒,她缠住轩辕霆不离身一两月便不在话下。这样,若是九婴大王那边能成大事,她就算立了一大功劳。以后,轩辕霆即便做不成天君,下半辈子也会做她玉香一个人的夫君了。   ——若是九婴大王那边败了,但只要她借着情蛊毒期间怀上身孕,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带着孩子住进天宫,还怕到时候轩辕霆不给自己名分吗?   此计真是太妙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绝妙的计策!   其中一名白骨妖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对玉香道:“妹妹,姐姐这儿有颗蚀骨情爱丸。你将此丸给那汉子服下,他便会七七四十九日离不开你的身子。届时,你只需好好享受,努力怀上身孕,一切便可手到擒来了。”   一群女妖听完后捂着嘴呵呵呵地窃笑起来。   白月笑眯眯地瞧着,适时地补上一句:“姐姐别忘了,带走那汉子时,一定要当着他全家上下的面,如此,等到将来你携子逼宫时才能让众人的见证成为你的帮腔。到时候,那毒妇就是不想下堂也只得灰溜溜下堂了。”   白月说完,玉香感激地看着她,“猫妖妹妹真是顾虑周全,你此番建议对我帮助甚大,将来有机会,我必好好感谢你。”   白月拈着两撮胡须摇头笑道:“姐姐严重了,都是女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玉香气势抖擞看向众妖,“好!今日,我就借各位姐姐吉言,一举拿下那汉子!”   白月和众位女妖怪齐齐附和:“那就恭祝妹妹/姐姐马到成功啦!”   在旁目睹了整场大戏的归无胤斜支着下颌看着白月,不禁想要抚掌冷笑:果然还是最毒妇人心。   狠起来对自己也从不手下留情。   白月‘献’完计策,便转身叫上瞠目结舌的老甲和蔑然冷笑的归无胤告辞离开。   简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一群女妖怪遥遥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纷纷喟羡道:“这年头,连猫妖都能和树妖在一起了,我们为什么还是单身妖?”   “我瞧那树妖还挺俊俏的,要不咱们也去找个树妖处对象吧!”   “嗯,我看也行。”   玉香看着那猫妖的背影,不知怎地,心里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第27章 引诱   白月心情好极了。   起先她还一直在不解, 猜测玉香那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才安静了这么久。现在看来,她是想一次性憋个大招。   那么白月便顺水推舟把这个大招送到她手里。   但愿女主不要让她失望哦。   归无胤在一旁拖着声调漫不经心道:“天后娘娘真是智绝超群, 狠起来连自己都算计, 这番忍辱负重的大德, 等闲人难以匹敌。”   白月不知哪里又戳到了这个变态的反骨,让他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她心想, 老娘算我自己,关你屁事!   不过白月面上却笑得温柔谦虚, “夺命君说的这是哪里话,本宫不过是形势所逼, 迫不得已罢了,都是为了生存, 人生艰难啊。”   归无胤嘴角仍旧挂着讥诮的弧度, “天后娘娘过分谦虚了,旁人能在你手底下求个生存就已是不易。”   白月微微皱眉,这死变态究竟是有什么毛病。   她算计轩辕霆和玉香,管他什么事?   再说他不是一直想要轩辕霆死吗, 怎么这会儿又在这儿阴阳怪气讽刺起她来了。   白月盯着他看, 脑中忽然意念一闪, 想起来曾经听他发表过的那翻鄙视女人的观点——   “心如蛇蝎,巧舌如簧,只会惹麻烦扯后腿,和逃避责任。”   白月总算明白了。她差点忘了这变态曾经经历过一段刻骨情伤,被女人伤过, 所以对女人有极大的仇视。   想必他当初遇到的那个女人, 也像玉香这样绝情地对待过他, 然后狠狠刺伤了他的心。   所以,刚才看见那一幕,勾起了他心中痛楚回忆,心情便不好了?   嗯,白月觉得这样是说得通的。   当下,白月也不与他计较了,甚至隐隐升起一丝直觉。   或许沿着这个情伤的根深挖,可以扒出这变态的软肋,到时候,她就可以掌握掣肘他的法宝了。   如此想着,白月笑得温柔轻和,笑眯眯试探:“夺命君难道是在为那玉香抱打不平?”   “为她?”归无胤长眸冷挑,唇角嗤笑,神情愈发冷酷轻蔑,只差把‘不屑’这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仿佛觉得把女人的名字跟他放在一起,都是一种侮辱,不能容忍。   见状,白月愈发肯定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跟那段情伤过去有关了。   不如再试探试探,白月漫不经意地道,“夺命君好似一直都对女人嗤之以鼻,难道就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你另眼相待的?   “天后娘娘觉得呢?”归无胤眼神肆懒地扫着她,意味不明反问。   肯定有。   哪个变态大魔王心里还没个白月光。   呵,白月在心中暗暗叫好,总算找到你这家伙的软肋了。   老甲在一旁听得已经麻木了。   二位姑爷爷姑奶奶不管是**还是骂俏,从来都不避忌人。   老甲只能关上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双眼,时时刻刻把自己与空气融为一体。   创世之神啊,忘了他的存在吧。   “现在,该去探探九婴的老巢了。”这才是白月这趟入妖山的真正目的。   妖兽九婴的老窝就没妖城这般容易混进去了。   九婴的王座十分森严,那里有严格的身份盘查和九婴自身布下的镇山结界。   关键归无胤和白月两人的身份都还十分特殊。   一个是魔狱尊主,一个是天后娘娘。   以九婴上古妖兽对神魔的敏锐察觉度,光一个妖灵易容恐怕骗不过他的眼睛。   这时候老甲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他弱弱道:“我听说最近王座城里在练兵,不知可否假扮妖兵趁他们换防时混进去。”   归无胤这时候懒声道:“何必那么麻烦,九婴那蚯蚓平常都喜欢缩在水里,只要趁他打盹,画个一步千里便去了。”   他夺命阎魔归无胤要想去哪儿,任是上天入地,也谁都拦不了。”   白月惊奇地看着他:“这么说,你进过九婴的王座城?”   归无胤意味幽长挑唇,“天后娘娘莫不是忘了,你当初的成婚大典在下还亲自去观过礼。”   白月沉沉深吸一口气,是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面前这男人可是全文最大反派BOSS,他连十万天兵重重戒严的天庭都能如入自家后院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区区一个九婴山,还能挡得住他?   只是,白月不能容忍的是,既然千里术这么神通广大,那他为何几次三番带她坐猰兽乘山甲,岂不是故意在耍她?   归无胤仿佛看穿她的想法,白齿红唇一咧嘴笑得十分讨打,“和天后娘娘度过的每一息每一瞬都万分有趣,夺命实在不想浪费。千里术稍纵即逝,少了过程中的乐趣,那多没意思,你说是吧。”   白月笑得非常‘真诚’,朝他竖起大拇指,“没想到夺命君还是一个如此有生活情调的人。”   归无胤笑得很开心,“接触久了天后娘娘就会知道,夺命还有很多惊喜。不会让你失望的。”   “哇哦,本宫真的很期待呢。”白月皮笑肉不笑。   她扫了眼缩在角落极力扮演背景的老甲,想到接下来的计划,眼底略一犹豫。   归无胤黑袍淡淡一抬,速度快得老甲连个声儿都没来得及出便倒在了地上。   白月皱眉,“你怎么将他杀了?”   归无胤长眸一挑斜睨着她:“天后娘娘刚刚难道不是在考虑杀了他?”   “我只是在考虑怎么安排他,并没有打算杀掉他。”白月的声音微沉。   老甲终归是妖,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了,就这样放他离开,白月不放心。   她只是在考虑,要怎么处置,他才能继续老老实实回到他的山洞修炼,而不是转头去向九婴通风报信。   归无胤却漫不经心伸出手,掌中一颗散发着烛黄色的妖灵内丹,正浮在他掌心。   他笑着将那颗妖灵放到白月手中,“夺命只取了他内丹,至于要不要杀,由天后娘娘你来决定。”   归无胤就像一个浴邪念而生的恶魔,温柔地、耐心地,一步一步引诱白月变成和他一样的同类。   白月握着那颗妖灵,垂眸平静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穿山甲精。   只要她捏碎妖灵,老甲就真的死了。   片刻,白月将妖灵往袖中一收,朝归无胤道:“走吧。”   归无胤见她没有动手,长眸眯了眯,唇畔浮上一抹冷冽的笑。   他抬起黑色长袍,大掌在半空画出一个结界,然后连续画起繁复而迅疾的手决,看得白月眼花缭乱。   即便她有超强的过目不忘本领,也看不清归无胤手上的动作。   实在太快了。   只见他画完结界阵符后,半空那个能容纳两人同行的结界忽然一闪,变成了金色的符文光晕圈。   归无胤勾住白月后腰,轻轻松松往光圈里一跃,两人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这次穿梭在千里术结界里,白月感觉有点不一样。   兴许是归无胤为了避开九婴感知特意下的封闭结界,穿梭隧道里连一丝空气都没有。   白月屏息憋了一会气,逐渐感到一股窒息。   直到她觉得胸腔的氧气快要耗尽,眼前忽然一亮,归无胤带着她从千里术中踏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   大片的丛林阔地上,前方一座黑色的围墙铁城,矗立在巨谷中。   而两人此刻就站在黑铁城墙上,脚下就是来回巡逻的妖兵。   白月没想到归无胤竟然能直接把千里术结界开在这里,怪不得刚才他画了那么多繁复不明的阵符。   白月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个变态实在有点深不可测。   从认识他至今,白月连他的法器是什么都没见过,仿佛就那么随随便便一挥手,便可取人首级如割庄稼。   “不知上回夺命君闯九婴城座是来干什么?”   归无胤闻言,嘴角懒懒一扯:“我听说九婴有九个脑袋,好奇,便来瞧瞧咯。”   “哦?”白月挑眉,就因为好奇九个脑袋便闯妖城,还真是符合这位大变态嚣张的行事风格,“那你看到九婴什么模样了吗?”   “看到了,丑得不忍直视。”归无胤一副嫌弃的表情。   白月:“那夺命君对上妖兽九婴,有几成把握?”   归无胤漫不经心对白月露出森然白齿,“不多,十成吧。”   白月:“……”   对这个自恋变态狂,问了等于白问。   会因为无聊而杀人解闷的疯子,是不能以正常的思维来衡量。   白月从袖袋中取出那只‘望远镜’,举在眼前,往阔地下的铁城望去。   她大概点了点,光是这黑铁城里差不多就有三万妖兵。   对于妖界这种存活率极低的生界,三万相当于凡界三十万兵力了。   还不用说那些其他山头归顺九婴的预备役兵力。   看来,九婴这次确实为攻打天界准备得很充分。   一列巡逻的妖兵往这边走来,白月忙侧着身子往墙垛里一闪,见归无胤还大喇喇站那儿不动,白月伸手出去将他一拉。   两个人便一起躲进了墙垛中。   等到巡逻妖兵的脚步远去,白月才放缓警惕,侧首,却见归无胤长眸讳莫幽暗,正玩味恣趣地盯着她。   白月这才发现,刚才为了挤进这狭窄的墙缝中,她几乎是和这变态身贴身站在一起。   这变态身量极高,黑色长袍下的身躯劲健紧实,像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雕贴着白月,整个胸膛将她笼罩。   白月的身段本已算高挑纤长,但这样面对面站着,还被他比下去很大一截。   只要白月一抬眸,就能看见他凌厉的下巴。   气氛陡然变得有点奇怪。   “你身上怎么凉?”白月忽然不合时宜地问了句。   其实她早就有这种奇怪的疑惑了。   这变态身上像没有温度一样,经常碰到他的手啊背啊,都觉得非常冰凉,仿佛没有一丝体温。   难道魔族都是这样?   白月一副关切的语气:“手脚冰凉这是体寒症状,平常多吃点人参补补啊。若是家里没有,就跟我说,下次我给你带,我那儿有好多上好的珍品人参,保证你吃了脸色红润经络通畅。”   归无胤眸中兴味微微一沉,浮上了索然无味的表情,“不必了,天后娘娘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害,别跟我客气,都是自己人。”白月说完,动作自然地从墙垛里走出来,举着‘望远镜’继续查看敌情。   原本奇怪的气氛就这样被她几句就岔开了。   这一方位的兵力布防了解清楚后,他们又潜去了黑铁围墙的对面。   险些被妖兵发现时,又找个地方避起来。   就这样,他们在九婴的黑铁城里来来回回查探了一圈。   白月对九婴的战力布局也有了个七八分了解。   “九婴不在黑铁城中?”   “那九头蚯蚓性喜水,自然是窝在阴阳凶水里。”   “那夺命君可有把握去阴阳凶水一探?”白月摸着下巴。   归无胤斜斜挑眉,“天后娘娘有此雅兴,夺命自当奉陪。”   两人视线一对,都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一种兴奋的刺激感。   转身下了黑铁城墙,两人隐蔽地往城座更深处的阴阳凶水掠去。   阴阳凶水分为一阴一阳双潭。   黑水为阴白水为阳。   此水本为修炼圣地,但自从几万年前被妖兽九婴占了后,他的屁股就再也没有挪过地。   借着阴阳凶水,九婴的妖力日益大涨,与此同时膨胀的还有他的野心。   他开始不满足受天界制衡,想自己称霸当三界之王。   白月寻思:“既然阴阳凶水被九婴霸占为修炼洞府,那岂不是我们一靠近就会被他察觉?”   归无胤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物,掌心出现个拳头大小的琉璃珠。   “滴点水在上面。”他对白月道。   “什么水?”白月莫名,这黑铁城方圆几百里,只有阴阳凶水。   现在他们就是在考虑如何避开九婴的阴阳凶水,让她上哪儿去弄水?   “不管什么水,只要是水就行。”   白月:“?”你他妈的这不是为难人吗。   白月虽然不知道这变态又在卖弄什么玄虚,但也猜到这东西有用。   她急中生智,忽然仰起头,对着天空使劲儿眨眼睛,用了十秒钟时间,挤出一滴眼泪来。   她双指撑着眼皮,垂头滴在了归无胤手中那颗琉璃珠上。   归无胤像是没料到她会有这种操作,眉峰微挑,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白月理直气壮:“怎么?不是你自己说什么水都行的吗,眼泪它难道不是从我眼睛里流出来的水吗?”   归无胤眸色诡异看她两眼,竟难得的没有拿话损她,抬手将琉璃珠轻轻一抛。   琉璃珠开始变大,直到变成一个骨伞大小的透明凝水珠。   进了这凝水珠里,便不会被能感知水中异常的九婴发现。   只是……   “只有一颗?”白月问,“这凝水珠有点小,怕是装不下两个人吧。”   其实倒也不是珠子小,主要是旁边这男人肩宽腿长太占地方,若是光白月这种身材的,装两个人也不难。   “只有一颗。”归无胤朝白月露出白牙,笑得很得意。   白月:“……”   行,她可是个干大事的女人,能屈能伸!   当先弯腰钻进了凝水珠。   归无胤也不啰嗦,等她进去后,长腿一迈,也跨了进来。   宽肩长腿几乎将白月整个身子笼住,严丝合缝契在了一起。   白月面不改色,心如止水。   就当自己坐了个人工按摩椅了。   凝水珠进入千里术结界后,只嗖地一下便飘进了阴阳凶水里,与那潭黑水融为一体。   白衣屏息静气,透过凝水珠往水中看去。   只见水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阴阳凶水名副其实,水底比水面更为汹涌。   一道道疾劲的漩涡在水底翻滚,凝水珠被漩涡冲得上下沉浮。   白月也被迫地在凝水珠里颠来倒去,已经浑然不知此刻位于何方。   正在晕头转向时,眼前出现一条比那黑蟒妖还要粗上两倍的鳞甲巨物,矗立在水底。   白月瞳孔猛地一缩,定睛看去。   她沿着那只铜鳞甲脚往上看,却被水中急速旋转的凶水漩涡裹着凝水珠一卷,卷到了凶水的另一头。   而这一角度,白月看到的却是一只似蛇非龙的妖头。   妖头上张着十几根一米多长的肉须,黄色的獠牙从那张血盆大口里露出来,足足有盘子那么大一颗。   每随着水下漩涡一次反转,白月便借着凝水珠的方向观察九婴。   直到九婴身子一动,从水里起身,搅得整潭凶水狂冽的翻涌起来。   凝水珠也被一个巨浪猛地一抛,浮上了浪头。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眼,白月看清了妖兽九婴的全貌——   它有九个似蛇非龙的妖头,每一颗头都长在一条布满锯齿鳞甲的粗壮的身子上。   而这九条身子就像蟒蛇一样可以蠕动伸缩,它们在下身突然汇集,变成一条更粗的尾巴。   尾巴前面,还有两只巨大前蹄。   妖兽九婴,就是这么一个惊悚而畸形的怪兽。   世间仅此一只。   又一个巨浪卷来,凝水珠猛地沉下水去。   白月用手肘微微顶了顶身后的归无胤,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便被敏锐的九婴感知,他的九个脑袋猛地沉入水中,睁着铜铃巨瞳在水中查看。   归无胤催动凝水珠,借着翻腾的漩涡巨浪,往阴阳凶水的外游荡去。   九婴愈发感知到异样,发生九个异口同声的巨吼,翻动九条身子在水中一阵狂搅翻腾,凶水几乎倒卷。   归无胤不急不慌,让凝水珠在一个巨浪中往前一冲,顺着浪头便漂离了九婴的攻击范围。   白月总算松了口气。   九婴的咆哮还在水面回荡。   此时的白月已经在凝水珠里被颠得快要吐了。   白月忍着翻腾的晕眩感,只希望赶紧离开这潭恶水。   凝水珠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借着漩涡的力量往岸边冲去。   眼见上岸在即,白月胃里一缩,实在忍不住那股酸水往外倒的冲动,附身探了出去。   凶水刹那间破开凝水珠纷涌而进,惊险万分的一瞬,归无胤抬手凝出结界,在同一时间捞起白月,往千里术中一跃,离开了破裂的凝水珠。   “哗啦——”   白月和归无胤两人双双从千里术中坠落在地,伴随着一汪劈头淋下的湿水。   将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呕——”白月捂着嘴,猛然转向另一面,狂吐起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水来。   归无胤瞄了她眼,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   白月觉得,以自己抗压能力这么强的人,都败在了那颗三百六十度每秒钟旋转六十次的凝水珠考验里,旁边这位哥儿们还能若无其事地嘲笑她。   确实牛叉。   你他妈这么强悍,活该你丫的当大反派。   白月一边俯身狂吐,一边在心里问候归无胤祖宗十八代。   忽然,一只大手落到白月背上,动作极其粗鲁不耐地拍了拍她的背。   说是拍,但其实更像是捶。   白月顿住动作,略感意外地回头看着他。   “看什么!”归无胤被白月的眼神盯得有些燥闷,皱着眉,手还僵硬地落在她背上,被她眼神一盯,又冷酷着脸拿走。   白月也不吐了,本来也就是胃抽搐,除了酸水什么没有。   她只是意外,这大变态竟然会给她拍背?!   白月站直身将自己整理了下。   现在她浑身被水淋湿,整个人刚从眩晕中缓过来,略显狼狈。   瞧了眼对面归无胤,他除了臭着张阴阳怪气的冷脸,气势仍旧森然,其实也没比白月好到哪里去。   只是他本就一身黑色长袍,被水打湿了看不太出来。   白月这身赤红束腰锦衣就有点明显了,贴在纤浓合宜的曼妙身姿上,郝然有了一丝别样的迤逦意味……   归无胤斜挑着长眸在她身上慢幽幽扫了一圈,勾起薄唇,吐出了刻薄的话,“天后娘娘这身上果然没有几两好肉,刚才在凝水珠里时,硌得我身上到处都疼。”   白月凤眸一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漫不经心拈起一缕额前湿漉乌发,红唇浅浅弯起,清凌黑耀的眸一掀,对着归无胤眨了眨眼,“是吗?”   “可是,我却觉得靠在夺命君怀里很舒服呢。”她轻飘飘丢出一句。   明艳逼人的姣容就这么在他眼前嫣然笑开。   归无胤微微一愣,蹙眉,略不习惯地别过了长眸。   顿了半息,他鼻间冷哼一声,“笑话”,又转过头来,讥诮地觑着白月,“天后娘娘也不看看是谁。”   白月嘴角弯弯地看着归无胤,继续下套,“那当然了,夺命君可是我见过最霸气的男人。”   归无胤被夸得翘起了下巴,抖动的脚尖显示了他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美妙。   片刻后,白月收起了笑意。   她转身走了几步,看向远处的九头山和那座黑压压的铁妖城,像一具吃人的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蓄势待发。   白月回首,神色缥缈地道:“夺命君,行程到这里结束。我们也该说再见了。” 第28章 黑化   离开九头山后, 玉香去了趟凡间。   她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套斗笠纱衣。   若隐若现的白纱斗笠戴在头上,不仅遮住了面具,还让她看起来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自上次她和轩辕霆吵架不欢而散后, 已有一月时日没见面。   以往两人吵架赌气, 都是师父主动来哄她, 然后她再反过来一顿嗔怨撒娇,让二人更加甜蜜。   可这一次, 轩辕霆却绝情狠心,整整一月都没来找她。   但就是这短短一月, 让玉香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生不如死,瞬间失去了所有可仪仗的东西。   仇恨怨毒充满玉香心头。   她决定黑化了。   她不仅要夺走白月的一切, 让她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还要报复轩辕霆,让他后悔曾经这么轻待自己!   摸出那枚在她十八岁时轩辕霆送给她的传音镜, 玉香恶毒冷笑, 一手把玩着蚀骨情爱丸,一手缓缓擦亮了镜面。   “师父……香儿好想你。难道你真的不要香儿了吗?”   等待半晌,传音镜里终于响起轩辕霆宠溺无奈的嗓音。   “香儿,孤这些时日实在抽不开身。你先在凡间好好修炼提高修为, 等过段时间孤安排好了, 便接你来天宫, 好吗。”   轩辕霆都已经打算好了,等先稳住了朝殿大臣们的不满,再找机会给香儿洗筋伐髓换个新身份,索性纳她为侧妃。   反正白月也已经知道此事,以她对自己的痴情不悔和贤惠大度, 肯定是能接受香儿当侧妃的。   这样一来, 香儿便不会天天跟他闹了。   轩辕霆自认计划得很好。只是现在事情还没定, 他便不打算告诉玉香。等到时候再给她个惊喜,那傻丫头一定会感动得扑进他怀里热泪盈眶。   轩辕霆非常享受那种被心爱女人崇拜仰望的感觉。   可玉香向来是个野心和行动力都非常强、蟑螂一样打不死的人,她已从猫妖那里得到锦囊妙计,怎么能容许轩辕霆避而不见。   她还有一颗蚀骨情爱丸要跟他共同分享呢。   玉香哀怨柔媚,酥骨转音儿一波三折勾人心痒:“可是师父,人家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得心肝都疼了,您就这么忍心让香儿一个人夜夜泪湿枕巾吗?”   “唉,你这个傻丫头,孤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轩辕霆既受用又为难地叹了口气。   玉香软声说:“师父,香儿就不能悄悄到天宫来和你见一面吗。就一面,可以吗?”   轩辕霆实在拒绝不了心爱女人的软语哀求,凝眉想了想,反正最近月后都在闭宫为天道祈福不能侍寝,不如……   提前将香儿接来,以侍女的身份带在身边。   等过些时日,再顺其自然纳为侧妃。   这个念头闪过轩辕霆脑海后,便挥之不去,连带腹下那处也紧绷了起来。   想到这里,轩辕霆便做了决定。   ——他甚至得意地想,那些臣君成天对着他耳提面命指指点点,若是知道他早已把爱徒扮作侍女接进轩辕宫,就放在身边,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很精彩。   轩辕霆立刻命心腹侍卫悄悄下凡去接玉香来天宫。   当下也坐不住了,在轩辕宫里来回踱步,毕竟月余没见,心里的想念早有些按捺不住。   侍从拿着轩辕霆的通行令,很快便将玉香带来。   等看到玉香时,她不待吩咐就已用一身白纱罩住鼻脸,轩辕霆不禁拥着她夸道:“孤的香儿真是聪明。”   玉香委屈地依偎进他怀里:“香儿知道,有天后娘娘在,我这张脸是不能见人的。但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香儿受什么委屈都没关系。”   轩辕霆顿时充满了愧疚和怜爱,明明怀里这个女人才是他的真爱,却要因为一张相似的容貌,让她如此委曲求全。   “香儿,委屈你了。”轩辕霆将玉香双手捉起,放到唇边轻吻。   忍不住对她许下诺言,“放心,孤已经打算好了,等过两月就给你洗精伐髓换个新身份,到时候,我便纳你为妃。以后,你便不用这般委曲求全了。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玉香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轩辕霆,“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孤什么时候骗过你。”轩辕霆温柔地隔着白纱在她额上亲了亲。   眼泪夺眶而出,玉香不敢相信,自己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可是现在她的容貌已毁,轩辕霆却告诉她,他愿意娶她了。   玉香伏进轩辕霆怀中痛哭起来,她好恨,她真的好恨!   恨他为什么不早一点说这话,恨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她。   轩辕霆只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滚入榻中,欺身压下,雄性的气息顿时将玉香笼罩。   他契入身体时,玉香十指狠狠抓住他后背,仰着头喘息几声,将藏在齿中那粒蚀骨情爱丸咬破化,抬头主动吻住了在身上起伏的男人。   “轩辕霆,我恨你!”   轩辕霆听着她的呜咽,不禁宠溺地加重了力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坏蛋。”   天君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戴白纱斗笠的贴身侍女,起居日常都和轩辕霆寸步不离,这事很快引起天庭各方侧目。   自然也避不开紧密关注着轩辕宫动静的月宫。   兰芝听说后,立马让海驮发动在轩辕宫的暗线,查探那位贴身侍女的来历。   得知原来那位侍女竟是玉香假扮后,兰芝愤慨非常,十万火急地给还在凡界的娘娘发了传音镜。   传音镜是仙界之间用来传信联络的一种法器,两头关联禁制后便可使用传音镜给对方传语音。法力高强些的,甚至可以用它在限定磁界中实时通话。   功能在白月看来,就相当于最原始版的‘大哥大’。   白月收到兰芝发来的‘语音短信’,便知道玉香已经有所行动了。   且她居然比白月设想的还要胆大心细脸皮厚,直接扮作贴身侍女藏在轩辕霆身边,掩人耳目不说,灯下黑好办事。   啧啧啧,白月都忍不住要夸夸她了。   这行动能力,杠杠的。   “夺命君,也到了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了。”白月转身看着面前的黑衣男人,红唇含笑,平静地道。   归无胤长眸黯色缓缓一凝,意味复杂地盯着白月看了半晌,倏然讽笑出声,“天后娘娘向来如此潇洒。”   “论潇洒当然比不过夺命君。独孤求败傲视苍生,三界之大任你行。”   归无胤面色阴凉,长眸讥诮地盯着白月,“好一个独孤求败。”   白月忽略心下那丝异样情绪,一笑置之,抬手画出千里术结界。   她踏了一步进去,又顿住,缓缓转身,回头看向归无胤,“对了,千里术任意口诀夺命君还未教我呢,下次见面可不要忘了。”   归无胤傲慢抬起下巴,嗤笑不语。   白月见他不答,想了想,又问,“夺命君可有传音镜?”   归无胤侧对着白月顿了顿,不耐烦回了两个字,“没有。”   “那好吧。”白月遗憾地想,若是他也用传音镜,还想联个禁制方便以后联系呢。   “我的传音镜禁制咒决是‘天王盖地虎’,解咒是‘小猫抓老鼠’,如果夺命君也用传音镜,可以连这个禁咒找我。”   说完,白月折身踏进结界,再未回头。   透明光晕一闪,她的身影消失了在原地。   归无胤神情冷佞讥漠地背对着结界负手而立,半晌嗤笑一声,女人,果然都是巧言令色、唯利是图、翻脸无情的东西。   ——没有一个是例外。   ……   月殿中,兰芝正在案前香炉焚香,忽然屏风后光晕一闪,白月从千里术中出来了。   “娘娘!您可终于回来了!”兰芝惊喜地抬头,扔下香炉就跑了过去。   白月将月影剑放回剑架,一边解着披风,“嗯,本宫不在这些时日,月宫可有其他人来过?”   兰芝忙过来替白月更衣,禀道,“不曾。奴婢和海总掌一直把得很紧,对外一律说娘娘您在祭祀拜礼,外殿进出的宫人们也严格把守。娘娘放心吧,没有走漏一点风声。”   “嗯,你们做得很好。”   “娘娘,您身上怎么是湿的?”兰芝摸到白月的赤锦长衣上有水气,连头发都是湿的,诧异地问。   不仅如此,兰芝还感觉到,仅仅十来日功夫,她家娘娘身上的气质都变了些。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坚毅,气质愈发凌然,尤其刚才拿着月影剑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肃杀威压。   “没什么,一点小意外。”白月张开手臂,让兰芝重新替她穿上天后常服。   曳地的厚重长袍加身,白月瞬间又恢复了凤仪端容的天后娘娘。   兰芝也不敢问,总感觉现在的娘娘跟从前在蓬莱时的小姐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那个情窦初开恋慕天君,将小女儿心思羞涩藏起来的小姐仿佛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变得气场凛然,不怒而威。永远自信从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不管说什么,都让人不自觉臣服于她。   从前的小姐是多么美好善良,自从发现被天君和他徒弟联手背叛,小姐的心就冷了吧。   这样的打击,任谁也会承受不了。   娘娘的这番改变,兰芝看在眼里,既心疼又是欣慰。   欣慰娘娘终于不再傻傻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真心,却也心疼娘娘心里承受的痛楚心酸无人能诉说。   白月净完手一转头,看着兰芝热泪盈眶地盯着自己,不由挑眉,“兰芝,你怎么了?”   “没什么。”兰芝连忙转头抹去眼泪,不想勾起娘娘的不开心,回头笑道:“娘娘下凡几日,看起来都瘦了些,奴婢去做点您爱吃的给你补补吧。”   “好,去吧。”白月用云丝擦去手上水珠,点头,“本宫也确实几日不曾吃好睡好了。”   同那死变态在妖界辗转几日,日日凶险刺激,哪顾得上吃喝。   用完了膳食,稍作歇息,白月又叫来封泽和海驮,分别询问了天庭各处和凌霄殿那边的动静。   封泽提了骁战郎君后,每旬初一十五的例行朝殿也是要去,便是白月安插进凌霄殿的第一步棋。   海驮在天宫混迹多年,为人又圆滑老道,在各处都有些暗脉关系,是探听小道消息的不二人选。   白月将二人一里一外获来的信息一整合,天宫的大小事就掌握了七七八八。   她听着海驮禀报:“天君前日便将那侍女带在身边了,贴身跟着,衣食住行都不让旁人沾手。她戴着白纱,外人瞧不出清容貌。这两日末官打听到,天庭各处都在议论那侍女身份。”   “嗯,很好,本宫知道了。”白月听完微微一笑。   看来,轩辕霆也已经不耐烦再遮遮掩掩了,这么直接把玉香弄在身边,也有想试探白月和底下臣君态度的意思。   既然他想试探,白月怎能不满足。   “兰芝,去库房挑点厉害的壮|阳补药,咱们一会儿给天君送去。”   “……是。”   娘娘的行为真是越发叫人琢磨不透了。   明明天君在和他女徒弟偷情,娘娘竟然还要主动给他送壮|阳药。   兰芝带着满腔疑惑,去库房挑了一支斗大的鹿鞭,觉得不够,又拿了条虎鞭。   这些,应该够了吧?   白月看到兰芝装在盒子里的两条巨鞭,忽然忍俊不禁,“哈哈哈,兰芝,你可以呀。”   简直杀人诛心!   不知道轩辕霆会不会喜欢她送的这份大礼呢。   “走吧,随本宫去一趟轩辕殿。”   白月盛装着身,凤驾起行,带着左右侍女浩浩荡荡去了轩辕宫。   殿外守侍来禀时,轩辕霆正情难自控地压着玉香在御案上胡来,奏谏全散了一地。   这两日,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一看见玉香在身旁,就忍不住想要她,时时刻刻想和她融为一体,简直欲罢不能。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滋味,轩辕霆想。   “启禀天君,天后娘娘来了。”   听到侍从禀报的声音,轩辕霆一惊,连忙从玉香身上下来。   “她怎么突然来了?”   两人迅速整理好凌乱的衣裳,一个正色端坐案前,一个后退一旁侍立,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你待会儿别乱说话,现在还不是宣布你身份的时机。”轩辕霆还没完全被爱情冲昏头脑,低声对玉香叮嘱了一句。   “是,师父,香儿知道了。”   玉香娇媚应了一句,视线却幽幽瞟向殿门,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几瞬后,白月领着几名宫婢款款走进内殿,一眼就看见了立在轩辕霆身后的白纱女子。   而那白纱女子也在看白月,眼神不善。   但白月只是短暂地扫了她一眼,便径直朝轩辕霆走去,笑道,“天君日理万机,实乃三界之福啊。”   轩辕霆咳嗽一声,恢复了端贵威仪,看着白月,“月宫最近不是在闭宫祭礼吗,怎么突然到孤这里来了?”   “天君这话说的,我只是静心祭礼不想让人打扰罢了,又不是不出门了。”白月走上去,无视一直幽妒盯着她的白衫女,对着轩辕霆柔声道:“总要来看看天君嘛。”   说着,白月打量轩辕霆几眼,关切道:“瞧瞧,天君伏案理政半月,都瘦了。还好我今日过来给你带了些提神补药。兰芝,把药盒拿过来。”   兰芝面无表情将装着两根巨鞭的药盒奉上。   白月把盒子打开,指着药材对轩辕霆道,“这是补气壮神的圣药,天君可一定要记得按时服用。可千万别因为殿务熬虚了身体。”   轩辕霆看着那两根巨鞭,神色微微难看,正想说他不需要这个让白月拿走,身后的白纱婢女蓦然出声:   “天君英勇神猛,哪需要这些玩意儿,天后娘娘怕是操过心了吧。”   “你是……”白月诧异地抬头。   “奴婢是天君是贴身侍女。”玉香隐在面纱后的眼神挑衅地扬了扬,“玉——”   “御林天兵首将的义妹。”轩辕霆截断玉香的话,对白月道,“她叫小蝶,孤看她机灵懂事,便调到身边伺候,为孤做些添墨上茶的杂事。”   “小、蝶?”白月玩味地念了一遍,“小蝶姑娘衣袂飘飘身姿柔弱,看起来跟这个名字还真是相符啊。”   轩辕霆不动声色回头,警告地瞥了一眼玉香。   玉香咬着银牙,不甘心地瞪着白月。   白月笑了笑,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将巨鞭药盒递给‘小蝶’,“既然你现在是天君的贴身侍女,那这熬药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可要用心些。”   玉香瞟了一眼,接过,意味深长地道,“天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代您好好伺候天君的。”   白月微笑,由衷地道:“那就辛苦你了,小蝶。” 第29章 指引   出了轩辕宫, 兰芝不忿道:“娘娘,玉香那小贱人这般嚣张,都直接挑衅到您面前了, 为何还要容她作威作福?”   白月笑得气定神闲, “别急, 她现在可有重任在身。”   “兰芝,你还记得那日在南天门, 带玉香去闯轩辕宫的是哪位郎君?”   “奴婢记得,是司命仙君手下一位星宿郎君, 叫六华皓。”   “很好,去找到他。”白月笑着吩咐, “相信小蝶姑娘会很需要这个人帮助的。”   白月对女主诱引男人的本事从不怀疑,相信只要把一个有用的男人摆在她面前, 她就有办法让那个男人去替她上刀山下火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女主光环吧——男主征服世界, 女主征服男主。   身为本文最惨女配的白月漫不经心地想:所以老娘不屑女主光环,要抢就抢男主光环。   回到月宫,白月翻开那本天界官典,慢条斯理地品着灵茶阅览。   手指缓缓划过神匠仙君那行名字, 一顿, 红唇勾起。   指尖在上面敲了敲。   唔, 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吧。   ——神匠仙君,韩芃君。   合上官典,白月叫来了封泽,“从前你在齐麟司下当差,可对那位神匠仙君有所了解?”   封泽略一回忆, “末将对神匠仙君的事知之甚少。她一向深居简出, 孤傲不群。”   “她?”白月意外挑眉, “是个女人?”   “对,神匠仙君是天庭八大仙君里唯一一位女仙君。”   白月愉悦地笑了起来,“很好,明日你便随本宫去拜访一下这位神匠仙君。”   封泽有些诧异,“娘娘为何突然要拜访神匠仙君?”   “咱们的龙套翻盘公司即将接一笔大单,也是时候招纳扩充人才了。”白月笑容满面,目光如炬。   翌日,白月为表诚意,只轻着简装,随从也只带了兰芝和封泽两人,捎上些许小礼物,去神匠殿拜访人才。   神匠殿是一座造型奇峻的建物,像一个龟壳倒扣在巨盘上,四肢为柱,龟|头为鼎。   龟背上的纹路暗合奇门遁甲,结界咒决蕴含其中。   是天宫一处奇怪的存在。   虽然这位神匠仙君修为不是最厉害,但她的神殿却是最攻不可破的。   可以说,只要不是她自己打开神殿结界,谁也无法闯进去。   巧的是,这位神匠仙君又不喜与人结交,所以这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殿便一年到头冷冷清清,不会有人来拜访。   而白月,是最近十年来的第一位访客。   “据说,这神匠殿是神匠仙君飞升后自己建造的,末将还从未来过,走进一看,果然奇特。”   越靠近那倒扣的龟背殿,便越觉得有股排斥力量的结界在逼近。   封泽和白月倒还好,兰芝修为最低,已经有些呼吸困难了。   这股排斥力量应该便是那龟背神殿上的咒决散发出来的无形结界。   白月站定在神匠殿十步外,抬头看着眼前建筑,对封泽道:“去叩门,递上本宫拜帖。”   “是。”封泽大步走上去,在紧闭的殿门上叩了叩。   等了许久,才有一名灰衣小童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声问,“谁呀?”   封泽便按照白月吩咐递上拜帖,并道:“我乃月宫守将,天后娘娘前来拜访神匠仙君,还请仙君出来一见。”   小童伸出一只手迅速接过拜帖,将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封泽:“……”   又等了许久,灰衣小童才开门探出脑袋,将拜帖塞回封泽手中,“我家仙君说不便见客,请回吧。”   说完,大门关上,竟是直接将天后娘娘的凤驾挡在了门外。   封泽皱眉,走回白月跟前,“娘娘,这……”   兰芝登时不满:“这什么神匠仙君,架子也太大了!连我们娘娘的拜访也敢拒绝?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将她‘请’出来。”   小童的话白月自然也听见了,她素手一抬,制止了兰芝,笑得颇为欣赏,“没关系,人才嘛,有点傲骨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说‘神匠仙君’这四个字是白月来这里的原因,那么现在这位传说中深居简出的女仙君将她拒之门外的行为,才是白月对她真正感兴趣的开始。   “走吧,我们明天再来。”   白月挑眉看了一眼神匠殿,转身,领着两个忠心随从离去。   第二日这个时辰,白月再次带着兰芝和封泽前来拜访。   那位神匠仙君仍旧闭门不见,让小童将拜帖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白月笑容愈深,此人确实有点意思。   不过没关系,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还三顾茅庐呢,白月就当自己也在请诸葛亮好了。   她有的是耐心。   第三日,白月再次来到神匠殿,仍旧让封泽去递拜帖和礼物。   天后娘娘一连三日前来拜访,且温和有礼,一点也没有用天后的身份架子威压命令,就连那位看门的小童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他纳闷地拿着拜帖走了进去,对着穿堂大殿中木帘深处正在闭目打坐的仙君道:“大人,天后娘娘又来拜访您了。”   小童拿着拜帖走进去,“还是跟前两日一样,带着一男一女随从,站在神匠殿十步外。我照您的话转达后,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转身就走了。可今日又来了!这都是第三天了!”   韩芃君睁开眼,接过那张烫金印贴,默了片刻,“无事不登三宝殿,请天后娘娘进来吧。”   小童眼睛一瞪,不敢置信,里面转身跑出去,将神殿大门打开,冲着门外那抹赤红身影道:“天后娘娘,我家大人请您入殿一见。”   白月挑唇一笑,这不,三顾茅庐就成功了。   她昂首挺胸,抬脚踏进了神匠殿大门。   穿堂大殿中央,木帘后,站着一个苍白消瘦的年轻女人。   她身着深灰长袍,头发挽成高髻束在脑后,插着一支古朴木簪,五官锐利而冷漠,神情疏离,身姿挺拔又高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相处的气息。   白月笑着走过去,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带着欣赏的目光,“神匠仙君韩芃君,久仰。”   “见过天后娘娘。”韩芃君淡淡颔首,不冷不淡。   也不开口问白月前来拜访所为何事,简单打过招呼后就那么站着,等白月主动开口。   白月却不慌不忙,在穿堂大殿中环视一圈,视线落到里面焚着香薰的茶台上,微微一笑,抬步往里走去,“想不到神匠仙君如此雅兴,也喜欢品茶,正好本宫也有这喜好,不如一起坐下品茶如何?”   韩芃君微不可查皱了下眉,同白月一道走进茶室。   两人在蒲垫面对面坐下,斟茶品茗,谁也没有先开口。   白月淡定地喝茶,视线在神殿里的布置打量。   观其室,得其行。   通过观察一个人的住处房间,某方面也能看得出这个人的性格喜好。   韩芃君不愧被封为神匠仙君,她这殿里的器具摆设,无一样不精巧,随便拿起一样都是鬼斧神工。   虽冷清却通透,想必人亦是如此。   见白月只笑眯眯喝茶打量却不说正事,韩芃君默了一会儿总算忍不住先开口,“不知天后娘到此,有何贵干?”   白月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女人,笑盈盈道,“没什么贵干,本宫就是想和神匠仙君交个朋友。”   韩芃君眉头微皱,面色神情也更淡漠了,“若天后娘娘没什么要事,请恕不远送。”   说着就要起身,白月却在身后叫住她名字,“韩芃君。”   韩芃君一顿。   白月幽幽笑道,“看来你不喜欢别人叫你神匠仙君,却喜欢别人直呼你名字。”   韩芃君蓦然转身,目光冷锐地盯着白月,“天后娘娘到我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本宫刚刚说了啊,我很欣赏你,想和你交个朋友。”   “臣当不起天后娘娘这么尊贵的朋友,还是请您回吧。”   “本宫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白月重新斟上一盏茶,笑着遥敬了她一下。   韩芃君眸色浮涌,淡淡侧过头,漠然地背对着白月。   白月饮尽盏中灵茶,方慢吞吞起身,走至韩芃君面前,与她相距不过半臂站定。   风华雍容神韵泛芒,黑耀凤眸像是能看透人心般,“天庭八大仙君,韩芃君独占一席,如此出类拔萃,本宫自然敬佩。”   “只是不懂,韩芃君为何要把自己封闭在这样一座坚不可摧的神殿里,与世隔绝?”   韩芃君抿着唇,死死盯着白月,一言不发。   白月轻轻感叹:“普天三界,皆以男为尊,以女为从。即便卓绝如韩芃君,在天庭芸芸臣君中,也不得重视吧?”   “就因为你是一个女人,一个被神匠仙君这个神谪封号掩盖住所有锋芒的女人,一个在一群以男人为尊的游戏规则里拼搏,好不容易爬到了圈层顶端,却仍然因女人的身份而遭遇排挤、轻视和小看的——女人。”   韩芃君眼神倏然一变,复杂古怪地盯着白月。   “你很好奇,为什么你我素不相识,我却可以看穿你的内心,是不是?”白月轻轻地笑。   她慢慢朝韩芃君走近,韩芃君警戒地紧绷全身,下意识往后退去,白月却不容她后退,纤臂一撑抵住她身后的书架将她退路堵住。   “因为……我懂你。”白月凑近韩芃君面前,在她耳边蛊惑人心地道。   韩芃君微微失神。   白月手指懒懒抚上她消瘦的脸颊,语气轻柔怜惜,“你想要跳出这个困局,却在屡次挣扎仍被打入现实;你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却没有人给你这个机会;你厌倦这个泥泞不堪的世界,却身不由己随波沉浮。所以你心灰意冷了,造了座坚不可摧的神殿把自己关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与世隔绝。我说的,对吗?”   “……”韩芃君嘴唇动了动。   白月一把勾起她下巴,扶起她脸庞逼她直视自己,“现在,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扭转这一切。要吗?”   韩芃君失神地盯着近在眼前那张绝世容颜,她的瞳仁像映着无数耀芒星辉的月光,澄澈浩瀚,直直看着你时,仿佛有无数圣洁光明笼罩,有着神奇的指引力量,让人下意识信服。   白月又轻声问了一遍:“韩芃君,要吗?”   韩芃君心跳急速加快,十指微微颤栗,她从白月眸子的倒影里看见自己僵硬地张口,说,“……要。”   “很好。”白月手往下滑落,握住了韩芃君手背,坚定而温柔地拍了拍,“从现在开始,韩芃君和本宫就是朋友了。”   直到白月离开,韩芃君也未从那种震撼失神里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看着白月昂然大步跨出神匠殿大门的背影,在很多年以后,依然会回忆起这一幕——   那个一身赤焰红衣的女人,沐着神光从天而降,闯入她的世界大门,让她臣服、追随。从此势不可当,所向披靡,征伐这个世界,扭转这般乾坤。 第30章 厮混   谢执带着两名随行的典录郎君从司法神殿出来。   路过一处较偏僻的宫宇玉阶, 听到转角处有侍者悄悄议论的声音。   “哪里是什么添墨侍女,我看就是天君用来暖床的。”   “不是说月宫那位要代天君执行三百六十五日的天道祭礼么,整整一年不能同房, 谁知道呢。”   谢执眉头一皱, 沉着脸走过去, 几名窃窃私语的侍者见到他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请罪。   谢执沉声道:“身为侍者却在天庭妄议帝后, 拉下去抽法鞭五十,贬功德三千。若敢再犯, 直接打下南天门。”   “司法仙君饶命!奴婢们再不敢了。”   几名侍者瑟缩着跪成一团求饶,谢执却面无表情转身。   身后两个年轻郎君半点不同情地摇首叹气, 他们家大人可是最秉公执法的,竟敢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妄议天君八卦, 怕是真不想活了。   谢执紧抿唇, 皱着眉头,越走越快,没一会儿就将后面两人远远甩开了。   最近天宫各处流言私议四起,皆因天君将那来历不明的白纱侍女日日带着身边, 行迹暧昧。   别说是这些末等侍者悄悄嚼舌根, 就连朝殿上的百官臣君们也是颇有微词, 若不是谢执严令天宫任何人不得妄议传言,此刻轩辕霆的御案上怕是早已堆满弹劾谏言的奏本。   谢执紧紧凝着的眉心几乎挤出了一个川字,他垂头思忖,并未注意到远处有一行人影迎面走来。   “谢司法。”白月隔着几十米远就瞧见了埋头急走的谢执,待到近前时便笑眯眯着叫住了他。   谢执蓦地抬头, 眼中划过诧异, “天后娘娘, 您怎会在此?”   “方才本宫还没打算走这条路,现在倒是觉得幸好走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有缘遇见谢司法呢。”   白月一看到谢执那副正经严肃的模样,就忍不住出言调戏他。   明明长得年轻俊雅仪表堂堂,却偏要板着脸不苟言笑,让人很想戳破他脸上这副正经的面具。   果然,谢执眉头一蹙,对着白月行了个礼,“臣君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白月长腿一伸,红焰裙摆便挡住了谢执去路,故意逗他道,“谢司法要去哪里啊?本宫最近日夜祭礼,甚是无聊,不如和谢司法一起论辩一下法典心得呀?”   谢执面无表情扫了白月斜伸出来的长腿一眼,“还请天后娘娘改日吧,臣君今日确有要务要禀往凌霄殿。”   “哦——原来是要去凌霄殿啊。”白月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若无其事收回腿,“谢司法你不早说,那本宫就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谢执抬手揖了揖,与她错身而行。   白月看着谢执挺直的背影,在他身后扬声道:“谢司法可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下次一起辩论喔!”   话音一落,那道清隽背影肉眼可见地加快了离去步伐,看着白月眼里,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禁让她莞尔一笑。   谢执一路迅步走上凌霄殿,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理了理月衣长袍,恢复了从容淡定神色,迈步走进大殿。   谢执是轩辕霆心腹近臣,又是凌霄殿常客,几乎五天有三天都往这儿来,殿外的守将也习惯了他的进进出出,一般通传也都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今日也一样,守殿侍卫见到谢执,垂手禀礼,便转身进去,谢执也和往常一样,跟着侍从一道走了进去。   不想,刚走进内殿,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软语娇嗔,“师父,你讨厌!”   谢执脚下步伐猛然一顿。   侍从尴尬地看了一眼面色僵硬的司法仙君,这几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暧昧声响了,只得当自己是聋子哑巴,什么都不知道,垂头默默退了出去。   “香儿乖,快过来。”轩辕霆的嗓音餮懒,带着几分沙哑。   “人家不要!”女子娇笑的脆声在殿中回荡。   谢执脸色僵白地顿住当场,又渐渐转为不可置信,铁青,冷肃,失望。   半晌,他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内殿若隐若现纠缠的两道人影,无声转身,迈着钝如千斤的步伐离去。   他神情恍惚地走下凌霄殿九重天阶,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悲叹,难道司命仙君所占卜的紫微帝星斗数命盘异像都是真的吗?   正在谢执戚戚然仰天哀叹时,司战星君齐麟十万火急地冲上天阶,与他迎面撞了个正着。   “谢执,快让开,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天君!!”   谢执却伸手拽住冲动的齐麟,语气异常平静,“我有事与你说,你先等会儿再去。”   “哎呀,你快让开!火都烧到眉毛了,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瞎扯!”齐麟暴躁地吼着。   他本就力大无比,往常单手就能撂倒的谢执,这次竟然意外地紧紧攥住他的手臂一动不动,“不管什么事,也先听完我的话再去。”   齐麟怒道:“戌守在灵虚境的守将来报,妖兽九婴率妖兵作乱,就要攻破屏障了!你说老子急不急!!”   谢执眉心狠狠一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一桩接一桩的来。   他毅然决然拖着齐麟往另一方向走去,不顾他的破口大骂。   回到司法神殿,谢执言简意赅将轩辕霆与白纱侍女一事和司命星君占卜的星宿异样告诉了齐麟。   拦住齐麟是为了让他知道,若此时捅破凌霄殿里的秘密,只会在当前的形势火上浇油。   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若是在妖界起兵作乱时,却被捅出天界之主和女徒弟在凌霄殿日夜厮混的辛秘……怕是根本不用九婴作乱,天庭自己就会先炸成一锅粥了。   齐麟听完皱眉愣了许久,咬牙切齿一掌拍碎了简案:“我管她是什么凡间民女还是贴身侍女!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你别冲动,我就是怕你把事情闹大了,才拦着你的。”谢执冷静地道。   “那你说怎么办!”齐麟急得眼睛都红了,“妖兽九婴带领五万妖兵冲袭灵虚境,若是再不把此事禀告天君布兵应战,天都要被捅破了!还枉顾什么师徒人伦!”   谢执沉吟片刻,眉宇间闪过肃杀,道,“你先冷静下,假装不知玉香一事,回凌霄殿将妖界战况禀报天君,立刻召集朝殿群臣商议战事。至于这个凡间民女……让我来处理。”   “好!我们分头行动。”齐麟立马起身,像一道旋风刮出了司法殿。   谁又能知道,当两位心腹鞠躬尽瘁、殚精竭力地在这里为他们的主君谋划时,他们的主君却伏在玉香柔软的大腿上,无、法、自、拔。   又是一顿酣畅淋漓的缠绵后。   玉香沉着轩辕霆肩膀,手指在他胸膛上来回画圈圈,“霆,我好怀念从前我们在凡间那个小山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好不好?”   玉香的话让轩辕霆也回想起当初的美好,况且他怎会拒绝心爱女人的央求呢。   男人嘛,都喜欢在情|欲得到满足后答应女人的任何要求,轩辕霆也不例外。   况且这些日子天天坐在凌霄殿日理万机,他也厌烦了。   于是等齐麟再次十万火急地回到奔回凌霄殿时,便扑了个空。   轩辕霆在前一刻已经带着玉香下凡逍遥快活、寻找邂逅之旅去了。   齐麟看着空荡荡还散发着靡乱气息的内殿,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喃喃道:“这下真是大事不好了。”   他狂躁地拎着守侍的衣领,劈头盖头追问,,吐沫星子都要溅到对方脸上去了,“天君呢,天君去哪儿了!”   “属、属下……属下不知道啊。”天君的行踪,哪儿是他们这些当守侍的可以过问的。   “你就没有看到天君什么时候出去,跟谁出去的吗?”   “天君是带着那位小蝶姑娘一起出去的……”   至于去哪儿了,侍从是真的不知道。   齐麟脸都黑了,想了想,警告道:“这事给我封锁了,谁也不许泄露出去。”   吩咐完,齐麟又马不停蹄去了各处寻找轩辕霆,直到他将整个天宫都找遍了,才猛然醒悟,天君怕是已经带着那凡女下凡界去了。   齐麟心中大呼不妙,赶紧去找谢执商议。   “天君已经不在凌霄宫了,据守侍回禀,就在刚才,天君带着他那个凡间徒弟出去了。”齐麟急得火冒三丈,来回跺脚,“两人怕是下凡去了。”   妖界叛乱的事迫在眉睫,天君却在此时带着女徒弟下凡厮混!   从前的天君,虽然也经常做些离谱的事,但从不会忘记自己天君的责任。   本就因前两次诛魂台和南天门的事,让满朝臣君对他颇多诟病,私底下对他和他凡间爱徒的关系非议四起。   如今,他被那人界凡女勾得鬼迷心窍,竟是连朝殿政务都不管了,将一堆烂摊子甩给他们,将天君重责视同儿戏。   如此昏聩放纵,就连两个最忠心的近臣也被寒了心。   谢执定定沉默半晌,抬头,坚定地看着齐麟,“先将此事掩下,就说天君神体进阶已入灵台修炼,将政务全权交由我二人代理。”   “可是这样不会穿帮吗?那些臣君们也不是好糊弄的。”齐麟迟疑。   “就这么办。”谢执语气异常坚定。   月宫。   白月从神匠殿回来后,就一直悠闲地在摘星台上怡花弄草品茗喝茶,来了兴致也舞动一下月影剑。   兰芝不知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暗骂玉香那小贱人不要脸,一边干着急。   白月却好整以暇地弄了个棋盘,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兴致蛊然地自我对弈。   现在,棋局已经布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白月执起黑子,抬眸微微一笑,玉香啊玉香,你可要给力哦。 第31章 叛乱   九婴没给任何人缓冲的时间, 率领五万妖兵一举冲破了天界灵虚境屏障。   叛乱在一夜之间爆发。   整个天庭瞬间炸开了锅!   妖界叛乱,妖兽九婴率领妖兵攻打天界!   这还了得,得赶紧请天君颁下宝印檄文, 派天兵天将应战平叛。   然而, 等大臣们齐聚凌霄殿商议大战时, 却只见到司法仙君和司战仙君两人,拿着代理政务的天君玺印一左一右坐镇。   “司法仙君, 请问天君人呢?”   朝殿上,众位臣君追问。   谢执道:“本君已经说过, 天君神体进阶已入灵台修炼,暂将政务全权交由我与司战仙君二人代理。”   “妖界叛乱这么大的事情, 天君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入灵台修炼?还请司法仙君速速禀报天君,请天君上殿坐镇吧!”   “此事关乎到天界神体, 几日后, 天君便自会出灵台,在此之前,不管是战事还是朝政,一切由本君和司战仙君代理。”谢执面无表情, 滴水不漏。   “可这……这么大的事情, 怎么能由臣君代理呢!妖界起兵叛乱, 是需要天君亲自下发宝印檄文,开坛祭祀拜上古创神,才能点兵出征的。”   齐麟沉声打断:“那就等天君出灵台,再点兵不就行了。在这之前,本君会亲自上灵虚境抵御妖兵。”   众臣:“……”   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两位文臣之首武将之魁的严防死守, 百官臣君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击退妖兽九婴的攻袭,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司战仙君齐麟。   “司战仙君,九婴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冲破灵虚境,十万火急,一刻都不能耽误啊!”   齐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现在站在这里和殿臣们周旋不过是为了配合谢执,给他们那个被美色所迷的主君打掩护罢了。   虽然心里万分不情愿,但也知事有轻重。   他抬手一挥,身上变幻出一身银甲战袍,手中握着方天云戟,目光肃杀。   “有我齐麟在,妖兽九婴绝无可能踏上天界一步。”他肃声喝道。   有了这句话,大家慌神的心终于定下来些。   是啊,齐麟可是司战武神,有他率军抵挡,那妖兽九婴定会溃败而逃。   九婴不过就是一个长了九颗脑袋的妖兽罢了,没什么了不起,不用大惊小怪。   以往每次司战仙君都能全胜而归,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众臣都在心里如是想。   然而这次,他们却低估了那九头妖兽。   那些妖兵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器,三天时间就将灵虚境的屏障撕开一个口子,妖精鬼魅蜂拥一样往通往天界的灵虚境挤。   齐麟率着所有戌守灵虚境的守军像斩杀虫子一样合力绞杀,可那些妖兵仍源源不断地冲上来,仿佛无穷无尽,怎么杀也杀不完。   那日,黎明即将破晓之时,妖兽九婴毫无预兆现身,出现在灵虚境,偷袭了齐麟,二人恶战一场。   最后齐麟身负重伤,九婴趁机逃匿而去。   天庭瞬间哗然,震惊又惶然。   妖兽九婴竟能打伤法力数一数二的司战仙君,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司战仙君受重伤,就相当于天庭神兵的统帅折损,统帅折损,谁还来率领天兵天将反攻妖乱?   凌霄殿乱成一锅粥,百官臣君你争我吵,却拿不出一个统一主意。   谢执被一群老臣君围堵在中间,“司法仙君,天君到底什么时候出灵台?现在九婴都打上门来了,大战危在旦夕,必须天君亲自坐镇才行。若你再加阻拦,我们几个就硬闯灵台禀见天君了!”   神体灵台是神谪的元神,进入元神修炼便会屏蔽外界一切干扰,若未修炼完毕强行中止灵台,会对元神有很大损伤。   总而言之,相当于天界神仙的‘闭关’行为。   所以谢执才会想了这个理由为轩辕霆的消失搪塞。   可现在,群臣情绪激昂,天界人心动荡,谢执再密不透风如铜墙铁壁也有些顶不住了。   而摧垮这一切假象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谢执想都没有想过的一个人——   司命星君手下的一个星宿郎君,他官位本只算三等,每旬朝殿也只站在凌霄殿后面的角落,可此刻,他却站出来,犹犹豫豫道:“司法仙君……天君真的是进了灵台修炼吗?”   “可我……三日前还在司命殿外撞见过玉香姑娘,她还说起天君的饮食起居,怎么会突然入灵台了呢?”   一般神谪元神入灵都有一定征兆,神谪能自行感知,绝不会突如其来的就入神灵台。   “玉香姑娘?”众臣疑惑。   “对啊,玉香姑娘就是天君的徒弟,哦,就是那个侍女小蝶。”六华皓纳闷地道,“她带着面纱,我还险些没认出来呢。要不是上次天后娘娘替玉香姑娘征亲,我和她见过两面,还真认不出来。”   此话犹如一枚重磅炸丢进凌霄殿,炸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什么?天君竟然将那凡女扮作侍女带在身边?”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简直是霍乱纲纪,违反常伦!”   谢执脸都要青了,他神色严厉盯着六华皓,“天君在入灵台前亲手将天君玺印交由我手,让我和司战仙君代理政务。星宿郎君胡言乱语擅加揣度,妄议天君惑乱人心。来人!将星宿郎君押下去,杖责五十法鞭,贬功德三万。若敢再犯,降衔处理。”   六华皓没想自己只是多了一句嘴,就惹来这么重的刑罚,连忙喊冤,“司法仙君,我绝对没有胡编乱造,我是真的见过玉香姑娘!”   谢执立刻吩咐左右,“赌上他的嘴,拉下去,立刻执行。”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命仙君出声了,“且慢。”   霎时,所有臣官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司命仙君身上。   司命仙君神情矍铄语气深长:“既然天君入灵台前是将玺印交由司法司战二位仙君共同代理,现在司战仙君受伤,这决策一事就不能只由司法仙君一人决定执行,既决策且执行,这已经超过了代理臣君的职权范围。”   没错,百官之所以相信君权代掌一说,是因为谢执和齐麟一文一武相互制衡,一人决策一人执行,权利分开,并未影响。   若是现在,有一个人,他既能决策也能执行,那么这个权利就已经远远僭越他的本分了。   历来秉公严谨的谢执却因忠心护主犯了这样一个大错,实在是不应该。   群臣立刻附和司命仙君的话,激烈愤慨的口诛笔伐让谢执脑中一阵嗡鸣,脸色变得煞白。   眼前一片空白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张蕴着神韵光芒笑得狡黠的脸庞。   那张脸笑盈盈对他道,“尊天敬地、不违天意。心系正途、不生邪念。恪守天道、不做逆行。……不畏邪扰,不惧厄劫。”   “堕落即魔,一念悟时,魔亦成佛。戒堕戒落,方可除魔。”   谢执仿佛被什么灵光在脑门上轻轻一点,终于回过神来。   “司命仙君提醒得对。既然如此,本君便提议,请出天后娘娘坐镇,将这天君玺印交给她执掌代理。不知诸位可有意见?”   “天后娘娘……”   “对啊,上回就是天后娘娘代替天君祭拜的天道大礼,还以月宫祈愿的名义解决了凡界大水!”   “天后娘娘仁心慧智,神机妙算,又出自蓬莱神岛,请出娘娘坐镇,势必能将那妖兽九婴铲除击退。”   “我看可行,由天后娘娘出面坐镇,总比现在司战仙君受伤,司法仙君一人独权决策要好。”   百官臣君一番激烈讨论后,赞同了谢执的提议。   睿眼旁观的司命仙君在心中轻叹一声:果然如此,天道命运早已注定啊。   于是乎,浩浩荡荡一群臣官们从凌霄殿转往月宫,纷纷奏请天后娘娘出宫坐镇,暂理天君玺印率领天庭反击妖兽九婴。   “娘娘!娘娘!”   兰芝急急忙忙跑进月殿,对着正在悠闲品茶的白月道:“月宫外面来了一大群仙臣,将咱们月宫的大门都包围了!”   白月嘴角勾着浅淡笑意,不紧不慢添上一盏灵泉,抿了一小口才道,“慌什么,平日里的沉稳冷静都丢到哪里去了。”   兰芝缓缓呼出一口气,略定下神来,但还是掩不住惊疑,“封泽已经在外面拦着他们了。看人数,起码凌霄殿的一大半臣子都来了,不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领头的人是谁?”白月问。   “是司法仙君。”兰芝想了想,又补了句,“还有司命仙君。”   白月红唇一弯,很好,该来的都来了。   “让他们多在外面晾一会儿,就说月宫闭殿祭礼,本宫不便见客。”   兰芝眼睛一亮,带着命令去了。   封泽得到娘娘的指令,尽职尽责地将一干神位功德都比他高的臣官们拦在了月宫殿门外,面无表情。   娘娘既然说不见,那就算是只苍蝇也别想从他面前飞过去。   “骁战郎君,吾等有要事拜见天后娘娘,事关天庭安危,还请不要阻拦,速速让开!”   “娘娘说了,正在礼祭不便见客,诸位仙官臣君还是请回吧。”封泽板着脸,不为所动。   “你……”群臣面面相觑,一时堵塞无言……   殿内,白月终于缓缓起身,视线看向远处凌霄殿的方向,轻声吩咐:“兰芝,替本宫更衣。”   “娘娘,您要穿哪件?”   白月侧首,斜挑的凤眸锋芒毕露,“就穿那件赤凤黑纹祭祀服。”   毕竟,名义上,她现在可是在代替轩辕霆行祭祀天道礼。   凤袍加身,月影剑持手,莹莹孑立神光笼罩,仿佛上古创世女神再现。   兰芝都看得呆住了,愣愣地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月宫殿外适时传来百官臣君恳切的叩请,叩禀声齐齐传进内殿:“妖界叛乱,天庭危旦,恭请天后娘娘出宫坐镇!”   “妖界叛乱,天庭危旦,恭请天后娘娘出宫坐镇!”   忽然,厚重古韵的月宫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众臣齐刷刷抬头。   只见白衣一袭赤凤黑纹祭祀朝服,手持月影巨剑,凤仪肃穆不怒而威,步履端贵朝叩拜在月宫殿外的百官君臣走来。   她站定在九重宫阶之上,居高临下,神色雍容含笑:“众卿请起。”   那一瞬间,现场所有人仿佛都看见了有一束普照神光沐浴在白月头顶,令他们毕生难忘。   谢执起身,拿过身后侍从举着的锦托,揭开金帛,将天君玺印双手捧至白月面前,垂头恭敬道:“妖兽九婴起兵作乱,天君不幸身负阻碍,还请天后娘娘出宫,暂代天君职责,坐镇指挥镇压妖界叛军。”   白月看了谢执两眼,“司法仙君,女后代君执权,可合符天界典法?”   “凡事皆有先例。”谢执将头垂得更低了。   白月终于笑了,“很好。”   她从谢执手里接过天君玺印,扬首,凤眸霸气睥睨九阶,清越嗓音掷地有声:“那本宫就暂代天君坐镇凌霄殿,铲除妖兽九婴,斩杀妖界叛军,还三界苍生一个肃清和平。”   “天后娘娘深明大义。”群臣齐齐俯首。   谢执站在白月后方,默默抬眸注视着她的侧脸,不知怎地,焦灼的内心竟在这一瞬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的神情是那般自信从容,她的眼神是那般笃定坚毅,她的语气又是那般铿锵有力。   这个女人,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让人不自觉臣服她、跟随她。   白月倏忽侧首,在群臣看不见的角度,对着微微失神的谢执眨了眨右眼,狡黠艳逸。   谢执一窒,不知为何,心跳又加快了起来。 第32章 献策   这不是白月第一次来凌霄殿, 但是她第一次踏上凌霄殿威严端庄穆的神石阶。   神石阶共长九步。   短短九步,象征着九重方天的大千世界。   白月身着曳地赤甲凤袍,昂首挺胸, 一步一步踏上九重阶。   她转身, 睥睨着大殿下方的百官君臣, 感到自己浑身血液开始逆流,热血沸腾起来。   是的, 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碾压男主,踩着他的狗脑袋登上这个天道世界的顶峰, 成为那个执掌自己命运的人。   臣君们依次上前将妖兵叛乱一事详细禀报,白月就端坐在上首神情平静听着。   谢执作为辅臣, 立于白月左侧;封泽作为月宫守将,立于白月右侧。   百官们心急火燎, 白月却不慌不忙。   作为战前数据, 他们说的那些,白月自然早就已经了解清楚。为了探那九婴的老底,白月甚至不惜与虎谋皮,与全文最大的反派BOSS夺命狂魔归无胤一路同行去闯了九头山的黑铁妖城。   所以现在她要得是掌控全局排兵布阵, 而不是被这群臣君架着像个傀儡一样受支配。   群臣闹哄哄地炒作一团, 就平叛九婴一事在朝殿上激烈地争辩, 你一言我一语,上百人同时发出的声音震得这个大殿的金器嗡嗡作响。   白月甚至还眼尖地发现,下列站位里有好几处空位。   看来,这些臣君也并不是真心服气她这个天后娘娘,有的是人心生不满直接退了朝殿, 不与她这个女后同堂议事。   呵, 白月心里懒懒地笑了一声。   轩辕霆留下的果然是个烂摊子, 若他不是小说男主,恐怕早就被下面的能臣武将造反了。   谢执看着大殿上闹哄哄的一片,微微皱眉,再观上首的白月,却见她神色淡定不慌不忙,嘴角噙着似笑非笑,仿佛胸中早有成竹。   “大家肃静。”谢执沉声,“有什么好的降妖计策,轮番表述,不要在此争辩,待禀完后,天后娘娘自会权衡决策。”   于是群臣便挨个上前献策。   有愿意自行请命平叛妖军的,有说献出什么法宝降服妖兽的,也有说反将一军直捣九婴窝点让他老巢着火的。   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些纸上谈兵,具体的战术执行却没一个人能上。   大家心里都清楚,那妖兽九婴既能将法力数一数二的司战仙君打伤,那便不是他们随随便便能对付的。   全都是借着人多势众,嘴巴上吼得凶罢了。   白月看了看方才献策最积极的那几人,微笑道,“勇战郎君临危不惧自行请命,这番气魄本宫十分欣赏,不如就让你接替司战仙君的挂印,带上方才说愿意献出法宝的菩提真人的净妖瓶,前去灵虚境降服九婴。另外,再有方才提议直捣九婴老巢窝点的文广星君帅五千天兵前去镇压九头山黑铁城。”   “本宫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回天宫复命。”   被白月点到的三位:“……”   重任来得太突然,真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不过,三人神情只是短暂一怔后,便立马斗志昂扬起来,纷纷上前领命,觉得轮到自己出风头的时候到了。   勇战郎君想:从前一直在屈居在齐麟手下,只是没机会领军罢了,只要这回反败为胜,司战仙君这个神衔也该换人了!   菩提真人想:就凭老夫这只神通广大的净妖瓶,还怕不能降服一个妖兽九婴?哼哼,就是十个妖兽来也给它收咯!   文广星君想:齐麟受伤本就怪他自己盲目自大,被人捧久了还真就以为天下无敌了?这回且看我展露身手。   白月扫过他们脸上神情,就大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那本宫就和众位臣君在天宫等三位的好消息了。”   三人壮志筹谋地领命而去。   谢执却面露担忧。   很明显,这三人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胜任,天后娘娘却如此轻而易举便把这么大的重任交给他们,是否欠缺考量。   但以他所了解的天后娘娘又不像是会这么轻率的人,谢执不由看了白月一眼。   白月察觉谢执视线,偏头轻笑:“司法仙君若有更好的计策也可以尽情提出来。现在正是到了大家集思广益合力反击的时候,谢司法有什么击敌的好办法可千万不要藏私啊。”   谢执:“……”恐怕她是在说自己吧。   总觉得她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玩味的狡猾,像是暗地静静蛰伏的猎人,却对着猎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执心底沉声一叹,也不知将她架到这个斡旋中间来,究竟是对是错。   朝殿散后,白月从凌霄殿回到月宫。   她问封泽:“如果把齐麟的司战能力比作十分,那么你觉得自己是几分?”   封泽慎重地想了想,“九分。”   “可本宫要的不是九分,而是十二分。”白月挑眉。   封泽沉默几瞬,若让他和齐麟单独比试,他相信自己也绝不会输。但娘娘问的是司战能力,毕竟齐麟身为司战仙君多年,他的统兵经验和在将士心中的威望,这些都是封泽没有的。从某个方面来说,一个将领若没有手下士兵的同心、和上级主君的信任,那么即便再勇猛的武将在战场上也犹如断臂。   更何况他还在神兵殿默默无闻守了七年,天界将士恐怕早已淡忘他这号人物,一个寂寂无名的将领,在战场上的号召力是微弱的。   白月道:“若本宫把两万天兵交给你,把最精良的武器装备也全都给你,再给你安排两名得力的左右副将,和一名出谋划策的军师。”   封泽震愕地抬头,颤唇看着白月。   “你,能不能给本宫把这九分做到十二分?”   封泽眼里燃起振奋的火光,激动地看着白月,“能!末将能做到十五分!”   “好。”白月倏然起身,拍着他的肩,欣慰道,“本宫就等你这句话。”   “兰芝。”白月又吩咐,“给在蓬莱神岛的本宫的哥哥逍遥子发传音镜,请他三日内速来天宫。”   “海驮,拿着本宫的凤印去神匠殿,请神匠韩芃君按照这个图纸要求在三日时间制出一副联动结界。”   月宫团队的三位心腹纷纷领命执行。   神匠殿。   拿到海驮送来的天后娘娘的结界图纸要求,韩芃君皱着眉研究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常年冰冷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笑意,“天后娘娘果真神思巧设。这结界布置险些把我都给难住了。”   不过,越难的挑战她就越喜欢。   韩芃君对海驮道:“回去禀告你家娘娘,就说三日后,这幅联动结界,芃君必会亲自送上。”   海驮恭了恭身,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而远在蓬莱仙境的白逍在收到妹妹的传音镜时,正左拥右抱地躺在暖池温泉里品着佳酿,欣赏美人儿的歌舞。   “少君,天后娘娘给你发传音镜了。”侍从来禀。   “赶紧拿来!”白逍将酒盏一扔,从温泉灵池里站了起来,只穿着一条白色亵裤赤着上身的他走上池阶,沾了水的亵裤几乎透明的贴在腿上,将那昕长健美的身材展露无疑,惹得两旁的舞姬侍女两眼放光脸红心跳。   “白逍少君的身材可真好啊,那屁股,也太结实挺翘了!”   “嘻嘻嘻,好想摸一把呀。”   蓬莱民风一向开放,歌颂自由爱情和男欢女爱。且没有天界那般诸多条条框框的束缚,这里的年轻姑娘们会非常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喜爱,若看上哪个男人,主动追求也比比皆是。   常年无战乱,灵蕴丰沛,人杰地灵。   当真是一个世外桃源,蓬莱仙境。   出身在这样一个桃源仙境的白月白逍两兄妹,性格却迥然不同。   在原小说中。   妹妹白月是蓬莱神女,神君夫妇捧在手掌心长大的温室公主,与世隔绝,自小憧憬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向往遇到一个绅士的王子。而哥哥白逍却是自小便胡天海地、跑到岛外四处浪荡的逍遥公子,惹得一身桃花债不说,还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痴情女郎在盼着他,而白逍却能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白逍虽然风流不羁,但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却是十分疼爱。   上次在天宫参加完她和那轩辕霆的大婚典礼,父君母后就十分不满,黑着脸回到神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忧着女儿呢。就怕她在轩辕霆那里受了委屈。   几个月过去了,白月这个死丫头,终于肯给他这个当哥哥的发音信了。   看他不好好教育她一顿。   一拿起传音镜,白逍就酸了起来,“死丫头片子,终于晓得给娘家哥哥发个信儿了?”   那端静默片刻,有个声音弱弱地回道:“少君,奴婢是兰芝……”   白逍更气了,几个月不给家里传信儿不说,好不容易传个信儿竟然还让侍女来,“你家小姐呢!”   “呃娘娘她正在沙子上插旗,奴婢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什么玩意儿??”白逍接过侍者递来的外袍,裹住一身湿漉诱惑的俊美身材,无视了身后灵池里一干舞姬们扼腕叹息。   “啊……好可惜啊,看不到少君挺翘的屁股了!”   “这么养眼的画面,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呢。”   白逍转身朝她们挑了挑眉,啧了一声,拿着传音镜走进了内殿。   兰芝磕磕巴巴的声音陆续传来:“娘娘她弄了一堆沙子在玉案上,然后插了些小旗子在上面捣鼓。”   正在演练沙盘的白月听到兰芝的解释,不由好笑,结果传音镜,对着那端道:“哥哥,妹妹有事找你帮忙,速速来一趟天宫吧。”   白逍气乐了,“你有事找我的时候就想得起你还有个哥哥了?”   白月随手拿起一枚旗子,插在沙盘上一处据点,懒懒道,“不然呢,哥哥你天天在美人堆里逍遥快活,妹妹这不是怕打扰到你的好事了吗。”   白逍被怼得一噎,“行啊你小丫头,这才嫁人几个月就学会伶牙俐齿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月笑了笑,“三天后,月宫见。”说完,也不给白逍骂骂咧咧的机会,关掉了传音镜。   转头看见兰芝一副神思游离的模样,白月惊讶,“兰芝,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哥吧?”   “没有没有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兰芝立刻慌张地反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哦,那就是有了。”白月面无表情看着她,“趁早熄了这个念头吧,你跟我哥不适合,以后我再给你找个老实的。”   “……”兰芝委屈地低下了头。   可她就喜欢白逍少君那款风流浪子型的,追起来才有挑战性嘛,老实巴交的男人有什么意思。 第33章 坐镇   三日后, 勇战郎君、菩提真人、文广星君几人便如丧家之犬一般灰头土脸滚回来了。   “天后娘娘,那妖兽九婴实在狡诈,以阵破阵打乱了咱们布在灵虚境的结界, 末将实在拦不住, 现在, 大批妖兵已经涌上来了,末将只得命天兵将他们围困在灵虚境外, 若是再不想其他法子,九婴就要攻上天宫了!”   “天后娘娘, 老夫的净药瓶对那上古妖兽不起作用,收得了一颗脑袋却收不了他九颗脑袋。老夫已然尽力, 实在是没有辙了。”   “天后娘娘,九头山黑铁城仍有大批妖军戌守, 末官带着天兵拼死硬闯却换得个两败俱伤, 连黑铁城城门都没能攻进去。那九婴老巢固若金汤,怕是还得再增援兵力才能拿下。”   白月遗憾地点头,温和地安抚他们,心里却毫无意外, 没有任何波澜。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三位臣君辛苦了, 没有受伤吧?”白月亲自下去慰问, “妖兽没有击退没有关系,但天庭少了你们一个都不行啊。”   三个大臣本以为此次大败而归会颜面扫地,站在凌霄殿上被众臣群嘲不自量力,一通奚落后降责在身。然而没想到……天后娘娘却如此温和柔善地只关心他们的伤势,一点也不责怪他们的无能, 真是让他们太感动了。   “请天后娘娘给臣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三人纷纷表示。   “是啊, 天后娘娘赶紧拿个主意吧!”   前几天还对白月暗暗质疑的臣君, 此时简直觉得白月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看着她气度从容不迫的地坐在凌霄殿,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白月转头看向凌霄殿两侧的谢执和齐麟。   是的,经过三日的养伤恢复后,齐麟他又可以下地了。他之前被九婴偷袭,腰腹被九婴的一颗妖头咬伤,折损了元气,但放不下前方的战事,速养三天后就强撑着披上铠甲来朝殿议事了。   得知谢执请出白月到凌霄殿坐镇时,齐麟倒也没有太大意外,毕竟他当时在狄城大水一行中可是见识过天后娘娘的计谋的。   只是……   他又得知白月将司战挂印交给了勇战郎君郭阳,便知道此一役又要败。果然,他这边才刚上凌霄殿,郭阳就连滚带爬地带着战败的噩耗回来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   在骂这句话时,齐麟压根没用想过正是因为自己大意中了九婴的偷袭才有后面这么多连锁反应。   “这样吧。”白月坐上主位,不急不缓道,“既然众位臣卿献的退敌谋策都不管用,本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不过有些冒险,就看众卿愿不愿意支持了。”   “天后娘娘有何良策?”群臣之中有人立即询问,“我等定当支持!”   接二连三损兵折将,再多的兵力也经不起这般耗损,现在已经是最坏的局面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现在,不管白月说出的计策是什么,大家都只能采取,眼下目前已经是焦头烂额火烧眉毛了,眼见九婴的妖军就要打上家门口了。   白月还需要听到最要紧的两个人的表态,“司法仙君,司战仙君,你们二位意下如何呢?”   谢执和齐麟无声对视一眼,双双看向白月,“天后娘娘有何良策,但讲无妨,只要是能击退妖兽九婴,路数冒险些又何妨。”   白月满意地点头,笑眯眯道,“果然不愧是文臣武将之首,在是非大义面前看得比旁人都要通透。”   “那好,本宫就献拙了。”白月朝海驮点了点头,让他着人将自己备战演练的沙盘抬上来。   沙盘一揭开,群臣就围了上来,惊奇地观察,“天后娘娘,这是什么?”   “沙场演练模型。”白月拿着指挥棒,走上前,指着灵虚境据点道:“众卿且听本宫分析,灵虚境,现在是战况最胶着之地,司战仙君和勇战郎君皆在此地折损,也是妖兽九婴势在必得的地方。所以,我们必须死守这条防线。”   然后白月又将指挥棒落到沙盘上远在另一头的妖界九头山,“这里,是九婴的老巢,他的大后方,一切战备资源输出的地方,我们要将九婴赶尽杀绝,就必须端掉他这个老窝。”   “还有九头山的周围地界,也是九婴隐形兵力资源的输送源,所以我们必须全全切断,让它成为一座孤城。”   白月几句话一分析,战况脉络便一目了然地展现在眼前,连哪些地方是可进攻如破口,哪些地方是必须严防死守的据点全都一一标注出来了。   众臣不由自主随着白月头头是道的分析点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白月不紧不慢背着手,围着沙盘踱了两圈,状作沉吟,吊足了在场所有人紧绷的心,才道,“现在的战略是仍旧兵分三路。”   她转身,看向凌霄殿右侧,“一路,便由骁战郎君封泽率领两万天兵前去九头山端了黑铁城。”   封泽适时从角落出列,单膝叩地:“末将领命。”   “另一路,由神匠仙君率领一万天兵前往灵虚境布下联动结界,反降妖兵。”   不知何时默默来到凌霄殿的韩芃君面无表情出列:“臣君领命。”   两道任务颁下,在场所有人都迟疑了。   天后娘娘将两个最重要的任务给了两个最不起眼的人,这……能行吗?   谢执平静地看了眼封泽和韩芃君,却是问道:“天后娘娘,那还有第三路兵马呢?”   白月笑了,果然谢执这家伙永远是第一个猜到她想法的人,“至于这第三路人马嘛……”   “便由本宫亲自上阵,擒贼先擒王,斩下九婴的脑袋,便一切都迎刃而解。”   谢执一惊,“娘娘,这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白月目光凛凛盯着谢执,“难道说,司法仙君瞧不起本宫?”   “可这太冒险了,天后娘娘凤仪尊贵,怎能亲自上战场,您大可以将任务指派给任何一名您信得过的能臣,但凤驾亲征还请娘娘三思。”   “请娘娘三思!”群臣也连忙附和。   唯有封泽和韩芃君突兀地站在大殿中,目光灼烈笔直地盯着白月。   白月朝谢执微微一笑,目光却犀利直指,“谢执啊谢执,你有没有想过,但凡你的天君轩辕霆这时候在,这档烂摊子事的责任都该由他来扛。可就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本宫才非要扛起来不可。这跟是男是女无关,在其位谋其职,本宫既然答应了你们代掌这个天君玺印,就要将这个重责进行到底。”   “这个道理,还是司法仙君言传身教,教会本宫的呢。”   谢执顿了顿,“可是……”   “没有可是。”白月蓦然打断他,肃声道,“就这么定了。”   白月不怒自威,隐隐霸气震得在殿的臣君们鸦雀无声。   “司战仙君齐麟,你重伤未愈。勇战郎君郭阳,你前次出战失利。这回,便委屈你们二人当一回封泽的左右副手,去攻九头山吧。”   齐麟脸色一变。   什么?!竟然让他堂堂司战仙君去给一个衔位比他低两等的前属下当副手?   白月眸光淡淡一扫,“若是司战仙君觉得屈居,便留着天宫安心养伤吧,本宫再另外调配一员副手给封泽即可。”   齐麟脸都青了,虽然他钦佩天后娘娘的英姿才谋,但她这般当着所有臣君的面安排他去给封泽当副将,这不明摆着打他的脸吗。   “臣君伤势未愈,此战怕是不能参与了。”齐麟铁青着脸硬声回道。   “无妨,伤势要紧。”白月笑了笑,却不知齐麟这个回答正中她下怀。   这正是她预期的效果,如果齐麟去了,以他在将士群中多年威积的号召力,封泽的这个统军权只会名存实亡,只有故意激怒齐麟让他不去,封泽才有机会收服军心成为一名真正的统帅。   “勇战郎君,你呢?”白月又问。   郭阳前头刚栽了一个大跟头,现在正在脸面无光的时候,迫切需要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哪还会儿计较正将副将。况且经此一役,他多少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收了以前那些好高骛远的心思。   那个封泽,本来以前就是司战仙君手下的一员猛将,郭阳多少也听说过起名头,只是后来不知怎地销声匿迹了,最近因为天后娘娘又重新出现在人前。由他当这个统军主将,郭阳觉得也是不二人选。   “末将愿听娘娘调遣。”   “嗯,很好。那你便速速归队封泽手下,一切排兵布阵皆听从他调遣。”白月顿了顿,叫出封泽,“你此次出任大战,面临的是妖界千变万化的险境,本宫为保万无一失,再给你调配一名出谋划策的军师。”   “本宫的哥哥逍遥少君,历来游历三界,足智多谋,倘若你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向他请教。”   “末将遵命。”   安排完妖界下方路线,白月的注意力转向最为重要的灵虚境战场。   这里才是重中之重,就连在原文小说中,最后那场与九婴的恶战也是在灵虚境发生的。   “现在请神匠仙君韩芃君为大家讲解她发明设计的反降妖联动结界。”   此言一出,所有人将目光齐刷刷转向一直站在大殿一角沉默寡言的韩芃君。 第34章 亲征   韩芃君目不斜视出列。   她身姿挺拔而高挑, 仍是一袭素色长袍,发髻高束在脑后,神情疏离冷漠,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质。   平时在朝殿上很少看到的深居简出的神匠仙君, 今日应白月亲邀来到凌霄殿, 展示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做出来的联动结界。   殿中不禁有臣子代所有人发出疑问:“什么是联动结界?”   韩芃君并未理会,只转首看向白月, “天后娘娘请看。”   她抬手一挥,一道巨大荧光凌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巨幕铺满了半个凌霄殿。引起众臣惊叹地哗然。   荧光巨幕上,布满了星点, 就像一条银河星空的画卷铺陈在所有人眼前。   就连白月,看着这震撼的景象都入了神, 实在是比她想象中完美太多了!   “联动结界这个概念是天后娘娘给我的, 顾名思义,牵一发动全身。只要将此结界覆盖在灵虚境屏障上,那么妖兵攻上来时,每在屏障上砍破一个口子, 敌军的身后会自动衍生出三个小结界将其困在里面, 这时, 我们的天兵再反击,就会省事很多。”   听完解释,群臣大喜,“那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个,定能事半功倍!”   “是啊是啊, 还是天后娘娘有办法!”   韩芃君又道:“在天后娘娘的图纸基础上, 我又做了一点改进。无限衍生, 即衍生出来的三个小结界若被武力破坏,小结界再衍生小结界,生生相惜,万物联动,这副联动结界便会像一卷银河星空一样永远罩在灵虚境上。”   谢执走近前去抬头观察,只见那结界里浮动的星点数不胜数,当真比得一卷微缩的银河星空,由衷道:“神匠仙君一双巧手能制万物,果然名不虚传。”   韩芃君掀起眼皮看了谢执一眼,淡淡颔首。   “啪啪啪!”一道激赞地声音在殿中抚掌响起,“神匠仙君好生厉害!在下佩服,佩服!”   那声音清朗戏谑略显突兀,韩芃君皱眉,转头看去,见到一个身着天青长衫容色俊逸的年轻男子正笑吟吟看着她,见她转头,还朝她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   韩芃君蹙眉:“……”   好久没来凌霄殿上朝殿,除了几位同级君臣,韩芃君好些新晋臣子都已不熟,眼下这个轻浮的男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咳咳,芃君见怪,这是本宫的哥哥白逍,逍遥少君。”白月说着没好气地睨了白逍一眼,示意他安分点。   韩芃君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好像天后娘娘在蓬莱娘家是有一个哥哥,传说风流成性,与天后娘娘的凤仪端贵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韩芃君最讨厌这种自诩风流的男人,管他是天后娘娘的哥哥还是什么逍遥少君,反正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白逍无故受了美人冷待,正要上前,被白月一个眼神杀过来制止了。   “神匠仙君做得很棒,这个联动结界便由你来负责,另外给你调任一万精兵,本宫要你保证灵虚境固若金汤。”   “臣定会全力以赴。”韩芃君领命。   “最后,本宫亲自率领一万天兵围剿九婴,天庭剩下的人就交给司法仙君调配。”   白月雷厉风行地分派完了在场每个人的任务职责,宣布即刻执行。   战前布置大会结束,白月回到月宫,白逍也优哉游哉地跟了回来,还一路啧啧啧地打量白月,“好家伙,当了天后娘娘是不一样了啊,连你哥都敢使唤了!”   用传音镜十万火急把他叫到天宫来,竟然不是因为想他,而是要他去给一个守门将当军师?!   死丫头真是气煞他也。   白逍一屁股坐在白月平时饮茶休闲的榻上,一个人伸着长腿就占了大半位置,斜眼瞅着白月,嘴里还在不停吐槽,“真是女大不中留,爹娘养你几千年,到头来胳膊肘往外拐!”   “轩辕霆那家伙自己没本事,还要女人来给他擦屁股。你给他擦屁股也就算了,还要拉上我!”   白月就像看着一个胡闹撒泼的孩子一样包容地看着自家哥哥。   等他怨气牢骚发得差不多了,才笑眯眯安抚,“哥哥误会了,我是真的想你们。若是不想,怎么会千里迢迢传音让哥哥来给封泽当这个军师呢。毕竟你又没上过战场,万一指挥错误让我们全军覆没了呢,是吧。妹妹都是因为信任哥哥,哥可是我全天下最信任的人。”   “我看你就是觉得你哥我好使唤!”白逍虽然仍旧还在气哼哼,但明显嘴角已经开始疯狂上扬,“从小就是这样,把我当你的免费苦力。”   “我哥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怎么会是苦力呢,你是我们蓬莱族的代表。”白月耐心地给他洗脑,“你看啊,这次妖兽叛乱,若我们蓬莱也出人出力立下功劳,以后妹妹在天宫岂不是就更有话语权,腰杆挺得更直!难道哥哥不想帮妹妹吗?”   “行行行,帮!我妹让当哥的帮忙,哥哥还能拒绝吗?”白逍无奈地坐起来,“说吧,要哥怎么帮你?”   “很简单,在必要的时候给封泽出点馊主意就行了。”白月狡黠地道。   封泽有武力有统军才能,但太过求稳缺少一些机变诡谲,这种人才,就需要给他搭配一个像白逍这种玩世不恭的,一稳一晃的碰撞,才能激发出超常能量。   “没问题,馊主意你哥最拿手!”   “对了,刚刚在凌霄殿上那位冰山美人,叫……韩芃君那个,有点意思哈。”白逍摸着下巴,眼里兴致盎然。   白月一瞧他那眼神就知道风流少君又想要猎艳了,警告道:“韩芃君可是我看上的人,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白逍啧一声,“把你哥当什么人了,以为谁都能入我的眼?”   白月盯着他那张俊俏风流的脸顿了顿,突然灵魂发问,“那你觉得兰芝怎么样?”   “兰芝?你身边那丫鬟?”白逍脸色倏然一黑,磨牙道,“在你眼里,你哥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   “难道不是吗。”白月疑惑地看着他,风流男人一向是来者不拒的呀。   白逍无语翻白眼,“你要不是我妹,保准掐死你。”   白月:呵呵,谁掐死谁还不一定呢。   ……   灵虚境外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金黄色的妖气团团汇聚,从破裂的屏障边际无穷无尽地爬上来。   布阵在灵虚境四周的天兵守将手持长矛,像砍菜头一样的手起刀落,砍掉那些小妖的脑袋。   然而,杀掉一波又来一波,此消彼长之下,守将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妖物的血浆带着残肢断臂四处溅起,让整个灵虚境呈一片大战中的荒芜。   就在最绝望之时,韩芃君率领一万天兵来增援了。   银甲天兵奔腾而来,像天边浮起的一波云层压顶而来,浩浩荡荡。   “布阵!”韩芃君大喝一声,霎时几千精兵往四周撒开。   韩芃君腾身凌空,矫盈的身姿四处飞动,将联动结界往天际一撒,一张巨大的荧星阵网从天而降盖下来。   四周布列的天兵分别抓住那四个角往灵虚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狂奔,一直狂奔,只要韩芃君不喊停,他们就不能停下。   直到列阵的天兵已经在四个方向的尽头,联动结界覆盖住了灵虚境破裂的口子,韩芃君才大喊一声:“收!”   “嗡——”一声润物大地般的金鸣,结界成功布上了。   原本摇摇欲坠的灵虚境屏障瞬间稳固起来,在联动结界的双重作用下,那些源源不断强攻的妖兵成片被困在衍生小结界里。   韩芃君飞身而下,冲着天兵指挥,“就是现在,杀!”   “杀————”   杀声震天,旌旗飘摇。   凌霄殿前的九重阶上,白月身披赤甲战衣,手持月影巨剑,远处一万精良天兵翘首以待,只待她一声令下便出发。   风刮得白月身后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她站在那里,就像上古创世女神降世。   白月扬起月影剑号令,“天宫将士们,随我出发!斩杀九婴,乘胜而归!”   天兵天将激昂地齐声呐喊:“斩杀九婴,乘胜而归!斩杀九婴,乘胜而归!”   谢执快步追上来,“天后娘娘!”   “司法仙君,你还有事?”白月转身,眉目端肃看着谢执。   谢执沉默看了白月几眼,从身后拿出一个玉盒,“既然天后娘娘执意凤驾亲征,微臣也阻拦不了,只有把此物送给天后娘娘。”   “什么东西?”白月挑眉。   谢执将玉盒打开,里面是一件银衣软甲,“此物乃臣祖神獬豸一族遗留下来的法器,是用每一位神兽獬豸身上的法鳞做成的甲衣,此甲衣有上古神法之光庇佑,可抵御妖魔鬼怪肉/体侵害。愿此物能保护娘娘凤体无虞,平安归来。”   白月看着谢执手中捧着法光甲衣,有丝意外,她顿了顿,问,“那这甲衣上可有谢司法原身取下的法鳞?”   每一个神兽獬豸,法鳞都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就像九尾狐的尾巴,青龙的龙鳞,麒麟的犄角一样,都是本命原神的命脉所在。   然而现在,谢执竟然将这样一件命脉至宝送给了她?   谢执默了默,并未正面回答白月的问题,“请娘娘收下此物,您若神体有损,谢执万死难辞其咎。”   当初是他提议请出天后娘娘出宫坐镇的,却没有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事情的走向早已超出他的设想,本以为只要她露个面他再在一旁辅助代权便行,却没想一举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骑虎难下。   如今的谢执,万分懊悔,若给他一次机会重来,几日前,他绝对不会因一时事从权宜将她拉进这个漩涡。   白月看着谢执眸里隐晦闪过的自责,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笑,“好,那本宫就收下谢司法这番心意了。”   “你就放心吧,本宫一定会大胜归来的。”   白月在说这句话时,神情是傲然的笃定,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败’这个字。   谢执被她那脸上的容盛光芒摄得微微失神,忍住胸腔之下跳动的节奏,垂下眼眸,“臣,在此恭候娘娘全胜归来。” 第35章 预谋   谢执站在台阶上, 远远目送一万天军气势奔腾凌空而去。   那抹红焰一般明艳照人的身影逐渐在他视线里变成一个小点,仿佛缩影成天边的映日。   他强行让自己抽回视线,转身, 蓦然撞见齐麟怀疑探究的眼神。   “你在担心她?”齐麟劈头便问。   谢执不做声, 避开齐麟, 往大殿里走去。   齐麟却不准他避而不答,“谢执,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可是你的本命法宝,你却将它如此轻易就送给了她?”   “这不关你的事。”谢执平静道, “你还是赶紧养自己的伤吧。”   “谢执,天后娘娘没你认为的那么简单。”齐麟皱着眉沉声道, “我总觉得这一切……,这一切就像是她早有预谋。”   齐麟百思不得其解, 眼里甚至透出怀疑, “否则,为什么她能在神兵殿找到封泽,还将他提携在身边?又跟常年闭门不出的韩芃君搭上关系,还让她提前研究出一个联动结界。还有……当时在凡界狄城碰见的那个夺命, 事后我回到天庭找人询问, 也无人听说过此人名号。这一切的一切, 看似毫不相干,但仔细一想,却都跟天后娘娘有关……”   谢执神情淡淡打断齐麟,“狄城治水是你自己请命去的。这次抵御妖界叛乱,也是因为天君荒唐行事, 你又受了重伤, 我逼不得已之下才请出天后娘娘坐镇的。每一次都是机缘巧合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她每一次都圆满漂亮地给了大家一个交代。如今,司战仙君也不必度君子之腹,管好自己职辖范围内的事吧。”   “你……”齐麟瞧着谢执冷淡的态度,还直呼他的神衔,竟是为了天后娘娘跟他冷了脸。   两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过万年的手足|交情,竟因为一个女人跟他冷脸了??   谢执面无表情:“司战仙君亦是站在高位太久了,傲慢了。轻敌乃兵家大忌你怎会忘记?那妖兽九婴既敢公然率妖兵攻打灵虚境,必是来者不善,你却大意被他偷袭,还重伤不起。兵败如山倒就是从你这骄将折损的第一仗开始的,你不思反省己过,却一而再再而三质疑他人。天后娘娘以女子之身能做到如今地步,便是天君也该说一声羞愧的。你去问问凌霄殿堂下那些臣子,哪个不是真心折服天后娘娘的谋略和气度。”   “好自为之吧。”说完,谢执拂身而去。   “……”留下齐麟脸色青白交错地站在原地,气结地找不到一句有力的话来反驳。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好你个谢执,竟是要做墙头草了!   “他妈的那东西有九个脑袋!怎么打都打不死,换你你去试试!”   齐麟也是被气得不行了,冲着早已看不见的谢执背影怒吼,胸腔里一团邪火到处乱窜,一想到自己的统将之位竟被以前的属下取代,就更加窝火气大。   震得他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捂着肚子直抽气。   想来想去,现在唯有天君亲自出面才能压住白月的气焰。   他又拿出传音镜,不死心地每天拨上十遍轩辕霆的禁咒,可是还是如往常一样,禁咒失效,他根本就连界不上。   “嘿呀!!急煞我也!天君究竟被那凡人贱女勾到哪里去了。若是还不回来,天宫都要乱套了!”齐麟气得将传音镜一砸,法镜咕噜咕噜滚下台阶。   他拧眉想了片刻,豁然转身,左右他现在带伤也无事一身轻,不如下凡去找天君。只要天君回到天宫,一切就能恢复从前的样子。   就这么决定了!   ……   白月先是带着一万天兵到灵虚境与韩芃君汇合。   远远一见就望见联动结界的莹莹星光在屏障上空闪动,看似轻盈唯美,却是杀机暗伏。   那些被绞在衍生小结界里的妖物们就像被裹进蜘蛛网里的虫子,扭曲着垂死挣扎,但还未来得及逃脱便会砍下的长矛利刃斩杀,血腥溅满荧光的结界面,就像一张血色穹顶罩在天际,惨烈却又壮观。   白月抽出月影剑,迎身而上将就近的几个妖兵斩杀,月影剑刃如影,血色片滴不沾,而握着剑的白月,亦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天后娘娘。”远处的韩芃君一眼看见了白月,迅速过来。   “你这边怎么样了。”   韩芃君露出一抹浅淡笑意,“天后娘娘料事如神,这些妖兵所用武器果然是玄克金,专破灵虚境屏障的,但我们的联动结界却能压制玄克金使之失效,一物降一物,怕是九婴也没想到,他的法宝这么快就被我们给破了。”   白月点头,倒不是她料事如神,原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九婴当初水淹狄城就是因为在九头山深渊底层发现了玄克金,用其制造出了法器,以此攻破灵虚境的屏障。   但联动结界确实是白月针对玄克金想出来的对策。   白月眸光巡视着战场,“九婴可有现身?”   韩芃君道:“不曾,只有一个青牛精和三眼鸟在这里。不过娘娘放心,臣尚能对付。”   “嗯。”   好在白月在妖界历练时就先杀了九婴一个大将黑蟒妖,又被归无胤闲着无聊杀了个豹妖,现在九婴能派上用场的大将都不足以虑。   白月眯起凤眸,略一沉吟,“这么大的动静九婴都不曾现身,那他一定不在灵虚境,恐怕是回老巢找对策去了。不能给他反趁之机,本宫这就带兵去围堵。”   “好,天后娘一切小心。”   两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毫不拖泥带水,略一点头便各自行事。   大军通往妖界之前,白月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拿出穿山甲精的妖灵,当初归无胤取走老甲的妖灵让她处置,白月虽说也有点恻隐之心,但想到后面的九婴大战,便料到以后或许穿山甲精还会再次派上用场。   所以,她当时留了老甲一命。老甲的妖灵至今还在白月手里。   有了老甲,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地图指南针。   白月直接率领天兵降临驻扎在妖山外的封泽阵据。   封泽已经带兵前去强攻黑铁城了,白逍也随行一道。   远远就能听见九头山的杀伐震天,九婴腹背受挫,恼怒之下怕是要开始放大招了。   白月坐在主帐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老甲妖灵,对它道:“老甲,若想活命,便到妖山外的天兵阵据来见本宫。”   说完后,白月便不慌不忙等着老甲出现。   妖灵不碎便能感应本体,老甲能听到白月的话,也是肯定会来拿回自己妖灵元丹的。   只是白月没想到,在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大帐地上平实的泥土开始往外鼓起,几息之后,地上被打穿一个洞,凭空冒出来一名布满鳞甲的老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夺命归无胤。   白月:“……”见到归无胤的那一瞬,白月几乎是下意识暗骂了句,操!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个全文最大的BUG。   “天后娘娘,别来无恙啊。”黑袍现身的归无胤笑眯眯看着她,嗓音慵懒,长眸趟过血色暗光。   老甲欲哭无泪,往前走了两步,朝白月跪地行礼,“姑奶奶,您就行行好,放老甲一条生路吧。”   “本宫放你一条生路?”白月实在好笑,近墨者黑,老甲跟着那死变态竟也学会倒打一耙了,忘记当初是谁好心救了他一命。   老甲爬起来,畏惧地看了看身旁长身黑衣的归无胤,缩着脊背不敢再吱声。   归无胤走到白月对面的椅子,一掀黑袍大喇喇坐下,翘起二郎腿明知故问,“天后娘娘取走老甲妖灵,至今没还给他,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话吧。”   “夺命君这话从何说起?”白月疑惑地盯着归无胤,心里却在问候他全家,“本宫当初看老甲修行九百年还差最后一步便能飞升,特意带他的妖灵到天界沾染仙气助他修道,可是在帮他。”   “哦?这么说,当初天后娘娘让老甲横穿整座妖山潜进九婴老巢,也是为了带他历练咯?”归无胤长眸讥诮地挑起。   白月眼神淡定,红唇微弯:“那是当然了。”   “所以,今日天后娘娘特意用老甲妖灵传他来这驻着几万天兵的降妖据阵,也是为了和他叙旧咯?”归无胤斜睨着黑眸,恣声玩味。   “没错。”白月保持微笑,无懈可击。   缩着脑袋当背景板的老甲已经听得瑟瑟发抖了,只在心里期盼二位姑奶奶姑爷爷神仙打架时不要殃及他这个无辜。   他可真的是太无辜了!自从遇到这二位,他就日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普天之下,怕是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倒霉了。同时遇上人人胆寒的魔狱尊主和人人慕恋的天后娘娘,关键是,这二人每次都能碰撞出骇人的火花,把老甲给炸得肝胆俱裂。   白月笑里藏刀地反问:“只是不知夺命君又为何会跟老甲在一起?”   “自然也是找他叙旧啰。”归无胤懒散地道。   被迫‘叙旧’的老甲一脸绝望:“………”   白月的手指在案上审慎地敲了敲,笑眯眯盯着归无胤,思考着若是在此时下令外边的一万天兵合攻这变态狂,能有几成拿下他的把握。   实在是对方太深不可测,就连有过几次近身接触的白月,顶多也只见到他三分实力,还有七分,全都隐藏在那份漫不经心的恣懒下,令人捉摸不透。   例如上次在白豹妖洞府见到的那七个怪面魔冥,定是归无胤的手下,行为几乎跟他如出一辙,简直是全员疯子。   魔冥一向神出鬼没,白月不敢确定,此时的妖山,会不会也潜藏着归无胤的魔冥大军?   如果是那样,那么很有可能仙妖这场倾巢大战,最后坐收渔利的却是魔界。   白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脊背汗毛倒竖,盯着归无胤的眼神也慢慢变得犀利。   耳畔忽然想起一声邪恣的轻笑,归无胤鬼魅般凑近白月,“天后娘娘,你怕了?” 第36章 九婴   “怕?”白月凤眸微微一扬, 身子前倾,带着几分挑逗意味地反问,“怕什么。你吗?”   归无胤垂眸睨着近在眼前的芙蓉玉面, 不但未退, 反而更逼近了几分, 两人鼻息间只隔着几指距离,他邪邪勾起薄唇, 嗓音低哑泛起嗜血的阴森,“所以, 天后娘娘怕了吗?”   白月扑哧一笑,伸出纤细食指慵懒地点在归无胤额上, 笑得花枝乱颤,“夺命君这么可爱,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怎么会害怕呢?”   归无胤短暂定了一瞬,缓缓抬手,捉住她手指,眼神灼烈地盯着她, “天后娘娘, 记住你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不兑现, 我会把你捏成粉末撒在魔狱深渊的黑怨土上。   他像欣赏一件珍奇宝贝一样看着白月,眼神从她狡黠的眼睛扫到嫣红的唇瓣,再从她乌发沿着身段一路扫向脚踝,觉得这个女人哪儿哪儿都长在他的兴趣上,比从前逗了几下就索然无味杀掉的那些人有意思多了。   至少, 直到现在, 她还能让自己保持空前的兴致和好奇。   他竟然这么长时间还没杀掉她, 归无胤愉悦地想,这个女人还是有史以来头一个呢。   “嗯哼。”白月觑着他,鼻音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从头到尾白月就没有点破过归无胤魔狱尊主的身份,只要她不戳破那层窗户纸,归无胤在她面前就永远是夺命,一个机缘相识的‘朋友’,一个有着变态嗜好的神经症。   原小说给这位变态狂的人设究竟是什么呢?   白衣仔细回想了下。   ——[归无胤,魔狱魔尊。全文最大BOSS,三界冥怨滋生出的天魔,狂妄傲慢睥睨苍生,常常因自己太强大而觉得无聊,喜欢杀人找乐子。]   在白月看过的那前三分之一原文里,提过这么一句话。   白月仔细斟酌品味了下这句形容,‘因为自己太过强大而觉得无聊,所以杀人找乐子’,呵呵,竟然不是因为有不可一世的野心像九婴一样欲图统占三界称王称霸,仅仅只是因为强大到没有对手,觉得无聊,所以到处杀人放火玩儿找乐子而已。   白月眼角微挑,目光含笑打量着归无胤,不动声色地试探了句:“夺命君,你是真的觉得很无聊?”   归无胤靠回椅背,漫不经心换了个姿势,勾起肩头一缕乱发在食指上把玩,懒懒叹道,“啊,天后娘娘不在的时候,是挺无聊的。”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意思的女人,怎么能这么轻易让她从手掌心跑了呢。   归无胤绽开森白的牙齿朝白月咧嘴一笑。   白月浅笑晏晏点头,双手交叉发出邀请,“既然夺命君你这般无聊,不如加入我的战队吧,和我联手,咱们一起把九婴干掉。”   “好啊。”归无胤没有丝毫考虑,便好整以暇答应了,爽快得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白月却笑得真诚,“非常欢迎你,本宫这里就还缺一个前战先锋,我觉得以夺命君你的能力,担任前锋完全没有问题。”   “上回在下不还是天后娘娘的顾问么,怎么又变成前锋了?前锋不就是去送死的。”归无胤长眸明明含着笑,语气却寒凉透顶。   “别人当前锋有可能是会送死,但夺命君你当前锋就一定是让别人死。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白月偏头支着下巴,语气肯定,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   “哈哈哈哈哈。”归无胤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也不知为何白月这句话就戳中了他的爽点。   白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就喜欢听好话,夸得越天花乱坠不可思议他就越高兴,只要顺着他的毛捋他就不会发病。   “天后娘娘说得对,这么好玩儿的事情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夺命等到笑完了,才慢条斯理地道。   老甲耷拉着脖子眼神不敢乱瞅,可偏偏二位祖宗还是不肯放过他。   “老甲接着。”白月将烛黄色的妖灵往老甲面前一抛。   老甲连忙接住,将自己的元丹放进嘴里,身体缺失的妖灵终于附体归位,整个人都抖擞了起来,不禁感恩地朝白月鞠躬:“多谢天后娘娘仁慈。”   “本宫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若这次你表现得好,免去百年修行直接飞升不是难事。”   “娘娘需要老甲什么,老甲义不容辞。”   白月起身,“你就先跟在本宫左右,有任务的时候本宫自然会派你上场。”   这时阵据帐外传令兵飞速奔来,急声道,“禀报娘娘,骁战郎君攻城时妖兽九婴现身!九头山卷起暴水,对我方战况十分不利。”   白月立刻抓起月影剑,旋身出了大帐。   她举着‘望远镜’往远处的九头山眺望,只见天边狂风涌浪,凶水倒流,阴沉沉的乌云将整座妖山笼罩,大批天兵被凶水卷入变成一个个黑点然后没入不见。   封泽正持剑与九婴搏斗,但九婴原型现身,九个妖头各显神通,单单一个封泽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立马随我去九头山。”白月神情一肃,立即道。   事态紧急,白月也顾不得许多,将披风扯下来往半空一抛,飞身月上去,一手一个扯住归无胤和老甲,催动披风往九头山飞去。   其余一万天兵便腾着穿云雾跟在后面。   赤红披风展开,就像一张飞行毯一般稳固,乘坐着三个人也不会晃荡,俯瞰在上空更能将九头山下的战况一览无遗。   归无胤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躺在白月的红披风上,支着下颌欣赏女人专注认真的神情,丝毫没有大战当前的紧迫感。   老甲是个只会打洞的爬行妖怪,从未试过在天上飞行,恐高症让他像个老王八一样四肢紧紧扒住披风的角,僵着老骨头一动不敢动,脸都吓白了。   白月一马当先坐在最前端,脊背挺直身姿端肃,视线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战场。   待得飞到九头山近前,一阵强大的强风气流闷震而来,将白月的披风都震得颠簸起来,她祭出月影,将披风撑起,这才稳住了颠簸。   “嚎——,嚎——”   九婴的九个妖头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吼,震得整座山脉仿佛都颤动起来。   完全现身的妖兽九婴是个庞然大物,他的两只前足每踩在地上,就能印出一个巨大的盆地。他的九个蛇颈妖头伸直了能够够出云层,每个妖头一张嘴,就能吸入一朵云,再将那些云层里的水化为攻击的利器,喷向天兵天将,将他们卷入凶水骇浪中。   一些最早被卷入凶水的天兵还在浪中挣扎,剩下的在封泽和白逍的指挥下连起阵法才免于被巨浪打翻,他们对着九婴的伫立在大地上巨足一阵狂砍猛刺,剑光道道飞射,血流如注。   面对如此巨大的庞然怪物,封泽也没有丝毫畏惧,握着手中法器迎身而上,白逍也同他一道飞上去迎击,但他们也只能牵制住九婴的两颗妖头,还有其余七颗妖头仍旧不停地吸云吐水翻搅涛浪。   白月只在半空看了一会儿,便皱紧了眉头。   “天后娘娘就派这么两个人出战,九头蚯蚓只用两个脑袋就足矣。”归无胤在旁懒散地评价了句。   除了在黑铁城城头上和封泽白逍搏斗的两颗妖头,白月能看见七个丑陋的大脑袋伸在云层上端,张着血盆大口将周围大片云层吸入,转身再一张口,便是江海倒流般的洪水爆浪,已经快要将整个九头山淹没。   “射箭。”白月大声对身后领军下令,“射穿九婴的妖头!”   “嗖嗖嗖嗖——”天兵抬弓,万箭齐发。   “吼————”弓箭射入,七个妖头吃痛地狂甩,吐出口中的云团,愤怒地回头看向白月所在的方向。   白月目光凌厉盯着九婴,继续下令:“不要停,继续射箭!”   又是万箭齐发地“嗖嗖嗖嗖——”   “这么射是射不死的。”归无胤仍旧在一旁说风凉话。   白月冷冷瞪了他一眼。   九婴颈身被神箭刺入,痛得他仰天咆哮,冲着白月和其身后的天兵喷出一团团巨大的火焰,妖兽火焰像陨石一样砸过来,白月迅速抽起月影一剑砍去。   火团被砍成两半,却有更多的火团砸向身后的天兵,一旦被沾上便是灼骨蚀肌,不得已打乱了他们的排列阵法。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瞬间,黑铁城座下方封泽猛然暴起,一剑砍下了九婴其中一颗妖头。   “嚎———”九婴瞬间扭曲地咆叫起来,声嘶力竭,原本对着白月这边的七颗怒火燃烧妖头也沉了下去,愤怒地全部对对准封泽猛攻。   白月见势不对,支着月影剑起身,冲着下方大喊:“封泽,快撤退!!”   封泽被九婴缠住,脱不开身,眼见要被九婴吞入血口中,白逍飞了过去,从腰间抽出一柄玉箫放在唇边,吹起了蓬莱摄魂曲。   丝丝缥缈的箫声飘入九婴耳中,带着蛊惑摄魂的诡谲,让正在发狂的他下意识愣了愣,停下了喷水吐火。   白逍趁着这个间隙,连忙拽住封泽往半空一跃,带着剩余的天兵朝后方紧急撤退。   几息之后,九婴才猛然回过神,看见已撤退天兵,大吼一声,吼声震天撼地。   白逍架着封泽从水中爬上来,两人皆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白月从云端俯冲下去,跳下披风,几个箭步跑过去,“封泽,哥,你们没事吧?”   归无胤也飞身下来,抱着双臂冷幽幽瞥了二人一眼,懒声哼道:“还死不了。” 第37章 招惹   “你谁啊?”   白逍本受了些伤还趴在石头上喘气, 结果一抬头就见到一个黑袍男人跟在妹妹身后下来,长得邪气做作不说,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白逍当场就不满意了, 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比他长得还英俊的男人, 况且这货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帅的表情, 简直让白逍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反感。   “你谁啊?”归无胤眉峰微微一挑,漫不经心反问。   白逍顿时怪笑几声, 表情夸张地道,“我是谁关你屁事啊!”   “那我是谁又关你屁事?”归无胤冷峻的面容染上层层寒霜, 长眸虽含笑却笑意不达眼底,一股无形的威压在瞬间攫住了白逍。   白逍神情蓦然一凛, 警惕地盯着归无胤打量起来。   “这是我哥。这是我队友。”白月面无表情看着二人,一人指了一下, 只用一句话就打断了两人暗中较劲的火花。   说完, 白月径直走向封泽,先是快速查看了下他伤势,见流了几处血,但都不在要害位置, 便放了心, 问, “你还能不能撑住?   封泽撑着剑坐起来,对着白月俯首,“娘娘放心,末将无碍。”   那边,两个第一眼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男人还在互怼。   “听见了没有, 我可是她哥!亲哥, 一个爹妈生的!”白逍嘚瑟道, 两条腿在地上抖啊抖,一副你算老几的表情。   归无胤冷笑一声,邪肆玩味,“知道什么叫队友吗?出生入死,与子同袍,岂曰无衣。我和她可以穿一件衣裳,哥哥又算得了什么?”   白逍笑容猛然一僵,转头怒不可遏地盯着归无胤,捏紧了手中玉箫,靠,贱人,拔剑吧!   归无胤满不在乎地勾了勾手指,用眼神示意:有本事你就来。   等白月扶着封泽转身,便见两个男人鼻尖对着鼻尖,眼神杀着眼神,凑近得都快要亲到一起去了!   白月愣愣地看着这诡异一幕,挑眉,“你们俩……有事??”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他们俩还有一条故事线?   白月惊悚地猜想着。   白逍不削地哼一声走到白月面前,冲着归无胤方向点了点下巴,故意对着白月耳畔说‘悄悄话’,“小妹,你哥我不喜欢这人,让他赶紧滚蛋!”   那悄悄话的音量,足以让在场几人都听见。   白月诧异,听说过一见钟情,难道还有一见相厌?   “一个连区区九头蚯蚓都对付不了,还要自己妹妹来援救的人,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归无胤也迈动长腿走到白月身边,和白逍一人霸占了白月的一边,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哑轻问,“你说是吧,天后娘娘?”   白月浑身一个激灵,嫌弃地左右看了一眼,麻烦二位暗送秋波时不要殃及池鱼好吗,老娘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都是些什么诡异的人物线???   白月从两人中间跳出来,眼神怪异地看着气呼呼的白逍和磨牙的归无胤。   “封泽,老甲,我们走。”幸好还有两个正常人,白月唉声叹气,看来她哥风流自负的病也不轻,否则怎么会一眼就跟归无胤那死变态对上眼了呢。   真是邪恶的物以类聚。   回到妖山外的天兵据阵营,白月把所有将领包括副将,还有封泽、白逍、归无胤、老甲都叫到她的大帐来议事。   十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看着案中央的九头山沙盘沉思。   白月站在沙盘上首,指挥棒在手心不疾不徐拍打着,忽然,她点了点黑铁城座,“有什么办法能克九婴的妖火凶水?”   如果单说九颗妖头倒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九颗妖头同时喷出妖火凶水。   这难度相当于他们在同时对付九个妖兽。   今天封泽奋力砍下一个妖头,也还剩八个头,若每次都要损伤这么多兵力将力才能砍下一颗头,那太得不偿失了。   白月立马否决了这个愚蠢的方法,必须弯道超车,找出九婴的天敌和软肋,再一举破之。   可小说原文里对最后是怎么解决掉九婴的根本没有详细描写,许是因为作者不擅长描写庞大的战争场面,对那次大战只草草地概括了几句——‘就在司战仙君连同天界诸君合力诛杀九婴即将失败的最后一刻,轩辕霆从天而降,一个雷霆大招将濒死挣扎的九婴击落,成功力挽狂澜,赢得天宫所有臣君的敬服,和玉香更深的爱恋。’   这段打怪情节在男主轩辕霆和女主玉香的虐恋情深里不过就是起到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用来衬托轩辕霆男主光环的其中一个事件。   现在,这件事落到白月头上,她却要苦思冥想在没有男主光环的前提下,究竟能用什么更好的办法杀死九婴。   克九婴的妖火凶水,归无胤倒是有办法,不过他暂时可没打算帮忙。好戏还没看够,两边的人也还没死够,这么早就结束游戏,也太没意思了。   他支着下颌躺在软椅上,懒懒散散地瞧着天界十几个大将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应对之策,轻嗤一声,天界果然养的都是一群没用的蠢货。   要他看来,仙魔妖人四界,最蠢的都在天界,妖魔人哪个不比天界那些榆木疙瘩奸诈狡猾。   归无胤视线落到白月身上,兴味地勾唇,当然,除了这个女人。   白逍无意一回头,便又瞧见那邪里邪气的男人在盯着自己的妹妹贪婪地看,那种眼神,他一个万花丛中过的老司机还瞧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敢打他逍遥少君妹妹的注意,我看你是活腻了!   白逍一个跨步挡在了归无胤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抄着双手。   归无胤面前蓦然堵了一道青色身影,不悦地蹙眉,抬眸乜去,见到朝他挑衅的白逍。他长眸一眯,阴森杀气丝丝侵染,连带那身上的黑袍都暗寒了几分。   白逍不退不避,就那么冷笑地盯着他,一副‘你那些把戏都是老子玩儿剩下的东西’以为我不晓得你打什么鬼主意吗的表情。   “天宫的风师雨师二位大人,也擅长施火降雨,不知他们二位会否有对策?”老甲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大帐中弱弱响起。   “对啊,我们怎么把这个忘记了,可以请风师雨师夫妇二人出面,兴许他们能有办法克制九婴的凶水和妖火。”   白月赞赏地看了老甲一眼,吩咐道:“拿本宫凤令,立刻请风师雨师到此议战。”   那边,白逍还在和夺命狂魔暗暗对峙,两人一个手已经探上腰间玉箫,一个在袖下捏起了手指,杀气在二人的磁场之间萦绕。   白月刚宣布散会,一起身,就又看到自己的风流哥哥在和夺命变态深情对视。   白月:“……”救命,本宫的眼睛!   “白逍,你跟我出来!”白月冷冷冲着白逍唤了声,也不管他跟不跟上,径直率先出了大帐。   隔了好半晌,白逍才捂住胸口从里面出来,脸色惨白,龇牙咧嘴地走到白月面前,刚要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就听见白月神情严肃地道:“别怪我没警告你,不要去招惹他,他不适合你,小心玩火**!”   刚受了归无胤一掌此刻五脏肺福都在绞痛的白逍:“……???”   “你……”白逍五官抽搐,颤手指着白月,表情比哭还难看,“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死丫头。”   “哥,真的。”白月苦口婆心地拉着白逍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你一向抽刀断情何其果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何必去……”白月表情一言难尽,只好做了个‘你懂得’的表情,“……一个男人是吧?是姑娘不够漂亮还是舞姬不够妖娆?嗯,我记得上次你好像说过对韩芃君挺感兴趣,要不你追她吧,我绝对不反对。只要你答应我,不要去招惹夺命。”   白逍神情麻木,内心哀嚎,他,当哥哥的第一次为了挡退妹妹的不轨觊觎者挺身而出,身受重伤不说,还遭到妹妹的这般言语侮辱。   这难道就是他玩弄感情的报应吗?   白逍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在白月惊吓的神色中,笑了笑,“小妹放心,你哥我……不喜欢男人。”说完,整个人一坠,瘫倒在了地上。   “哥!!”白月一个箭步上前,在他砸地之前接住了白逍的身子,伸手在他嘴角抹了抹,蹙眉,“你受伤了?”   大帐帘子一掀,归无胤从里面懒懒地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柄碧玉灵箫,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瞥了正在吐血的白逍一眼,“逍遥少君看样子伤得不轻啊,真叫在下看了心疼呢。”   白月皱眉盯着归无胤手里那支玉箫,那不是白逍的随身法器摄魂箫吗。   “哥,你竟然把你的摄魂箫都送给了他?”白月恨铁不成钢地冲着白逍怒道。   白逍双眼一瞪,急得又吐了一口血,他怎么可以在妹妹面前承认自己是因为没打过这偷窥狂,还反被他夺走了摄魂箫呢。   “呜呜呜……”白逍的心都在淌血,泪流满面,揪着白月的袖子,抽搐地嚎了起来,“妹妹,你就成全我们吧啊啊啊啊啊!”   白月:“……”   归无胤:“……” 第38章 雨师   傍晚的妖山阴云密布。   昨日九婴搅起的一波凶水还未退去, 阴湿毒瘴弥漫;妖火像陨石一样砸落山脉各处,像一簇簇烽火在城墙上点燃,大战过后整座山脉满目疮痍。   有了白月的凤令亲调, 风师雨师夫妇很快就从天界赶来。   风师手持雷火塔, 脸貌端方, 神情肃穆,是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人。倒是雨师, 一袭素雅长衣,眉眼温柔, 长相美丽,脸上随时含着温和笑容, 看起来别有风韵。   两人一刚一柔,倒是正相配。   入了白月大帐后, 风师雨师一齐朝白月拜礼, “风师、雨师,见过天后娘娘。”   “辛苦二位跑这一趟了,快请坐。”白月亲自迎接,请他们在帐中入座, 开门见山问道:“找二位来是想问问, 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克那妖兽九婴的妖火和凶水?”   白月大致将九婴是如何吞云吐水又喷火的事情讲了一遍, 天兵在大战中因这两道厉招损伤不少,十分令白月头疼。   风师听完将手中雷火塔一举,道:“娘娘请看,我这雷火塔,能辟出闪电雷火三十二道, 虽不能消灭妖兽妖火, 但神雷之火却可以火攻火, 或能一挡。”   雨师也拿住一只浑身碧色的风雨钵,柔柔笑道:“上阵打仗我不擅长,但引水布雨却是我的拿手,这只风雨钵呼风唤雨,可将妖兽九婴吐出的凶水尽数纳入,或许能帮到天后娘娘一二。”   白月一拍案桌,霍然站起来,笑道,“真是太好了!有二位相助,本宫简直如虎添翼!”   众将领也是神情振奋,摩拳擦掌,“有了风师雨师的相助,九婴的妖火凶水便可破了!”   接着众人又在帐中一起商议了些具体事宜,如何战力调配安排,一一落实。   雨师坐在一旁,端详着伫立在一群男人中间挥斥方遒发号施令的白月,目露欣赏神色。她见过巾帼不让须眉能战能善的女子,却从未见过这等气场凌然能镇住一群男人让他们俯首称臣的女子。   这个天后娘娘还真是不同凡响。   白月调配完兵力安排,便拍了拍手宣布,“好,就这样,大家各自领命吧。”   “是!”众将领纷纷领命,走出大帐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   雨师走过来,笑意柔柔地看着白月,“天后娘娘,你可真了不起。”   白月对这位温婉美丽的雨师也有不错第一印象,毕竟嘛,美人谁不喜欢,况且还是这么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型美人,便朝她笑了笑,“本宫若是真了不起,就不必请二位出山帮忙了。”   风师道,“天后娘娘严重了,这都是我们身为天界臣君应当做的。”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账外走去。   风师和雨师两人一个高大昕魁,一个优美清雅,是天界难得一对夫妻档。   有实力,不事多,彼此奉献,这么难得的人才,白月马上就动了笼络的心思。   “若此战大捷,二位便是当仁不让的大功臣。”   “功臣不敢当,我们尽力而为。”   说话间,白月亲自将他们送出营帐。   她正要掀帘,帐帘忽然被人从外猛地一掀,刮起一阵刺骨的寒风,归无胤走了进来,高拔挺峻的黑影瞬间挡住了门口所有的光,他脸色阴沉,直勾勾盯着白月,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劲了。   雨师见白月这里来了人,便柔声道:“那天后娘娘,我们就先下去了。”   说完,风师雨师夫妇二人从归无胤身旁擦肩而过。   归无胤漫不经心侧首,扫了一眼从身旁经过的两人,视线落到雨师脸上时却猝不及防定住,长眸骤然一眯,连带他整个人的步伐都定在了原地。   有什么久远的记忆从洪荒深处冒出,像飞速疯长的藤蔓缠住归无胤四肢,那张温柔浅笑的脸在周遭一片黑暗混沌中愈发清晰,让他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雨师正低声和风师说着什么,她笑得十分温柔,眉角眼梢都是风韵,声音也是轻言细语的,这样温柔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风师虽然看着严肃,但在面对仙侣时也会露出少见的铁汉柔情。   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归无胤身旁擦过,然后远去。   归无胤侧首,眼神莫测地盯着雨师的背影出神,浑身上下涌出一股冷冽阴森的气息。   “嘁。”白月忍不住冷嗤,三条腿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见到漂亮女人连眼睛都不会转了。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归无胤转身,脸上的阴沉气息让白月愣了一下,“你……”   她还从未见过归无胤这般神色,即使是在他切人脑袋溅得满手是血的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懒散地笑着的,仿佛没什么事情能入他的眼。   可现在,他整个人异常阴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寒凉彻骨的森寒之气,长眸更是黑沉得深不见底,盯着她看时,莫名渗人。   直觉告诉白月,这个变态想杀人,不是随便切几颗脑袋,而是真的大开杀戒血洗成河那种。   “归无胤,你先冷静一下。”白月走上去,将手握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   归无胤的长眸一垂,白月在他眼里看到了血色的暗芒,像两簇火把在燃烧。   是因为雨师吗?白月心头的疑惑一闪而逝,但当务之急是安抚好这个随时可能会发疯血洗大军的夺命狂魔。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我哥又乱说话惹到你了?”   归无胤面无表情盯着白月,没说话,看得出他现在已经处于某种理智消失的边缘,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白月心一横,索性拉着他往大帐里走去。归无胤难得沉默不言,任由白月拽着他往前走。   虽然白月已经在心中脑补了十万字关于归无胤和雨师故事,但她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神秘兮兮地对归无胤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果然,归无胤被她这思维跳脱地横插一道给弄得莫名其妙,理智逐渐清醒,皱眉道,“什么秘密?”   “其实……”白月煞有其事迟疑了下,“其实上次给你吃的那些云花糕根本不是我亲手做的。”   “都是婢女帮我做的,被我冒充了。”   “……”归无胤眼神一翻,难不成这女人还以为他不知道?   “为表诚意,这次我亲手做了一盘给你。”白月随手端起案上一碟云糕,再次面不改色冒充自己亲手做的。   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假话,归无胤冷笑两声,一掌掀翻了云碟,“天后娘娘真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笼络我?”   他怒意未消,但身上阴沉气息却已然退却了大半,睥着白月嗤笑一声,鬼魅黑袍一拂便掠出了大帐。   白月也不生气,挑眉看着被掀倒在地上的碎碟,唔,打翻一个盘子总比冲进她的兵营大开杀戒的好。   她的手指习惯性在案上叩了叩,……雨师?归无胤?有意思。   第二日。   天兵天将气势高涨擂鼓再战黑铁城座,大军压顶,腾云驾雾而来,将九头山上空围得密不透风。   有风师和雨师的法力助阵,这次白月将自己带来的那一万天兵也调上战场,务求一战降伏九婴。   然而让所有人跌破下巴的是,经过一日后,九婴那颗被封泽砍断的妖头竟然又长出来了!   脑壳砍了都还能再长出来,尼玛这还怎么玩儿?   白月坐在飞行披风上,无语地看着黑铁城下那头仰天长啸的九头怪兽。   “九婴有九头,九头每一头有一颗元丹,必须同时砍下他的九颗妖头,否则他的妖头就会再生,杀不死的。”归无胤语气凉凉道。   “九颗元丹?”白月挑眉,这是要逆天吗,怪不得九婴有这资本敢跟天界叫板。   “这么说,即便风师雨师降住他的妖火凶水,也还是不行,必须得同时砍下他九颗脑袋才能将他杀死?”   听到白月提及雨师,归无胤长眸眯了眯,意味深长地冷笑,“没错。”   白月立即开始在心里盘点,能从哪儿找到九个人来同时攻打九婴,且武力值还得跟封泽在一个水平线甚至以上才行。   封泽一个,白逍算一个,风师雨师两个,她自己也算一个,再把齐麟和郭阳也算上,对了,还有韩芃君。   数来数去,要找九个人有足够实力担当的是比较难凑,但既然是合作战,每个人分摊一个头,也就不难,关键是看怎么协力作战。   黑铁城墙上,天兵与妖兵拼杀的战斗光晕,一白一黄闪过,震得天都变了色。   九婴正吐出第一团妖火,便被端站在半空的风师手中雷火塔击下一道天雷炸碎。   两团火光在半空中砰然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九婴愤怒转身,九颗妖头齐齐长大,将云层全部吸入口中,九道巨洪从妖头中冲流而下,眼见就要淹没了下面拼杀的士兵们,雨师及时出手,将风雨钵抛至上空飞速旋转,霎时狂风大作,九道巨洪凶水便全部被吸了进去。   白月看得拍手叫好,干得漂亮!   九婴见自己的两个大绝招都被克制住,朝天咆哮一声,倒也没有恋战,见势不对便撤退了。   “老东西,打不过竟然就溜了!”白月骂了一句,但也没有下令追击,既然已经知道对付九婴的方法,只待她集齐人手布下天罗地网即可。   风师殷狂风和雨师宋雨娘从云端飞下来,齐齐向白月行礼,“天后娘娘,那妖兽九婴果然厉害,现在我等的法器里盛着他的妖火和凶水,必须立刻净化,否则对法器有损。我们须得立即回风雨宫。”   白月点头:“好,辛苦二位了,待回到天宫本宫定会为二位论功欣行赏。”   风师雨师告辞转身,归无胤长眸幽幽盯着雨师的背影,唇畔缓缓勾起一个残佞的弧度。   殷狂风和宋雨娘两人走着走着,前方忽然漫起一团迷雾,只一个转身,前一瞬还站在自己身畔的人就不见了。   宋雨娘惊愕地看着四周,喊了句,“狂风?”   “雨师大人,久仰大名。”一道漫不经心地低哑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雨娘一惊,猛地转身看去,视线猝不及防落到归无胤那张阴森修罗的脸上,瞳孔蓦地一睁,“你,你是……” 第39章 傀儡   归无胤长眸幽深莫测盯着雨师, 牙齿在薄唇微掀间闪过森白寒芒,“雨师大人贵人多忘事,自然不知道我是谁了。”   宋雨娘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张略有些眼熟的脸, “你不是……天后娘娘身边那位幕臣么?”   归无胤扯唇懒声一笑, 表情极尽讽刺, 阵阵阴森的风卷起他的长袍,让他整个人都透着鬼魅诡谲之气。   宋雨娘终于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皱眉,“你把狂风怎么样了?”   “狂风?”归无胤冷眸斜瞥, 轻嘲,“就是你那个野男人?”   宋雨娘盯着归无胤仔细打量, 总感觉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到底是谁, 你绝不是天界之人。”看起来倒像是魔冥的气息。   “再装神弄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雨师神色一凛,双手暗暗凝了攻决。   归无胤视线落在宋雨娘手上,那杀招还真是不留余地,薄唇讥诮一笑, 霎时寒霜覆面, 凉凉道, “雨师大人,我会让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宋雨娘不明所以,她曾几何时得罪过这样一个魔冥,正待她百思不得其解时, 面前邪云迷雾忽然散去, 视线重新开阔, 殷狂风的声音也由远而近,“雨娘!雨娘!你在哪儿?”   “狂风,我在这儿。”宋雨娘连忙应答一声,朝着殷狂风的声音方向走去。   两人终于碰面,竟皆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突然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你了。”殷狂风皱着眉,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宋雨娘想到刚刚那个黑袍男子说的什么让她付出代价的话,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下意识便瞒着殷狂风,“我也是,突然就看不见你了,兴许我们就误闯了什么结界。”   两人皆没有受伤,只是被迷雾分散了一会儿,殷狂风即便再奇怪也找不出头绪,况且二人现在赶着回天庭风雨宫净化法器,便也没有多滞留,飞身去了南天门通界。   待风师雨师二人走后,归无胤才缓缓从暗处走出来,长眸寒冽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晚上,白月下令在据阵外摆了篝火宴,好酒好肉犒赏将士们今日将九婴打得落荒而逃,借此振奋军心。   除了例行巡守的天兵,所以将士都齐聚在此,团团篝火将阵据大营围得火光四映,大家放声交谈,痛快喝酒。   白月也一袭赤红甲衣坐在将士中间,和他们一起大口吃肉喝酒,高声阔谈,完全没有天后娘娘的架子。   她大马金刀坐着,端着酒碗,仰首大口饮尽,酒酿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流到甲衣中也毫不在意,伸手豪迈地一抹,对着将士们大喊:“来!干了!”   “干!!!”将士齐齐大吼,冲着白月遥遥一敬,痛快地饮酒。   “啧啧啧……”坐在白月对面不远的白逍惊奇地看着自家妹妹,不住地感叹,自从入主天宫,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难以想象从前那个娇娇柔柔滴酒不沾的水晶人儿,此刻竟然不修边幅地坐在一群糙男人中间大口饮酒,粗鲁吃肉。   轩辕霆那狗东西究竟都让他妹妹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白逍越想越恨,忍不住想冲上天庭揪住轩辕霆那狗东西的衣领将他暴打一顿:还他娇滴滴的小妹!!   封泽连打三场恶战,受了些伤,却越战越勇,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是天后娘娘成全了他的抱负,这点伤不算什么。他跟着其余将士遥敬后,转头见到白逍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便道,“来,逍遥少君,我敬你。”   经过九头山一战,两人也算是结下了同生入死的友谊,白逍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盟友,端起酒碗气拱拱饮尽后,拉着封泽问道:“你平时在月宫都跟在我妹妹左右,可知道轩辕霆那家伙是不是对她不好?”   封泽想了想,富有深意地回了句,“不是天君对娘娘不好,是娘娘志不在此。”   娘娘是个不一样的女人,她的宏图夙愿从不曾拘泥在儿女情长上,天君对她好不好她压根一点儿也不在乎。   可是白逍却不是这样理解的,他想起当初妹妹哭着喊着求爹娘成全她和轩辕霆婚事时的样子,再看看如今妹子一副放飞自我与男人为伍的粗鲁样子,真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果断地站出来反对这门婚事,妹妹也不至于被蹉跎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少女,本该被人捧在手掌心呵护一生,现在却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男人的模样。   白逍扼腕叹息,忧伤地倒了一碗酒。啊,我的娇软小妹啊!哥哥在此祭奠你逝去的青春。   白月的视线在人群中略略一扫,却没有见到归无胤那变态。   她招手叫来老甲问道,“夺命君呢?”   老甲一手抱着个酒坛子喝得晕晕乎乎的,哪儿还曾注意那位姑爷爷在干啥,被白月一问,两眼茫然放空:“老甲……老甲不、不知道哇,嘿嘿嘿嘿,仙酿就是好喝,嗝!”   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白月皱眉捂着鼻子转过头,“行了行了,赶紧下去吧。”   “老甲遵……遵遵遵命。”   白月放下酒盏起身,沿着篝火大帐找了一圈,仍旧不见归无胤身影。   “难道就这么走了?”她自言自语。   归无胤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除了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哪儿白月都不放心,一个随时随地搞事情的疯子,保不准下一刻就弄出什么惊天动作。   还有那个雨师,白月观察归无胤的神情直觉两人关系不一般,看来等这次善后回到天宫,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雨师了。   白月在后山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就准备往回走,刚转身,步伐忽然一顿。   一具半人高的白骨傀儡立在白月面前,空洞的骷髅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白月浑身寒毛一竖,瞬间警惕地进入战斗状态,只要那白骨敢轻举妄动一下,白月保证会用月影剑将它劈成两半。   白骨傀儡只有半大少年的身高,浑身上下森白露骨没有一丝血肉,骷髅脑袋仿佛是活的一般,微微偏头,发出诡异的呜咽声音。   随着它的诡异呜咽,妖山上空月色忽然黯淡下来,周围阵阵阴风在耳后刮起,树影斑驳间笼上一层层鬼魅阴影,一股寒气从白月脚底升起,四周骤然变得寂静无声,只剩那白骨傀儡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   白骨少年哭得很伤心,虽然它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巴,整个脑袋只有一个几个黑洞的骷髅,但他的呜咽声让白月感觉到了他的伤心和绝望。   它甚至屈膝坐在了地上,将骷髅脑袋埋进了膝盖里,呜咽哭泣起来,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白月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白骨少年不理白月,继续呜咽,他哭得越狠周围的阴风就刮得越凶,鬼魅阴影到处乱串,妖山一下子变成了鬼魂幽狱。   白月见他只是哭,并未出手攻击自己,虽然这也有可能是他狡猾的计谋,等她放下戒心时再出其不意偷袭,但白月觉得它的出现绝不是偶然,一定有什么动机。   在妖界有白骨成妖,在魔界也有白骨成魔,都是人或者妖死后带着极强的对生前怨念不肯转世投胎而形成的恶灵,有的成了白骨妖,有的便成了白骨魔。   眼前这个白骨少年,怕是个魔。   想到魔,白月自然没有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是寻找归无胤,可她没有见到归无胤,却在这里见到一个低声呜咽的白骨少年?这其中会有什么关系?   “你是白骨魔冥?你到底在哭什么?”白月镇定下来,看着白骨少年问道,“归无胤人呢?”   白骨少年听到‘归无胤’三个字,顿时呜咽得更大声更委屈了。   白月:“……”她诡异地有种自己在面对一个走丢的孩子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朝白骨少年走近两步,放柔嗓音诱哄道,“小孩,别哭了,告诉姐姐,你怎么啦?”   白骨傀儡听到她的话,渐渐止住呜咽,抬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眶‘看’了白月一眼,转身往幽影深处走去。   跟上去还是不跟上去,白月只犹豫了一瞬。   她祭出月影剑握在手中,谨慎地跟着白骨少年的身后缓缓步入。   直到走入阴风幽影最深处,方见一个挺拔黑影醉卧在树下,他闭着双眸,姿态狂放,衣襟大敞,手边散倒着十几个已经喝光的酒坛。   白骨傀儡围着归无胤呜咽一声,伸手去扯他,却怎么也摇不醒,便‘求助’地看向白月。   看到这副模样的归无胤,白月惊奇不疑。他竟因为雨师把自己灌醉成这副样子?   究竟是被伤得多深……   白月踢开脚边一个空酒坛,走过去俯身伸手探了探归无胤的额头,尽管喝了这么多酒,他的身上依然还是冰凉寒骨的,没有一丝温度。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主人的。”白月对白骨傀儡道。   白骨少年微微偏头,空洞的眼眶盯着白月看了一会儿,下颌骨动了动,仿佛在朝着白月腼腆地笑。   白月也看了它一会儿,试探地伸手在它头骨上摸了摸,柔声诱哄道,“你真可爱,你是归无胤的傀儡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骨少年害羞地嘤咛一声,耷拉下了脑袋,转身往归无胤黑袍中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随着它的消失,方才围绕在周围的那股幽风阴影和诡异呜咽都消失了,妖山上空月色恢复流光如水莹莹铺撒在大地,树林中一片寂静。   见它消失,白月侧头盯着沉睡不醒的归无胤陷入了沉思,眼神倏忽划过一抹锐芒。   或许这是个干掉变态魔头的好机会,要不要动手呢? 第40章 真乖   白月把归无胤扛回了大帐。   “妈的, 重得跟头死猪一样!”白月一把将他丢到榻上,叉着腰喘气,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踹了他两脚。   即便她铆足了狠劲儿踹他, 归无胤也紧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看起来就像瘫死过去一样。   白月垂头看着看着, 忽然一个念头升起:不如趁这死变态现在昏睡时杀了他!   原小说中就是魔狱尊主杀掉了女配白月,为了改写自己的命运, 白月决定先下手为强,现在就是好时机!   她的手刚摸上月影剑, 白骨傀儡的呜咽声就出现了。   白月一顿,侧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骨少年又出现了,它抱膝蜷缩在归无胤脚边, 缩着骷髅脑袋呜咽着。   “……”白月不动声色把手从剑柄上移开, 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白骨傀儡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的。   这具白骨傀儡虽然总摆出一副弱小无助的姿势,口中嘤嘤呜咽不停,但它实在太过鬼魅莫测。   白月在不知道它实力之前不打算激怒它,于是调整了下表情笑眯眯对他道:“小可爱, 你怎么又哭啦?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告诉姐姐吗?”   白骨少年抬起头, ‘看’了白月一眼, 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很想靠近但又害怕的样子。   白月看他片刻,猜测道,“你不会说话?”   “呜。”白骨傀儡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哦,白月懂了, 她视线又在昏睡不醒的归无胤身上瞟了一圈, “你是在担心你主人醒不过来?”   “不用担心, 他只是喝醉了,睡一觉就会醒的。”   白骨少年仿佛咧嘴笑了笑,看得出他对白月的靠近不排斥,甚至下意识亲近她。   白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错觉。   她见白骨少年一直在直勾勾‘盯’着她案上的那碟云花糕,便起身将盘子端过来,递到他面前,“你是想吃这个吗?”   白骨少年腼腆地‘看’了白月两眼,却没有伸手。   “吃吧,没事,都给你。”白月又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但还是有意识地让自己和它保持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距离。   白骨傀儡得到准肯,伸出两只骨爪,捞起盘子里的云花糕,猛地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白月略微惊奇地瞧着,一个没有肉身的白骨骷髅竟然也能吃东西?   而且那些糕点被它嚼碎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反正没有从他空空如也的两排白色肋骨中漏出来。   他三两下就吃光了一盘,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看着白月,白月便道:“不够是吗,你等我一会儿,还有,我去给你拿。”   白月走出大帐,手中除了几碟云花糕外还拿了些食物进来,她递了只烤羊腿给他,“这个你喜不喜欢吃啊?”   白骨少年摇头,只把空洞而漆黑的眼眶对向白月手边的云花糕。   白月明白了,它只喜欢吃这个,“给你吧,慢点吃。”   白骨少年仍旧狼吞虎咽,一连吃了十几盘云花糕才满足地停了下来,对着白月开心地笑了笑,发出一声软萌的“嘤。”   白月挑眉,难得地愣了一瞬,半晌对他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嗯,真乖。”   白骨少年得到了夸奖,晃了晃骷髅脑袋,看起来竟有种憨憨萌萌的感觉,明明是一个最阴森诡异的白骨傀儡,却不知为何总给白月这种怪异的违和感。   难怪这死变态敢在那种地方毫不防备地醉成一滩烂泥呢,原来是有这种杀手锏。   白骨傀儡吃饱后就打了个哈欠,缩成一团阴影闪进了归无胤的黑袍里。   白月见它消失,立刻掀起归无胤的黑袍里外翻找,却没找到白骨傀儡附在什么地方,找来找去,反而从归无胤的袖袍里掏出一大堆刀剑暗器和各种瓶瓶罐罐。   “哼,藏得可够深的。”白月眯着凤眸俯视睡得死沉的男人,又抬脚狠狠往他腰上一踹,杀不了你老娘还踹不死你!   踹了几脚后,白月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余光瞥见从归无胤袍子里翻出来的那堆瓶罐,稍微犹豫了半秒,手悄悄摸过去,找了一瓶看起来最毒的往他身上一抖。   只见变态的黑袍上‘嘶’一声冒起一股白烟,白烟消失后,无事发生。   白月挑眉,若无其事地转身。   第二天。   归无胤从一片黑暗中蓦然睁眼。   他捂着头不适地痛吟一声,扭了扭脖颈,坐起身,环视四周,这里仍是白月的天兵据阵营地。   归无胤定了定神,对昨夜他陷入意识沉睡后的事一丝也想不起来,这熟悉的令他神魂离体的感觉,定是那东西又跑出来作乱了。   他扬手黑袍一挥,白骨傀儡便骨碌碌从他袖中滚了出来,坐在地上,无辜地看着他。   “你都干什么了?”归无胤捏着眉心沉声问道。   “呜呜呜,呜呜呜。”白骨傀儡下颌骨一张一合,仍旧用呜咽声回答。   但归无胤却听懂了它的话,长眸皱得更紧了,“你竟然跑去找她?”   “嘤。”她还摸我的头夸我可爱呢,嘤。   归无胤寒着脸起身,一把将白骨傀儡拎起,揉成一团往袖中一扔,语气阴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现身。”   他掀开帘子走出大帐,见到阔地上篝火过后的灰烬火堆还在一簇一簇冒着浓烟,天兵阵据又恢复了肃穆端严巡守有序,一列列巡卫兵从营帐四周穿过。对于他的出现,谁也没有过多注视,巡卫兵们目不斜视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呵,那个女人,倒是很放心把他放在她的地盘。   就不怕他随便做点什么,将她的一切计划毁之一旦么。   真不知该说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自信过了头。   归无胤抄着双手斜靠在帐门口,懒散冷漠地看了一眼,不知想着什么入了神,漆黑长眸逐渐染上一抹残忍的血色。   宋雨娘,雨师是吧。   归无胤长眸凉凉一阖,嘴角扯起寒冽的弧度,出来找乐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回魔狱办点正事了。   黑袍一闪正准欲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又返身折回。   走进大帐,归无胤四下看了看,从白月的案上抓起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字,随意地压在镇纸下。   他抬手画了个千里术,玄色的光晕如一道神秘漩涡出现在凭空,黑袍身影鬼魅般一闪,瞬间消失在帐中。   等白月和白逍一道从外边回到大帐,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白月并没有很意外,从前几次相汇都是她不告而别,这次换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没能趁他昏睡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杀掉他感到可惜而已,还有心底那个关于雨师的谜团也越来越深了。   白月神色淡然,反而是白逍反应很大,他见夺命不告而辞,不由当场畅声讽笑,“瞧见了吧!我早就说过,那个夺命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对你心怀不轨!被我戳穿了他的真面目,演不下去了,这不,就自己知难而退,跑了。”   白月像看二傻子似的看着自家哥哥,“你可真是阅人无数啊哥,这都能看出来。”   “那是当然,是人是鬼只消你哥火眼金睛一扫,就能知道他打什么歪主意。”白逍洋洋得意,觉得夺命是被他赶跑的,很有一种哥哥为妹妹出头打跑了小流氓的成就感。   不过想到那天两人短暂兵戎相见的那一掌,白逍的胸口至今还隐隐作痛,有些心有余悸,问妹妹,“你跟那个夺命到底怎么认识的?他该不会是魔界中人吧,我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白月深深叹口气,自家这个吊儿郎当的哥哥,总算还没被女人们的花花绿叶蒙蔽了眼睛,能看出归无胤身上的邪性,看来也没有表面表的放浪形骸那般无脑。   “你猜得没错,夺命就是魔族。”白月直言。   “什么?!”白逍一惊,“小妹,你竟敢跟魔族中人牵扯,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天界主母,是天后娘娘,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白月懒懒打断他,眸光睥睨,红唇微勾,“就是这样才好玩儿呢,够刺激。”   就连一向放浪形骸不拘世俗的白逍都震惊了,愣愣瞪眼看着白月,“妹妹,你是真的变了……”   “那现在的这个我,哥哥你还满意吗?”白月顽皮地朝白逍挑了挑眉梢,眼神狡黠得像只狐狸。   白逍眼神晶亮看她半晌,掏出玉箫啪一声在手心一拍,哈哈朗笑了起来,“要我说早该如此了!我蓬莱仙境出来的女儿,怎可被轩辕霆那种无能货色花言巧语蒙蔽呢,小妹,不管你做什么,哥都永远支持你!”   听到他这么说,白月还挺感动,果然亲情是一个人最坚固的后盾。   “哥放心吧,妹妹所做的一切心里都有谱。”白月这么对他道,也是在间接表明自己有办法应付归无胤那个死变态,让他不用担心。   但白月还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让老甲穿隧道潜入九头山探听九婴的作战计划。   老甲得了白月恩威并施,又吃了她的好酒好肉,现下已是彻底忠心于白月,非常识时务。   他穿进妖山隧洞,两只前肢刨得飞快,残影一闪就不见了。   半天后老甲带回来探听到的消息,灵虚境的青牛精和三眼鸟都相继败在韩芃君的手里,九婴打算暂时放弃黑铁城座亲自攻打灵虚境,只要灵虚境一破,九头山的战事就自然而然化解。   韩芃君那边的消息自然每日都有传令兵通过即时传音发送过来,白月对灵虚境的情况掌握得很清楚。   看来九婴已经被她逼急了,现在是连老巢都不顾直接去吞上头的诱饵了。   很好。   白月等的就是这一刻——利用玉香对她的嫉恨再设计调走轩辕霆,拿到天君玺印代掌权调兵遣将获得天庭群臣的拥护敬服,然后,再在九婴攻上天界的最后关头一举将他击灭!   只要取代男主轩辕霆得到天道气运加持,白月这个‘虐文替身’的命运就正式扭转了! 第41章 野心   就在大家都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 齐麟只身去了凡界去寻轩辕霆。   他把能想到的轩辕霆会去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可却仍没有找到。   按理说轩辕霆是天君,身上又有天道之气, 在这凡界神谪们的灵识是能大概感知到他的存在的。   可齐麟几番灵识感知却毫无所获, 让他产生怀疑天君到底是不是在凡间。   至于齐麟为什么完全感知不到轩辕霆的灵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玉香了。   玉香一早就想到若是她在九婴大王起战期间勾走轩辕霆,战事一起, 必会引来天庭臣君的寻找,所以她事先就布置好了这个地方, 只要轩辕霆自己不主动出去,外面的人就找不进来。   而现在的轩辕霆在毫无察觉下中了她的蚀骨情爱丸, 日日夜夜离不开她,只想当一个纵情享乐抛掉天规束缚的凡世男人, 哪儿还会管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呢。   这里是凡间的一个小村庄, 也是当初下凡历练的轩辕霆第一次邂逅玉香的地方。   那时,玉香还只是村子里一个普通的村姑,亲娘早早撒手人寰,她爹又找了一个后娘。后娘不把她当人看, 不仅天天让她洗衣下地干苦活儿, 还天天背着她爹毒打虐待她。   后来玉香她爹也在一次进山打猎意外摔死了, 玉香的日子就过得更惨了,后娘和继妹再也没有了忌惮,直接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丫鬟使用,什么粗活脏活都让她一个人干,干完还不给饭吃, 经常让她饿肚子, 于是长成了一副面黄肌瘦丑不拉几的样子。   但在这样虐待日子里长大的玉香并没有屈服, 她反而滋生出了对命运的不公和一股打不死的狠劲。一次趁着后娘继妹睡着,悄悄放了一把火将她们都烧死了。   可是本就不富裕的屋子也同样被烧毁了,玉香成了孤女,被迫寄居到伯父伯母家,但是伯父一家同样嫌弃她,嫌贫爱富的伯母也照样会打她不给她饭吃,打算等她长到十五岁时将她卖给村里的瘸子当媳妇。   村姑玉香就这样一直隐忍,从没有穿过一件新衣,也从没有吃饱过一口热饭,就连睡觉都是睡在柴房。   只有趁着伯父一家去镇上集市时,她才能偷偷去后山学着爹教给她的方法猎些山味打打牙祭填饱肚子。   她就要满十五岁了,她曾偷偷听到过伯父伯母的谈话,说等她及笄后就将她卖给村里那个瘸子。   玉香不想嫁给瘸子,趁着一个月黑风高夜偷了伯母最值钱的首饰和银钱然后逃跑了。她跑进了山里,东躲西藏,打算翻过那座没有尽头的山去京城,听说京城全都是达官贵人,夫人太太们都美得像天宫上的仙娥,就算去给那些官家当丫鬟也有新衣裳穿和肥肉吃。   村姑玉香很向往那样的日子,她就带着干粮和包袱在大山里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啊走,一直走。   就在穷途末路之时,她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哦不,是第一个贵妖。   一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九尾狐妖。   玉香不知道她是妖,只觉得她长得漂亮,身上的衣裳也很好看,布料名贵得她都说不出名字,出于一种渴望接近比自己更高贵之人的心理,玉香救了九尾狐。   九尾狐妖灵碎裂本就快死了,却没想到会在死前被一个凡人姑娘所救,她回想自己这一生造下的杀孽,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好奇羡慕盯着自己的凡人村姑,抱着为自己狐族积最后一桩善德的念头开口道:“我是个妖,可我就快要死了,谢谢你救了我。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在死前尽最后一点能力满足你。”   玉香盯着九尾狐美丽的容颜和华贵的衣裳,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听说皇宫里的娘娘们个个都能住广宫豪殿、穿云丝锦缎、吃山珍海味,每天还有成群结队的奴仆伺候她们。而她们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要用一张美丽的脸和妩媚的身子,去讨好皇宫那个唯一的男人皇帝陛下就可以了。   玉香动了野心,既然面前这个人是妖,那她一定有能力把自己也变得像皇宫里那些娘娘们那般美艳,如果她有了一张美丽的脸,是不是就可以……   “我,我想成为世上最美丽的女人。”玉香迫切地看着九尾狐妖,说出了她的愿望。   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九尾狐听罢,想起自己曾经在蓬莱仙境见过的那张绝世容颜,心想:这三界苍生,应该再也没人能比那位神女更美了吧。   于是九尾狐死后,她的最后一片妖灵便化作一缕幻术飞入玉香脸颊,在她右眼睑下长出一颗妖痣。   玉香脸瞬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她从一个扁平小方脸,单眼皮绿豆眼,王八宽额头,翻厚青蛙唇……变成了一张拥有冰肌玉骨、云鬓峨峨、仙姿玉貌冠绝三界的第一美人。   “!!!”玉香不敢置信地、狂喜地、颤抖地摸着自己的脸,她能感到神奇的变化在自己身上发生,她的手变得纤细白嫩如葱,她的腰肢变得羸羸扶柳不堪一握,她的头发变得青丝如瀑芬芳四溢,她的身段变得前凸后翘曼妙迷人。   她摸到自己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纤长眼睫毛像两把扇子一般打在她的手心,唇瓣像两片花瓣一般柔软水嫩,鼻梁挺翘的弧度每一丝每一毫都那么流畅,就连下巴都是那么精致立体。   玉香激动得心脏砰砰砰狂跳,她立马冲向树林深处的小溪边,手脚并用的爬在石头上往水面一照,整个人猛地呆住了,“……”   “……这……这真的是我的脸吗?”玉香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水下那张比神女下凡还要美的绝色容貌。   她张嘴,水里的美人也张嘴;她捏脸,水里的美人也跟着捏脸;她咬手指,水里的美人也跟着咬手指。   这下,玉香确定了,这真的就是她的脸!   她真的变成天下第一美人了!!   “哈哈哈哈哈。”玉香发出一阵快乐的大笑,却在得意忘形之下不小心从石头上掉进了水里。   “啊!救命啊!救命啊!”玉香不会游水,只得在湍急的溪水中挣扎沉浮。   就在这时候,刚下凡历练顺手杀了一只九尾狐妖的轩辕霆命中注定的出现了,他遇见了刚刚变脸成功且不小心掉进水里等待英雄救美的村姑玉香,故事的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这,就是原著作者给这本仙侠虐恋狗血小说设计的男女主身份——一个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天界之主,一个是凡间卑微如尘埃的村姑。   这么极端相差的人设,简直就是最高顶配版的王子与灰姑娘。   想必原著作者在写的时候肯定在想,此文必火!   轩辕霆枕在玉香光裸的大腿根上,闻着她身上迷人的香气,撩起她垂顺的青丝在鼻尖轻嗅,“香儿,你做什么老戴着这副面具,孤都看不到你的脸了。”他一副情|欲餮足后的沙哑嗓音,“摘了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摘玉香脸上那副金色的面具,却被玉香及时一挡,媚声嗔道,“讨厌!人家就是要考验考验你到底是爱的我这张脸,还是爱的我这个人。”   轩辕霆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啄吻,宠溺道,“傻丫头,你的脸也是你的一部分,孤既然爱你这个人,自然也爱你的脸。难不成你要孤只爱你的脸不爱你的人,或是只爱你的人却不爱你的脸?”   玉香神色微不可查一滞,眼里闪过扭曲之色,垂头却笑得妩媚娇俏,用轩辕霆最爱的甜音撒娇道,“人家不管,若你不能坚持超过一个月,那我就断定你只爱美色不爱真心,小心我不理你!”   “好好好,都依你。”轩辕霆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闹着闹着又缠绵到了一起,最近轩辕霆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要她,一天好几遍,却还是感觉不满足,恨不能把这个小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角落的传音镜已经第十几次亮起,旖旎气氛热火朝天的房中却无人理会。   齐麟在凡间四处焦急地寻找天君的踪影,若是再这样拖延下去,恐怕妖界叛乱都已经要被天后娘娘给平息了。   终于,他在飞过一座大山时,灵识隐隐感受到一股充沛的神力,但是等他仔细感知,却又不是天道之气。   但已经找得快丧气的齐麟还是决定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飞身掠去了那座凡间大山,抱着如果这里还是找不到便回天庭去的想法,进行了最后一次感知。   当齐麟在山下看见一座小村庄时,心里就已经绝望了,天之骄子的天君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可马上他就被打脸了,因为他袖中的传音镜亮了亮。   当两个禁咒连接的传音镜在某个限定距离内时,是会产生同磁场提示的,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亮了一下,但马上就被齐麟捕捉到了。   是天君!就是天君的传音镜!   害他苦苦找了这么多日的天君轩辕霆就在这个凡间小村庄里,齐麟简直要激动得热泪盈眶。   走进村子,齐麟才发现了不对劲。   原来这村庄被设了结界,若是不走近根本不会发现里面的一切。而这小村庄又在这么偏僻荒野,天君带着女徒弟来此厮混,还真不容易被找到。   想到此,齐麟的脸色不禁沉了又沉,此事了后,他一定要杀了那个民间凡女,让她再也不能蛊惑天君。   就算天君降罪于他,也在所不惜。有此女在,天君只会一日比一日昏聩消极不务朝殿。   作为心腹的齐麟绝不能容忍天君身边出现这样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凡女,也该杀。   齐麟没费什么功夫变破了结界,往村子里走去。   民间村庄齐麟并不陌生,这个村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他就不明白了,天君到底看上那个凡女哪点儿了?   虽说齐麟有些疑窦天后娘娘坐镇凌霄殿的用心,但论起才貌来,天后娘娘这样一个三界第一美人摆在天君面前都不能打动他那双被愚昧蒙蔽的眼睛,齐麟也是第一次对轩辕霆的脑子产生了质疑。   想当年,天后娘娘还是蓬莱神女的时候,只一个侧脸露面,就倾倒了三界多少怀思郎君,美名神话至今无女可破。   天君究竟是怎么做到睁眼瞎的?   齐麟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来到了村庄最尽头的一座小院子前。   院子里浓烈的神祇气息告诉他,就是这里了。   他推开栅栏走进去,刚一抬脚就踩上了一摊鸡屎,忍不住破口大骂,“真是晦气!”   天君怎么会愿意与一个凡间村姑窝居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齐麟气得脸都青了。   “天君!臣齐麟有十万火急之事叩见!”齐麟站在门外扬声大喊,嫌恶地捂着鼻子,还捏了个净身决,挡住这一院的鸡鸭狗屎味。   等了片刻,门里才传了轩辕霆沙哑疑惑的声音,“齐麟?你来这里干什么?”   齐麟终于听到天君的声音了,激动得推门而入,却见到轩辕霆正站在床榻旁慢条斯理地扣着衣裳,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掩在深深的床被里,半侧着身子看不清脸。   无意见到这一幕,齐麟皱紧了眉头,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禀道:“天君,妖界叛乱,妖兽九婴率领几万妖兵已经攻上灵虚境了!”   “什么?”轩辕霆这才敛了满不在乎的神色严肃起来,“妖界竟敢叛乱!”   齐麟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都什么时候还在质问这个,他连忙道,“天君放心,暂时有谢执和天后娘娘代管战事,但乾坤格局还得等天君回宫掌定啊!臣已经找了您好多天了,给你发传音镜也毫无音讯,真是急死臣了。”   “但事态紧急,九婴来势汹汹,臣又在首场大战中被那九婴偷袭受了重伤,天后娘娘已经率兵亲征了。凌霄殿现在只剩谢执一人在支撑,天君,您若还不赶回去,天界恐乱啊!”   “月后率兵亲征?”轩辕霆一怔,有些无法置信。   这正是齐麟非要亲自来寻轩辕霆的原因——那便是告白月的偏状!   “原本您走后没多久,臣就得到灵虚境前线急报,妖兽九婴叛乱攻打天界,情急之下我和谢执只好暂领群臣议战,殊不知那九婴狡诈,首战便设计围攻将臣偷袭至伤,就在我养伤的三日,谢执去月宫将天后娘娘请了出来坐镇凌霄殿。”   “结果天后娘娘拿到天君玺印后就一通胡乱指挥,也不听臣等的意见,导致第二轮派兵也战败而归了,损失惨重。然后天后娘娘便将她的亲信和娘家哥哥都叫到凌霄殿来,各自派了兵让他们去围剿九婴,自己还领了一万兵说是要手刃九婴。”   “哼,我看简直就是儿戏,天后娘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水,哪懂什么带兵打仗!我不过就是在大殿上稍微提了几个意见,天后娘娘便剥了臣的统将挂印,交给了她的守门将,还让臣去当那封泽的副将,这不就是在当众羞辱我?”   “那谢执也是,不知道被天后娘娘灌了什么**汤,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为了她与臣划分界限,臣实在心中焦急,唯恐天后娘娘一个女流之辈将仙妖大战搅得乌烟瘴气生灵涂炭,这才瞒着所有人下凡间来寻找天君。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叫臣找到您了!”   齐麟三分添油加醋七分真情实感的吐诉,说到后头来气得胸膛直打挺,他堂堂司战仙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轩辕霆好在还没有被玉香美色迷惑到大战当前还不肯回天界的地步,当即便做了决定立马回天宫。   “香儿,立即收拾,随孤回天宫。”他道。   齐麟呼吸一提,整张脸色都不好看了,不讳谏言道,“天君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带着这个凡女回去?”   天庭上关于天君和凡界女徒弟的那些流言蜚语都隐隐传到齐麟耳朵里来了,天君若还不收敛,只怕这事是不好收场了。   轩辕霆却俊容一沉,背着手,浑身散发出属于王者的威严,语气冷冷,“怎么,孤做事还需要你来至噱?”   齐麟只得叹气,却在侧身时朝玉香投去一抹凌厉的杀意。   玉香一直半掩着酥肩窝在床榻上偷听轩辕霆和齐麟的对话,也算不上偷听,因为这两个男人压根没把她当回事,一点儿也不曾防备地当着她的面谈话,结果就让玉香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什么机密都听见了。   她的嘴角划过一抹算计的毒笑,但只是一眨眼便又恢复了娇媚柔弱的模样,对着轩辕霆不生娇羞地道:“那你们还不快出去,人家衣裳还没穿好呢。”   齐麟听到她这番露骨的话,更是厌恶得直皱眉头。   玉香得逞地冷笑,她就是要让轩辕霆身边的所有近臣心腹都知道他们之间现在已经是男女关系而不再是师徒关系。   轩辕霆对玉香话里透露出两人的暧昧并未生气,本来他就打算这次回天宫就要找个机会将玉香封为侧妃,被知道是迟早的事。他只是不喜欢她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展露风情。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从里到外都是,旁人谁也不许多看一眼,就算是心腹近臣也不行。   轩辕霆冷冷扫了齐麟一眼,“还不出去,到外面等候。”   齐麟咬了咬牙,忍气吞声的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玉香一边慢吞吞的穿着衣裳,一边在心头盘算,方才齐麟说白月那贱人竟亲自率领一万天兵去攻打九婴大王,哼,不自量力,最好是被九婴大王撕成粉碎,那这次随着轩辕霆回天界她就可以直接坐升天后位置了。   不过现在意外被齐麟这个憨货找到了轩辕霆,用情爱蚀骨丸拖住轩辕霆七七四十九日的计划就被提前打断了,她得想办法给九婴大王发个消息,让他早做准备。   玉香想来想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等去了天界恐怕就没有传暗信的机会了。   她穿好衣裳,却假借收拾东西的时候飞速咬破手指在撕下的布条上写下一句‘轩辕已回,速战速决’。   “霆,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玉香几步上前挽着轩辕霆的手臂,对他甜甜笑道。   两人出了房门,见到齐麟面色隐忍地站在院子中等着,玉香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武将对自己的不满和反感,她便故意停下来,对着轩辕霆娇声道:   “霆,你等我一会儿,我想先给这些鸡鸭喂点食。这次随你去天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我好担心这些小鸡小鸭还有小狗们都饿死了,它们都是一个个小生命,而且你看多可爱呀。”   轩辕霆眼神深情宠溺地看着这个小女人,果然她还是像当初一样善良单纯,从来都没有变过,一如既往还是他爱的那个模样。   齐麟听到玉香的话,眉梢嘴角不停地抽搐,恨不能现在就祭出方天云戟将她那些鸡鸭鹅狗给戳成窟窿!   可爱你大爷!你妈了个逼的哪儿来的贱货跟老子在这儿装出纯情!以为老子看不穿你那点把戏骗得了天君骗不过老子的火眼金睛!刚刚还害得老子一进院子就踩到一摊鸡屎!我去你妹的院子这么脏鸡屎多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也不知道打扫打扫!现在搁这儿演起贤惠善良了尼玛早干嘛去了!这么喜欢鸡你咋不去妓院当鸡呢!   齐麟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口吐芬芳,骂完后觉得整个人身心舒畅阳光都明媚多了。   玉香拿着一个食料簸箕,口里俏皮地轻唤着‘咯咯咯咯’一边往地上撒着食料粒,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袖中的布团也混了进去,撒到了地上。   喂完鸡鸭后,玉香朝轩辕霆笑了笑,“好了,这下我放心了,我们走吧霆。”   轩辕霆看到玉香这一系列单纯不作伪的行为,觉得自己对她的爱又多添了一分。 第42章 菜鸡   白月派人将封泽、白逍还有郭阳等几名领将叫到大帐中议事。   坐在案前等人来时, 她无意在镇纸下发现一张陌生的笔迹,拿起一看,挑了挑眉。   竟然是归无胤那变态给她留的。   [传音镜禁咒‘夺命君这么可爱’, 解咒‘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是她打发他时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白月意味悠长勾了勾红唇, 将纸笺捏成一个皱团焚毁。   逢场作戏的场面话而已,听听便罢, 这场以命做局的豪赌,谁先认真谁就死定了。   现在看来, 她的赢面很大嘛。   白月心情非常愉悦。   想了想,白月掏出自己的传音镜, 输入了那句意味非常值得琢磨的禁咒秘诀,镜面幽光微微一闪, 果然连上了死变态的传音磁界。   她漫不经心敲着手指, 回想在现代世界时那些很会撩妹的男人在加了妹子微信后,是怎么发第一句话过去的?   有了,就这么发。   白月摁亮传音镜,用关切温柔的语气道:“夺命君, 你去哪儿了?昨晚你喝醉了, 我照顾了你一晚上。结果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到处都找不到,我可担心了!你没事儿吧?”   传完语音,白月面无表情关掉磁界,相当悠闲地喝了口灵茶。   不稍片刻,前来大帐议事的几名手下也陆续到了。   “参见天后娘娘。”   “储位请坐。”开始谈正事, 白月便瞬间恢复了雍容不迫的气场。   几位守将包括白逍都在帐中落座, 等着白月开口。   “你们几人中, 谁的箭法最好?”她问。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互相较量,立功心切的勇战郎君郭阳第一个站起来道,“末将可三箭连发!箭箭穿心!”   白逍不轻不重地啧了声,悠哉道:“射箭本君不是很擅长,也就一箭射倒过一座塔而已,没什么,都是小意思。”   封泽也挺起胸膛,“末将可一箭同时射死两个五百年修为的精怪。”   白月听完点点头,“嗯,都不错。”一群菜鸡,跟她想要的一箭射下九个妖头的级别差远了。   什么叫都不错??   几个本来以为可以得到夸奖的男人纷纷在心里打起了毛线,每个都在心里想:明明是我最厉害好不好!   天后娘娘/妹妹为什么不夸我?   “那你们可知道在整个天界有哪些神君箭法好的?”   众男齐齐一默,那自然要属司战仙君齐麟了。   当初他一战封神,就是因为箭法超绝,在落日大战中以神弓|弩三箭齐发一绝定胜负。   见他们几个都紧紧闭着嘴不吭声,白月蹙眉,“怎么?难道整个天界除了你们三个,就再也找不来一个箭法好的了?   “天界箭法,当属司战仙君齐麟。”封泽淡淡道。   当年,他还未被贬黜到神兵殿戌守时,还在齐麟手下当副将,在落日大战上是亲眼目睹过齐麟的箭法的,确实超绝,平心而论自己暂时还无法超越,不过他相信,将来有一天,他会超过齐麟的。   封泽暗暗立下目标。   “齐麟?”白月眉梢陷入思索,食指轻轻叩了叩,此人傲慢难驯,又对轩辕霆忠心耿耿,恐怕暂时还不肯为她卖命,且又受了伤,只能算一枚半废棋子。   暂不考虑。   就算说服了他加入,也要时刻防着他背后插刀,这么关键的时刻,白月可不放心把队友的后背交给这样一个人。   “除了齐麟,还有呢?”白月就不信了,诺大天庭,还就找不出九个箭法好的神仙来。   白逍啧了一声道,“妹妹,你要是找箭法好的人,还不如找一把像齐麟手中那样的神弓|弩,有了那神弓,你哥我也能三箭齐发。”   “真的?”白月表示怀疑,看着自家哥哥的俊俏脸蛋,和跟自己差不多光滑细嫩的手指,不相信这种神力跟他沾边。   白逍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哥,想当年你还在蓬莱时,是谁给你上树打雀儿的?”   白月不接话,毕竟她没有那些记忆。   不过从神兵器着手倒也是一个好思路。   “封泽。”白月转身,看向他,“你之前在神兵殿戌守,可知道那里面可还藏有比神弓|弩更厉害的弓|弩?”   封泽凝眉想了想,摇头,“神兵殿一般真正厉害些的兵器都是被天庭各位仙君请走了的,鲜少有像娘娘您手中这把月影剑一般蒙尘无人识的神器遗漏,若真有比神□□还厉害的弓,恐怕也不会还存放在神兵殿无人问津。”   白月神色也沉凝下来,思索许久,忽然双眸一亮,一拍额头:“本宫真是秀逗了,没有神弓,我们可以造神弓呀!我们不是还有韩芃君吗,她可是神匠仙君,什么神兵利器造不出来。”   现在灵虚境的联动结界也已经稳定下来,九婴派出去的三头鸟和青牛精全部败退而亡。   这边九头山的黑铁城座也岌岌可危,九婴的妖火凶水全被白月找到攻克法子,破城只待最后一击。   九婴若想扭转局势,势必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灵虚境,事不宜迟,白月只考虑了一分钟,便拍案决定:“事不宜迟,封泽白逍,你们俩这就随本宫回天界。”   她又看向郭阳:“勇战郎君,你留守妖山,这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机会,守好了,本宫重重有赏,若是守不好……”   郭阳立马肃容抱拳道:“请娘娘放心,末将一定誓死守住妖山阵据。”   白月点点头,其实等九婴本尊一撤,这般九头山也就变成一个空壳子,以郭阳的能耐,打下一座外强中干的空壳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她能放心的把这里交给他,但也不能让他掉以轻心得意忘形,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为了不走漏任何风声动静,白月甚至没有走正规程序从南天门通界回天庭,她用了千里术带着封泽和白逍神不知鬼不觉回了天界。   本来白月还以为千里术只是一个高级一些的法术,没想到当她以手捏决在半空画出时空结界,一手一个拎着封泽和白逍从时空隧道出来的时候,两人双双震惊在当场。   “小妹,你是怎么会越界术?”白逍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怎么了。”白月些微诧异,“这法术很牛掰?”   “千里越界术是上古禁术,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禁术?   白月微微挑眉,想了想夺命那厮就是个常人无法及其的疯子,会些禁术也不稀奇。   只是意外他会这么大方在第一次见面就把这禁术教给了自己。   封泽也道:“越界术可以任意跨越仙妖魔三界,在十万年前,仙妖魔三界混沌大战,你争我抢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后来第一任天君统领仙界后就将此术纳为禁术彻底禁封,因此才有了三界的十万年的相安无事,如今此禁术重现于世,怪不得妖界叛起,怕是魔域也不会安分了。”   已经知道夺命真实身份的白逍闻言担忧地看了白月一眼,眼里逐渐凝重起来。   白月却不见慌张,淡淡道,“要乱的早晚会乱,该来的也早晚会来。先把眼下九婴解决了,再去顾虑其他吧。”   好几次白月其实都在想,凭归无胤的本事,他若真想发动三界大战,早就不会轮到今天九婴在他面前蹦跶了。   一个魔头疯子心里在想什么,没人能猜到。   不过白月也由此可以确认,他杀人是真的因为无趣,而不是像九婴一样因为野心膨胀想得到称霸三界的地位。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一个人,不管是神、魔、妖还是人,活着终归要有点追求和理想。   归无胤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白月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先砍掉九婴那九颗惹人厌的小脑袋才是正事。   白月话不多说,带着封泽和白逍径直赶往灵虚境,与韩芃君碰头。   韩芃君正在带人巡视联动结界,听下兵来报天后娘娘回来了,立马掉头前去迎接。   韩芃君越走越快,走到后面脚步甚至疾奔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天后娘娘来了,就迫不及待想把这里的战绩亲自禀报给她听,告诉她自己杀退了两个领头大妖,没有辜负她的重托守住了灵虚境。   她想向天后娘娘证明,她没有看错人。   远远地,韩芃君就望见虚境方外站着三道挺立身影,中间那抹赤甲战衣红衣披风,英姿飒爽一眼夺目,不是天后娘娘又是谁。   韩芃君几跃飞身而下,直直看着白月,原本疏淡冷漠的脸此刻也有了一丝喜悦,“臣恭迎天后娘娘。”   白月朝韩芃君一笑,见到她同样一身帅气酷飒的银甲灰衣,目露欣赏,拍了拍她的肩,道,“芃君,你战况这边怎么样了?   韩芃君便将早就准备的战报一一禀来,白月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韩芃君能力是真的强,将一方战场全权交给她也没有出一丝纰漏,比妖山下那几个只会争强好胜的男人还能扛事。   白月握住韩芃君手背,宽慰地拍了拍,赞赏地道,“有芃君在,本宫非常放心。”   韩芃君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下,“娘娘过誉了。”   “啧啧啧,你们两个女人,要不要这么肉麻?”白逍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终于出声打断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话音出声,韩芃君才注意到白月身后两个同行的男人,一个是天后娘娘身边的近身守将,另一个却是那日殿上出言轻浮的花花公子,虽是天后娘娘的亲哥哥,但韩芃君却止不住心下的反感,皱了皱眉。   “关你什么事?”白月懒懒回头地怼了一句。   白逍嘶一声,眼神微微一瞪,前几日还自己同意让他追求韩芃君的,今天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出尔反尔过河拆桥,死丫头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狡猾了!   白月却不理会他,同韩芃君往灵虚境云阶上走去,“芃君,本宫此次抽身回来找你,是想与你讨教一件事。”   “娘娘请说。”   “你可知天界有无能九箭齐发的神弩?”白月望着云境之下层层的云雾,它们被联动结界的星点布满,很美。却总时不时有一处被妖兵冲破打乱那美景,再被齐齐围上的天兵锵死。   “九箭齐发?”韩芃君立马意会,“娘娘您是想用这种神弩来对付妖兽九婴?”   “是的,芃君果然智慧兰心,立马就猜到了本宫的用意。没错,九连弩正是用来对付九婴,你恐怕还不知,前些时日在九头山围剿大战,封泽曾砍下过九婴一颗妖头,但是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九婴被砍的妖头竟然又长出来了。”   “这么邪乎?头颅被砍还能再生?”韩芃君也从未听说过这等奇事。   “九婴有九颗妖头,他的每一颗妖头里都有一颗妖灵元丹,若是不能同时砍下他的九颗妖头,是杀不绝他的。只会像这样让他死而再生,生生不息。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怎么才能同时击爆九婴的九颗妖头。”   “若要找到有封泽之骁勇的九位仙君不难,但难的是齐心协力。本宫为防万一,设想了这个九连神弩,它必须底盘如山,箭矢如柱,百发百中。方可万无一失。”   韩芃君深深呼了一口气,无奈地笑:“娘娘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但我相信你可以办到。”白月眼神明亮,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凌然的光芒,信任地看着韩芃君。   “好吧。”韩芃君神色一敛,郑重点头道,“就让臣试试。”   ……   “以摘星台为弓座,以方天云戟为箭矢,要想在最短的时间造出威力最强的九连神弩,就必须借用现成的神兵利器。”   韩芃君将她连夜苦思冥想出来的构想设图拿给白月看。   白月看后,赞叹不已。   韩芃君的巧思是真的天赋卓绝,白月只是提出一个概念,她就能在一晚上给出一个方案。   摘星台矗立就在月宫,高达百丈,抬手可摘星辰。用摘星台来做神弓底座是最合适最巧妙不过的了。   而要对付九婴那样的妖兽,普通的弓箭是奈何不了它的,充其量是给它挠痒痒。   但用方天云戟做箭矢就不同了,有神兵威力加持,只要掌弓之人瞄得准,定然一射一个爆头。   那么问题来了,这前所未有的巨型神弓若做成了,如此浩然庞大,谁能拉得动呢?   上古创世之神皆已陨灭,现在的天界可没有上神后羿那样的射日神力。   韩芃君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这巨神弓做是能做,就怕无人能拉得动。”   白月勾唇一笑:“谁规定只能一个人拉弓了?”   “九连巨神弓既然这般浩大,何不团结天宫上下齐心协力,让凌霄殿每个臣君都参与进来,感受一下大战胜利的狂欢。”   白月的眸子里闪过兴味的光亮,她前前后后策划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漏过那群倚老卖老的凌霄殿大臣呢。   很多事情,袖手旁观和亲身体验,得出的结论可是完全不同的。   韩芃君微微一愕,“娘娘您是打算……让百官群臣们一起来拉这巨神弓的弩弦?”   “没错。”白月转过头来,朝她神秘一笑,“巨神弓你只管设下,至于这拉弓人,交给我。”   白月火速发出玺印急召,召集百官臣君于凌霄殿商议战事。   昨晚白月才刚回天庭,连月宫都还未来记得及回,一整晚都在灵虚境守军台和韩芃君研究巨神弓。封泽和白逍也是多日连轴转,见白月没走,也就近跟守军台的将士们凑合了一晚。   所以白月回天宫的消息除了灵虚境的将士,无人知晓。   此刻骤然得到天后娘娘发出的玺印急召,百官臣君毫无防备,还以为天后娘娘是出了事,或是受了重伤,总之会是不好的消息。一时间纷纷焦急地往凌霄殿赶来。   这群臣君中,脚步迈得最急促的要属平日看起来最沉稳最冷静的司法仙君谢执了。   他本在司法殿处理连日来传回来的战报玉简,让他出乎意料又仿佛情理之中,案上垒起的都是捷报。   天后娘娘的作战计划完美而精准地预料到了叛乱妖军的每一步,妖兽的每一次攻袭都被她提前安排好的人马伏诛。   之前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神匠仙君在灵虚境立下大功,只带领一万天兵便坚守了灵虚境七日,还将妖军的两个领将斩杀。而他曾担心不能服众的齐麟前副将封泽,也战绩惊人,更在黑铁城围剿大战中一剑砍下九婴一颗妖头。   看着每日传回的两界战报,谢执的心仿佛也随之热血沸腾起来,金戈铁马的厮杀和恢弘残酷的战场全然如一幅幅画卷在他眼前展开。令他沉稳的外表下跳动起不能平静的心。   这一切都因她而起。   然而战报上传回的关于天后娘娘的动向却少得可怜,讳莫如深,只言片语。   谢执每次都要捏着玉简看了又看,才能在言简意赅的几行字中找到蛛丝马迹。   在灵虚境与韩芃君汇合后天后娘娘又带兵去九头山了;在封泽率军围剿黑铁城时天后娘娘亲自登云指挥了;大战后天后娘娘秘密派人将风师雨师请到了妖山……   每次看到这些,谢执的眉头就止不住地拧起,既恼她不顾安危的冲动又忧她下一环的计谋,总之,虽然谢执没有上战场,但心却没有没有落地过。   今时天方破晓,司法殿外便传来玺印急召的金鸣声。   谢执神色倏忽一凛,现如今天君玺印代掌在天后娘娘手里,除了她这急召不会有第二个人,该不会……她出事受伤了?   脑中念头只是这样一闪,谢执的脚步便已不受自己控制地疾奔了起来。   一向肃然清秉的司法仙君脸走路都是从容淡雅的,几时见过他这般急切过。   众君见到连司法仙君都这般失态了,更加惶恐猜测大事不好了,恐怕天后娘娘以女流之身上阵带兵还是败了。   唉,正在群臣扼腕顿足爬上神石阶时,郝然见到白月一袭赤甲战衣身姿凌然站在九重阶上。   她风华端贵神圣,眼眸轻转间不怒而威,嘴角含着从容不迫的浅笑,身后烈焰一般的披风被风舞得猎猎作响,月影剑持立,仿若上古女神降临。   众臣君一怔,而神情紧绷往九重阶上狂奔的谢执根本没注意到白月,一个跃步险些同白月迎面撞上。   白月看着谢执疾驰奔来的身影,不由微感诧异,挑了挑眉,在他差一步就撞上自己的前一秒出声,“谢司法,你这么着急跑什么?”   谢执听到声音,抬起头,脚步倏地一顿,盯着白月看了看,神色不动声色恢复成平日的沉稳自持,侧首轻咳一声:“没什么,怕来晚了耽误战事,天后娘娘请吧。”   白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率先转身进了凌霄殿。谢执在她身后抿唇,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仪容,定了定神,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前去,群臣君亦随后跟上。   一进大殿,群臣就像开了阀门的鸭子,唧唧嘎嘎问个不停,全是关于前方战事的。   “天后娘娘,听说风师雨师二位也去了妖山,不知战况如何了?”   “妖兽九婴有九头,骁战郎君一剑砍下一头,当真第二天又长起来一头?”   “传说九婴九头有九颗元丹,若不能同时砍下九颗妖头怕是会无限再生。”   “娘娘在此刻回天宫,可是有了对付九婴的良策?”   白月神色忍耐地掏了掏耳朵,以前怎么没发现,一群男人瓮声瓮气的中低频音同时发出噪音比起女人们同时发出的尖锐嗓门也没好听到哪儿去。   “众卿肃静。”白月抬手打断他们。   时间紧迫,现在可没闲工夫跟他们绕弯子,白月开门见山:“没错!九婴的妖头即使砍下亦可再生,他的妖头光靠砍是砍不死的。”   群臣难住,再次嗡声讨论起来,打不死这可怎么搞?   白月负手走下台阶,环视臣君道:“所以本宫连夜赶回天宫,是有一件要事要跟诸位臣君商议。”   谢执揖手:“娘娘请讲。”   “九婴打不死,只能用人海车轮战,考虑若到时候天兵天将折损人手不够,就要劳烦凌霄殿上的各位亲自上阵显神通了。”   “诸位都是功德上万的老神官了,相信只要你们肯出马,任那九婴再有几颗妖头,也手到擒来不在话下。”白月眼神期待地看着他们。   “呃……”   “这……”   群臣噎住。   他们在座的是都有几万年香火功德的老神官,可这也并不代表他们打架就厉害呀。   他们当中,有的是因为才学飞升,成了文曲星君;有的是因为天赋飞升,成了文广星君;有的是因为炼制丹药或是精于星盘推算而飞升等等。   总之,各有各的飞升机缘,只要在自己那个领域做到极致中的极致,便可触发飞升劫。而能通过飞升劫考验淘汰留下来的,就是如今进入天庭的这一批神官。   飞升劫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天道也会偷懒,渡劫全是随机的,这种事情其实有时候也要看运气。   毕竟,运气也是天道的一部分。   而除了通过飞升渡劫入天庭的,天宫更多的还是出身上古遗族的后神血脉。   他们出身就是神族,不用有多大修为本事,便能在天庭挂个神衔。   轩辕氏就是其中最尊贵的上古遗族之一,其祖是八大创世神中的轩辕舜上神。   而蓬莱白氏一族则是八大创世神中白泽上神的后裔血脉。   而今还延续下来的几支上古神族遗脉,就属轩辕氏和白氏最尊贵,其他几支创世神的后代都逐渐没落陨逝了——这也是当初轩辕霆亲自点选白月为后的原因之一。   当然,第一眼看到白月那张脸跟玉香几乎一模一样时产生的内心震动才是最原始的驱动,否则他也不是不可以娶其他次神族的女子为后。   比如,像谢执的獬豸神兽族,和齐麟的麒麟神兽族,在天界地位也是十分尊贵的。   总之,在这个仙侠修真的世界里,所谓的强者为王,其实也是有阶层助跑线的。   好比轩辕霆这个渣狗,命好投胎到轩辕神族,又是他爹唯一的儿子,天君这个宝座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落到他的脑壳上。不管他的修为和能力如何,只要不要差劲到像阿斗那样连诸葛卧龙都扶不起来,轩辕霆的这个帝君位置可以说妥妥的一辈子没有跑了。   所以他寂寞啊,空虚冷啊,高处不胜寒啊,没有人懂他的小叛逆啊。   他随时随地想伸出试探的小脚脚挣脱身上的束缚啊。   说了这么多,总之一句话,天庭之大,鱼龙混杂,并不是每个仙君神官都有真材实料,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卧虎藏龙的也绝对不少。   白月一句话抛出去,既是探了众臣一个底,也大致摸清了他们对于自己代掌君权的真实态度。   ——表面迎合,背地议论。   八个大字便可概括这整个凌霄殿上臣官们的态度。   白月面无表情在心中冷笑两声,看着下方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的群臣,不慌不忙开口道:“既然众卿都这般为难,那本宫便给你们另一个选择。”   “等到妖兽九婴攻上灵虚境时,本宫会命人架置一台九连神□□,届时请诸卿共同献力,拉动神弩|弓,只要九箭齐发射中九婴的九颗妖头,便可一举将其降灭。”   “如何,众卿可愿?”白月坐回凌霄宝座上,凤眸神采笃定地看着下方这群面面相觑的神官。 第43章 斩头   “哎呀这真是个好主意!”   “对对对, 天后娘娘这个办法太好了!”   群臣神官们连连点头盛赞,表示支持。   毕竟在‘亲自扛着武器上战场浴血厮杀’和‘只需要站在后方拔河一样拉拉弓弦’这两个选择上,只要不是没有脑子的, 在座这些文官神君们都会选择轻松愉快的后一项。   “这么说, 众卿是愿意咯?”白月挑眉。   “愿意愿意,臣等自当尽心竭力。”神官们连忙道, 生怕一个表态晚了就要被拉去上前线。   明哲保身在宦场永远是第一生存法则, 即便是天界也不例外。   “那好,到时就请诸位看司法仙君指挥行事。”说完,白月转头看向谢执,笑着道, “谢司法, 你没问题吧?”   谢执错开眼神并不与白月对视, 垂眸恭敬道, “臣定当竭力。”   这边白月争分夺秒布置好了一切,那边九婴手下一只野鸡精也得到了玉香传去的消息——[轩辕已回, 速战速决]。   在玉香跟随轩辕霆一起离开凡间的农家小院后, 一只野鸡精出现在院子里,寻着气味找到了玉香借给鸡喂食丢在院中的布条, 将消息带回去给了妖王九婴。   九婴看后,十分盛怒。   “没用的东西, 连个男人都拴不住, 竟敢打乱本王的计划!”   他本就因白月派去的几路大军围追堵截感到暴躁,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黑蟒妖和白豹妖在战前莫名其妙被杀,这次又在灵虚境折损了两员大将, 黑铁城座被大股天兵围剿, 凶水妖火也被那女人找来雷公电母用法宝压制。   接二连三受挫, 现在的九婴,已经被逼到了狗急跳墙背水一战的地步。   这一战若胜了他就是统领三界的王,若败了他就是丧家之犬。   九婴不服输地朝天怒吼,他要称霸三界!!   “白月,看来是本王小瞧你了。”化成人形的九婴坐在黑铁王座上,眼神阴鹫地盯着九重天的方向。   原本上次玉香来禀报时,重点提及了这个白月,但自负的九婴并未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当时,他觉得不过一个蓬莱岛神女,即便因着出身高贵嫁给了轩辕霆做老婆,当上了天后,也不过是个后宫女人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他只需要把轩辕霆对付住就行了。   可没想到,现在他却在这个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手里栽了跟头。   九婴的恼怒狂躁可想而知。   是他失策,将战火铺得太散,与其这般浪费兵力与白月那女人周旋,不如杀一个回马枪集中火力攻下灵虚境,待轩辕霆回宫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拿下了天宫,什么事就都好办了。   九婴是个自负狂妄又狡诈的妖王,果断做了决定后,亲自率着余下妖军披星戴月赶往灵虚境打算再次来个偷袭之战。   上次他就趁齐麟大意不备时将他重伤,这次故技重施天界肯定会有防范,据三头鸟传报,灵虚境换了守将,还弄了个联动结界来破他的玄克金武器,着实让他损失不少兵力。   但联动结界防得了普通的妖,却防不了他这个妖兽之王。   他料定天庭不会有人猜到他会亲自去偷袭,所以,这次只要他行动够隐秘急速,就能成功。   子时。   黑夜繁星当空,无边的云境方外皎洁的月光寒霜一样洒下来,远处黑云滚滚。   今晚的灵虚境内一片安静,唯有联动结界上的星星光点在莹莹闪烁。   妖军被击退了一波又一波,仿佛已经无力再战陷入了衰竭士气,纷纷沉寂下去,云境之下也变得黑暗起来。   城墙上的天兵举着神枪秩序巡逻,没有人放松警惕。   猛然,灵虚境边界传来九道撼天动地的嗷吼,那声响震得天际都要撕破了一般。   那是妖物与结界碰撞发出的嘶吼声。   九婴冲破结界,闯上来了!   “妖兽九婴现身!速速布阵!”巡逻兵立马发现了异常情况,站在城墙上大声喊道。   两名副将也从瞭台上下来,开始按照韩芃君之前吩咐的方法重新施布联动结界,虽然紧张,但好在已经有了跟着韩芃君布阵的两次经验,尚算慌中不乱。   九婴一旦破阵,他身后那些妖军也如同蝗虫过境般乌压压袭来,将联动结界破裂的撕口越扯越大,大批的妖军在沉寂中猛然涌出,黑夜中杀气震天汹涌如潮。   早已等候多时的封泽和白逍从云阶两方包抄而出,一左一右将九婴的去路堵住,直把他往摘星台的方向逼。   白月和韩芃君站在摘星台上瞭望灵虚境的战况。   她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是被韩芃君重新改造过的一鼎巨型弓座,以摘星台的八个角为弓弦着力点,以千年神树藤为弓弦,以方天云戟为箭矢,若将巨弓拉开,足足有三十丈那么宽阔的半径。   白月料得没错,九婴果然选择在子时再次偷袭,她让韩芃君提前在联动结界上打开一个破绽,这样九婴便能轻而易举冲破云镜。只要他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韩芃君用千里镜眺望灵虚境处的战况,几乎与白月所设如出一辙,封泽和白逍虽然降伏不了九婴,但要想将他激怒引到摘星台的方向来还是有机会的。   她不得不佩服娘娘的神机妙算。   白月高深莫测一笑,握着月影剑盯住前方,对韩芃君道:“吩咐所有人准备好,九婴就要来了。”   她布下天罗地网,谋划这么久,成败就在此一举!   眼见从灵虚境战火连绵过来,谢执也带着一干神官在摘星台下准备好。   神官们神色紧张,手中齐齐攥着一根比大腿还粗的神树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拉动弓弦的时机。   “来了来了!”   只见前方暴起一团黑墨般巨型蘑菇云,将云境处的联动结界炸得四分五裂,好似整个残月都被吞噬。   九婴放大招了!   他的九颗妖头像九条参天巨柱般在空中搅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血盆大口妖头一张便能咬死几十个天兵,九颗妖头齐齐发动,战况惨烈。   封泽和白逍连同另外两名云境副将一边配合着后退一边抵抗着九婴的进攻,边打边撤逐渐将他引向摘星台的方位去。   白月眯起凤眸,也在心里提了一口气,封泽白逍,你们两个家伙可要能撑到最后一刻啊。   “吼——吼——”   九婴的咆哮兽吼声越来越近了,摘星台的神官们个个都屏息静气紧张起来。   白月持月影剑站在楼台上,凛然扬声道:“众卿准备,待会儿听神匠仙君的号令,她喊一二三射的时候你们便齐齐发力将巨弓射出!”   百来个神官像拔河一样聚集在摘星台下,这种奇特的景象还从未有过,大家心里既紧张忐忑又感到新奇亢奋。   那感觉你别说,还怪刺激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刺激感。   谢执站在神官的最前方,神情严肃攥着弓弦,双眼紧紧盯着高台上那抹赤红色的身影,丝毫没有其他心思去注意旁的。   ‘砰’一声,九婴的巨大妖兽之身撞上前方一座高大神殿,碧瓦褐墙轰然倒塌,将其湮灭其中,但只一会儿功夫九婴的妖头就将那些废瓦挥开又从神殿废墟中冲了出来,继续朝着前方横冲直撞大杀四方。   他的妖头已经可以近距离看见了,随着封泽白逍的诱敌深入,已经有两名云境副将负伤滞下。   韩芃君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她紧紧盯着九婴妖头摆动的方向,嘴角慢慢张启:“大家准备,一……”   “二……”   “三……”   话音刚一落,在她即将喊出那个铿锵有力地“射!”字时,南天门方向忽然急速掠来三道身影,正在及时赶回来的轩辕霆连同玉香及齐麟三人。   三人刚回到天宫就目睹眼前这一幕惊心动魄,九婴都已经杀上天宫。   轩辕霆一看,这还了得,大胆妖兽竟敢在他天界之主的眼皮子底下挑衅神威!   轩辕霆当即出手,祭出轩辕剑飞身而上,对着九婴扬得最高的那颗妖头就是雷霆一击。   而就在同一时刻,韩芃君那声“射!”也终于喊了出来。   “射箭——!!”   摘星台下的百名神官得到指令,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气蹬腿儿咬牙目眦欲裂狠狠一拉,将九支方天云戟做的箭矢齐齐射了出去。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箭矢划破夜空的声音。   “糟糕。”举着望远镜的白月余光忽然瞥见半路杀出来的轩辕霆正举剑飞身而上,不由眉梢一皱,破口大骂,“你大爷的蠢货!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尼玛的这时候回来当什么狗雄!”   九支方天云戟破空而去,有八支都射中了九婴的妖头,唯独排在最高的那支,因轩辕霆的半路横生枝节而射偏,只射中了九婴的脖子。   那颗妖头察觉到身后有疾风杀气而来,在箭矢射来之前就转过了头对向轩辕霆,于是完美的错过了那一箭。   中了八箭的九婴痛不欲生地仰头狂吼起来,八只箭矢插在他的妖头上,血流如注,唯独还剩最后一颗妖头濒死挣扎。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心惊动魄,就连远处的玉香和齐麟都惊住了。   方才一齐拉动巨型神弓的神官们谁也没有心思去探究为什么明明已入灵台修炼的天君轩辕霆会在此刻出现。   他们统统都只是在懊恼、怨怪他做什么偏偏要这时候逞英雄冲上去单挑九婴?明明没有他横插一脚的话,那第九支箭就可以射中九婴,那他们的百人神弓行动就能成功了!   史无前例的,凌霄殿那群臣君百官第一次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想法,产生了对轩辕霆的嫌弃之情。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等到大家都出力了,可以坐享战果的时候了你出现了?   斩头计划全因轩辕霆这个狗男人的出现功亏一篑,气得白月咬牙切齿将轩辕霆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白逍,给我拦住他!”白月抽出月影剑,厉声对着前方的白逍大喊,随即持剑飞身而上。   白逍立即意会,放弃缠住九婴,转而在半空迎上轩辕霆,皮笑肉不笑地道:“妹夫,这些日子你都干嘛去了啊?”   轩辕霆正斗志昂扬地想和九婴大战一场,不妨却被嬉皮笑脸冒出来的白逍给绊住,狠狠皱眉喝道:“速速让开,孤要斩杀妖兽九婴,逍遥少君不要误了孤的大事!”   “害,我能误你什么大事啊。没看见那边都已经大局已定了吗。不如咱俩喝酒去吧,上次你和我妹大婚就半路跑了没能找你喝个痛快,这次见到你,一定得让你不醉不归,嘿嘿嘿。”白逍满口胡话,反正只要能帮妹妹拖住轩辕霆他啥也不在乎。   轩辕霆像看个神经病一样冷冷看着白逍,用轩辕剑指着他,“逍遥少君,你若再不让开,休怪孤不对你不客气了。”   “哟,你还想挑衅我!想打架?以为我怕你?有本事来啊!”白逍早就看轩辕霆这货不顺眼了,尤其是从妹妹的封后大殿上他居然为了一个女徒弟弃妹妹而去,这口恶气蓬莱神岛所有人可都急着呢。   趁这个机会跟他打一架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白逍二话不说,抽出摄魂箫就开始攻击,招招凌厉绝不手下留情。   于是轩辕霆就不得不抽身应对起这个胡搅蛮缠的白逍来,还得一边分神去注意九婴那边的动向。   九婴趁机从他手下逃遁,可白月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月影剑一剑劈来阻挡了他的去路。   白色手中的剑气比这残月还要寒芒如刃如贯长虹。   九婴已经强弩之末,但垂死的妖兽爆发力却是骇人的,他将所有的怒气和杀意都冲着白月发了出来,又是吐火又是吐水的,攻势越发险峻。   白月凝神静气沉着应对,知道必须要在九婴的妖头再生之前砍下他最后一颗妖头,否则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她的月影剑剑法已经练到一定境界,不说人剑合一,但也算与剑心意相通,神剑能够感受到白月此刻的锐气,发出的剑芒越发凌冽锋利,逼得九婴妖头无法靠近白月半分。   摘星台底下的神官们够着脖子也看不清前方战况如何,于是纷纷都挤上了高台观战,没人去理会轩辕霆和白逍那边在干什么,大家的目光全聚焦在白月和九婴的对战上。   韩芃君和谢执站在高台最前端,也神情紧张地看着半空上白月和九婴的对战。   谢执直皱眉,“神匠仙君,快下令再射箭!”   韩芃君神情凝重地摇头,“能够匹配的箭矢已经没有了,准备好的九支箭已经全部用完。”   就在两人都忍不住想冲上前去时,封泽从妖军中抽身出来,立即飞向白月的方向助她一臂之力。   有了帮手封泽的助力,九婴两边应付分身乏术,趁着他被封泽的攻击绊住时,白月使出一招纵横捣海,以极难的姿势从九婴的妖头下穿身而过踩着云层一个跃身,借着身姿轻巧,以剑为箭,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俯冲而下。   云层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发丝被夜风猎猎刮起。   赤红身影与手中的剑融为一条直线,垂直而迅疾地从天而降。   她厉色轻叱一声,凤眸肃杀,手中月影剑刃化作锐利箭矢,白光寒芒悍然刺入九婴的妖头,精准爆掉了他最后一颗妖灵元丹。   “嗷——”九婴嘶声竭吼,震天撼地,九颗妖头齐齐软倒。   白月终于亲自手刃了九婴,放松地释然一笑,赤红身影拄着剑身从半空缓缓点落于地,正在急促喘气,身后忽然响起封泽急声大喊:“娘娘小心!”   察觉到身后有寒凛杀气袭来,白月倏然回头,见到以最后一口妖气撑着变幻成人形的九婴噙着狠鸷的厉笑猛然朝她攻来。   “受死吧!”九婴不知何时捡起一把兵器,用尽全力给了白月一剑。   白月腹部锐利一痛,她咬牙,抬起月影破空一剑,剑芒带着凤鸣之音划破长空,染血的巨剑燃起烈焰,烈焰化成强大的剑气猛然削掉了九婴的脑袋。   那颗脑袋一落地,便化成团团金色甲鳞状的妖魂挥散消失,在残月夜幕中就像纷飞的萤火虫。   随着九婴妖灵元身的陨灭,妖军也如潮水般败退而去。   而守在云境方外的天兵天将正等待着这个时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瓮中捉鳖一样将剩余的残兵败将全部剿灭。   九婴的九颗元丹已爆,最后这个人形九婴不过是他的一抹妖兽残灵,但他却拼着这最后一股妖气捅了白月一剑。   “娘娘!您没事吧?”封泽立即冲了过来。   那边的白逍见到白月中剑,也不管轩辕霆了,随便挥了一招就飞奔过来,满脸担忧地扶住白月:“小妹,你怎么样了?”   白月单膝跪地,拄着剑‘噗’地一口吐出了血,却朝封泽白逍二人灿烂一笑:“放心,我没事,死不了。”   摘星台上的韩芃君和谢执也飞快奔了下来,韩芃君紧张地道,“天后娘娘!您受伤了?”   谢执只抿着唇盯着白月,虽然一句话没问,但那神色却透着担心。   轩辕霆终于没了白逍的纠缠,再回头往空中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妖兽九婴的影子,早已被白月一剑爆头灰飞湮灭了。   轩辕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还有些情节没发挥,大战就结束了??   就在九婴的妖灵元丹殒灭的同一瞬间,一直默默站在远处观战的玉香脸上那副以九婴鳞甲幻化而成的金色面具也消失了。   她惊恐地捂住脸,左右一看,见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关注着白月那边的情况,没人注意到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从袖子上扯下一片纱帛来遮在脸上。   九婴妖王死了,他失败了,看了她得走第二条计划了。   玉香露在纱帛外的那双眼睛幽幽盯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关心的白月,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得意而胜利的微笑。   轩辕霆皱了皱眉,朝白月走过去,看见她一身赤甲战衣红色披风,手持月影巨剑,嘴角下巴都是血,却朝所有人笑得肆意灿烂,仿佛中剑的人根本不是她。   这个模样的白月是让轩辕霆陌生的。   不仅让他陌生,也让在场所有人陌生,且震撼。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可以做到这样,在大战中冷静理智运筹帷幄,在受伤后云淡风轻一笑置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从容不迫。   这些,他们只在天后娘娘一个人身上同时见到。   群臣在摘星台上发出欢呼的胜利声,大战九婴的胜利,也有他们参与的一份,这种齐心协力的荣誉感是难以言表的。   比任何时候的胜利都要来得真实而猛烈,与有荣焉。   可带领他们取得这场胜利的天后娘娘受伤了,而本该尽这一切天君职责的轩辕霆却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才姗姗来迟,且还带着那个凡间民女,片刻不离身。   两相对比,群臣的心一边随着白月激动燃烧,一边被轩辕霆寒彻泼凉。   “你…,你……”轩辕霆对着白月“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天君,他失职了。作为夫君,他更失职。   面对此时此刻满脸是血却依然在笑的白月,轩辕霆忽然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说不出口。   好像他说什么都没用。   周围百官群臣看他的眼神也无声告诉他,他这次让他们很失望。   轩辕霆蹙眉,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玉香和齐麟,下意识张了张嘴,最后只沉默转身,对着白月问了句,“你的伤势怎么样,要紧吗?”   白月心里冷笑,要不你这个大傻逼在关键时刻冲出来坏了老娘的计划,老娘犯得着会中九婴这一剑吗?   这一剑之仇老娘非得算在你这个狗逼的头上!   白月捂着腹部,又吐了一口血,朝着轩辕霆微微一笑,“我没事。天君这些时日都和你徒弟去哪儿了?要是你早点回来,九婴就可以早点解决,我们大家也不用那么拼命了。”   事已至此,白月是半点不打算让轩辕霆好过的了。   以前还会看在他男主角君威重话语权高的份儿上陪他演演戏,走进今天这一步,白月已经不需要借轩辕霆的话语权就可以在天宫发号施令,有自己的追随者和拥护者了。   也是时候朝男主角下手了。   白月这话说得很有学问。   一来表明了这些天轩辕霆并不是进入灵台修炼而是和他那位凡间女徒在一起,二来也是间接证实了上次星宿郎君六华皓的话,轩辕霆身边那个戴面纱的贴身侍女小蝶就是他的徒弟玉香,三来也讽刺了轩辕霆作为天君之主的不作为,妖界叛乱他身为天君不坐镇指挥却被让白月一个天后来干这些事,四来自然就是无形强调了众臣的功勋把他们和自己划到一条战线上和轩辕霆对立起来。   轩辕霆被白月这么直接一问,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但见群臣们都眼神灼灼神情不善地盯着他,仿佛誓要他给个交代否则决不罢休。于是他想了想,看看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实在是压根他就不知道妖界叛乱,若是早知道,他也不会还在凡间逗留那么久,这不齐麟一来找他,他就刻不容缓的赶回来了么。   轩辕霆有些恼羞成怒。   正斟酌着,齐麟忽然揪着玉香后衣襟一声怒吼:“你这妖物,三番两次妖言魅惑天君,还不受死!” 第44章 打狗   “啊——”玉香尖叫一声。   齐麟突然朝玉香发难, 将她拿住如破布般扔进众人之中。   方才在九婴的妖灵散灭时,他分明察觉到身旁的玉香身上也飞起一抹金色妖气,等他再回头看时, 就见玉香快速地低头扯下一截纱帛遮在脸上, 鬼鬼祟祟。   分明是有猫腻。   既然九婴已死,战事尘埃落定, 齐麟心知自己这次已无法再在战场上立功, 那他便替天君除掉这个妖颜惑乱的女人,也算功劳一件!   趁着百官群臣都在,此时发难揭穿这妖女的罪行时机最好不过。   齐麟当机立断,肃沉着脸将玉香押进众臣中央, 扬声道:“天君, 方才此女身上有妖气闪现!臣怀疑她来历蹊跷, 恐怕与妖界有所勾结!”   神官们从摘星台下来后本围在轩辕霆和白月身边, 一部分人去关心天后娘娘的伤势,有擅疗伤的臣君立马为白月止住了伤口, 一部分人追根究底要天君对大战无故消失一事给出合理解释, 追着他咄咄逼问。凌乱狼藉的天宫正喧闹时,却听得司战仙君齐麟一声厉喝, 将一名女子扔了进来,众人纷纷下意识往后一退。   定睛看去, 不正是那个被天君随身带在身边的贴身侍女‘小蝶’吗?   “这是……, 司法仙君,到底怎么回事?”   神官们齐齐转身,惊疑地看去。   白月也挑眉, 玩味地投去了视线。   站在她身边搀扶着她的封泽和白逍也面无表情地瞅了过去, 他们倒是要看看齐麟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不是的, 师父救我!”玉香身姿娇软,如浮萍般跌倒在地,泪眼婆娑望向站在神官中间的轩辕霆,朝他凄声求救,“师父……”   呵呵,好戏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白月啧了一声,扯到腹部伤口,不由吃痛地皱眉,再次将轩辕霆那狗逼辱骂了三遍。   “香儿!”轩辕霆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碍于在场神官们的注目,不得不克制自己,他看着被齐麟拿住的娇娇弱弱的玉香,不由沉了脸色,冷厉地盯着齐麟,“齐麟,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松手!”   齐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轩辕霆,“天君,这女主来历邪门,刚才天后娘娘斩下九婴元丹妖头时,我分明察觉到她身上也冒出一股与九婴身上那鳞甲一样的金色妖气。她绝对有问题,天君你莫要再被她蒙骗了呀!”   轩辕霆语气沉硬,手掌在宽袍中微微攥起,“孤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指点,香儿是孤在凡间收的徒弟,她的来历没有人比孤更清楚。快放开她,否则孤对你不客气了!”   见主君轩辕霆这般执迷不悟,齐麟真是寒了心,他气结之下脱口而出:“天君和这凡女师徒不伦,臣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她!”   “什么?!!”   “司战仙君说天君和那凡女师徒不伦!!   “这么说之前谣传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我听说之前天后娘娘替天君祭祀天道大礼时,天君就将他那凡女徒弟扮作凌霄殿侍女带在身边,日夜不离身……”   “若此事确凿属实,天君这次可是犯下天条大罪了!”   听着周围群臣此起彼伏的议论,轩辕霆脸色煞时变得一阵青白,他掠身上前,雷霆一掌将齐麟拍倒在地,厉色盯着他,“逆臣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给孤闭嘴!”   然而玉香却不给轩辕霆撇清他俩关系的机会,她梨花带雨地爬起来,一把抱住轩辕霆腰身,怯怯道,“霆,我好害怕,我们该怎么办……这下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了。”   轩辕霆身型一僵:“……”他仿佛已经听见了天道惩罚的八十一道雷刑劈在自己头上的声音!   他头一次用种恼怒的神色盯着玉香,脸上每个毛孔都写着一句话:‘你是傻逼吗?’   在场百多道视线齐刷刷盯住玉香抱住他腰杆的手,和轩辕霆青红交加的脸。   大战后硝烟狼藉的夜幕下,突然出现一瞬诡异的宁静。   所有人错愕震惊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白逍脸色难看极了,眼眸冷冽地盯着轩辕霆,竟敢背叛他的妹妹,早知道刚才就该出手再狠点阉了他!   见大戏上演得差不多了,白月捂着伤口往后一倒,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眼前这幕的打击,抬手不可置信地指着轩辕霆和玉香……指尖一阵颤抖,眸色钝痛:“你……你们……”口中鲜血猛地一吐,双眸一翻晕了过去。   “天后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见白月昏倒,群臣立刻兵荒马乱,封泽和韩芃君也立马围了过来。   “小妹!”   白逍冲过去一把抱住白月,回头对轩辕霆冷道:“轩辕霆,你竟敢背叛我妹妹!此事我蓬莱仙境不会善罢甘休的!”   轩辕霆眉头紧锁,下意识推开玉香环住腰身的手臂,与她站得稍远了些。他万万没想到甫一回天宫就会发生这样的事,竟会被他最信任的心腹齐麟给冷不丁捅了一刀,原本还打算寻个合适时机向白月提出封玉香为侧妃的念头也彻底幻灭。   现在,怎样解释清他和玉香的关系成了迫在眉睫。   若是任由事态再发酵下去,轩辕霆不敢想象后果。   他看着四周群臣们震惊复杂、失望、难以置信盯着他的眼神,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该如何解释?   玉香被轩辕霆推开,愣了愣,随即眼神一凉,轩辕霆这样的做法只会更加重她的决心,她已经没有退路,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她不想落得九婴那样灰飞烟灭的下场,就得赌上自己所有的筹码!   白逍抱着昏迷的白月,冷笑一声:“堂堂天君竟然和徒弟师徒禁断,背着所有人犯下不伦之罪。”他转向谢执,“谢执,都说你是天界最正直严法的司法仙君,即便此次触犯天条的是天君之主,相信你也会秉公执法的,对吧?”   谢执看了脸色青白的轩辕霆和低头啜泣的玉香一眼,眼神又在神官们脸上略略扫过,……最后落到白月染着鲜血双眼紧闭的精致侧脸上,垂下头沉声道:“请逍遥少君放心,臣君定会公正审判,禀法处理。天后娘娘重伤在身,还请您速速带她回宫疗伤吧,这里就交给臣。”   “好,我就暂且信你一回。”白逍说完,转身叫来封泽,将‘昏迷’过去的白月交给他,“速送娘娘回月宫疗伤。”   “本君要留在这里亲自督视司法仙君执法,若有一丝偏颇,本君决不善罢甘休!”   兄妹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十分巧妙——   前脚白月才因斩杀九婴身受重伤,又在神官们面前上演了一场接连遭受夫君背叛后承受不住的昏迷凄景。于是哥哥白逍盛怒不忿站出来替妹妹讨要公道,以娘家人的身份逼迫天庭一定要给她和蓬莱仙境一个交代。   事情眼睁睁被一只又一只推手给推到这个**,已是非解决不可。轩辕霆再怎么力挽狂澜,也已无力回天。   封泽从白逍手中接过白月时,她悄悄朝白逍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在白月出神入化的昏迷演技下,她被封泽送回了月宫,无形以身份施压,将棘手的处理问题全丢给轩辕霆两个曾经最信任的心腹近臣。   现在,齐麟因九婴叛乱一事对玉香恨得牙痒痒,对除掉她势在必得。   谢执早在凌霄殿外耳闻轩辕霆和‘小蝶’私情时就已决心要将她正法。   最后让轩辕霆栽在自己最器重信任的两个心腹近臣手中,被审判处刑,这样的结果实在让白月惊喜。   太棒了!都不用她亲自出手了。   一进月宫殿门,白月就睁开了眼睛,她嘶一声捂着伤处从封泽背上跳下来,抬手一看,满掌都是黏腻的血。   “娘娘!娘娘您怎么受伤了?”兰芝神色慌乱迎上来。   封泽道:“娘娘,您千万别乱动,九婴这垂死一剑剑势凶猛,唯恐伤及神脉。您快躺下,海驮已亲自去请元灵仙尊来为您疗伤了。   “没事儿!”白月满不在乎扬手一挥,她脱掉赤甲,扯开披风外袍,这才看清里面还有一件贴着中衣穿着的獬豸法鳞软甲。   九婴那垂死一剑,刚好捅在了软甲的边缘上,万幸只是让白月伤到皮肉流了些血,并未伤及腑脉。好险,若是再往下一点,就真的刺进她腹部了。   谢执送的软甲救了白月一命。   当时白月眼见九婴那一剑避无可避,于是便急中生智借着这个伤势顺水推舟演了那一出,不仅趁势刷了一波群臣的好感度,还用苦肉计狠狠打击了一把轩辕霆。   反正都受伤了,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她中的这一剑。   兰芝立即去库房拿来冰肌复骨寒玉膏,那是蓬莱仙境的神药,有修复骨血伤口的奇效。   “娘娘,您忍着点。”   白月龇牙咧嘴地嘶着气,歪歪扭扭躺着让兰芝给她上药。   妈的,虽然只是伤到皮肉,但也是真他娘的疼啊!   兰芝看着娘娘光滑白皙的小腹上被剑捅出手指那么长一条伤口,心疼得不得了。   等到她小心翼翼给娘娘上完了药,一抬头,发现娘娘竟然已经累到睡着了。   白月身上的甲衣还未脱下,乌发被玉扣金簪紧紧束在头顶,鼻尖沁着一层薄汗,她的眉梢微皱红唇紧抿,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曾放松。   兰芝微微叹了声气,上前轻手轻脚帮她脱掉赤甲和战靴,取下护腕和玉扣,拉过锦被帷帐,让娘娘好好休息。   没有战事的喧嚣和紧迫,白月终于可以长松一口气了。   从九婴叛乱她出山亲征开始,就一直连轴转,几乎没好好休息过。   现下,一切尘埃落定,心神放松下来后身体各处阵阵倦意疲惫涌来,白月闭眼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香甜无梦,非常的沉。   直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一觉过后,白月感到神清气爽,整个人又恢复了斗志昂扬。   她坐起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谢执怎么处理的玉香?轩辕霆怎么样了!”   “别乱动,被捅了一剑还乱动,当真不要命了吗!”白逍的声音在月殿外间响起,随即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哥,轩辕霆……”   “先服药。”白逍少见的敛去不正经神色,不由分说按住白月的肩膀让她躺下,让兰芝将他昨晚从元灵仙尊那儿取来的丹药拿来给白月服下。   兰芝忙前忙后又是倒水又是喂药,嘴里却不停地嘀咕:“少君也真是的,怎么就不保护好娘娘,您明知道娘娘从小就怕疼,现在肚子被捅了这么大一个伤口,全是咬牙忍着呢。自个儿好好的回来,却让妹妹受了伤,你心里过意的去嘛?”   坐在凤榻帷帐外的白逍:“……”嘿,这小侍女脾气还挺大啊。   “是你家娘娘自己要冲上去逞能的,当时在场那么多武将,她偏要出风头,谁能拦住她!”   “别人能不能拦住娘娘我可不管,反正少君您没能保护好娘娘我就是要生气!”兰芝没好气地哼一声。   “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跟本君说话呢!”   躺在榻上被吵得脑仁直抽的白月瘫着脸道:“麻烦你们俩打情骂俏之前先告诉我昨夜后来发生的事,我迫切要知道结果。”   兰芝冷冷瞪了白逍一眼,扭头端着银盆出了月殿。   虽然她偷偷暗恋白逍少君,但是若要让她在娘娘和少君两人之间只能选一个,那她绝对毫不犹豫放弃少君而选择娘娘。   男人嘛,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堂堂蓬莱岛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被一个男色给蒙蔽了理智。   虽然逍遥少君的屁股真的挺翘的,风流的样子也很迷人,但这次他的表现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白逍无语地盯着兰芝背影,回头对白月啧道:“你平时也太惯着身边侍女了,都敢对着本君耍横了。”   白月面无表情:“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多说一句废话,就给我滚出去。”   “啧,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白逍摇头晃脑叹气。   “滚吧。”白月翻脸。   兰芝端着盆清水走进来,一边拧了云丝帕给白月擦手,一边大快人心道:“娘娘,司法仙君太厉害了,不愧是铁面法君,他将玉香那贱蹄子下了锁神天牢,决定三日后于神庙处诛魂死刑。”   “什么?!处死玉香?”白月一个激灵翻身下了凤榻,皱眉又问,“那轩辕霆呢?他如何了?”   兰芝气呼呼道:“奴婢听少君讲,后来娘娘您昏倒回宫后,天君极力撇清他和玉香的关系,说他和玉香只是清白的师徒情谊。司法仙君又没有铁证,只好让天君上天台祭祀石反省自过,而后入世历劫轮回九世以赎天道。”   白逍面色凝结下来,心头也仍是有口恶气在,“给轩辕霆判个轮回九世以赎天道已是哥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大程度惩治了。”   轩辕霆是天君,天界之主,白月和他行过三拜大礼,是在婚契石上刻着名字的。所以即便他背着妹妹和女徒弟乱搞,没法因为此事和他解除婚契,除了想法子惩治教训他一顿,白逍想不出其他能出这口恶气的方法了。   白月听罢,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闭了闭眼,亏她这么信任谢执,到头来屁股他还是歪向轩辕霆的。   对玉香处死刑,却对轩辕霆轻打五十大板,就判了个入世历劫?   这样一来,轩辕霆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把这场触犯天条的祸难避过去了。   把女人拿来当了替死鬼,自己却没事儿人一样去凡间轮回几趟,历劫回来照样是风光无限的天界之主。   即便玉香死了,轩辕霆还可以有宝香、珠香、玲香,只要轩辕霆一日不倒台,就会有千千万万个玉香再站起来。   白月很清楚,这一切的关键从始至终都在轩辕霆身上,不在玉香身上。   如果当初轩辕霆没有给凡女玉香希望,那玉香根本不会有机会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凡女爬到如今这一步。   灭掉源头才是解决麻烦的最佳办法。   白月对谢执非常失望。   “不。这个处罚对轩辕霆而言太轻了,我要他这次跌倒了就再也站不起来。”白月掀起眼帘,语气沉冽,眸中划过一丝势在必得。   白逍瞧见白月那眼神,心头突地一跳,妹妹的野心竟比他想的还要大……   …   上任司法仙君万年以来,头一次在执法时藏了私心的谢执却被白月误会了。   他判玉香死刑,判天君入凡世轮回,是不想让白月处在这件事情当中尴尬难堪。   她是天君的正宫元妻,倘若证实了天君和女徒弟的不论之情,那么天后娘娘的脸面自尊又该往哪里放?   叫三界如何耻笑她?   谢执一想到白月那般骄傲自信的人要遭受那些流言蜚语,这样的耻辱不该由无辜的她来承受。   在谢执权衡下,这样的处理是最佳方案。   既切断了外界引诱的源头可让天君从此收心,也惩戒了天君的过错,还全了天后娘娘的颜面,他也算秉公执法。   在谢执看来,这是需要说服自己神衔职权做出的一个偏向白月的处决。   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并不是白月要的。   白月一点儿也不满意。   她就是要轩辕霆和玉香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最好是整个三界都来嘲笑他,将他当成落水狗一样奚落,让他天界之主的威严扫地。这才是白月要的。   入世历劫?   呵,这对一个活上万万年的神祇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   等这事一过,再没人记得当初轩辕霆的那些丑事,玉香死了,死无对证,时间又会洗白一切。只要轩辕霆再做点什么伟光大的面子工程,他就能东山再起,再创辉煌。   而白月要做的是痛打落水狗,让轩辕霆永无翻身之地。   白月即刻盛装加身,亲自去了司法神殿找谢执。   谢执见到白月出现,微微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玉简起身走来,“娘娘,您伤势未愈,怎可走动。若是找臣君有事遣宫中侍者来传便可。”   白月径直走上谢执的公案前坐下,不疾不徐把案台上摆乱的几方玉简整理整齐,将笔墨纸砚也一一归顺回位。   谢执眼神沉静地看着白月的一系列行为,隐约猜到了她所为何来,可他却摸不着白月这番行为到底是什么态度,只得当先开口道,“娘娘,敢问您找臣是有何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白月淡淡挑唇,掀起眼帘意味深长瞟了谢执一眼,“只是本宫平了妖界战乱又身受重伤,突然感觉人生乏味无聊,便想来找谢司法辩论辩论法典。上次我们不是约好了有空一起讨论法典心得的,难道谢司法忘了?”   谢执垂头,“臣不敢忘。”   “那就好。”白月站起来,居高临下朝谢执走去,“谢司法,本宫问你,身为天君和徒弟禁断不伦,是犯了天规法典哪一条?”   谢执眉心一拧,抬眸探究地看了一眼白月。   两人眼神无声交流,白月面上再无惯有的狡黠明艳,不知何时她的面庞变得面无表情,眼神也如寒霜般冷冽,谢执忽然就读懂了白月的生气。   他定了片刻,方垂下头道:“回禀娘娘,触犯人伦天道乃天规九宗罪。若是天君触犯天条,罪责加倍,将天道施以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罚。”   白月缓缓一笑,点头:“唔,司法仙君果然法典铭记,任何一条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既然天君触犯了天条,你为何不秉公执法,只给他判了一个入世轮回呢?”白月犀利发问。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刑罚,即便是身为天君的轩辕霆,生身受下不死也会碎掉半条神脉,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神祇不畏惧那八十一道天雷之刑。   “此事天君另有说辞,臣也并未找到判刑的铁证,事关天界之主,天道雷刑还需慎重。”   白月上前一步愈发逼近谢执,“如果本宫能够给你找到这个铁证呢?”   谢执深深看着白月,“天后娘娘,您真的希望这件事被证实吗?”   白月轻飘飘一笑,笑谢执的天真。   他守着最严苛的法,却怀着最天真的心。   “谢执,你觉得现在这样满天宫闹得沸沸扬扬,证实与不证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执倏然沉默了。   是啊,天君和玉香的事已经闹得天界人尽皆知沸沸扬扬,在他心里还差那最后一个盖罪的证据,可是在大家眼中,都已经这样了,证实和不证实还有什么分别?   天后娘娘不管被动还是主动,都已经被卷进这桩禁断不伦的丑闻里去了,他就是想遮也来不及了。   “还望谢司法不要忘记你司法仙君的神职初衷,秉公执法刚直不阿才是本宫欣赏的那个谢执。”白月嘴角弯了弯,眼眸闪着惑人的神韵。   谢执看着白月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唇瓣却红得艳丽,嘴角在轻轻弯起时的弧度总是透着股恶劣的调皮。   他呼吸一滞,不敢再看,垂下头低声道:“是臣糊涂了,多谢天后娘娘指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月上前拍拍他的肩,忽然表情一钝,捂着腹部痛苦地弯下了腰,“哎呀……”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伤口扯到了?”谢执立刻紧张起来,转身朝殿外唤道:“来人,速速去请司药郎君前来为娘娘疗伤!快!”   白月见到谢执脸上万年沉稳儒雅的表情居然破天荒乱了,不由兴致蛊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站直身子,“逗你玩的,谢司法。本宫这趟来,也是为了专门感谢你上次赠我的法鳞甲衣,跟九婴对战时幸亏你的甲衣护体,才避免了剑气伤及神脉。”   “你现在也算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了。”白月笑眯眯道,“我该怎么感谢你呢,谢执?”   谢执莫名耳朵一红,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白月的眼神,“臣没能在战事上出力,为娘娘献上一副鳞甲也是应当的,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哦……这样啊,可是怎么办,本宫已经放在心上了呢。”白月脸庞微微一偏,笑盈盈盯着谢执,看着他被自己逗得脸红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谢执仓促转身,侧对着白月,耳朵根愈发红了,板着脸道,“娘娘,臣还有些法务处理,若没什么事还请您回月宫修养吧。”   “谢司法真是关心本宫,那我就先走啦!”白月笑眯眯朝谢执挥手,凤仪款款转身,“三日后我们天坛刑台上见。” 第45章 审判   锁神天牢阴暗漆黑, 四面纵深皆是刻着禁咒的符石,任何神祇被关进这里都使不出一丝神力。   唯有头顶一束神光射下来,像是绝境中的唯一希望。   玉香只是一介凡女, 修为低微, 被囚在锁神天牢里更像一只蚂蚁进了铜墙铁壁。   她抱着双膝曲坐在牢底,定定盯着头顶那束光亮,脑中闪过的是最后一刻轩辕霆在她耳边说的话:“香儿别怕, 我会去救你。”   事到如今,轩辕霆还会救她吗?   玉香不敢肯定, 但她还想最后再给轩辕霆一次机会, 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如果他真的肯为了她扛下这一切,那她也愿意牺牲这条性命去保护他,成全自己半生的爱情。   如果轩辕霆终究是负了自己, 那玉香便会将最后的砝码亮出来, 给他致命一击。   玉香一手抚着肚子, 一手抚着面庞, 神魂不定地想着。   时至今日她仍不敢确定,轩辕霆爱上她究竟是因为她这个人, 还是因为那张脸。   若是因为那张脸……   正想得出神时,天牢外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玉香倏然回神,警惕地转身望去,见到锁神天牢几丈外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穿黑衣斗篷的人影。   “你是谁?”玉香身子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紧贴在符石上,紧张起来。   只见来人从黑衣斗篷里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手白如玉瓷, 手指像削尖的葱段一样纤细曼妙, 指尖将帽檐往下一拉, 露出白月那张倾绝三界的脸,微挑眼帘抬起,朝玉香微微一笑:“别来无恙啊,玉香。”   “是你!白月!”玉香惊得猛然后退,浑身瑟缩得像只见到老鹰的兔子。   玉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在月宫在白月手里栽了跟头,此后就像留下心理阴影一样,对白月有一种无意识的畏惧感。   “对啊,是我。”白月嘴角含笑朝玉香走近,“你看见我好像很惊讶嘛。”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中了九婴的妖气吗,你怎么还没死!”玉香尖锐地大喊。   白天嘴角微挑:“放心,就算你和轩辕霆都死了我也会活得好好的,我的命大着呢。现在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小命吧。”   玉香让自己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她色厉内茬地看着白月,怪笑起来:“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在我下天牢之前霆就说过会来救我。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哦,是吗?”白月好整以暇挑眉,“你就这么信任轩辕霆?”   虽然玉香并不能肯定自己在轩辕霆心目中的分量是否重到可以让他为自己扛下触犯天条的罪行,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白月面前服输。   玉香仰着下巴,得意道,“当然,他爱我,为了我可以付出一切。这件事难道你还不知道?”   “失敬失敬,本宫确实不知道。”白月眸色淡淡讥诮,“本宫只知道,后日你便会被押上神庙天坛处诛魂死刑,而你心心念念会来救你的轩辕霆也即将下凡历劫重新开始。你和他纠缠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你甘心么?”   玉香咬牙切齿,阴狠地盯着白月,“还没到最后一刻,你以为事情就成定局了么,告诉你白月,别得意太早!”   白月轻笑一声,扬眉,“既然你这么笃信轩辕霆会救你,那我们打个赌吧。若你赌赢了,等你从神庙天坛上活着下来,本宫可以做主抬你做轩辕霆侧妃;若你赌输了,就乖乖承受诛魂死刑灰飞烟灭永无再生。”   “前提是,你得自己证实你和轩辕霆之间确有其事。”   “咱们就来看看,你所信仰的和轩辕霆的爱情,究竟经不经得起生死的考验。”   “怎么样,敢赌吗?”   白月斜挑的凤眸直直射来凌冽的眼神,周身凛然气势慑得人呼吸都异常艰难。   玉香眉心狠狠一抽,“我凭什么要和你赌?”   “就凭你想当这个侧妃。”白月语气闲适,“就凭即便你活下来也需要得到本宫的首肯轩辕霆才能将你纳为侧妃。”   天君纳妃,需得到正宫天后的同意,虽然这只是不成文的规矩,但若白月真的从中阻拦,玉香很清楚,她即便从这次审判中苟活下来,也是很难得到光明正大名分的。   如若能得到白月的亲自同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是,玉香却道:“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月勾唇,“你觉得以你现在阶下囚的身份,除了选择相信本宫,还有别的选择么?”   “你没资格拒绝本宫这个赌注。”她一字一顿道。   “怎么样,考虑考虑吧。赢了便可以当上侧妃,即便输了也可以看清轩辕霆的心,怎么算你也都不亏。这么好玩儿的游戏难道你不感兴趣?”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玉香怀疑道,“不管我是当上侧妃还是判处死刑,你终究都不会得到轩辕霆的心。我死了,他会愧疚怀念我一辈子,我当上侧妃,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不会多看你一眼。不管哪个结果,对你都没有任何好处。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爱的人还是我。”玉香既是得意,也是不解。   白月实在好笑,摇着头,“无知的人儿,原来搞了这么久,在你眼里,我还维持着那个痴恋轩辕霆的人设?”   玉香问出那个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若你不是想得到轩辕霆的爱,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白月悠悠盯着玉香审视了半晌,方才轻描淡写叹道,“我所有要的,即便告诉你,以你这古早女主的恋爱脑也是理解不了的。”   说着,白月懒懒地伸手去抚玉香的下巴,却被玉香见鬼一般避开,尖声道,“你别碰我的脸!”   白月一笑,虽然她还不知道玉香的脸早已被毁,但她却早就知道玉香的脸其实就是复制的自己的。   说半天到底谁才是替身,还真是个值得玩味的命题。   玉香用两只手臂紧紧护着脸,不让遮住脸庞的纱帛泄露丝毫,急促倒退几步回到天牢内壁不让白月靠近,她眼神幽恨盯着白月,豁出去道,“好,我跟你赌。赌注可是你自己说的,这侧妃我当定了!若你不守信诺,就算我下了地狱也要赌咒你不得好死!”   白月轻笑抚掌三下,“很好,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未来的香妃?”   玉香被白月那句‘香妃’击得心弦一跃,仿佛已经看见尊荣华贵的天妃日子就在眼前向她招手。   她开始憧憬起来,幻象着自己在盛大繁荣的封妃大典上穿着与白月一样雍容华贵的曳地凤袍,挽着轩辕霆的手臂与他站在九重阶上接受着三界臣民的叩拜……   等玉香再抬头时,锁神天牢外白月的黑色斗篷身影早已消失。   沿着漆黑纵深的通道出了锁魂天牢,白月拉下斗篷,站在夜幕月色下回头一笑。   皎如银霜的月光照在她的面庞,如画绝伦的侧脸剪影轻轻勾起一抹懒笑,红唇明艳。   啊,事情总算在她的出手被扳回了正轨,很是满意呢。   三日后傍晚。   祭祀天坛。   云境之外的血色残阳吞噬了半边天空,暮色将倾未倾,层层绯色霞云裹着夕阳。   穹顶之下的最后一抹残光洒在那块参天巨大的祭祀石上,天道神光开启,像一尊上古巨神俯视着脚下众生,让整个天坛庄严肃穆。   宽阔的神庙广场前,群臣百君皆手执位牌敬畏而立。   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而此时的月宫……   “还不够白,再多抹点!”白月坐在梳妆台前,让兰芝给她上妆。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盖了两层脂粉,但白月犹自嫌弃她因皮肤底子太好而看起来白里透红,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她需要以‘重伤未愈,深受打击’的虚弱形象出席神庙审判。   最好是那种让她看起来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命,再多承受一丁点打击都会厥过去的模样,才是白月满意的。   “脸不够病态苍白了,嘴唇也太红了。”白月拖过兰芝手里的脂粉膏,亲自往脸上抹。   她下手狠重,一手指挖出一大坨脂粉涂在脸上,抹匀后让整张脸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又盖了些在唇瓣上,一番涂涂抹抹后,唇色也苍白起来。   弄好后白月抬眸往琉璃镜看去,镜中之人看起来颦眉蹙首,神情凝如枯槁,眼神是那种在绝境中摇摇欲坠强撑的坚强,这样的‘故作坚韧’非但没有让人感受到她的平静,反而让人读到在她克制的苍白神色下内心涌动的伤痛。   白月左右看了看,无比满意地点头,“嗯,就是这样。”   然后再换上一袭白色简装常服素衣,将乌发垂垂半挽,一个深受夫君背叛打击却又宠辱不惊的贤惠正妻形象就塑造出来了。   从踏出月宫开始,白月就让左右两名侍女搀扶着她,身后一群抬着凤仪牌撵的宫侍浩浩荡荡跟随,向着天宫西面的神庙天坛出发。   来到神庙祭祀广场前,百官群臣都已等候在此。   天台四周的神火盆燃起火把,祭祀石下的巨大捆仙柱前,玉香被吊着四肢五花大绑在上面。   她衣襟头发皆已散乱,却不屈地昂着下巴怒视着前方那群神官,一副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傲骨。   谢执身穿法袍伫立在神台中央,神情肃穆,手里拿着一柄臂长的审判法毫。玉香的生死命运就将决定在他手中那支审判之笔上。   白逍抄着双手冷笑站在群臣前方,眼神不善。   韩芃君,封泽,齐麟等人,也都一一位列其中。   轩辕霆神色痛苦地坐在高台上,他眼睁睁看着心爱女人被下入天牢折磨,恨不能冲下去自己替她受了那些罪。   可是他不能。   他越是为她辩护,就越会落下话柄。现在只有极力撇清和香儿的关系,让谢执拿不到证明他们之间有禁断关系的铁证,如此他才能从中周旋救香儿的命。   香儿,你再忍忍,孤马上就能救你。他在心中呐喊。   轩辕霆心痛难当的看着玉香,面上却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冷冽瞥了一眼谢执,前有齐麟背后捅他一刀,后又有谢执严厉执法。   轩辕霆更气的是,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这两个心腹已经不再对他唯命是从忠心耿耿。   在他不在天宫的这些时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他最信任的两个心腹的忠诚?   “天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宣唱,神官齐齐转身,百来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到终于出现的白月身上。   众神官只见天后娘娘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显然是重伤未愈的后果,她在两名侍婢的搀扶下一步一顿、坚定地朝天坛上走来,却目不斜视,连个眼风都未给坐在高台上的轩辕霆一眼。   看到这一幕,刚经历了一场合力拉动九连神弩、团结平乱大战的台下百官们的心深深揪了起来,天君可太不是人了!   天后娘娘这么好,这么完美,不仅出身上古神族后裔,姿容冠绝三界,既贤惠端贵能主后宫又能兵善战可坐镇前殿,这样完美的妻子普天三界就只出了天后娘娘这么一个!可天君竟然还不知道珍惜,跑去跟那个凡间女子瞎搞胡混,让天后娘娘脸上无光,视天条法典于无物。   这不仅是背叛了天后娘娘,也是背叛了整个天庭,背叛了所有臣官!   他们绝不原谅!   “拜见天后娘娘。”群臣纷纷对着白月叩拜,面上的尊敬全是发自内心。   “众卿免礼,请起吧。”白月咳了两声,声量没有了平日的清越,透着一股虚弱。   可她仍旧那么雍容大度,风华不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地让人心悦诚服。   白月由兰芝扶着走到轩辕霆旁边的主位上坐下,才不慌不忙侧首瞟了一眼轩辕霆,见他也正皱眉看着自己,便唇角浅浅一掀,善解人意地对他道,“天君放心,我待会儿一定会替你向司法仙君求情,放香儿一条生路的。”   轩辕霆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身子往前一倾,伸手握住白月的手,语气深情而急切地道:“月后,你是知道的,孤早先就和你解释过,孤收香儿为徒,只是看她身世可怜又天资聪颖,便多了些对她的照拂,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   “你莫要听那齐麟胡说八道污蔑孤!他就是在九婴战叛乱一事没有上战立功,心里不服才把矛头指向了香儿,迁怒她耽误了孤的时间没有及时赶回天宫平乱妖界。这一切都是孤做的不好,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是香儿她是无辜的。”   白月面带微笑,漠然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口中却依旧敷衍:“天君放心,我相信你和香儿的青白的。司法仙君秉公执法,绝不会冤枉任何人的。”   轩辕霆大掌一空,眉头再次皱紧,他就是知道谢执刚直不阿,才会这般担心。   那端,谢执见天坛上神官君后皆已到齐,便开始审讯执法。   “民女玉香,心思不纯,明知与天君是师徒关系,却故意引诱天君与你犯下禁断不伦之罪,其心当诛,你可知罪!”   谢执的法音庄严沉肃,他的神情不喜不悲,他就是法典的化身,当他用那庄严神圣审判目光看着罪者时,任何人都逃不过神法的普渡俯首认罪。   可是玉香却仰头坚定地道:“我不认罪!”   “我没有勾引天君,我们是两情相悦,彼此相爱,何来勾引?”她声泪俱下,大声地道。   群臣哗然。   立刻有神官厉声喝道:“大胆凡女,竟敢在法神面前狡辩!”   “我没有狡辩!”玉香虽然手脚皆被神索捆住不能动弹,但是她的气势却十分昂扬,哪怕谢执已经亮出审判之笔,她也无惧。   因为,她身上有谁也无法否定的决胜砝码,那就是——   “我腹中已经怀了天君的孩子!天君答应过我,等回到天宫就封我为侧妃!”   此言一出,高台上座的轩辕霆浑身一僵,如遭雷劈,不敢相信地盯着玉香。   怎么会……怎么会怀上身孕?   玉香却神色疯狂而得意地对着谢执高挑衅道,“司法仙君,我腹中可有天君血脉,你要对上古神族的血脉处以诛魂死刑吗?”   群臣再次哗然,脸上的震惊狂愕已然不能用三言两语来形容。   他们愣了片刻后,痛心疾首地盯了轩辕霆一眼,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上首的白月。   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叫天后娘娘如何承受?   白月意外地挑了挑眉,她知道玉香早晚会怀上轩辕霆的孩子,只是没想到因为她的干预这件事提前发生了,看来那白骨妖赠予的蚀骨情爱丸起了大作用。   在这个当口知道玉香怀孕,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白月脸色蓦然一白,急促地咳嗽起来,捂住嘴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兰芝适时地惊慌大喊,加重白月重伤打击的戏剧性。   白逍也立刻高声喝道:“谢执,此女和轩辕霆私通苟合证据确凿,就算她真的怀孕,这腹中胎儿也是不容于世的孽种私生子!你必须秉公处理,绝不敢徇私枉法!”   “对!必须处死这凡女以正天规!”   群臣激昂附和,“处死她!”   白月擦掉嘴角血迹,缓了缓气,才颤着唇转向轩辕霆,凄声质问:“轩辕霆,你不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你和玉香是清白的吗?为何,为何她如今肚子都怀上了你的孩子,你却还要欺骗我!”   “月后,你听我解释……”轩辕霆是真的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玉香会怀上身孕,本来他想只要他和玉香两人皆咬死不承认,就算谢执再怎么审讯,也无法真的判罪。   可这下,铁证如山,不仅他触犯天条的罪责难逃,玉香恐怕是再无生路可走了。   轩辕霆来不及责怪玉香的莽撞,眼下之计,只有求得白月的原谅,让她出面替自己求情,或许还有一线转圜生机。   下面群臣神官激烈的讨伐诛罪声震得整个天坛嗡嗡作响。   轩辕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四面八方无数双愤怒又冷漠的眼神凌迟着他,仿佛要用眼神将他活生生处以酷刑。   眩晕中,他却只能看清白月那双清凌凌的漆黑凤眸。   她眸光沉定似笑非笑,眸中的光芒仿佛一道利刃划过轩辕霆心脏,让他升起从未有过的慌张、惶然。   “月儿,你听我解释好吗?”轩辕霆颤着声讨好地祈求。   “你不必解释!我再也不会听你任何花言巧语来蒙骗我了。”白月闭眼,仿佛已经死了心,挥开轩辕霆怒而起身,转向对面神庙台上的谢执,语气萧索地一字一顿道:“司法仙君,罪证确凿,请你……秉、公、执、刑吧。”   “月后!月后!”轩辕霆急急追着白月的身影而下,他双眼通红,嘶声沙哑哀求着:“是孤一时糊涂,香儿她是无辜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一切罪责都有我来承担,求你了,放过香儿吧!她只是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凡女,诛魂刑罚会让她魂飞魄散的!况且她肚子里还有孤的血脉,你忍心这么残忍吗?”   白月:“?”   虽然白月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演戏,但她听到轩辕霆这样说时,还是险些被他气到出戏。   呵呵,我可滚你妈逼的,事到如今还敢倒打一耙说老娘残忍?   那老娘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残忍。   “好啊。”白月顿住脚步,转身,居高临下看向轩辕霆,清凌眉目划过一丝玩味,她用仅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轩辕霆耳边冷酷地道,“既然你对玉香这般痴情不渝,那我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这样吧,只要你愿意代替玉香受下所有刑罚,我便去向司法仙君和所有臣君求情,让他们放玉香一条生路。怎么样?”   轩辕霆毫不犹豫:“好!孤愿意代替香儿承受所有刑罚。”   轩辕霆想,不过就是诛魂刑罚,对于他而言,受下来顶多就是个神脉碎裂。再修炼个千百年,神脉会恢复,修为也会重涨,可是却能保住心爱女人和自己骨肉的两条命,值了。   白月见他如此果决,微笑地点了点头,“天君不愧是天君,为了心爱的女人连天道九九雷劫都愿意承受,看来你们果然是真爱。”   轩辕霆听到九九雷劫却是脸色一白,浑身僵硬,“什么?九九雷劫,不是诛魂刑罚吗?”   白月却慵懒而闲适地笑了起来:“谁说是诛魂刑罚了,现在你和玉香禁断不伦罪证确凿,你自己去问问谢执会怎么审判吧。”   “谢执?”轩辕霆猛地转身,对着神庙天坛上神情淡漠的谢执大吼,“你敢!”   谢执却无动于衷,抬起手中审判法笔,在神庙祭祀石上缓缓写下:[天丙十万年秋,天君轩辕霆触犯天条,犯下禁断不伦之罪,为世不容,法神审判,诸请天道降以九九八十一劫天雷刑罚。]   当谢执的审判之笔在神石上落下最后一划时,神庙上空的穹顶蓦然聚起层层黑色云团,急速地卷起一个黑云风暴,风暴中有震天撼地的雷滚声在云层中咆哮,巨大的白色闪电摧枯拉朽破空裂来。   轩辕霆脸色青紫僵在那里,四肢冰凉,后背冷汗津津。   天道雷刑真的降下来了!   被五花大绑捆在锁神柱上的玉香却感动得泪流满面,她……终究是赌赢了。 第46章 雷刑   “轩辕霆!我爱你!我玉香生是你的人, 死是你的鬼!”玉香感动地对着站在雷刑黑云下代替她承受刑罚的轩辕霆大声表白。   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轩辕霆已是无路可退,他双拳紧握死死闭上眼, 决然地道:“香儿,等我, 记得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霆,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   激动的玉香话音刚一落,她脸上那片脆弱的纱帛被雷劫风暴闪电急速刮起的狂风一卷,绳索松裂,纱帛飘然落地,终于露出了她原本的面貌。   轩辕霆睁眼, 本还待深情款款地再和玉香做个告别,猛然见到面前这个丑陋的女人, 愕然地瞪眼, 大惊失色, “你!……你是谁啊???”   玉香还未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纱巾已经掉落, 她泪眼婆娑百转千回地看着轩辕霆,“我是你的心肝宝贝香儿啊。”   这一瞬, 轩辕霆还未受雷劫刑罚便仿佛已如遭雷击,他惊悚地盯着玉香的脸……面前这个扁平小方脸,单眼皮绿豆眼,王八宽额头,翻厚青蛙唇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他大脑一片茫然,僵硬地问:“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的香儿……”   玉香泪雨凄凄地摇头, 配着那张别具一格的丑脸, 画面当真辣眼睛。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轩辕霆根本来不及搞清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丑女到底是不是他的玉香,穹顶雷云风暴就降下了第一道雷刑,‘轰隆’一声击在轩辕霆的大脑壳上。   轩辕霆呐喊一声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玉香那张脸,脑中千万种思绪闪过。   他惊异,愕然,愤怒,感到自己被欺骗。   “你一直在骗我?!!”   坐在高台上闲适观赏着轩辕渣狗被处雷刑的白月,本端着兰芝递上的灵露慢慢品饮着,忽然一抬头,瞧见神坛上玉香脸上的面纱脱落了,竟露出一张丑得惊天动地的容貌,也猛然吃了一惊。   她惊呼一声捂着唇放下灵露盏,凤眸透出不可思议,我咧个乖乖!没行到玉香还能给她这种惊喜!   天坛和座位隔得有点远,白月集中目力仔细观望玉香的脸。   只看了几眼,她没忍住喷笑起来,妈呀,这是什么抽象派的长相,梵高都画不出这种境界。   白月一笑肚子上的伤口就抽疼,可她看着玉香顶着那样一张脸和轩辕霆深情缱绻互相告白的画面,又实在忍不住觉得好笑。   因为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玉香的本来面貌是长这个样子的。   在场除了白月,其实没有人见过玉香以之前那张与白月极其相似的脸出现过。   玉香第一次出现在天宫,是白月和轩辕霆的婚契大典,那时候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跳了诛魂台,百官群臣们没有那个荣幸一睹她的芳容。   玉香第二次上天宫,是白月设套主动让轩辕霆把她带到月宫来的,那次轩辕霆为了遮掩,给玉香施了易容术,将她变成了一个容貌普通清秀的女子。   当时白月还大张旗鼓带着玉香去和天庭的年轻郎君们搞过一场相亲会。   于是乎,当时见过玉香的神官们都认定那就是玉香的长相——一个谈不上美丽勉强清秀的女子。   玉香第三次上天宫,是轩辕霆偷偷摸摸将她假扮成贴身侍女小蝶带到凌霄殿厮混,为了不引人瞩目,玉香也在脸上蒙了面纱。   直到这一次玉香再次和轩辕霆双双从凡间回到天宫,脸上的面纱仍旧没有取下。   白月还一直以为是轩辕霆另有打算,按照古早渣男的套路,一般不伦私情暴露后都会给女人重新安排一个新身份,改头换面然后两人再续情缘。   之前轩辕霆假称小蝶是御前守将的义妹,白月就以为是他在给玉香换身份做准备,心下还暗暗做了应对方案。   可是白月算来算去,没想到哇没想到!   她竟是太高估轩辕霆和玉香了。   他们俩一个没脑子,一个没长眼睛。   玉香天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在轩辕霆面前晃,他竟然都没发觉过异端???   意思就是说,这么些年,轩辕霆其实一直在和这样一个丑女你侬我侬还爱的死去活来。   哎哟不行了,白月憋不住想笑场了。   百官群臣们没见过玉香易容后的样子,也不知她曾经和白月容貌相似,等他们终于见到玉香的面容时,她就是以自己本来的真容现身。   他们着实被玉香的长相给惊到了!   “呃…………”   “这也……”   “太……”   口味也实在太重了!!   神官们尴尬悻悻地转过头去捂着脸,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搞半天,还以为这个玉香什么了不起的来头,结果天君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凡人丑女不惜触犯天条?   这真相诡异得甚至让他们怀疑天君轩辕霆是不是早就已经双目失明了,否则为何他会做出这等叫人难以理解的奇事?   放着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天后娘娘不爱,去爱这么个凡间丑女……   百官群臣的脑袋上仿佛都打着一排排匪夷所思的问号。   天道雷刑降下第一道雷罚后,紧接着又降下了第二道雷刑,天道之怒夹杂着白光闪电“轰隆”一声击打在轩辕霆背上,雷刑之重,钻入奇经八脉,让他趴到在地怎么也撑不起来。   “哼!自食恶果,活该!”白逍幸灾乐祸看着轩辕霆,看他受刑,简直大快人心。   见到玉香的容貌,要说全场最意外要还要属齐麟。   是他第一个跳出来朝玉香发难的,虽然从凡界村庄回来他就已下定决心非除掉玉香不可,但那也是因为他从轩辕霆对其的态度感觉到此女已经成为一个大患。   若是不除,祸害无穷。   齐麟虽然一直知道轩辕霆在凡间收了一个小徒儿,但因轩辕霆一直将她藏得很好,就连齐麟和谢执两人也没有见过其真身,只知道凡间有这么个小徒弟的存在,而且轩辕霆好像还很宠爱这个凡女。   直到帝后大婚,此女闯上天界跳了诛魂台,才正式进入众人的视线。   上次齐麟和谢执在凌霄殿撞破轩辕霆和假扮成侍女‘小蝶’的玉香的私情,而后他又亲自在凡界村庄目睹轩辕霆对玉香的宠溺柔情。   虽然玉香一直遮着脸,但却齐麟下意识脑补:一个能从天后娘娘手里抢走天君宠爱的女子,妖颜惑乱不说,容貌手段定也不输多少,这是出于这么多年来他对轩辕霆的了解得出的结论——   天君虽然有时恣意妄为,不把天君职责放在眼里,但他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若是一个普通女子,也不会入得了他的眼。   同为君臣上万年,这点了解自信齐麟还是有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被打脸了!   玉香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凡女,她丑哇,丑得惊天动地别出心裁,就连见多识广的齐麟也是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说好的妖颜魅惑呢??   齐麟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盯着神坛上玉香的脸,觉得是不是自己眼神有问题,才无法欣赏她匠心独具的美貌?   否则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就凭这样一张脸,玉香究竟是用什么来勾住天君的?   天坛骤然变成了雷刑台,道道摧枯拉朽的雷电挟怒降落。   封泽、韩芃君等人都是白月的忠实拥护者,他们面无表情看着正在受刑的轩辕霆和被绑在捆仙柱上的玉香,除了痛快,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谢执目不斜视执着审判笔在天道神石上写下刑罚判决后,就身型挺直站在神石下,这一刻的他俨然已化为法典之真,不怒不喜,不卑不亢,按刑执法就是他唯一的职责。   随着天道雷刑一道又一道降下,轩辕霆的脊背上的锦袍已经被雷火灼穿,露出一条条血淋淋的灼痕。   他发髻散乱,浑身狼狈,全靠毕生修为苦苦支撑。   可雷刑不是让他最不能承受的,给予他最沉重打击的,是那个被捆在锁神柱上的女人。   “你……为何……要骗我,唔!”穹顶又一道雷刑落下,击得轩辕霆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直到这时玉香才察觉到不对劲,她低头一看,惶然发现自己脸上的纱帛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她惊声尖叫起来,想用双手去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可是她的手脚都被捆仙索绑住,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她只得声泪俱下朝着轩辕霆摇头,凄声大喊:“霆!不是你看到这样的!我是被白月陷害的!她嫉恨我得到你的宠爱,便找人毁了我的容貌!真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人在台上坐,锅从天上来的白月:??   她无声一笑,扶着兰芝的手慢吞吞站起来,闲懒走到高台边上,看神色狰狞的轩辕霆,又扫了眼泪流满面的玉香,悠悠道:“你不是说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么?真爱怎么可能因为一副皮囊就被打倒,你们应该挣脱一切凡俗束缚,看到彼此的美丽的灵魂才对呀。”   说完,白月笑吟吟看着在雷刑之下已然狼狈如狗的轩辕霆,轻飘飘道,“天君,你说是吧。”   随着几十道雷刑怒火接连降临,周身神脉碎裂,轩辕霆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趴在神坛邢台上,眸光恍惚地抬起头,神志眩晕中,扫到站在群臣前列的八仙君……   韩芃君、司命司礼、文财文曲,还有他最信任的谢执、齐麟,这些都是他登位天君时亲自点升的八大仙君。如今,他们疾首蹙额,漠然而视,脸上全都是对他的愤慨和失望,从头到尾竟没有一个臣子站出来为他帮腔说话。   这种众叛亲离,失去心腹、手下、近臣、将士,所有臣心的情况是轩辕霆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拱月,不管他做什么,所有人都应该对他俯首称臣。这种认知已经刻到在了他的骨子里。   所以他从未把臣君民心当回事,然而当失去的这一刻,他才知道,失去了臣心,意味着什么。   玉香凄厉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轩辕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唯有身上和四肢百骸的剧痛提醒他还在身受雷刑。   脑中犹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从遇见玉香开始发生的那些事……   “噗——”终于,一口黑血喷涌而出,轩辕霆再也承受不住最后一道雷刑,昏死过去。   天道雷刑的威势,就算身为天君也无法抗衡,轰隆的雷火刑劫震得整个天坛广场肃穆沉静,即便此刻雷刑结束,所有神官也都沉侵在那种天道威压雷霆怒火中久久不能回神。   “天君已经昏迷,请谢司法将他神体投入九世轮回赎罪吧。”白月用难过的语气道,“本宫会在天界等候天君历劫归来的。”   群臣皆赞同:“天后娘娘慈心仁善,宽宏大量,臣等惭愧。”   “众卿过誉了。”白月摆手,虚弱一咳,谦虚地微笑道。   “那这凡女该如何处决?”齐麟出声问道。   虽然齐麟看到玉香的真实容貌后瞬间觉得玉香已经不足为虑,可是现在她肚子里怀着的天君的血脉却成了一个更大的祸患。   谢执神色平静,漠然看向撕心裂肺挣扎叫喊的玉香,道:“审判不变,诛魂死刑。”   齐麟松了一口气,那他就放心了。   只要将玉香和她腹中孽种处理干净,待天君历劫回来,还是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振君威的。虽然艰难了些,但齐麟觉得,男人嘛,在女人身上栽个跟头不算什么坎坷,只要重新振作,以天君的能耐重回巅峰指日可待。   毕竟作为上万年的幼时伴读和心腹近臣,他们既是君臣,也是兄弟和朋友。所以即便轩辕霆犯下这么多过错,但齐麟对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念。   那种感觉,就像你的好闺蜜因为一时眼瞎喜欢上一个渣男然后被骗得遍体鳞伤,你生气痛骂她一顿后还是会和她做好朋友。   齐麟就是这样的,他的怒气全在玉香身上,觉得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了天君,才害他犯下大错。   男人嘛,男欢女爱有错全都在女人身上,要不是玉香不要脸的勾引魅惑,天君会上她的当吗?   天君这么威武神勇,定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才会一时糊涂,这次雷刑也算给了天君一个狠狠大家教训,等他入世历劫回来,相信就会改过自新重新振作了。   齐麟真是太高兴了。   “不!你不能处死我!我的肚子里可有天君的血脉!”玉香惊惶然地凄声大喊,她转头看向站在高台上的白月,“白月,你这个贱人!你说过只要我赌赢了就会放过我的!你自己说过会让我当天妃的!”   白月听着玉香一通叫骂,不疾不徐挑眉,转向下方百官群臣,脸上瞬间换了个虽然痛恨但却犹然不忍的表情,“司法仙君,玉香诚然该死,但她腹中有天君血脉,这样做是否太残忍了些?”   谢执抬眸看了白月一眼,“天道刑罚,历来如此,若不对罪者严惩,往后只会又更多神祇触犯天条天规,审决已判,就必须执行。”   白月点了点头,叹道,“好吧,只是本宫今日已经累了,想必众卿也不愿再见这一幕,玉香的诛魂刑罚就由你三日后亲自执行吧。本宫伤势未愈,略感疲惫,便回宫休息了。”   “娘娘受累,请您放心,臣这就将玉香关回锁魂天牢,三日后执行朱魂死刑。”谢执垂首。   “好,一切交给你,本宫很放心。”白月说完,扶着兰芝和左右侍女伸来的手,缓缓走下神庙天坛,朝伫立的群臣微微颔首,带着一群月宫宫婢扬长而去。   “恭送天后娘娘。”群臣俯拜。   不管玉香如何大喊大骂,铁面无情的谢执命人将她从捆仙柱上押下来,重新关进了锁魂天牢,只待三日后执行处决。   天道雷刑结束,神官们虽然唏嘘感叹,但也没有一点同情,天君昏聩犯下这样的大错,着实是咎由自取。   大家议论纷纷地散去,对方才的天道雷刑威势还历历在目,神魂受到震撼,得赶紧趁着这时候回去修炼一波,大有益助。   众臣君都走后,唯有司命仙君落在最后。   他神色沉凝若有所思,看着手中的星象罗盘微微蹙眉,走到神庙另一边的朱红色契约石前,抬头在最上面寻找着帝后的契约名字。   此双生契约石,乃天界神祇结为夫妻后,行了上古三拜大礼,这双生契约石上便会自动出现仙侣双方的名字,又称姻契石。   名字如同连理枝结在一起,生生死死,不死不灭。   而作为天界的帝后,他们的姻契关乎着整个天界的表率,名字自然在最醒目的地方。   然后司命仙君在契约石上左右寻找,却没有看见轩辕霆和白月的名字。   皱眉搜寻片刻,他的眼神忽然一定,落在了契约石最上方,神情一震,大惊失色!   那上面哪里还有帝后的姻契名讳,不知何时,轩辕霆&a;白月几字早已在神庙契约石上变成了另外四个字。   而那四个字,就是让司命仙君念,他都不敢念出来。   ——[日月争辉]   双生契约石上,帝后的姻契薄上,竟然写着‘日月争辉’四个大字!   司命心下震骇,连忙回到司命神殿,掐指摆盘夜观星象,紫微星斗数命盘异像已变,南北斗中三垣主星偏位,日月轨道反向逆势,紫微星命格黯淡,天府星崛起,呈南北斗中群星环绕之势。   “天府星……”   司命仙君喃喃地道:“天府星主后,可是天后娘娘的星位啊。”   想到今日在天坛神庙中处决的雷刑审判,司命又回想从天后娘娘入主天宫的发生的一切,沉沉闭上双眼,半晌睁眼,浊眸精光一闪,天君大势已去,恐无力回天。   这天界格局,怕是要变了。   白月一回到月宫,就松开了兰芝搀扶的手,“快给本宫倒杯灵茶。”   装了大半天的虚弱,真是累死她了。   兰芝忙给白月脱下外袍,一边兴奋道:“娘娘!今日可真是大快人心,天君得到惩罚,玉香那小贱人也即将被处死,奴婢可真是痛快!”   白月任侍女左右开弓为她擦着脸上脂粉,淡淡一笑,“这还早着呢。”   兰芝不太明白娘娘说的还早是什么意思,反正她今日目睹负心汉得到雷刑惩罚,又修为尽毁神脉断裂被投入九世轮回赎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敢欺骗辜负她家娘娘,这就是下场!   还有玉香那个小贱人,一张脸遮遮掩掩那么久,搞来搞去原来丑成那副鬼样子!   之前听娘娘说,那小贱人和娘娘长了一张极其相似的容貌,兰芝心里还担忧了好久,就怕玉香利用与娘娘相似的容貌去做些娘娘不屑一顾的下贱手段,不折手段勾引天君,却又让人奈何不了。   今朝在天坛上亲眼一见,方知原来玉香的本来面貌是这般丑陋。   叫兰芝好生鄙夷,连带的对轩辕霆也更加厌恶起来,早就没有了因天君身份的敬畏。   就这一个丑女,他也能睡得下去,还好娘娘没和他同房,否则就连兰芝想着都觉得恶心。   她家娘娘血脉高贵冰清玉洁,怎么能被这样一个眼光有毒的男人沾染,娘娘果然是对的!   就该好好惩治那对狗男女,让他们不得好下场,哼,娘娘风华绝世独自美丽就好了,有她们月宫一干忠心属下在,还有白逍少君神君夫妇和整个蓬莱仙境做后盾,娘娘想干什么不是所向披靡!   忠实迷妹兰芝崇拜地看着自家娘娘卸完妆,又恢复了艳冠三界的绝色风姿,眉宇流转间全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从容。   啊啊啊啊娘娘真的太美了!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配得上她家娘娘!   白月擦干净嘴唇上最后一点白色脂粉,回头一见兰芝又在用神魂颠倒的眼神盯着自己出神,不由挑眉:“你干嘛,又在意|淫我哥了?   兰芝回神摇头,又噘了噘嘴,气拱拱道,“奴婢已经不喜欢逍遥少君了。”   “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是谁啊,封泽?”白月打趣。   “才不是呢!”   兰芝想起刚才从神庙天台上离开时,不小心瞅见的一幕,心里就不开心。   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吗,她看见白逍在向神匠仙君示好,一副低三下四嬉皮笑脸的样子,而且还被人家神匠仙君冷眼相待了。   从前兰芝觉得白逍少君风流倜傥非常有魅力,可如今见到他对着韩芃君笑嘻嘻讨好,瞬间觉得他就是个舔狗,没有一点尊严志气,对于这样的舔狗,兰芝决定当机立断斩断自己埋藏心里多年的单方面的暗恋。   她不爱了。   她要像娘娘学习,男人嘛,都是玩意儿,算个什么?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帅!   白月也懒得过问白逍那点子的风流韵事,反正他一向如此,万花丛中过,今儿看上这个名儿看上那个,没一个认真过。   她挥退月殿里伺候的其余宫婢,对兰芝道:“有一件事,本宫要交给你去办。”   “娘娘请吩咐!兰芝一定办到!”兰芝双眼放光,激动地道。   “这事本宫不能亲自现身,你偷偷去锁魂天牢,将玉香放走。”   “啊!为什么啊?”兰芝不解,好不容易可以处死玉香,为何娘娘又要将她放走。   白月神色莫测挑唇,意味深长道,“因为……本宫就是要让玉香将腹中孩子生下来。”   “娘娘!”兰芝愤愤道:“若是让玉香生下孽种,岂不是明晃晃羞辱您?这还只是怀上她就这般嚣张,若真让她生下孩子岂不是要骑到您的头上耀武扬威了!”   “让她扬。”白月不慌不忙,“总之她必须把这个孩子给本宫生下来。”凤眸闪过一丝锋芒,“有了孩子,才能给轩辕霆最后的致命一击。”   今日的天道雷刑,虽说盖定了轩辕霆和玉香的不伦禁罪,也让他在百官群臣心中大大毁了君威,但仍不足以削掉轩辕霆的天君之位。   待他九世历劫回来,玉香身死,时间会洗白一切,不管仙神凡人都是最健忘的,这段秘闻轶事终究会被忘却脑后。但凡轩辕霆有点头脑抱负,只要他肯隐忍蛰伏重头再来,换一副改过自新的形象回归,利用这段经历重新博回凌霄殿臣君对他的忠心和追随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白月不允许这件事就此打住,她要乘胜追击赶尽杀绝,帮助玉香将孽种生下来。用这个孩子将轩辕霆永远钉在不伦的耻辱柱上。   到时候,等轩辕霆历劫回归,等待他的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戏。   而那时,白月只需一根手指轻轻一推,轩辕霆就永生永世再也爬不起来了。   “你过来。”白月朝兰芝招手,附耳吩咐了几句,“到时你就这样对玉香说……” 第47章 勋章   兰芝虽然不情愿, 但她又不能违抗白月的命令,只得按照娘娘的吩咐在月上梢头时掩人耳目去了锁魂天牢。   她身上穿着凌霄殿侍女的衣裳,用斗篷的帽檐遮着脸——这也是娘娘的吩咐。   白月让她扮作凌霄殿侍女去放走玉香, 这样一来玉香便会不疑有他,认为是轩辕霆先前布置好暗线来助她逃离。   沿着纵深的天牢地道往里走, 兰芝只用了一颗鲛珠照明,周围幽冷肃穆的气氛让人浑身汗毛竖起, 下意识神魂紧绷。   兰芝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时间紧迫,外面的守将被引开, 很快便会回来, 她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完成任务。   锁魂天牢里就只关着玉香一个罪者,倒也不难找, 兰芝很快在最里面找到了蹲缩在角落的玉香。   “香儿姑娘。”为了防止玉香认出她来, 兰芝用了变声术, 她站在牢外朝玉香轻声喊道。   玉香听得动静, 如惊弓之鸟般抬头, 她以为又是白月,连来人的影子都没看清就开始憎骂起来:“白月!你这个贱人,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你不是答应只要我赌赢了你就抬我做侧妃的吗!你骗我说出罪证陷害天君, 你不得好死!”   兰芝听到她那些污言秽语的骂声,眉心直皱, 若不是娘娘一再强调不能露出破绽, 她非把这小贱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得冒青烟不可。兰芝忍了又忍, 大局要紧, 终究还是没有发作。   “香儿姑娘别激动,奴婢是天君派来救你的。”兰芝小声道,“外面的守将被奴婢引走了,我们只有半刻钟的时间,正事要紧,有什么事等先出去再说吧。”   “是天君派你来的?”玉香立刻冲过来,双手趴着符墙,半信半疑地问。   兰芝拿出凌霄殿令牌,在玉香面前一晃而过然后收进袖笼,快速地紧急道:“天君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他知若是神庙审判后顾不上香儿姑娘,一早便吩咐了奴婢寻机将您救走,安顿到凡间。待天君神脉修复便会去找你。”   “师父……”玉香终于肯相信了,因为当时轩辕霆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在她被下入锁魂天牢那日,他说不必担心,他会来救她。   玉香泪流满面,捂着脸低泣起来,“都怪我,上了那白月贱人的当,将怀了身孕的事说了出来,连累师父替我受下了九天雷刑,我真的无颜再见他了……”   兰芝内心冷嗤,就你这副丑得奇形怪状的脸,谁愿意再见你,早点去死吧。   但她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催促道,“香儿姑娘,快别浪费时间了,跟奴婢走吧,若是待会儿天牢守将回来了,您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好。”玉香抬手抹去眼泪,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   她随着兰芝假扮的凌霄殿侍女逃出了天牢,两人勾着腰往纵深隧道另一方向渐行渐远。   一直逃到南天门,兰芝才停下来,左右看了看,娘娘早已遣封泽将这里打点好,现在一路畅行,只需要再交代玉香几句话就行了。   “香儿姑娘,奴婢就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天君说,下了凡后你便回你们的老地方藏起来,好好养胎将孩子生下来,等天君回来第一时间便会去接您。到时候他会休掉天后娘娘,光明正大给您们母子俩一个名分,所以还请您务必保重好自己和腹中胎儿的安全。”   玉香重重点头,“嗯,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等天君回来后我一定会向他禀明你的功劳,好好恩赏你。”   兰芝掩在斗篷下的眼睛翻了个白眼,“香儿姑娘不必记挂,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效忠天君,自然也会效忠您。您快走吧,再晚守兵回来发现就走不了啦!”   “好,你自己也多保重,千万不要被白月那个贱人给抓住了。”玉香叮嘱完一句,拿着兰芝给的通行符令,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南天门。   看着玉香终于逃出生天,兰芝又生气又不屑,拉下帽檐冷笑了两声,“呸!就凭你这蠢货,也配跟我们娘娘斗!”   回到月宫,兰芝向白月禀报,一切安排妥当,玉香没有任何怀疑,怀着对轩辕霆的感动不舍逃去了凡间。   “嗯。”白月笑笑点头,“这事你办得不错。”   兰芝得到娘娘的夸奖,非常开心,笑得眉眼弯弯。   可是她想到一事,担忧道,“娘娘,我们放走了玉香,处诛魂刑时必然会被司法仙君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   白月早有对策,她笃定一笑,“放心,本宫自有办法让谢执闭嘴。”   “嗯。”兰芝崇拜地看着白月,娘娘总是什么办法都有!什么都难不倒她!   而后的三日白月就在月宫修养,对天宫的沸沸扬扬一概不予理会。   到了第三日,在各种灵丹妙药的加持下,白月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她仍旧没有卸下‘虚弱的病伤妆’,因为她还一场戏没有演完。   这日,她早早便命人去司法神殿将谢执请了过来。   没过多久,谢执就来到了月宫。   他仍旧是一袭儒雅月衣沉稳不乱,让白月看着赏心悦目。   “天后娘娘。”谢执揖手行礼。   白月坐在月殿珠帘屏风后的凤座上,清凌的声音平静问,“谢执,你怕吗。”   谢执一顿,“臣不知娘娘所问何事。”   “本宫将玉香放走了。”   谢执沉默良久,回道:“臣知道。”   白月挑眉:“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谢执:“是。”   三日前夜,从兰芝乔装潜入锁魂天牢开始谢执就已经知道了,甚至……在更早之前,白月亲自进入锁魂天牢,谢执也是知道的。   他是司法仙君,锁魂天牢是他的管辖范围,风吹草动怎么可能避得过他的耳目。   白月笑了起来,是真心地笑,她起身,掀开珠帘走下凤座。   在与谢执一步之遥距离停下,与他四目平视。   这次谢执没有避开视线,他抬起眼眸,缓缓看着白月。   她在笑,笑得明艳逼人,伤势未愈的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那嫣润唇瓣却红得发光,乌发衬得修长玉颈白皙刺目,黑曜美眸闪着神韵灵光,红唇微勾,像只狡黠的狐狸。   调皮又顽劣。   谢执又看到了她这样的笑,不自觉抿了抿唇角,沉静的眸子也里透出一抹不易觉察地笑意。   白月眉眼一弯,“就说玉香偷了轩辕霆的令牌逃走了,你说好不好呀?”   谢执被那笑容晃了眼,倏然垂下眼帘,“玉香逃走,娘娘只会养虎为患。”   白月慢吞吞围着谢执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笑吟吟盯着他看,看得谢执浑身不自在起来。   等到他耳根再次隐隐发红,白月才再次在他面前顿足,歪头看着谢执,促狭一笑:“只要司法仙君支持本宫,养虎为患我也不怕呀。”   谢执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叹了口气,“娘娘做事一向自有定见,臣就是想劝恐也劝不住。”   “那你不怕吗?”   “怕什么?”   “玉香逃跑,不能量刑执法,天臣们会诟病于你,损你法神权威,你怕吗?”   谢执儒雅的眸子看着白月,“法条虽是同来规束神祇的,但却不是要神祇活在法条的框缚下食古不化。这个道理,还是娘娘教会臣的。”   白月抚掌激赞:“谢司法,真是孺子可教!”   谢执低头:“娘娘,臣告退了。”   转身走了几步,听见白月在后面出声叫住他,“谢执。”   谢执回头。   “其实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啊。”白月朝他扬了扬下巴,“别老板着个脸了。”   谢执有些局促地抿唇,白月还以为他又要落荒而逃,没想到他迟疑半会儿,竟然回了句,“多谢娘娘提醒,往后谢执会多笑的。”   哟,没想到这人终于有一天也敢正面应对她的调戏了,难得啊。   ……   妖界大战刚刚平叛,又紧接着是天君的禁忌不伦曝光,触犯天条施罚雷刑,这一波接一波的巨浪拍得整个天庭的神官们至今回不过神来。   但经过三日的消化后,整个天庭又从一种空前的热议沸腾里突然陷入群臣无首的茫然。   天君被罚下凡入世轮回了,天后娘娘重伤未愈还在月宫养伤,现在的天宫,竟是没有一个主心骨。   虽然每一个神衔都各司其职互不相干,但没有了凝聚人心的主心骨,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慌。   “还是等天后娘娘伤养好后出面坐镇大局吧!”   “是啊是啊,除了天后娘娘,现在这局面也没人能震得住啊!”   “只盼天后娘娘伤势早些康复,天庭不能没有她啊!”   就在这个时候,月宫总掌司海驮带着天后凤令浩浩荡荡出现了。   “末官乃月宫总掌司海驮,奉娘娘凤令,前来为各位神官送上大战勋章。此勋章是娘娘特别制作,仅代表娘娘对妖界九婴叛乱一战中做出卓越功勋臣君的表彰,万望各位神官大人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娘娘的表彰,臣等岂敢嫌弃,惶恐还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海总掌,娘娘都给哪几位仙君做了表彰啊?”   众臣好奇地围过来。   海驮便命左右展开几个精致的红绸锦盒,锦盒中陈列着一排排特制的金色勋章,闪闪耀眼。   展开手中的凤令书,海驮开始宣读:“妖兽九婴为祸叛乱,滋扰三界苍生。天族特派神兵天将降伏妖乱,在此次大战,多名神官仙君功勋显著,本宫特制此月宫勋章予以功臣表彰。祝祷三界升平,海清河晏。”   “娘娘威武,凤体康安。”   下面,海驮便开始一个接着一个颁布功臣勋章获得者——   “司战仙君齐麟,因战受伤顾全大局,特此颁发一枚‘星勋’。”   齐麟见到自己的名字被第一个念到,傲然出列,接过‘星勋’,朝海驮点了点头,“代本君转谢娘娘,也愿娘娘凤体早日康复。”   海驮客套地笑着:“司战仙君的话末官会如实转告娘娘的。”   齐麟拿着勋章转身,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其余臣君,将星勋在手里抛了抛。   紧接着,海驮又宣布第二个得到功臣勋章者——   “勇战郎君郭阳,此次大战将功补过,围剿妖山黑铁城有功,特此颁发‘星勋’一枚。   郭阳听到自己竟然还能得到一枚功臣勋章,十分惊喜,恭恭敬敬上前虔诚地接过星勋,俯首道:“多谢娘娘嘉奖,末将幸不辱命。”   齐麟见郭阳竟然也得到一枚勋章,心下有些不悦,虽然知道他此次确实在战场上卖了力,倘若不是自己负伤在前,哪儿有他出风头的机会,不由重重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颁完郭阳,海驮又念道:“骁战郎君封泽,在此次大战中力斩九婴一头,带兵冲锋骁勇无敌,特此颁发‘月勋’一枚。”   侍者从红绸锦盒中取出一枚有别于发给齐麟郭阳二人的星勋的弯月形勋章。   便有神官立刻问道:“海总掌,这弯月勋章和星象勋章,有何不同之处吗?”   海驮官方微笑:“娘娘说了,战功越高,得到的勋章等级就越高。一颗‘星勋’代表一件小功,一颗‘月勋’代表一件大功,若非要换算,那么五颗‘星勋’等于一颗‘月勋’。”   “哦……原来如此。”   方才见到司战仙君第一个出列领取勋章,还以为娘娘给他的功劳最大呢。   没想到竟是最低等的。   有几名神官暗暗窃笑,也不知道刚才是谁那般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被打脸了吧。   齐麟顿时脸色不好看起来。   海驮视若无睹,等封泽上前领取勋章后又继续唱念:“司法仙君谢执,坐守后方沉稳调配,为大战稳定军心做出卓越贡献,特此颁发‘月勋’一枚。”   谢执此时并不在现场,他的勋章由司法神殿的其他神官代为领取了。   “风师雨师,在九婴大战中献策应敌,做出显著贡献,特别颁发‘月勋’各一枚。”   海驮念完,左右一寻,风师雨师二人神出鬼没,也不在现场,便将勋章交由侍者待会儿直接送去风雨殿。   然后,海驮接着道:“神匠仙君韩芃君,在此次大战中创立联动结界,守护灵虚境,研发九连神弩降击九婴,功勋卓著,特此颁发‘月勋’两枚。”   “嚯——韩芃君竟然一个人就得到两枚‘月勋’!”   “也是应得的,谁叫联动结界和九连神弩都是她做的呢。”   韩芃君目不斜视出列,荣辱不惊地接过两枚‘月勋’,对海驮淡淡颔首:“多谢娘娘,还望娘娘凤体早日康安。”   海驮朝韩芃君和善地笑了笑,“娘娘说了,等身子养好了,便邀神匠仙君来月宫品酿饮茶。”   韩芃君冰山之岭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那我就等着娘娘的邀请了。   颁布完了个人功勋,群臣都用羡慕的眼神盯着他们那几个得到勋章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勋章戴在胸前,突然有种很想拥有的感觉!!   “娘娘还说了,此次斩头行动中,但凡参与摘星台九连巨弩的神官们,皆颁发‘星勋’一枚,特此嘉奖众位臣君的团结一心。此外,月宫掌司兰芝,总掌司海驮,也在战事期间传递战报收集敌情立下功劳,各赐‘星勋’一枚。”   “啊哈哈哈太好了!原来我们也有勋章!”   群臣爆发出一阵阵惊喜的声音,连忙上前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誉勋章。   “原来娘娘还是记得我们也有贡献的!”   “娘娘算无遗策,这次妖界平乱功劳最高的该是娘娘才对啊!”   “娘娘荣耀至高无上,吾等只有更加遵从方能显示敬佩之心。”   海驮看完凤令书,也不禁心头一暖。娘娘到底还是护短,这场大战他老驮其实也没立什么功劳,娘娘还是一视同仁地给他了一颗‘星勋’,可见是自己人护短了。   齐麟见凌霄殿的所有神官竟都得到了一枚‘星勋’,不仅如此,就连月宫里的两个掌司都有一枚,瞬间觉得自己手里这枚不香了!   凭什么他堂堂司战仙君才得到一枚‘星勋’?!   连郭阳那样的副将都可以得一枚‘月勋’,更不要提韩芃君一个女人,竟然破例给她发两枚大功‘月勋’,自己的功劳难道比在座任何臣君低吗?   玉香和天君的丑事难道不是他率先戳破的吗?   天后娘娘为什么要对他的功劳视而不见,只给他发一枚‘星勋’?   齐麟又气又不忿,脸色扭曲,浑身都散发着本君对此很不爽的气息。   但可惜,此时群臣都沉侵在获得勋章的喜悦中,压根没有人理会他。   也有部分神官跑过去向封泽和韩芃君道喜,这次两人大显身手,往后绝对会得到器重,还不得赶紧趁此时跟他们二人打好关系。   一时间,只有往常身边呼前拥后的齐麟落了单,冷冷清清无人奉迎。   韩芃君本就性格孤僻不爱与人打交道,不太适应这样的众人恭维,客气两句便离去了 现场就剩下一个封泽硬着头皮跟神官们周旋。虽然他也不算老练圆滑,但好在沉得住气。   来之前娘娘就告诉过他,以后他就是月宫的门面大将,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月宫,与百官打交道这事他早晚要适应。只有和凌霄殿那群老油条们打成一片,以后娘娘才更好操作。   娘娘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虽然封泽不知道娘娘还要操作什么。   但遵从娘娘的话是他的天职,所以尽管他不是很想跟这群老臣在这儿周旋打屁,但还是留下来了。   齐麟见封泽被一群见风使舵的臣君围在中间奉迎,忍不住讥道:“骁战郎君从前还在本君手下的一名副将,自从跟了天后娘娘后便大显身手啊。看来以前是本君有眼不识珠,埋没了你。失敬失敬啊。”   郭阳原本也是齐麟手下的副将,这次若不是齐麟率先被九婴偷袭受了伤,压根没用他们这些将领带兵的机会。   齐麟虽然高位司战仙君,但他刚愎自用惯爱打压手下比他能力强的将领,当初封泽就是因为在士兵中的声誉显现让齐麟感到地位被冒犯,才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封泽发配去了神兵殿看守殿门。   也幸亏天后娘娘慧眼识人,将封泽提携起来,才有了今日的这颗冉冉升起的新升将星。   听到齐麟这么说,郭阳也不爽了。他本就对封泽被打压的遭遇感同身受,此次又与封泽并肩作战,还得到了天后娘娘的重用,心里下意识就将自己划分到了天后娘娘的势力阵营。   他站出来,回怼齐麟,“司战仙君此言确实有道理矣。骁战郎君能征擅战,怎么从前在司战仙君手下就只能当个守门将,而到了天后娘娘戌下就能身先士卒率军平乱。”郭阳朝北面月宫的方向揖了揖手,扬眉吐气道:“依末将看,这不仅是天后娘娘慧眼识人,知人善用。司战仙君您自个儿恐怕也得反省反省。”   “你!”齐麟眯起了双眼,语气中已经带起警告,“郭阳,你怕莫要忘了你如今还在谁的麾下效力。”   郭阳也不虚,反正他现在就死皮赖脸认定了自己是跟封泽他们一派的。   天君被罚下轮回劫了,如今的天庭可是天后娘娘的天下,齐麟没有了天君的撑腰,任他再怎么叫板,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郭阳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星勋’勋章,朝齐麟挑衅,“难不成司战仙君也要把末将罚去神兵殿守门不成?”   齐麟被气得头顶冒烟,正待发作,封泽淡淡出声,“司战仙君这次身受重伤也是功劳卓著,更何况是他在最后关头找回了天君为大家助阵。娘娘既然这般评定,心中自有定数,大家就不要议论了,各自散去吧。”   是啊,若不是齐麟最后关头找回天君破坏了大家的九弩斩头行动,娘娘也不会因那一箭射偏而受伤。   众人心知肚明,神情各异地看了齐麟一眼,纷纷闭嘴结伴而去。   封泽和郭阳两人也走了,只留下齐麟一人在原地气得脸色铁青。 第48章 命盘   白逍冲进月宫, 人还未进殿,没好气地声音就传了进来——   “白月!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他们都有勋章,就我没有?”   兰芝从偏殿出来, 拦在白逍面前,面无表情道,“娘娘正在休息, 少君你嚷什么嚷!”   白逍站定,双手交插抱在胸前,上下打量兰芝, “我说,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对本君有意见啊?”   兰芝面露假笑,“奴婢只是一个侍女, 怎么敢对少君您这样的大人物有意见呢。”   白逍并不知道兰芝只是因为对他爱而不得才产生了厌恶, 心下疑惑极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丫头,让她对自己这么大敌意?   正待细细盘问, 白月从殿里走了出来,两名宫婢掺着她, 步态慵懒,纤手扶着额头,“吵死了,让人觉都睡不好。”   兰芝撇嘴瞪了白逍一眼, 默默退到一旁不做声了。   白逍真是要给这小丫头气乐了,每次来都给他发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 转身冲白月道, “这丫头你到底管不管了, 无法无天了还。”   “你自己惹下的风流债, 本宫可管不着。”白月走到凤榻坐下,端起一杯灵露慢吞吞啄饮着。   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白逍心道自己啥时候招惹过兰芝,压根没有好吧!   害,都怪他太有魅力。   算了算了,小丫头就不予计较了。   还是正事要紧。   说起这事儿他就来气:“我说小妹!你给凌霄殿那帮神官挨个都发了勋章,为什么都不给你哥发一个?啊?难道是你哥不配吗?”   “九婴大战的时候你哥我没有出人出力吗,没有出谋划策吗?”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论功行赏的时候凭啥就独独漏了我?”   白逍越说越气。   当他刚才从外面回来,一路上都听到那些神官议论什么天后娘娘嘉奖的‘星勋’‘月勋’,还洋洋得意地互相攀比炫耀时,才知道还这事!   他过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当时九婴平叛大战的所有功臣君都得到了勋章,封泽他们甚至还有一个‘月勋’,据说‘月勋’比‘星勋’的等级要高,五颗‘星勋’才抵得上一颗‘月勋’。   那以他白逍的战功,怎么着也该给他发一个‘月勋’吧,况且还是自家人,走个后门,怎么也得多给两个啊!   结果他这妹子倒好,人人都给了,就是不给他这个亲哥。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为啥不给我,啊,你说!”白逍质问。   白月不慌不忙放下灵露盏,看着白逍研究了一会儿,“你又不是天宫任职神官,你是咱们蓬莱仙境的人,也稀罕这个吗?”   “稀罕,怎么不稀罕!”白逍夸张地道,“你自己去外面看看,现在哪个神官不以得到一枚月宫勋章为荣,个个都在我面前炫耀,你哥要是空着手出去,这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排面还要不要了!”   白逍激动地双手叠得啪啪响,那神情完全是一副要是白月不给他就要兄妹决裂的架势。   白月忍笑,“好吧,那就意思意思给你一个‘星勋’行了吧。”   “什么?!‘星勋’???”白月痛心疾首,不可置信地指着白月,“你哥上刀山下火海的替你去卖命,只给我一颗‘星勋’,白月,你没有心!!”   白月无奈地扶额,“好吧,一颗‘月勋’,不能再讨价还价了。要就要,不要拉倒。”   白逍悄悄转身比了个得逞的姿势,转身却用勉为其难的语气道,“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若下次还敢这样区别对待你哥,别想我再来帮你。”   瞅着白逍那明明就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嘴角,白月好笑:“兰芝,去给逍遥少君取一枚弯月勋章来。”   兰芝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白逍期待地搓着手,望眼欲穿。   将月勋给白逍后,他仿佛一刻也等不及,打发两句就跑了。   兰芝盯着他的背影,暗暗嘀咕:“哼,肯定又是去找神匠仙君了。”   “海驮还没回来吗。”白月问。   “海总掌去风雨殿给风师雨师二位大人送勋章了。”兰芝道。   “雨师……”白月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顿,手指在塌边沉吟地敲了敲,“让海驮去查查雨师飞升前的来历。”   “怎么了娘娘,雨师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倒是没什么不对劲,但有个人不对劲。”白月意味深长道。   “谁啊?”兰芝疑惑。   “呵。”白月挑眉,缓缓道,“归无胤。”   “归无胤?”兰芝一惊,那不是魔狱尊主的名号吗。   虽然兰芝没见过魔族,但魔狱尊主的威名却是如雷贯耳,三界无人不知。   娘娘什么时候和魔族中人牵扯到一块儿去了!   “你先别问那么多,让海驮去查就是了。”白月道,“本宫要雨师飞升前的所有详细资料。”   海驮很快从风雨殿回来,向白月禀报:“娘娘,末官奉您之命去风雨殿给风师雨师二位神官送大战勋章,可是风师雨师两人不在风雨殿,问了守殿门将和侍者,也不知道二位大人去了何处。”   “不在天宫?”白月疑窦皱眉,直觉感到一丝不同寻常,“你再去天庭各处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风师雨师二位去了哪儿。”   “末官遵命。”海驮又领命而去。   从九头山大战回来后,风师雨师就回了天宫炼化法器,没有理由这时候却不在啊。   白月想到之前归无胤反常的样子,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厢白逍优哉游哉地拿到勋章出了月宫,便直奔神匠殿。   “我找你们家大人。”他站在神匠殿大门口对守门的灰衣小童笑眯眯道。   小童看着这位已经是第三天来造访神匠殿的逍遥少君,直摇头,“我家大人说了,不见,逍遥少君还是请回吧。”   “嘿你这小童,你都没进去禀报,怎么都知道她不肯见呢?她昨日不肯见,兴许今日就肯见了呢!”白逍信心满满百折不挠,对于看上的女人,从来就没有他追不到手的。   小童翻了个白眼,假模假式地走进去通禀,然后又走出来,“大人说,今日也不见,明日后日大后日,都不见。请逍遥少君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就告诉天后娘娘。”   白逍出道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女人这般拂过面子。但他撩妹经验丰富,一点点挫折打不倒他,只会让他越加兴奋。   一撩就脸红的妹子实在没什么挑战性,就是要挑战这种冰山美人才够刺激!   白逍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襟,将那枚月宫勋章掏出来,递给小童,“那就烦请小童将此物转交给你家大人,就说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小童不知那是什么,就说一个金色的弯月形勋章,但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厉害法器,迟疑地接过,转身进了内殿给大人送去。   白逍满意地走了。   对待韩芃君这种外面冷漠内心狂热的女人,追求秘诀就一个字——‘缠’!   缠上个三五个月,三天两头送礼物送惊喜,等她自己都习惯了他的存在,潜移默化不再抗拒他的接近时,再假意心灰意冷离开,这时候她就会不习惯不适应感觉身边空落落,然后他再寻个机会重新回到她身边向她深情表白,许下海誓山盟,就能一举攻下芳心!   白逍坏坏一笑,觉得自己的撩妹计划简直安排得无懈可击。   海驮打听回来向白月禀报:“娘娘,风师雨师二位神官并不在天宫。”   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天宫神官一般不会擅自下凡或是去往其他几界,这是需要通行令的。   风师雨师夫妇二人虽说平日也不太爱在众神官堆里眨,但最近并没有分派到给他们的搬云降雨任务,那他们会去哪儿了呢?   白月皱眉问,“让你查的资料呢。”   海驮地上一份玉简:“娘娘,末官只找到一些琐碎记录,并不齐全。神官飞升前的详细生平记录全都在司命仙君那儿,末官实在没这个本事弄来。”   白月结果玉简翻了翻,这上面确实没什么可用信息,她沉吟片刻,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出马。   司命仙君……   此人神隐于众,手握大拿,但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白月只在上回天道祭祀时和他有过短暂的接触,第一印象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司命以天象命理为尊,此人倒是比谢执齐麟等人懂得变通。   白月捏了捏手腕,也好,就让她去会会司命吧。   天后仪仗来到司命神殿时,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但好在守殿将领也不是什么初来乍到的愣头青,见到天后座驾并没有慌乱,连忙派人进去向神官大人通传,一边亲自领着天后娘娘往神殿里走。   “娘娘这边请,大人一般这个时候都在观罗星盘打坐,属下已经着人去通禀,请娘娘稍待片刻。”   内殿侍者连忙奉上品阶最好的灵露。   “嗯。”白月站在司命神殿中淡淡打量了一圈,“你先下去吧。”   守将不敢走远,便退到了外殿守着。   没有让白月等很久,司命便从里面疾步而出,他一身黑纹繁复祭袍,显然是刚从观罗星盘中急匆匆出来,还未来得及更衣,只见他远远便将双手揖到头顶举,以最高拜礼一步一作揖朝白月叩来。   将侍立在大殿角落的守将侍从们都惊呆了,他们仙君位列天庭八大首席仙君之一,又掌管着命理一脉,任何神官都是不敢小觑的,在天宫也很有权威。   就算从前面对天君时,也是从容老练,讳莫如深。几时见过他对谁这般毕恭毕敬?   白月见他这般郑重的阵仗,也有点愣住了。   她挑眉:“司命仙君,你这是何意?”   司命神色恭敬,“娘娘凤驾亲临微臣漏邸,臣却未能亲迎,实在诚惶诚恐,故以最高拜礼向娘娘恕罪。”   哦?   这就有点意思了。   白月审视地盯着司命仙君看了两眼,他这般作态竟让白月一时也摸不准他究竟是刻意做戏还是真的放低自己身段向她投诚。   不过没关系,是投诚还是做戏,白月会弄清楚的。   说起来,这位司命仙君的资历其实比谢执齐麟他们还要老。   谢执与齐麟出自上古神兽后裔,后又被上任天君钦点为轩辕霆的幼时伴读,很大程度上,一跃晋升为文武臣君之首有一半都是占了神族血脉的便利。   当然,像谢执这样的天生法神,天赋和能力不可否认。但齐麟这样的,在白月看来其实就有点水了,这种刚愎自用见不得旁人比他厉害的,确实不堪任司战仙君,顶多当个冲锋副将。   在八大首席仙君中,有两位是在上任天君时就位列仙班的老臣君,其一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农仙君,其二便是眼前这位司命仙君。   这二人资历老,本事大,司命仙君还会因为天庭时常有祭祀大典出现在人前,那位神农仙君几乎是一年到头从不现身,据说隐居在神农山里找都找不到。   司命仙君本命名讳叫做薛载,不知已经活了多少万年。   按理说,这样一个有资历有地位的老神官,是没有必要对着白月卑躬屈膝的,他这么做绝对有行为下更深一层的意味。   白月暂且摸不准他的意味,便笑着道:“是本宫突然造访,叨扰司命仙君了。”   “臣下惶恐,娘娘若有事找微臣,随时遣宫侍前来递句话即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白月若再听不出来薛载的意思便是傻子了。   他明晃晃一副愿臣服白月追随遵从的态度,可白月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先表态了,这让白月感觉很没有成就感啊。   莫非是……   白月摸着下巴思忖,他在星象命盘上算出了什么??   白月不愧是白月,心思一转就立即猜到了关键点。   但她并不打算追问,既然对方识时务,那么白月也不必点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力。   “本宫前来,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向司命仙君打听打听。”   “娘娘请讲,司命知无不言。”   白月不语,只是将眼帘一转,懒懒扫了眼殿中的侍者。   薛载默然,转身将侍者都挥退后道,“娘娘请问。”   白月站起来,“本宫想看看雨师飞升前的生平履历,不知司命仙君可方便?”   雨师……   薛载在心下迅速琢磨了片刻,面上仍旧恭恭敬敬道,“天庭神官的飞升前履历全都记录在观罗星盘中,娘娘若想看,请随臣这边来。”   白月点点头,让兰芝等随侍到殿外去等候,一个人随着薛载的引路往司命神殿里走。   纳入视线的格局布置都与其他任何神殿有所不同。   顶空是一个太极八卦阵,八卦阵分别牵引着六十一支干,每一支干都有一条透明的莹线连接,莹线上有无数个星宿轮|盘,这些星宿各自运行却又毫不影响地在支干上游走,远远看上去错综复杂盘汇交错。   就像一个微型缩小的宇宙星空。   白月看了几眼,收回目光。   果然,天界这些老神官能稳坐钓鱼台确实没一个是混饭吃的,手里都有点别人不会的绝活。   司命走到观罗星盘前,扬手一挥,星宿光点立刻转动起来,发出叮铃当当的响声。   白月这才看清,原来还有无数个细小的星筒在连接支干的莹线末端坠着。   司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星筒里精准地抓住一支,而后将整条莹线抽出。   莹线被抽出后,瞬间展开成一幅半透明的画卷。   雨师飞升前的档案记录徐徐在画卷上以默剧影像的方式浮现出来……   白月抬头看去。   只见画卷上出现一个眉眼温柔长相俏丽的少女,随着她身后情景和周遭人物的变幻,少女的故事逐渐清晰——   ……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凡家小姐叫做宋雨娘。   她从小天资聪颖,受其父的影响喜欢钻研奇门轶术,向往有一天自己也能悟道修升。   可是在她十六岁时,父亲却让她和青梅竹马的晏家少爷成亲。   宋雨娘不愿成亲,父亲以死相逼。   成亲两年后,她生下一子,父亲也重病离世。   宋雨娘逐渐感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仍旧喜欢钻研奇门轶术。   当时但凡凡界可以拜师学艺的修真门派她都去尝试了,可是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却不被任何一个门派认可。   当时凡间的修真门派,皆是以剑修、 器修、和丹修为主。宋雨娘既不会武功,也不会练兵器,更不会炼丹,哪个门派都她考核不进去。   已为人妇的宋雨娘郁郁寡欢,连自己生的孩子也不怎么管,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研制符术。   她总觉得,自己是这方面是可以有造诣的,是修真界门派那些人不懂而已。世界上也并不是只有剑修器修一条路可以修行。   晏家少爷无奈,便只得带着孩子陪着宋雨娘这样一起熬。   她喜欢修行,他便陪着她修行,她不喜欢带孩子,那他便来带孩子。   然而无怨无悔痴守妻儿的晏家少爷并没有感动心性坚定的宋雨娘。   一次偶然,宋雨娘在外面结识了一名散修,而这名散修就是后来的风师殷狂风。   当时的殷狂风已经在修行上有了一定领悟,知道那些剑修门派并不适合他,便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散修之路。   他一路游历一路修行,遇见了当时深受困扰的宋雨娘,见她有当年自己一样的困扰,便点拨了她几句,让宋雨娘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宋雨娘和殷狂风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便引为知己,她将他邀请到家中长留做客,与他彻夜长谈,向他讨教修行诀窍。   殷狂风也毫不藏私,将自己这些年领悟下来的玄术全教给宋雨娘,好让她少走弯路。   在他们彻夜相谈甚欢的时候,晏家少爷便带着年仅三岁的儿子在书房教他写字念书,望着对面那间彻夜明灯窗户下的两道剪影,默默忍受心中的苦涩无奈。   终于有一天,宋雨娘告诉晏家少爷,她要随殷狂风一道去雷雨山修行。   她说,“狂风说了,雷雨山是最适合我们这种灵根的修士修炼的地方,我想去试试。”   “狂风?”晏家少爷凄惨苦笑,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他还那么小,没了娘亲要怎么办。”晏家少爷语气轻微地问,内心多么期望雨娘能看在孩子的份儿留下来。   宋雨娘垂头看了眼豆丁一样大的儿子。   他睁着一对乌黑澄净的眼睛,眼巴巴望着她,奶声奶气地喊了句:“娘亲,不要走……”   晏家少爷听得儿子这句喊,眼眶一酸,险些落泪,别过头去不让宋雨娘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宋雨娘默了片刻,道,“你在家好好照顾儿子吧,等我修行有成,就会回来的。”   宋雨娘还是跟着殷狂风走了。   撇下了晏家少爷和儿子,去了雷雨山求道修行。   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宋雨娘终于突破了关隘,进入了筑基。   可是当她再回到家,却发现从前的宅院被烧毁了,夫君没了,儿子也死了。   宋雨娘大受打击,跪在宅院前痛哭失声。   邻居过来告诉她,那天晏家少爷喝得醉醺醺回来,发现儿子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悲痛之下也放了一把火点了院子焚火自尽了。   邻居还说,她走后的这十年,晏家父子过得并不好。   晏家少爷不知为何心性大变,沾上了酒瘾,动不动就喝得酩酊大醉,喝醉后就拿家里的孩子出气,将孩子打得遍体鳞伤,等酒劲清醒后,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又抱着他痛哭流涕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   邻居都很可怜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摊上了这样一个疯爹和不负责的娘。   至于那孩子到底是真失足掉进井里死的还是被他爹烧死的,谁也不敢确定。   总之是个令人悲叹的真相。   宋雨娘没有想到自己离开的这十年会发生这么多事,她后悔自己没用早一点回来看他们。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过后,宋雨娘捧起一把燃烧后的灰烬,做成夫君和儿子的衣冠冢,装进随身的香囊里,斩断了尘世间最后一点牵念,扭头上了雷雨山。   从此以后,宋雨娘摒弃杂念,一心扑在修行上,玄术修为突飞猛进,只用了不到百年时间便突破了乘鼎,迎来了自己的飞升劫。   她闯过了飞升劫,与殷狂风一前一后化神飞升。   自此,天界多了一个雨师,而凡界再也没有了宋雨娘。   又过了两千年,宋雨娘感念殷狂风一直以来的陪伴照顾,接受了他的示爱,同他结为了道侣,在双生契约石上刻下彼此名字。 第49章 救我   看完了的观罗星盘画卷里雨师的故事, 白月有片刻没说话。   因为她已然猜到了雨师和归无胤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到底是什么关系。   倒是让人意外。   她想起来那个在妖山无意间撞见从归无胤身上跑出来的白骨傀儡,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看起来瘦弱乖巧, 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没想到死变态还有这般凄惨的身世。   “唔。”白月沉吟片刻, 对司命道, “本宫今日来查雨师档案这件事不要告诉人。”   “臣遵命。”   白月见薛载对她命令这般听从, 还是起了试探之心,她慢条斯理走到主位上坐下, 叫道,“司命仙君。”   “臣在。”薛载亦步亦趋上前一步。   白月懒声问道, “天君入凡九世轮回, 这轮回身世背景可是由你掌定?”   司命略微一顿, “回娘娘,是的。”   “那你便将这九世背景都展示给本宫看看吧, 否则本宫实在对天君放心不下呢。”   薛载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知天后娘娘要做什么, 但他绝不认为天后娘娘是真的担心天君才过问此事的。   所谓九世轮回, 罚的是神性最忌的九宗罪。   贪婪, 色|欲,贪食, 伤悲, 妒忌,懒惰,自负, 傲慢, 暴怒。   每一宗罪为一个轮回, 被罚历劫者须得通过每一轮回世的考验才能去往下一轮回世。   而只有通过了这九宗罪的全部考验,这九世轮回才算完成,神祇魂灵方可重新归位。   “娘娘,九世轮回乃天道惩戒,臣也没有这个权利干预……”   “本宫什么时候说要干预了?”白月挑眉打断他,看来这薛载还有点了解她嘛,知道她脑筋一转就要有人倒霉。   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觉,难不成以为白月会当着他的面干那些不能见光的事儿?   虽然白月还真就挺想那么干的。   但她办事可是个讲究体面的人,不会那么简单粗暴落人话柄的。   能不自己动手,当然选择假手他人。   白月道:“别磨蹭了,赶紧打开九世轮回境让本宫看看天君都在下面干什么吧。”   三界时间运转原本同频一致,但只有在轮回境里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这边天庭几天过去,轮回境里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这是轩辕霆历劫第一世,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半大孩子,正是狗都嫌的熊孩子年纪。   他投生在一个富贵员外家,是员外小妾生的老来子,所以格外得到宠爱,每天带着一帮家仆的孩子上房揭瓦下地斗鸡。   长大后,他会成为镇上有名的纨绔,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将他爹的钱财全部败光。   他的命劫在十八岁那年,会被掌握内院权势的主母命人在饭菜里下毒毒死,再将他那小妾娘亲活活打死扔出家门。   “如果他被毒死了,这一世历劫就失败了。是这意思吧?”白月看了半天,悠悠地问。   司命回道:“是这样,所以天君的转世灵魂必须勤奋图强,上进求学,方能改变败家命运,避免主母生怒置他死地。”   白月若有所思,笑了笑,“行,本宫知道了,本宫相信以天君的资质绝不会这般放任自流,只要他想,攻破命劫指日可待。”   听到白月这般说,司命微微松了一口气。   该问的事情都问清楚了,白月也就挥退薛载,带着兰芝等人摆驾回了月宫。   回到月宫前殿,发现韩芃君正在殿外等她。   见到白月,韩芃君走上来,关切道,“娘娘,您的伤势可好些了?”   白月拉起韩芃君的手,笑道,“好得差不多了,本宫正要遣人去叫你,没想到你就自己过来了。走,随我进去,咱们好好聊聊。”   韩芃君倒也不推拒,她本来就是专程来看望娘娘的。   两人进了宫,在布满神树仙草的雅殿里品茗畅谈,相谈甚欢。   白月欣赏韩芃君率直不作伪的性情,韩芃君也崇拜白月神思奇妙的智慧。   兰芝在一旁默默看着,虽然她一度把神匠仙君当成情敌,但自从她放下对逍遥少君的暗恋后,眼界豁然开朗,也同娘娘一样欣赏起神匠仙君来。   她甚至觉得,这般优秀的女仙君,逍遥少君那种四处留情的浪荡子根本配不上她!   等韩芃君起身告辞的时候,兰芝默不作声送她出了宫殿,然后在门外出声喊住了她,“神匠仙君请留步。”   韩芃君有些意外,顿步回身,“兰掌司找本君有事?”   兰芝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直言,一本正经严肃道,“神匠仙君,逍遥少君配不上你!从前他在蓬莱仙境时就很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要是他来纠缠您,您可要离他远点,别被他风流倜傥的表象给蒙骗了!”   韩芃君听完,心下略感好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会离他远点的。”   兰芝总算放了心,目送韩芃君离去。   韩芃君出了月宫,会心一笑,真是的,不仅天后娘娘特别,连她身边的侍女也这么有意思。   正想着呢,白逍就从前面拐出来出现在她前面了。   “韩芃君,原来你到这儿来了!我还去你神匠殿找了,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白跑一趟。”白逍挥着玉箫,惊喜地走过来,一身天青长衫配上那管玉箫,通身气质倒是不失玉树临风。   白月白逍两兄妹的皮相,那在整个三界都没得话说,蓬莱人杰地灵本就出美人。   白月是三界第一美人,白逍的长相若要非要在三界凭个名次,那也是妥妥的前三名。   可是韩芃君见到他,面色却自然而然疏离下来。   正欲转头望另一条道走,没想到白逍也跟了上来。   “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么,还喜欢吗。”白逍笑嘻嘻问。   韩芃君面色淡漠,“什么礼物本君都不需要,还请逍遥少君收回,以后别再来了。”   白逍‘啊’一声,失落道,“我还以为天庭人人都稀罕的月宫勋章,你肯定也会喜欢,好不容易得到一枚便巴巴送给了你。没想到你不喜欢……”   韩芃君顿住,转身,面无表情将手伸出,手指上两枚金光闪闪的弯月勋章怼到白逍面前,“逍遥少君说的是这个?”   白逍一愣,见韩芃君将月勋打造成了可以戴在手上的戒指,还以为她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并这般珍惜,心下一悦,正要说话,就听韩芃君冷酷地道:   “不好意思,本君自己就有两枚。”   韩芃君用另一只手从袖袋里掏出白逍送的那枚月勋,抛给白逍,“不需要逍遥少君的。”   白逍:“……”   韩芃君神色酷飒地扯了扯唇,留下风中凌乱的白逍扬长而去。   白逍懊恼地盯着韩芃君的背影,咬了咬牙,他就不信了,他堂堂逍遥少君会拿不下这朵冰山之花!   ……   玉香逃出生天后就一直往凡间她和轩辕霆曾经厮守的那个村庄去。   可是跑到半路,她又想起,这个地方齐麟曾经来过,已经不安全了。   若是她避在这里,保不住会被齐麟再次带人活捉。   想来想去,玉香还是觉得得另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于是她便扭头往截然相反的地方逃去。   一路上她都不敢往人多的城郡集市走,只敢走偏僻的小野路。   以前九婴没死,她又有白豹妖义兄的照拂,可说在妖界能够横行,想去哪儿都要小妖给她开道。   又被轩辕霆宠爱照顾,送了她许许多多的神器法宝,在人间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是以,她从没认认真真修炼过,她的法力也只是个半桶水,仗着轩辕霆不会苛责她,经常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时就撒娇蒙混过关。   轩辕霆本也不需要她修炼得多么强大,在他心里,自己保护一个小女人绰绰有余。   修炼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既然她不愿钻研,轩辕霆也就不强迫她。   玉香自己的抱负也不在修为这上面,在她心里,只要牢牢抓住轩辕霆的心,她想要什么没有,何须那么辛苦地去修炼。   于是乎她就一直划水了这么多年。   可是现在,玉香身上的法宝全在下锁神天牢时被没收了,也没有了妖界义兄和九婴妖王的撑腰,光凭玉香自己,她就没办法了。   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脸又被白月那个贱人给毁了,轩辕霆为了她也被罚下轮回劫了。   现在她孤立无援,玉香想想都觉得绝望。   “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   玉香趴在荒林里的大石头上,身无分文又没了法器,害怕被人抓到的她不得不徒步在树林里逃窜,累得双脚都起了泡,她看着充满未知的前路,茫然地自言自语。   每每想起轩辕霆最后见到她容貌时那一瞬的震惊失望的眼神,玉香就心痛如绞。   她摸着自己的脸,若是等他历劫回来,再见到自己这张脸,她该怎么解释?   都怪白月那个狠毒的贱人!   玉香咬牙切齿,想着想着,眼中忽然划过一丝狠厉。   不行,她不能就此认命,她要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玉香忍着双脚的疼痛,走进树林深处,找到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十分宽阔,是从密林两岸峡谷中间的一簇百丈瀑布流下河水汇聚而成,在这座丛林峡谷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活水湖泊。   玉香在河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的脸。   那张脸其实她一点儿也不陌生。   在没有遇见九尾狐妖前,她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竟又被打回了原形——   当年,她就是这般一无所有东逃西窜躲避村寨里村民们的追赶,在大山里跌跌撞撞,想逃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十年后,她又回到了远点。   现在的她,又变成了一无所有如丧家之犬般逃窜的那个玉香。   可是,玉香不服输!不服命!   她不会向命运低头的。   她玉香的后半生绝不会就此被打倒。   眼里狠色一闪,玉香用手里的尖锐石块划破了自己的脸,鲜血顿时从她的脸颊上流了出来。   玉香并没有停下来,她继续用石块割着自己的脸。   只要她划破了这张脸,她就能将一切推到白月身上。   到时候,她会告诉轩辕霆,是白月嫉妒她,陷害她,还毁了她的容貌。   只要轩辕霆肯相信,他就一定有办法帮自己恢复容貌。   玉香从来就知道一个道理,女人若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得对自己狠一点!   尖锐的石块在玉香的脸上划出了道道血痕,她甚至连鼻梁嘴唇都没有放过,活生生将自己的脸划成了一张血网。   “啊——”   她疼得撕心裂肺,大声呐喊,在河边痛不欲生地捂着脸打滚。   可是她要忍,只要忍过了这一关,她就有浴火重生的机会。   但那感觉实在是太痛了,那种活生生划破脸的痛苦实在让玉香支撑不住,眼皮一翻晕厥了过去,被河水一冲,整个身子滚入与水面交壤的河石缝中,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神志恍惚中,玉香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姑娘,姑娘,你醒醒!”   玉香吃力将沉重的眼皮微微掀起一条缝隙,昏暗眩晕中,有一张被放大的陌生俊雅的男人脸庞映入视线。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昏倒在这儿?”陌生俊雅男人关切地问。   男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就像一个命运之神降临在玉香身边,顿时给了她生的希望。   她盯着那张脸的嘴唇,脑中嗡嗡鸣响,只能勉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口:“救……我。”   说完,她吐出最后一口气,偏头栽倒在了男人怀里。 第50章 魔气   几天后, 百官臣君纷纷奏请天后娘娘重新坐镇凌霄殿。   月宫前站了浩浩荡荡的群臣队伍,迎接养完伤势的白月再次出宫。   “恭迎天后娘娘!”   群臣俯拜阵势浩大,而这次白月也没有再推辞。   她在士气最鼎盛, 臣心最茫乱的时候果断出手, 接过轩辕霆扯下烂摊子一呼百应。   往后的天庭, 就由她说了算。   白月一袭锦绣星河赤金长袍, 长极曳地, 及腰的长发半挽成飞天髻, 额顶别着展翅翱翔的凤鸟冠簪,凤头衔着一株流苏,让冠簪看起来像极了一顶冠冕。   随着走动,凤冠流苏在她精致绝伦的眉目间轻轻流动。   微微上扬的眼眸目不斜视,红唇轻勾, 气势雍容而威仪。   她搀着四名侍婢的手款款从月宫大殿走出,站在云阶上,接受群臣的拜礼。   “恭迎天后娘娘!”神官们再次俯首,恭请白月移驾凌霄殿。   白月抬起双手, “众卿免礼。本宫惭愧,实在是天君昔日荒唐犯下大错, 如今他入世历劫, 天宫不可一日无主, 本宫只好以这拂柳之身暂代天君掌行职责。”   她幽幽叹了口气, “只盼天君在轮回境好好表现, 改过自新幡然醒悟, 不要辜负本宫和众位臣君对他的厚望。”   神官们虽说对此事私底下常常议论, 但当着白月的面怎敢妄加评判, 众臣非常识时务地附和, “娘娘圣明。”   “嗯。”白月也只是说个场面话,没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反应。   她只需要让他们看到,她白月是‘逼不得已’才代替轩辕霆执掌天君玺印的,她本人是一点儿都‘不情愿’的。   唉,一切都是时势所逼造化弄人,谁能理解她一个弱女子的苦衷!   仪驾转往凌霄殿,神官们入殿后都就按照自己的神衔品级列位而站。   白月在群臣的注目礼中一步一步朝主座走去。   走到九步神石阶前,白月意外地发现,也不知是谁,在轩辕霆那张宝座旁,又安了一张座位。   轩辕霆的凌霄宝座被稍微往旁边挤过去了些,新置放的这张座位与原先的那张主座隐隐呈分庭抗礼之势,各自占据了神石阶上的一边。   白月挑眉看了两眼,不置可否,淡定地走上前,在新的座位上坐下。   放眼望去,凌霄殿上,站在最前列的大半已是白月的人。   司法仙君谢执,白月已有八成把握拿下他。   换个说法是他已经被拿下,只是嘴硬还不肯承认而已。   神匠仙君韩芃君,这就不用说了,和白月惺惺相惜一拍即合。   封泽,有了月宫勋章的加持,声望地位俨然俨然已可以和齐麟并驾齐驱。   司命仙君薛载,一个非常识时务的油滑老臣,见势不对立马投诚,现在基本上也可以确定他是愿意臣服白月的。   至于八大仙君里的其他几位,司礼仙君话语权不高,一向是个老好人,暂不考虑。   还有两位文财文曲二星君,这二位是文职,只要拿下了谢执,文臣这边也就都好说。   只还有一个神隐的神农仙君,白月还未打过照面,不知此人心思性情如何,不过既然他一直隐匿,想来是个不好参与争夺漩涡的淡泊之人。   白月的视线在大殿中缓缓扫过,满意地点头。   “天后娘娘,您没有发现凌霄殿上少了两个人么?”齐麟忽然扬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白月凤眸也淡淡扫了过去。   她自然知道大殿上少了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就是风师和雨师。   可齐麟在这时候出声,是意欲何为?   “诸君难道没有发现,风师和雨师没来?”齐麟一脸知道些什么内幕的表情,故意神神秘秘吊人胃口。   自然就有不明所以的臣子接话了,“是啊,今日可是天后娘娘第一日主掌朝殿,除了神农仙君,天庭百官可都来拜见了。”   “好像是有一阵子没看见风师雨师了,不过他们夫妻俩一向来去无踪,兴许是下凡去布云施雨了吧。”   齐麟道,“可本君昨日前去神官任务薄查过,最近半月风师雨师都没有领过凡间庙观祈愿令牌,所以他们不可能是下凡了。”   “司命仙君,你究竟想说什么?就别卖关子了。”   白月不形于色,手指在座位扶手上笃笃敲了两下,眯起了眼眸。   齐麟抬头看了白月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锋芒,他走到大殿中央,道,“就在雷刑审判那日结束后,本君因天君之事心情烦闷,便一个人离开,无意间走到了风雨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是这个。”齐麟从怀中取出一物,高举于顶亮给众臣看。   众人定睛一瞧,见是个女子所用香囊,颜色陈旧样式一般,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正待询问,齐麟紧接着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震在了当场,“这个香囊里,有魔族气息。风师雨师不是下凡了,而是被魔族带走了。”   “什么?!”   “魔族!”   “雨师怎么可能和魔族有关系?”   白月手指蓦然一顿,仰了仰下巴。   韩芃君冷冷出声驳道,“司战仙君,就凭你一番空口白话,就将风师雨师和魔族扯上关系,这未免也太莫须有了。风师和雨师是飞升上万年的神祇,说句不好听的,比你的资历还要老。你如今在这里就凭一个香囊,就将与魔族牵扯的罪名盖给雨师,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啊,风师雨师一向廉骨清风,并不像司战仙君你所说的这种人。”   齐麟斥笑一声,“本君并未说风师雨师和魔族牵扯,只是说他们的消失很有可能是被魔族中人抓走。而这个香囊,就是证据。”   大殿顿时轰然争论起来,白月缓缓抬手,朝海驮扬了扬下巴,“去把香囊拿上来给本宫看看。”   海驮遵命,走下去从齐麟手里取过香囊,然后交到白月手中,“娘娘请过目。”   白月打开香囊,却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黑色的香灰。   她想到在司命的观罗星盘里看过的宋雨娘的前生,顿时明白这是何物——乃宋雨娘凡间夫君儿子的骨灰。   看到那个香囊,薛载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他垂目观心,站在群臣队列中一言不发。有些事不该他掺和的就不要掺和,不该他知道的也要装不知道,这是他当仙官这么多年的总结下来的真理。   白月漫不经心将香囊往案上一丢,淡淡道,“这个香囊跟魔族有什么关系。风师雨师前次受本宫之邀,下九头妖山抵御九婴的妖火凶水时破了法器,已经同本宫禀会过回天宫后闭关炼化法器。我看司战仙君也是闲的没事做了,既然你这般闲,那本宫给你点几桩庙观祈愿,你去提升提升自己的功德吧。”   齐麟正在这儿等着白月呢,他朝白月一躬身,语气昂然地,“说起宫观祈愿,臣君还记得上次天后娘娘亲自出马,以天后庙的信徒祈愿,带领臣和骁战郎君下凡抵御了狄山大水。那次是臣第一次见识天后娘娘的智计谋略,让臣钦佩不已。”   白月眉宇间锐光骤然一闪,已然猜到了齐麟要说什么。   “不过上次,臣君还见到天后娘娘身边有一名身份特殊的顾问,问其名曰夺命神君,是月宫顾问。”齐麟话锋一转,面向众神官道,“可是狄城治水后,本君回到天宫四下打听,却未曾听说过一个叫夺命神君的人物,就连记载着的每一位飞升神官来龙去脉的司命仙君哪里,我也去问过了,天界压根就没有一个叫‘夺命神君’的人。”   “娘娘,请问,这位‘夺命神君’究竟何方神圣啊?”齐麟目光如电地看向白月,问。   白月微微眯眸,云淡风轻地道,“顾问顾问,美名其曰,闲职游人一个。凡间偶遇见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招来为我所用。自上次狄山治水后,本宫忙着平叛九婴叛乱,也许久不曾记起这个人了,怎么,司战仙君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奈何当时狄城一别,本宫也没再见过。若是你和他相见恨晚想要再度合作,怕是得自己去找人了。”   “娘娘实在是谦虚了。”齐麟笃定地冷笑起来,“相信我只要说出这个人的真正名号,在场没有人会不认识他。”   “娘娘的这位顾问,很有可能就是魔狱之主——夺命狂魔归、无、胤!”   话音一落,便犹如一个十级重磅炸|弹丢入大殿。   大殿上顿时喧哗起来。   所有神官们都震惊了。   “归无胤?那可是魔狱之主,三界天魔啊!”   “天后娘娘出自蓬莱,怎么可能会跟魔狱天魔扯到一起?”   韩芃君和封泽也神情紧张地抬头看着白月,虽然他们不信齐麟的信口雌黄,但封泽确实见过归无胤两次,此人修为深不可测且性情狂佞嗜血,总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不仅是他,就连逍遥少君也怀疑过此人的来历,还多次向娘娘提醒过。   可是他见娘娘十分信得过此人,虽然感到不适,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当是一个不太合得来的同僚相处罢了。   白月不慌不忙,红唇一勾,眸光凌厉地扫视着齐麟,“司战仙君这么肯定,是以前见过魔狱之主咯?”   “我虽然不曾亲自见过,但相信诸君也都知道,本君有一样法宝可以照出妖魔元灵。”齐麟微微一笑胸有成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照妖塔,“上次在狄城,我匆忙下凡忘记带此法器,这次在风雨殿外捡到这枚骨灰香囊,我便第一时间用照妖塔照灵。诸君请看——”   齐麟挥起那枚香囊,然后将照妖塔抛至半空,双手捏决默念咒语。   只见照妖塔猛然照射出一道明黄色神光,将那香囊笼罩,一圈‘卍’字符将香囊围成一圈。   不多时,香囊口子便钻出道道浓墨一般的黑色魔气,在凌霄殿的上空盘旋。   那魔气之深重,甚至只是在照妖塔中便能感受到数之不尽的嗜血怨灵在嘶吼咆哮。   “啊!真的是天魔魔气!”百官群臣大惊失色,纷纷后退。   齐麟猛地一收,照妖塔飞回他的掌心,他傲然得意地看向白月,“这下可以证明这枚香囊确实与夺命天魔有关,而这位魔狱尊主很有可能便是娘娘之前在狄山接触的那位顾问。所以此次风师雨师二位的失踪……还要请娘娘为大家解惑,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话音一落,凌霄殿所有神官的视线齐刷刷投向了白月。 第51章 杀意   “很遗憾, 本宫对此事也毫无头绪。”白月面带微笑,看着殿下众君,道:“不过既然司战仙君对此事这么有把握, 依本宫看, 这件事情不如就交给你去查吧。”   “相信以司战仙君的能力, 定能很快将风师雨师的下落查个水落石出。”   齐麟倒是不推辞,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若臣君将此事真相查清,敢问天后娘娘给臣按什么功勋等级算?若还是只给一颗星勋打发, 那这桩魔案还是交由其他神官去办吧。”   白月听完,挑眉, 鼻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懒笑。   她还以为齐麟用这件事在她第一天登上凌霄殿朝会时发难, 究竟有多深的城府算计呢, 有那么一瞬间, 她甚至以为是轩辕霆临走时给他安排下的后招。   毕竟白月从不轻敌, 轩辕霆作为这个世界的男主,气运——也就是狗屎运是旁人无法企及的,他能拥有齐麟这样的死忠心腹白月一点儿也不意外。   就能力来说, 轩辕霆虽然傲慢自大,渣狗属性,但他当了那么久的天君, 也不能说全然是酒囊饭袋。   只是他被玉香长期洗脑, 逐渐造就了他思想跑偏, 觉得在禁忌下追求爱情果实是美好的, 在天宫的条条框框下干什么都是不情愿的。   如今雷刑加身, 他若临了清醒, 吩咐齐麟在他走后对付白月, 那么白月的掌权之路就不会那么顺畅。   白月考虑事情往往喜欢反向推导,因为她是一个喜欢玩阴谋也因此深信阴谋论的人。   每次考虑一件事,她的第一反应通常是这样:如果这件事当时换作是我,那我会怎么做?   如果换作白月是轩辕霆,她就一定会在被罚下九世轮回之前,找一个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对自己的敌人挖坑设陷阱败坏她的声望人心,这样做即便阻止不了大势,但也能为自己在轮回境中争取拖延时间,等到自己历劫回来,再卷土重来就容易得多……   白月阴谋论地想了很多,就在齐麟发难的短短几分钟里,她就假设了多个应对方案。   没想到——   兜来兜去,齐麟竟是在纠结上次白月颁发月宫勋章时故意下他面子只给了他一个‘星勋’。   他机缘巧合将风师雨师的消失和归无胤联系到一起时,白月甚至都动了杀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除掉齐麟。   没想到她还是高看他,也高看轩辕霆了。   堂堂司战仙君,就这么点眼界格局,白月真是要笑了。   不愧是轩辕霆那种货色的死忠心腹,真是一丘之貉。   “司战仙君不必恼,若你这次能将风师雨师平安找回,本宫自当给你按人数加勋,风师雨师有两个人,本宫便给你授两枚‘月勋’。”白月笑得温和。   齐麟一听,有了两枚月勋再加原本的一枚星勋,他就是整个天庭功勋最多的人,斗志瞬间被点燃,“好!那臣就领下这个军令状!我绝对会查清魔族动向,找到被抓走的风师和雨师。天后娘娘和各位臣君就等着本君的好消息吧。”   白月笑里藏刀加了一句,“本宫给你半月时间,半月后,本宫和众卿等着司战仙君的捷报。”   齐麟皱了皱眉,“娘娘,半月时间怕是太紧了吧。魔狱森罗,厉鬼邪冥横行,若想支身闯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恐怕娘娘得再多给我些时间,再派两名帮手。”   说到帮手时,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的封泽。   在他心里,封泽只配给他当副手,凭什么仅仅靠着一次九婴大战就能一跃与他平起平坐?   他就是要让封泽给他当副手,让天宫神官都好好瞧瞧,谁才是第一武神。   白月想了想,在大殿群臣中挑出两人指给齐麟,“他们两个都是风雨殿的人,便跟着你去魔狱寻找风师雨师的下落吧。”   送两个拖后腿的人给他,助他一臂之力。   齐麟不是很乐意,但他又不能直言开口要求封泽来给他当副手,这样显得他自己太掉份,只得不情不愿拱手,“那就多谢天后娘娘了。”   回到月宫后,白月找出传音镜,自上次归无胤在妖山不告而别,确实许久都没有他的动静了。   这种诡异的宁静,对于归无胤来说,是极其反常的。   传音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白月也无法确定那条音信是否传到了归无胤的手中。   或许他只留了个禁咒秘诀,根本就没启用传音镜。   现在,风师雨师的消失,白月有九成把握确定他们是被归无胤带走了。   就在她这边热火朝天斩九婴虐渣狗时,归无胤悄无声息带走了雨师夫妇。   雨师夫妇究竟被带去了哪里,白月必须在齐麟先一步弄清楚,否则她就太被动了。   看来……   她得亲自去找一趟归无胤了。   ……   无妄渊,是魔狱的入口。   想进无妄渊,须得经过重重怨冥厉鬼的围攻撕咬,它们潜伏在阴气森森的白骨堆里,只对血腥和骨头感兴趣,只要闻到血肉的气息,便会饿虎扑食般围拢上来,像一群食人鱼般游过,片甲不留。   多少想要闯魔狱的人,都在无妄渊这一关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最后冤魂转化,成了那无尽深渊中厉魂魔冥中一员。   深渊尽头,寒风凛冽。   每一道风都像一把刀刃刮在脸上,除了刺骨的寒风,还有幽灵怨冥发出的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   深渊尽头,有一座白骨堆砌而成的魔狱之城。   能进魔狱之城的,都是重重厮杀中胜出的魔冥厉鬼,凶狠异常。   而这座魔狱之城的主人,就是归无胤。   偌大的白骨殿中,四角有几簇紫色的火焰在头骨火盆中熊熊燃烧着,有‘啪’‘啪’的鞭打声醒目响起。   白骨王座上,一个黑色长袍衣襟敞乱的男人支着下颌斜躺,他眼眸半垂似在闭目养神,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物。   鞭打声因执鞭的魔冥手软稍微迟缓了半息,男人冷冷的声音懒懒传来,“怎么停了,继续。”   魔冥不敢延误,揉了揉手腕继续挥鞭,下手愈发狠重。   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已经被魔鞭抽得血骨淋漓,分辨不清原来的样貌了。   但持鞭魔冥非常清楚,他们是天界的风师和雨师,被尊上当成犯人抓来绑在这里已经折磨七日了。   能够鞭打天上的神官是一件很痛快很解气的事,可是让你昼夜不停的鞭打七天七夜,这确实也有点吃不消啊。   魔冥默默地瞅了一眼白骨王座上的魔尊,不敢吭声,只能忍着手臂酸软继续施刑。   狂二走过去,抬脚踢了踢殷狂风的脑袋,见其没有任何反应,桀桀一笑,“尊上,这两人已经被打得不吱声了,要不咱换个玩法吧?”   归无胤漫不经心地睁眼,长眸扫了眼即便被魔鞭抽得皮肉翻飞也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薄唇冷冽一掀,“关起来,明天继续打。”   狂二道,“老大,咱们好不容易捉了两个活神仙来,光天天这么抽鞭子有什么好玩儿的,属下给您出个招,保准让他们生不如死互相残杀嘿嘿嘿……”   归无胤眼锋懒懒一扫,狂二本来还在得意洋洋的说着自己的损招,一见到老大那眼神,立马闭嘴大气不敢出了。   跟着老大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老大一般真正动怒时,是不会废话的,手起刀落溅血三尺,就是惹到他们老大的唯一下场。   可老大对风师雨师这二人,态度却非常奇怪。   像是要他们死,又不像要他们死,哎,狂二自己都快被自己给绕晕了。   总之,他就是觉得很奇怪。   小魔冥正准备上前将两人拖下去,殷狂风解了身上的肉身咒睁开双眼,钻心彻骨的疼痛顿时从鞭刑割破的伤口传递而来,他一手抱住还在肉身咒中昏沉的宋雨娘,仰头看着靠在白骨王座上的归无胤,怒声道:“归无胤,你将我们夫妇二人抓到魔狱来如此折辱,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你就不怕挑起仙魔两界大战吗?”   只听得归无胤轻飘飘讥笑一声,也不知是殷狂风哪句话不对,让他好似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一般,笑得肩胛颤动,肩头散乱的黑发也随之散落下来。   “你笑什么!”殷狂风怒吼。   归无胤慢吞吞抬眸,墨色淹没了整双长眸,“本尊笑你愚蠢。”   “你觉得既然本尊敢将你们抓到魔狱来,还怕引起仙魔大战?”他眸色惫懒地笑,“战又何妨。若是你们的天后娘娘敢带兵来挑战,那正好,本尊将她也绑了。”   归无胤把玩着手里的传音镜,“说起来,魔狱之城还差个女主人,本尊觉得,你们天后娘娘就很合适。”   够心狠,够智谋,够胆大,也够有趣。   “风师大人不是对抢别人妻子这事很有经验么。对本尊这个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在旁边的狂二听到老大的话,立刻双眼一亮!   原来老大是看上天界的天后娘娘了,要把她引诱来绑了当压寨夫人,嘿嘿嘿,这个劲爆的消息,待会儿他一定要立刻去告诉狂大狂三狂四狂五狂六和狂七!   殷狂风却狠狠呸出一口血水:“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后娘娘圣洁尊贵,岂是你这魔头可以觊觎的!”   归无胤长眸一凉,眉间魔气浮动,宽袍蓦然挥出一团黑火。   黑火击上殷狂风胸口,让殷狂风本就血痕累累的肉身再遭一击,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狂二作威作福,“敢在我们老大面前叫嚣,让你尝尝魔狱黑火钻心的滋味!”   魔狱,是一个纯以实力说话的地方。   只有天魔能练出黑火,其他的魔冥怨鬼,按照魔修等级分别为最低的赤火,再上一阶的橙火,再到黄火,绿火,蓝火,青火,紫火。   一般魔力修到紫火,就已经是极个别是少数,得吞噬掉许多比它低阶的魔冥才能涨到紫火级别。   在天魔黑火没有诞生前,无妄渊一直是由几个紫火,也就是如今的狂大,狂二,和狂三,他们几个称王称霸。   可直到那天,天魔黑火诞生了,他像死神一般降临,一手捏住一个紫火,漫不经心地问他们:“你们几个是愿意活着为我效力,还是愿意被我捏碎魔丹?”   试问,当一个绝对的强者扼住你性命的喉咙,看似大发慈悲实则傲慢挑衅地给你这两个选择时,你会选择什么??   他妈的是条汉子都会选择臣服好吗!   实在太强了,他们干不过,真的干不过,三个人联手也干不过,只有当走狗这一条生路。   不过你还别说,这走狗当着当着也当出些滋味来。   因为,天魔黑火的脑子构造确实和他们低阶紫火不一样,跟着他混,刺激生猛的事情贼他妈多!   这些年来,三界都多少幺蛾子,其实都是他们老大带着他们几个搞出来的事。   就比如现在吧,老大看上天宫娘娘,要绑了她来当压寨夫人咧!   狂二兴奋地搓手手,表示非常期待! 第52章 乞讨   殷狂风中了归无胤的黑魔掌, 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魔冥立刻上来将他好宋雨娘双双拖了下去。   血在黑色的地面上拖出一条尺宽的血痕,阴魂牢砰地一声关闭, 最后一点光线也被夺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阴魂牢里的石头缝里有水滴滴答落下来,打在宋雨娘的手背上, 冰凉的寒意瞬间将她激醒。   宋雨娘睁开双眼, 从肉身咒中脱离出来,浑身上下钻心的疼痛顿时袭卷四肢百骸。   这里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寒气沁骨,此起彼伏的冤魂怨鬼在黑暗中嚎叫。   宋雨娘便知道自己仍在魔狱城里, 她伸出血迹斑斑的双手, 在地上摸索,轻声呼唤,“狂风?狂风你在哪里?”   前几日殷狂风都会比她先醒来,今日她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魔鞭的威力跟噬魂鞭相差无几,每一次鞭打都能直击神魂, 他们受困于此,被疯魔归无胤囚禁折磨,不得不给自己施下肉身咒减轻承受鞭刑时的痛苦。   可是一旦从肉身咒中清醒,伤口上的疼痛又会如潮水般淹没整个心神。   宋雨娘摸到了殷狂风躺在地上的双脚,同时她也摸到一手的血。   “狂风!狂风你怎么样了?”宋雨娘连忙爬过去将殷狂风扶起来, 伸手在他心脉探了探。   殷狂风中了归无胤的天魔黑火, 魔火灼心, 他此时此刻已经昏死过去了, 只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心脉在跳动。   宋雨娘连忙双掌抵到后背为他渡灵力, 忍着心里的担忧道,“狂风,你忍忍,我马上便为你渡灵。你会没事的!”   源源不断的灵力渡进殷狂风体内,却被他心脉上的魔火倾数吸走,那团魔火就像一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感染源,一直在吞噬蚕食着殷狂风的神脉和灵力。   宋雨娘本身也有重伤,勉力渡了两成灵力给殷狂风,他不见一点好转,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过了许久,殷狂风微微呻|吟一声,从昏迷中转醒。   “狂风!你终于醒了!”宋雨娘立即搂住他,连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咳,雨娘……”殷狂风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握住了宋雨娘的手,愤声道,“那归无胤,咳咳,就是个疯子,变态狂!”   “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否则……恐怕等不到天界的人来找我们……咳,我们就死在他手里了。”   宋雨娘想到归无胤的手段,也是一阵心惊胆战,她压根不记得自己何时惹上过魔族,从飞升至今,她都一直兢兢业业担任着风师的神衔,除了完成神官各自的庙观祈愿和例行布雨,她几乎鲜少独自去三界走动。   至于殷狂风,他也基本上和自己同进同出,也没有可能招惹上归无胤这样的魔界之主。   此事一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狂风,这些年,我们可是有得罪过什么魔狱之人?”宋雨娘若有所思地问。   殷狂风恨恨地呸了一口血痰,“归无胤这样的疯子,得罪不得罪有什么区别,只要他想,随便一个过路的人都能被他切了脑袋当球踢。我们不过是倒霉遇到他发神经病罢了。”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猛咳,“……雨娘你别疑神疑鬼想那么多了,还是想想怎么逃出这个鬼地方吧!”   “可是这个阴魂牢困了我们这么多天,却仍旧没有找到可以打开的破绽。”   殷狂风想了想,忍着心口的灼烧之痛计划道,“想必明日归无胤那疯子定会再次鞭打折磨我们。不如趁他们鞭打的时候,我骤然突袭,你就趁乱逃走,我们两人,能走一个是一个。   宋雨娘摇头:“狂风,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不,只要你能逃出去,就立马带救兵回来找我。这样总好过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被囚困在这里受折磨。”   宋雨娘也不是拖泥带水的女人,她温柔而坚定地点头,“好,那就这么办。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救你的。”   殷狂风中了归无胤的天魔黑火,心知自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用这计划骗宋雨娘先逃出去,也是一心为她打算。   如果她为了照顾自己留在魔狱受折磨,到时候恐怕真的他们两个都逃不出去了。   殷狂风和宋雨娘不知道,他们在阴魂牢里说的每一句话,坐在白骨王座上的归无胤都能听见。   听到他们拙劣的逃跑计划,归无胤嘴角讥讽一扯,长眸无尽冰凉。   也许当年,他们就是这般亲亲热热的商量着一起双宿双飞的。   那个为了宋雨娘失心疯魔的男人,在每一次酒醉虐打小男孩时,都会指着他骂:“都是你这个拖油瓶不争气!你娘不要你了,不要这个家了!跟着野男人跑了!你高兴了吧?啊!把你生下来有什么用!贱种!老子不如打死你算了!”   年仅五六岁的小男孩被打得遍体鳞伤。   每次发泄完恶念的男人就会转头栽进房里呼呼大睡,小男孩却被关在院子外面挨饿受冻,只穿着一件三岁时的男人还清醒时给他裁的单衣,已经短得遮不住肚皮,小腿也露了半截在外面,脚踝被夜露霜降冻得青紫,光着脚丫蜷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有时候小男孩实在冷得不行了,就跑去墙角下的狗窝和隔壁的大黄狗挤在一起睡一晚。   大黄很好,从来不嫌弃他,还会用舌头给他舔伤口。   虽然身上的伤口被大黄舔过后更疼了,有时候还会发脓流出黄色的血,但是小男孩觉得一点儿也不痛,因为大黄是在关心他。   除了大黄狗,没有人在乎小男孩的死活。   后来,大黄跑到街上去捡骨头吃,被人一棒打死炖了肉,肉香顺着炊烟飘到屋檐下,小男孩第一次痛哭了一场。   以前,他被得了失心疯的男人打得再惨折磨得再怎么不成人形时,他都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地承受着,仿佛那具躯体已经不是他的。   可是大黄死了,小男孩伤心极了,这个世上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白骨王座的扶手上,就有一颗犬头骨。   那头骨不是大黄的,它只是长得像大黄,归无胤随手捡来的。   觉得喜欢,便放在了白骨王座的扶手上。   可是现在,归无胤盯着它,心里却浮起一股浓重的暴戾燥郁,体内那种嗜血的渴望感又涌了上来。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杀人,想闻到血腥味。   只有用更浓烈的血腥味才能抚平他心中的暴戾。   归无胤面无表情阖上长眸,手摸到冰凉一物,是一枚银制的传音镜。   他弹开传音镜,女人轻柔关切的声音再度响起:“夺命君,你去哪儿了?昨晚你喝醉了,我照顾了你一晚上。结果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我可担心了!你没事儿吧?”   “我可担心了!你没事儿吧。”   “我可担心了!你没事儿吧。”   “我可担心了!你没事儿吧。”   一连听了三遍,心里那股暴戾的嗜血之气才平缓了下去。   所有人所有事都让他暴躁,只有这个女人的声音能让他内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就像某种镇定剂一般的效果。   归无胤许多次想按亮传音镜和她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可是他的手却顿在那里迟迟落不下去。   他迟疑了。   “嘤。”白骨傀儡从归无胤的黑袍中冒了出来,‘睁着’一对黑漆漆的眼眶,乖巧地看着归无胤,蜷在膝下蹭了蹭他袖袍。   “滚进去,我说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跑出来,没听懂吗!”归无胤冷冷道。   “呜。”白骨少年弱弱地一缩,瑟缩地看着归无胤,但还是鼓起勇气伸出瘦弱地骨掌,去按归无胤手里的传音镜。   嘤嘤嘤,它也想听神仙姐姐的声音。   归无胤不耐烦地抬手一挥,用魔气将白骨傀儡团起来扔了进袖袍中,耳边是清静了,可是心情却更烦躁了。   ……   齐麟已经带着风雨殿的两个属官出发了。   白月若想比齐麟更快一步找到风师雨师,也必须尽快出发去找归无胤。   可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得先解决好,否则夜长梦多,一个不小心,那些变数就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尤其是像轩辕霆这种被天道狗屎运砸中的人。   按照天界一天轮回境一年的时间来算,这时候,轩辕霆的历劫第一世也差不多有十五六岁了,他的劫眼还有三年时间。   虽然白月没办法在轮回境上动手脚,但她有的是办法让轩辕霆渡劫不成功。   她从天后宫观的凡界祈愿里随便挑了一个,以功德还愿的名义下了凡。   自从狄城大水天后庙显灵后,凡间的百姓们便开始信奉起天后庙来。   一座座天后宫观如雨后春笋般在各个城郡拔地而起,香火旺盛,十分气派。   轩辕霆历劫的这个地方也不例外,在镇上祠堂供奉的地方,就有一座新修的天后庙。   白月就降临在这座本命宫观里。   她捏了隐身诀往街市上走去,准备去轩辕霆投胎的员外家看看情况。   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她就看到了轩辕霆衣衫褴褛地在街头上乞讨。   他头发脏乱,显然已是好几天没有洗头,头发都已经打结凝成黑块了,衣裳东破一个洞西破一个口子,勉强用一根稻草捆住腰身遮住了重要部位,脚下穿着一双夹脚草鞋,脚指甲里面全是黑色的你把,他一手扣着鼻孔一手端着个残缺的瓦片当饭碗,伸手向行人讨要银钱和吃食。   白月:“……?”   果然,变数是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的。   她只不过忙了几天其他的事,轩辕霆就从好吃懒做的纨绔小少爷变成了街头乞丐,怎么回事?   这时白月听到街边两旁的卖菜大娘们在议论,“哎,那看,那不是钱员外家的小少爷吗,怎么沦落到街头来乞讨啦?”   “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前两个月前,钱员外家来了一个世外高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这个老来子在弱冠前有一大劫,得将他赶出家门不用家里的一分钱,才能避免这场大劫。那钱员外一向对这些八卦命数非常迷信,当下就听了那道士的话,将他这儿子给赶出了家门,让他自力更生。没想到,这钱小公子也是个完全不争气的,把身上的家伙什全部典当完后,索性在街头当起了乞丐,整天混吃等死。”   “你瞧,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   “也是,谁不在看在钱员外的面子上给他送点吃的花的,总不至于真的让他饿死吧。”   白月听完,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这世外高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想到凡间也确实有一些卧虎藏龙的修真高人,白月将此事归为轩辕霆的命数。   他确实在十八岁那年有一死劫,但也不妨碍天道气运并未完全消失的轩辕霆不会得到命数的提点。   白月走到这一世的轩辕霆面前,上下打量他,隔着几步远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两个月不洗澡的酸臭味。   “噫。”白月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十五六岁的轩辕霆看起来没有后世时的成年模样身型高挺,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气质神态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的员外儿子,看起来更像一个纨绔无赖。   他一手抠着腋下,将瓦片碗伸向了一对卖包子的老夫妻,抖着腿吆喝道,“喂!肚子饿了,给两个大肉包!”   老夫妻常年在镇上做小买卖,自然认得他是钱员外的小儿子,也不敢得罪,从蒸笼里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大肉包放到他碗里,只求赶紧将这小祖宗给打发走,不要影响他们做生意。   轩辕霆得了肉包,狼吞虎咽地大咬一口,险些被滚烫的肉馅烫了舌头,他一边哈着舌头一边嘶着气,一边啃着包子往前走。   忽然,他的双脚一定,视线落在前面一对俊美的男女身上。   那女子长得俏丽妩媚,身穿一袭紫色纱衣,头上戴着一枚好看的白莲花玉簪,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而女子身边的男人,高大英俊,温文儒雅,衣着亦是不凡,一身龙鳞纹的天蓝色锦袍,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   二人并肩走来,当真是一对璧人,般配得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轩辕霆突然觉得嘴里的包子不香了,心里某个地方噎得难受,一口气上不来也出不去。   那蓝袍男人对女人很是宠溺,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他通通都买下来送给她。   轩辕霆突然觉得心里好酸。   他要是不被老父亲赶出家门,也可以为了喜欢的女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白月见轩辕霆停住不走了,直勾勾盯着前面一动不动,便也寻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   嚯!   那眼熟的、独一无二的、白月亲手送出去的白莲花发簪,玉香还戴着呐?   仔细一看,玉香又换了张脸,且身边还多了个看起来英俊不凡的备胎,对她呵护备至,有求必应。   对于这原文男主和女主的运气,白月也是不得不道声佩服!   她都已经将他们两个踩在脚底如蟑螂一般碾压了,他们却依然能转个身就复活。   难道这就算传说中的男主角光环和女主角光环??   白月啧啧感叹的同时,抱着双臂隐身站在街旁看好戏。   只见玉香一回眸,视线便直直撞上了顶着她的轩辕霆。   霎时间,如同天雷勾动地火,两人都僵住了。   轩辕霆没有了前世记忆,他僵的是,那种一见钟情的心跳感,他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玉香的记忆全都在,可是她却见到了一个如此不堪的轩辕霆!   “师……”那两个字,梗在玉香的喉咙里硬是喊不出来。   她做不到对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乞丐喊师父,更不要提亲昵地喊他霆……   身畔的螭吻见她愣住,柔声问道,“香儿,怎么了?”   玉香倏然收回与轩辕霆四目相对的视线,朝螭吻娇柔一笑,“没什么,可能是逛久了,有点累了。”   “那我们便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吧。”螭吻搂着她,两人转身往集市那头的酒楼客栈走去。   轩辕霆见那姑娘要走,连忙吐掉包子喊住她,“姑娘!等等!”   玉香顿住身型,轩辕霆快步追了上去,急声道,“姑娘,我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等我回家后便让我爹去向你提亲!”   螭吻见这个疯乞丐冲上来对着香儿污言秽语,脸色一厉,便要抬手拍死他。   玉香连忙止住了螭吻的动作,善良地朝他摇了摇头,回身对轩辕霆道,“这位公子,你若真喜欢我,便待你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之时再来找我。你现在这副样子,没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嫁给你的。”   说完,玉香深深看了一眼轩辕霆,低头挽着螭吻的手臂转身而去。   剩下轩辕霆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扔掉了手里的破碗和肉包,双手握拳扬天发誓道:“我一定要功成名就!我要娶她!”   旁边的白月‘嘁’一声嗤笑出来。   这俩人的生生世世纠缠,真是好一出连环狗血大剧。   叫白月都有点舍不得碾死他们了,否则他们死了,谁来演这么精彩的大戏给她看。   毕竟,在天庭可没有电影电视供她娱乐。   轩辕霆发完誓,就转身去了祠堂口的天后庙。   他听人说,天后庙特别灵验,只要去诚心诚意拜了,天后娘娘就会显灵实现帮你愿望。   轩辕霆走进天后宫观,二话没说,双膝‘咚’地一声就对着白月的神像跪下来,‘当当当’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取了一炷香拜道:“天后娘娘在上,草民有一愿望,我想娶刚才那个女子,我对她一见钟情,此生非她不娶!愿天后娘娘帮草民实现这个心愿!”   盘腿坐在自己神像上,支着下颌懒懒看着轩辕霆朝她磕头的白月:这我还能说什么,这可是你自己求本宫的!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磕头求了,本宫就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吧。   白月弯起双眉,凤眸玩味,笑得像只狡诈的狐狸。 第53章 花魁   送上来的狗脸不打白不打。   白月不慌不忙起身, 神魂附进自己的神像里。   只见神像上方明蕴圣光一闪,天后庙中的香客们纷纷惊喜地指着神像大喊:“显灵了!显灵了!天后娘娘显灵啦!”   轩辕霆抬头一看,正好见到那座栩栩如生的天后神像在圣光中朝他露出一个雍容慈和的微笑。   轩辕霆心头狂跳, 暗道:“我钱霆果然天生不凡, 第一次来求神拜佛,就遇到了神仙显灵。看来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庙中香客只见神像上方那束光圈缓缓降落到了钱员外小公子的头上,纷纷扼惋遗憾, 一边可惜被神仙点中的人不是自己, 一边又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围拢过来,想看看钱家小公子究竟有何造化。   可是没有被神祇光晕普罩的普通凡人根本听不见神像显灵的声音。   白月的声音只有轩辕霆一个人能听见。   “汝乃何人,有何祈愿?”   清越神圣的神祇梵音带来无形的威严,雍容威仪的神像显灵开口,这本身就是一件震慑凡人心灵的事,让人不由自主臣服。   宫观中跪了一地的香客,他们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也被这种圣光震撼, 不自觉匍匐在地。   轩辕霆也虔诚跪拜,并说出自己贪婪的愿望:“天后娘娘, 草民钱霆,有一心愿。方才我喜欢上一个女子,可她要我功成名就后再去找她求亲。请问天后娘娘,草民如何才能在三年内功成名就呢?”   白月呵一声,狗东西倒是不客气。   还三年之内?   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若想功成名就,先看看你天赋擅长何在。”白月表情慈和, 不喜不悲。   轩辕霆下巴一扬, 双手叉着破烂乞丐装骄傲地道:“我能作诗会写词, 还能骑马射箭, 文韬武略我都可!”   “那你且作首诗给本座听听。”   轩辕霆想了想,大声念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老鼠!”   虽然天后神像的声音庙中香客们听不见,但是钱家小公子的声音他们却可以听见。   他们先是听见他大言不惭要求天后娘娘帮他在三年内实现功成名就迎娶富家小姐的愿望,然后又自取其辱地作了一首打油诗。   不用多想,大家便猜到了他和天后神像的大概对话。   庙中发出一阵嘲笑声。   “这也叫诗?”   “村头狗娃他们念的歌谣都比这强!”   白月却慈祥博爱地赞美。“嗯,剑走偏锋,很有才华。”   轩辕霆起先被周围香客一阵嘲讽,心头很是恼怒,但没想到却被神仙亲口夸了,他很是得意,简直觉得自己立马进京赶考就能一举夺魁当上状元!   然而白月赞完却叹息地道:“庶民钱霆,你虽才华横溢,但却无法靠文治才华考取功名。”   轩辕霆大惑不解:“为何?”   “一年零七个月后,你会在进京赶考的秀才院里被一支笔杆子戳进眼睛,暴血而亡。因为你天生与文房四宝八字相冲。”   “啊?”轩辕霆傻住了,“那……那我去考武状元可行?拉弓射箭骑马打仗我也都很厉害的!”   只见尊贵的天后神像优雅一展手,像是在表达:既然如此,请开始你的表演。   围观在天后庙里的香客们不知道神像到底和轩辕霆说了什么,只看到钱家小公子一会儿洋洋得意,一会儿抓耳挠腮,现在更是径直走到宫观里搬起了那鼎巨大的香炉。   “他到底在干什么?”   轩辕霆搬起鼎炉,准备像楚霸王那样将大鼎举起来抡几圈,以显示自己力大无穷。   可没想到,那口巨大的香炉鼎实在太重了,他双手环抱刚一举起来就开始四肢发颤,支撑不住。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讨日子,实在没什么力气,大鼎‘铛’地一声从手上滑落,砸到了他的脚上。   “哎哟娘喂!痛死我了!”轩辕霆像斗鸡一样抱着被砸出血的脚在庙里满地乱窜。   庙中围观群众纷纷起哄:“快下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看着轩辕霆龇牙咧嘴在庙里乱串,白月端庄圣慈的微笑不变,继续道,“庶民钱霆,你虽力大无穷,但也无法靠功夫武力谋取功名。”   轩辕霆抱着脚盘坐在神像脚下,欲哭无泪地问:“为啥?”   白月的神像不喜不悲,就像一位普度众生的圣母,她空灵的神音悠远响起:“两年后,你会在一次骑马狩猎中被突然发疯的西域宝马撅起前蹄踩踏而死。所以这辈子你注定不能上马背,也不能碰兵器。”   轩辕霆听完万念俱灰,“文不能武也不行,那难道……我钱霆这辈子是注定不能出人头地了吗?”   白月慈和地笑:“天无绝人之路,你可以拜师从艺,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说完,神像上方的圣光微微一闪,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双目无神的轩辕霆呆愣地坐在那儿。   “从艺?”   围观的百姓见到钱家小公子不仅没有得到神仙娘娘的福运,还弄得鸡飞狗跳一身狼狈,纷纷指着他嘲笑不止。   看完笑话后,大家便陆续散去了。   然而轩辕霆却陷入了深思,天后娘娘在最后给了他一个指点,让他去从艺。   可是……他要到哪里去从艺呢?   拖着一颠一簸的脚走出天后庙,轩辕霆茫然地朝街上走去。   突然,他听到一阵‘当当当’的敲锣声,寻着声音往热闹的地方一看,原来是一家青楼在举办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轩辕霆并不陌生,以前他爹还纵容他的时候,他经常和那群狐朋狗友上青楼去找乐子。   那些名雏儿花魁,被老鸨们精心栽培后,到了元红开花的第二年,便进行才艺展示,和同一批艺伎进行比赛,让消费的恩客老爷们选出才艺最好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当新一届花魁。   只要当上了花魁,就可以自由选择卖身还是卖艺。   若是愿意卖身,便会由青楼主持拍卖会,高价竞拍花魁的初夜,出价高者得。   若是不愿意卖身,也可以只选择卖艺。但是走这一条路就艰辛许多,须得十年如一日的修炼自己的琴技歌喉和舞蹈身段,随时保持自己的人气和新鲜感,否则等客人们看厌了你的表演,就等于过气了。   轩辕霆站在青楼对面看了一会儿,忽然双眼一亮!   对啊,若要说到从艺,这世上谁能比得过青楼里的那些姑娘呢。   她们个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既然天后娘娘指点他在从艺这条道路上功成名就,那他不如就去向青楼名角儿们拜师学艺!   轩辕霆大摇大摆走进青楼,脚还没跨进大门,便被两个壮汉拎着扔了出来。   “臭要饭的,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快给老子滚!”   轩辕霆怒了,以前他和狐朋狗友来吃酒时,这俩人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嘴脸,如今他没钱了,这俩狗东西竟然就装不认识他,还把他轰出门外。   “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清小爷是谁吗?爷是钱小公子,还不快给我让开!”轩辕霆龇牙咧嘴地大吼。   在青楼这种地方混的人是惯会捧高踩低,两个打手怪笑道,“我们可没看见这里有什么钱小公子,只看到一个臭要饭的。”   “你若想进去,也行,入场费十两银子,先交钱,就让你进去。”打手伸出手来,一副没钱你就别想从这儿过去的表情。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没钱就给老子滚,别在这儿碍着我们做生意。”两名壮汉用木棍叉着轩辕霆,将他如一坨垃圾般扔到了街对面。   轩辕霆硬闯不过,只得灰溜溜离开。   坐在对面屋顶上白月悠闲地嚼着果干,她一直在不远处瞧着轩辕霆的一举一动。   看着昔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的天道亲儿子被随便一个凡人都能这般羞辱,不得不说,心情真是极度舒适。   她倒要看看,得到她的指点迷津后,轩辕霆究竟会怎么办。   没过多久,轩辕霆就回去找钱家了。   钱员外见到变得乞丐回到家来的小儿子,极是痛心,可是一想到那世外高人的命卦,又不得不拉着脸道,“你回来干什么?家里是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的,在你弱冠之前就不要再回家来了。”   轩辕霆怒哼一声说,“我不要你的臭钱!给我两套丫鬟穿的衣裳,小爷我要去京城闯功名!”   钱员外听到他说要去京城闯功名,十分欣喜,也不追根究底了,连忙让人给轩辕霆找了两套丫鬟衣裳,又装了好些吃的穿的给他打包在行囊里。   轩辕霆提着包袱,就上了一辆去京城的破马车。   经过几日颠簸后,终于到达京城。   再度跳下车的轩辕霆穿着一身丫鬟衣裳,乱七八糟的头发也弄了个双环髻,双脚无错地迈着内八字,身后背着个破包袱就像进城找工的乡下村姑。   来的路上他都已经想清楚了,既然青楼老鸨只培养下一届花魁,而他又没办法混进青楼拜师学艺,那就干脆将自己卖进青楼,让老鸨们主动来培训自己的才艺。   既然决定了这么做,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男扮女装!   只要他男扮女装在青楼里蛰伏三年,只卖艺不卖身,然后一举拿下下届花魁,就可以名利双收出人头地,到时候,他再去向那个叫香儿的姑娘提亲,她一定会答应的!   一直旁观了几天的白月不得不抚掌赞叹:“啧啧啧,简直是天才。”   这么绝世无双的计划,相信也只有轩辕霆的脑回路才能想出来了。   狗血爱情的力量真是神秘又上头!   目送轩辕霆走进京城最大一家青楼,然后用十两白银签下了自己的卖身契,开始他长达三年的花魁才艺培训后,白月终于满意地离开了。   离开前,她犹隐约听到屋顶下青楼大殿里老鸨挑剔地声音:“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奴家叫钱霆、霆。”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太阳刚,轩辕霆下意识将它说成了叠音。   老鸨差强人意地嗯了一声,“钱婷婷,也还行,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学艺吧。瞧你这小模样长得也不错,若是好好培养,竞争一下下届花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轩辕霆就是冲着花魁而来的,他对老鸨发誓道:“姑姑放心,奴家一定会当上下届花魁的!” 第54章 陷阱   “嘿嘿嘿,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白骨魔城马上就有魔尊夫人了!”   狂二走进七煞殿,嘚瑟地对着其余六个兄弟炫耀自己的第一手消息。   狂魔七煞各自瘫在一个角落,睡觉的睡觉, 赌钱的赌钱,该干嘛干嘛, 就是没有一个人搭理狂二。   见他们不信,狂二重重咳了两声, “这可是老大亲口说的!”   “什么?什么什么?!!”   狂魔七煞顿时围拢过来,兴奋地问:“在哪儿啊, 谁啊!”   “我们认识吗?”   “什么来头?长得漂亮吗?”   手握独家资讯的狂二十分得意,他晃着脑袋老神在在道, “这个人嘛, 你们认识倒是认识,不过……”   “不过什么, 别卖关子了!快说!”狂大掐着狂二的脖子咆哮道。   狂二掰开狂大的手, 弹开两步, 惟妙惟肖学着归无胤冷冽阴沉的嗓音和表情,道:“说起来, 魔狱之城还差个女主人, 本尊觉得,你们天后娘娘就很合适。”   “啊??天后娘娘?不就是上次在妖洞里见到那个……?”   “对,轩辕霆的女人!”   “咱们老大要抢轩辕霆的女人来当夫人?”   “其实上次我就看出来老大对她有意思了!”   “既然如此,咱们得赶紧布置起来!”   狂魔七煞瞬间激动地讨论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擅长脑补的他们, 甚至都已经在商量届时白骨魔城的婚典该如何布置, 将来生下的小魔君由谁来照顾等等。   脑回路有点跟不上的狂二:“……”   ……   白月安排好了轮回境中的轩辕霆, 接下来便是去魔狱向归无胤讨要风师和雨师了。   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但白月必须去。   寻常人,即便是神仙,要想去魔界,也得先通过无妄渊的冤魂厉冥阵才能进去。   而有了千里术,白月只需一步千里,便能进入魔界。   直到这时候,白月才明白千里术的厉害。   上次白逍告诉她千里越界术是禁术后,回到天宫白月就去查了当年的典籍。   确实,千里越界术在十万年前就曾被第一任天君禁封,此后流失在三界。   可不知为何,此禁术后来被归无胤学会了。   一想到死变态可以在三界里任意穿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白月就有点牙疼。   她抬手在面前的半空画出一个圆形结界,口中默念咒决,千里隧道出现,白月跨步往里一跃,瞬时消失在原地。   穿梭隧道中一片阴沉压抑的黑暗,就连空气中的整个气流也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白月紧紧攥住月影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她需要看清落地后的每一帧画面,确保自己不陷入被动。   但如果不出所料,出了千里结界后的白月应该会出现在归无胤的周围十丈内。   或许这也是他当初不肯教她任意门咒决的原因。   千里术中的结界磁场一动,归无胤就知道是白月来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传音镜,凉薄唇瓣一掀,“总算是来了。”低沉的嗓音里竟透着几分期待。   结界隧道忽然斗转,白月眼前一闪,她出现在了一座白骨堆成的大殿里。   四周紫色冥火萦绕,白骨殿中空荡而阴森。   所以,白月一抬眼,就看见了大马金刀坐在白骨王座上的黑袍男人。   归无胤在朝她笑,掌中的传音镜被他藏进了袖袍里。   白月也收起了月影剑,淡定地朝归无胤走过去。   归无胤一手支在白骨王座上的犬头骨,长眸眯起,就那么注视着白月朝他走来。   每随着她离他更近一点,归无胤的嘴角就往上扬起一点。   他神色愉悦,语调倦懒,身体微微往前倾着,“天后娘娘驾临,顿时让这寒酸的白骨魔宫蓬荜生辉。”   白月有备而来,岂容他再阴阳怪气,开口便问:“归无胤,我给你发的传音镜,你怎么不回啊?”   准备好的话猝不及防被白月反问打断,归无胤袖袍中的手一僵,他把藏在袖里的那枚银镜愈发往里推了推,面不改色,“什么传音镜,本尊根本没收到。”   白月掏出自己的传音镜,找到和归无胤连的禁咒一按,她的那句带着十足关切担忧的话便在空荡的大殿中郎声播放了一遍。   而这时,狂魔七煞正好走进白骨殿,正好听见传音镜里播放的关键那句:“……昨晚你喝醉了,我照顾了你一晚上。结果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我可担心了!”   “哇哦……”狂魔七煞顿时齐齐发出劲爆地暧昧呼声。   一个假借醉酒,一个假借照顾,风高月黑两人往把房门那么一关,肯定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怪不得老大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抢了天后娘娘来当压寨夫人呢。   归无胤黑着脸,长眸冷飕飕盯着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的七个,阴沉一喝,“滚出去。”   白月不紧不慢转身,果然看到上次在妖山洞府里见到的那七个黑袍怪面。   他们推推搡搡,桀桀嘻嘻,叫人不晓得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害怕,被归无胤这么命令后,齐刷刷蹲下身抱着后脑勺,乖巧听话地从大殿门口滚了出去。   在滚的同时,他们还不忘向白月投来意味深长地‘我们懂得’的眼神。   白月:“……?”   果然,死变态的手下也都是一群神经病,物以类聚。   “还没来得及恭喜天后娘娘,铲除了妖兽九婴,平定了妖界叛乱。可喜,可贺。”   白月一边打量这座白骨魔殿,一边漫不经心道,“这也要多亏了你上天宫掠走风师雨师的时候没有顺便给本宫捣乱,否则本宫的平乱大战也没有那么顺利。你说是吧,夺命君。”   说完,白月凤眸粼粼,定定地看着归无胤。   此时,两人身份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已经大白,说话也不必再拐弯抹角。   白月此行就是冲着风师雨师来的,她清楚,他也很明白。   归无胤放声大笑,起身走下白骨王座,与白月面对面,“天后娘娘既然知道殷狂风和宋雨娘在我手里,还敢只身闯到我白骨魔城来,胆子不小嘛。”   “你就不怕……本尊将你也虏了,困在魔狱让你永远逃不出去?”   “怕。”白月面无表情点头,“可是就算怕,本宫也要亲自来问问,夺命君为什么不回我的传音镜?”   “……”归无胤脸色一裂,甚至有点恼羞成怒,“说了没收到就是没收到,你老问干什么!”黑着脸顿了片刻,又不耐烦地补了句,“下次回你不就行了,一点小事婆婆妈妈问几遍。”   白月嘴角不着痕迹弯了弯,再三叮嘱,“那你下次可不要再忘记了。”   “知道了知道了。”归无胤烦躁地挥手。   白月点点头,走到一条长案前坐下,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云丝包,对归无胤道,“对了,上次你醉酒后,我见到你身边有一个很半大的白骨少年,他也很喜欢吃我做的云花糕。这次来魔狱找你,我就给你们俩多带了些。”   说这番话,白月自然是带了试探的目的。   能被魔狱之主选中的傀儡,必然是最厉害的那种。   若是归无胤肯自己告诉她那具白骨少年的来历,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用一点糖衣炮弹和美人计,白月也觉得没什么。   可是归无胤听到白月提起白骨傀儡,脸色却骤然变得阴沉冷漠,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怎么了?难道你这个当主人的还不准它吃?”白月故意用打趣的语气试探归无胤的态度。   “不要对它太感兴趣,它很危险。”归无胤淡淡警告了一句。   “危险?”可是白月绝不可能就此放过这个话题,她笑吟吟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危险啊,它呆呆萌萌的,甚至有点可爱呢。”   归无胤怪异地嗤笑一声,“可爱?”   这种词居然也会用在他身上。   归无胤拈起一块云花糕放进嘴里,享受地闭起双眼,好久没吃到这个又甜又厌腻的味道了。   “太难吃了。”说着,归无胤又拈了一块丢进嘴里。   白月什么也没说,只微笑看他吃完了整包云花糕,吃完后,他嫌弃地擦干净手指和嘴角,说,“太甜了,不好吃。”   “嗯,下次做淡点。”白月敷衍,反正是兰芝做的,又不是她做。   殿外滚出去的七个黑袍怪面滚了一圈后,又原路滚回来了。   他们将七个脑袋叠在门口,齐声道:“老大,亥时魔狱准备了一场血色烟火表演,您要不要带娘娘去看看呀?”   “血色烟火?”归无胤莫名地挑眉。   他主掌魔狱之城以来,还从没听说过魔狱有什么血色烟火表演。   这群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狂魔七煞疯狂眨眼暗示:老大,这是我们几个为您精心准备的!非常浪漫!   血色火花,噼里啪啦!天雷勾动地火!   白月看着那七张怪面朝归无胤挤眉弄眼,心里不禁敲起了警钟,怕不是有陷阱?   瞅了好一会儿,归无胤才明白过来这几个蠢货属下的意思,他有点不自在地对白月道:“待会儿魔城有烟火表演,你去不去看?”   白月果断拒绝:“不去。”   听到白月的话,狂魔七煞顿时傻眼了。   哦嚯,白忙活一场! 第55章 孩子   归无胤脸色一沉, 显然是被白月的直接拒绝给下了脸子,顿时不高兴了。   他的脸有点黑,甩袍就走了。   留下尴尬的狂魔七煞和淡定地白月站在原地。   狂魔七煞也没想到白月会如此不配合, 几人本来还想商量下看有什么办法能将白月给‘骗’过去,没想到他们老大被拒绝后直接就甩脸子走人了。   狂二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就凭你这个亚子追得到媳妇才有鬼了咧!   他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白月跟前, 讨好地笑道:“嘿嘿嘿,那个, 咱们老大他有事先去忙了,走的时候吩咐属下们好好安顿娘娘。您可是我们白骨魔城的贵客!一定要给您最舒适最隆重的招待!”   白月抄着双手, 凤眸斜睥, “是吗,他走的时候有说了这么多话?本宫怎么没听到, 你当本宫是聋了吗?”   “呃那个……”狂二尴尬地挠了挠头, 狂三立刻上前补充, “娘娘,是在您来之前, 老大就已经吩咐小的们准备好了!老大说过, 您是特殊的,除了您以外,天界任何人都我们魔狱的敌人!”   白月皮笑肉不笑,“所以你们老大抓了我手下的风师雨师?”   狂大见两个兄弟越解释越被白月带进坑里,扒开两人上前道, “娘娘!我们老大向来是这德行, 我们也都习惯了, 您就多包容包容吧!”   白月挑了挑眉, 深以为然地点头,“这话没毛病。”   狂二招来几名魔狱哑奴将白月送回休息的居殿,一路上都陪着小心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要生咱们老大的气,他这辈子从来没和女人……”   正说着,忽然,无妄渊的镇冥钟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狂二耳廓倏染一动,狗腿子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回头对白月道,“娘娘,您先休息着,有人闯无妄渊,小的得和弟兄们去看看。您需要什么就吩咐哑奴!”   说完,狂二嗖地一下化成一股黑影,消失在殿中。   白月摸着下巴思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闯无妄渊的人应该就是齐麟了。   狂魔七煞飞上无妄渊,果然见到三个试图硬闯无妄渊的身影,其中一个就是齐麟。   作为天界的司战仙君第一武神,齐麟的名头还是有点大的,狂魔七煞几兄弟自然也识得他。   只是心里就有些不屑了,武神?   就凭他,也配当武神?   他们狂魔七兄弟,随便派一个人出来,也能打得他哇哇找娘。   狂七率先自告奋勇,“小弟我去会会他!”   “去吧。”   一刻钟后,狂大看着无妄渊上空的两道胶战的身影,对狂六道:“小七马上就要败了,你上!”   果然,话音刚落,狂七就捂着手臂龇牙咧嘴逃了下来,“那狗东西的方天云戟还真有点厉害,兄弟们小心。”   狂六亢奋地上了。   一刻钟后,狂六也下来了。   他气急败坏道,“就差一招,我就干翻他了!这家伙带了两个帮手,单挑咱们吃亏!”   听到他这般说,狂四狂五就打算两个人一起上。   狂大伸手一拦,“不,狂三,你上!”   狂七和狂六的魔火都是蓝色,修为要比狂大狂二和狂三几个的紫火要略低一级。   既然蓝火狂魔打不过齐麟,那么就派紫火!   狂三桀桀一笑,踩着魔雾纵身往上一跃,加入了战局。   没过多久,狂三威风凛凛地飘下来,甩了甩头发,“我把他打得哭爹喊娘,跑了。”   狂魔七煞团结地搭肩抱在一起,畅怀地哈哈哈大笑:“我们不愧是狂魔七煞!随便一个兄弟单挑就打败了仙界武神!”   ——   狂二走后,白月在白骨魔宫里坐了会儿,被派过来伺候她的全是哑奴,问什么都只摇头,白月便自行四处参观了下。   白骨魔宫比想象中要大,甬道错综复杂,没有光照的地方,更像一座阴森迷宫。   想在这样一个地方,找到被藏起来的两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白月只看了一圈,便回了居殿,打算另想办法。   不一会儿,有两名魔冥端着两具托盘送来东西。   “娘娘,这是魔尊让属下们送来的。”   “什么东西?”白天有些诧异,归无胤竟然会主动送人东西。   魔冥恭敬将托盘放下,默默退下了。   白月见托盘被两方黑锦布盖着,她伸出两根手指,警戒地一掀,看清托盘里的东西后,意外地挑了挑眉。   竟是一套华服,一套头面。   华服是一件素色交叉对襟长襦,头面也是清雅的白玉暖红样式。   白月表情复杂地盯着这两样东西研究了一会儿,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她是真的有点搞不准那个变态的心思,一会儿阴阳怪气,一会儿又送礼物。   还送这种明显一看就不是她品味的东西……   头面衣裳这种东西她的月宫里数之不尽,就这种审美的,白月根本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要说穿戴了。   白月心里暗忖,呵,果然有问题。   翌日大早,昨天那两个魔冥又来请白月了,“娘娘,魔尊请您去魔殿观刑。”   “观刑?观什么刑。”   “魔尊说,娘娘过去一看知。”   白月点头,“那就带路吧。”   魔殿紫火通明,白月一走进殿中,就见到了被五花大绑捆在一起的宋雨娘和殷狂风。   二人浑身是血,俨然已受了重伤,此刻昏昏沉沉不知是死是活。   白月脚步一顿,神色微变。   归无胤已在大殿等候多时,见到白月过来,幽幽笑了起来,“今日请天后娘娘观赏一下我魔狱鞭刑。”   原本低头未作声的宋雨娘听见‘天后娘娘’几字,瞬间清醒,猛地抬头,双目与白月的视线直直对上。   “天后娘娘!”宋雨娘激动地喊了一声。   白月不动声色地朝她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待会儿她自会儿想办法救他们。   宋雨娘左右一看,见只有白月只身一人前来,眼中立刻露出担忧,便没再出声了。   白月淡定转身,走到归无胤身前,“你叫我来看的,就是他们俩的鞭刑?”   “正是。”归无胤似乎丝毫未觉得不妥,他嘴角沁着一抹莫测冰凉的笑意,盯着白月道,“怎么,天后娘娘不就是冲着这二人来的么,如今本尊邀请你共赏鞭刑,你应该很感兴趣才对呀。”   白月在他旁边坐下,“那就开始吧。”   归无胤见她这般淡然无波,反而愈发燥怒,他袖袍一甩,坐回白骨王座,他语气冷冷地吩咐狂二:“狂二,上鞭刑。”   狂二为难地瞟了下白月,猫着腰走到归无胤身边,压低声音劝道:“老大,这不好吧!那俩人毕竟是娘娘的人,咱们这样当着人家的面施刑,做得有点绝啊。”   归无胤淡淡乜了狂二一眼,嗓音透着危险,“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找死是不是。”   狂二哀叹一声,不听人劝,终究是要栽跟头的。   魔冥拿起魔鞭,走到水塔中,扬起鞭子狠狠挥到殷狂风和宋雨娘身上。   殷狂风早就因天魔火蚀体而陷入了昏迷,只有宋雨娘还清醒着。   而今日,她见到白月出现,不敢施肉身咒让自己陷入无意识,否则若是待会儿娘娘有什么计划,她不能及时策应。   于是,宋雨娘便生忍着那一道又一道的魔鞭打在身上,冷汗津津地咬牙承受着那抽皮剥骨般的疼痛。   归无胤表情淡淡地看着受刑地宋雨娘,长眸里的冷漠透出几分索然无味。   白月数着鞭子,大概落了二十来下后,宋雨娘的脊背就越伏越低,显然已是有些支撑不住。   但她全程没有求饶喊叫,也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子。   白月余光观察着归无胤的神情,见他神色冷漠懒慢,目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受刑,全程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他给白月的感觉就是——这刑罚实在太轻了,若是能来点更残酷的火烧钻骨,那就更好玩了。   “你这么对风师雨师,到底为什么恨他们。”白月以最平静的语气问出那个最戳心的问题。   宋雨娘惨白着脸抬起头,直直盯着归无胤,她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同样有着愤怒的质问。   归无胤诡异安静片刻,许久后缥缈地轻笑一声,“恨?”   半晌,沉冽的冰凉的嗓音徐徐吐出几个字,“她也配。”   黑袍一挥,他袖笼中的白骨傀儡骨碌碌滚了出来,恰好停在宋雨娘的几步距离前,一对黑漆漆的空洞眼眶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宋雨娘。   宋雨娘一惊,下意识往后一退,却被魔铁链困住动弹不得。   她惊疑地盯着白骨傀儡道:“你是谁?”   归无胤漠声讥诮道,“雨师大人天道得助,自然早就忘了,一万三千年前,你在凡间,还有个夫君和幼子。”   宋雨娘脸色骤然一白,顿时如坠冰窖,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白骨少年,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白骨少年忽然狠戾地呜咽一声。   魔殿中紫火突然黯淡下来,阵阵阴风刮起,一道道鬼魅怨灵在殿中飞旋,阴寒之气从地底升起。   四周骤然变得寂静无声,只剩白骨少年的凄厉如嚎的呜咽声在耳边盘旋,殿中场景忽而一转——   白月警觉地张望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间庭院里。   除了她,归无胤,宋雨娘,都站在庭院中。   这应该是某种投幻术,会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错觉。   这间庭院幽深古朴,院子中堆满了秋黄的落叶,看起来有些萧条落败。   然而宋雨娘看清眼前的院子时,却忽然惊呼一声,双手捂住了唇。   白月便明白,这间院子,一定是当初宋雨娘和晏家少爷成亲后居住的那个家。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廊下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个木桶,走到院中的水井前想要打水。   可是,井口比他个头还高,小男孩根本够不着,只得吃力地用绳索够着木桶放进深井中。   好不容易打了半桶水上来,院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喝得酒气熏天的男人回来了。   是晏家少爷。   小男孩立马被吓得躲在井边,大气不敢出。   可是男人早看见他了,疯疯癫癫的男人一把将小男孩拎起来便开始打,一边打一边骂:“小贱种还敢躲!看老子不打死你!你娘不要你了!跟着野男人跑了!把你生下来有什么用!贱种!老子不如打死你算了!”   小男孩被打得鼻青脸肿,头也在井边磕出了血,血流下来黏住了他的眼睛。   他将自己缩成一团,惶然怯懦地盯着已经失心疯的男人。   男人打够了,就回到里屋里呼呼大睡,也不管小男孩的死活。   小男孩浑身是伤,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他又疼又饿,可是他却不敢哭。   第二天晏家少爷清醒后,就会面无表情看着小男孩久久出神,然后去厨房煮好饭菜让他吃,自己则枯坐在院中,盯着天边雷雨山的方向发呆,这么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坐完后,男人又开始出去喝酒,喝醉后回来只要看到小男孩就会将他虐打一顿。   有时候小男孩藏得好,便能躲过一劫。   几年过后,晏家少爷的疯病越发严重了。   以前还能隔三差五能清醒一两天,现在,他几乎是疯疯癫癫认不清人了。嘴里常常念叨着他是个修士,已经得道了,马上就要飞升了。   小男孩顽强地在疯男人的虐待下活到了十二岁。   十二岁那年的一天。   晏家少爷突然清醒,他看着正在井边打水的小男孩,走过去,“我已时日无多,孩子,你和我一起去吧。反正你活在世上也是受苦。”   说完,他将小男孩摁进了井中,然后癫狂大笑,笑得眼泪狂飙。   笑完后,他点了一把火,也纵身一跃,跳进了深井中。   大火卷着地上的落叶,越烧越猛,白月站在幻境中,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绝望的火光,心为之一缩。   宋雨娘早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声声如撕。痛断肝肠。   归无胤却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般,神色冷漠。   幻境中火光一闪,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枯井中忽然爬出一具白骨,那白骨身型瘦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肉,然而脑袋却像是活的一般微微转动。   他爬出枯井后,又拽出了另一具尸骨。   那具尸骨是晏家少爷的,然而他的尸骨已然被水泡得发白,将近腐烂。   白骨少年坐在满是落叶灰烬的院中,将晏家少爷的尸骨一块一块生吃入腹,吃完后,他空洞的双眼流出了血色的泪。   清冷月色下,白骨少年茫然起身,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出了院子。 第56章 放过   夜很凉, 月色凄冷。   寂静的街道上,白骨少年茫然地往前走着。   忽然,幽巷尽头响起几道犬吠声, 白骨少年顿了顿,僵硬地转头,寻着狗叫声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狭窄阴暗的巷子里,一条赖皮黑狗正冲着一个方向狂吠, 它十分畏惧, 一边叫一边往后退。   白骨少年走进巷子,看见了黑狗,和黑狗对面的那抹阴灵。   阴灵张牙舞爪,正露出贪婪的本色。   黑狗被吓得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却发现站在巷子尽头的白骨少年,它惊恐地呜咽一声,顿时尿了一滩,僵在墙角四肢颤抖一动不敢动。   阴灵是成型许久的死人怨魂,它们潜伏在夜晚,专门靠吸食活人的精气和刚死之人的最后一口阳气修炼, 吸食到的精气越多,阴灵就越厉害。   通常阴灵都是成群结队在夜晚行动, 找到一具刚死的尸体, 然后围上去群而分之。像这种单独出来觅食的阴灵, 一般都是修为很高的了。   阴灵修为达到一个地步, 就会变成怨冥, 怨冥再一步步修炼, 最后就会成为魔冥。   果然, 这只阴灵是即将化冥的阴灵。   它见到突然出现的白骨少年,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像是出道以来从没见过这种成了一具白骨还能行走的怪物。   不过它独行已久,还从未遇到过对手,并未把白骨少年放在眼里。   只要挡了它的路,就得死!   黑影一闪,阴灵朝白骨少年袭了过来,巷子里刮起阵阵幽凉的阴风。   白骨少年迟钝地躲开阴灵的攻击,险些被撞倒,显然他并不会打架。   阴灵被激怒,张牙舞爪朝他扑去,异常凶狠。   它像一道幽灵飘来飘去,扑到白骨少年身后,伸出尖锐的双手想要拧断他的脖子。   白骨少年微微偏头,凭着本能反应用手去挥开阴灵,然而阴灵狡诈灵活,时而化成一道阴影,时而又缩成一团,白骨少年抓不住它,还反被它咬的浑身是伤。   它将白骨少年撞翻在地上,阴风一刮想要一击粉碎他。   就在这时,白骨少年忽然抬手,快如闪电地握住阴灵轻轻一捏,将它团成一个黑球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   牙齿咀嚼的声音在深夜漏巷中一场诡异。   然而从始至终,白骨少年空洞的五官上都没什么反应。   如果还有皮肉,那他脸上此刻应该是面无表情的。   嚼完后,白骨少年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黑狗呜咽着害怕极了,夹着尾巴往后退去。   白骨少年走到黑狗面前蹲下,歪着头‘看’了它一眼,伸出手骨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尽管,它不是他的大黄。   半晌,白骨少年起身,落寂地离开了巷子。   他就这么一直往前走,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只要感觉没有力气了,他就到乱葬岗去吃几具被抛尸荒野的怨灵骸骨,吃饱后,他又继续往前走。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饿,总是怎么也吃不饱。他开始专门找乱葬岗和荒坟堆,去食死人骨,啖阴灵魂。   白骨少年吃下那些怨灵骸骨后,不仅变得更厉害了,也学得更聪明了。   他吞下一千个邪恶的阴灵,就学会了他们的阴险狡诈。   他吞下一千个贪婪的怨灵,就学会了他们的贪婪自私。   他吞下一千个嗜血的怨冥,就学会了他们的杀戮血腥。   他就像一张纯真的白纸,吃下什么,就会在身体里刻画出什么。   渐渐地,白骨少年变得邪恶,贪婪,自私,变态,喜好杀戮。   数不清的怨冥阴灵堆积在他的身体里,将他变得扭曲起来——   不吃怨灵的时候,他是单纯善良懵懵懂懂的白骨少年,吃完怨冥后,他就会变成贪婪邪恶嗜血杀戮的魔鬼。   他的身体里就好像分裂出了两个灵魂在互相撕扯,一半是邪恶,一半是纯真。   魔鬼越长越大,白骨却始终如一。   可是慢慢地,心里的魔鬼占据了灵魂主导权。   很多时候,魔鬼会指挥他去吃些指定的怨冥来提升修为。   白骨少年不想吃那么多怨冥,可是不吃的话,他就会饿,很饿很饿,比当初晏家少爷将他关在小黑屋里饿三天三夜还要饿。   但他不得不吃。   就这样,白骨少年一路向西,来到了无妄渊。   无妄渊是所有阴灵怨冥都向往朝圣的地方。   那个时候,无妄渊有三个紫魔冥正在争抢魔狱之主的位置,无妄渊每天不停厮杀蚕食,但凡有些修为的魔冥都来了,想要趁这个混乱的机会飞入无妄渊。   飞入无妄渊,就好比修士飞升上南天门一样,是魔冥的终极目标。   白骨少年站在无妄渊迟疑不前,心里的那个魔鬼却在嗤笑:胆小鬼,唯唯诺诺的,怕什么。   在战斗的时候,总是魔鬼跳出来主导他的意识。   魔鬼将他推进无妄渊,开始了那场旷日持久的魔冥混战。   白骨少年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魔冥怨灵,像大海里的鱼一样,全都汇集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它们互相厮杀,互相蚕食。   周围全是杀机。   为了活下去,白骨少年鼓起勇气去厮杀,打得过他就打,打不过的他就将他们吞掉。   他不停地吞食周围的魔冥,黑色的魔气从他的口中吸入,随着他吞噬的速度,心里的魔鬼也越长越大。   而他的白骨身,也被周围的魔冥咬得支离破碎快要散架了。   白骨少年已经支撑不住,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就在这时,前方有一个紫魔冥朝他袭来。   紫幽火瞬间包围了白骨少年,将他裹在里面熊熊燃烧。   “嗷——”白骨少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在火光中绝望地挣扎。   紫魔冥又轻松解决了一个对手,刚要转身,忽然听到身后惊天动地‘崩’地一声。   紫色的火光将整个无妄渊都照亮了。   出手的紫魔冥惊异地转身,见到方才他挥出的那团紫幽火轰然炸开了,被裹在里面的那具白骨也炸得无影无踪。   然而更令人惊骇的事情还在后头。   爆炸的火光逐渐变成了黑色,黑魔火苗先是一簇簇从无妄渊下面升起,汇聚到半空中凝聚成一团,黑魔火越聚越多,凡是靠近黑魔火范围的魔冥全都被灼烧成了灰烬。   在紫魔冥无比惊恐地神色中,黑魔火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长袍狂动,廓影如裁,漆黑冰凉的双眸里燃着嗜血残佞的天魔之火。   他缓缓抬起头,幽寒的长眸凉凉扫过面前一群魔冥,邪狞地勾起血色的唇,声音冷到了骨子里,“受、死、吧。”   天魔出世,不费吹灰之力镇压了无妄渊所有的魔冥。   他强势收服了三个之前为争抢魔狱之主位置而打得头破血流的紫魔冥。   四分五裂的白骨本体被他重新拼凑起来,炼成了傀儡,成了他最称手的武器。   白骨一出,片甲不留。   所以,成魔的白骨少年,从不轻易祭出自己的本命武器。   ……   幻境中,归无胤残佞邪恶的脸逐渐模糊。   白月微微叹了口气,耳边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呜咽声。   她低头一看,竟见到白骨少年弱小无助地趴在她的腿边,它将脑袋搁在白月膝上,低低地呜咽着,像一只无助地迷失方向的小狗。   白月辨不清此时的白骨少年究竟是傀儡还是归无胤,但她愿意在看完他悲惨的一生经历后,给他一些温暖的抚慰。   白月抬起手,抚上白骨少年的脑袋,轻柔地抚摸着。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从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   从始至终,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嘤……”白骨少年嘤嘤低咽一声,愈发将脑袋往白月手心蹭了蹭,就像一只终于找到愿意喂养它的主人的狗狗,满心欢喜地靠近她。   “乖,没事了。”   白月低头,神色柔和地看着白骨少年。   虽然他没有脸,也没有五官,只有一具瘦骨嶙峋的白骨。   可是在此刻白月眼中,他是最值得被疼惜的人。   宋雨娘啊宋雨娘,你究竟知不知道,因你的意念执着,亲手将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送进了魔鬼的深渊。   白骨少年在白月的轻抚逐渐祥和下来,温驯乖巧地任她抚着脑袋。   庭院中的投影幻境渐渐消失,周遭的场景也重新回到了白骨魔殿。   四周火光通明,殷狂风和宋雨娘也仍被绑在水塔中。   白月抚摸的手忽然一顿。   因为她的指腹摸到了头发,这发丝冰凉顺滑,透着些寒气……   白月微微挑眉,面无表情低头一看,归无胤像一只大型黑犬一般闭眼享受地靠在她的膝上,正倦懒地享受着她的抚摸。   “……”   白月嫌弃地啧了啧唇,重重地一巴掌拍下来,“起开!”   如果说她对白骨傀儡多有疼惜,但对眼前这个死变态,那就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了。   集世间所有恶念邪灵之大成而生的天魔,能讨人喜欢吗!   归无胤脑袋被打了一巴掌,也清醒过来,他面不改色从白月的膝盖上坐起身,在狂二疯狂抽搐的眼神中袖袍一挥,懒懒支着下颌吩咐,“继续上刑。”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狂二欲言又止,正想再劝劝老大别在娘娘面前做的太绝了,您老人家刚才还恬不知耻地靠在人家腿上求摸摸呢,怎么这才一转眼就又要打杀人家的手下了呀。   旁边白月慢吞吞出声,“归无胤,放了他们吧。”   “你说什么?”男人嗓音沉冷凉薄,早已不见方才的温和。   “我说,放了他们,也放过你自己。”白月转头,眸光平静地看着他。 第57章 烟火   白月话音落地, 白骨魔殿瞬间变得死寂阴森,没有一丝风声。   归无胤脸色如冰封的玄铁, 黑沉阴寒,浓重的煞魔气萦绕在他周身,让人不敢靠近。   殿中魔冥被这煞气慑得跪倒一地,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就连狂魔七煞都下意识退避几步,紧张地直咽口水。   全场唯有白月神色自若,并未把归无胤阴沉的气势当回事,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转而提起另一件事:“狂魔七煞不是准备了一场血色烟火吗,正好,我现在想看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归无胤两只手搁在白骨王座的扶手上, 长眸漆黑深沉, 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白月见状, 不紧不慢站起来,淡淡道, “既然你不想去, 那本宫就先回天界了。”   说着,白月也不管归无胤什么反应,撇下他和还绑在白骨殿中的风师雨师,目不斜视朝外走去。   狂魔七煞见白月真说走就走了,半点都不带含糊的,狂二连忙上前劝道,“哎呀老大, 您别端着了, 娘娘都要走了, 您还不快去拦住她!人家都答应你一起去看烟火了,身为男人,要主动点嘛!”   归无胤眼锋冷飕飕瞟了一眼狂二,眼见着白月即将走出白骨魔殿,脸上现过一丝纠结别扭的神色,长眸阴沉沉盯着她的背影。   终于,在白月最后一步快要踏出魔殿大门的时候,白骨王座上的男人暴风一般刮了过去,黑影一闪出现在了白月身后,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嗓音毫无起伏,甚至透着一股赌气,“去就去。”   白月也不转身,就这么背对着归无胤,语气闲淡,“可本宫突然想起来,天界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得赶紧回去呢。”   “说了去看,就要去看。”身后男人暗哑的声音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白月眸子闪过一丝不易觉察地笑意,漫不经心转身,瞅着归无胤,无奈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去看,那我就陪你去看看吧。”   归无胤嘴角抽了抽:“……”他根本没有很想去!是她自己先说要去的!说话就要算话!他只是表示同意,哪有很想去???   狂魔七煞立刻兴奋地去跑去布置,魔冥们驾来猰兽撵车,等候归无胤和白月乘坐。   白骨殿众魔转眼忙碌起来,压根没人理会被锁链绑在水塔中的殷狂风和宋雨娘。   宋雨娘神色悲戚,无声泣绝,她吃力地抬起脖子,绝望愧疚地盯着白月身边的归无胤,像是要极力从他身上辨认当初那个小男孩的影子。   白月在经过水塔对面时,不着痕迹朝宋雨娘传递了个眼神——趁白骨魔殿无人看管,带着风师逃出去。   宋雨娘收到白月眼神微微一愣,双眼逐渐赤红,她咬着唇微不可见朝白月点了下头。   走出白骨魔殿后,白月见到停着一架由两头皮毛黑亮猰兽拴起的宽大撵车,黑纱帷幔,兽皮为席,十分宽敞,几乎能同时容纳七八个人。   “尊上,娘娘,请上撵车。”   白月要给宋雨娘拖延时间,便对归无胤道,“我们不坐撵车,走走吧,我想好好逛一下这座魔狱之城。”   归无胤自然答应。   他一挥手,魔冥便架着猰兽撵车退到了一旁。   白月逛过凡间城庙,也去过妖界集市,更不要说天界的四海八方,唯独她没来过这白骨魔城。   看起来到是新鲜,行道上同样有许许多多的魔冥小鬼在交易叫卖,只是画面就有些血暴了,有的摊贩货架上直喇喇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大声吆喝道:“刚出炉的死人头,精气新鲜,十魔珠一头,走过路过莫错过咧!”   还有用眼珠子包饺子馄饨的,在炊烟袅袅的炤台前,一盘馄饨下锅,再放点油辣子葱花,香气扑鼻,一群食客们围在桌前吸溜吸溜吃得十分畅快。   除了这些,还有交易武器的,在魔城倒贩手中,天上地下仙妖魔三界的武器都有,五花八门仿劣混杂,若是眼尖能挑到一把好的,就赚到,若是眼拙买到仿造的,那就活该认栽。   往前继续走,白月还看见街头有许多发髻上插着稻草的阴魂排成一排站在墙角,眼神呆滞。   这些阴魂是刚死有了意识还没开始修炼的死人魂魄,被魔冥们抓来当奴隶贩卖,给那些高阶魔修当仆人或是小妾。   还有走镖雇佣的,修为高些的魔冥,魔火达到了赤橙黄绿青级别后,若想修为再更进一步,就需要大量战斗,这时候他们便会选择去当雇佣魔,拿钱替人|杀人,还能借此机会提高修为,一举两得。   这些魔冥鬼魂见到魔尊大驾竟然亲临,纷纷畏惧地退到两旁跪了一地。   归无胤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起来各干各的,不要管他。   白月边走边逛,兴致蛊然地对归无胤道:“你这魔城倒是有点意思。”   归无胤显得没什么感觉,他在这魔城待了万年,再新鲜的东西也觉得没意思了。   只是这般和她并肩走在一起,闲庭信步地在自家地盘上闲逛巡视,让他心下有丝异样的感觉。   那异样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现在非常嫌弃魔城不够大,行路不够长,路边的那些魔冥也太吵。   “魔城实在太大了,我走累了,去那边歇会儿吧。”白月指着前面一座角亭道。   这就不走了?他还没逛够呢。   头一次觉得在路上瞎逛也这般有意思的归无胤烦躁地想着。   在角亭入座后,归无胤又觉得还是这里好,清静,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一直跟着后头等候吩咐的魔冥随从们立刻送上佳酿和瓜果,供魔尊大人和娘娘品尝解乏。   白月看着杯盏里的血浆,眉梢抽了抽,又拿起一颗紫果,手刚一碰到,果子里面就蠕动了几下。   白月怪异地挑眉,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归无胤冷冷地扫着手下,寒着嗓音吩咐,“把这些撤下去,换凡间的东西上来。”   “是,小的这就去换。”   很快,碟子里换成了晶莹剔透的葡萄和荔枝,酒盏里的液体也换成了清香的桂花酿。   白月终于赏脸地抿了一口。   归无胤拈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嚼了几下便皱眉,‘呸’一口吐了出来。   白月见他这样,想起当初他吃瓜子时也是一把丢进嘴里胡乱嚼咽,不由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角亭对面的半空忽然响起‘砰’‘砰’两声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头,见到灰暗的魔城上空,有几朵红色的烈焰烟火倏然绽开,呈现出一个个伞状,烟火的火焰像一场血雨缓缓坠落,在黑气笼罩的魔狱上像三生河畔的曼珠沙华绽放,美轮美奂。   白月笑了笑,“你这几个手下倒是很有巧思,竟然能用血晶做出烟花。”   她这话本是夸赞,没想到阴阳怪气的归无胤听了又不高兴了,合着只是他手下有七窍玲珑心思,他就没有咯?   “哼。”他冷哼一声。   “你看那边,竟然还组合了一个造型!”白月惊喜地指着左上空,有几团红色的烟火相继规律绽放,形成一个节奏感的鼓点,当烟火燃烧殆尽后,那个造型就变成了一朵花。   这巧思,可以和韩芃君有一比了。   看来人才在什么都地方都有。   归无胤脸色更黑了,他双手抄胸,不悦地睥着半空,“呵,这么简单的把戏也值得炫耀。”   烟火时而密集,时而分成各自一簇,红色的血晶点燃了黑沉的夜空,在白月的面前肆意地绽放着。   这场烟火秀让白月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想起前世每逢年夜,高楼大厦的城市上空总会放起一场盛大的辞旧迎新烟花表演,人们阖家团圆,亲友爱人相聚在一起守岁吃年夜饭,细数一年的喜怒哀乐,期待来年的收获成长。   如今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只愿她隔世的亲人朋友,都能安好。   “烟花的美,正在于它的稍纵即逝,就像生命,只要把握住这一瞬,就没什么遗憾。”   白月感叹完,转头却看见归无胤不屑地嗤笑,“这有什么难的,雕虫小技。”   “……”白月头一次对面前这个男人这般无语。   “你怕不是个棒槌。”   白月坐回长椅,端起酒盏慢吞吞抿了一口,懒得理他。   狂魔七煞兴冲冲跑回来,奔进角亭,对着归无胤邀功道,“老大!怎么样!烟火秀还不错吧!娘娘喜欢吗?”   归无胤刚被白月颡了脸,烦躁着呢,又见到七个得意忘形地手下来他面前卖弄,掀起眼皮阴沉道,“擅做主张,卖乖弄巧,以为你们很厉害吗!给老子滚!”   狂魔七煞被他这么一吼,每个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难道,办砸了??   白月放下酒盏,无比深沉地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一个人既憨痴得像个棒槌,同时又狡诈得像条毒蛇。   狂魔七煞面面相觑,疑惑不解地挠着脑袋滚出了亭子。   明明他们精心准备的这场血晶烟火秀非常完美,毫无差错,看娘娘的样子也十分满意,可是为什么老大这么生气呢?   唉。   这么多年了,对于老大的阴晴古怪,狂魔七煞表示:他们还是摸不着头脑哇。 第58章 魔念   趁着狂魔七煞都没在无妄渊守着, 齐麟总算找到机会闯进了魔狱。   为避免身份暴露,他杀了一个低等魔冥, 将魔冥的黑血涂满全身,再施以障眼法,和随行的两个风雨殿属官悄咪咪混进了白骨魔城。   他们运气很好,摸到白骨王殿时,正好白月引开归无胤和狂魔七煞去外面搞烟火秀了,此刻的魔骨殿守卫没有平时防得那么紧,看起来殿外也没有几个厉害的魔冥。   魔血的腥臭熏得三人几欲作呕, 为了潜进魔宫, 只得忍耐。   齐麟朝着两人打手势,指挥他们一左一右在侧殿檐后隐藏,等他先进去探清情况再分头行动。   轻手轻脚地摸进去后, 齐麟先将守在门口的两个魔冥给解决掉, 回头朝潜伏在外面的自己人招了招手。   那俩属官也麻利地从暗处出来, 勾着腰同齐麟汇合。   三人正在庆幸这回如此顺利,脚下刚一踏进内殿的地砖, 就被从天而降的天罗地网给罩了个结结实实。   瞬间成为落入陷阱中的猎物, 三个人齐齐被结实的玄铁魔网悬挂在白骨魔殿上方,像三只误入歧途的待宰羔羊一样扑腾起来。   齐麟暗骂一声大意!方才他就在奇怪,传说中森严如地狱的白骨魔宫怎么可能守卫这么松泛,只是他立功心切,即便想到了这一层,也侥幸地认为是他运气好,刚好狂魔七煞都不在, 却原来是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自己跳进来。   两个属官慌乱地喊他, “司战仙君, 现在可怎么办?”   “桀桀,怎么办?凉拌!”狂二怪笑着从玄铁魔网后走出来,定睛一看,嚯,好家伙,一次性捉到三个!   “嘿嘿嘿,待会儿就吃凉拌神仙肉。”想着想着,狂二立马流出了口水。   受困于人的齐麟恼怒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阴暗小鬼,尽用些卑鄙龌龊的手段,有本事放本君下来,我们单挑!”   他在网中奋力挣扎,看起来就像几只落入蜘蛛网的蛾子。   狂二才不受他的激将法呢,悠哉道,“这位‘光明正大’的手下败将,侬怕不是忘了,那天在无妄渊,咱们随便一个兄弟就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还敢跟爷在这儿叫板单挑!乖乖等着凉拌吧,待会儿吃的时候二爷一定记得多给你放点葱花儿麻油。”   “我二你大爷!本君乃三界武神,神兽真身,你想吃也得有那个牙口,小心给你崩成瘸嘴!”齐麟气急怒骂,将他所会的腌臜话全都骂了出来。   听得旁边两个属官都目瞪口呆。   “嘿——我槽你奶奶的!”狂二几时被人这般辱骂过,在七煞里,一向都是他的嘴皮子最厉害,只有他骂别人的份儿,还从没有别人指着他鼻子骂的先例,当下就来了火气,面露狰狞叉腰道:   “你个落汤鸡夹屎狗,爷愿意吃你是看得起你!小嘴叭叭的还挺能啊,让你丫的真刀实枪上战场你丫的咋就怂了呢?你这狗孬种打不过就只会骂,你咋去不骂街呢。谁给你这怂货封的司战神衔,我看眼睛长到屁|眼里去了吧!出门时吃的屎吗,臭气熏天。”   一口气骂完,狂二飞身狂踹了齐麟几脚,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狞笑,“给爷老实点。”   齐麟在对骂一事上头一次遇到劲敌,被骂得哑口无言还不上嘴,还白白挨了一顿踹。   身后两个属官连忙扯他袖子,暗示他忍忍,现在的局面不宜和这些魔冥硬碰硬。   齐麟铁青着脸,怒瞪着狂二远去,气得直打颤。   狂二大胜一场,得意洋洋走出去,忽见看押犯人去阴魂牢的魔冥慌慌张张来禀报:“二爷,不好了!雨师溶断锁链带着风师逃跑了!”   “什么!”狂二骤惊,“狗日的,还不快去给我抓回来!”   若是被尊上知道这俩人在他手里给弄丢了,脑袋不得给他拧下来。   想想都打寒颤。   狂二连忙带着一群魔冥匆匆追了出去,也顾不上被困在天罗地网里的齐麟三人了。   看完烟火秀从角亭出来后,归无胤一路上就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说话毒舌刻薄,白月说一句,他就要怼上两句。   反正,他就是见不得白月夸七煞兄弟。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非常不爽。   白月已经懒得理这个棒槌了,她在心底估着时间,如果顺利,宋雨娘也该逃出去了。如果不顺利,那也只能下次再另行计划。   可往往天时地利的时机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了就很难再有了。   就像是应验了白月的不好预感,前头快步跑来一名白骨魔殿的守卫,对着归无胤禀道:“尊上,齐麟带着两名手下闯进了白骨魔宫,被玄铁魔网困住。宋雨娘溶断了阴魂牢锁链,带着殷狂风逃走了!二爷已经带着魔兵去追击了。”   归无胤听完,眉峰一幽冽沉,危险的寒眸顿时扫向白月,语气无比讥诮凛冽,“天后娘娘果然算得一手好计策啊。”   白月暗暗撇嘴,刚才看烟花的时候你怎么不像现在这样敏锐呢?   “怎么,魔尊大人怀疑是我干的?”白月表情无辜地摊手,“可本宫一直与你寸步不离,哪儿也没去啊。”   归无胤目光阴寒,冷嗤,“天后娘娘决胜千里的智谋,在下也不是头一次领教了。”   他转身,扯起魔冥守卫的衣领,声寒如冰,“带路,本尊要亲手杀了他们。”   余光睥向白月,邪佞而玩味,“也让天后娘娘见识见识,什么叫插翅难逃。”   白月抬手捏了捏眉心,如果非要让她在变态和棒槌当中选一个,那她宁愿选棒槌。   “魔尊大人的实力本宫早就领教过,这点信心我对你还是有的。”白月微笑道,“快去吧,否则再晚恐怕他们就真的逃走了。”   归无胤哼一声,吩咐左右,“送天后娘娘回白骨殿,等本尊回来。”   吩咐完,他长袍旋身一纵,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一走,白月立刻肃了神情,走到护送她猰兽撵车前,将一头健壮的猰兽松开桎梏,翻身骑了上去,双脚一蹬便如一道尘烟奔了出去。   整个速度快不过三秒,站在原地的魔卫们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白月骑着猰兽赶回白骨魔殿,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果然见到几个被捆成粽子般掉在魔宫顶上的齐麟三人。   见到白月出现,齐麟也很惊讶。   “天后娘娘!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少废话,我是来救你们的。”白月面无表情走上前,抬手祭出月影剑,用力挥砍玄铁魔网。   玄铁魔网固若金汤,若是等闲兵器是绝对砍不断它的。   但白月手里的可是上古十大神兵之一的月影剑,她连续对着绞网的一个位置猛砍了十来剑,网绳终于断裂。   齐麟趁机一个扭身,从那断裂破口处挣了出来,又相继将其余两人也都救了出来。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两名属官对着白月就要感恩戴德。   白月抬手制止,肃色对齐麟叮嘱了一句,“你速速带他们两个埋伏到无妄渊,待会儿见机行事救走风师雨师,如果不行,能救走一个算一个。”   齐麟心中虽说有诸多疑问,但见白月面色严肃,猜到此事紧迫棘手,便只问了一句,“那若我们走了,娘娘你呢?”   “本宫自有办法脱身,你们先走为上!”说完,白月又迅速折身,骑着猰兽赶去了无妄渊。   齐麟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月背影,默了半息,又重新振作,带着两个属官沿着之前摸来的暗道偷偷跑了出去。   从阴魂牢逃出来后,宋雨娘就搀着殷狂风一路疾奔,终于来到了无妄渊,只要冲上无妄渊,他们就能回到天界了。   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而,往往最先伴随着希望而来的,是绝望。   乌泱泱的魔冥大军追了上来,无妄渊魔气狂动,一道黑色身影像死神降临在他们面前。   “想跑?”那黑影声懒玩味,衣袍被风刮得烈烈作响,浑身上下的每一寸气息都透着森罗的魔气。   宋雨娘心脏一缩,涨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那道身影,颤着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可当初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那么多事,也不知道你爹会因此生了心魔,害苦你的一生。”   “是我的错,这一切罪孽都是我造成的。你想报仇,就冲我来吧。我把这条命赔给你,补偿你所受苦难。”   归无胤懒懒闭目,滔天的魔气在他周身盘旋,“你觉得自己的命有这么值钱?”   宋雨娘泪盈满眶,双目充满了绝望的锐痛,“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如今你已长大成人,心中对我种满仇恨,我没有能力抹去你所经历的悲剧,也没有能力感化你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我唯有将这条命给你,换你放下心中死结。”   “你身上有我的神祇血脉,又天资卓绝,若弃魔修仙,也不是不可行……”   “住口。”归无胤冷冷掀开眼皮,“本尊集天地怨魔而生,化白骨阴灵而成,与你血脉没有干系。”   “咳咳。”宋雨娘怀中的殷狂风咳了两声幽幽转醒。   这些天,他受天魔黑火灼心煎熬,时时昏沉,神力也被魔火蚕食了一大半。   那日在白骨殿中的幻境再现时,他受刑昏迷并未看见,是以不晓得宋雨娘和归无胤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   现在迷迷糊糊听得雨娘和那魔头的几句对话,方才隐约猜出了一些苗头。   眼前这个嗜血狂魔很有可能就是雨娘当年在凡间生下的那个孩子。   “雨娘……”殷狂风皱着眉,吃力地道,“这不能怪你,人死坠魔,是他自己的选择。多少凡人死后,转世投胎再次为人,为何独独就他,成了天魔?”   宋雨娘使劲摇头,“狂风,你别说了。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他。”   归无胤冷眼睥着二人在他面前上演深情似海,双掌缓缓凝起天魔黑火。   无妄渊下升起团团黑点,黑点在归无胤手掌中凝聚成魔气,魔气汹涌得汇成了飓风,将整个深渊都刮得旋动起来。   白月骑着猰兽赶到无妄渊时,见宋雨娘和殷狂风已被归无胤拦住,他周身满是罡煞杀气,若是不想办法阻止,风师雨师恐怕就此命绝。   “归无胤!”白月飞身上去,冲着他的背影扬声大喊。   归无胤似乎听见了白月的声音,但也只是微微一顿,此时被魔念掌控一切的他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声音,杀戮就是他唯一的指向。   他扬起袖袍一挥,天魔黑火从他掌中袭向宋雨娘。   宋雨娘含笑垂泪,轻轻闭上了双眼。 第59章 陨落   宋雨娘闭上双眼。   然而, 就在魔火袭上宋雨娘的那一瞬,殷狂风突然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出了那团团魔火。   宋雨娘惊痛地睁眼, “狂风!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快让开!”   白月飞到归无胤身后, 皱眉看了眼下方两人, 又看了眼魔气狂动的归无胤, 和周围乌压压的魔冥大军,心头犹豫了几瞬,转瞬做出另一个决定——   此时归无胤魔气狂生, 已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要想毫发无损从他手里救下风师雨师怕是没有可能,但若风师愿意做出牺牲,退而求其次保住一个雨师也是好的。   雨师毕竟是归无胤白骨本体的生母, 即便不因其他计划, 白月也觉得放任他这般杀掉生母不妥。   若生母都可杀, 那往后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能抑制他的心魔。   一个不能自控的天魔, 早晚会成为三界大患, 等到那一天,就是白月和他敌对的那一天。   所以现在, 不管因为什么, 白月都必须要遏止他被心魔吞噬。   宋雨娘泫然抬头,冲着归无胤绝望喊道, “殷狂风从始至终都没有干涉过我和你爹之间的关系。我和他,是在飞升两千年后才结契的!我并没有背叛过你父亲!”   归无胤长眸懒懒低垂,不为所动地再次降下魔火, 仍旧是对着宋雨娘。   殷狂风咬牙挺身, 再次替宋雨娘受下了天魔掌火。   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 魔火在神脉心肺中吞噬燃烧,已然让他摇摇欲坠无法支撑。   “狂风!狂风!”宋雨娘悲恸泣声,匍匐过去抱住殷狂风,对着归无胤祈求道,“求求你,放过他吧!我愿意用死来结束这一切!”   她捡起一把长剑,对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刺去。   白月眯眼,刚要出手,便见归无胤衣袖轻轻一挥,弹开了宋雨娘手中的剑。   黑眸冷酷,居高临下俯视着两人。   他怎么可能让宋雨娘死得这般痛快。   只有魔火灼心的滋味,才配得上他们享受过的一切。   一团又一团天魔黑火降落,悉数被殷狂风一个人受下了。   归无胤看着他代替宋雨娘受死,也不恼,反而像逗弄玩物一般笑着欣赏着他们挣扎绝望的样子。   白月蹙眉看着殷狂风,他已被魔火灼心烧断神脉,就算将他带走,恐怕也救不活了,即便救活,也无法恢复到曾经的修为,俨然已是废人一个。   此时的归无胤魔念暴涨,周身天魔黑气如深渊凛风刮动,连白月也无法进身他三丈范围内,只希望齐麟那家伙不要掉链子,她在这边拖住归无胤,哪怕牺牲一个殷狂风,能救走雨师也是好的。   归无胤双掌交替,玄色长袍随风鼓起,将两团魔火齐齐挥出,这一次,他对准的是殷狂风和宋雨娘两个人。   “雨娘快走!”殷狂风大喊一声,猛地推开宋雨娘,迎身而上,独自扛下了两道天魔黑火。   就在魔火侵体的那一瞬,他身体猛然一仰,张口‘噗’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狂风!”宋雨娘大喊着朝他飞去。   “雨娘别过来。”殷狂风伸手制止她,抹去嘴角黑血,朝宋雨娘惨烈一笑,“雨娘,我已经快不行了……你快走吧,归无胤不会放过我们的,他是魔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他变成今天这样,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就算你把命还给他,也填不平他心中的魔念和杀欲。”   “雨娘……”殷狂风最后看了宋雨娘一眼,嘴角的黑血不停流出,他深情眷念道,“我殷狂风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你天资卓绝,是与生俱来的修行者,你心怀志向,比世间所有女人都要勇敢,哪怕在别人眼里你离经叛道抛夫弃子,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宋雨娘。”   说完,殷狂风抬掌,在宋雨娘骤然震裂的神色中,用尽最后一丝修为震碎了心脉,自爆神体。   ‘嘭’一声,殷狂风的身体就像白月之前看过的那场血晶烟火一样在半空炸开,数之不尽的魔火瞬间将他焚烧成了灰烬。   “不————!!”宋雨娘撕心裂肺地叫喊。   神体残骸燃烧后,化成被烧焦的树皮一般的黑羽,一片一片飘在无妄渊。灰烬残骸中散发着神祇陨落后的充沛精气,引来无数的魔冥贪婪地吸食。   就连狂魔七煞三个最小的兄弟也都冲下去抢食殷狂风带着神仙味儿的残骸灵气。   就在残骸与魔冥的混乱中,潜伏在暗处的齐麟悄然掠出,迅速将宋雨娘一扯,趁乱而去。   等到魔气消散,殷狂风的残骸被哄抢而光后,众魔才发现,宋雨娘不见了。   白月终于松了口气,也好,救走一个算一个。   殷狂风,走到今天这步,或许也是他命中注定有此死劫吧。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被命运眷顾。   他和宋雨娘这一路走来,得到的太多,付出的太少,天道终归是会以另一种方式索取回报。   归无胤见宋雨娘被齐麟带走,长眸一寒拔身就要去追。   白月并走几步站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了他。   “让开。”声冽如刃,杀意升腾。   让人毫不怀疑他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白月却不退不避,放柔嗓音徐徐善诱道,“别追了,她已经得到惩罚了。”   “亲眼目睹着最爱的男人为了救自己被亲生儿子杀死,仅剩的最后一缕神魂也被魔冥吞噬殆尽。此后一生,她都将活在痛苦悔恨当中,不得善终。这样的报复,比杀了她、活剐她,还要令她痛彻心扉。”   “我要她死。”归无胤寒声道。   “死是最容易的。人死后,什么事情都一了百了,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就像殷狂风,他死了,可他痛苦吗?他不痛苦,他是带着满足死的。然而他死,痛苦的却是雨师,现在你要让雨师死,就是结束她的这种痛苦,你是想帮她解脱,让她可以去和风师转世重逢吗?”   归无胤蹙起了锋利的剑眉,冷冷睇着白月。   白月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手掌,无比温柔地道,“折磨一个人,不是只有杀死她这一个办法,让她生不如死,不是更好吗。”   见他仍阴寒着脸不说话,白月决定下一剂猛药。   她语气悠长叹息道,“如果当初晏小少爷就那么死在井里,你觉得他是不是就解脱了呢?可就因为他没有死,他从枯井里爬了出来,那怨孽便贯穿了他此后一生,让他终生都活在心魔执念的折磨当中。”   “既然这样,我们便将晏小少爷所受的折磨悉数施还于她,让她也尝尝那生受折磨的滋味,可好?”   归无胤倏忽轻笑一声,深不见底的眸直直盯着白月,嗓音暗哑讽刺,“那只不过是怀念,算什么折磨?”   白月一窒,看着归无胤那张桀戾深沉却满不在乎的脸,一腔准备好的话突然哽在了喉咙。   半晌,她轻声问:“莫非你要所有人都陪你下地狱才开心?”   归无胤捏住白月下巴,表情残忍,语气邪肆,“是。”   白月眼神一瞬不瞬回视他,缓缓掰开他的手,将他大掌握进手心,朝他微微一笑:“地狱太冷,也太孤独,随我去向阳之处感受烟火气息的温度吧。”   说完,她抬手画出一道千里结界,义无反顾拽着归无胤往时空隧道中一跃。   两人双双在魔冥大军的注视中消失在无妄渊。   ……   齐麟三人带着宋雨娘趁乱逃出无妄渊后,一踏上深渊峭壁,宋雨娘返身就要往下跳。   “雨师!你要做什么!”齐麟立即拽住她,“我们好不容易将你救出来,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宋雨娘双目猩红,神情悲怆疯狂,“让开!让我下去!我要去救狂风!”   齐麟沉声道,“风师已经死了,他为了救你被归无胤杀死了!你亲眼看着他死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奉天后娘娘之命,必须立刻将你送回天庭,得罪了。”   他用捆仙绳将宋雨娘一拴,任凭她再怎么拼命挣扎也没法再回到无妄渊去。   宋雨娘本就连日承受魔鞭之刑,又经历如此多重打击,能支撑到现在,全靠一口力在强撑。   此时被齐麟用捆仙索拴住,她绝望地盯着那个吞噬了殷狂风最后一抹魂灵的地狱深渊,撕声嚎啕起来,发出野兽一般的悲鸣:“啊啊不————啊———”   齐麟沉声叹了口气,将雨师交给风雨殿同来的两个属官,吩咐道:“务必将雨师大人安全送回天庭,本君回去接应天后娘娘。”   两个属官不敢耽误,连忙扛起雨师飞身而去。   宋雨娘的眼神死死盯着无妄渊,眼泪从她的眼眶不停滚落,她的哭声悲恸欲绝,撕心裂肺,任何人听到都会为之伤悲。   随着她的痛哭,无妄渊黑气沉沉的上空忽然电闪雷鸣,伴随着十二柱天雷电闪的巨响,无妄渊下起了倾盆暴雨。   天道亦知,风师陨落。   暴雨冲刷着无妄渊上空的怨灵戾气,深渊底下那群魔冥,却在暴雨中狂欢起来。   白月紧紧攥着身后男人的手,穿梭在千里结界中。   方才他那句‘那只不过是怀念,算什么折磨?’让她心弦蓦然一动,忽然便想重新给这个男人一点温情,让他明白——就算身在地狱,也可以开出花来。 第60章 听话   踏出千里术结界, 眼前出现一座凡间城镇。   这里城镇街道繁华热闹,行人擦肩接踵,正是轮回境中轩辕霆历劫的小世界。   因时空倒置的原因, 轩辕霆在京城青楼学艺的三年时间也快要满了。   白月带归无胤来感受烟火温情的同时, 也顺便来验收一下之前她种下的果实。   凡间建造的天后宫观越来越多, 画着白月仙容的画像也被越来越多的百姓喜爱,他们将天后神像当做有求必应的天神贴在家中,早晚上香叩拜, 无比虔诚。   也因此,白月神位的功德越来越高, 这让她的修行事半功倍。   如今她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尤其是神力,在庞大功德的加持下, 突飞猛进。   若非要用浅显的比喻来形容——封泽现在都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但在凡间拥有如此多信徒的弊端就是, 她再不能随意以真容现身, 虽然那些神像画得并不像,大多都是民间画师自己杜撰想象出来的天后娘娘的模样。   可巧合的是,这些民间画师虚构想象出来的天后像, 竟也误打误撞和白月有五分相像。   所以,她不得不稍微施了些法术让自己的容貌变得不那么引人瞩目。   白月想起来在白骨魔宫时, 归无胤曾派人给她送来一套襦裙头面,便福至心灵摇身一变, 换上了那素衣玉钗。   看起来就像这凡世间寻常人家走出来的一位闺阁小姐。   “怎么样, 好看吗。”她轻轻转了一圈, 抬头问对面男人。   归无胤烦躁地瞥了一眼, 嗤声道, “难看, 丑死了。”   “……”白月淡定吸一口气。   很好,不错,又变成了一个棒槌,这说明他已经没在发疯边缘暴走。   他现在只是很狂躁,很烦怒,满腔杀念对着她又发泄不出来而已。   只要他在自我控制,就是件好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是你自己送我的么,怎么又说不好看了。”白月淡淡乜他一眼。   白月还没穿过这种寻常闺秀女子的衣裳,低头打量几下,还是满意的。   毕竟,就算她的容貌再怎么被掩饰,那身型气质,也不是一身寻常布衣能够掩盖的。   归无胤冷笑,“谁说是我送你的,这是狂二选的。”   “……”白月面无表情睨着他,舌尖顶了顶下颌。很好,希望你继续保持,永远当个棒槌。   斜了他一眼,白月转身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凡间街头走着,归无胤一袭狂乱黑衣,墨发覆肩,满面阴沉,杀气森森,活像一尊阎王。   他不远不近跟在白月后头,硬生生把街道两旁的行人都给吓退三米,老妪见了发抖,孩提见了啼哭,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白月本想低调,没想到还是以这种方式被归无胤给搞得无比高调,不禁无奈扶额。   她倒转几步回去,拽住他手臂大步远离人群,左拐右拐走进一家露天馄饨摊。   凡人间的馄饨摊与魔狱用死人眼珠子包饺子馄饨不同,面摊老板手法麻利,站在雾气蒸腾的大铁锅前,在案板上切下面团,再用擀面杖几下推得又薄又圆,把和好的猪肉馅儿放进去,手指一扭,就包好了一个形如元宝的馄饨,放在竹篾筛子里整整齐齐码成一排。   汤底是用鸡架熬制成的,煮好了馄饨,盛上一碗高汤,再撒上几粒葱花和盐,喷香扑鼻的鸡汤馄饨就好了。   就连一向挑剔的白月都看得来了几分食欲,她拉着归无胤到小方桌前坐下,对摊前忙碌的老板道:“掌柜,来两碗馄饨!”   “我不吃。”归无胤沉着脸,烦躁地道。   “谁说是给你吃的。”白天漫不经心道,“我饿了,要吃两碗。”   归无胤眉头蹙了蹙,冷傲地别过了头。   馄饨很快煮好了,掌柜笑呵呵地端上来,“二位客官,请慢用。”   白月取出一双筷子,也不理对面男人,径直端过自己面前那碗,低头吃了起来。   “唔……好好吃。”白月一边吃一边赞叹。   她吃相优雅从容,赏心悦目,即便身着寻常布衣,也掩饰不住骨子里透出的贵气。让人看了不禁食欲大增,也好奇想尝一尝这馄饨究竟有多好吃,才能让这样一个优雅高贵的人也赞美不已。   因着白月的到来,给馄饨摊引来不少客人。   归无胤烦躁地看着白月又往嘴里夹了一颗馄饨,脸颊微微一鼓,满足地眯起双眼,“嗯,皮薄馅儿大,汤底鲜美,这小摊老板手艺还真不错。”   他下意识盯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那碗馄饨,然后眉头一皱,哼,凡间的路边摊杂食,他堂堂魔狱尊主,是不屑吃的。   吃完一碗馄饨,白月打了个饱嗝,看着对面那碗还没有动过的,遗憾地道,“唉,早知道不点这么多了,实在吃不下了,这一碗只好浪费了。”   她说完,就见归无胤抽出一双筷子,夹起汤碗里的馄饨,面无表情放进嘴里,再面无表情地咀嚼,一连吃完十二个后,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油渍,盯着白月,面无表情道,“下次吃不了就不要点那么多,不是每次都有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不屑起身,鄙夷道,“什么烂手艺,又油又腻,难吃死了。”   嘁,嘴犟,白月似笑非笑斜他一眼。   吃完馄饨,白月又拽着他走进一家说书茶馆。   茶馆里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大堂中央,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去年狄城淹水一事。   “上回书说到那叫一个哀鸿遍野浮尸满地,狄山五城的幸存百姓举家迁移,他们拖家带口长途跋涉,却遭临城紧闭城门,不准他们进城避难呐。”   “就在这时,半山腰上一座尼姑庵前的天后庙突然显灵!据说当时金光漫天,华彩祥云,天后娘娘的神灵在神像中显灵了!”   “只见娘娘云鬓峨峨慈眉善目,对受难百姓缓缓道:‘众生皆苦,心怀慈悲。百姓们的祈愿本宫已然收到,遂派下两名座下神使前往狄山治水。灾平后,狄城百姓务必一心向善不可从恶。切记切记。’”   “庙前跪了乌泱泱一群难民,连忙感恩戴德磕头,等他们抬头再看,天后神灵早已消失。只留下一道神光照在半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日,狄山大水悉数退去,被淹的五座城池全部得救,狄城作乱的大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全赖天后神像显灵啊,打那以后,狄城百姓只拜一个神,那便是天后娘娘。”   白月兴致勃勃地嗑着瓜子,和归无胤坐在茶馆角落一桌,听说书先生语气夸张添油加醋地讲着自己的故事,着感觉还挺新奇的。   “吵死了。”归无胤阴沉着脸,长眸寒气森森攫着周围叫好起哄的客人,仿佛只要他们敢再喊一声,下一瞬他就会将他们脑袋给拧下来清静清静。   白月塞了一把瓜子到他手里,啧道,“闭嘴,我还没听完呢。”   归无胤皱眉瞪着手里的瓜子,猛地扔进嘴里,表情恶狠狠地嚼着,仿佛嚼的不是瓜子,而是那些聒噪凡人的骨头。   好不容易忍过了这场哗众取宠的愚蠢凡人闹剧,白月又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归无胤快烦死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了。”白月悠闲道,“着什么急啊,慢慢逛,天还没黑呢。”   归无胤黑着脸,不肯再走了。   白月便去好声好气哄他,“乖,听话。我绝对没有骗你,那个有意思的事得等晚上才有,咱们先逛逛,过了申时我就带你去。相信我,绝对好玩儿。”   归无胤眼皮一动,半疑半信斜睨她,还是不肯走。   白月诚挚地伸手:“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半晌,“哼。谅你也不敢骗我。”声音冷冽,但总算被哄动了。   白月基本上已经掌握对付归无胤阴晴不定情绪的方法,一路上就这么哄着诱着,带他体验了好些原本十分抗拒的事情。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后,白月突然见到前方街角有几条流浪狗在抢食,其中有只瘦弱的小黄狗,不仅一口食物没抢到,还反被几条大狗咬得浑身是伤,倒在墙下哀哀哼叫。   白月想起曾在投影幻境中看过的那一幕——   小男孩被疯癫的父亲打得奄奄一息后,躲到狗窝里去,大黄狗跑来替他舔舐伤口。   后来大黄狗被人打死了,小男孩伤心绝望地哭了很久。   白月又想起归无胤的白骨王座上,放着的那颗被摩挲得光滑的犬头骨……   心下一动,她转头对归无胤道,“你看那只流浪狗,好像快要饿死了。”   归无胤面无表情瞟了眼,嗤道,“自己没本事抢过其他同类,死也是活该。”   白月只当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其实我还挺想养条小狗当宠物的,月宫太大了,冷冷清清的,养个宠物逗一逗也不错。”   “一条没人要的土狗,又丑又脏,有什么好养的。”归无胤嗤之以鼻。   白月径自走上前去,抱起那只后腿被咬得掉毛流血的小土狗,“你看它,眼神坚毅,就算被比它强大几倍的同类围攻也没有退缩,多么勇敢,而且长得也憨态可掬。”   归无胤冷笑:“连几条流浪狗都打不过,这种废物救活了也没出息。”   “唔,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畜生不配有名字。”   白月笑道,“就叫它大黄吧,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嗤声,“一条狗比鸡还弱,你哪只眼睛看到它大了。”   “那就叫它小黄。”白月一锤定音。   “哼。”   白月也不嫌弃,环臂抱着脏兮兮的小黄狗,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我们先找个地方给小黄包扎一下,再给它洗洗。”   “多此一举。”归无胤讽刺。   白月毫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找了一间药铺,问掌柜买了些简单止血的药,在药铺后院打了桶水,给小黄把身上的脏污和结成块状的皮毛搓洗干净,再仔细地把药敷在小黄腿上。   她神情专注认真,动情轻柔仔细。   小黄狗仿佛能够通灵性,全程温驯地趴在白月手上,一动不动任她摆弄。   归无胤目不转睛盯着白月,深沉地黑眸中渐渐涌出一丝异样情绪。 第61章 佳人   “好了。”   白月用棉布擦干小土狗身上的水, 抱起来打量几眼,满意地道,“嗯, 洗干净后还是蛮可爱的嘛。”   小黄讨好地朝她汪汪了两声, 不停地摇晃着尾巴。   “来,给你抱下。”白月把小黄狗递给归无胤。   “拿走!”归无胤眉头紧皱, 立刻嫌恶地避开。   行,有你真香的时候。   白月淡淡一笑, 也不勉强,抱着小土狗走出药铺, 左右辨了辨方向,往西边最大的花柳街走去,“走吧, 带你去看个好玩儿的。”   今天是京城最有名的群芳阁三年一度的花魁选拔大赛。   群芳阁里的雏伎们摩拳擦掌, 都想在这次花魁大赛上拔得头筹;前来消费的恩客老爷们也打算在今晚物色一个新的玩物;群芳阁的老鸨在后台拨着算盘预算今晚能有多少银票进兜。   青楼门前门庭若市, 闻讯而来的风流贵胄和有钱商贾多不胜数, 小厮们老远就盯着一辆辆马车开来, 迎上去将这些来送钱的大爷请进里头去。   “哟, 王大人您来啦!里边请!”   “哎呀谢大官人, 好久没见您来了, 春兰姑娘可是一日盼您三回呐。”   龟奴们嘴巴甜, 通常在迎客进门时就能得到一笔不错的小费打赏。   当白月和归无胤两人大摇大摆走进去时,看门龟奴一见是两个脸生的, 立即想伸手阻拦。   只因今天所有来群芳阁的贵客们都是带着帖子的,这帖子是群芳阁特别派发, 只送给那些经常来一掷千金的有地位的达官贵人, 等闲散客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是坐不上位置的,顶多只能在贵客都入座后,再收些站票放他们进来看看热闹,攒个气氛。   然而龟奴还没来得及开口,归无胤勾着血色的薄唇冷冷扫了他一眼,长眸幽芒划过。龟奴忽然浑身一僵,感觉到一股死气笼罩周身,让他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龟奴惊恐地怵在那里,张了张嘴,什么阻止的话也不敢再说。   白月微笑上前,礼貌地道,“虽然我们没有预订,但麻烦你给我们安排一间视角最好的天字号雅间。”   “这……可是、二位没没没有预订……小的……也做不了主啊。”龟奴颤抖着双腿回道。   白月从袖中取出一张大额银票,微笑,“没关系,让你们管事的安排就行了。”   见着银票,龟奴双眼一亮,连忙双手接过,腿也不抖了,一溜烟跑进去汇报。   没过一会儿,龟奴重新回来,低头哈腰地将他们给请了进去,安排在二楼最靠左的一个贵宾雅间。   “到底来这儿干什么!”归无胤一脚踢翻雅间里的凳子,狠狠拧着眉,仿佛一刻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   白月也不生气,神秘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白月归无胤两人上楼入座没多久,群芳阁外又停下一辆豪华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妩媚俏丽的紫衣少妇。   只见少妇小腹微微隆起,扶着一个身着龙鳞纹袍的俊朗男人的手缓缓踏下马车。   “香儿,你不是说最近养胎实在无聊吗,我听说今日这群芳阁有花魁斗艳表演,便带你来看看,解解乏闷。”螭吻无比宠溺地看着身旁女人道,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手腕,动作小心翼翼。   螭吻,本是上古北冥龙族刑天的第九子,称号九太子。   身为龙王刑天最小的儿子,他不太受父王重用,也不被争强好斗的哥哥们所待见,他生性温润喜好游历,自从在凡间找到一处灵地凌壁河,便栖息在此修炼。   那日,螭吻偶然在凌壁河滩遇见玉香,她当时浑身是伤绝望无助,于是善良的螭吻救了玉香。   玉香的脸被毁了,他便找来北冥最擅易容的人鱼族为她重新换脸。   两人在一起后不久玉香就怀了他的孩子,螭吻更是心花怒放,每日为她熬保胎汤,照顾她的身体。   玉香每天呆在别院觉得无聊了,螭吻便带她出来寻乐解乏,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总之,情窦初开的纯情九太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就遇见了玉香,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玉香是谁?连天道亲儿子轩辕霆都能拿下的女主角,掌控一个愣头青,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不,这才多久,螭吻就已经被玉香吃得死死的,什么事都言听计从,就连玉香肚子里的孩子也以为是他的,当了接盘侠而不自知。   玉香在螭吻的呵护下娇养了一段时间,逐渐从白月的碾压下恢复元气,找回了当初的自信。   她偏过尖翘的下巴,朝螭吻露出一个酒窝浅浅的甜笑,嗔怪道,“人家只是随便发发牢骚而已,你就当真了,这种场合哪是我能来的地方?”   “有什么不能来的。对凡人来说这里是销金窟,对我们而言,这里不过是个观赏歌舞的地方罢了。家里请来的乐师舞姬你又看腻了,要想再看点新鲜的,只能来这里了。”螭吻温声道。   玉香虽然不爱螭吻,但她内心却非常享受螭吻对她的予取予求,有时候她甚至故意提一些很为难的要求,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为她去做。   而螭吻也从没有让她失望,每次,他都将她想要的双手奉上,只为讨她欢心。   所以玉香也会时不时给他一点甜头,让他继续心甘情愿为她付出。   群芳阁门外,螭吻大手一挥,甩出一张金色的邀请帖,龟奴连忙恭恭敬敬地将贵客迎进阁楼里,送上了二楼雅间最右边的一间房。   此时的群芳阁一楼哗声鼎沸,人满为患,二楼三楼的雅间也快要坐满。花魁大赛还有一刻钟就要正式开始,大殿中的圆形舞台上,一群纱衣舞女正在跳热场舞给客人们助兴。   后台梳妆间,十几名即将上台斗艳的雏伎们各自占据一席位置,周围正围着两三名丫鬟给她们梳妆更衣,在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这其中,有一个梳妆台前,却只坐着一个背影。   ‘她’手执眉笔,细细地对镜描着黛眉柳叶弯眉一气呵成,欲语还休腮红轻扫,再抿上牡丹口脂,拈起一缕秀发微微一笑,一个百媚倾倒的绝色佳人便倒影在镜中。   ‘她’,就是群芳阁夺魁热门人选之一的全能舞伎——钱婷婷。   一个孤僻,冷傲,不甚合群的女子。   深受群芳阁所有雏伎们的排挤和嫉妒,但‘她’不在乎,‘她’的目标只是夺魁。   从进群芳阁开始,这个钱婷婷就在才艺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琴筝乐器,‘她’只花一年时间就全部学会了,波斯摆跨脚尖起舞也半年就拿下,吟诗作对摆墨作画‘她’更是信手就能拈来。   这样的学习能力,就连在风月场所沁淫多年的老鸨看了都直呼天才!——简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然而,钱婷婷却有一个怪癖,‘她’从不让丫鬟近身伺候,不管吃饭睡觉还是沐浴如厕,都不准丫鬟上前伺候。   老鸨看在‘她’这么天才的份儿上,这点小要求自然答应。   今天的花魁选拔大赛,钱婷婷也是老鸨最为看好的一个人选,对‘她’寄予厚望。   “婷婷,客人们都到齐,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表演,给嬷嬷我好好长长脸!”   钱婷婷转过身,媚眼如丝,“放心吧嬷嬷,奴家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老鸨笑眯眯拍了拍‘她’的手,满意地出去了。   旁边几名雏伎不屑冷笑,“呵,瞧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还没比呢,就仿佛已经当上花魁!还没当上花魁呢,就这副臭显摆的样子,要真当上了,还不得上天啊!”   轩辕霆傲慢地扫了一眼那几个雏伎,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起身去后台更换待会儿表演穿的舞衣。   在花魁大赛倒计时开始的最后几声鼓点中,阁楼大门外又迈进来一个威武英峻的劲装男人,他在一楼大堂左右巡视一番,最后找到一个空位坐下。   此人正是倒回无妄渊接应白月却扑了个空,遍突发奇想来到凡间打算看看天君历劫如何的齐麟。   他走进群芳阁时,原本以为是这一世的天君投胎成了什么纨绔子弟,来这种地方消遣找乐子的,本想见天君一面提醒两句就走,却碰巧被门口的龟奴告知里面正在进行花魁大赛。   身为男人的齐麟来了一丝兴趣,心想反正都要进去找天君转世,索性买了张站票就进来了。   “咚咚咚!”风韵犹存的老鸨款款走上舞台,热情地寒暄一番,介绍了今日花魁大赛的规则,又示意在座各位有钱的大爷千万不要吝啬,待会儿看上哪个雏伎的表演,一定要使劲砸钱投票。   说完,她宣布,“群芳阁花魁选拔大赛,正式开始!”   白月兴致蛊然端起一盏茶,慢悠悠吹了吹,“好戏开始了,不知道会不会给本宫一个惊喜呢。”   归无胤双手枕头,两条长腿懒懒叠在椅背上,仿佛正在闭目养神,闻言轻嗤一声,“天后娘娘可真够有兴致。”   舞台上,雏伎们依次上台展现自己的才艺,有弹琴唱歌的,有翩翩起舞的,花样百出,倒也精彩。   二楼最右侧的雅间里。   玉香看着台上的表演,抚着肚子对螭吻道,“这些姑娘们确实比别院那些舞女会跳,瞧瞧那小腰,小嗓子,一波三转儿的,我看着都觉得喜欢。”   螭吻搂着她,温柔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挤在一楼大堂里的齐麟看了半天,觉得没甚意思,这些凡人舞女只会对着恩客搔首弄姿,一点儿灵气韵味也没有,粗俗。   他正待要走,这时老鸨上台,神神秘秘地介绍道:“最好的表演一定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下面,就请出我们的绝代佳人钱婷婷压、轴、登、场!”   绝代佳人?   齐麟听着这大言不惭的口气,抬起的屁股便又坐下,决定勉为其难看完这最后一个所谓绝代佳人的表演再走。   楼上雅间里的白月听到‘钱婷婷’这个名字时,意味悠长地挑眉,用脚尖踢了踢快要睡着的归无胤,“起来了,绝代佳人出场了。”   舞台四周一阵带着鼓点的迷幻曲乐骤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红色绸带从空中飘落,随着那些绸带的落下,一道妖娆身影款款出现。   ‘她’上身只着一件堪堪遮住肋下的紧身胸衣,双臂光滑白皙,带着金色的蛇环,十指上有彩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舞姿响动。   ‘她’的下身穿着低腰露脐开叉纱裙,光着双脚,在旋转跳跃间,那两条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十分诱惑。   ‘她’妖娆性感,媚眼如丝,抬腿搭在舞台中间的一根铁杆上,开始扭动腰肢,就像一条蛇一般灵活。   ‘她’一出场就引起的全场轰动,所有的男人为她疯狂,为她尖叫,为她呐喊!   二楼右侧雅间,玉香瞳孔震惊地看着场下扭动腰肢的绝代佳人,“………”   正对舞台不远处坐着的齐麟在看清台上舞女的长相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雅间最左面的厢房里,白月噗一声喷出刚喝进嘴里的茶,实在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   懒懒掀开长眸眼缝往下瞟了一眼的归无胤冷冷讥笑,“这种蠢货,是怎么当上天界之主的。” 第62章 不配   一曲舞毕, 舞伎钱婷婷得到满堂喝彩,无数的鲜花彩绸向‘她’飞去,毫无悬念获得了现场人气数第一名。   老鸨笑眯眯走上台, 清点完投花数量,大声宣布:“今日群芳阁选拔, 拔得头筹的花魁便是——钱、婷、婷!”   轩辕霆激动地站上台, 望着虚空远方, 在心里对着三年前他在街头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呐喊道:“香儿姑娘, 你看到了么?!我钱霆终于功成名就, 出人头地了!等我, 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回去向你提亲!一定要等我————”   二楼雅间里的玉香猛然别过头去, 神色惊痛不敢置信,她捂着肚子, 嘴唇发白地颤抖起来。   “香儿,你怎么了?”螭吻连忙上前关心。   “我……我不舒服, 我难受,螭吻,带我离开这里好吗。”玉香将头埋进螭吻胸膛, 心神骤乱的她,一眼都不敢再面对舞台下的轩辕霆。   “好,我这就带你离开。”   这时, 老鸨开始宣布,将由在座贵客出价竞拍新任花魁的初夜首秀, 价高者得。   前面渲染了半天, 其实这个桥段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新任花魁之后的身价也全由初夜首秀的竞拍价来决定。   螭吻往下看了看, 对玉香道, “香儿,我看你很喜欢刚刚那个舞女的表演,要不我把那个花魁买下来给你做婢女吧,无聊时也可以让她给你解解闷。”   “不!不要!”   螭吻以为玉香是在吃醋,怕他看上了那个舞妓,便亲了亲她的发丝道,柔声道,“香儿放心,这些舞妓我一眼都不会多看,我的心里只有你。”   就像每次博取玉香欢心一样,但凡螭吻见到有她多看一眼的东西,都会买下来送到她的面前,就算是个舞妓也不例外。   在他眼里,除了让他体会到爱情滋味的玉香,旁的其他什么也不值一提。   这就是一个陷入爱河男人的执着。   舞台上热火朝天的拍卖叫价开始了。   螭吻温柔而执着地拉着玉香坐下,“就等一会儿,我直接叫个最高价买下,然后咱们就回去。”   玉香死死咬着唇别过脸去,她一边又想接近这一世的轩辕霆,可一边又无法接受变成这个样子的轩辕霆。   她的视线一眼也不愿往那比她还妖艳妩媚的‘钱婷婷’身上看,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烧烤又丢进冰窟寒冻,总之煎熬极了。   就在玉香纠结难受的时候,堂下的叫价已经攀上了三千两,眼看就要突破上一届花魁的身价了,老鸨激动地喊道:“三千两!三千两!还没有要加价的贵客!这可是咱们婷婷的初次卖艺,舞台首秀,今夜她可只属于您一个人!”   螭吻扬手道:“五千两!”   “哗——”满场哗然。   五千两!老鸨眼睛登时一亮,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上届花魁的三千八百两身价!她赚大发了!   龙族九太子出手就是不一样,阔绰。   可是,在场却有一个人比他还豪横嚣张。   总算来了一丝兴致的归无胤站到二楼雅间窗前,懒懒瞥着楼下舞台上的卖弄风骚的轩辕霆,鄙夷地冷哼一声,“五千零一钱。”   这种蠢货,多加一钱他都嫌多。   见竟然半路杀出个抬杠的,螭吻眉心微皱,毫不犹豫道:“我出八千两!”   绝不能因为一点价码之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落了面子。   “啊…八千两……”老鸨快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轩辕霆荣辱不惊站在台上,骄傲的下巴一抬,双眼朝四周的臭男人们轻轻放电,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   当真配得上‘人间尤物’四个大字。   坐在一楼大堂的齐麟见到天君这般抛头露面搔首弄姿的作态,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老鸨期待地环视全场,“各位爷,八千两还有没有再加的?!我们婷婷多才多艺,娇媚可人,她可远远不止这点身价啊!”   “八千零一钱。”二楼某处,那个懒散嚣张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万两!”螭吻有些恼怒了。   “一万零一钱。”那声音仍旧漫不经心。   楼中众人此刻已经换成了围观看戏的表情,随着楼上两位神秘贵客的加价,不约而同左右转头去看,纷纷猜着那两个雅间里坐着的究竟的何方神圣。   白月端着茶杯坐在窗下,小土狗趴在她脚下津津有味地啃着烤鸡,她嘴角噙着懒笑,悠闲地欣赏这场属于轩辕霆的花魁初夜争夺大戏。   螭吻起身走到窗前,不悦地朝吊搂最左边看了一眼,但那雅间里的客人神神秘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沉着声加价道,“两万两。这个舞伎我买定了!”   归无胤仍旧懒懒散散出声,“两万零一钱。”   这种恶劣加价行为,狂妄嚣张不说,还非常的讨打。   成功地激起了螭吻的怒气,他正要再次加价,玉香伸手拦住了他。   “算了。”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台上的轩辕霆,无比幽怨地道,“左右不过是他注定的劫难,就由他去吧。”   她抚了抚额头,装作不适道,“螭吻,我身子不舒服,有些头晕,我们还是回去吧。”   螭吻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扫了面子,心下很是不悦,但又见香儿身体不舒服,只得憋下这口闷气,上前扶着玉香的腰,“好,我便不与这凡夫俗子计较,香儿身子要紧,我送你回去。”   老鸨问了两遍,见二楼右边的客人不再加价,便道:“两万零一钱一次还没有?两万零一钱两次?”   “好,两万零一钱成交!”   她笑眯眯道,“恭喜二楼天字号雅间的客人,拍下了咱们婷婷的初夜首秀。”   二楼窗户轻飘飘扔下一叠银票来,方才那懒慢的声音淡淡道,“让他上来。”   老鸨双眼放光,连忙将银票捡起兜进衣裳,推着轩辕霆催促道,“婷婷,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伺候啊!”   齐麟眼神怪异地看着轩辕霆扭着腰肢,娉婷妩媚地朝二楼天字号房走去,表情登时如同吃了坨屎般一言难尽。   “奴家婷婷,见过贵客。”轩辕霆走到雅间外拜礼。   白月唤道,“进来吧。   轩辕霆走进去,微微一愣,没料到房中竟然还有女客。   且那位女客人样貌十分眼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疑惑地将视线移到旁边的那位黑衣贵客身上时,轩辕霆又是一僵,此人气场阴沉煞气浓重,虽然看着贵气,却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白月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轩辕霆,你别说,他这副花魁扮相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归无胤玩味讥诮地斜视着女装的轩辕霆,脸上的嗤之以鼻溢于言表。   轩辕霆见两个客人的反应和他想象当中的有点不太一样,两道怪异的视线看得他浑身上下汗毛竖起,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他拘谨地垂下头,努力做出一副妩媚柔顺的样子,“多谢二位贵客天价买下奴家的首秀,不知贵客想看什么,奴家一定尽心尽力表演。”   白月微微一笑,端起茶盏,“你就将方才在台上表演的钢管舞再给我们跳十遍就行了,我们就想看那个。”   十遍……   轩辕霆脸色一僵,挤着笑脸道,“贵客,奴家其实还会很多其他才艺,吟诗作对,唱曲儿弹琴,奴家都略通一些。”   “哦……不用,你就把那个钢管舞跳十遍就行了。”白月放下拆茶盏,微笑道,“我们还要聊会儿天,你唱曲儿弹琴的话会吵到我们的。”   “……是。”轩辕霆只得应了下,走到雅间里端,将铁杆道具放置好后便开始跳起了舞。   轩辕霆在这边卖力地表演,外间的白月却对归无胤道,“瞧,昔日的天界之主,如今不也照样沦落到给人卖弄身体为生。讽不讽刺?”   归无胤讥笑一声,“也得多亏天后娘娘手段高超。”   否则,轩辕霆今日恐怕还是风光无限地坐在凌霄宝殿上当他的天君。   “一个人的命运,从来不是绝对的。”白月透过轻纱,看着轩辕霆扭动的身体,淡淡道,“有的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拥有一切,一步踏错,也会跌落高台变得一无所有。有的人生来就在最尘埃里,但只要不屈服,也可以展翅翱翔冲上云霄。”   她定定看着归无胤,“命运的走向从来怪不得别人,全是自己一步一个选择走出来的。”   归无胤漆眸深邃盯着白月。   他总算明白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带他来这里的目的。   甚至不惜用轩辕霆当活案例告诉他一个道理——命运的抉择在自己手里,不管你活成什么样,都赖不得旁人。   宋雨娘固然有当初抛下晏家父子的错,但却不是归无胤最终成魔的原因。   归无胤成魔,有太多变定因素和冥冥之中的选择形成,不是一个宋雨娘就能导致的。   否则,那么多阴灵怨冥,为何就独独一个归无胤成了天魔。   归无胤长眸半敛,浓密的眼睫挡住了他眸中那些幽邃深沉的东西。   “呵。”半晌,他勾起血色薄唇,瞟了眼里间累得气喘如狗的轩辕霆,似笑非笑道,“天后娘娘怕不是忘了,里边搔首弄姿这个男人,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那又如何。”白月满不在乎挑眉,索然无味地转头看了一眼轩辕霆,轻飘飘道,“这么蠢的男人,可配不上本宫。”   “是么,那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归无胤转着茶杯懒声问。   白月眸光潋滟,浅浅一笑,“能让我看上的男人,一定是强大的,无敌的,没有事情能击溃他的,那么一个盖世无双的男人。”   归无胤转动茶杯的手一顿,掀起幽深长眸,看了白月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   里间的轩辕霆忽然脚踝一绊跌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嘤嘤嘤二位贵客,奴家实在跳不动了,可不可以换个其他的舞呀?” 第63章 生气   “行了, 不用跳了。”白月淡淡扬眉,转头吩咐,“你出去吧。”   看久了, 画面实在有点辣眼睛。   轩辕霆连忙叩倒在地,紧张地道, “奴家还会很多其他舞蹈,只要二位贵客不嫌弃, 奴家可以再为您们表演。”   白月抱起小黄狗, 目不斜视走到匍匐在地的轩辕霆面前,轻飘飘丢了几张银票在桌上,“不必了, 你今天表现很好,继续发扬,这是给你的赏钱。”   轩辕霆微微一愣, 连忙惊喜地磕头:“多谢贵客打赏!”   目送那位面善的女客人走至门口, 轩辕霆才抬起手去拿桌上那叠厚厚的银票。   突然,面前出现一袭黑袍挡住了他的视线, 轩辕霆的双眼随着那黑袍衣角缓缓往上看去, 见到一张仿佛从修罗地狱中走出来的邪气横生的面容, 霎时浑身一僵,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客、客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 只不过想借你的脑袋一用。”归无胤神色懒懒, 说完, 五指一张, 盖在了轩辕霆的脑袋上。   白月转身, 咋然见到这一幕, 一惊,连忙抬手挥出灵力,制止归无胤的动作,“归无胤住手!”   然而已经迟了,归无胤大掌已经盖上了轩辕霆的脑袋,他只那么轻轻一拧,便将毫无反抗之力的轩辕霆转世‘钱霆’给杀了。   “你!!”白月怒瞪归无胤,疾步走过去,见到已然断气倒地的钱霆——他仍然身着露脐舞女装,画着妖艳的浓妆,毫无气息躺在地上。   既已身死,凡胎肉躯里的神魂便也随着断气的那一瞬飞走。   白月神色冷凝,盯着归无胤,“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归无胤满不在乎,仿佛刚刚不过是顺手踩死了一只蚂蚁般云淡风轻,“本尊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不,其实是因为他一想到轩辕霆是白月名义上的夫君,心里头就膈应得慌,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即便轩辕霆现在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取悦讨好他,但归无胤还是不爽,只有杀了他,才能让他满意。   白月没好气地踹了一脚钱霆的肉身,面无表情对归无胤道,“就算你现在杀了他,也不过是提前结束他这一世的历劫,送他去下一个世界罢了。你杀的只是他的转世,根本不是他的真身。”   “你在生气?”归无胤冷冷眯眸,“就因为我杀了轩辕霆的转世?”   他猝然讽刺一声,“看来天后娘娘也没有表面上说的那般不在乎你这个夫君嘛。”   白月确实生气,因为归无胤这个变态的横生枝节,突然杀了钱霆,这就导致轩辕霆这一世的历劫顺利成功了。   他的劫眼本在十八岁那年会被钱府主母在饭菜中下毒,按照眼下的时间线,钱霆一定会在夺到花魁后赎身回钱府去找人提亲,届时钱家主母会下毒将他毒死,到时白月再从中推波助澜一下,如此一来,轩辕霆这一世的历劫必失败无疑。   可是轩辕霆没有等来钱家主母的毒手,却提前被归无胤杀死,还是在他刚取得‘花魁成就’的当下,他出人头地的愿望,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确实算达成了。   白月见钱霆躯体内的轩辕霆神魂飘走,便知他已然是去下一世轮回了,怎能不生气。   这根本就是在加快轩辕霆历劫转世回到天庭的时间,亏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将轩辕霆逼到这个境地,若是在她还没有稳坐天庭之前,他就历劫回来,麻烦的只会是她。   但这些深层次的考虑白月是不可能同归无胤讲的。   她只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我和轩辕霆还有一个结缔婚契石在,他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没想到,白月这句话一说出,归无胤神色更阴沉了。   “呵,好一个结缔婚契石。”他又开始变得阴阳怪气,“天后娘娘可真会找借口。”   白月不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些什么,现在她一想到轩辕霆已经开始历第二世轮回,便觉得时间紧迫,不能耗费太多时间在这里,得赶紧回天庭去办正事。   反正只要归无胤不追着宋雨娘杀到天界,不像九婴一样发疯造反就行了。   她此行目的只为救出风师雨师,虽说风师遗憾陨落,但好歹最关键的雨师是保住了。   只要有雨师在,和魔狱之主牵扯这件事情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走出群芳阁下楼时,白月余光忽然在大堂瞟见一道熟悉身影,她眉心一皱,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到归无胤外侧,将他的视线挡住。   齐麟怎么也会在这儿?   白月暗忖,难道是雨师那边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时齐麟也发现了白月,见她同归无胤两人一道从二楼走下来,一惊,连忙旋身隐进人群朝着白月打着手势。   白月不动声色,朝齐麟使了个眼神,让他赶紧离开此处。   走到青楼外,白月随意抬头看了看天,将那只小土狗递给归无胤,“小黄还是交给你吧。我突然想起,它还是没升畜生道,是不能上天宫的。你先帮我养着,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它。”   归无胤垂眸冷冷盯着那只瑟缩的小黄狗。   它的皮毛,长相,甚至是鼻头那团黑色,都像极了当初那只大黄。   其实归无胤很清楚,是白月暗中派人救走了宋雨娘。   从她进入白骨魔城的那一刻起,她的目的就没有掩饰过。   这个女人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哪怕将野心和城府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也让能他觉得,她和他是同一类人。   现在,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想用一条小土狗来换宋雨娘的命。   就看他答不答应了。   归无胤神情冷漠,长眸满含讥诮,“论城府,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天后娘娘。”   白月道,“小黄憨萌可爱,魔狱寂寞无聊,可陪你解闷。”   “难道天后娘娘觉得,本尊用一条狗就能打发?”归无胤薄唇冷笑道。   “不是打发,它是我送你的礼物。”白月将小黄放进他手里,“我马上就要回天宫了,我不在时,它可以代替我陪伴你。”   她抓起他的手,在小黄脑袋上揉了几下,“你看,它也喜欢你。”   小黄呜咽着在归无胤手里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白月常常很欣赏自己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只要她的神情足够笃定,产生怀疑的就会是对方。   归无胤怀疑地看了狗一眼。   “好了,我该走了。咱们就此告别吧。”   归无胤黑着脸,沉默不语。   “我会给你发传音镜,下次可不要忘了回我。”白月又道。   说完,白月转身而去,走得毫不犹豫。   “白月。”归无胤突然喊了一声。   白月蓦然定住,心里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说起来,这变态魔头还从没有叫过她的名字,每次见面,不是讥讽地喊她天后娘娘,就是什么你啊喂啊这样不以为然的口气。   她还是头一次听他正儿八经喊出她的名字。   白月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凤眸一眨不眨,“你……还有什么事吗?”   归无胤长眸半掩,语气暗哑,“你在雅阁里说的话,可是当真。”   她说的话?白月眸子微微动了动,哪句话?   她完全没有头绪,满脑子只有一个诡异的念头:其实这家伙正经说话时的低沉声线,还是蛮好听的嘛。   只要他不阴阳怪气,看起来整个人都俊逸了许多。   “当真啊,自然当真。”白月虽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瞎话,但她从容应对,“我白月说的话,就没有不当真的。”   “好。”归无胤漆眸深深盯着她看了许久,“传音镜我会回你的。”   “那就再会了,魔尊大人。”白月点头,抬手连接南天门通界,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归无胤面前。   归无胤一身落闊狂肆黑衣,手里抱着只土得掉渣的小黄狗,微仰着头,盯着白月消失的方向,长眸深邃讳莫。   他问的那句话,是她说:“能让我看上的男人,一定是强大的,无敌的,没有事情能击溃他的——那么一个盖世无双的男人。”   白骨成魔后,就这么浑浑噩噩肆意乖张了逾万年,直到此刻,无尽黑暗的路上好像才突然发现一点微光。   指引他往那个方向披荆斩棘而去。   ……   白月回到南天门不久,齐麟也跟着上来了。   “天后娘娘!”   “雨师呢?”白月立即问道,她一直忧心是不是雨师这边又出岔子了。   “雨师我已经派人送回风雨殿了,风师他……”   “风师已经陨落了。”白月沉声叹道,“随我去见见雨师吧。”   齐麟点头,两人一起往风雨殿走去。   白月既然知道雨师安全回到天界,那么齐麟出现在凡间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是去找轩辕霆的。   他去找轩辕霆干什么,也不难猜。自然是为了助他早日历劫回归天庭。   齐麟也在心里琢磨,为何天后娘娘会和归无胤一起出现在天君历劫的地方,他们去那儿究竟是干什么?   然后他又想到天君以那副浓妆艳抹袒胸露腿的模样在那么多人面前搔首弄姿的样子,又实在替他觉得尴尬。   尤其是还当着魔狱死对头和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的面干了这件事,不知道以后天君历劫回来,想起那个场面,会不会自己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来到了风雨殿。   守殿的门将见到天后娘娘和司战仙君,连忙行礼。   “你们雨师大人呢?”白月问。   “雨师从回来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禁闭室里,没有出来过。”   “带本宫去看看。”   守将带着白月进去,走到风雨殿的暗室,宋雨娘将自己关在里面再没有出来过。   “把门打开。”白月吩咐。   守将为难地道:“回禀娘娘,这禁闭室除非里面的人自己出来,外面是没法打开的。”   白月皱眉,扬声道,“宋雨娘,出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第64章 朝会   白月在禁闭室外喊了两声, 里面毫无动静。   “你们都下去吧。”顿了顿,白月让守将包括齐麟在内的所有人都先离开。   有些话,她需要单独和雨师谈谈。   “宋雨娘, 出来吧,现在只有本宫一个人。关于风师后事处理和归无胤,本宫有话问你。”   等了许久, 禁闭室厚重的门才缓缓拉开, 宋雨娘惨白灰暗的脸出现在门缝后,声音干哑如被磨盘碾过, “娘娘,您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白月一把拉住玄门, 不让她逃避, 索性一个跨步同宋雨娘进了禁闭室。   暗门再次一关, 光线全无。   黑暗笼罩了四周,室中一片压抑的安静。   等视线稍适应了黑暗, 白月方才缓声道, “风师的事, 还请节哀。”   宋雨娘未作声,这些天,她的情绪已经被抽干,心在锐痛中反复凌迟, 已经麻木得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风师陨落, 亦是天界损失, 本宫会命司礼仙君为风师举办一场祭神典。”   “多谢娘娘。”宋雨娘情绪毫无起伏。   “归无胤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一提到那三个字,宋雨娘的情绪就颤动起来, 她喉咙一阵紧缩, 捂着脸哽声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把他害成这样。当年,我回去找过他们,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我根本不知道后来、后来还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本宫知道你没有说谎。”白月从袖中取出一枚绣囊,这是当年雨师在晏家父子死后用他们骨灰做成的衣冠冢,在被归无胤抓去魔界时掉在风雨殿外被齐麟捡到。   也因此,才有了这一场齐麟指证白月与魔狱尊主勾缠的祸端出现。   “这个怎么会在娘娘手中?”宋雨娘借着夜视看清白月手中的东西,连忙夺过,紧紧握在手中。   像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雨师,现在你必须随本宫去凌霄殿,自行解释清楚你和魔王归无胤的渊源牵连。否则,风师便会死的不明不白。”白月平静地道。   宋雨娘闭目许久,苍白着脸睁开眼,语气沧凉悲哀的问:“天后娘娘,您也觉得是我错了么?”   白月静了片刻,认真回答她,“对于你坚持自己理想和修行这件事,本宫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错,甚至是赞赏你的。”   宋雨娘错愕而茫然地看向白月。   “你只是错在生下孩子又不给他母爱,还抛下了他。”白月冷酷地道。   宋雨娘情绪被骤然击垮,她低咽一声,捂住脸颊跪在地上,肩头不住地颤动。   “孩子,是上天送给每一个母亲的礼物。你既然不想要这个礼物,就不应该生下他。”   “可我当时只是想在父亲死前满足他老人家最后的遗愿。”宋雨娘忏悔地道,“我也没有对他不好,我只是没想到……晏郎他会变成那样……”   白月漠然:“所以这就是因。你自己种下了这个因,就得尝这个果。”   “对于你如今的遭遇,本宫虽替你感到遗憾,但也并不同情。没有人能贪心的得到所有福运,天道有轮回,终究是有代价的。”   白月面无表情,字字珠玑。   宋雨娘失魂落魄跌坐在地,像疯了一般披头散发又哭又笑。   “收拾好心情振作起来吧。”白月却不给她颓废的机会,诛心道,“归无胤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你。”   宋雨娘将自己蜷在暗室角落,哭完笑完后又开始像一尊死人像般发呆,双眼空滞喃喃自语。   走出风雨殿大门,白月驻足,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神殿。   在外面等候许久的齐麟走上前来,“娘娘,雨师大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有些低迷,不过本宫相信,她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白月淡淡道。   齐麟道,“说起来,此行还要多亏娘娘相助,方能顺利救出雨师。”   白月闻言,意味深长看了齐麟一眼,很显然,当时在无妄渊,他和风雨殿两名属官都事先隐身在暗处,将归无胤和风师雨师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了一切。   而与此同时,齐麟也亲眼在凡界青楼看见了白月和归无胤同行,当时的情景,说她和归无胤没什么关系,傻子都不会相信。   这两件事,就端看他如何抉择。   若他识时务,选择道出雨师与归无胤的母子渊源,领下一个功劳,白月会很乐意给他此行一个嘉奖。   若他非要找茬,再次将在凡间看见的事情抖出来,那白月便不会再手软——也是时候除掉一个不听话且还乱给自己使绊子的武将首领了。   “司战仙君自谦了。此行多亏你英勇无敌,于魔冥万军之中勇闯无妄渊,方能拼死救出雨师。哪有本宫帮什么忙。”   白月微微一笑,“倒是本宫忧心天君在凡间历劫,下去探望他,不想也碰巧遇见司战仙君。看来司战仙君与本宫一样,也时刻忧心牵挂着天君,盼望他早日历劫回归啊。”   齐麟干笑道:“是啊,看到天君历劫顺利,臣君就放心了。”   白月挑眉,“天君有天道气运加身,即便身陷泥藻,也另辟蹊径,看到他那么有上进心,本宫也深感安慰。”   齐麟一想到轩辕霆那妖艳的花魁装扮,就羞耻得脚趾抓地,只得干笑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男扮女装当花魁舞妓的人是轩辕霆,在白月面前尴尬的人却是他??   白月是算着时间去的魔狱。   这一来一回几天时间,都在凌霄殿朝殿初一、十五的间隔当中。   所以只几天不出现在人前,再加上月宫几名心腹为她掩护,并没有神官怀疑什么。   现在,唯一可能抖破这件事的人,就是齐麟。   白月已经想好了若齐麟利用此事再次发难,她要怎么对付他。   只等明日的凌霄殿朝会见分晓。   白月回到月宫。   兰芝连忙迎上来,“娘娘,您可算回来了。白逍少君已经回蓬莱了,让奴婢给您知会一声。”   “嗯,知道了。”白月坐到凤榻上,揉了揉眉心。   兰芝见娘娘只去了几日,神色间便带了些疲惫,知意地走上前,轻手轻脚替娘娘捏按起来。   “本宫不在天宫这些天,没什么发生事吧。”白月闭着双眼问。   “除了有几个神官想来白宫拜见娘娘被奴婢回绝以外,其他倒是太平,没什么事。”   “嗯,封泽呢?”白月又问,方才回宫时并未看见封泽人影。   兰芝一笑,“娘娘您是不知道,自从封泽在九婴大战立功后,有多受天庭那些神官武将们的青睐,现在他恐怕又被勇战郎君郭阳拉去天兵营了吧。”   白月并未睁眼,懒懒享受着兰芝的按摩,笑了笑,“这是好事。说明他已经在百官心中有了声望和地位。”   兰芝得意地道:“那还不是娘娘给他的。”   “胡说。”白月睁眼,瞥了兰芝一眼,“封泽的能力和本领你没有看在眼里?以后说话可不要这般没有分寸。”   白月发现,兰芝最近跟着她水涨船高,受到天宫一众大官小吏的抬举,便有点膨胀了,是时候敲打敲打她。   “你是本宫的贴身掌司,你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本宫的授意,谨慎妥帖才是你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话不经大脑。”   “若是有人诚心寻你错处,就你现在这样口无遮拦,你认为自己不会落下什么把柄到别人手中吗?”   兰芝一慌,连忙垂手,“娘娘,奴婢知错了。”   “知道就好。”白月淡淡看她一眼,“起来吧。”   白月坐起身,负手走到窗苑前,兰芝的忠心是不容置喙,但走到今日,她已经不仅仅只需要忠心的手下了。   就算是从娘家跟随她出来的兰芝,也需要提高自己的职业技能和素养,才能跟得上白月大业前进的步伐。   风师陨落,神职空出,也是一个提携心腹忠臣的好机会。   但白月思来想去,就目前那些新晋飞升的年轻神官里,又有谁能胜任风师的位置呢?   翌日十五,凌霄殿朝会。   白月换上朝服,再次登殿。   风师陨落一事,众臣从天道雷音都已知晓,只待今日朝殿正式通报。   白月坐在主位,看着下方皆头戴素缟的众臣,视线环视一圈后,落到齐麟身上。   齐麟缓缓出列,“臣此次有辱娘娘重托,魔狱一行,只救回了雨师一人,实在愧疚。”   白月又扫了眼站在神官位列中默然不语的宋雨娘,对齐麟道,“司战仙君不必自责,你孤勇身闯魔狱救出雨师,已是大功可嘉,事已至此,就不必愧疚了。至于风师,冥冥天道,自有他的命数。”   话说到这里,齐麟抬头看了白月一眼,犹豫半晌默默站了回去,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将在无妄渊和凡界看到的其他事当众抖落出来。   白月微微眯眸,意味深长地盯了齐麟一眼,手指在宝座扶手上敲了敲,然后唤道,“雨师,你和风师为何会被魔狱之主归无胤抓走?他又为何要杀我天庭神官?”   这才是凌霄殿众臣真正想知道的。   他们顿时嗡声低议起来,神色愤慨而惊怒,充满了对魔狱除之而后快的讨伐声音。   毕竟,一个如此重要的天庭神官,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了魔狱尊主的手里,这事儿要是没一个交代,那么魔界这行为无异于跟九婴一样是在向天界宣战。   宋雨娘步伐沉重地走上大殿中央,她神色苍白而恍惚,两眼没有了聚焦,似对着上方的白月又似对着虚无,行尸走肉般张口道,“归无胤,也就是现在这个魔狱之主,是我当年飞升之前在凡间的儿子。”   “什么!!!!!”百官震惊。   宋雨娘双目空滞地继续道,“当年我抛弃了他,如今他是来找我报仇的。”   两行眼泪从她空洞死气的眼里无声滑落,“狂风为了救我,挡下了他的天魔黑火,最后引魔火焚体自陨了。”   说完她枯涩一笑,“我是个罪人,请天后娘娘降下刑罚惩戒我吧。”   直到宋雨娘麻木地说完,大殿上的百官群臣都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那个修罗嗜血横行三界的夺命狂魔归无胤竟然是雨师当年在凡间生的儿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知道?   母亲是天界神官,儿子是魔狱尊主,这这这……那还了得?!   “天后娘娘!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能全凭雨师的一面之词。”   当下,就有神官出列谏言。   他的话立马得到众多神官的附和,他们不信此事是真。   是不愿信,也不敢信。   白月双手交叠靠坐在椅背上,不慌不忙,“风师陨落一事,既然司战仙君当时也在场,不如就请司战仙君说说,雨师所讲,是否属实。”   她幽幽将视线投向齐麟。   方才既然齐麟选择领功,那便代表他识时务做出了选择。   白月虽然有丝意外,但也在预料之中。   齐麟好大喜功,尤其见不得旁人轻视他,在选择重拾自己司战仙君威严和跟白月作对帮助轩辕霆早日历劫回归之间,私心偏向了他自己。   所以,这并不意外。   想好的对策虽然用不上了,但白月适时巧妙地抛出了另一个选择,让齐麟彻底地,不管是被迫还是无奈,都要完全成为她的同盟。   果然,只见齐麟眉头拧了起来。   如果他现在才说当时天后娘娘也在场,那么就相当于否认了自己刚才领下的功劳。如果他现在不否认,就要迫不得已站出来为雨师佐证。   他还以为只要自己装一回哑巴,得到功勋挽回之前九婴大战损失的威严便可以了,事后等天君第二世历劫仍可以再去找他,天后娘娘和魔尊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早晚会查清楚。   可他没想到,白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招后发制敌,将他僵在当场。   齐麟皱眉抬头,看向白月。   白月好整以暇地回视他,神色闲适而从容。   齐麟看着白月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心里暗忖,天后娘娘这般笃定恐怕是已经想好后招对付他了,若是他此时揭穿她和归无胤之间另有猫腻,怕是不能善了。   天君还在凡界历劫,他司战武神再有威望,如今比起群臣归心的白月也不过是螳螂挡车。   沉默良久后,齐麟站出来,沉声道,“回禀天后娘娘,臣君当时确实在场,雨师所言,也确实属实。”   “哦?”白月戏谑挑眉,“那就请司战仙君,仔细讲讲当时的情况吧。” 第65章 龙族   齐麟只好不情不愿出列, 将无妄渊当时的场面大致讲述了一遍。   饶是如此,仍旧听得凌霄殿一众神官惊呼连连,刺激得仿佛身临现场。   白月就端坐在上首,看着大殿群臣震惊错愣的样子淡笑不语。   齐麟见大家都齐齐盯着他, 也来了兴致, 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将当时的惊险场面形容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故事讲完后,大家都唏嘘不已。   对风师肃然起敬,对雨师同情怜悯, 对归无胤那魔头愈发深恶痛绝。   “雨师, 你可千万要节哀啊。”大家都过来安慰宋雨娘。   见大家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上端的白月方才慢吞吞道, “风师之死,虽事出有因,但与魔族牵连此事业因雨师而起,即日起,罚雨师停职禁壁三百六十五日。风师之位待司礼仙君为其举办祭神典后再做甄选。”   她又道,“司战仙君, 奉命前往魔狱营救风师雨师, 勇猛有功, 特嘉奖‘月勋’一枚。随行两名风雨殿属官, 奖‘星勋’一枚。”   群臣连忙垂首恭应, “天后娘娘圣明。”   齐麟志得意满上前领取属于他的勋章。   每个人都得其所终, 今日的朝会便到此结束。   从始至终,白月不动声色, 将一场原本不利自己的舆论危机扭转过来, 处理了风师的后事安排, 开导了雨师,压制了齐麟,收服了臣心。   归无胤那句话说得的确没有错,论城府,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白月。   现在的天庭,一切都在白月的掌控当中。   然而,变数总是有的——   从凡间离开后,玉香便怀着肚子随螭吻回到了北冥龙族。   北冥死海位于极地之北,是当年创世上神夸父镇压神龙刑天的北冥海狱。   当年,八大创世之神于混元中开天辟地建立三界时,神龙刑天乃父神坐骑,它随父神南征北战叱咤三界,在上古神兽中一直是最强的。   而后父神在陨灭之际,用上古八大神器之一东皇钟将其坐骑神龙封印在北冥死海,以防它在自己寂灭后行风作乱。   此后十万年一直相安无事。   北冥死海成为三界遗忘之地,大家也逐渐淡忘了北冥龙族的存在。   因为上古父神的东皇钟,世间没有人能冲破。   可神龙刑天却没有就此认命,他虽然被镇压在东皇钟下,但却从未停止过想办法出去。   刑天法力高深,龙性淫,有触角。   神龙对深海有着天然震慑力,它在东皇钟下发出磁场,引来海底龟鱼鲛类,同它们杂交后生下龙族子嗣,就这样慢慢地,他在北冥海中有了九个儿子,皆为不同的妖类所生。   然后,他再派这九个儿子到三界各个角落去寻可以破开东皇钟封印的神物。   其中九儿子螭吻是最不被他重用的一个,因为螭吻天生温吞懦弱,乃一条鸱尾鱼所生,化形后尾巴亦是一条鱼形,修行有限,战斗力不够,自然不被野心勃勃的刑天待见。   所以,螭吻才会借着外出寻找解封东皇钟神物的由头,躲到凌碧河去修炼。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凌碧河滩遇见玉香。   可现在,他爱上了玉香,便想带着玉香回北冥龙宫去求父王准许他娶玉香为妻。   回北冥的路上,玉香有些担心,她摸着自己已经开始微微隆起的肚子,毕竟她肚子里的种可是轩辕霆的,若是被老练的龙王看出破绽,到时可怎么办,玉香问螭吻,“螭吻,你父王会不会不喜欢我?”   螭吻其实也不敢确定,因为,就连他自己父王也不太喜欢,但他却安慰玉香道,“放心吧,我的香儿这么美丽善良,父王见了一定会喜欢你的。”   玉香依偎进螭吻怀中,还是有些不安。   车船换渡,几日后,螭吻玉香两人抵达了北冥死海。   螭吻掏出一颗避水珠,将玉香保护在里面,带着她潜入了海底龙宫。   龙宫的奢华远远超过了玉香的想象,全是珊瑚琉璃石建造,宫殿顶端镶满夜明珠,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在水底远远望去,甚为靡丽气派。   螭吻的宫殿位于最里端的一座蓝色珊瑚宫。   海婢们见到九太子回宫,还带了一个陌生女人,都好奇地打量她。   螭吻安抚她,“先休息一晚,明日我便带你去见父王。”   很快,便有其他几位龙太子得知螭吻从凡间带了一个女子回来,便过来奚落他。   二太子睚眦和三太子嘲风平日是最看不起螭吻的,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刻薄难听。   “哟,九弟出去这么多年,终于回来,想必是给父王找到了宝物吧?”   “瞧瞧,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这肚子都玩大了,九弟厉害啊。”   玉香神色变得难堪起来,怯怯地躲在螭吻身后揪着他的衣摆。   螭吻纵然脾气再好,被这般奚落也忍不住脸色铁青,他硬声道:“玉香是我即将要娶进门的妻子,还请二位兄长说话客气点。”   “哼,大太子都还没娶妻呢!你排行最小,倒是迫不及待。就这么想爬到我们几个的头上去?也不看看自己这些年在父王面前有过什么功劳?”   “你以为你把这女人肚子弄大了带回来,父王就会同意你娶妻?呵呵,等着吧,父王的盛怒你这窝囊废可承受不起。”   奚落完,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最近不知道为何,龙王刑天突然开始急躁,每次他们寻回来的宝物解不开封印,便会遭到刑天的一顿狂怒。   睚眦和嘲风刚从妖界回来寻了两个宝物回来,却对东皇钟封印没有一点作用,刑天大发雷霆。   两人在父王那里受了气,自然要在最窝囊的螭吻这里找回来。   一通奚落嘲讽后,两人心情爽了,便大摇大摆离开了。   可螭吻心里却不好受至极,他看着垂头不语的玉香,难过地抱住她,“香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玉香却在心里想,看来这龙族也是一个是非之地,螭吻这个九太子并没有她想象中在龙族那么有地位。   这样一个不受宠的九太子,如何才能保护她腹中的胎儿。   玉香之所以肯屈身于螭吻,为的就是找一个避风港好平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只等轩辕霆历劫回归,她便有了翻身的筹码。   眼下看这情况,怕是没那么顺遂。   夜里,螭吻将玉香搂在怀里,温柔缱绻地在她耳边说着誓言,说他会如何如何一辈子待她好,又会如何如何给她和孩子一个将来。   这些誓言,玉香统统不信。   玉香是一个从山村里出来的凡间村姑,虽然一生际遇神奇,但她还是见识太少,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修仙人士,并不知道关于父神镇压坐骑神龙刑天的传说。   她只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见机不对,她就撤退。螭吻靠不住,她就另外再寻一个接盘侠。   反正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地方的。   因为她自己前半辈子的人生就是那样经历过来的,所以她绝对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她只有一个目的,她要坐上天后位置,她的儿子也必须是天界太子。   第二日一直等到午时,螭吻才紧张地牵着玉香往龙宫外走,“午时了,父王应该醒了,我们现在便去拜见他吧。”   玉香觉得有丝怪异,堂堂龙王为什么睡到午时才醒,这个龙王脾性也太怪了些。   然而,等螭吻将她带到禁地东皇钟阵法外时,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龙王被上古神器镇压在这下面,从来都没有出来过。   “儿子螭吻拜见父王。”螭吻放开玉香的手,恭恭敬敬走上前,在东皇钟前跪下磕头。   刑天在东皇钟结界里缓缓睁开双眼,浑厚威压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带回来的解封宝物呢。”   螭吻一阵沉默,“儿子无能,未能寻到可以给父王解封的神器。”   “废物!”刑天暴怒,厚重的龙吟怒音震得东皇钟嗡嗡作鸣音,“什么都没找到还敢回来见本王!还不快滚。”   “父王息怒。”螭吻连忙请求道,“儿子此次回来是求您成全一事。”   “我在凡间结识一民女,她兰心蕙质冰雪善良,现在已经怀了儿子的孩儿,希望父王可以允许,让儿子娶她为妻。”   螭吻起身,将表情迟疑的玉香拉到阵法面前,对着东皇钟诚恳道,“父王,您看!就是她,她叫玉香,儿子是真心喜欢她的,我们两情相悦,还请父王成全。”   刑天冰冷的龙目隔着东皇钟淡淡扫了玉香一眼,视线却骤然一定,然后猛然落到她的肚子上。   在东皇钟结界的黑暗隔绝中,刑天竟能看到玉香的肚子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刑天仔细辨别片刻,忽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整整十万年了,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哈哈哈!”   螭吻和玉香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刑天一改态度,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玉香的肚子,龙音莫测幽沉地对螭吻道,“我儿,父王同意你娶这女子,务必好好待她,精心养胎,把这孩子生下来。”   螭吻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得到父王的同意,大喜,拉着玉香连连磕头,“儿子多谢父王成全!”   刑天又亲自下令,命龙宫上下筹备九太子螭吻和玉香的婚事,七日后举行大典。   从前最不得重用的九太子突然得到了龙王的重视,还只是因为一场并不光彩的奉子成婚,娶的也不过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凡间女子,这令其他刑天其他几个儿子嫉妒不已。   龙王九子,各自不和,野心一个比一个强。   他们时常暗斗陷害乃是家常便饭,这回螭吻成了出头鸟,其余几人便开始谋划暗害他,也包括他要娶的玉香,以及她肚里的孩子。   而另一边的轩辕霆,神魂从钱霆的肉胎抽离出来后,很快便投胎到了第二个转世。   这一世,他名叫‘西门霆’。   渡的是色|欲之劫。 第66章 住手   狂魔七煞发现, 他们老大自从跟凡界回来后,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首先,他竟然带了一条完全没有生灵开窍的土狗回来。   这条土狗又土又怂,屁股上还秃了一块毛, 丑不拉几的, 完全不符合他们老大邪魅冷俊的气质。   其次。   以前老大从来不会没事去魔城瞎溜达, 这回回来竟然捉着他们七个去魔城里的馄饨摊吃馄饨。   魔城那家独眼老婆做的死人眼珠子馄饨是魔冥们最爱的小吃,一口咬下去,眼珠子在馄饨皮里爆浆而出, 那口感, 那美味,简直绝了!   狂魔七煞平时没事儿也会自己哥几个来这儿吃上一碗解解馋。   没想到这回老大请客, 他们便决定不客气了,准备一人吃它个十碗。   可等独眼老婆笑眯眯地把馄饨端上来后,老大的脸顿时就黑了。   “这是什么东西?”他沉声问。   狂二还没发觉老大脸色已经阴沉,兴冲冲地给他介绍道:“这是爆浆馄饨啊!用刚死的尸体扣下来的眼珠子包的,味道可鲜美了,一口咬下去, 酱汁醇厚, 回味无穷。这老婆子手艺不错, 老大你快尝尝!”   归无胤皱眉看着面前碗里浮着的几颗黑乎乎的馄饨, 和泛着青色的汤底, 汤里还咕噜咕噜冒着绿色的泡。   他脸色阴沉将筷子一扔, “这什么鬼东西!本尊要吃的是鸡汤馄饨。”   独眼老婆见魔尊发怒,连忙过来解释, “尊主, 老婆子这汤底确实是用野鸡精的妖灵熬的, 这可是老婆子我的独家秘方,绝对童叟无欺啊!”   “倒胃口。”归无胤暴躁地一踢桌子,将吃得津津有味的狂大狂二狂三狂四狂五狂六狂七面前的几碗馄饨统统都给掀翻了,霍然起身扬长而去。   剩下狂魔七煞看着面前汤水翻倒的现场相顾无言,“……”   虽然压根没解馋,掉在地上的那些馄饨也实在可惜,但狂魔七煞不得不追上去,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问他们的老大,到底又怎么心情不好啦?   “魔城里可有说书的茶馆。”归无胤不耐烦地问。   “说书馆?呃……”狂大挠了挠头,“这个好像没有,不过咱们魔城有很多赌馆,老大,您是不是无聊了,咱们哥几个带您去玩几把,试试手气?”   “都给老子滚。”归无胤沉沉道。   狂魔七煞松了口气,就等这句话呢,独眼老婆摊上的馄饨还等着他们回去吃呢。   七人非常熟稔地抱头往地上一团,麻溜圆润地滚了。   归无胤的脸变得更黑了。   独自回到白骨魔宫,小黄见到主人回来,欢欢喜喜地朝他跑来,到了近前时,想讨好又有些惧怕地朝归无胤摇头摆尾地撒欢,转着圈冲他汪汪地叫。   归无胤冷冷垂眸看了它两眼,忽然抬起袖袍一挥,将白骨傀儡放了出来。   白骨少年从归无胤的袖袍中咕噜咕噜滚出来,还带着些晕乎乎的懵状,它歪着脑袋左右一转,空洞地眼眶忽然定到正在殿中撒欢的小黄身上,他惊喜地‘嘤’一声,连忙跑过去,抱住小黄,骷髅脑袋和它蹭啊蹭,嘤嘤嘤个不停。   神奇的是,小黄竟然也不惧怕白骨傀儡,欢快地摇着尾巴扑到他身上,伸出舌头不停地舔着白骨少年的手,一人一狗抱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归无胤就支着下颌面无表情地靠在白骨王座上,看着白骨傀儡和小土狗快乐地玩耍,不屑地冷嗤一声:“幼稚。”   他摆弄着手里的传音镜,一日看了十几遍,她怎么还不给他发音信?   “呵,果然是在骗我呢。”长眸划过一丝黯色,语气无不讥诮冷沉。   那个女人,总是漫不经意出现,素手掀起起一场狂风暴雨后又轻飘飘离开。   以为他是天界那些蠢货,这么好打发?   归无胤捏着传音镜轻轻一震,抬起深不见底的漆黑长眸,沉沉看了一眼九霄穹顶,薄唇微启,“没那么容易。”   ……   月宫主殿。   碧霄灵香在烟炉里缓缓氤氲,窗外静谧安静。   殿中有笔毫在纸张行云流水触写的声音。   白月正坐在案前批阅神官们呈上来的奏本。   谢执端坐在下首,拿着手里的册子,垂目念道:“蔺鹤扬,出身崆峒剑宗,飞升两千年,火灵根,擅符术。吕阳炎,也是出自雷雨山,继承风火派修行,现任风雨殿属官,便是前次随齐麟前往无妄渊营救雨师二者之一。还有一个名叫竺俊的散士,也擅控制雷火,不过我未曾亲眼见过。”   白月听罢,放下朱批,朝谢执伸手。   谢执便将手里的名册递给她。   白月视线在名册上三个人名上一一扫过,提起批笔在吕阳炎的名字上方顿了顿,皱着眉没有落笔。   这三个风师神职的候选人,无论是实力还是来历,总归都还是差了些火候。   任命任何一人,都有些差强人意。   谢执见白月迟迟没有批注,便知她心里所想,温声道,“娘娘若是难以决定,不如将这三人叫来考教一番,再行斟酌。”   白月索性放下笔,抬头看着谢执,笑了笑,“那你觉得谁最适合?”   “这三人臣只见过其二,不好评断。”谢执垂眸避开白月的盈盈笑颜,滴水不漏地答。   白月最不喜看见谢执这副老成古板的样子,便将小册子往旁边一丢,朝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谢执一见白月露出狡黠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了坏主意,可明知如此,他还是在心底无奈地叹口气,起身朝她走过去,“娘娘有何吩咐?”   “再过来点。”白月勾着食指,斜飞的远山眉微微挑起,清凌凌的眸子里氤氲了一丝玩味。   谢执不自在地咳了咳,抿着唇又朝白月走近两步。   “再上前一点。”白月示意。   谢执不肯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就请说吧。”   白月微微倾身,用食指勾住谢执的衣襟往她的方向拉了拉,谢执被迫俯身在白月上方,与她四目相对,耳根瞬间就红透了,局促地别过视线,“……娘娘,请您注意礼法。”   白月眼尾上扬,勾着谢执衣襟强迫他直视自己,慵懒嗔怪:“谢司法,你既然都知道没见过面不好评断,这三人本宫只见过一个吕阳炎,你还让本宫来批令,不是存心为难本宫嘛?”   “娘娘慧眼如炬,岂是臣可揣度的。”谢执既无奈又窘迫,眸光与面前的雪色倾颜只隔着不到半臂距离,仿佛呼吸重了点都能被她感受到,近得他屏住了呼吸,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谢司法,你是不是很热呀?脸怎么红了?”白月笑吟吟问。   谢执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抿唇揪住白月手指往外一掰。   白月故意捉弄他,不肯放,将谢执的衣襟扯得皱皱巴巴。   谢执被她捉弄片刻,忽然猛地用力握住白月手腕,表情颇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请娘娘自重!”   “哇哦…”白月惊讶地盯着谢执感叹一声,眨了眨眼,“你力气还蛮大的嘛。”   谢执:“……”   正在这时,殿中忽然有结界磁场一荡,半空中出现个能容一人过的圆形结界,从结界中走出一人。   那人黑衣长袍,眉目深邃,浑身上下透着森冷的气息。   一抬眸,正正与案前拉扯在一起的白月和谢执二人面面相对。   谢执一惊,想也未想立刻祭出法器,肃目指向来人,“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天后月宫!”   归无胤眸色阴沉看着眼前一幕,寒刃一般的长眸在白月意外的神情和谢执身上扫过,半晌,倏忽轻笑一声,“我道天后娘娘整日在天宫忙什么,原来是忙着调戏小白脸神官。很好,很好。”   “你究竟是谁!”谢执警戒地盯着归无胤,此人竟使用千里越境术凭空出现,恐怕来者不善,一身邪佞冥气,恐怕是魔族冥头,“若再不道清来历,就别怪我手上的法鞭不客气了。”谢执厉声道。   白月看着归无胤,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谢执你先退下吧。”   “娘娘。”谢执不仅不退,还走到白月身前,以一身正气护住她,“此人用的是失传禁术千里越境,恐怕是魔族邪祟前来报复,来者不善。”   他低声对身后的白月道,“娘娘放心,有谢执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换作平日,贴身属下能这般舍身护主,白月会很感动,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有神经病的变态,谢执这样做,只会更加激怒这个变态。   果然,归无胤的脸色一沉再沉,看着谢执的眼神已经如同看着一件死物了。   “谢、执。”归无胤语气危险地念了一遍,“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司法仙君。”   话音一落,归无胤出手了。   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残影,掌风裹着宽大的袖袍翻飞凌厉地向谢执袭去。   谢执迎身而上,持法鞭与归无胤接招打起来。   决战一触即发。   白月无语地深吸一口气,扬声喝道,“你们俩干什么啊!都给我停下!住——手——!”   两个男人没有一个听白月的话停手,越打越狠,一白一黑两道浑厚光晕震得整座月宫都晃动起来。   白月从没见过谢执出手,但此刻他手执法鞭沉眉敛目,竟也能扛住徒手攻击的归无胤。   不过再几招过后,他可能就要败了。   白月果断出手,祭出月影剑往两人中间一劈!   “老娘说了都给我住手!你们俩是没听见吗。”她手持巨剑,凤眸冷凝横在两人中间,气场比两个男人还强。 第67章 护短   可惜了白月宫殿里那些精美花瓶, 被两人一通横扫,摔了一地。   虽然白月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也很想让他俩赔钱。   谢执一番激斗后, 探清对方实力深不可测, 神色愈发凝重, 盯着归无胤道, 几乎是以肯定地语气道, “你是魔狱之主归无胤?”   归无胤冷笑,伸出手掌吸过白月案上的那本小册子, 长眸懒懒一扫,随手将名册扔出窗外, 转头盯着白月, 意味深长地道, “在下夺命,也擅控雷火, 不知这风师一职, 我能否胜任。”   白月表情几乎是惊悚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要应征风师一职??!”   她没有听错吧。   谢执皱眉, 再次用法鞭对准归无胤, “你究竟是何来历?千里术乃上古禁术,你是从何处习得的。”   归无胤根本不把谢执放在眼里,只盯着白月, 语气莫测, “莫非天后娘娘觉得在下无法胜任?”   “倒也不是。”白月表情古怪, 假笑道, “就……挺突然的。”   “呵呵。”归无胤笑得比她更假, 长眸泛着戾气, “是挺突然。”   突然发现,她在天宫日子过得悠闲潇洒,除了一个还在凡间历劫的蠢货轩辕霆,身边小白脸更是不缺。   当着他的面信誓旦旦承诺回去会给他发传音镜,结果一回头便忘到九霄云外。   突然发现,认真守着一句承诺的他,真他妈是个比轩辕霆还蠢的傻逼。   信了她的花言巧语,用一条傻不拉几的蠢狗换走了宋雨娘的命。   归无胤的长眸逐渐侵出黑色的魔气,那股燥戾的嗜血**萦绕在他周身,让这个月殿都阴沉起来。   白月见他这样,心微微一沉,知道他又要开始发病了,疯魔念头若是控制不住,很有可能在她月宫搞事。   她定了定神,转身对谢执道,“谢执,你先下去吧,关于这位夺命君要应征风师一职的事,本宫亲自和他谈谈。”   谢执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人,他很笃定现在站在天后娘娘殿里这个陌生男子就是魔王归无胤。因为除了归无胤,这天下能接住他法鞭三十招的人寥寥无几,而恰好,那些能接住的人他都认识。   只有面前这个一身邪冥气势的男人,谢执从未打过照面。   也只有魔狱之主归无胤,才有可能会那上古禁术。   但让谢执不解的是天后娘娘对待归无胤的态度。   她不像是防备,也不像是信任,两人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他插不进去的某种属于他们的磁场。   “娘娘?”谢执眉头紧锁,紧紧盯着白月,希望在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暗示。   可是没有。   她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暗示戒备或者让他出去召令守兵拿下的意思。   她甚至只想让他快点离开,好给他们一个清静的、单独谈话的空间。   这一瞬,谢执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觉。   他也终于可以肯定,当时齐麟在凌霄殿上骤然质询白月和魔主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牵连的事,或许是真的。   谢执眼神深深看了白月一眼,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走出月殿。   白月余光一直目送谢执离开,等他完全走出月殿,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在归无胤发疯之前,支走了谢执,否则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怎么突然到天宫来了。”等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白月才换了副熟稔的语气,“你要来也提前给我说一声啊。”   归无胤冷冷睥着她,将那枚被他捏碎的传音镜扔到她面前,一语不发。   白月顿了顿,“哦,你的传音镜坏了是吧。没关系,再换一个新的就是了,我的禁咒没换,还是以前那个。”   “若是我不来,天后娘娘是不是就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归无胤阴阳怪气地道问。   白月:“??”   说得好像她是个拔吊无情的渣男似的,请问她怎么他了?   “唔,最近确实有点忙,你也知道的,轩辕霆不在,现在天宫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管,实在是分身乏术。”尽管不明白归无胤怒气的点在哪里,但白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解释完她不给他继续发作的机会,连忙转换话题,“对了,小黄你养得怎么样了?它跟着你去了魔狱以后还适应吧?”   “死了。”归无胤冷冷道。   “呃。早日安息也好。”白月只得道。   归无胤冷笑,他算是看穿了这个女人的无情。   谢执从月殿出来后,立刻找到封泽对他道,“请骁战郎君立刻点兵围戒,魔王归无胤出现了,正在月宫和天后娘娘谈话,以防万一,我们得做周全准备。”   “归无胤!”封泽惊异,“他怎么会出现在月宫?”   月宫在封泽的把兵守卫下,如一个铁桶,任何人没有他的通行,都是不可能进出的。   但他忽然想起,娘娘曾使用过一次的千里越境术,难道……   封泽的心立刻悬了起来,点了两列巡卫将士随他奔进月殿,在门外大声道,“娘娘,封泽有事求见。”   说完,不待白月回应,他便拔剑冲了进去。   只见殿中,天后娘娘和一个黑衣男人齐齐坐在长塌两端,娘娘手中端了一碟云花糕,纤纤食指拈着,往那男人嘴里喂。   那姿态动作,比和天君在一起时都要亲密。   封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那个传说中的嗜血魔王,竟然就是他见过两次的夺命神君?!!   归无胤长眸懒懒扫过封泽震惊的神色,冷笑,这女人身边小白脸果然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你有事?”他冷冷乜着封泽。   白月放下云花糕,忍不住扶额,好不容将这疯子安抚下来,封泽又进来捣乱,她只得以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可是,娘娘!”   白月斜眸,淡淡盯了封泽一眼。   封泽纵然万般着急,也只得听令退下。   最后变成他和谢执两人站在月殿大门外,紧紧盯着里面的动静,但凡有一丝异响,二人便会毫不犹豫冲进去。   白月只想赶紧送走这尊煞神,现在吃的喝的都招待了,可是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魔狱之主出现在她月宫的事是绝对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的,白月很无奈地想,封泽不会出卖她,谢执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可现在这个定时炸|弹就跟屁股上生了胶水一样沾在她月宫不走了。   白月竟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想来想去,只好说点让他不开心的事,看看能不能将他气走。   “风师陨落,神职空缺。雨师消沉,又被本宫罚了三百六十五日面壁,这风雨殿真是拜魔尊大人所赐,愈发风雨飘摇了。”   归无胤看着殿苑外远远站着的两个男人,眸色冷漠,漫不经心道,“天后娘娘原来在为此事烦扰。很简单,你只需要贬黜宋雨娘,本尊便可以送你一个远比她和你那小册子上更合适的人选。”   “谁?”白月狐疑地问。   “我。”归无胤长眸一挑,无比狂傲。   “呵。”这回换白月冷笑了,“你?”   “呼风唤雨本尊也可信手拈来,都是小计俩,不是只有宋雨娘和殷狂风那对奸夫淫|妇才会。天后娘娘想不想看本尊给你露一手?”   “大可不必。”   她就算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疯到让归无胤来任风师一职。   要是她这么做了,恐怕整个天庭,哦不,整个三界都会炸锅。   果然,跟疯子待久了,智商也会受到影响。   白月已经开始反省了,自己为什么会和他产生一段这么白痴的对话。   还不如开门见山地送客,“时间不早了,魔尊大人也该回去了吧。”   “白月,记着,本尊没有和你开玩笑。”归无胤神色忽然敛了神色,用深沉正经地语气对她道。   “嗯,我自然知道,夺命君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白月敷衍地应和,只希望赶紧将他送走。   归无胤看了殿外一眼,意味深长盯着白月,“你知道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白月疑惑地眯起双眼。   归无胤抬起黑靴,踩了一脚被他扔在地上碎裂成缝的传音镜,“下场就是这样。”   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白月的忍耐也已经快到极限了,她微笑道,“是的,做人要言出必行。”   “你知道就好。”归无胤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既然知道,下次就要主动给他发传音镜,不要再让他一天等十几遍!   白月也微笑着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待会儿本宫还有政务处理,实在是无暇再招待魔尊大人了。”   归无胤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时候脑筋硬得像个棒槌,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她都能硬装傻充愣听不懂!   他恨极了这个棒槌。   “外面那两个小白脸,一个弱不禁风,一个五短三粗,天后娘娘的眼光实在差得让人不敢恭维。”   白月:“???”   你踏马真是脑子有病吧,谢执和封泽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对他们人身攻击?   在她面前怎么阴阳怪气她都可以为了大局暂且忍一忍,可是攻击她的手下,一向护短的白月就不乐意了。   她红唇一勾,反唇相讥道,“其实我也一直觉得魔尊大人你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像同边手四肢不太协调,披头散发的略显邋遢,认识你这么久了,身上也总是这一件黑袍,你平时都不换衣裳的吗?”   归无胤表情缓缓破裂:“……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一个这样的人。” 第68章 成亲   今天是玉香和鸱吻的大婚之日。   整个北冥龙宫都挂起喜庆装置, 盛大举行了这场婚礼。   龙王的九个儿子也都回来了,因为他们听二太子睚毗和三太子嘲风说,最没用的九弟找了一个凡间女子回来, 凭此得到了父王的另眼相待。   他们倒要看看, 这女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婚礼当天,龙王九子齐聚一堂,各怀心思。   当初, 为了防止龙子母族作乱,龙王刑天在每个儿子一出生就将他们的生母给杀掉了,所以北冥龙宫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龙王妃。   也正因为此, 龙王刑天有九个儿子的消息极少泄露出去。   现在,九子中螭吻第一个成婚娶了玉香, 玉香便会成为龙宫的第一个太子妃。   两人在东皇钟前按照古老的礼制行了三拜大礼,龙王刑天再三嘱咐螭吻, 一定要好好照顾玉香肚子里的孩子。   螭吻虽然奇怪为何父王突然对他重视起来,但心里却也是高兴的。   晚上, 坐在螭吻的太子宫殿里。   玉香的心情很复杂。   龙王对她腹中孩子的异常关注, 实在让她心里七上八下, 除此之外,螭吻其他几个哥哥看她的眼神也让她心惊肉跳。   螭吻端了一杯合卺酒过来,递给玉香,深情地道, “香儿,今日开始, 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会待你好的。”   玉香看着手里的合卺酒, 心里哀怨地想, 她和轩辕霆都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现在却要为了他们的孩子委身另一个男人,她的命怎么这么多舛啊。   一番感叹后,玉香还是和鸱吻喝下了交杯酒。   躺上床榻后,鸱吻从后面抱着玉香,心中充满甜蜜地亲吻她,手掌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抚摸,无限憧憬道,“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后,我就教他修习,教他习字作画,带他去游历三川百纳,体验这万丈红尘。”   玉香撇了撇嘴,真没出息,有本事就夺了你父王的龙王之位,让我儿子当太子。   游什么历,游历能当饭吃吗。   出身乡野的玉香一想到山川荒林,就感到生理厌恶。   她要过的是穿华服,居豪殿,奴仆成群,前呼后拥的日子。   螭吻怜惜玉香身孕日渐大了起来,只亲了几下,便没有再碰她。   即便是两人的新婚之夜,螭吻也没有行房礼,只是这样抱着玉香,也满足地入睡。   就这么过了两日,这天,二太子睚眦趁着螭吻不在来到玉香的太子妃居殿。   他走进来时,玉香正靠着软塌打盹儿,忽然惊醒,看着殿中出现的男人,“二太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睚毗眼神不善地打量玉香,视线在她腹部停顿片刻,邪笑起来,“据说弟妹这肚子从来龙宫之前就有了,该不会不是九弟的种吧?”   玉香心中暗惊,“二太子你胡说什么。”   睚毗眼神放肆地在玉香身上游走:“在我们龙族,每个龙子生下来天灵里都有一颗龙珠,至于你肚里怀的到底是不是螭吻的种,生下来便知分晓。”   玉香心神瞬间慌乱,但仍强自镇定回道,“这就不用二太子担心了,我怀的是螭吻的孩子,龙族的血脉,生下来自然是身怀龙珠的。”   睚毗冷笑,上前去挑玉香的下巴,“那我就拭目以待。”   玉香偏头避开睚毗的手,柔柔垂下眼帘,“还请二太子自重。”   “呵,小美人。”睚毗不退反朝玉香逼近,“螭吻那窝囊废有什么好的,论修为论能力,都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弱的,你跟着他不会有出息的。还不如跟了我,保证能让你在北冥过人上人的日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上龙王妃。”   螭吻固然懦弱,但她对玉香却是一心一意,这个睚毗不过是看她得到了龙王刑天的格外关注,才对她起了心思。   这点道理,玉香怎会看不明白。   但她一向认为,在这世上多个对自己有意的男人就等于多条后路,所以,对于睚毗的挑逗,她似拒似嗔,以四两拨千斤的招数回应。   “二太子的能力香儿自是仰慕的。”她这般道。   睚毗十分满意,正想更进一步,殿门外响起一声怒喝:“二哥!你干什么!”   玉香见螭吻回来,连忙将睚毗一推,捂脸啜泣起来,起身奔向螭吻怀中,那神情姿态活生生一个遭到调戏怒不敢言的委屈小媳妇。   “香儿别怕,我会保护你。”螭吻拔剑对着睚毗,沉怒道,“香儿是我的夫人,二哥若敢动她半分,我便与你拼命!”   睚毗不屑地看着螭吻,又意味深长扫了一眼躲在螭吻身后垂泪不语的玉香,无不讽刺,“娶到这么一个夫人,还真是九弟的福气。”说完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螭吻总算逼退了睚毗,转身抱着玉香,“香儿,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玉香默默摇头,只委屈地靠在螭吻怀里垂着泪一语不发。   螭吻见她这般,心里更不好受了。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们母子。   可是玉香却从此如坐针毡,她每日忧心龙珠之事,若是几个月后,孩子生下来没有龙珠,那一切不都露馅了吗。   若是轩辕霆能提前渡劫回归还好,便能将她们母子接回天宫,可坏就坏在,轩辕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历完劫。   按照眼下这时间,玉香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将孩子生在龙宫。   到时候,若没有了螭吻的庇护,她一人带着孩子可就举步维艰了。   现在螭吻信任她,并没有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但玉香觉得,为了保险起见,她得再想个办法。   偶然间,玉香听到两个龙宫侍奴在她寝殿窗外悄悄议论。   “你听说了吗,不知道哪里传出的消息,说太子妃肚子里坏的不是九太子的孩子,是个野种!”   “啊,竟有此事?可是我看九太子很宠她啊。”   “切,凡间捡来的女子,谁也说不定呢。”   玉香心中惊惶,到底是谁在外面谣传她!   难道是二太子睚毗?可真是个心黑透了的小人。   又听两名侍奴道,“反正等她将孩子生下来,是不是龙族血脉一看便知,每个龙族都有天生龙珠的。”   “那也不一定,我听龙宫里的一个老乌贼说,以前就有一个鲨妖,在怀孕后偷了龙珠服下,冒认龙王之子,连龙王都没有发现。”   “那后来呢?”   “后来若不是龙子长到十岁就开始化形,那鲨妖之子才露了馅,恐怕龙王都要被瞒在鼓里。”   玉香躲在殿后听见,顿时有了办法,若是她也能偷得一颗龙珠服下,至少能在孩子十岁之前避过所有人耳目。   至于孩子十岁以后,那时候轩辕霆早就历劫回归,来将她们母子接回去了。   龙族只是被赶到北冥隐世的神兽,难道还敢为了此事跟天界造反吗。   玉香心中主意一定。   想到那两名侍奴口中提到的老乌贼,玉香第二天便差人将他找来。   一切都很顺利,玉香重金收买,老乌贼知无不言,玉香很快打听到关于龙珠的来龙去脉。   只是经过当年那件事后,龙王刑天有了戒心,将龙珠全都收在镇压他的东皇钟下,现在若想偷取龙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想来想去,要想偷到龙珠,还得要螭吻帮忙。   这天晚上,玉香便对螭吻道,“明日我们去看看父王吧,我俩成亲,全靠父王支持,父王对我肚子里的孩子寄予厚望,又被困在东皇钟出不来,我们常去让他老人家看看也算是尽尽孝心。”   螭吻听了十分感动,他果然没有爱错人,香儿真的太善良了。   “嗯,香儿,有你真好。”螭吻握着她的手,满怀感动地点头。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天,两人一同来到东皇钟阵法拜见龙王刑天。   刑天虽然人被镇压在东皇钟下,但龙宫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和耳目中。   螭吻恭恭敬敬向龙王叩首问了安,又让玉香上前行礼,两人端得是伉俪情深恩爱无比。   玉香知道龙王看重孙子,便故意讲了些小儿趣事给他听,哄得龙王十分开怀。   讲到一半,她假意腿脚抽筋,便让螭吻去陪龙王说话,自己则坐到一旁休息。   等两人不注意时,玉香悄悄起身,绕到东皇钟后去偷龙珠。   她左找右找,竟然幸运地真让她找到一颗龙珠,得来全不费功夫。   玉香不敢耽误,将龙珠往怀里一揣,回去和鸱吻一道向龙王拜礼,若无其事待了会儿,才双双离开。   东皇钟内,刑天双目炯炯地盯着玉香离去的背影,高深莫测一笑。   龙珠偷到手,玉香却没有第一时间服下。   她心里还是有丝迟疑的,服下龙珠,就等于真的变相认了螭吻做孩子爹,这对毫不知情的轩辕霆不公平,玉香担心等有一天轩辕霆知道真相后会怪罪她。   想到还在凡间历劫的轩辕霆,玉香想,不管怎样,这么大的决定,都还是要告诉他一声。哪怕现在的轩辕霆没有前世记忆,但当他历劫回归后,总是会想起一切的。   到那时候,他也不能怪罪她所做的一切,因为她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谁让他自己去青楼里当花魁了呢,哪怕是个最普通的世家子弟,玉香也愿意跟着他的。   趁着螭吻被他那几个哥哥绊住抽不开身时,玉香带着两个侍女去了凡界,着人给螭吻留话说自己在龙宫里乏闷得紧,去凡间走走散散心,顺便给孩子买些衣物用品。   叫他不用担心,她三两日去去就回。   到了凡界,玉香寻着上次遇到轩辕霆的青楼去找,却得知‘钱婷婷’早就香消玉殒了。   玉香瞬间没了方向,这茫茫人海,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到轩辕霆第二世的转世。   她失魂落魄回到马车,只得无功而返。   马车往回程开,开到即将转乘渡船的一个小城县,玉香让侍女去县城找了一家客栈,等住一晚明日再回北冥海。   日落黄昏时,玉香幽怨地靠在客栈窗畔前,抚着肚子,回想着她和轩辕霆的点点滴滴。   忽然,她的手肘不小心将窗前一根晾衣杆绊了下去,打在客栈吓一个路过的男子头上。   那男子‘唉哟’一声,捂头怒目而视,正要呵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却惊与一张哀怨娇媚的□□对上视线。   两人神色皆是一震。 第69章 纳妾   西门霆定睛一看, 被客栈楼上的华服美妇惊为天人。   “霆……”玉香垂头看着楼下又恢复硬挺俊朗的男人,惊呼一声,情不自禁喊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西门霆见倚在窗前的美妇竟然亲昵地喊自己的名字, 当下眼睛一亮, 抬头朝玉香挑眉笑道:“小娘子,你用衣杆打了我的头,药钱不用你陪, 但茶可要陪我一杯的。”   玉香嗔他一眼,幽怨道,“还不快上来。”   哟, 西门霆一听,顿时觉得有戏,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客栈。   在等轩辕霆上来时,玉香早早便将两个随行侍女给打发出去了。   西门霆一进房, 就见到那美貌少妇坐在窗下幽幽等着他,将手里的帕子扭来扭去, 好似已经等不及让他去采撷一般。   他笑了笑, 走过去, 直勾勾盯着玉香,“小娘子,你长得可真美。看你面生,莫不是一个人来这清河县?”   玉香不知道这一世轩辕霆历的是什么劫, 但只要他不是上一次那样女装妖艳的打扮,她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他没有了记忆, 玉香便直言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西门霆心里嘿嘿一笑, 竟然有这种好事?   他上前靠近玉香, 试探地牵住她的手, 笑道,“在下和小娘子从前可曾见过?”   这么漂亮有风韵的女人,以前若是见过,应该不至于想不起来呀。   玉香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甚至主动靠进西门霆怀里,哭诉道,“霆,虽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我们的孩子还有几月就要出生了。和你分开后我就流浪到了北族养胎,不得已和龙族九太子做了假夫妻,借着他的名义将孩子生下来,只有他肯保护我们母子。”   “可是等孩子生下来便会露馅的,没有龙珠,龙王便会知道孩子不是螭吻的,到时候他一定会杀了我们母子的。”   “我偷了一颗龙珠,现在,只要我服下这颗龙珠,就能保我们母子平安,我都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西门霆一头雾水地听着怀里女人的话,“???”   她到底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   什么龙族龙王龙珠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十分体贴地搂住玉香,替她擦拭眼角泪珠,顺着她的话哄道,“好了好了,我怎么会怪你呢,来,让我看看,咱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说着,西门霆伸出手摸向玉香微微隆起的肚子。   玉香破涕一笑,主动拿起轩辕霆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让他抚摸,“前两天,我感觉到他在我的肚子里动了呢。”   “哦,还挺听话嘛。”西门霆心猿意马,摸着摸着,就开始朝其他探去。   他手法若即若离,见怀中女人没有推拒之意,便愈发大胆起来。   “小娘子,你身上可真香。”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低头衔住了玉香的唇。   玉香伸出双手搭在轩辕霆的肩上,情不自禁回应他。   在龙宫,螭吻怜惜玉香怀着身子,就连新婚之夜都没有碰她,一直到现在,也差不多两个月没有行过房事了。   此时面对技巧高超的西门霆的挑弄,玉香没两下就动情了,在他怀里瘫成一汪春水任他抚弄。   比起愣头青的螭吻,这一世阅女无数的轩辕霆简直老练得炉火纯青。   三两下就将玉香的衣裳剥开,把她抱上了床行起**。   **,一啪即合。   螭吻被几个兄弟支走,等他回到宫殿,才知道玉香带着两名侍女去了凡间。   他放心不去,连忙追了出去。   好在玉香身上带着他的避水珠,一路沿着气息很快找到她去了之前暂住过的别苑京城。   可是去到别苑却扑了个空,问守院的管家,得知夫人两日前确实回来过,不过未曾多待就又走了。   螭吻只好又沿着气息一路往回找。   终于,在北城边境的一座县城寻到了避水珠的气息。   香儿真是心急,这般赶路,恐怕也是不想让他担心,想到此处,螭吻的心里边觉得充满了幸福。   只是反而让他担心起她的身子,能否经得起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折腾。   这头,客栈房里急速摇晃的帷幔方才慢慢停下来,玉香险些被轩辕霆给入得死去活来。龙族男子的本钱已经首屈一指,但跟轩辕霆的比起来却还要更胜一筹。   再加上他这一世渡的又是色|欲之劫,阅女无数,即便是老情人玉香,也有些招架不住。   玉香缓缓起身穿好衣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明知这是轮回境里发生的事,但对于轩辕霆睡了旁的女人,她还是难以接受。   但好在她也不是白白就为他守身如玉,螭吻虽不如他老练,但也算勇猛,和他同房亦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这样也算扯平了吧,谁也不能怪谁,谁也不吃亏。   到时候翻起旧账来,谁都有理。   玉香很快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穿好衣裳下了榻,闷闷地取出龙珠准备服下。   西门霆衣裳半敞,走过来靠在玉香身后,撩起她脖颈后的发丝轻嗅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龙珠,能救我和你儿子的东西。”   西门霆一直听她说‘你的儿子’,话里话外非常肯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一般,他就纳闷了,这女人该不会是以为跟他睡了一觉就能讹他喜当爹吧?   他西门霆看上去有这么好骗?   不过这女人滋味倒是甚美,床笫间的姿势也很玩得开,在那么多女人当中,算是跟他最契合的一个了,可惜就肚子里怀了别人的种,不然将她带回府里做个侍妾也是不错的。   “小娘子,你是不是被野男人给骗了,不敢回家,所以才大着肚子跑出来的啊?”   玉香狠狠瞪了轩辕霆一眼,“对!就是野男人。一个可恶的狠心的野男人!”   西门霆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回头我给你找一副药,你吃了,把这孩子拿掉,跟我回西门大宅去当少奶奶吧。我府里还差一房侍妾,保你吃香喝辣过好日子,如何,你可愿意?”   “你说什么?!”玉香震惊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西门霆说:“把孩子拿了,跟我回府里当少奶奶。”   “啪”玉香伸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轩辕霆脸上。   都将他给打蒙了,沉下脸道,“我愿意纳你为妾,你还打我?”   玉香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狗男人!”   她毫不犹豫将手里的龙珠往嘴里一扔,当着轩辕霆的面吞了下去,痛声道,“这是你逼我的,将来你可别后悔!”   “呵。”西门霆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冷笑一声,“野男人的种,关老子屁事。”   他要的只是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体。   玉香气得仰倒,简直想再给他一巴掌。   “香儿,我来接你了。”螭吻寻着避水珠找到客栈,人还未推门进来,便在走廊外扬声道。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三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得紧,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和孩子了。   玉香听到螭吻的声音,猛然一惊,连忙推着西门霆,急促道,“你快走!是螭吻,他来接我了!”   正门是不可能走了,窗户可是二楼,跳下去要半身瘫痪的,西门霆着急地左右张望,本想躲到床底下去,可那木架子床前挡了一个沉重的脚踏,现在搬开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电光火石间,西门霆忽然衣袍一系镇定地在桌前坐下,将右手搭在玉香的手腕上,闭目沉吟起来。   玉香疯了一般看着他,却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这时螭吻已经推开了门。   “香儿……”螭吻大步进来,话音一顿,视线落在房中的陌生男子身上,顿时不悦起来,“你是谁?”   玉香脸色僵硬,不知道怎么接话。   西门霆却不慌不忙,把着玉香的脉搏,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夫人脉象稳定,胎位端正,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待我给你开几幅滋补气血的药即可。”   螭吻的脸色这才柔和下来,原来是大夫,他忙走上前,问道,“大夫,我夫人她时常吃不下饭,夜里也常翻身,睡不太好,还时不时恶心,这种情况严重吗?”   “无妨,这只是一般孕中产妇的正常反应罢了,待我给夫人开几幅保胎药服下,失眠恶心的状况便会减轻。官人若有闲,也要时常陪伴夫人散散心,孕妇的心情也很重要。”西门霆淡定老成地道,那娴熟的神态动作,就连对面玉香看了都禁不住怀疑,他之前是不是历劫去当了个大夫刚回来。   “还有一点亦要切记,在妊娠期三个月前,千万要禁房事。”   螭吻虚心受教,“大夫放心,我会谨记的。”   “嗯。”西门霆起身取过桌上纸笔,龙飞凤舞写下两张药方,“按这个方子去抓药,每日三幅,连服两月。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服下即可。”   “多谢大夫。”螭吻接过药方,感激地握着西门霆的手,掏出几张银票放进他手里,“这是给您的诊金,请您一定要收下。”   西门霆微微一笑,只收了一张银票,剩下的都还给螭吻了,“医者仁心,受之有愧。”   等轩辕霆走后,螭吻才若有所思对玉香道,“香儿,这位大夫我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了。   玉香干笑两声,“是么,就是我在镇上随便找的一位大夫,没想到医术这么好。”   “是啊,不仅医术好,医德也好,我给他那么多的诊金,竟然只收了一张。这么无私大德的大夫,现在这个世道已经很少见了。”   玉香:“……” 第70章 逆天   等终于送走了归无胤这尊煞神, 白月才沉下思绪在殿中静坐了会儿。   归无胤有千里术,鬼魅无影来去无踪,要想防他实在太难了。   沉思片刻, 白月将谢执叫了进来。   谢执一进月殿,就肃目问道,“请娘娘告知,方才那黑衣男子可是魔狱之主归无胤。”   白月不否认, 坐在案前淡淡道, “谢司法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么。”   “娘娘!”谢执语气有些急, “归无胤乃幽冥天魔, 修的都是邪门歪道,正邪不两立, 魔冥从不与仙界为伍。您与归无胤牵扯到一起,若是被凌霄殿百官君臣知晓……”   “本宫知司法仙君所忧。”白月打断他, 声音微冷,“你以为本宫愿意和他有所牵扯?”   若是不想办法牵制归无胤, 剧情早就乱了——   原剧情里,轩辕霆在九婴大战得到众臣拥护, 根本不会受雷刑历劫;玉香和魔族剜心换血保住了胎儿, 母凭子贵成为天君侧妃风光无限;白月却会因和玉香有着一张雷同的脸被魔狱尊主归无胤抓走惨遭生不如死的折磨。   等到好不容易从魔狱逃出来, 又会被玉香捏造谣言说她被魔尊染指,在天界千夫所指受尽嘲笑和奚落。最后眼睁睁看着轩辕霆和玉香生下孩子立为太子, 她这个正宫妻子却被玉香推进无妄渊当了替死鬼, 死在归无胤的手里。   这些, 便是白月这个‘替身女配’原本会走的剧情和下场。   如今的局势, 是白月通过一件件事情蝴蝶效应般的改变, 才将轩辕霆和玉香碾到了脚下, 更将最大反派归无胤剥离到了主剧情之外。   很多时候,就算白月不主动出击,原剧情也会推着她往前行。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她的使命。   谢执被白月微冷的神色震得一愣,忘了说话。   “你太小看他了。”白月平静道,“在风师雨师出事之前,甚至更早,归无胤就在天庭自如出入了,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   “这……”谢执惊异,“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白月睥他一眼,“千里跨境术来如无影,他若真想干点什么坏事,天宫怕是早就不安生了。”   想到那能跨越三界不受任何结界屏障的千里术,谢执拧眉沉默下来。   天魔灵体是汇聚三界幽冥怨气滋生出来的,以精气为筋骨、以游魂为体肉。   一念成魔,一念成神。   这样逆天的存在,倘若他真想趁势不备对天界做点什么,确实叫人防不胜防。   白月道,“谢司法博古通今,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降解千里术?”   谢执想了想,摇头,“自十万年前始君将此术封禁,便一直失传在三界,降解之法更是无从记载。”   “不过,请娘娘给臣一点时间,待臣回去查阅上古典籍,兴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好,此事本宫就交给你去办。”白月又叮嘱道,“归无胤在天宫出现的事,暂且不要泄露出去,现在群心尚未稳定,风师刚刚陨灭,恐引起慌乱。”   “臣遵命。”谢执揖手,立刻便疾步而去。   白月起身,走到窗苑凭栏前,扫了眼被归无胤随手扔到草丛中的名册,她对那上面的三个候选人都不满意。   既然风师一职空缺,便是个极好的扶持自己人上位的机会。   白月沉吟稍许,召来兰芝,吩咐,“速去准备,明日随本宫回一趟蓬莱。”   兰芝十分惊喜,“真的吗娘娘!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随娘娘陪嫁到天宫至今,她还没有回去过,对在蓬莱的亲人姐妹,都想念得紧呢。   留了封泽在天宫镇守,谢执暂代事务,白月打算速去速回,在下旬初一的凌霄殿朝会之前赶回。   准备好出发后,适逢韩芃君前来月宫造访,得知白月要回一趟蓬莱,提出想同她一道去看看。   “都说蓬莱仙境是三界世外桃源,我还没去过,这次能否和娘娘一道去瞧瞧?”   “行啊,你要想去,本宫代表蓬莱欢迎。”   白月让兰芝提前给蓬莱神君夫妇发音信,她这次回蓬莱主要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可堪用的人才,其次也是回去看望一下神君夫妇俩。   带上一个韩芃君,并无不可。   神鸟凤撵很快上了路。   从天庭到蓬莱,神鸟车架开行一日两夜方抵达。   到了蓬莱后,白月从凤撵中走下来,一抬头,便被眼前绚丽浮夸至极的场景怔住。   那排场,比当初她乘坐天后仪仗登上天宫时还要夸张。   精灵仙子撒花,五颜六色的花瓣铺满祥云毯,百鸟围着天空盘旋啼叫,舞姬举着乐器在云毯两端弹奏。   神君夫妇二人站在云毯前方,殷切地翘首以盼。   白逍抄着双手,不以为然地撇嘴。   “父君,娘亲,我回来了。”白月只愣了短暂一瞬,便向神君夫妇走去,朝他们笑道。   白邺上下打量女儿,欣慰地颔首,只见她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看来在天宫倒也没受委屈。   之前听白逍说起妖兽九婴大战一事,得知全是女儿一人担起主掌大任,心中更是骄傲无比。又想到轩辕孽子与凡间徒弟苟且厮混,被女儿揪住把柄当着三界朝臣施了九天雷刑,心中一阵怒气涌过,又是心疼又是愤慨。   不过今日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些事情不必说出来惹她不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白邺连连道,笑得嘴角两簇小胡子翘了起来。   娘亲雎淮挽着白月的手,笑得温柔又宠溺,“月儿快来,前日得到你派人发回的信,娘亲便开始准备了,你以前住的房间也整理好了,晚膳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娘亲真好。”白月依在雎淮肩头,也当一回撒娇的女儿。   韩芃君就在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气氛中跟着兰芝下了车,见天后娘娘忙着跟父母叙旧,没空介绍她,站在一旁有些许尴尬。   白逍抄着双手不冷不热看着她道,“神匠仙君屈尊降临,真是让我们这简陋之地蓬荜生辉啊。”   韩芃君淡淡扫他一眼,“逍遥少君如此五彩斑斓,怎么会跟简陋二字沾边。”   白逍脸色木然一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今儿穿的衣裳,确实花花绿绿的。不禁暗恼,还不都是因为白月!为了迎接她回来,被娘亲强迫要求必须穿一身喜庆的衣裳。   他便从衣橱里找了这件最喜庆的七彩斓衣。   造成结果就是,再次被韩芃君嫌弃了。   以后他逍遥少君若是娶不上媳妇,绝对要跟白月不死不休!都是她害的!!   兰芝冲着白逍‘嘁’一声,走上前拉着韩芃君道,“神匠仙君,随我来吧,蓬莱神宫我熟得很。”   一行人便往蓬莱神宫去。   韩芃君抬头看着那座飘浮在半空、美轮美奂的宫殿,不禁被惊艳住,屏住了呼吸,世间竟有如此巧夺天工之建筑。   白逍见她神色,得意道:“厉害吧?这便是我们的蓬莱神宫,凝苍穹之气结界为浮,建在云端的宫殿,就算是你们天宫的神殿也比不了。”   韩芃君惊叹地喃道,“确实乃鬼斧神工之作,不知这蓬莱神宫是何人所建?”   “这可是咱们蓬莱的祖先,上古创世神白泽亲手所建,神匠仙君若想了解,可以找我呀,我有当初祖神留下的图纸手稿。”   “当真?”韩芃君双眼蓦地噌亮。   白逍微一迟顿,自信笑道,“当真。”   晚间,白邺夫妇在蓬莱神宫布下盛宴给白月接风洗尘,也招待韩芃君贵客临门。   蓬莱的民风奔放热情,神君夫妇虽地位尊贵,但一点儿也没有架子,对白月简直宠到了心坎里。   白月感动他们无私的父母之情,也发自真心地把自己当他们的女儿一样来回报。   虽然这是白月第一次回蓬莱,但她很快便与这里轻松愉悦的气氛融为一体,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韩芃君也在席间多喝了几杯,有些晕乎乎的了。   娘亲拉着白月的手有无数的话要说,白月不想拂了她一片舔犊之情,便把韩芃君交给白逍,嘱咐道,“待会儿你负责送她回去休息,照顾好她。”   白逍一扬手:“交给我放心吧。”   走的时候,白月看了一眼,韩芃君正兴致高涨地和几个蓬莱女郎划拳拼酒,她还从未见过韩芃君这一面,淡淡一笑,挽着母亲雎淮回了她曾经闺阁时住的宫殿。   当走进那座华丽梦幻的宫殿,白月只有一个直观感受:这简直就是童话里公主住的地方。   看着那如同豌豆公主睡的一般蓬蓬软软的花瓣云床,原来本尊是一个这么娇贵的人儿?   白月不禁陷入了沉思,开始检讨自己,她是不是有点把自己活得有点太粗糙了。   母亲雎淮笑道,“看,布置全都跟你从前在时一模一样,娘特意吩咐了,不准人动一丝一毫,怎么样,还喜欢吗?”   白月红唇一弯,对殷切看着她的娘亲点头,“嗯,喜欢!”   晚上躺在这云床软枕上,白月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下像有一汪水在荡似的,让她极其不适应。   索性大马金刀坐了起来,支着额头开始沉思。   归无胤的事一直悬在她心头未曾解决,始终不能让她心安。   白月掏出传音镜,用手擦了擦,传音禁咒亮了起来,她迟疑片刻,对着传音镜问了一句:“归无胤,你…在干嘛呢?”   几乎是瞬间,手里的传音镜便再次亮起,传出那端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在等你给我发音信。” 第71章 试探   他等了好久好久, 终于等到她肯想起给他发传音镜了。   归无胤握着手中闪着微光的银镜,长眸深邃。   白月听到他的话,不自觉弯了弯唇,“难道你随时随地都守着它, 等着我给你发音信?”   “对。”他低声回应。   白月轻笑, 并不相信。   她俯身趴在云床榻边,双手支着下颌, 看着宫殿外蓬莱仙境独有的星空夜色。   夜空澄彻干净, 满天星斗闪烁着光芒,像晶莹宝石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月光温柔地撒在窗台, 夜风在空气中慢慢沁润, 一切都让人变得柔和。   也许是受这美丽夜色的影响,白月有了想和他聊天的心情,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蓬莱。”归无胤的声音也很轻柔。   “你知道我在蓬莱?”白月微微诧异, 他竟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知道。”他没有解释, 只是直接告诉她,他知道。   白月心弦瞬间警惕,如果他连这个都知道,那她在月宫和心腹属下的谈话, 岂不是也有可能被他知道?   归无胤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 轻笑一声, “放心, 本尊还没那么无聊,不至于去偷听。”   “归无胤, 你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白月似叹似喟地道, 想掌控这个变态魔王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那端男人缄默半息, 哑声回她,“白月,你又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呢。”   “……”“……”   两人双双沉默,各自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思,小心翼翼试探、揣测、窥探对方的秘密。   白月心想,我的秘密可多着呢,你想知道哪一个。   归无胤苦笑,他在她面前已经被剥成一具没有皮肉的白骨,哪还有什么秘密。   沉默在传音戒的磁场中静静漫延。   也幸亏这传音镜只传音不传画,否则两人这样面对面沉默,确实有点奇怪。   白月岔开话题,“对了,我近日在蓬莱,你就不要去月宫找我了,否则被封泽他们撞上,惹出麻烦就不好了。”   “不必担心,明日我便会入灵闭关,恐怕也没有时间再来找天后娘娘了。”归无胤淡声道。   “你要闭关?做什么。”白月问。   “等出关后再告诉你。”如果他能顺利出关的话。   白月有点奇怪,他都已经是天魔黑火了,还需要闭关修炼?   难道他们魔族也跟他们仙界一样,每隔一万年便要渡一次飞升劫?   可是白月知道,若是他不愿说,她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其实认识这么久,白月对归无胤的脾性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那好吧,我等你出关。”白月随口应了一句。   归无胤记住了这句话,“好。”   他的语气深沉嘶哑,蕴含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她这句话成为他的某种信念,“等我。”   “哦。”白月眨了眨眼,翻身躺下:“嗯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说完,她摁灭了传音禁咒,转身闭上了双眼。   这一夜,白月做了个梦。   她梦见归无胤突然魔性大发,血洗三界。   她率领天兵天将前去镇压,归无胤却一把勒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疯狂道:“跟轩辕霆那蠢货解除婚契,嫁给我!否则就与我一起下地狱吧!”   白月不同意,他就掐住她的脖子,真要与她同归于尽。   白月感到自己呼吸困难,脖颈被他的大手狠狠掐住,那双绝望的黑眸恶狠狠盯着她,掐得她就快要窒息了。   “呼————”她猛地睁开双眼,盯着云床上的帷幔大口大口喘气。   伸手在脖子上一摸,原来是她翻身的时候床幔旁边的纱帐绕上了胸前,缠住了她肩颈。   太诡异了,这个梦。   简直是噩梦。   惊得白月出了一身冷汗。   开什么玩笑,让她从轩辕霆这个狗窝出来去跳进他那个狼窝里??   这个噩梦实在是让白月心有余悸,下半夜索性不睡了,坐起来打坐修炼。   第二日,白月早早便出了寝宫,让兰芝去请韩芃君过来一起用早膳。   过了很久,兰芝才纳闷地回来,“娘娘,神匠仙君她有事先走了。”   “嗯?”白月正坐在膳桌前喝着她娘特意给她准备的小米粥,闻言抬头,“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自己先走了,留话说什么事了吗。”   兰芝摇头,也很奇怪,“奴婢去神匠仙君住的别宫,守殿的侍女说,天还未亮神匠仙君就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神色匆匆很慌乱的样子。”   “很慌乱?”白月挑眉,慌乱这个词从来就不跟韩芃君沾边,难道是神匠殿发生什么事了,她想。   “发个传音镜回月宫问问封泽,天宫可有事发生,再问问韩芃君,着急回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月吩咐完,也没真多担心韩芃君,毕竟她的战力修为在那儿摆着,出事是不会出事的,就是她这番来去有点突然。   想了想,白月道,“去把白逍给我叫来,我问问他。”   一直等到快晌午,白逍才拖拖拉拉过来白月这里,“找我干什么?!”   他语气很不好,心情也很不好的样子。   “口气这么冲,你早上吃火|药了。”白月斜眸睥着他,慢条斯理问,“昨晚让你送韩芃君回别宫,她今早天还没亮就走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白逍一听白月提及韩芃君的名字,脸顿时就红了,极其反常地支支吾吾道,“我……我怎么知道,是她自己要走的!”   白月怪异地眯起双眸,“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吧?”   白逍顿时跳脚,大吼道,“我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她喝得像个疯婆子似的!力气那么大!推都推不开!我能对她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白月皱眉,上下打量着白逍——他恼羞成怒,双手死死捂住胸口,像极了被欺辱后羞愤欲死的黄花大闺女……   “你……”白月忽然促狭地摸着下巴,“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你懂什么!!”白逍愤愤道,那可是他保存多年的贞操,就这么被韩芃君无情地掠夺了。   白月恍然大悟,惊奇地指着白逍,“你竟然……”   “闭嘴!”   “原来你……”   “住口!”   白月啧啧啧地感叹,忍不住抚掌,了不得,原来她这位花名在外的风流哥哥,竟然还是个纯情小处男。   韩芃君,干得漂亮!   “瞧你这点出息。”白月好笑地白一眼,“去把蓬莱最有才,修为最高的年轻郎君给我找十个来。”   白逍震惊地看着白月:“你要十个???”   白月微笑:“对,我要十个。”   白逍朝她竖起大拇指,敬佩地道,“是哥以前小看你了。”   “把人给我找来了,妹妹我可以考虑帮你在韩芃君面前说几句好话给你撮合一下。”   “不需要!!”白逍恼羞成怒,扬长而去。   那种冷酷绝情的女人,把人睡了就跑,谁稀罕!   撒气归撒气,人白逍还是给她找来了。   看着殿外站着的十个年轻俊秀的郎君,白月陷入了沉默,白逍那混账该不会真以为她是要选男宠吧?   怎么净给她整些细皮嫩肉的小鲜肉来。   白邺夫妇过来看她,见到白月弄了十个年轻后生在宫殿院前选拔,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白邺神君甚至语重心沉地拍了拍白月的肩,“我蓬莱的女儿,就是要这样不拘小节,眼光放开点,男人嘛,不过是男人。”   娘亲雎淮也表示支持:“月儿这样想就对了,轩辕竖子既然对不起你在先,你也不必客气。换做娘亲,若是你父君敢在外面找女人,我也是会养男宠气死他的。”   “……”白月连忙道,“不是那样的,父君,娘亲,你们听我解释,其实是——”   “月儿不必解释,爹爹和娘亲都支持你。你喜欢什么样的,长得俊的,还是有才华的,幽默的也不错,可以逗你开心。”   说着说着,白邺和雎淮夫妇二人走上前,开始帮白月挑选起来。   白月无奈扶额,天呐,都说蓬莱民风奔放,没想到奔放到这种地步,连她都有点吃不消啊。   最后的结果就是,在白邺和雎淮夫妇的热心参与下,白月喜提三名分别代表‘俊俏’‘才华’和‘幽默’的‘男宠’三位。   三位‘男宠’羞答答地看着白月,齐声参拜:“见过天后娘娘。”   白月已经没什么表情了,麻木道,“起来吧。”   白邺夫妇满意地走了,白月与三名新晋‘男宠’面面相觑,叹道,“你们回去吧,本宫不需要你们伺候。”   满心欢喜落了空,三个年轻郎君连忙跪下恳求白月收留。   “娘娘,您若是将我们赶走,回头我们会被蓬莱人笑话死的。”   白月不为所动,“神君和王后误会我的意思了,本宫是想找几个有才能的,带到天宫替我办事,你们几个的确不符合我的要求。”   ‘俊俏’连忙道:“娘娘,我会幻容术,其实我不长这样,您看,我原本是长这样的!”   说着,他脸上五官一扭,俊逸白嫩的脸变成另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再一扭,又变成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白月一看,哟,有点意思,竟然能随意变脸,她想到玉香那张怎么剥也剥不掉的脸,兴许……此人将来会派得上用场。   ‘才华’也忙展示自己:“娘娘,我会神笔术。只要是我画出来的东西,都能活灵活现。”   说罢,他掏出一支金笔,取茶水一沾,在地上画出一幅小桥流水图,白月眼前便画面一转出现了小桥流水,他又画了一幅大漠飞雪,白月眼前便风沙漫天。   白月都惊了,“你除了能画场景,可还能画出空间穿越?”   ‘才华’道:“在纸上画可以。”   白月点头,又看向‘幽默’,“你会什么?”   ‘幽默’道,“娘娘,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从小运气就很好。只要是抽签赌对回回都中,但凡比赛我从没落选过,这趟我本来是来凑数的,就被神君选中了。”   “看来是个气运之子。”白月道,“好,你们三个便都留下来吧。”   就这样,白月误打误撞得到三个有奇特才能的异士。   又在蓬莱逗留了两日,白月方才启程回了天宫。   白邺神君夫妇依依不舍,白逍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猫着不敢露面。   回到天宫,白月从蓬莱带回的三名俊秀小生引起了众人注意。   不知怎地,天庭臣君竟也跟白邺神君夫妇一般无二,看到白月后头跟着三个年轻郎君,下意识第一反应竟如出一辙:天后娘娘莫不是要养男宠了??!!   白月无语,这些人脑子里整天都在瞎想什么……   她是这样的人吗?   她要真找男宠,最起码也得是归无胤那样的身材皮相好伐! 第72章 飞升   三月后的一天。   碧空万里, 和风煦煦。   白月正在摘星台和谢执下棋,一人执黑一人执白。   天界穹空突然响起两道巨大的降临雷,伴随那雷声, 天边祥云彩雾气飘然, 百鸟叽叽喳喳啼叫飞行——这是神祇飞升或降临才有的天道昭示。   谢执落下手中棋子,抬头看了一眼,惊奇道, “竟然同时响起两道降临雷,真是奇事。”   算算日子,玉香肚子里的孩子也差不多该生了。   可是, 玉香乃凡胎肉身,即便生出轩辕霆的神族骨血, 也不至于得到天道降临雷的庆祝,且还同时两道降下,这是为何?   白月起身, 负手走到摘星台凭栏前,蹙眉看了半晌,“一道是降临雷, 还有一道是飞升雷。”   这两道天雷不仅引起了白月和谢执的注意,天庭所有神官都发现了,围拢在南天门前议论纷纷。   司命仙君薛载如临大敌,见此异像,立刻摆阵卜卦观罗星象。   两刻钟后,他面如纸色, 拿着观罗星盘急匆匆赶到月宫奏请面见天后娘娘。   “娘娘, 此星象乃恶龙出海, 魔神斗转之异兆。臣主理司命几万年, 还从未见过这般凶恶的天象,实在是大大的不妙啊!”   白月喃道,“恶龙出海,魔神斗转?”   薛载沉声道,“是。”   谢执也起身,问道,“司命仙君可能算出这两道降临雷在何处?”   “一道是北冥死海,一道……”薛载眼色凝重地看了眼白月,“另一道在无妄渊。”   白月心口猛地一跳。   无妄渊?归无胤!   她仰头看着穹顶上空的降临雷云,忽然想到什么,挥开薛载和谢执,大步奔下摘星台,回到月殿拿起传音镜,摁亮传音禁制,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轻颤,“归无胤,你……你还好吗?”   等了许久,传音镜那端久久没有回应,一片沉默。   传音禁制亮了又灭。   白月的心如同沉重的大石掉进了深渊,她面色沉凝坐在榻上,传音镜从她手中滑落到了地上。   最后一次和他传音时,他曾说要闭关,白月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难道,他……   月宫外忽然一阵喧哗惊呼,白月转身,意识到了某种可能,疾步走出月宫。   谢执和薛载不知何时也已从摘星台下来,站在月宫的长阶上望远处看,神情震愕。   白月走过去,抬眸眺望天际。   天边已被漫天黑色的魔云遮蔽,在那团团黑云中,一个墨发黑衣的男人飞升而起,伴随着四周天雷祥云的降临。   此等壮阔奇景,惊得天宫众神目瞪口呆。   “魔神降临,是魔神降临!!”有神官大喊。   随即,群臣惊呼,纷纷后退。   魔冥成神,逆天而行,谁也不敢惹。   男人腾云破空而来,缓缓降落在天坛祭祀石上,衣角无风自动,他缓缓转过脸来,露出一张冷漠俊美的脸。   白月看着男人那张脸,呼吸忽然一窒。   “归无胤。”   竟然是真的,他真的逆天改命,飞升成神了。   谢执看着破魔飞升的归无胤,侧首扫了一眼白月,见她眸光涌动,很多复杂的东西让他分辨不出来,只得提醒一句,“娘娘,魔神降临,未必是好事。”   归无胤脚尖一越,朝白月飞身掠来。   他张开双臂,勾住白月腰肢往半空一带,在众目注视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飞上了祭祀石顶端。   那座矗立在神庙天坛上的祭祀石背后,现着‘日月争辉’四个大字。   “你……”白月想问他,却不知从何问起。   归无胤俯视着脚下的七十二天宫,眉宇间仍旧是那般兴致索然,回头看着白月时,眸色却变得深邃,“我说过,等我出关就来找你。”   “现在,我已不是魔狱尊主,我是——魔神。”   魔神二字,重如千钧。   却被他就这般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白月定定看他半晌,心间五味杂陈,有意外,也有震撼,她能通过他那双漆黑如墨的长眸看见自己清冽的身影。   他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她,等她回应。   三个月,一百天。   他洗尽铅华,斩断魔根,重新修炼,从魔便神,到这里来找她。   为了什么?   为了他装在双眸里的那道身影吗。   白月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归无胤,天界欢迎你。”   “那你呢。”他追问。   “我?”白月笑得愉悦,转身飞下祭祀石,扬声对他道,“白月也欢迎你。”   以司命仙君为代表的一众天庭神官:可是我们并不欢迎啊……   就在天庭因为归无胤魔神飞升一事人言沸腾的同时,北冥龙宫,螭吻太子宫殿里,玉香分娩了一名男婴。   生这名男婴时,玉香难产,险些死在产床上。   男婴一出生,螭吻还没来得及上前抱一抱,龙珠的强光从婴儿身上射出,伴随着东皇钟结界的震动,整个北冥海底开始翻搅倒海,龙王刑天重出生天了!   从第一眼见到玉香,刑天就发现了她肚子里怀的是天族血脉,根本不是螭吻的孩子。   他利用玉香的愚蠢,环环设计让她服下自己的本命龙珠,龙珠进入天族胎儿的身体,只要玉香能顺利生产,他就能借此顺利逃出东皇钟的镇压。   终于,刑天借着玉香之腹,挣脱了东皇钟的镇压。   黑色的神龙在北冥死海搅起巨浪,海里的大妖小怪都畏惧地前来朝拜。   龙王九子纷纷跪下道喜,“恭喜父王重现天日,振兴我龙族神威!”   螭吻抱着襁褓里无声无息的婴儿,看着累得昏死在床榻上玉香,急道,“父王,我孩儿他没有气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天不以为然,躲过螭吻手里的婴儿,冷笑道,“这不过是那个女人在外面怀的野种,你还真以为是你的孩子?愚蠢!”   说着,他抬手一扬,就要当场将婴儿摔死。   螭吻连忙以身相护,求情道,“父王,求求你了,这是我的孩儿啊,你不要杀他!”   刑天怒了,“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跟轩辕一族有私情,你被她利用不自知却还反过来为她求情?”   睚毗和嘲讽在一旁奚落,“我就说,九弟带这个女人回来时肚子就那么大了,果然是别人的野种,自己喜当爹还连累我们龙族被人嘲笑!父王,把这个野种处置了吧!”   螭吻跪在刑天面前磕头,“父王,求求您了,看着这个孩子救您的份儿上,您也绕他一命吧,他才刚出生啊!”   不管他们怎么说这个孩子不是螭吻的,螭吻都不相信,他不信玉香这么善良会利用他,他坚信他和玉香是真心相爱的。   虽然在他认识玉香前,她确实有过一段过去。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愿去计较,既然爱玉香,就应该爱她的一切,现在她和他已经结为夫妻,她和孩子就是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人。   善良的螭吻认为只要自己付出,玉香就会看到他的一片痴心。   可是,世事不会如他所愿。   玉香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他。   就连父王刑天也是在利用他。   几个哥哥也看不起他奚落他。   螭吻用脊背护住襁褓里的婴儿,“父王,求求你了,别杀我的孩子,要杀,您就杀了我吧!”   刑天皱眉想了想,这婴儿虽然因被他夺去元灵,现已与活死婴无异,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兴许这个轩辕族血脉还能派上用处。   于是他道,“也罢,本王就留他一命,不过,他和那个女人终身不得离开这个宫殿半步,否则,本王会让他们魂飞魄散。”   螭吻连忙答应,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回到窗畔,和昏迷的玉香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除去螭吻的龙王九子不屑地看着他这副窝囊废的样子,冷哼一声,跟着龙王刑天走了。   刑天看着自己这八个儿子,深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大儿子囚牛,一直替他主掌龙宫,善守成。二儿子和三儿子是出任务最积极的两个,野心极大。四儿子蒲牢长得威猛,擅长攻击,就是脑筋不够用。五儿子不温不火,排在中间很难让人注意。   倒是六儿子霸下,深得刑天喜爱,此子修为天赋高,野心胆子也大,最重要的是,九个儿子中,就霸下化形和刑天的龙身最相像。   七儿子狴犴是个喜欢偷奸耍滑的,小聪明多,挑不起大梁。八儿子整天吟诗作对喜欢捣腾人界的东西。   审视完了几个儿子,刑天一沉思,开始给他们分派任务,开始让他们出去兴风作浪了。   晚上玉香幽幽转醒,看到趴在床边守候她的螭吻,问道,“孩子呢?快抱来让我看看。”   螭吻怎敢告诉她实情,强颜欢笑道,“孩子让乳娘抱去喂奶了,你刚经历了生产,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息吧,等明日我再将孩儿抱来你看。”   “不,我现在就要看。”玉香挣扎着坐起来,“螭吻,你快去将我的孩子抱来,我想看看他!”   螭吻无法拒绝心爱女人的哭求,只得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隔壁房间。   孩子确实由乳娘抱着,这个乳娘是他早早就让人请来的一个蚌妖,奶过很多孩子非常有经验。   可是现在,她抱着怀里这个闭着双目没有呼吸的婴儿,无论怎么喂他吃奶,他都一动不动,伸手去摸他的心口,又有微弱的心跳。   这种诡异的情况,乳娘还是第一次见。   螭吻走进来,乳娘赶紧道,“九太子,这……奴家怕是喂不了小公子了,这孩子……”怕是活不了。   剩下的话乳娘没敢说,将孩子交给螭吻后就连忙走了。   螭吻抱着孩子,眼神沉痛,他要怎么和香儿交代,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变成了这样。   他坐在桌旁,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小心翼翼拂开襁褓,心神锐痛地去摸孩子的脸,视线却忽然在孩子脸上一顿。   怀里的孩子为何长得如此像那个大夫? 第73章 宴会   螭吻看着怀里孩子, 越看越觉得蹊跷。   仔细回想那日在凡界城镇上遇到的那名大夫,当时就觉得似曾相似,现在一想, 竟叫他想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是那个青楼花魁!   诊脉大夫和青楼花魁的脸在螭吻的脑海里逐渐重叠,让他的神情变得怪异起来。   他抱着孩子回到寝殿, 走到玉香床榻边,沉痛地问她, “香儿, 你老实告诉我, 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玉香见到螭吻怀中的孩子, 连忙起身要去抱孩子, 可是螭吻却不肯给她,他直直盯着她, 寻求一个答案。   “你快把孩子给我!”玉香虚弱地下床, 伸手去抢孩子。   “告诉我实情, 否则我就摔死他!”螭吻将襁褓高举头顶, 咬着牙道。   “不!你别伤害我的孩子!”玉香投鼠忌器,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螭吻失手将孩子摔下来。   在螭吻用孩子做要挟, 玉香没办法, 只得半真半假将实情道来。   在她的描述中,白月是个十足毒妇,拆散她和轩辕霆这对真爱, 轩辕霆痴心付出,为了她被打入天宫入凡历劫。   上次在群芳阁和清河县遇到的那两个人, 也就是说花魁和大夫, 都是孩子亲爹所历劫的转世。   螭吻听完真相, 深受打击,看着玉香半晌,自嘲一笑,喃喃道了句,“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   “不是的螭吻,其实我也是喜欢过你的。”玉香连忙解释。   可是螭吻带着孩子,决然地离开了。   螭吻一刻不停赶到清河县,找到西门霆时,他正伏在一名青楼花魁身后,两人正激烈**,螭吻抱着孩子从天而降,大喊一声:“奸夫受死!”   话音未落他一剑将西门霆心脏刺穿。   轩辕霆的第二世历劫当场身亡,不着寸缕的花魁抱着衣裳四处逃窜,惊声尖叫划破屋顶:“啊——救命啊——杀人啦!”   螭吻站在血泊屋中,看着怀里没有呼吸的孩子,悲凉油然而生。   他仰首看着上天,心中锐痛,为何?为何你们都要骗我!   ……   自从归无胤魔神飞升,天宫的气氛就变得异常诡异。   往常三天两头就有神官在自家神殿搞搞宴会办办趴体,拉帮结派议论议论天庭的小道消息和八卦,现在这些活动都不约而同取消了,大家仿佛非常默契,变得讳莫如深,见面都用眼神示意,即便两人当着面,也用传音镜密语传音。   反正,能不在公众场合说话就不说话。   天宫变得异常安静,但白月的月宫却变得拥吵无比。   除去月宫本来几名心腹属下和一干宫侍,又多了三个从蓬莱带回的新人才,现在归无胤和谢执两个也天天往她的月宫跑,另外不晓得为什么齐麟也来凑热闹,甚至韩芃君也心事重重地来找她。   白月:“……”   这群人可将白月折腾得够呛。   自从上回在月殿谢执和归无胤打了一架,两人就开始不对盘,封泽也站在谢执这一边有意孤立归无胤,虽然归无胤对此不屑一顾,但是不晓得为啥,齐麟逐渐有成为归无胤马仔的趋势。   韩芃君在白月旁边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最后竟坐在她凤榻下喝起闷酒来已经喝空三四个酒坛子了。   三个从蓬莱新来的郎官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个大佬,有些激动,但几次试图搭话发现人家都不理他们,就自己占据了一个地盘,开始他们的交流。   兰芝忙前忙后给殿里的几个人张罗茶水点心,忙碌的身影像一只蜜蜂穿梭在殿中。   海驮双眼紧紧盯着归无胤和谢执二人,生怕他俩一句话不对又打起来,他得随时护着娘娘那些心爱的器皿宝贝。   整个月宫大殿闹闹哄哄吵翻天,白月一手撑在膝盖上,抵着额头,用力捏着抽搐的眉心。   她忽然双袖一拂站起身,扬声道,“都给本宫安静!!”   大殿倏然静下来,每个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白月。   白月发号施令:“封泽,去练兵,别在这儿凑热闹。”   “是。”封泽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兰芝海驮,去忙你们的,别在这儿守着了。”   海驮和兰芝对视一眼,“是,娘娘。”   “还有你们三个,也出去,吵死了。”白月对着蓬莱三子道。   三个人很有自觉地退了出去。   然后白月表情冷淡地看着齐麟,“司法仙君无事可做吗,若是闲得慌的话,本宫这边有几个比较棘手的宫观祈愿,可以让你做使者代为执行。”   齐麟连忙道,“还是不必了,臣司战殿也有不少事务堆积,臣君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起身而去。   最后,殿中只剩归无胤和谢执两人。   白月与他们对视半晌,转首对谢执道,“谢执,归无胤魔神飞升,这天界典法里可有例可循?”   谢执道,“回娘娘,并无。”   “那就是了,你难道不应该就此重新撰写一本新的法典吗?”   谢执抿了抿唇:“娘娘所言极是,即便是魔神飞升,亦要遵循天规典法,臣这就着手撰写。”说着他淡淡看了眼归无胤,“届时还请魔狱之主仔细熟读。”   归无胤冷笑一声。   谢执转身告辞。   白月正要说话,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醉醺醺的韩芃君倒在她的脚踏边。   她走上前去将韩芃君拽起来,在她耳边大声道:“你喜欢白逍就去追!磨磨唧唧的干什么!不就是睡了一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芃君睁开眼,含含糊糊道,“可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白月继续在她耳边吼:“白逍那小子就是欠收拾,你收拾他几顿,他就温驯了!记住了没,大胆地去吧!”   她拎着韩芃君后衣襟,将她往大殿外一甩,耳边终于清静了。   归无胤看着在暴躁边缘的白月,似笑非笑,“原来天后娘娘每日就是这般处理天宫事务的,怪不得忙得想不起来正事呢。”   “明日凌霄殿朝会,我会让文财星君拨款给你重新建一座神殿,届时,还请你搬去你自己的神殿,不要再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了!”白月忍着耐心道。   “天后娘娘不是说了欢迎我的么。”归无胤眸色微沉,坐在白月对面一动不动,完全没要走的意思。   白月回想起自己当时一时脑子冲昏头说的那句话,只得笑道,“天宫欢迎你,我白月也欢迎你,可是月宫不适合你。”   “你既已飞升成神,那便应该立自己的神殿,有自己的褫号,这些,在明日的朝殿上,我都会为你一一解决。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白月一如既往像安抚其他臣子一样安抚归无胤。   可是归无胤并不吃这一套,“那就把我的神殿建在天后娘娘的月宫旁边吧,这样隔得近些,你也好保护我。毕竟,天宫那些神官,可是看我不顺眼得很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暗害我一下。”   说完他本以为白月又会找借口回绝,没想到她沉吟半晌后道,“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那就这么定了。”   白月想的是,千万要让归无胤和那些神官们离远一点,千万不要让他们搞事情,最好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天宫就能太平了。   翌日凌霄殿朝会,天庭百官齐聚一殿。   所有神官都按照自己的神衔位列仙班,唯有一个归无胤突兀地站在大殿上,与旁人格格不入。   他一袭黑衣,墨发垂肩,长眸寒如点星,虽然已然飞升成神,但他做了万年的魔狱尊主,那身上带着的森罗之气还是慑得凌霄殿上的众神官们警惕不已,生怕他一个不对劲就大开杀戒。   白月坐在上首,看着臣官们道,“今晚凌霄殿设宴,为魔神飞升庆贺。”   众臣官迟疑着不说话,白月威严道,“每个人都必须参加。”   “是。”   “文财,神匠,魔神殿的建造就由你们二人负责。神殿地址就选择月宫西面。”   此言一出,殿下又是一阵议论,但大家摄于白月的权威和归无胤的魔威,即便有意见也不敢当着面说出来。   白月只当没听见,看了眼归无胤,“魔神大人,以后殿会还请穿朝服。”   归无胤看了眼身上的黑袍,面无表情道,“恕我办不到。”   白月皱眉:“为何?”   “因为我只有这一身衣裳,从和天后娘娘认识以来,就没换过衣裳。”   白月额角抽搐,捏了捏眉心,他这是在反将她一军呢,当时她曾奚落他从来不换衣裳,现在他就当着众臣的面那这话来堵她……   “没什么事朝殿就散了吧。”   这个归无胤,简直就是来折磨她的。   晚上的宴会,因有白月的命令,神官们几乎都来了。   虽然他们并不情愿。   但白月却有好玩的东西给他们看。   平常气氛热烈的仙界晚宴,此时因为主角变成了归无胤,沉默得如同在开追悼会,个个脸上苦大仇深。   白月端坐上首,慢吞吞喝了三杯酒后拿出一个东西——从司命仙君薛载那里借来的轮回境。   “本宫看大家兴致不太高,昨日捣腾出一个有趣的东西,分享给大家一同观赏观赏吧。”   说罢,白月将轮回境里的画面投影往大殿上方的云丝帷幔上放出。   神官们被吸引,视线纷纷好奇投来。   画面中出现一个圆形的舞台。   舞台四周彩雾缭绕,带着鼓点的迷幻曲乐响起,红色绸带从空中飘落,随着绸带落下,一道妖娆身影款款出现。   妖娆身影只着一件堪堪遮住肋下的紧身胸衣,双臂光滑白皙,带着金色的蛇环,十指上有彩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舞姿响动。   ‘她’的下身穿着低腰露脐开叉纱裙,光着双脚,在旋转跳跃间,那两条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十分诱惑。   ‘她’妖娆性感,媚眼如丝,抬腿搭在舞台中间的一根铁杆上,开始扭动腰肢,就像一条蛇一般灵活。   ‘她’一出场就引起的全场轰动,所有的男人为她疯狂,为她尖叫,为她呐喊!   ‘她’就是在轮回境中第一世历劫的花魁舞姬轩辕霆。   看完轩辕霆的表演,凌霄殿众臣呆若木鸡,连手里酒杯里的酒撒到身上了都不自知。   白月笑道,“怎样各位爱卿,喜欢本宫给你们准备的这个节目吗?”   群臣回神,面色诡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互相的眼神中看到三观碎裂的窒息。   “呃……”   “那个……”   “没想到天君跳舞还挺好看的哈,呵呵。”   他们僵着脸干笑道,其实脚趾头已经在履靴里抠出一座南天门。   为什么男扮女装跳艳舞的人是天君,现在坐在这里替他尴尬的人却是他们!! 第74章 点将   魔神飞升这么大的事, 整个天宫都传遍了,风雨殿自然也听说了。   可他们不敢将此事告诉正在禁闭的雨师。   杀掉风师的罪魁祸首飞升了,从魔尊变成了魔神,这是要来复仇么!?   整个风雨殿的侍从都异常默契的三缄其口, 对归无胤飞升一事闭口不提。   凌霄殿的宴会有多喧闹, 风雨殿就有多凄凉。   漆黑的禁闭室中, 宋雨娘的双手被禁制困住无法动弹, 她的双目对着冰冷墙壁, 空洞无望, 对天宫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   白月满意地看着众臣君们脸上像打翻了调料盘般精彩的神情,收起轮回境,道,“看起来,天君在凡界历劫十分顺利的样子,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痛改前非回归天位了吧。”   众臣无话可说,轩辕霆这个天君一再刷新他们的三观,先是和自己的女徒弟违背纲常人伦翻下天规,而今入凡历劫竟男扮女装做起了卖弄□□的妓子……   这、这这这!   堂堂天界之主, 威仪脸面何在?   总而言之, 现在,对于轩辕霆能否回归,这群神官实在提不起什么期待来。   甚至有人觉得,天庭就这样也挺好——荒唐的天君不在, 由治政手段更出色的天后娘娘全权代理,一切都比从前不务正业的天君将什么都甩手扔给他们不管好。   只可惜, 天后娘娘是一个女人, 否则她绝对比天君更适合当一个天君。   白月见殿下众臣神色, 便知已达到满意效果,笑笑,淡然起身离席。   归无胤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仰首饮尽盏中酒,起身跟了上去。   殿下左首,一身月衣的谢执目光敛敛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道身影,眸光微暗。   等人一走,大殿中顿时嗡声议论起来。   “唉……天君怎会沦落至此?这也太不像话了。”   “那归无胤可是从前的魔狱尊主,杀孽深重,即便飞升成神,咱们也要防范提防才行啊!”   “他莫不是冲着报复雨师而来的吧?”   “我看天后娘娘对他倒是信任,难不成是要重用他?”   “司法仙君,你怎么看?”   “司法仙君?司法仙君?”有人伸手推了推谢执。   走神的谢执蓦然回神,看着旁边几名诧然看着他的同僚,瞬间敛下情绪恢复平静,“天后娘娘这般做自然有她的用意,各位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了,若真有什么想法可上奏陈诉,相信娘娘自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神官们互相看了看,“这……”这点子私下议论的事真的可以上奏禀请?   谢执起身颔首,“各位慢饮,本君告辞。”   走出凌霄殿,沿着殿外的景观瑶台往前走了片刻,夜幕下的天宫星光点点,七十二神殿的宫灯散发出美轮美奂的幻影,一眼望去比白昼还美。   瑶台琼径通幽处,有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黑袍男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红衣女人转头瞪了他一眼,两人虽然看上去不对盘,四周却透着一股旁人插不进去的磁场。   玉宫灯下,谢执形单影只,清敛的眸子远远注视着前方一幕,挺直的脊背将月色长袍衬得一丝不苟,可此时那背影看上去竟莫名有几分孤寂的意味。   他垂下眸子,转身离去。   归无胤侧首,长眸淡淡扫了眼谢执离去的方向,似笑非笑对白月道,“看来天后娘娘已将天庭最得力的神官收服了,可喜可贺。”   白月淡定道,“本宫凭本事和魅力收服的,怎么,你有意见?”   “意见不敢有,只是有点建议。”   “什么建议。”   “别对不相干的人散发你的魅力,会让人误会的。”归无胤神色淡淡道。   白月眉梢一挑,“你什么意思?”   “天后娘娘这般聪慧明锐,自然能够明白在下所说何意。”说完,归无胤扯了扯唇角,看了白月一眼,转身而去。   “啧。”白月目光幽幽,看来也不完全是个棒槌嘛。   回到月宫,白月打开轮回境,找薛载借来此物并不完全是为了在群臣面前让轩辕霆出丑,白月还有另外的目的。   她要看看,这一世的轩辕霆历劫情况如何。   轮回境中画面闪现,一个山清水秀的质朴城镇出现,西门霆的一生如同快进片段划过。   白月的眸光厌恶而冷漠,看着镜中那个沉迷于□□中的男人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起伏,白花花的身体像两根油条缠在一起,除了恶心毫无美感。   直到……   她看到玉香出现!   白月眼眸一眯,总算来了点兴趣。   接下来,可谓名场面了。   轩辕霆和玉香再次苟且偷情,被喜当爹的龙族太子带着孩子找上门给一剑捅死。   白月看完了轮回境中的画面,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一个主意在心头冒出。   没等白月将这个主意实施,翌日,她便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司命薛载已经查出来,上次和归无胤一起降临飞升雷的是北冥死海的龙王刑天,并不是白月原先所想的天族血脉降临。   被创世父神镇压十万年之久的神龙刑天从东皇钟底下逃出来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之前得知归无胤魔神降临。   整个天庭顿时陷入危机,神官们面色沉肃如临大敌,凌霄殿开始了紧急朝殿议会。   雪上加霜的是,朝殿上,又陆续收到多处通界门传回的消息——龙族在三界四处作乱,搅得灾乱四起,生灵涂炭。   暴|乱好像就在一夜之间发生了!   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凡间火山爆发河尽干枯,北冥海水倒流水淹妖山,妖界的小妖们四处逃散去了凡间烧杀抢掠,让凡间饥荒四起,战火丛生。   “天后娘娘!必须速速派兵镇压龙族,否则天界危矣!”   大殿上,群臣附议。   大家慌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不仅是龙族,妖界,凡间,魔族,整个三界都乱套了!   流年不利般,不幸的事在同一时间全出现在一起,让人焦灼。   白月坐在主座,冷静地阅览着下面呈上来的奏报。   龙王刑天有九个儿子,除了和玉香搞在一起的幺子螭吻,上面还有八个儿子,这八个儿子个个都不简单,且全都随了刑天,贪婪野心,喜好杀戮战事。   这次,龙王八子出现在三界各处造乱,却唯独没有侵犯天界管辖分毫。   这个刑天,比起九婴,可要聪明太多。   没有侵犯天界,天界就连出兵攻打龙族的明面理由都没有。   白月神色凝重地捏了捏手腕,视线在下方急迫看着她的臣君们脸上扫过。   “娘娘!您赶快拿个主意吧!”   白月从座上起身,踱步两轮,站定,方道,“先逐个击破,解决三界乱像,斩除刑天的九个儿子,想办法找到可以重新镇压刑天之物,实在不行,便将龙族连根拔起。”   她语气平静淡然,话音落地却铿锵有力。   堂下的神官们瞬间有了主心骨,心里也不慌了,仿佛只要有天后娘娘在,天塌下来她也会顶着。   白月拿起案上的调遣令,凤眸凌冽扫向大殿,点出第一个人的名字,“封泽,你去堵囚牛。齐麟,睚毗就交给你。文广星君负责嘲风。郭阳,你去对付蒲牢。韩芃君,你负责霸下。”   白月又陆续点了两个比较有能力的神官,让他们各自负责把守一人,务必将龙王九子扼杀在摇篮中。   七个龙子都已经有了攻克人选,在视线落到负屃时,白月的视线略微迟疑了下,实在是这大殿上的其他人都没有她脑中所想的这个人合适,让她略微踌躇了会儿。   只因这个负屃看似不起眼,但他祸乱的方式却最让人头疼——   他写了很多洗脑的邪书野转,四处散布天界神祇们的丑事谣言,意图摧毁凡间信徒对天界神灵的信仰。   而他这样做也得到了一定的无脑愚民的追随,现在,有不少庙观香火本就不忘旺的神官庙观遭到暴民的践踏和摧毁。   若是神官在下届没有了信徒和香火,那么这个神官离功德陨灭也就不远了。   杀人诛心,没想到龙王九子中,竟会有这么歹毒邪恶的存在。   白月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娘娘,请容臣君自行请命。”一道月色身影从前排出列,对着白月微微一揖,声色清润地道。   白月目光与他对视,“司法仙君,你要请命出战?”   “是的。请娘娘准许。”谢执笔直回视白月,坚定而从容地道。   白月点了点头,其实,在她心里刚才想的那个人选也是谢执,因为要对付这个负屃除了谢执恐怕没有人更合适,只是顾忌谢执不愿上第一线,白月没有第一时间提,原本已经打算让从蓬莱带回的那三人一道去解决。   既然谢执主动请缨,白月笑着道,“好,那本宫便给你派两个帮手,幻生和神笔,此二人或许会帮得上你。”   幻生和神笔就是白月从蓬莱带回的那两个会任意变脸和神笔奇画的的人才,两人纷纷出列领命。   “至于这个螭吻和龙王……”白月凤眸潋滟,扫向一直事不关己靠在大殿一角闭目养神的黑衣男人,“就由本宫和魔神大人亲自去一趟吧。”   “司命仙君薛载,此次镇守后方的任务本宫就交给你了。”白月语气郑重地交托。   薛载肃目出列,“请娘娘放心,臣君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此次事关三界秩序安危,不比上次九婴大战,还请给位臣君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考验大家的时候到了,只要斩除了龙族祸害,这三界便永远太平安生了!”   白月扬声道,她神情坚毅,声调从容,然而就是这样泰山崩顶也不慌乱的气势,点燃了大殿中所有臣民热血沸腾的心。   大家都用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她,那抹烈焰般的身影,就像穹顶之上的朝日永不坠落的指示着他们。   “大家各自领命去执行吧,有什么动向,随时通过传音镜联系,需要天宫支援的,本宫不在,可向司命仙君请示。”   殿中众臣齐声道,“谨遵娘娘之命。”   ……   螭吻失魂落魄抱着孩子回到北冥。   他站在海面沙滩前,望着死气沉沉的黑海,想到要回去面对玉香,一时心痛难当,跪了下来,对着海浪痛苦地大喊了几声:“啊————”   等他抬起头,面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两道身影。   一红一黑,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你们是谁?!”螭吻立马警惕起来,抱着孩子后退几步。   白月微微一笑,慢悠悠开口,“若想你怀中孩子活过来,便与我做个交易吧。” 第75章 深吻   “和我做个交易吧, 螭吻。”白月微笑。   螭吻暗惊,“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白月视线在螭吻身上扫了两圈,落在他怀里抱着的婴儿襁褓上,淡淡开口,“螭吻,龙王第九子,母族鸱尾鱼妖,娶凡女玉香为妻,生子父不详。”   一句父不详, 将螭吻击倒,他神情龇裂怒视白月,伸手拔出后背软剑,喝道,“你到底是谁!”   “说起来,本宫与你怀中这孩子渊源亦不浅。”   白月慢吞吞说完, 直到螭吻直视她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 “你是……仙界天后白月?”   “看来脑子还没完全傻。”白月挑眉嘀咕了句。   “本宫见你对玉香用情至深,对这孩子也爱屋及乌, 愿意出手帮你一把, 只要你帮本宫完成一件事, 本宫便可答应你, 事后帮你救活这孩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螭吻半信半疑道,他的目光在白月和一旁的黑袍男人身上警惕地扫过,将孩子护到身后。   白月见他护着孩子的动作, 更加确信他俨然已经把这孩子当做了自己亲生的, 丝毫没有因为玉香的背叛而迁怒于孩子。   从这一点来说, 螭吻这人温皮归温皮,但品格还算过关。   比起轩辕霆可要好多了,玉香给孩子找到这个爹是她的福气。   “想必你已知晓这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了。”白月不慌不忙道,“不然你也不会漏夜赶去清河镇将他杀掉。”   螭吻见自己做过什么事竟然全被白月知晓,心里不由开始慌起来,因为他摸不准白月此行找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玉香利用你,你却不怨恨孩子,这一点本宫很欣赏,但你若想挽回玉香的心,也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一直沉默的螭吻忽然眼神一狠,骤然出手,抽出软剑朝白月袭来。   但他的速度比起旁边归无胤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归无胤只是轻飘飘一挥袖袍,黑袍扫过,螭吻便口吐鲜血跪倒在了地上。   他震惊地看着归无胤,这个男人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归无胤长眸冷漠,一只手负在身后,只懒懒扫了他一眼,根本未把他的攻击放在眼里。   白月微笑看着,等螭吻已然接受事实方才幽幽道,“虽然这是一个交易,但你别无选择。”   螭吻抹了一把唇角鲜血,抬起头看着白月,“天后娘娘的话螭吻可能相信?你真有办法救活我的孩子?”   白月轻笑,“自然,本宫若无把握,怎么会亲自来寻你。”   “好。”螭吻眼神一沉,下定决心道,“请天后娘娘说吧,要螭吻做什么!”   白月转身,看向北冥死海,她的眼神变得冷酷,逐字逐句道,“我要你去杀掉轩辕霆的每一任转世凡身。”   螭吻霍然抬头。   归无胤眸光一眯,转身看着白月的侧脸,她的神情是绝然的冷漠,连下巴的弧度都透着冰凉。   这个女人,他从未看透过。   “拿着这面轮回境,去找到轩辕霆的转世投胎,然后……杀掉他。”白月脸上的冷酷转瞬即逝,温和的微笑重新出现在她嘴角,“去吧。”   螭吻抱着襁褓站起身,忌惮地看了眼那名黑衣男人,朝白月颔首,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黑沉沉的海平线上,归无胤和白月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望着远处被浓雾笼罩的北冥海界,皆感受到了一股浑厚庞大的气息。   那股气息来自深海之底的龙王刑天。   “你对这个刑天了解多少?”白月远眺前方,问身旁的男人。   归无胤言简意赅,“比九婴难对付十倍。”   白月眉头一锁。   “不过放心,有我在。”归无胤傲慢地勾了勾嘴角,“不会再让你亲自去冲锋陷阵了。”   “怎么,终于看不下去了?”白月瞟着他嘁一声。   归无胤眼神意味深长,“实在是被方才天后娘娘那番铁血手腕震慑,再不表现表现,恐怕也落得轩辕霆一样的下场啊……”   白月挑眉,“说什么大实话,自己知道就好。”   归无胤舌头抵了抵下颌,啧,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肯退让。   看来他要走的路还很漫长啊……   历来狂妄不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男人,此时也在心里叹了一声。   白月却在心里考虑很多。   刑天的实力,就连归无胤都说比九婴难对付十倍,那看来真的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她对刑天了解知之甚少,除了其九个儿子可以攻破以外,对刑天本身有什么软肋完全不知道,白月不喜欢被动。   凡事都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白月看着北冥死海,想了想,“看来得去龙宫探个险了。那老东西,从东皇钟出来后就一直龟缩在海底没出来,肯定有什么隐情。”   归无胤淡淡道,“但也或许是个陷阱。”   等的就是他们自己送上门。   白月看他,“刚才不是还有个人说不必担心有你在?”   归无胤见白月那眼神,笑了笑,“原来在天后娘娘心里,这么信任我?”   “呵呵。”白月冷笑,男人却一个跨步上前勾住她腰肢一跃,两人飞上了浓雾缭绕的海平面,转瞬消失其中。   北冥龙宫。   刑天面前跪着一个老熟人——穿山甲精。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刑天声如沉钟,威压甚重。   老甲伏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龙王饶命,小老儿是真的不知道哇!”   三日前,在洞府中打坐的老甲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地下深洞中涌进山洪,将他卷入海底,等他浑浑噩噩醒来时,已经身在北冥龙宫,面前一道巨大身影笼罩着他。   老甲惊惧地抬头,见到那阴影缓缓腾动,巨大的龙头张开了嘴,“区区一只穿山甲,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是……龙龙、神龙刑天!”老甲吓得双腿一软。   刑天虽然一直被困在东皇钟下,但外界的事情他几乎了如指掌,上次妖界九婴大战,龙宫每天都有暗探去替刑天打探消息回来报告给他。   就连天界之主轩辕霆受了雷刑入世历劫的消息,也被他派出的暗探打探到。   他抓来老甲,试图从他口中问出当时仙妖大战的更多内幕,然而老甲却打死也不肯说,誓死为天后娘娘保密。   每当他守口如瓶一次,刑天便让人拔掉他一片鳞甲,老甲的脊背被拔得血淋淋光秃秃,可是他仍旧咬牙坚持。   刑天轻蔑轻笑,“倒是有几分骨气,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的骨气究竟能撑多久。”   白月还以为归无胤是带她潜入龙宫,没想到在深海迷雾中穿梭许久,他们来到一个海中心的风暴漩涡。   那漩涡有如天坑般巨大,刮起的风暴将四周围的海水都卷起倒流。   “这是哪儿?”两人站在风暴上空,白月问。   “当年父神封印刑天的地方。”   白月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归无胤淡淡道,“当年我来过这里。”   当年的白骨少年,历经多少折磨才走到无妄渊,这北冥死海也是他成魔其中的一站罢了。   也就是在这里,他得到了当年父神留下的许多上古禁术,其中就包括千里跨境术。   “从这深海漩涡下去,直达当年父神夸父镇压刑天的东皇钟结界。”   说完,归无胤拉着白月往下一纵身。   周围水墙从四面八方涌来,滔天的海浪从漩涡中倒转压来,让人产生一种灭顶的窒息感。   白月皱眉,不适地闭上双眼。   在无尽坠落的感觉,有一双冰冷的大手紧紧抓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抓紧我。”   那声音低沉暗哑,透着能让人安定的力量。   白月睁开眼,撞入归无胤漆黑的长眸。   她再一次在那蓝色的背景中,那双如墨深沉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一次,她主动伸手,抓牢了他的手臂,随着他一同往下坠落。   水墙的急速掠过仿佛变成了时光机一般的光影,在眼前闪过,从前经历的一幕幕仿佛也在那光影中划过。   两人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   此时此刻,密闭的深海漩涡中,也只有彼此。   白月感到面前的男人在朝她靠近,他冰冷的气息包围了她,是独属于这个男人的。   白月眼珠移动,轻轻眨了下眼,没有后退。   直到她能看见归无胤锋挺的鼻梁近在眼前时,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她的面颊上时……水墙隧道哗啦一声到了尽头,两人坠落深海。   归无胤急忙一个翻身,将白月抛向上方,以手相护,握住她腰肢让她站稳。   白月早有准备,在归无胤动作之前就已稳住了身形,只是,她抬头看去时,发现了男人眉宇间闪过的一丝懊恼和遗憾。   她莞尔一笑,没有戳破他。   归无胤看着白月眼底的笑意,懊恼更浓,大步朝她走来,探手一勾,将她扯进胸膛里。   白月眼中出现一抹意外,双手抵在他肩上,“你干……唔”   他将她双手往后颈一勾,抬起她的后脑勺,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第76章 野史   白月瞳孔微睁。   男人动作极其凶猛, 在她唇上不得章法地啃咬,撬开唇舌往里深入。   看似掌控主动,实则像个愣头青一般急切。   唇瓣被他重重咬了一口, 齿间立马抿到一抹血味。   “嘶……”   白月伸手推开他, “你属狗的吗?”   归无胤盯着她不说话, 眼神深邃得像要吃人。   她拽住他衣襟往前一扯,红唇重新贴上去, 带着缱绻暧昧的气息,用她从未展现过的风情。   良久, 一吻结束,白月抽离。   归无胤还有些没回过来神,胸膛急速起伏,长眸还有一瞬间的迷离未曾抽离,定定盯着她。   “记住了,这才叫接吻。”白月媚眼如丝,睥着他,“你刚才, 那叫狗啃。”   男人:“……”   那眼神,一瞬间变得恶狠狠起来。   看在白月眼里, 那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这么娴熟是跟哪个狗男人练出来的?!!   白他一眼, 白月不做理会,转身往前走。   “哼。”他阴阳怪气冷哼一声,方才还缠绕在两人之间的迤逦气氛全被他冲散了。   白月:呵。   自己就是狗男人。   深海漩涡底下,有一个更为巨大的圆形磁界。   那里原本是镇压东皇钟所设的阵法,现在, 这个阵法被冲破, 变成一个空旷的海谷, 漩涡就是从这底下震荡上去的。   谷中散布着上古神器东皇钟的锈片,东皇钟却消失不见。   白月走过去,捡起一块碎片,上面仍旧能看到古老的特殊符印。   “东皇钟一定被刑天那老贼给毁了。”   归无胤跟上来,四周看了看,“东皇钟是上古八大神器之首,凭刑天是毁不掉的。只有一种可能,他从阵法中逃出来后,将东皇钟藏了起来。”   白月眉梢微皱,若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三界这么大,刑天儿子又这么多,他随便藏到一个地方,光是找到东皇钟,就得花费巨大的时间人力。   而这期间,若是让龙王刑天的计谋得逞,到时候再想对付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东皇钟的下落。”白月沉吟道,“我们往前再探探。”   “不要打草惊蛇。”归无胤拉住白月,“这里是东皇钟结界,所以能掩盖我们身上的神灵气息,若离开此处深入龙宫,便会被刑天感知气息,你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白月意外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动如山了?”   归无胤淡定道,“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我什么时候……”正想反驳,但她想到什么,索性不语。   两人沿着漩涡水道原路返回,白月留了个心眼,离开时,将深海里面散落的几片符咒碎片收了起来。   这些或许能帮助她找到东皇钟的线索。   ……   被白月派出去的几员大将也开始各自行动。   除了螭吻外的龙王八子,分散在三界各处造乱,要想寻到他们却不难,只要找到哪个地方灾乱最严重,就一定是龙子在此处滋事。   龙王大子囚牛就守在北冥境内,所以白月将这个最艰巨的任务派给了封泽。   封泽来到北冥海界,囚牛正派兵寻界,他打掩踪迹悄悄靠近,身后天兵从两边绕行包围。   只要拿下囚牛,夺下北冥海界的巡防线,就能为之后的大战占据主导地位。   另一边的齐麟受命去阻击龙王儿子睚毗。   睚毗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他阴险狡诈,白月觉得用齐麟去对付他再合适不过了。   睚毗很有野心,他跑到妖山去占领了九婴原来的地盘,纠结了一群小妖四处搞事,弄得整个妖界乌烟瘴气。   上次九婴大战齐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这回睚毗算是撞到他手里了。   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齐麟带兵去了妖山就直奔睚毗据点。   只要拿下妖界,齐麟也算立下一个大功。   另一边的文广郭阳等人也都在妖凡两界附近,嘲讽和蒲牢东奔西逃,每到一个地方总是鸡飞狗跳,也害得他们两个一路围堵没有安生。   韩芃君带着神匠殿的人去了火焰山脚下攻打霸下。   霸下擅火,将火焰山大火从地脉下引去凡界,牵一发动全身,凡间也多处发生火山爆发。   韩芃君事先已有准备,原本想得到天后娘娘的批准请出雨师助阵,可哪想她去了风雨殿脸雨师的面都没见着就吃了闭门羹。   韩芃君只好请了另一位擅控施雨的神官一道同行,走到半路中,白逍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屁颠屁颠地赶来,舔着脸赖在韩芃君的队伍里不肯离开,韩芃君也不理他,两人就这样一路气氛古怪地来到火焰山,遇上了龙五子霸下。   而来到凡间的谢执,见到的画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最被龙王刑天忽视的儿子,除了幺子螭吻,再有就是八子负屃,然而这次这个负屃掀起的风浪却最强劲。   在他的洗脑文字里,那些被老百姓穿越的神仙野史外传中,天界的许多神官纷纷变成了不堪入目的凡夫俗子,他们淫邪贪婪好财狡诈,在飞升之前干过各种各样见不得人的事。   就连地位最尊贵的天君天后,也被他用一只笔杆写出各式各样离奇□□的故事,整个天庭俨然成了一个大熔炉。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比喻负屃下笔之狠毒,恐怕兰陵笑笑生也要自愧不如吧。   这样的邪书,任谁看了都会受到极大的心灵冲击。   更何况还是那些本就心性浅薄的凡人信徒。   他们看完后非常愤怒,觉得自己被骗了!   成群结队跑到各个神祇的庙观里去□□毁,这一乱像简直就像瘟疫一样,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在凡间的多个城池都出现了这些洗脑邪书,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收到影响,有越来越多的神庙被砸毁。   谢执了解情况后,神情凝重起来,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眼中。   他吩咐幻生和神笔,“你们俩去买几套那书回来,本君要看看,他究竟写的什么。”   幻生和神笔各去街头买了几册回来,谢执看见那书册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终极揭秘之神仙秘史》,不由眉头一皱。   几人走进一间茶坊,谢执翻开野史,里面的不堪入目的淫艳描写和人物关系他只扫过一眼,面色便冷沉起来,淡淡将这本野史合上。   在摊贩前买的时候,幻生和神笔就大致翻了一下,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东西。   “大人……”幻生迟疑着从身后拿出另一本,“这里还有一本是是写娘娘和天君的。”   谢执眸色黑沉,“毁了。”他一眼都不会看。   幻生松了口气,正准备把那书销毁,便又听仙君道,“等等,给我。”   见司法仙君神色冷淡地伸手,幻生和神笔对视一眼,只得将书递了过去。   谢执接过那本专门编撰白月艳情野史的书,淡淡翻开,一目十行扫了几页,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再抬头,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这个负屃,死不足惜。”   幻生和神笔都被谢执那冷厉的眼神摄了一颤。   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司法仙君竟也有这般杀意凛冽的时候。   “去看看城外神庙。”   谢执起身,带着两人前往城外的城隍庙。   一般凡间,所谓城隍庙里,各式各样的神灵菩萨都有,但凡那跪拜的信徒多一些的神祇,便会有自己单独的庙观。   然而如今的情况是,不仅仅是高位神官,就连城隍庙里的小神仙神像,也被疯狂的信徒推倒打砸坏了。   整个城隍庙里,乱做一团,甚至有人放火将庙观烧毁,后被一些尚有理智的百姓悄悄扑灭大火,才保住了古老的庙宇。   谢执看见,曾经香火旺盛的财神庙武神庙,神农庙等,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他们又来到白月的天后庙。   发现这里的状况竟没有其他神庙那般凌乱不堪。   庙里有一群壮汉村妇扛着锄头铁锹守在门口,庙外一群疯狂的愚民不停挑衅,朝庙里扔鸡蛋和菜叶,但都被在里面守护的村民给打退回去了。   他们大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是天后娘娘显灵,才帮我们度过狄城水灾的吗。如今你们却忘恩负义,不过看了几本不知道哪个不怀好意恶人编写的野史,就跑来打砸娘娘的神像,你们还有良心吗?”   “就算你们忘了,你们的妻儿,你们的父母,你们的房屋,哪一样不是当初天后娘娘显神给你们救下来的!”   外面那些狂徒根本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大骂道,“为我们老百姓还愿本就是当神仙的应该做的,她那不过是为了赚一点功德罢了,你们这群傻子,还真当以为她是专程来救我们的?”   “没看到那书上都写了,什么端庄圣洁的天后娘娘,不过是只破鞋,下贱得天上的任何一个神官都可以上,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无所不用极其,就连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和女徒弟搞在一起生了个野种,也不敢吭声,这种女人,就不配当天后娘娘!”   “乡亲们,咱们一起上,冲上去砸了她的神庙!”   “砸了她,砸了她砸了她!”愚民们开始疯狂起来,齐声大喊。   围堵在庙外的人势多众广,而守在庙里的村民人数根本比不上外面的暴|徒。   若是被他们冲进了砸了天后庙,善良百姓们心中的最后一点信念恐怕就真的都要被毁了。   庙里领头的壮汉严阵以待起来,与村民们四顾相望,“怎么办?”   身后村民目光团结,震声齐答,“要想进天后庙,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77章 恶念   就在庙观前形势一片混乱之时, 庙外聚集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俊秀小生。   那小生手中执一只长毫笔,青衫一挥,笔尖沾水在地上画出一幅画。   画毕, 众人惊觉四周场景一变——   狄山五城曾经的哀鸿遍野浮尸满地重现眼前, 小儿饿得面黄肌瘦, 老人病得奄奄一息,男人女人们拖家带口在城门前被拦住,城外死尸倒了一大片……   人群见得这幅画面, 忽然安静下来。   今天来到这里的许多暴徒家中或多或少都有狄城血脉,当年的悲惨,他们也都亲身经历过的, 对那些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如今这画面骤然重现, 让他们触目惊心。   庙中守护神像的村民见状,连忙出声道:“大家都看到了吗?当时我们经历的都是何种惨痛!当我们需要救济和帮助的时候,朝廷和官员都死到哪里去了?没有人帮我们,他们甚至把我们赶到城门外饿死冻死!”   “是天后娘娘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啊!”   “是天后娘娘显灵,帮我们驱走了妖邪作祟, 还了我们一个太平和谐, 如今,面对你们的恩人, 你们还要推倒她的神像吗?”   那人字字句句都诛心, 震得庙外愚民纷纷沉默下来。   半晌,他们其中开始有人转身离开,因为他们想到, 家中还有老母亲和儿子等着他们回去, 家里的媳妇还在盼着他早归。   陆陆续续的, 一半的人开始离开, 留下一地的狼藉。   剩下那一半人面面相觑,没有了壮大的声势,他们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和庙中村民狡辩几番,也被灰溜溜的骂走了。   天后庙前终于清静下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小兄弟,刚才是你帮的我们吧!”领头人上前,感激地对神笔道,大家也都围了过来,对他方才那一手神笔幻象十分惊奇。   “你是怎么做到的?”   神笔是得司法仙君的命令上前替村民解围,此次随仙君前往人界有要务在身也不便暴露身份,只道,“现在市井中流传的神仙野史乃有心之人刻意编撰污蔑,还请大家不要相信。天官神明既能飞升,自是已结除一切凡怨历经天道考验方能位列仙班,若是真有那般不堪,比之凡尘不如,岂不是人人都可飞升成神了。”   “不要人云亦云,相信你们相信的。”   说完,神笔拂开众人大步而去。   人群不远处,谢执和幻生站在对面,目睹了天后宫观前的一切。   “仙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神笔走过来,问道。   “人心是无法控制的。”谢执虚虚望着远处,“他想在人心里种恶,我们就要在人心里种善。”   “如何种善?”幻生问。   谢执淡淡道,“善恶本就是人性的两面,凡人之所以这么轻易便被负屃主导恶念,是因为他们正好有恶念堆积需要发泄,只需将这些恶念转移,让他引火**即可。”   幻生道,“凡人愚不可及,果然只配当凡人。”   谢执无动于衷继续道,“凡人聚众作恶,要的是心安理得,凡间有法不责众之说,但在天界,可没有这一说。”   “等此事过后,每一个参与这场暴动的愚民都将都到削魂惩罚。”   靴魂——即削去灵魂中本有的灵窍。   被削去灵窍,此人下一世投胎只会变得更加愚钝不开窍。   相当于灵魂上的降维打击。   谢执平静地道,“先揪出藏在背后的负屃,销毁那些邪书。至于那些愚民,看起来是蠢不可耐,但是他们也是最懂得见机行事跟随大流的,只要主流声音熄灭,也就没人再敢发声了。”   “凡人,就是这么低贱又聪明的物种。”   幻生和神笔垂首领命,“是,仙君。”   ……   玉香被螭吻命人关在太子宫。   侍女们害怕她逃跑自己被惩罚,就悄悄给她在饭菜里下了软魂散,吃了此药浑身没有力气,更不要说逃跑了。   此刻的玉香撑在床沿,连给自己系腰带的力气都没有,她急促喘气,狠狠瞪着床边的侍女,“螭吻到底把我的孩子带到哪儿去了!”   “你们这群贱婢,竟敢软禁我!”玉香喘了口气,眼睛射出阴毒的光,“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海奴们私底下早就传遍了,九太子妃生下的那个孩子是个死婴不说,而且还不是九太子的亲生骨血,据说真的是怀的外面野男人的种,这事还没龙王知道了,大发雷霆,说是要九太子赶她们母子走呢。   是九太子跪下向龙王求情,才求得她们母子一条活路。   现下,这女人不但不感激九太子包容她,还在这里破口大骂,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当下就有心仪九太子的婢女不屑道,“太子妃您就别折腾了,是太子殿下命我们将您关在龙宫不准踏出半步的。您前些天生下那个儿子已经是个死婴了,指不定已经被太子殿下带出去埋了吧,你就别在这人拿乔拿段了。”   “是啊,谁不知道坏了野种跑来巴着我们太子殿下,以后偷服龙珠便能瞒天过海吗?真是笑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北冥龙族!一个区区凡间女子就想在这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玉香听着那些讥讽,脸色苍白,疯狂地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婢女的脚,头发凌乱地喊道,“你们说什么?我的孩子他怎么样!螭吻他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说!!!”玉香表情狰狞疯狂,就连两个婢女也被她这副模样吓到。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玉香一口咬在婢女的脚踝上,她四肢没有力气,仅有的力气就在牙齿上,她眼神狠狠盯着那婢女,仿佛只要她不说她就誓死不松嘴。   两排牙印深深陷进侍女的脚踝。   婢女脚踝被咬,尖叫着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你这个疯女人!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没有呼吸!你被骗了!难道你以为真的服下龙珠就能避过龙王的眼睛吗,哈哈哈,那颗龙珠是龙王大人的本命龙珠,是你用自己孩子的命帮助龙王从东皇钟阵法里出来的,这下明白了吧!疯女人,快放开我!”   说着,婢女一脚踢在了玉香的头上,又借机狠狠踹了她几脚,急忙拉着另一人出去了,临走时,还将门窗都锁死了。   玉香震惊地趴在地上,听完那侍女的话,她整个脑中嗡嗡几声……   “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的孩子,他一定还好好的,他一定还活着,他不可能死的!”玉香泪流满面,在地上爬行。   她手脚并用,艰难地朝门口爬去,她要去找她的孩子。   可是门窗被锁,无论她怎么撞,都撞不开那铜墙铁壁一般的门。   玉香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的绝望,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靠在门后痛哭起来。   “霆,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啊,啊——。”   而此时的轩辕霆,正在经历第三世的历劫。   而与白月达成交易的螭吻也正寻着轮回境上的指示,前往他转世投胎的人家去取他性命。   这一世,轩辕霆渡的是懒惰劫。   虽然螭吻已然知晓他天界之主的真实身份,但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少对他的憎恨。   在凡界找到轩辕霆投生的人家,螭吻上前,一剑干脆利落割下了他的人头。   只要这九世历劫轩辕霆没有成功渡过,那么他便无法重归君位。   白月不会给轩辕狗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事实证明,没有了天道气运加持,就凭他本身,也是爬不起来的。   螭吻一剑落下,就见轩辕霆的凡胎肉身化为一道白烟消失,他的神魂随即去往下一世转世。   螭吻毫不迟疑,点开轮回境,对着轩辕霆的转世穷追不舍。   白月这招借刀杀人当真用得绝。   就这样,螭吻一连杀死了轩辕霆的转世了四五次,眼见就到了最后一世,只要破坏完这最后一个暴怒劫,那么轩辕霆的九世历劫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世,轩辕霆的修为根骨起了作用,因他渡的是暴怒劫,所以他大小就修行练武,八岁就开始拜入修真门派修行心法,毕竟是天君下凡,他资质比起门派中其他弟子,可谓天生奇才,修炼一日千里。   所以,这一次螭吻若想杀他,便没那么轻而易举了。   螭吻几次现身,都被轩辕霆和身边的师门弟子给合力击退了。   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长得清隽俊雅,衣着名贵,手提一把软件,背后用黑布裹着一个婴儿襁褓,襁褓里的婴儿不哭不闹像个没有气息的人偶。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追着他们杀了两三趟。   “大师兄,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穷追着你不放,而且次次下手这么狠,非取命不罢休,难道是你们家的仇敌?”   轩辕霆摇头冷笑,“管他是谁,老子都叫他有来无回,若下回再敢来暗杀老子,老子就砍下他的头!”   现如今的轩辕霆,已经是这个修真门派的首席大师兄了,手下有一干跪舔依附愿意为他卖命的小弟子,所以他多的是可以派出来的打手消耗螭吻。   尤其是他发现那个想杀他的陌生男人很在乎背在身后的婴儿,便吩咐师弟们着重偷袭他背后的婴儿。   导致螭吻前后兼顾,这才两三次无法杀死轩辕霆。   可也正因轩辕霆这一做法,更激怒了螭吻。   虽然孩子现在跟着螭吻,也是玉香和螭吻成亲后生下的,可轩辕霆是孩子的生父,他竟然派人来杀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样的人简直不配为人!   更不配为神!   不配为天界之主!   不配香儿的一番痴爱,更不配当孩子的爹!   螭吻等了几天,一直没等到轩辕霆一个人独行,终于,这天他看见轩辕霆从门派回到城里的家中,没有前呼后拥师兄弟们的护法,落单了。   “老爷,大少爷回来啦!”   “哎哟喂,霆儿回来了!”   前院中喧哗热闹,府邸主人也就是这一世轩辕霆的父母正做了一大桌好酒好菜给儿子接风,笑声传到了后院。   等轩辕霆吃饱喝足回到自己的院子,一推开门,就见到那个背着孩子的男人脊背挺直坐在他房中。   凛冽的杀意上他背上的汗毛瞬间竖起!   “你——究竟是谁?”轩辕霆半踏了一只脚在房门中,另一只脚还在门外。   螭吻冷冷转身,手中软剑锐利的剑气划过他的双眼,照得那双原本温和的双眸寒气丛生,“轩辕霆,我是为我夫人和孩子来取你性命之人。”   他扬剑,一字一顿道,“等你恢复神魂记忆,记得,我叫螭、吻。” 第78章 婚契   天庭陆续收到三界各处传来的捷报。   封泽占领了北冥巡防线, 齐麟也拿下了妖山地头,文广郭阳等人也都陆续占据上风。   目前形势一片大好。   只待找到东皇钟,重新将龙王刑天镇压便可。   然而, 刑天狡猾, 九个儿子只是他用来吸引天界火力的工具,即便被牺牲也毫不在乎。   白月和归无胤开始寻找东皇钟的下落。   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始终没有线索。   “会不会,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刑天老贼就将东皇钟藏在龙宫里?”白月沉吟道。   她从海底带走的几块碎片,出了北冥后就变成了几片锈铁, 除了上面的古老字符,没有任何特殊。   “按理说, 这些碎片应该是能够和母器有所感应的。”   “不会。”归无胤斩钉截铁道, “刑天虽然狡诈, 但却不会这么冒险,他被困在东皇钟下十万年, 对这个东西十分忌惮也深知它的厉害, 能毁则毁, 能藏则藏,按照反向推理, 他也不会藏在龙宫等着人去挖出来。”   “那么,就一定是一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底方。”   白月沉思, “会是哪儿呢……”   她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会不会……他将东皇钟藏在那个孩子的身体了?   用轩辕血脉的神魂去压住东皇钟神器的磁场,所以孩子才会变成死婴, 所以他们才怎么都找不到神器的感应。   如果真的是白月想的那样, 刑天就太可怕太邪恶了。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归无胤皱眉片刻, 像是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冷凝起来。   白月虽然厌恶轩辕霆,也不喜玉香,但刑天若真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当做炼炉,那她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螭吻带着我给他的轮回境去凡界阻击轩辕霆了,我们速速去找到他。”   两人从北冥海界返身,往凡界而去。   白月解下自己的披风御行,归无胤脸不红心不跳跟了上来,双手搭在她腰上,明目张胆。   “轩辕霆历劫就要结束了。”他在她身后不动声色道。   “那又怎么样。”白月想问,所以?   “等他归位,赶紧和他解除婚契。”他漫不经心地说,“这种蠢货,整天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糟心么。”   白月一顿,转身看他。   “解除婚契以后呢?”她似笑非笑问。   “他不是喜欢他那儿凡间女徒弟么,成全他们呗。”   “再然后呢?”白月又问。   归无胤脸色逐渐微怒,盯着白月,“你怕不是个棒槌。”   白月一挑眉,什么???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会被一个棒槌说棒槌?   啧,真是世道变了。   等他们在凡间找到螭吻时,他的剑刚从这一任转世的轩辕霆脖子上划下,轩辕霆的尸身不可置信地倒地,瞳孔死不瞑目地睁大。   鲜血喷溅三尺,螭吻背着婴儿襁褓,手中持剑,面无表情。   白月和归无胤从天而降,刚好看见这一幕。   待到轩辕霆□□凡胎气绝,他的神魂从尸身中飘离而出,只在转眼之间,高大挺拔的紫金冠袍重塑其身,轩辕霆真身出现在几人面前。   九世历劫的记忆重回脑海,他瞪着螭吻怒目而视,大喝一声,“龙族竖子,竟敢击杀本君转世,该死,拿命来!”   白月手中月影剑一抬,‘锵’地一声阻止了暴怒的轩辕霆,“给本宫住手!”   “月后?”轩辕霆惊讶地看着她,又看了眼与她站在一起的黑袍男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是谁?”   “这不是你该问的。”白月神情冷淡,转身对螭吻道,“把孩子给我看看。”   螭吻迟疑,在场三个人,其实他一个都信不过。   但相比起来,他只得信任白月,因为除了相信她,现在他已别无他法。   他将身后孩子取下来,小心翼翼地交给白月。   白月扒开襁褓,看了一眼那婴儿,只见其面如墨色,手脚乌青,翻开眼皮一眼,瞳仁已然没有了聚焦。   她沉叹一口气,拿出东皇钟碎片,在孩子心脏位置感应,果然,那碎片颤动两下,发出了微弱的光。   “果然是这样。”白月沉声道,抬头凌了螭吻和轩辕霆一眼。   两个蠢货!   “轩辕霆,这个孩子就是玉香为你生下的骨肉,你看看吧。”白月将襁褓递给轩辕霆。   螭吻连忙制止,“天后娘娘不可!孩子是我的,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白月斜他一眼,“你若是想救活孩子,就乖乖闭嘴,一切听本宫的。”   轩辕霆震惊极了,“什么?这是香儿生的孩子?”   他颤着双手接过襁褓,却看见一个毫无呼吸的死婴躺在襁褓里,那张乌青的小脸,长得和他是多么的相似啊。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香儿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轩辕霆大声道。   原本轩辕霆九世历劫失败,无法重归君位,是要再次投入轮回道历劫的,这是一个无穷尽的循环,只要他不历劫成功,就会永远待在轮回道中。   虽然凡界时间对于神祇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他的九世历完,也不过玉香怀胎十月产下孩子。   白月的原意本是,让轩辕霆永远困在轮回道里出不来。   可如今另有棘手之事,她也就将计就计改变策略了。   “孩子被龙王刑天所害,现在要想救活孩子,需要你用毕生修为来为他换血。”白月语气平静道。   “什么?!”轩辕霆后退三步,“毕生修为。”   “因为玉香的愚蠢,偷服了刑天的本命龙珠,导致刑天从东皇钟镇压下逃了出来,而与此同时,狡诈的刑天将东皇钟藏入了孩子体内,用你的轩辕氏神族血脉将神器镇压,要想救活孩子,就必须解除神器禁制取出东皇钟,而要取出东皇钟,就需要你的血和毕生修为。”   “现在,就看你怎么选择了。”白月好整以暇看着崩溃的轩辕霆。   螭吻面色苍白地听完,才知道原来孩子会变成这样,是自己的父王害的。   他将前因后果一串联,终于明白了父王的阴谋,也终于明白了玉香的算计。   他苦笑一声,从头到尾,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归无胤漠然地看着两个蠢货做出选择,眼神里透出无聊的意味。   白月将东皇钟碎片放在孩子胸口,碎片与孩子体内神器的感应交相辉映,映得孩子的脸越发乌青起来,生命的迹象已经在他身上逐渐流失,若是再不换血取出神器,他体内的最后一点血脉也会被榨干。   轩辕霆脸色苍白,倏然抬头,狠狠盯着白月,“我怎么知道这一切不是你设下的阴谋!”   从神庙审判一事开始,轩辕霆就知道了,白月从头到尾都是在假装爱他,即便早已知晓他和香儿的事情,也隐忍不发,为的就是在最后关头给他致命一击。   可以说,他有今日下场,全拜白月所赐。   所以,这个毒妇所说的话,他一句都不会信。   白月笑了,“随你信不信。”   她接过襁褓,冷冷挑唇,“既然你不信,那这孩子和玉香本宫都带回天宫,让凌霄殿诸君们来验证验证,他到底是谁的血脉吧。”   说完,白月作势转身而去。   轩辕霆心头一慌,连忙叫住白月,“慢着!”   其实在看到孩子那与他五分相似的五官,他内心就已经肯定了,这孩子是他的,只是还没见到香儿,现场有多出来一个口口声声声称是孩子父亲的龙族之子,轩辕霆不甘心事情就这样被白月板上钉钉。   “香儿呢,她在哪儿,我要见她。”轩辕霆说,“等见到她,救不救孩子,孤再做决定。”   白月扫向螭吻,“去把玉香带来,和他见一面吧。不管如何,你们三人,哦不,我们四人之间的事情,总要有个了断。不如大家当面说清楚。”   轩辕霆狐疑地看了眼一直冷冷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的,气势比他还要低沉冷冽的黑袍男人,“那他又是谁。”   白月淡淡一笑,“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新晋飞升的魔神君,归无胤。”   轩辕霆神情震裂,“什么?归无胤!”   就是那个魔狱尊主归无胤?   归无胤露出一口白得发亮的牙齿,对着轩辕霆幽测一笑,“幸会啊,钱婷婷。”   听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名字,轩辕霆表情再次崩裂,脸上又青又白,杀气陡升。   归无胤眼锋不屑,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   两人针锋相对,一触即发。   “螭吻速去速回,将玉香带来,我们就在这府上等你。”白月淡定吩咐完,转身朝府邸深处走去。   如今这府宅还在轩辕霆最后一世历劫家中,他肉身被螭吻杀死,可神祇本体却在,是以家中管家奴仆根本不曾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走进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轩辕霆冷冷道,“准备两间上房,给这二位客人。”   管家呆呆地看着白月和归无胤,心道,家中什么时候来了两位这般仙姿出尘的仙人,他一直守在院外,咋没有看见进来啊?   不过转念一想,少爷在山中的沈建宗拜师学艺,想必也是什么世外高人吧。   让他更惊讶的,傍晚时分,前院又来了两位郎才女貌的青年夫妻,直言要见他们家少爷。   等到他将客人请进后院,才发现这几人气氛不太对,剑拔弩张好像随时要打起来似的,那恐怖的气场,让整个后院的下人都绕行十米,大气不敢出。   螭吻扶着病弱无力的玉香一走进内院,见到轩辕霆,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凄婉地哀叫一声,“霆!”   顿时,在场几人面色皆古怪起来。   归无胤冷冷嗤了一声。 第79章 绿帽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 玉香抽抽搭搭的娇泣尤为醒目,她眼里瞧不见旁人,只看得见恢复紫金长袍冠冕加身的轩辕霆。   不管何时何地, 她总是会被这样丰神俊朗的轩辕霆所迷倒。   况且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然出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了。   想到孩子, 玉香更是直接朝轩辕霆怀里扎去,“霆!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轩辕霆神色震痛, 握住她的肩使劲摇晃, “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见到轩辕霆恢复紫金冠冕,玉香自然以为他已经历劫结束恢复了天君之位。   既然有了天君轩辕霆、孩子亲生父亲的撑腰,她还害怕什么龙王和螭吻。   当下,玉香便决定将这一切的锅都甩得干干净净,好等轩辕霆解决后带她回天宫去享福。   好日子就在前头向她招手了,只要熬过这最后一关便苦尽甘来。   于是玉香哭得更起劲了, 委屈诉道, “是龙族,是龙王刑天,一切都是他设计害的!还有螭吻, 他假装伪善,将我骗去龙宫, 生下孩子后又将我软禁在龙殿, 抢走了我们的孩子。”   玉香抬头恨恨盯着螭吻,伸手怒指其眉心, “从头到尾就是螭吻和刑天父子俩设计引我上当, 怪我太善良, 识人不清, 才会中了龙族的计谋,让我们的孩子成了刑天逃出生天的工具!”   她声声凄厉尖锐,那憎恨的眼神,决绝的动作,仿佛螭吻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螭吻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为玉香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会被她反手指证成刑天同谋。   他不可置信地睁眼看着玉香,眼神从震愕、凝固、黯淡,直到痛心,半晌,终于失声苦笑,他笑得很大声,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笑得讽刺而绝望。   他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玉香看着螭吻疯疯癫癫大笑,眉毛皱了皱,厌恶地往轩辕霆怀里贴得更紧了。   白月和归无胤两个主导者反而成了旁观者和看戏人。   虽然他俩身在这出狗血大戏中,却因为太过清醒和冷漠而与那三人显得格格不入。   “行了,当着本宫的面就别在这儿演戏了。”坐在太师椅上的白月放下茶盏,不耐烦道,“到底是因为想给自己找个下家钓上的螭吻还是被他骗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想冒认龙族血脉偷服的龙珠还是被刑天设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从头到尾,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没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   白月淡淡扫了螭吻一眼,见他面色苍白颓败,显然已是在打击的承受极限了,道,“螭吻对你和孩子已是仁至义尽,若是没有他相护,你和轩辕霆的孽种早就死了。如今你不知感恩,还反过来倒打一耙,真是让人寒心啊。”   听见白月出声,玉香猛然从轩辕霆怀里抬起头,她愕然地盯着白月,刚想问轩辕霆她怎么会在这儿,视线忽然又落到白月身旁的黑袍男人身上。   曾经被活生生剥下脸皮的恐惧记忆涌上脑海,玉香浑身一个激灵,重新躲进轩辕霆怀中,尖声道,“霆,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他、他他他他是白月的奸夫!当初就是他受白月指使毁了我的脸!”   白月:“……”   归无胤:“……”   轩辕霆:“???”   螭吻:“。。。”   白月面色沉了下来,抬眸,凌厉盯着玉香,“看来本宫对你还是太仁慈了是不是?”   玉香被白月那眼神慑得往轩辕霆身后一缩,得意地瞪着白月,“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干的!在豹妖洞府时——呃”   聒噪的话音戛然而止,玉香惊恐地扒着脖颈,像一条死鱼般急促喘气,惊恐地看着那黑袍男人,眼神求救地盯着轩辕霆,“师……师父,救、救我。”   归无胤放下袖袍,长眸寒气渗出,语气却轻飘飘玩味,“顶着一张偷来的脸还敢四处炫耀,本尊当然要给你扒了。无尽你这张假脸看着也不错,想不想再尝试一下面皮被活活剥下来的滋味,嗯?”   玉香畏惧地捂住脸,不敢再与那个魔鬼对视。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白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归无胤一眼,原来当初的玉香的脸是他出手毁的,怪不得。   她就说,怎么无缘无故的,玉香有跟她一样的脸不用,非要去弄个面具遮着。   轩辕霆怎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旁人欺辱,且他更不能容忍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形,月后有可能跟这个魔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相信玉香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对她刚刚的指证,轩辕霆深信不疑,不仅认为是白月暗生嫉妒派人去毁了香儿和她相似的容貌,还为此勾搭上的魔界尊主归无胤。   虽然他自己和徒弟禁断不伦还偷生私生子,闹得整个天界沸沸扬扬,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一个从一生下来就没有自主选择权的尊贵上神血脉罢了,一个从出生就注定要当天界之主的男人的寂寞没有能懂。   所以,他只是为爱勇敢,追求自己的内心。他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   况且,他也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了——他受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还被打入轮回劫历经九世厄运。   可是,白月是他轩辕霆明媒正娶的正宫天后,就算他不爱她,她也不可以和其他男人不三不四。   轩辕霆气炸了,觉得自己被女人背叛,这是他的尊严所不允许发生的事。   他盯着白月,质问道,“月后,你当真和这个魔头有隐情?你可不要忘记自己身份,你是孤的元妻,母仪三界的天后娘娘,若是你敢做出对不起孤的事,下场你是知道。”   白月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的看着轩辕霆,你他妈在逗我?   你前脚刚和女徒弟搞出来的私生子还在面前摆着剩最后一口气等你救呢,你他妈还有功夫来过问老娘是不是给你戴绿帽子了。   她扫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尾都由螭吻抱住怀里,而轩辕霆和玉香这对正牌父母却只顾你侬我侬大述衷肠的可怜的孩子,似笑非笑瞥了轩辕霆一眼,“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过问本宫的事?”   轩辕霆脸色一尬,不甘心地道,“即便如此,你我仍是结有婚契的夫妻,你的事,我当然有权过问。”   此言一出,白月和归无胤双双冷笑。   婚契?   那是什么,能吃吗。   轩辕霆在白月这儿碰了钉子,便把矛头对准归无胤。   他上前一步威胁道,看起来就像个龇牙咧嘴的兽类,不敢对比他厉害的猛兽发起攻击,只好转向他认为自己能对付的发起攻击,“归无胤,你身为魔界之主,三番两次在我天界挑事,识相的就赶紧滚回魔狱,否则,孤就对你不客气了。”   “哦?”归无胤长眉一挑,“你要怎么对我个不客气法?”   本来还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这么一放话,害得人怪期待的。   轩辕霆作势拔剑,他对自己的修为很有自信。   即便眼前这个人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狱死敌,但轩辕霆是不会畏惧的。   归无胤见轩辕霆拔剑,眉峰一挑,眼中透出一丝阴森的莫测来。   他不动如山,等着轩辕霆送上门来,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搞死他了。   长眸微眯,内心逐渐期待。   久违的嗜血念头开始在身体深处叫嚣。   “本宫把你们叫来,不是要你们打架的。”白月慢吞吞制止。   她永远是最冷静最清醒的那一个。   白月清楚的知道,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取出这孩子体内被刑天藏进去的东皇钟,而不是让轩辕狗和归变态两人打架。   虽然,她其实也恶趣味地挺想看原文男主和大反派正面干一架的。   但奈何现在不是时机——   “锵!”   白月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轩辕霆就急不可耐地出手挑衅了。   他朝归无胤出手了。   归无胤终于等到这蠢货自己来送死,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黑影一闪,他迎身与轩辕霆战到一起,两道残影掠过,屋顶‘砰’地一声就被气流给震得掀翻了。   白月:“……”好吧,既然都已经开打了,那她就坐下来看会儿戏吧。   她重新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品饮。   “啊!霆,小心!”聒噪的玉香开始慌乱地大喊大叫起来。   她又担心轩辕霆受伤,又觉得很甜蜜,他这是在帮她出气呢。   螭吻默默抱着襁褓坐在一角,或许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奢望,他将视线投向对面的玉香。   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够给他一个安抚或者歉意的眼神,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可以自行为她脑补解释:她是有苦衷的,她是逼不得已的,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她对他是过真感情的。   可是,螭吻盯着玉香看了很久很久,她连一个眼风都未曾给他。   她双眼放光崇拜倾慕地看着和归无胤打得暗无天日的轩辕霆,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为什么?   他和玉香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啊。   那个轩辕霆,他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君,可他已经有妻子,妻子还是那般高贵绝智的人物,你跟着他能得到什么呢?   一个不能对你负责的男人,说到底他根本就不够爱你。   螭吻喉头难过地哽了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眼神涌动,暗暗做了个决定。   白月视线一直紧紧关注着归无胤和轩辕霆的战况,正怕归无胤一不小心下手太狠把轩辕霆给打死了,她必须得及时制止,否则没人来取这东皇钟了。   而归无胤也很清楚这一点。   如今的他,悟魔飞升后,以前动不动爱乱杀人的毛病确实改了不少。   以前只要一不高兴,就得切几颗人头来闻闻血腥味,就像瘾|君子一样,血就是他解药。   现在,他在想杀人和到底该不该杀,什么时候杀最好,这几点上保持了清醒的思维。   譬如说,其实从螭吻杀掉轩辕霆最后一任转世后他真身一显,归无胤的杀意就冒出来了,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白月感觉是最明显的。   但令白月意外的是,归无胤竟然一直忍耐着,直到轩辕霆作死的自己上前挑衅,归无胤才终于出手。   唔,白月摸着下巴,看来,归无胤这家伙,为了她,确实做出不少改变。   正因为清楚轩辕霆的生父血脉对孩子体内的东皇钟还有作用,所以归无胤和他的打斗与其说是应战,更像是一场猫逗老鼠一般的戏弄和羞辱。   轩辕霆既打不过归无胤,又耐他不何,自己追着上下腾挪地累得像条死够,对方却仍旧恣懒肆意的游刃有余,仿佛专门遛着他耍。   “归无胤,你敢耍孤,我非杀了你不可!”轩辕霆气急败坏道。 第80章 后悔   归无胤眼神一冷, 抬手一掌打在轩辕霆胸口,将他击得飞了出去。   轩辕霆一口闷血吐出来,玉香见状连忙奔过去将他扶起, 爱情的力量让她暂时忘记了对魔鬼的恐惧,捡起轩辕霆落在手边的剑,母牛一样朝归无胤冲去,口中大喊:“我跟你拼了!”   归无胤抬起宽大的黑袍,捏了捏十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跟当初活活剥下玉香面皮时的嗜血兴奋一模一样。   虽然现在那嗜血被他藏在冷漠下,但那双长眸露出的森然还是让玉香打了个冷战,硬是来了个原地急刹车,在距离归无胤三丈的地方僵硬停住了, 手中举着的剑筛糠一样颤抖着, 不敢再前进一步。   归无胤勾起血色的唇, 微笑道,“过来啊,怎么不来了。”   玉香被那笑吓得手一抖,剑掉在地上, 见鬼似的逃回轩辕霆身边, 浑身战栗道,“师父,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轩辕霆‘噗’地吐出一口血,虚弱地看了玉香一眼, 险些被她气得晕过去。   但自己的女人向自己求助, 即便吐血了, 他也得继续挣扎爬起来再和归无胤战他三百回合。   白月抵额, 冷眼看着,“够了。轩辕霆,别忘了你的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   轩辕霆和玉香愣了一瞬,看到从角落冷冷起身的螭吻和他怀里抱着的孩子时,才想起来,今日白月组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孩子。   “你快把孩子还给我!”玉香扑过去,从螭吻手中把孩子抢了过来,宝贝似的贴在胸前。   螭吻一动不动,任由她抢走孩子,反正孩子现在还没得救,即便她抢回去也没用。   相比螭吻的平静无动于衷,轩辕霆和玉香这对生父生母的表演大戏这才刚刚开始。   玉香将孩子楼在怀里又亲又哭,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轩辕霆自责愧疚地看着襁褓里的婴孩,恨不得捶胸顿足,他将愤怒的眼神投向白月和螭吻、以及归无胤。   白月看着两人这出机智的临场反应,忍不住都想要为他们抚掌了。   两人一个哭,一个恨,硬生生通过活灵活现的表情表演将自己变成了受害者,真是绝了。   “轩辕霆,你九世历劫失败,无法重归君位,这你是知道的。”白月一站起来,在场几人的目光都凝聚过来。   仿佛她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凌驾众生的女王气势,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她。   即便在场几人的身份本已位极三界之巅,但白月只要一出场,就能压他们一头。   “那又怎么样!”轩辕霆现在已经和白月撕破脸皮,说话再也不会顾及什么了,“只要孤再次历劫,只需短暂几瞬便可重归君位,到时,孤与月后这笔账可要慢慢清算了。”   哟,竟然还敢威胁她?   白月挑眉,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来点狠的吧。   白月笑道,“你就这么有信心下一次能够历劫成功?”她语气玩味,“想知道你这一次是怎么失败的吗?”   轩辕霆眉头一皱,看了眼螭吻,他自然知道,从后面几世开始,就被这个龙族之子每一世追杀,转世的凡胎还没真正遇见劫眼,就被螭吻杀死了。   九世转生都白转了。   虽然第二世西门霆时玉香来找他,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他都想起来了,但若就凭螭吻一个区区龙子是没有那么大能耐找到他的每一个转世所在的。   这里面必然有人在推波助澜。   而那个人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   “是你让他干的?”轩辕霆几乎是笃定地问。   白月笑得很无害,“是的啊。”   玉香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她就知道,白月这毒妇,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白月你这贱人,你不安好心。”她指着白月破口大骂。   “如果还想救活你儿子性命的话,”白月冷冷斜她一眼,“就乖乖给本宫闭嘴。”   玉香还想愤愤地说什么,归无胤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表达:想被剥脸是么?   玉香瞬间蔫下来,怯怯闭上了嘴。   “重入轮回境,永远在厄劫里沉浮;用毕生修为救活这孩子,本宫允许你娶玉香。”白月不紧不慢笑着道,“毕竟本宫也不是什么魔鬼,两条路,你自己选一个吧。”   话落,在场其余四人再一次将诧异的眼神投向白月。   允许轩辕霆娶玉香?   她是认真的?   归无胤自然是乐见其成,若轩辕霆那蠢货和小姘头成亲,以白月的性格绝对会先和他解除婚契,啊,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倒是愿意帮一帮轩辕蠢货呢。   玉香听完也开始期待起来,她将期待的眼神转向轩辕霆,,眼里的期盼和光亮灼得让轩辕霆下意识回避。   螭吻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天后娘娘为了救活她夫君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竟然还愿意让他娶那个伤害她的女人。   只有轩辕霆最左右为难。   因为他既不想重新进入轮回道再次经历那厄劫,也不愿意舍掉毕生修为。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他皱眉道。   “没有。”白月好整以暇摇头,“这孩子体内被龙王刑天封藏了上古神器东皇钟,现在,只有你的轩辕氏血脉才能取出东皇钟救活孩子,否则,要不了多久,这孩子就会被神器吸干精血干枯而亡。”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所有人都注视着轩辕霆,看他如何选择。   可是他仍旧犹豫,因为他总觉得白月不安好心,这事绝对没有这般简单。   玉香见轩辕霆竟然犹豫了,心中无法接受!   “霆?难道对于你而言,我们的骨肉还比不上修为吗?”玉香不敢置信地道,“你把修为给了孩子救活他,你还可以重新再练啊。”   在玉香的认知里,地位高如轩辕霆,天界之主,就算毕生修为尽毁,也是分分钟可以重回巅峰的,她不懂他在犹豫什么?   难道他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这个猜测就像一个种子在心里瞬间生根发芽,再想到轩辕霆在凡间历劫时有过的那么多女人,玉香一瞬间也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你还在犹豫什么?”她不安地催促道。   “你懂什么!”轩辕霆转头朝她呵斥一声。   “你竟然吼我??”玉香一愣,委屈地低泣起来。   “闭嘴!”轩辕霆再次沉喝,现在他烦着呢,没空去哄她。   更何况,他还有一笔更咽不下气的账要和玉香算呢——比如她为何原本长那副模样却装成三界第一美人的脸迷惑他,在他下凡历劫后又为何与龙王之子搞在了一起。   这一桩桩,一件件,等他解决了眼下的事情都会慢慢跟她盘问清楚。   玉香怔愣,她从未见过轩辕霆这番冷酷无情的模样,心中震惊,这还是她那个无限宠溺她的师父吗?   他变得好陌生,好冷漠,她都快要不认识他了。   白月不慌不忙看着两人从方才的痴缠情侣变成现在的疑心怨偶,心情不错,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样?选择好了吗。”   “如果你向本宫证明你对玉香的真心,和对这孩子的责任,本宫保证,等你他日回到天宫,定会成全你们的哟。”白月笑眯眯再加上一句砝码,“本宫会当着天界众臣的面,同意你娶她。”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是证人。”她含笑道。   白月三两句将轩辕霆将在那里骑虎难下,现在,他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谁叫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好像为了玉香可以放弃一切的样子。   现在,就是该为自己的‘深情’付出行动的时候了。   所以他骑虎难下。   不同意的话,还得重新进入轮回境再次历劫,白月还会再派人去击杀他的劫眼,就算不是螭吻,也会是别的人。   而如果不同意来个反杀呢?   现在他一打三,不是白月归无胤等人的对手,绝对讨不到好处。   要不然偷偷发出信号让心腹速速来救?   轩辕霆急中生智,如是想。   齐麟?谢执?   连他都不是归无胤的对手,齐麟就更不是了,至于谢执只会钻法典就更指望不上了。   一片凝结的沉默中,轩辕霆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忽然觉得有点绝望。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走到了今天这个绝路。   他的视线在殷切期冀的玉香脸上划过,眉头狠狠一皱,他没有忘记当初在雷刑台上看见的那张丑陋畸形的脸,至今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现在他面对的,又是另一张脸。   到底哪个才是玉香真正的面目?   轩辕霆想着想着,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股反胃的厌恶来。   他又将视线转向白月,见到她笑吟吟地瞧着自己,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非常笃定自己的选择。   轩辕霆看着看着,忽然清醒地认知到,面前这个女人,才是他的妻子啊。   他明媒正娶,三界祝祷,十里华彩,三十二抬凤撵娶回来的正宫元妻!   她高贵美丽,聪慧典雅,是三界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女神。他轩辕霆何德何能娶到了这样的女人,不知珍惜,却被玉香迷晕了头脑,做出那么多伤害她的事,将白月从自己身边越推越远,变成了如今的敌对阵营。   这一刻,轩辕霆内心冒出一股浓烈的后悔来。   白月见到他那怪异的神色,微微挑眉,“怎么,你后悔了?”   “是。”轩辕霆毫不犹豫承认,如果说,在两条不得不作出选择的路之间,他宁可做出第三个选择——   那就是,求得白月的原谅。   若是白月能原谅他,让他回头,他愿意就地杀了玉香,以此来换得白月的信任。   因为,就在方才白月冷漠地给他两个选择那一瞬,轩辕霆心里清楚的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娶玉香。   比起让他失去毕生修为,和娶玉香为妻,孰轻孰重,轩辕霆的潜意识毫不犹豫选择了修为。   “月后,孤已经后悔了,我从未打算娶玉香为妻。我只是一时被她与你相似的容貌迷昏了头,才会做出那些糊涂事。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轩辕霆看着白月,真挚而忏悔地道:“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孤立马便将此女杀掉,给你做出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此类事情发生。”   此言一出,再次让在场几人错愕震裂当场。   白月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觉得轩辕霆一定是被她逼疯了。   归无胤长眸一凝,冷冽阴沉地睥着轩辕霆,杀气森森。   螭吻无比讽刺地看着轩辕霆和玉香,仿佛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执着和付出都是一场笑话。   而玉香,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僵硬而缓慢地转头,睁大瞳孔盯着轩辕霆,“师父,你刚刚说什么?” 第81章 哦豁   轩辕霆没有没有理会玉香, 只紧紧看着白月,等着她的回答。   如果白月可以原谅他,那他也愿意大度地原谅她——关于玉香所说她和归无胤那些二三事, 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他们重新开始。   他在这儿想得很美好, 白月却像看神经病似的瞧着轩辕霆, 怪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现在还有资格和本宫谈条件吧?”   她站起身, 朝轩辕霆走去, “就算你现在跪下来求本宫, 也只能在两条路中选择一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她神态闲适,语气却冷酷到底,“轩辕霆, 如今的你,已是穷途末路, 没有选择了。”   轩辕霆脸上闪过一丝郝色,还想和白月说什么,玉香冲上来, 拽住轩辕霆手臂, 神态隐约带着股疯狂问道,“轩辕霆!你刚刚说什么!”   “闭嘴, 你能不能别说话!”轩辕霆不耐烦地抽出手臂, 他正在这儿想办法,该死的女人还在不分场合的和他吵和他闹。   一次两次这样, 可以说是情趣。   一直这样, 就让人烦了。   玉香受不了被轩辕霆无视, 更受不了被他冷漠的呵斥,当下就崩溃了。   瞧瞧她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说,只要白月那贱人肯原谅他,他就愿意当场杀了自己?!   “呵呵呵呵呵。”玉香死死盯着轩辕霆,突然肩膀一颤,疯疯癫癫的痴笑起来。   轩辕霆见到玉香这副模样,厌恶地皱了皱眉。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心生厌恶时,不管她做什么都是让人反感的。   现在的轩辕霆就是这样。   玉香的一举一动都再也不能牵动他的心了,只会让他觉得烦。   而从前他绝不会多看一眼的白月,在他眼里成了高贵美丽的妻子,满心满眼追逐的对象。   轩辕霆这番前后反转直叫白月都看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气氛不允许,她真想给他来句‘666’。   一直按捺着燥戾的归无胤冷冷道了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螭吻也淡淡冷笑,事视线并没有看着任何人,话却是对着玉香说的,“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今日真是长见识了。”语气凉薄。   玉香终于笑够了,一把将孩子举过头顶,决绝地看着轩辕霆,“你要是不肯救孩子,今日我们娘俩就在你面前一头磕死!”   哦豁!   这一句话就将轩辕霆给钉死在这个局面了。   本就骑虎难下,现在更是把他逼上梁山。   白月满意得恨不能当场给玉香这个小可爱竖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几双眼睛都盯着轩辕霆,或玩味、或冷笑、或漠然地等着他做出回应。   玉香等了几瞬,见轩辕霆青白着脸不为所动,她作势将孩子往地上一摔!   螭吻连忙扑上来,怒吼道:“你干什么!要死你自己去死!拿什么孩子当你的工具!”说着,他一把抢走孩子,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看得出,螭吻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这一切,白月都看着眼里。   她沉下眼尾,冷淡道,“轩辕霆,快点开始吧,没有时间了。”   轩辕霆的计划失败了,白月不上钩。   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他东拉西扯半天,既没有拖延时间找来救兵,也没有打动白月得到她的原谅,还让玉香看到了他剥下深情面具后的真实模样。   什么叫作茧自缚,这就叫做作茧自缚。   轩辕霆身体力行地生动表演了这一课。   “请吧。”白月抬了抬下巴,示意螭吻将孩子抱过来,让轩辕霆换血推法。   轩辕霆抱住孩子,紧皱眉头看了他一眼。   从怀胎十月,到分娩时刻,他都不曾在场,所以,他对这孩子压根没什么感情,唯一有的也只是一种血缘罢了。   况且,他现在已经决定斩断和玉香的纠缠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成为他日后的一大污点。   天宫三界,但凡看到这孩子,都会再次想起他曾经和玉香的那些事,只要孩子存在,他翻过的错误就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出来鞭尸。   “好,要为用毕生修为救他可以,不过孤有一个要求。”   哦,竟然还能舔着脸提要求?   白月再次大开眼界,抬手道,“你说说看。”她倒要听听,这厮到底还能说点什么恬不知耻的要求来。   “等孤救活他后,让玉香带着孩子去凡间生活,这件事,就此结束吧。月后你,也不要再在天宫提及此事。”轩辕霆说。   听完,白月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是想借此摘干净自己之前的一屁股烂摊子,用一身修为换得一身干净,好彻底重头再来,为此,他不惜牺牲玉香母子。   不过,当断极端,心狠手辣,果然不愧是能当男主角的货。   白月微笑,“行啊,本宫答应。”   “好,月后一向言出必行,孤相信你。”轩辕霆朝白月俊朗一笑,对着她发射自己男性地魅力。   白月翻了个白眼,视而不见。   归无胤不屑地催促,“磨蹭什么。”他从袖袍中飞出一把短刀,射向轩辕霆。   轩辕霆伸手夹住,沉凝几息,面色一狠,划破虎口手掌,然后抬起襁褓中婴儿的小手掌,将虎口割出一个口子。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贴在了一起,神族血脉从他们手掌相贴之处开始莹莹流动。   轩辕霆盘坐下来,将婴儿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入定进行换血传灵。   道道橙色的光芒包裹了他们。   婴儿身上乌青的暗气开始渐渐减少,橙光从轩辕霆的身上传进婴儿体内。   玉香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好在她没有在这个时候发疯捣乱。   但白月不想有人误闯进来打扰,便让螭吻到院子外去守着。   螭吻现在对白月的话言听计从,毫无疑问便去执行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转动的橙光终于逐渐停歇,轩辕霆的唇色变得苍白起来,而躺在他膝盖上的婴儿面色却红润健康起来。   还差最后一步,只要再取出婴儿体内的东皇钟禁咒就可以了。   归无胤眯起了眸子,就连白月都稍稍倾身,聚精会神地盯着。   东皇钟碎片从浮在轩辕霆的手掌中,需要以此作为引界将婴儿体内封印的东皇钟给吸出来。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痛苦的过程。   若要做个比喻,就相当于活生生取走婴儿的心脏。   这就是刑天那老贼狠毒的地方,他料定没有人能猜到他会将东皇钟禁制在孩子体内,而就算被找到,他相信以轩辕神族自古以来的自私,也不会行这换血逆施之术来救一个婴儿。   原本刑天的计划可谓滴水不漏。   他也确实算到了轩辕一族血脉中的自私,但他独独算露了一个人。   ——那就是白月。   只要有白月在,就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曾经,归无胤是这个文中世界的一大BUG,但现在,白月才是那个真正的BUG。   “快!取出东皇钟。”白月沉声道。   只见一直呈现昏死状态的婴儿忽然有所动作了,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玉香听到孩子哭声,下意识就要跑过去。   白月反手一个捏决,困住了玉香让她在原地动弹不得。   “孩子……呜呜呜我的孩子!”   轩辕霆的五指流出大股大股的血,那些血流到指头上,变成了金色的神光,他将五指从孩子胸口探进去,捏住缩小的神器东皇钟往外拽。   孩子挥动手脚,哭得更大声了,撕心裂肺,哭得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玉香也跟着哭了起来。   白月厉声一喝,“吵死了,闭嘴!”   玉香死死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却不敢再吱一声。   轩辕霆忽然闷哼一声,振力一挥,随着一股磁场波动的震颤,东皇钟终于被从孩子体内取了出来。   强光瞬时笼罩住这个院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白月及时伸手,将东皇钟纳入袖中。   婴儿一声凄厉的惨哭,然后便没了声息。   轩辕霆身体一倾,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血溅落到了婴儿的脸上。   他奄奄一息喘气,抱起婴儿看了一眼,勉力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松了口气,“孩子没事。”   听到孩子没事,玉香连忙过去将轩辕霆扶起来,担忧地问,“霆,你没事吧?”   螭吻从院落外大步进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孩子的情况。   轩辕霆拂开玉香,摇摇欲坠撑起身,看着白月,“月后,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现在,该你实现你的诺言的时候了。”   解决了麻烦事的白月一身轻松,站起身,和归无胤对视一眼,然后挑眉,道,“没问题,本宫答应过的话就一定不会食言。”   她对螭吻道,“本宫当初答应过你,只要你按照本宫的吩咐去执行了,就会替你解决你的烦恼。”   “现在,孩子救活了,你带走吧,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了。”白月笑着道。   “什么?!”玉香叫嚷起来,“我不许!孩子是我生的,白月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白月无视玉香的反对,只看着螭吻道,“这是对你的奖励,也是对你的肯定,相信孩子跟着你长大会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螭吻抱着孩子,看着他可爱翻红的小脸,和不安抿着的手指头,不由心头一软,又转身沉沉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玉香,回头对着白月拜了三拜,“螭吻谢过天后娘娘,今日大恩,螭吻铭记于心,他日若还有用得上螭吻的,娘娘尽管开口。告辞。”   说完,螭吻起身,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螭吻你给我站住!你要我的孩子带去哪儿!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玉香疯了一般地大喊,她哭着推打着虚弱的轩辕霆,“师父你快管管白月,她凭什么把我们的孩子给了螭吻!”   轩辕霆皱眉,“月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月微笑,“本宫是答应你等你救活孩子后就将他去送凡间,从此不在天宫提及此事,怎么你希望本宫将孩子带回月宫养着?”   “白月你这个毒妇,贱人!”玉香尖锐骂道,“你凭什么将我们的孩子送人,孩子没了我们怎么办!”   “你们?”白月露出一个莫测的神情,“当然是在一起了。”   “本宫不是说过了吗,会当着天宫神官的面同意轩辕霆娶你为妻,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玉香不敢相信地一愣。   轩辕霆也愣住了。   白月笑得明艳动人,“螭吻是个可怜虫,为他人作嫁衣,得到的只是一个养子。而你们俩,得到的可是爱情啊。” 第82章 警惕   轩辕霆修为尽毁, 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白月大发慈悲道,“看在你现在没了修为的份儿上,本宫替你求个情, 免去剩下的轮回直接回天宫吧。”   玉香大喜, 连忙道,“师父!我们可以回天宫了!”   但这并不是轩辕霆想要的结果,失去了修为的他, 即便回到天界, 也只会是废人一个。   臣君们不会再拥护他, 神官们也不会再仰望他。   那样的情形让人一想到就绝望。   白月收起东皇钟,再不和轩辕霆废话, 转身和归无胤一起离开了凡界。   院落中人都走了,只剩下轩辕霆和玉香两人面面相觑, 一地鸡毛。   两个人互相看着看着, 也冷静下来。   “轩辕霆, 我想问你一句, 你是真的爱过我吗?”玉香只想得到这个答案。   轩辕霆不耐烦地瞥了玉香一眼,“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玉香追问,不死不休的样子,“对我而言很有意义。”   如果他从没有真正爱过她, 那么玉香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就会崩塌,她整个人会垮的。   那太令人绝望了。   轩辕霆冷漠地道, “可能曾经爱过吧,但都被你自己给作没了。”   “是么。原来如此。”玉香肩胛抽动, 轻飘飘一笑, 那表情让轩辕霆读不懂, 他也不想读懂。   “我走了, 你去找到螭吻把孩子抱回来。”轩辕霆起身欲走,顿了顿,“寻一个隐秘的地方把孩子养大,暂时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轩辕霆!”玉香急走一步叫住他,眼泪从她面颊留下来,“你真的就这样不要我了吗?”   轩辕霆站定,却并未回头,“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白月嘴上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以为她就真的这么想,不过是找个借口除掉你罢了,若还想活命,就远走高飞吧。”   玉香听罢,死死咬着唇,眼里闪过狠绝的光芒,盯着轩辕霆绝情的背影。   好,既然你对我无情,那就休怪我玉香无义了。   轩辕霆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连衣角发梢都透着对她的冷漠。   玉香的心像坠进了万年冰渊,四肢僵冷,整个人冻得透不过气来。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了玉香一个人,她孤零零站在花圃中间,茫然四顾举目无依。   她这是在哪儿?   “螭吻……螭吻呢?”   玉香仿佛这才突然想起来螭吻的存在。可是他带走了她的孩子,丢下她永远的走了。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她面前,她没有珍惜,如果还能再给她一个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   “螭吻……螭吻你等等我!”玉香猛然回神,朝着院落大门飞奔而去,她要去找螭吻!找她的孩子!   ……   拿到东皇钟,回到天宫后,白月立即登上凌霄殿召开了朝殿开始商议重新镇压龙王刑天一事。   分派出去的几位神官也都纷纷执行完任务开始回到天宫汇报情况了。   唯独还剩谢执那一支没有回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白月暂时还不清楚,因为这期间,谢执没有传回任何音信。   奇怪的是,就连幻生和神笔两人也没有传回什么信息来。   更不妙的是,白月发现她的天后宫观香火不稳,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轩辕霆即将回到天宫,此时的白月需亲自镇场,不宜再次离开。   “你代我去一趟吧,看看谢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白月对归无胤道。   归无胤冷脸一拉,不愿意去,嘲道,“他谢执不是很能耐么,这么点小事都不能解决?”   白月:“这么久还没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状况,本宫现在走不开,你代本宫去一趟怎么了?”   “不去。”归无胤拒绝。   “不去算了。我让封泽去。”白月才不惯着他的小脾气,就这位爷若是惯了还得了,岂不是要反。   看见白月果然转身让人去传封泽,归无胤没好气道,“去去去!”   他去还不行吗!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白月眼尾笑意一闪而过,“这就对了嘛。”   “去吧,等你回来我有一个惊喜给你。”白月神秘一笑。   归无胤长眸闪过微微光芒,低头靠近白月,“什么惊喜?”   白月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眉心,“既然是惊喜,肯定要保密啊,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就没什么表示?”男人挑眉,不动声色的语气下暗含期待。   白月无奈叹气,微微倾身,抱着他的额头吧唧亲了一口,跟奖励小朋友似的,“这样行了吧。”   他怎么可能满足这样的浅尝即止,伸手一勾,将女人拉进怀里俯身深深吻了下去。   白月并不抗拒,相反,她伸出双手抱住他,热情地回应他。   或许男人在这方面总是能够无师自通,从第一次的笨拙生硬后,这一次他就表现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一样熟稔了。   白月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只不过两次亲吻,他就能如此进步神速,那要是以后有了更一步的身体接触,那岂不是……太棒了?   咳,她好像有点想歪了。   罪过罪过,人家还是一个纯情小少年呢。   不知怎地,白月脑中忽然闪过那个瘦弱乖巧的白骨少年模样,啧,很好‘欺负’的样子。   直到他快要将白月的呼吸都夺走,才松开了她,抵着她的低头声音沙哑道,“等我,回来。”   “嗯,好。”白月的眼眸氤氲出了些他从未见过的朦胧,让她一向明艳夺目的容颜看起来野有了三分迷离。   他可真是爱死她这副模样了。   怎么办,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女人,尽管她经常气得他要吐血。   可是喜欢她的时候,又喜欢得不得了。   想把她揉进骨头里去。   白月推开他,他快把她勒得出不了气了,刚想夸他变得有经验了,就又开始鲁莽起来。   男人,果然不能夸。   即便是在心里夸的,也不行。   跟她腻歪半天,归无胤终于下凡去找谢执他们几个了。   白月得了清静,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唉,男人太粘人也不太好。   其实,白月用这个借口把归无胤支走,除了确实担心谢执那边出现意外,也是有另外一层原因的。   雨师的禁闭快结束了,到时候她出来,和归无胤母子二人见面,该怎么处理?   这事白月得事先有个准备。   还有就是轩辕霆那边,他若重归君位,凌霄殿那帮两代老神官还是有一部分愿意继续拥护他的。   这些,都是白月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   处理这些问题时,归无胤不宜在场,所以就算白月牺牲色相也要把他支走。   她先让封泽带兵在北冥海域东南西北四个角秘密驻扎,随时关注龙王刑天的动向,同时也是为了切断龙九子的回防支援。   刑天再厉害,孤军奋战也是比不了人多势众力量的。   白月去到风雨殿见宋雨娘。   隔了这么久,宋雨娘也应该从殷狂风的陨灭中振作起来了。   来到紧闭的风雨殿,白月命人打开禁闭室,属官们不敢质疑,毕恭毕敬打开门后退了出去。   黑暗的室内一下子透出光影进来,里面缩在墙角的一个身影抬手挡了挡,偏头往后一避,抗拒的意味很明显,她的声音变得干枯沙哑,“出去。”   白月一顿,看清墙角的那道弓腰背影,宋雨娘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了?   “雨师,本宫是专门来看你的。”白月道。   宋雨娘听到是白月的声音,慌张地转身背对着她,“天后娘娘,请您走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我来是为告诉你一件事。”白月淡淡道,“归无胤悟魔飞升了。”   “他现在是天界的魔神。”白月语气平静,不带任何私人情绪,“以后你和他在天庭是同僚关系了。希望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等了一会儿,白月见宋雨娘还是背对着她没有反应,便转身离去。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他悟魔飞升?”宋雨娘忽然转身,不可置信地问。   厚重门墙的光影打在宋雨娘脸上,白月这才看清,她已经瘦得脱相了,脸颊凹陷进去,眼眶也像没了水分的一层皮耷拉下来,皮肤干枯发黄,瞬间让她看起来老了几十岁。   白月有些惊异她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叹气,“是。”   “为什么?怎么可能!”宋雨娘仿佛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他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孽,手上握着那么多冤魂怨冥,满身的血腥孽债,他怎么可能飞升!”   “不可能的!”宋雨娘斩钉截铁地道。   白月听到她这样说,眯了眯凤眸,表情微微沉下来,“难道你飞升之前手上就没沾过血腥?你就是完美的善人?”   “可是……他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宋雨娘的表情异常激动,她用那微微凹陷的双眼紧紧盯着白月,“人妖神魔,那一样他没有杀过,这样的混沌天魔,是绝对不可能飞升的,他注定是魔,注定是。”   “因为他杀了殷狂风,所以你不能接受现在他飞升成神的事实?”白月问。   “不是的。”宋雨娘疯狂摇头,很急切地道,“天后娘娘,他骨子里就是魔,他没有肉身,他的本体是一具白骨骷髅,他的存在就是靠着世间魔念而形成,如果没了这些魔念,他就是不存在,他成不了神的,这是不可能的!”   白月微微皱眉,看着宋雨娘言语颠三倒四的样子,表情淡了下来,“看来雨师还需要些时间冷静,想清楚自己往后的路。”   说完,白月转身走了出去。   “天后娘娘!你一定要小心!”   宋雨娘忽然冲上来扒着铁门,冲着白月道,“他到天界来的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怕死,哪怕是把我的命送到他手上也无所谓,可是他是魔,魔和神是不可能逆转的。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想要报复神界,他想让这三界都变成魔狱!他就是个魔鬼,他想让所有人给他陪葬!一定是这样的!天后娘娘,您一定要小心提防他啊!不要让三界毁在他的手里!”   禁闭室大门轰然一声关上。   白月面无表情站在门外,耳边还回荡着刚才宋雨娘疯狂的呐喊,她不为所动,抬步离去,临走时吩咐风雨殿属官,“照看好你家大人,在她情绪没有冷静下来之前,就别让她出来了。”   属官不明所以,但也只得应:“是。”   回到月宫后,白月挥退侍女,独自在雅阁里坐了会儿。   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   最近,很多事情都堆在一块儿发生,一桩桩都赶在了一块儿,让她没时间停下来细细的思考。   宋雨娘说的话白月并没有信,这一点,以她对归无胤本人和这件事的了解,不会被轻易挑拨的。   可是,这其中,也确实有一些细节被白月给忽略了。   比如,归无胤为什么可以仅仅用一百天的世界就突破魔狱桎梏飞升成神?   这一百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归无胤自己也从不曾提及。   再比如,为什么归无胤飞升魔神的那天,会和龙王刑天借助轩辕血脉冲破东皇钟封印是同一天?   两道降临雷,一道飞升一道降临。   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关联吗?   再联想到上次和他一起去北冥探海,当时她就奇怪,归无胤为什么会对刑天和北冥海底的一切掌握得那么清楚?   但凡某些曾经被忽略掉的线索重新串联起来,脑中的疑虑就逐渐变大。   白月闭目想了许久,无妄渊和白骨魔宫,没了归无胤,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难道飞升之前,归无胤都安排好了?   从前不曾细想的东西全都涌进了白月脑中,让她思绪变得愈发敏锐起来。   她从最开始认识的防备警惕,到然后在九头山想办法杀掉他,再到后来去白骨魔宫知道他身世后同情怜悯他,再到后来两人逐渐深入相处渐生情愫,变成现在的信任他。   这个过程太可怕了。   白月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现在竟然会信任一个在原书中回注定杀死她的大反派。   两人互相胶力的过程,已经说不清到底还是她拿下了归无胤,还是归无胤拿下了她?   白月想到此处,倏然睁开双眼,迷惑的凤眸瞬间变得清亮。   谢执!   白月立即起身,拿出传音镜,点开幻生和神笔禁咒连界。   从昨日发出传音信后,就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所以白月才让归无胤代替自己去谢执那儿看看情况。   等了许久,白月再次发出询问信息过去,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复。   “娘娘?”传来的是幻生的声音。   “你们那边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情况?”白月皱眉问。   幻生道,“呃,回禀娘娘,我们在凡间遇到了一点棘手的问题,处理起来有点麻烦,不过请娘娘放心,司法仙君已经想到了办法,只要引出负屃现身,这个局就可破了。”   白月闻言,微微放了心,“嗯,本宫见你们多日未回,便派了魔神前来助力,他已经出发,想必很快会与你们汇合,届时——”   “娘娘请稍等,前边又有暴民在砸庙观了,我们先去处理,待会儿再向娘娘汇报情况。”   幻生急急说完,切掉了传音界。   白月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谢执那边,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凡间下界。   又一座城池被负屃的邪书洗脑,民众开始发生暴|乱,一窝蜂的涌上去打砸推翻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们疯狂而扭曲,见着什么都销毁什么,仿佛只是在借着这一场疯狂行为发泄自己的私欲。   谢执正指挥着幻生和神笔疏散民众。   归无胤一身黑衣降临在神官庙观打砸现场,他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见到谢执压制着心里的怒意却还在和那些愚民温言好语时,不禁冷冷一笑,“司法仙君还真是翩翩君子啊。”   谢执转身,见到出现的归无胤,“归无胤,你来这儿干什么。”   “自然是……取代你了。”归无胤邪气挑唇,长眸里滋生出团团漆黑。   谢执神情一凛,警惕起来。 第83章 八卦   “自然是来取代你了。”归无胤说出这句话, 对面幻生和神笔也都神情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男人恐怕除了天宫上的天后娘娘,没有人能克得住他。   若是他真要在凡界对司法仙君做点什么, 那恐怕又会是一场比负屃的邪书洗脑更棘手的麻烦。   两人默默想着,对视了一眼,都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了。   但好在归无胤只说了这么一句后,走过来面色莫测盯了谢执一眼,两人视线互不相让直视片刻, 谁也没有动作。   “这么点小事这么久都解决不了, 看样子司法仙君的本事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厉害啊。”归无胤微笑起来, 森白的牙齿衬着那颜色鲜红的薄唇, 总让人觉得他来者不善。   谢执面色冷凝, “不牢魔尊大人费心。”   “虽然本尊身在魔狱时确实威名甚想,但如今本尊已飞升仙界,成了魔神,司法仙君在称呼上还是注意一下吧。”归无胤表情傲慢, 似笑非笑道, “往后,就叫本尊魔神大人吧。”   “论魔神,也得要你当得起这个称号。”谢执丝毫不让。   现场气氛将至冰点。   神庙周围到处都是打砸烧抢的疯狂老百姓,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身上衣袍一黑一白, 就像他们的立场。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们四周,将周围的嘈杂场景都隐形了。   只有两道眼锋气势凌厉。   忽然,归无胤抬起袖袍一挥, 从宫观中震出一圈气流光晕, 将围在天后庙四周的流民全掀起跌落在十米远的废墟里。   “啊,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什么了?”   众人不明所以,又惊又惶,慌张地围拢在一起互相询问。   “是不是天后娘娘又显灵了呀?”有人不安地道。   “难道神明真的会显灵?”   都听人说当年在狄山五城时天后娘娘显灵时是如何如何玄乎,但多数人没有在现场目睹,皆是听的传说,事实上也都是半信半疑。   凡人就是这样,对于神灵皆是有需求的时候就信,没需求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只有当绝对的力量降临时,凡人才会意识到他们的自知之明和愚昧。   那无形的光晕将整座天后庙都笼罩其中,凡人不得踏进一步,只隐约可见几个朦胧的人影在宫观中伫立,看起来非常神秘。   “那里面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天兵天将下凡来了吧?”“除了神仙,谁还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民众们远远张望,不知道神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靠近半分。   而庙观中,也确实气氛剑拔弩张。   归无胤要用绝对的武力压制,谢执却主张舆论攻心。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归无胤是行动派,直接就将宫观外的暴民武力镇压了。   流民们见情况不对劲,胆子小的连滚带爬就跑了,还一边逃跑一边呼喊‘不好了不好了咱们惹恼神明降怒了’,转瞬间逃走大半的人,只剩下一些胆子大些的还躲在角落里张望。   “归无胤,住手!”谢执沉声冷喝。   “她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既然司法仙君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到一旁闭上嘴巴。”说完,归无胤袖袍收拢,像一道黑影消失在宫观中。   周围的结界屏障消失了,谢执带着幻生和神笔重新走出神庙,发现之前包围的流民全都被吓退了。   凡人对神明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虽然谢执知道这一点,可他始终认为众生平等,要想得到信徒发自内心的的信仰,不是仅仅靠着绝对武力压制就能解决的。   现在的问题虽说用一点点武力可以解决,但等这场风波过去后,对神祇威严却是一种极大的损伤。   归无胤的简单粗暴方法,解决得了表面问题,却解决不了埋藏在更深层次的人心问题。   但谢执也奈何不了归无胤,每去到一个城池,归无胤就像一道龙卷风刮过,所过之境,再无流民凡人敢造次。   神祇庙观的危机很快便被归无胤强势镇压。   仿佛之前谢执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一场徒劳。   归无胤也很快揪出了藏在幕后的龙八子负屃,和他找的那一大堆凡人代笔书生,以及印刷那些邪书的地下书坊,没有任何仁慈地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整个过程不过就两日时间,快得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好像就两三天时间,市井里流传的诋毁神明的邪书全都消失了,没有人再敢去买,更没有再敢兜卖。百姓们对此讳莫如深,一个比那些邪书更神秘的传说开始在暗地里流传。   ——据说,之前那些去神庙打砸烧抢的人全都在夜里暴毙而亡了。   且死因不明。   这引起了流民们的恐慌,他们害怕极了,生怕下一个暴毙而亡的人就会是自己。   这是对于诋毁上天神祇得到的诅咒和惩罚。   人们也不出门了,家家户户关在家里龟缩着,到了夜里都不敢点灯,一时间,到处都安分守己和谐得不得了。   仿佛之前的事情大家都默契的失忆了。   对于现在民众的反应,归无胤十分满意,“看看,司法仙君学会了吗?”   “以暴制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你现在这番血腥压制,只会给未来三界关系埋下更大的隐患。”谢执冷淡道。   归无胤神情惫懒,“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司法仙君这么操心未来隐患和三界大事,还是早点回天宫履行你的正职吧,看起来外派任务好像不太适合你。”   两人话里话外都在针锋相对,随行的神笔和幻生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说什么。   之后回到天宫复命,幻生和神笔才一五一十将在凡间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给了白月。   白月听完,扶额叹气。   归无胤和谢执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看来,下次得把他们两个人分开,不能将他们再凑在一起了。   但不管怎么波折,龙九子的祸乱总算都摆平了。   回到天宫后,谢执和归无胤一起来月宫见白月。   白月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在上首,看着下面两个男人也跟她装腔作势,面上一副和气的样子粉饰太平。   也好,至少学会了做表面功夫,白月也懒得去戳穿他们。   “你的魔神殿已经建好了,去看看吧,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跟神匠殿的人说,让他们帮你改。”   白月说完,又看向谢执:“谢司法此行多有辛苦,此趟任务也算完美解决,先回司法殿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凌霄殿共作商议吧。”   她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偏向谁。   归无胤和谢执冷冷互看一眼,转身离去。   谁也不知道,白月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她必须要承认,之前,她曾因为自己的猜疑怀疑过归无胤。   但现在他们一起回来了,事实证明是白月自己想多了。   她这阴谋论的毛病常常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但也尝尝会伤害到身边最亲近的人。   白月很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没过几天,从凡界‘历劫完毕’的轩辕霆也只身回到了天界。   他在轮回境中历劫失败一事,除了白月归无胤等人知晓,天界大概也就一个司命仙君薛载知道。   但轮回境之前早已被白月借走,薛载就算知道也只能通过观罗星盘推算,所以就算他推算出来,以他识时务的性格也不会到处宣扬此事。   所以白月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一是若出现意外,轩辕霆顺利渡劫后续如何接招。   二嘛,便是一切顺利,按照她的布局,轩辕霆生生世世都只能在轮回境中循环厄劫。   但现在出现了第三种结局。   轩辕霆实际上没有渡劫成功,但因为他与白月达成一桩交易,所以白月特意提前去摆平薛载封住了此事,让轩辕霆以一个修为全失的废人重新回到天界。   成为一个在她的掌控下的傀儡天界之主。   唔,其实,这么看来,这第三种结局才是最有趣的呢。   白月端起一盏灵露饮,慢吞吞地品着。   兰芝走进来,带着一脸的八卦震惊,“娘娘!您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白月挑眉,用眼神示意她说。   兰芝还在某种不可置信地冲击波中,捂着头道,“神匠仙君她……她她,她堕落了!”   白月:“什么?”   “她竟然和白逍少君两个人在瑶池林里拉拉扯扯亲亲我我!我亲眼看见的,他们两个抱在了一起!”兰芝无法接受地道。   白月拉长音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毫无意外。   白逍那家伙,还算不枉风流少君的名号,总算是搞定韩芃君这朵高岭之花了。   白月有种吾家有兄初长成的欣慰感。   可兰芝不知情,突然亲眼目睹自己以前暗恋过的少君和崇拜的神君在一起了,这简直就是房子塌了呀。   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双重打击,她受不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一定是神匠仙君被白逍少君的花言巧语和骗了!神匠仙君答应过我,不会和白逍少君在一起的!”兰芝欲哭无泪。   白月决定无视她的戏精行为。   风流少爷配高冷女官,这对CP白月很看好啊。   而且还是她点头同意的呢,不错不错。   “对了娘娘,天君他回来了!”被打击冲昏头脑的兰芝竟然忘记了向娘娘禀报另一件最重要的事。   “本宫已经知道了。”白月不疾不徐道,抬起意味深长的凤眸,微笑道,“是本宫让他回来的。”   偌大的轩辕宫突然从寂静黑暗变回宫灯明亮,整个天宫的人一时都还有些不习惯了。   轩辕霆一回到天宫,就将自己关在轩辕宫打坐静养,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与他以往高调的作风丝毫不符。   宫殿外两名被吩咐去菩提真人处取修补元神的丹药的宫侍悄悄议论。   “天君看起来面色羸弱,该不会是在凡间出什么事了吧……”   “嘘,慎言。”   内殿中,正在打坐的轩辕霆睁眼,‘呕’一声吐出一口血,抬头,眼神沉沉盯向月宫方向。 第84章 滑稽   翌日, 凌霄殿。   轩辕霆回归天界的消息已经在昨天夜里被大家知晓了。   所以今日的凌霄殿朝会,天君天后会同殿上朝。   百官臣君们肃穆以待,纷纷整理好的衣冠,等在大殿外。   “也不知道天君入凡历劫如何了。”   “天君为何会在夜里独自回宫, 你们可知晓?”   “轮回劫渡劫成功司命仙君那里不是有征兆么, 为何之前半点没有动静?”   殿门外, 神官们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少卿, 瞧见司战仙君等人款款朝这边走来,众臣连忙禁声,挺胸抬头站好。   “各位臣君,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朝殿马上要开始了, 进去吧。”齐麟慢悠悠扫了他们一眼。   “呃, 司战仙君先请。”   齐麟当下也不客气,率先迈进大殿, 领头走进了朝位。   上朝殿的神官们陆续到齐,然而殿上首的两张主座还空无一人。   没多久,司法仙君并神匠仙君等人也一起上殿来, 骁战郎君也紧随其后。   司命仙君也姗姗来迟, 见到薛载出现,有不少神官想去他那里打探打探关于天君在轮回境中的情况, 但碍于现在场合,也只得摁下好奇,等待会儿下朝后再去问问。   现在,该来的基本上都来齐了。   就差天君天后二位了。   就在这时, 九重阶上缓缓走来一道高大的黑袍身影, 大家转身看了一会儿, 蓦然反应过来,他们怎么给忘了,现在天宫里还多了这号难缠的人物——归无胤。   归无胤不疾不徐走上凌霄殿,看了眼左右两列神官,勾起唇,“诸位来得挺早啊。”   没有人回应归无胤,他们可不想跟这个曾经的魔头扯上什么关系,哪怕他现在是有正儿八经神殿的魔神君,但终究来历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有齐麟出声寒暄,“魔神君。”   “司战仙君。”归无胤似笑非笑朝齐麟点头。   众人的眼神在归无胤和齐麟身上来回打量,在心里悄悄猜测他们两个看起来最不会对盘的人为什么看起来关系好像还挺不错?   “天后娘娘上殿——天君上殿——”   众臣连忙肃静,手执衔牌站好,等待天君天后的到来。   白月一袭烈焰火红的凤袍,上极曳地的披风,凤尾的流苏珠冕在她的乌发间轻晃,愈发衬得那张面容绝迤雍容。   而走在她旁边的轩辕霆,一身紫色金袍,面颊消瘦型容苍白,少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和傲气,被旁边的白月一对比,更加显得气势弱下一大截。   白月抬头挺胸走在稍前半步,朝着大殿上的臣君们点头示意。   轩辕霆在她身后,看着凌霄殿上那些大臣们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逐渐觉察出不妙来。   走到殿上,看到摆放的两张主君座椅,轩辕霆愈发不满,什么时候白月也能在凌霄殿上跟他并排坐在一起了?   “来人,把这张椅子撤下去。”   守候在旁边的掌司犹豫地问,“天君,您不打算坐吗?”   轩辕霆气结,“孤是让你把月后那张椅子撤下去!”   “……”朝殿掌司默默瞟了一眼笑而不语的白月,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大殿中也忽然安静下来,仿佛轩辕霆说了一句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还愣着干什么。”就在全场寂静时,白月漫不经心开口了,“天君不想坐在这里,就给他另外安排一张椅子坐在下边吧。记得多加一张软垫,天君身体尚未恢复,坐得软一点会更舒服。”   说完,白月径直走上主座,目不斜视地坐下。   “是。”朝殿掌司听到天后娘娘吩咐,连忙将椅子撤下,动作迅速地抬了另一张椅子上来,上面真的给多加了一张虎皮垫子。   掌司忐忑地去请轩辕霆,“天君,您请坐。”   轩辕霆气疯了,抬起就是一脚,踹在掌司身上,“给孤滚下去。”   白月冷眼看着轩辕霆在殿上发飙,他越是不受情绪控制在神官面前出丑,就越能对比显得白月荣辱不惊。   这么好的坐收好感值的时候,白月自然乐见其成。   掌司被踹得屁滚尿流爬下阶梯,抬头看见轩辕霆自己气冲冲将那张加了虎皮的椅子拎起来,墩到白月的旁边,一屁股坐下。   “本宫是为天君身体着想,天君何故发这么大脾气?”白月颇为不解地问。   轩辕霆冷哼一声,“月后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假惺惺的在这里演戏。”   白月无辜极了,“天君这可就是冤枉本宫了。天君在轮回境中出了意外,导致修为全无,现在仍在修养中,本宫本就担心你的身体,可你非不听劝要上朝殿来看看,本宫让掌司给你椅子加个垫子也是好心呀。”   殿下神官一听,满场哗然,什么?!   天君在轮回境中出了意外,现在修为全无??   轩辕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这样被白月给说出来!   然而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用关切地表情看着他,“天君,你快别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坐下歇息歇息吧,北冥海域那边的事,本宫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不用你费心的。”   “天君,天后娘娘方才说的可都确有其事?您真的……修为全无了?”神官们震惊地问。   “天君可是轩辕神族,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修为全失了?”   大家纷纷好奇,但因为此话出自天后娘娘之口,又不敢怀疑,只得将疑窦的眼神投向轩辕霆,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轩辕霆被一连三的追问,青着脸像便秘一样说不出话来。   要他怎么解释?   难道要让他说出是为了救他和玉香的私生子,私生子因为被龙王刑天在东皇钟上施了法,必须要他用毕生修为和轩辕神族血脉去换?   可是如果他不说,白月早晚会将他老底都给兜出来,为了阻止白月胡说八道,轩辕霆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一步说出真相。   不过,他要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说出来。   “月后说的没错,确实是出了一点意外,孤从凡界离开时切好遇见刑天从东皇钟冲破,孤深知刑天出世对三界都是一大祸害,便与其正面交锋,索性从刑天手中缴获东皇钟交由月后带回了天宫,不过孤也被刑天打伤,现在元气暂未恢复,修为使不出来,可不就相当于修为全无了嘛。”   轩辕霆说完,白月都惊了。   一个男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不过众卿放心,待孤神魂入定修养几番,就无碍了。”轩辕霆爽朗一笑,颇为得意地看了白月一眼。   白月笑了笑,顺着他的话点头,“是啊,天君真是不容易。为了天界付出,辛苦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本宫吧,你好好休养。”   轩辕霆很意外白月没有再戳穿他,不过既然如此,他也就放心了,靠着虎皮椅瞧着下方臣君,这才发现,归无胤竟然站在其中,而且还站在最前面,就用那副似笑非笑的不屑神情睨着他。   “……”轩辕霆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得意洋洋简直就像一出滑稽的丑剧一般可笑。   不过,能干大事的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他端着脸,将视线投到自己的心腹谢执身上,摆出亲和的姿态微微笑了笑。   嗯,好在他身边还有心腹谢执和齐麟不离不弃,想到这里心里舒服多了。   谢执半垂着头,不曾言语,视线也不曾和轩辕霆有交集。   齐麟看着轩辕霆赤红着脸给自己狡辩的样子直皱眉,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轩辕霆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君?   其余神官目瞪口呆地看着轩辕霆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天后娘娘下首的虎皮座椅上,齐齐无语。   罢了,就连天君自己都认为自己不配再坐回原来的位置,他们也没必要再多言什么。   白月懒懒收回视线,抬手让人将最近收到的关于北冥龙族作乱的奏本都呈上来,翻开扫了几眼,“关于北冥龙族,众卿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抛出,然后轩辕霆便看见殿中方才还像被锯了嘴的葫芦样一言不发臣君们口若悬河开始发表意见,个个神情激昂,士气高涨,团结一致。   有善战的立马自请出命,有擅围的也表示愿意配合主将,八大仙君各部手下的属官们都跃跃欲试出战。   轩辕霆当天界之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一堂如此众志一心的臣君。   从前,他主殿堂时,百官神君们莫不是皆倚老卖老装懵卖傻,遇到棘手问题时,能躲避就躲避,从不会像今日看到的这般主动请战。   他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没有在天宫坐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些神官改变?   轩辕霆好奇地转头去看白月的反应,却发现她对此竟然还一点儿都不满意,微皱着眉头翻阅着案上的奏本,仿佛对堂下神官们提的各种主意根本看不上眼。   “神匠仙君,你有什么看法?”白月点到了韩芃君的名字。   轩辕霆听到她叫出韩芃君,心想,呵一个只会捣腾些机关的女人,对战事能有什么见地,果然,白月还是头发长见识短,等他修为恢复了,还是乖乖退回后宫歇着吧,打仗这样的事,还得男人来。   他正暗暗得意呢,便听到韩芃君面色镇定出列,条理清晰地将她分析的北冥地界利弊讲出来,以及对于派兵出战镇压的几种计划,全都做了详细说明,更让他吃惊的是,韩芃君竟然还拿出一个演练沙盘,在沙盘上开始排兵布局,将刑天现有的兵力和地盘全都展示在了上面。   这样一看过去,敌我双方局势明朗,经过她一番分析,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轩辕霆都听得呆住了。   而凌霄殿中的其他神官却对此一点儿也不惊讶,仿佛韩芃君本就该如此才华横溢,这只不过是她的正常水平罢了。   对,就是那种表情,大家一副习以为然的表情看着韩芃君。   而且还有人大言不惭地问,“神匠仙君对这场战事可有什么新的神器研发,好让我等再开开眼界啊!”   什么?轩辕霆不可思议地盯着问话那神官,还要为了一场战事专门研发一个神器,你脑子没被门夹吧?   下一瞬,韩芃君就淡淡一笑,“这是自然,天后娘娘早就对我讲过,刑天是连东皇钟都能逃出来的上古神龙,对付他可不比妖兽九婴,上次娘娘取回东皇钟后,本君便开始着手研究,已经有了一些设计灵感,神器雏形会在第二战事阶段出来。”   “哦哦哦,那我们就放心了。”众神官道。   轩辕霆满头问号地看着他们,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设计灵感,什么神奇雏形?   为什么他一句话都听不懂,难道韩芃君还能将上古十大神器之首的东皇钟重新融化了做成一样其他的神器吗?   他怎么不知道韩芃君还有这样的能耐。   “司法仙君,说说你这趟在凡间遇到的情况吧。”白月从案中抬头,视线温和地落到一直伫立大殿一侧不曾言语的谢执。   虽然回到天宫后,谢执第一时间便将这些时日在凡界发生的事写进奏表交给了天后娘娘,但白月问起,他还是迎身出列,言简意赅地将凡间庙观之事讲了讲。   听完谢执的陈诉,群臣再次哗然。   神庙香火乃神祇的神力来源,若是没有了信徒的香火,神祇就离陨灭不远了。   那个龙八子负屃,想出这个办法,城府当真狠毒。   怪不得前阵子有不少神官都感觉自己神力虚弱,还以为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来是因为凡界的庙观被毁所导致。   “此事还要多亏司法仙君及时制止,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谢执神情疏淡,“此事并非本君解决,论功劳,当是魔神大人的功劳。”   众人惊讶,又追问,“此事怎么说?”   白月自然在他们回到天界之时早已从幻生和神笔那里就知晓了前情后果,是以她不加多言。   或许能从谢执或归无胤本人的口中能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版本。   但谢执只说该说的,绝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即便他当时并不赞同归无胤的做法,但木已成舟,现在再在朝殿上马后炮没有必要。   他只道,“神庙多有流民打砸,多亏魔神君及时赶到相助,方解除乱危。”   归无胤意外地挑眉,他委实没料到谢执会这么说。   以他当时和谢执的针锋相对,还以为谢执会趁此机会在白月面前告他一状,没想到他却什么也没说。   呵,倒显得他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归无胤玩味地想,谢执这招比起当面参告他一状,更高明啊。   以退为进,让那女人从心里偏向谢执在此事上受了他归无胤的委屈。   果不其然,白月听完谢执的话,宽慰地笑了笑,“不管怎样,此事司法仙君和众君皆有功劳,大家都辛苦了,本宫会论功行赏的。”   一听到天后娘娘要论功行赏,满朝殿的神官们都双眼一亮:又可以拿到月宫勋章了是不是?!   好期待啊。   在场只有归无胤和轩辕霆两人不知道什么是月宫勋章,但归无胤一向不将除了白月以为的任何人事放在眼里,对此并不好奇。   但轩辕霆就不同了,他看到大家脸上露出比发年俸还高兴的神情,不明所以。   月宫勋章?   那又是什么?   该死的,为什么就一年多的时间,这天宫就变了个样。   他堂堂天君,坐在自己的凌霄殿上,竟然比归无胤那个魔族爬上来的家伙还要像个局外人?? 第85章 和离   整个朝会轩辕霆都是以瞠目结舌的状态听完的。   一直到白月宣布朝殿结束, 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白月先是给之前受命下凡去唯独龙九子的几个神官颁发了月宫勋章,他看到那几个神官激动地上前领取了一枚星宿形状的金色勋章别在朝服上,一副非常荣幸骄傲的样子。   颁发完勋章, 白月又开始调兵遣将安排战前任务, 臣君们各自上前领了任务离去, 壮志勃勃地准备一展身手。   仿佛这是一场宾主满意的犒赏宴会,只有轩辕霆一个外来者格格不入。   就连归无胤那个魔头都得到白月奖励的一个月勋勋章!   轩辕霆不忿极了, 凭什么?   他去找白月理论, “月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白月挑眉反问。   “就算要论功行赏, 也该是由孤来做,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喧宾夺主了?”轩辕霆语气阴沉道。   “本宫并不觉得。”白月摊手,“勋章是月宫特制的, 发给臣君们也只是做一个鼓励的作用, 又不是加官进爵, 并无实质作用。天君若是觉得抢了你的风头,大不了你也做一个轩辕宫勋章发给他们啊,看看他们要不要?”   白月皮笑肉不笑。   她说完, 轩辕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概是想说点什么来回击白月,但又找不到什么厉害的东西,只能把自己脸色憋得像猪肝色。   “好了,本宫还有些要事处理,就不和天君多聊了, 你身体尚未恢复, 还是好好休养吧, 旁的事就不要多操心了。”   白月居高临下地笑了笑, 带着随宫侍从扬长而去。   轩辕霆气疯了,回到轩辕殿大发雷霆,一干侍卫侍从都不愿触霉头,悄悄退到外殿去躲着。   发完飙后,轩辕霆冷静下来,对掌司道,“去把司战仙君和司法仙君给孤叫来。”   没过多久,掌司回来禀报,“启禀天君,司法仙君和司战仙君都有天后娘娘分派的要务在身,暂时没空过来,说是晚一点会来轩辕殿向天君问安。”   竟然连他两个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心腹都挖走了,白月,算你狠,孤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回月宫的路上,兰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娘娘,我刚才看到天君那副狗急跳墙的样子可真是太解气了!”   哼,谁让他当初狗眼不识泰山,摆着娘娘本尊不要,去和玉香那小贱人偷偷摸摸。   现在可好了,落到这个下场,简直是活该!   “大快人心!”兰芝痛快地道。   白月抬眸,看向对面摘星台传出的明亮宫灯,意味深长笑了笑,“再让他蹦跶几天,一切也就都该结束了。”   她领着兰芝走上摘星台,俯瞰整个天宫七十二神殿。   从当初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白月就没有一刻松懈过。   她从一个最被动的替身女配走到今日天界百官追随的天后娘娘,靠的全是未雨绸缪的规划和临机应变的能力。   轩辕霆,不配,也没有资格再占据那个位置。   既然不配,那么早晚白月是要夺下来的。   “嗯,真是高处不胜寒呢。”站在高台上的白月迎着夜风感叹一句。   ……   神匠殿。   韩芃君正在研究东皇钟。   天后娘娘给她的任务,是在东皇钟上重新作出一个镇压禁制,届时将龙王刑天重新封印。   韩芃君不是没有见过上古神器,可这东皇钟是当年父神的法器,其奥秘之深,非等闲法器方法可解。韩芃君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主意在原本被破坏的禁咒上重新加固。   这次,天后娘娘可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就在她坐在殿中苦思冥想时,一道人影在殿外晃过。   “谁啊?”神神秘秘的,韩芃君皱眉。   “是我。”压低的声音在窗沿下响起,随即,一道灵活身影推开窗棂翻了进来。   是白逍。   他提了个瓷盅进来,得意道,“就知道你还没睡,这是我特意从白月宫里后厨拿的,来吃点吧。”   韩芃君瞪着他,“你是怎么进得我神殿结界的?”   若论各神殿结界牢固程度,她的神匠殿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白逍打开食盒盒盖,取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吃食,随口道,“这还不简单,就你殿里那些丫头,我随便套几句话,她们都告诉我结界禁咒了。”   他洋洋自得地说着,殊不知韩芃君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白逍继续道,“任你把结界加固得再牢实,也经不住我的糖衣炮弹。”   韩芃君狠狠给了他一下,“你说什么?”   “呃,我说错了。”白逍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嘴快说错了什么,连忙笑嘻嘻讨好地申辩,“我是说呀,你这神殿固若金汤,要不是我惦记着你劳累熬夜千方百计问了另一个同样担心主子劳累的侍女,才得知结界禁咒的话,我根本就进不来,我进不来,你就吃不到这些好吃的,就没人关心你的身体,那多辛苦呀,来,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快来尝尝这个珍珠粉银耳粥吧,我瞧着我妹妹每天都要喝一碗,应该是好东西。”   韩芃君语气低沉而危险,“哦,这么说,你和那个同样担心我劳累的侍女关系很好咯?”   “……”白逍悔之晚矣,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平时这么会说话,怎么总是在韩芃君这个女人面前出错呢。   白逍无可奈何地看着韩芃君,“你知道我没有。”   “哼,下次再敢偷偷翻我神殿,打断你的腿。”韩芃君转念又想,那个私下透露神殿结界禁咒的侍女,也要重重地惩罚,得将她赶出去才行。   这种行为在她眼里就等同于叛主,绝不能容忍。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坐下来吧!”白逍拉着韩芃君坐下,两人凑在案头上喝从白月厨殿‘偷来’的珍珠银耳粥。   韩芃君喝了几口,忽然将勺子一放,拍手道,“我想到了!”   白逍:“想到什么啊?”   “想到重新封印东皇钟的办法了。”韩芃君丢下粥碗,起身重新投入了研究。   无论白逍在她旁边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唉……都说认真的女人最有魅力,可是我好无聊啊啊啊啊。”白逍双手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在埋头伏案做事的韩芃君。   “不过,这女人专注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好看啊。”白逍看着看着,呆住了。   不知不觉,就陪着韩芃君熬过了一晚上,等到天方大亮时,晨间的第一束光照进大殿,韩芃君才从图纸中抬起头,见到趴在对面睡着的白逍,不由一愣。   盯着他看了几眼,起身脱下身上外衫,披到了白逍身上。   “这个男人,睡着时看起来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嘛。”韩芃君后退一步,抄着手打量他。   白逍白月兄妹俩长相相似,白逍五官精致好看,却不显女气,是另一种俊逸洒脱的男性美。   韩芃君支着下颌,盯着男人的脸,看着看着,不由出了神。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指爬上了他的脸颊,在他眉宇间轻抚。   白逍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与韩芃君怔愣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韩芃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白逍却俯身凑了过来,伸手将她捉扯进怀里,低头亲了下去。   韩芃君面色微红,双手揪住白逍的衣襟,被他挥开杂物给压在了案桌上,腰肢几乎弯成了一个柳条的形状。   初阳的光晕从窗棂一角照透进来。   两个人缠绵的影子被晨光拉得细长透软。   ……   那日结束后,玉香一直沿着螭吻离去的方向狂追。   她一定要找到螭吻,和孩子。   螭吻走得太决绝了,一去不回。   他带着孩子回到了曾经修炼的洞府凌碧河滩,这里山清水秀灵力充沛,且远离三界喧嚣,螭吻打算在这里将孩子养大成人。   螭吻不打算告诉孩子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因为他就是孩子唯一的父亲。   他会告诉孩子,他是凌碧河滩捡到的他,然后将他抚养长大。   从此以后,他们父子俩就会相依为命,过着世外隐居的生活。   远离龙族的野心,也远离天界的管辖,更远离轩辕霆和玉香的那些破事。   螭吻用山羊奶喂给孩子吃,用鲛鱼纱给孩子做成衣裳,看着孩子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健康,心里也明朗起来。   可是这一天,玉香找到了凌碧河来。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想到了曾经她和螭吻初次相遇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抱着试试的念头,玉香来到凌碧河,果然在河滩深处的溶洞,看到了螭吻。   她激动地淌着河水跑过去,河水漫过了她的衣裙,她捧着双手朝河对岸大喊,“螭吻!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别过来。”螭吻不假辞色,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被玉香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个螭吻了,“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螭吻抽出腰间软剑,冷冷道。   玉香站在河中,看着那把指着她的剑,顿了顿,“让我看看孩子吧,好吗,就算你不原谅我,也让我再看一眼孩子好吗?他是从未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骨肉啊,你忍心让我们母子分离吗?螭吻,你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吗。”   螭吻再也不会被玉香的柔情密语欺骗了,她这一套他已经不吃了。   “你走吧,和离书我已写好。”螭吻从衣襟前掏出一封信书扔过去,面色冷漠,“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此生不复相见。”   玉香看着扔到面前的和离书,泪如雨下,“螭吻,你我夫妻一场,你当真对我如此绝情吗?”   “玩吗曾经有过那么多幸福快乐的时光,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螭吻神情漠然,再懒得与她废话,转身走进溶洞,挥手屏住结界,将玉香隔绝在外。   孩子听到熟悉的螭吻脚步声,发出咿咿呀呀的奶声,挥动着胖乎乎的小手。   螭吻上前,抱起孩子,看着他纯真的小脸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旭儿乖,阿爹会照顾好你的。”   玉香的哭喊忏悔声在溶洞外一直响了很久,螭吻无动于衷地抱着旭儿在洞中打坐,喂他喝奶。   傍晚时分,日落降临凌碧河滩,玉香的声音消失了。   螭吻转头看向洞外,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说什么忏悔,也不过能坚持半日功夫罢了。   果然,当初那个心软被那女人花言巧语蒙骗的自己真是太愚蠢了。   只要多点时间,他就能看清她的虚伪和自私。   旭儿,但愿你长大后不愿怪阿爹。   螭吻心酸地想。 第86章 架空   螭吻以为是玉香哭求得不到他的回应便自顾离开, 好一番寒心。   实际上,玉香也没打算那么快就放弃螭吻,她想着, 以螭吻的心软程度, 她在溶洞外跪求个一天一夜他总会犹豫的。   可没想到,她被两个突然出现的天界神兵带走了。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玉香挣扎, “快放开我!”   两个神兵不为所动, 冷酷地押着玉香便离开。   “你们是白月派来的?”看着两名铁面神兵, 玉香突然恍然大悟,尖锐地怒道, “她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那个贱人, 她还想怎么样!”   神兵封住玉香骂个不停的嘴巴, 将她打晕, 打开通天结界,押着玉香回到了天界。   兰芝正在通界前等着她,接过神兵手里昏迷未醒的玉香,径直将她关进了所魂天牢。   半晌,玉香终于幽幽转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环境, 感到自己的头非常疼, 伸手揉着脑袋,“这是哪儿啊, 你们究竟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看到玉香总算醒过来,兰芝笑吟吟道, “香儿姑娘, 别来无恙啊。”   黑暗的锁魂地牢中, 玉香看不见那人长相,但她凭借着微弱光亮看清说话之人一身黑色斗篷,忽然想到什么,“你……你是?”   “香儿姑娘不记得我了?”兰芝从阴影角落里走出来,面容清晰暴露在玉香眼前。   “你是白月的侍女!”玉香惊呼。   “记性还是不错嘛。”兰芝撇嘴,“当初由我亲自把你送走,现在也由我亲手把你关回来,娘娘说过,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方得圆满。你啊,就乖乖在这锁魂牢里待着吧。我呢也算了了一桩任务。”   兰芝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再也懒得看玉香一眼,转身便走。   “你等等!”玉香急忙爬过去抓住兰芝的脚踝,“白月呢,轩辕霆呢!他们知不知道我被关在这里了?白月那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轩辕霆被她抢走了,我的孩子也被她夺走了,就连螭吻也都听信了她的话不要我了!如今我身无一物,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玉香歇斯底里的大喊,她真的累了,无力了,体无完肤身心俱疲,再也争抢不动了。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变得心神惊惶、战战兢兢。   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真的有必要吗?   可是没人给她机会忏悔反省,不管是师父轩辕霆,还是螭吻,所有的人都头也不回抛弃她。   可凭什么,同样的是不择手段,白月就能得到他们的拥戴和爱护?   白月那个贱人凭什么?!   玉香不服,她至死也不服。   兰芝转身,不以为然地撇着玉香,讥讽道,“你,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偷了我家娘娘容貌才得到轩辕霆注意的卑劣小偷。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你,你却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一切。世上不管任何事情,要想得到,都是需要用同等的代价去换取的。曾经你借着我们娘娘的模样享受的那些荣光优待,现在也自然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   “可我没有偷!那是我救了狐妖,用救命之恩换来的,这也是公平的!”玉香愤愤大喊。   兰芝眸色冷下来,“狐妖用救命之恩给你换脸,那是她的仁善,可你用这张脸野心勃勃去勾引天君,妄图抢走属于娘娘的东西,就是你的不对了。”   “乖乖待着吧,兴许我们娘娘一高兴,会赏你自由之身也不一定呢。”兰芝说完,扭着腰走了。   留下玉香一人趴在锁魂牢冰冷刺骨的地上,受尽锁魂之苦。   轩辕霆猜得没错,从一开始白月就没打算放走玉香。   所以,即便回到天宫之后,白月又秘密让封泽派了两名亲信神兵去将玉香捉拿回天,重新关押进锁魂牢,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下场,就端看轩辕霆接下来怎么表现了。   天庭里,如雪花般传回的战事奏报送去了月宫。   自从轩辕霆回来后,白月就将自己理政的地点搬回了月宫。   现在的天宫,是白月在哪里,朝殿核心就在哪里。   凌霄殿已经成了一个形式上摆设,轩辕霆也已经几乎被架空了。   稍微有些眼力见的神官,即便之前还在两边犹豫,打算做个中立派,但自从知道天君轩辕霆修为全失后,也都纷纷倒投,靠向天后娘娘这边。   抱紧天后娘娘大腿才是正事!   最近北冥死海异像频出,不用猜也知道是刑天那老东西按奈不住要亲自出来了。   北冥海水漫涨,很快淹没了北冥周围的地界,凡所过之处,皆被死海吞没。   仿佛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巨大水源从北冥海底冒出来,滔天的巨浪昼夜不停。   北冥海域变广,刑天的法力就会越强。   “不能再让刑天继续吞并下去了。”   “北冥连通妖界和凡界,若是海域漫延,恐怕到时人妖两界都是不复存在。”   “必须立即镇压妖龙刑天,将他囚在深海,否则三界必将大乱。”   众臣君围着战报沙盘,忧心忡忡地讨论道。   这不是杞人忧天,因为刑天的野心绝不止如此。   要想阻止刑天用死海淹没三界的计划,首先便是要找到北冥深海那源源不断的水从何处来,再将海水引流至他处。   对于施水布雨一事,最擅长的当属风师雨师。   可现在,风师陨落,雨师颓靡。   风雨殿几乎无人可堪用。   白月已经给过宋雨娘一次机会,若她再这样放任自流下去,那白月也没必要白费功夫。   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   “去风雨殿,告诉雨师,若是明日辰时的朝殿本宫还不能在凌霄殿见到她出现,雨师的位置就准备换人吧。”白月对朝殿掌司道。   她不怒自威,语气也是淡淡的,但就是这样的神情,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天后娘娘的不悦。   朝殿掌司领命前去风雨殿传达凤令。   宋雨娘听完掌司传的话,一言未发,仍旧枯坐。   掌司看了会儿,默默回去向娘娘复命了。   他实在摸不准这雨师大人究竟什么态度。   翌日朝殿,群臣齐聚商讨镇压龙王刑天一事。   轩辕霆在上回朝殿出了丑,这回决心要找回场子。   这几天,他私下了解了许多关于龙王刑天的事,尤其是九个龙子。他就不信了,刑天那老东西就没有一点顾暇不及的地方,那个螭吻就是个突破口。   想到此,他有些后悔,当时不该那么果断让螭吻带着孩子离开。   虽然东皇钟从孩子体内取出,但若是拷下螭吻用作人质,杜绝消息走漏,对刑天声称已经找到可以镇压他的神器,那老贼想必就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他能唬住刑天,天庭那些神官也就不敢再轻视他这个修为全无的天君了。   唉,轩辕霆觉得自己现在好惨啊。   一把好牌被他打得稀烂。   曾经的心腹亲信都背叛他了,曾经单纯可爱的徒弟也变心了,曾经相敬如宾的发妻也远离他了。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众叛亲离!   看着琉璃镜中那个形容消瘦面颊深陷的男人,轩辕霆都快认不出自己了,这还是他吗?   “天君,天后娘娘派人来请您上朝殿了。”   轩辕霆可笑地问,“什么时候孤上朝殿要轮到她白月派人来请了?”   侍从低着头不敢出声。   到了凌霄殿上,群臣早已候立。   白天一身红黑相间的繁复朝服端坐上首,八大仙君齐齐站立下方。   轩辕霆站在凌霄殿殿外,逆着光晕看过去,竟然在白月身上看到了一种令人不自觉臣服的王者气场。   “哟,天君来了,你在那儿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坐啊。”白月对着轩辕霆遥遥一笑。   她就像一个在自家招呼客人的女主人,而轩辕霆反而成了那个客人。   百官随着白月的话转身往大殿门口看去,道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轩辕霆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几乎让轩辕霆难堪得抬不起头来。   忽然一声轻笑在殿中响起。   那笑声讥诮而不屑。   大家寂静片刻,又寻着笑声齐齐扭头,默默停在发出笑声的黑袍男人身上,众人眼神交汇,有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这种微妙的时刻,大概就只有这个人敢这么公然嘲笑了吧。   “归无胤,你笑什么?”轩辕霆阴沉着脸。   归无胤歪头,斜觑着轩辕霆,“怎么你就觉得本尊是在笑你?”   “你不是笑孤,那你是在笑谁?”轩辕霆气得脸色涨红,问道。   归无胤懒懒转头,余光随意落到身旁的一个神官,悠然道,“本尊当然是在笑他咯,你看,他那八字胡,多好笑。”   被突然点名的八字胡神官:“??”招谁惹谁了我。   连忙缩紧了脖子往臣君队列后退一步,心里祈求着:不要注意到我不要注意到我!   轩辕霆犀利地眼神剜了一眼八字胡,冷哼一声。   八字胡:“……”   白月伸手在案前敲了敲,“好了,殿下肃静。”   天后娘一发话,立即满堂正危襟坐。   轩辕霆在归无胤那儿碰了个软钉子,也只得忍下这口气默默走到白月旁边的位置坐下。   白月侧首扫了眼朝殿掌司,淡淡问,“雨师还是没来吗?”   掌司回道,“禀娘娘,末官从朝殿开始就尖着眼睛瞧着呢,雨师大人没来。”   白月叹了声气,视线微微往归无胤的方向扫了眼,点头,“罢了。”   她刚要下令朝殿开始,忽然,殿外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白月视线一顿,抬起头远远看去。   那走来的身影消瘦单薄,穿着清淡的衣衫,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走似的。   “雨师大人?”   立马有站靠近殿门口的神官看清了来人,惊讶地道。   顷刻间,大家猛然反应过来雨师和归无胤的关系。   这下,曾经的母子,现在的仇人,却在这朝殿上相见,不知会是何种场面。   大家屏住呼吸,用目光无声迎接雨师的到来。   一年多时间的禁闭,雨师变得憔悴消瘦,仿佛变了个人,老了十几岁。   跟曾经印象中,那个和风师恩爱无比的宋雨娘判若两人。   想到如今光明正大以魔神身份站在天界朝殿上的归无胤,众人皆在心底喟叹一声造化弄人,作孽啊。   宋雨娘步伐缓慢却坚定,直直朝凌霄殿走来,站在殿堂中央,拱手朝上端的白月和轩辕霆俯身,“臣君拜见天君、天后娘娘。”   在她行礼时,有一道锐利无比的视线如有实质朝她射来。   但宋雨娘没有转头,她只笔直地看向前方,让自己忽视那道视线。   “雨师,你终究还是来了。”白月看着她,深深地道。   宋雨娘抿着苍白的唇,平静道,“禁闭惩戒期已过,臣自然要来。”   “很好。”白月点点头,看了眼面色微沉的归无胤,“魔神大人,本宫有一桩要务交给你。”   归无胤懒散抬眸。   白月悠悠道,“风师神衔空缺已久,你既擅长控雷火施雨水,那么这个重要职务就在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之前,就由你来暂代吧。”   归无胤长眸一缩,随即饶有兴致地勾唇,“好啊,本尊也正有此意。”   其余神官惊疑不定,“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唯有宋雨娘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第87章 密谋   白月将众臣君神色尽收眼底, 淡淡道,“神匠仙君已用东皇钟研制出新的镇压禁制,现本宫便点将, 领伏诛恶龙刑天之重任,出任之神官务必手到擒来,差池不得。恶龙狡诈, 伏诛机会只有一次。”   “点到神官出列。”白月环视大殿, 缓缓开口, “神匠仙君。”   “臣君领命。”韩芃君平静出列。   白月又道:“骁战郎君。”   “臣君领命。”封泽也肃目出列。   “暂代风师, 魔神大人。”然后,白月视线落到归无胤脸上, 与他深邃长眸一触即离,紧接着又道, “和雨师大人。”   宋雨娘听得天后娘娘点到她的名字,颦眉迟疑,余光轻颤地朝归无胤瞟了一眼, 在感觉他有所察觉时又连忙移开了视线。   归无胤倒是大大方方应下,挑唇道,“既然是天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在下保证完成。”   他冷冷斜眸觑着宋雨娘,在她脸上见到不安的表情, 恶意地朝她露出森白牙齿。   宋雨娘不敢直视归无胤, 低头沉默几瞬后, 也在鼓起勇气低声道,“臣君, 领命。”   归无胤微不可察轻嗤了声。   白月眸光在归无胤和宋雨娘母子二人身上浅浅划过, 不动声色, 点出最后一人,“司法仙君。”   谢执蓦然抬头,他有些意外白月会点派他。   “前次负屃之患你解决得很好,此次神匠仙君前往北冥海域布置东皇钟禁制需要一个法力高强的搭档,你可愿一同前往助她一臂之力?”   “臣定当竭尽全力协助神匠仙君。”谢执垂首。   这五个人,是白月经过深思熟虑后组成的队伍。   韩芃君人狠话不多负责输出,谢执理智隐忍负责防守,归无胤狂肆不按常理出牌是重磅武器,雨师心事重重也负责防守。   但有一个死板循规只将执行白月命令放在第一位的封泽,便会将其余四人串联起来,比起来他的修为或许不如其他四位,但他却能起到一个决定性的辅助作用。   所以,白月选了封泽当此次北冥伏诛战的主将。   “骁战郎君,这个重任本宫就交给你了。”白月语重心长交代。   封泽目光热切,就差立下军令状了,“末将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这支队伍,奇奇怪怪又无比强大。   里面的人随便单拎哪一个出来都是让人生畏的对象,而现在,这波人在天后娘娘的点派下,却全部都要听从一个神衔最低的骁战郎君。   也不知道是该说封泽运气好还是倒霉了。   不过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殿中其余神官也都纷纷请命。   白月又再点了几名辅助武将,让封泽届时灵活调用。   等到一番部署结束,白月仿佛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一个轩辕霆,于是她非常礼貌地问了一句,“天君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轩辕霆的脸色比绿草还青,他看了殿下全部以白月马首是瞻的众神官,硬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没有,月后看着安排就是。”   “嗯,那就好。”白月微微一笑,“朝殿结束后大家就各自准备出发吧。”   于是众臣君行礼散去,轩辕霆仿佛从头到尾都是一座被人忽视的雕像。   他头顶都快气得冒烟了!   朝殿散去后,封泽来找到白月,“娘娘,末将还是担心,那几位……他们恐怕不会服从于我。”   一想到队伍中还有个归无胤,封泽就有些头大。   况且其中还有雨师,这混乱的人员关系,是要怎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带好的一支队伍。   白月安抚他,“放心,本宫会给你一个令牌,见此令牌如见本宫,归无胤他不敢造次。”   封泽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娘娘已经都考虑到了,那他就放心了。   大乱在即,北冥伏诛出征即日便出发。   若不是白月需要留在天宫坐镇,防着轩辕霆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她自己也是想亲自上阵的。   那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感觉,她非常喜欢且迷恋。   白月,是一个喜欢权利的女人。   她从来就不曾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出征那天,白月率领百官群臣亲自为他们送行。   她端起出征酒,迎风立在九重阶上,看着下方五位英姿勃发的战将,仰首饮下,“本宫在这里等着你们胜利归来。”   “请天后娘娘静待我们的好消息吧。”归无胤长眸一挑,傲然道。   “好,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   白月目送大军出征而去。   龙王刑天,在白月所了解的后半段剧本情节里,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后半段的情节,她根本没看。   这场大战结果如何,就要全靠他们自己了。   百官队列里,齐麟非常不服气地看着出征大军万众瞩目而去。   他才是司战仙君,白月却多次撇开他点封泽出战,这针对和区别对待实在太明显了。   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向白月表示过投诚和忠心,然而白月却屡屡视而不见。   一次两次,齐麟心里就埋下了不满。   况且现在轩辕霆也回归天庭了,齐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天君轩辕霆从长计议。   他来到轩辕殿,看见大殿除了门外两个守卫在值守,外殿的宫侍们都在打瞌睡,毫无从前的肃穆禁威。   齐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喝道,“你们都在干什么!”   打瞌睡的几名宫侍连忙站起来,“奴婢见过司战仙君。”   “天君正在休养,你们不好好伺候,却在这里偷懒打瞌睡,全部给押下去,打一百法鞭。”   一百法鞭,那是多么严酷的刑罚,寻常宫侍受下这一百鞭,神魂都要出窍了。   宫侍们连忙对下求饶,嘴里直说自己不敢再犯了。   可齐麟心肠一向铁硬,况且这些侍女又刚好触到他的霉头,不管她们怎么求情他都不为所动,叫来侍卫便将这几名宫侍拉了下去。   殿外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齐麟走进殿内,看到轩辕霆盘坐在榻上,双目微闭。   等了片刻,轩辕霆终于一周天运行完毕,试着提气感受了□□内,仍旧修为空空如也,一点灵力也无。   东皇钟的威力实在太大,要想重新修回巅峰,不知还要花多少时间。   轩辕霆深深忧虑,长吁短叹,一抬头这才发现齐麟定定站在他面前,也不知来了多久,他竟然没有发现。   “齐麟。”轩辕霆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复杂,“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见天君在打坐便没有打扰。”齐麟说着径自在对面坐下。   这臣君二人,明明是曾经最亲近信任的君与臣,少年手足之情弥足珍贵,如今面对面,竟然一时寡言无语。   “你还来干什么,如今我已修为尽失,君威全无,天庭臣君无不追随月后,你不去她跟前表忠心,来我这里做什么。”轩辕霆幽幽道。   “天君始终是天君,她白月不管怎么样都只是一个女后,成不了气候,天君难道甘愿就此退让,然后天天被白月羞辱吗?”齐麟问。   轩辕霆喉咙一哽,“孤自然不愿,可是有什么办法,现在我修为全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   齐麟激动道,“修为只是一部分!当务之急,天君夺回凌霄殿主掌权利才是要紧。还有,天君玺印,也不能再放在白月那里了,天君必须早日拿回,这才能名正言顺将白月逐出凌霄殿,而您也才能光明正大重新掌权。”   轩辕霆没有齐麟说的那般有信心,他皱眉,“要是真有你说得那般简单就好了,可现在满朝神官几乎大半都成了月后的人,要想让他们重新归顺孤,没那么容易啊。”   “天君放心,臣会帮你的。”齐麟立刻表示,“无论何时,我都会是天君最信任的人。”   轩辕霆十分感动,在他落魄之时,齐麟还能念着他这个旧主的好。   “好,那孤就拼尽全力搏一搏。”轩辕霆深沉坚定地道。   齐麟看着轩辕霆又恢复了斗志,满意地笑了笑。   另一边。   白月回到月宫后,拿出月影剑。   她最近修炼,领悟出些新的剑式,但总觉得突破不了瓶颈,所以一直卡在某个地方。   每天晚上,她都会在摘星台上修炼。   这两日,她隐隐感觉自己要突破瓶颈了,修炼就快到达关键时刻。   月影剑仿佛也感觉到了白月的灵犀,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时不时发出兴奋的震颤。   繁星夜空下,摘星台高楼耸立,一枝独秀。   赤焰一般的身影持剑飞舞,群裾灵动,乌发如云,在月色下翩若惊鸿。   良久,白月停下来,扶着剑刃,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刚才那一招总是突破不了?”   罢了,想不出来白月也不死磕,灵感修悟这玩意儿不是死脑筋就能冲破的,有的时候换个方式反而能打开新思路。   白月收起月影剑下了摘星台。   她叫来兰芝,“去锁魂天牢,本宫要见见玉香。”   兰芝连忙准备。   天宫除了白月的几个心腹,没人知道玉香又被抓回来重新关在了锁魂天牢。   白月主仆二人秘密来到天牢,兰芝挑了一盏宫灯在前面带路。   玉香被饿得两眼发虚,浑身无力躺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听到牢房外响起封印解锁的声音,连忙爬起来,提起一口气骂道,“兰芝你这个小贱人,把我关在这里日日折磨不说,连点吃食都不给我!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何故这样羞辱我?你家主子羞辱我还没有羞辱够吗?”   白月刚一脚踏进锁魂牢门口,就听到玉香的叫骂,她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你说的没错,本宫确实还没羞辱够呢。” 第88章 剑灵   玉香一惊, 折过身来,“白月?”   “怎么,你很意外?”白月慢吞吞走进去, 淡淡环视锁魂天牢的环境。   这里面阴暗潮湿,冰冷漆黑,刺骨的炼魂寒气无时无刻钻噬着骨头。   玉香能在这里面撑这么久,也真算她命不该绝。   既然如此, 白月也不必将事情做得太绝, 当初在凡界答应过的话,她便来兑现。   “你把我抓来关在这里, 还想干什么?”玉香眼中射出怨毒而无力的光,“我告诉你,事情不要做得太绝!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白月慢条斯理走到玉香面前,蹲下身, 捏住她下巴狠狠抬起来,轻笑,“那就等你强大起来后,来找我报复吧。本宫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玉香视线从白月那双云履靴一直往上,死死盯住白月双眼, “你不要太得意, 等着,会有那一天的!”   白月拍拍她脸颊, “啧,别说, 本宫还真欣赏你这打不死的小强精神。”   “既然如此, 本宫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吧。”白月站起身, 负手背过去。   玉香在后面神幽怨莫测地盯着白月,视线忽然落到白月腰间那把月影剑上,目光一定。   趁着白月背对她,玉香骤然扑起,抓住月影剑柄一抽——   只听得“嗡”一下,玉香惨叫一声,吃痛地握住手腕,惊恐地退到了天牢角落,鲜血沿着她的手腕滴落下来。   白月不慌不忙转身,冷冷睨了玉香一看,视线方才缓缓看向飞在半空的月影剑。   月影剑在半空中发出莹润的白光,像一道强大的保护结界随时保护着白月的方圆三米方位。   方才玉香想趁白月不注意时抽出月影偷袭她,却被月影剑灵护主,反向一剑割伤了玉香的手腕。   白月慢慢伸出手,月影剑闪了闪光,轻轻落下来,躺进了白月手掌。   月影剑的剑灵终于出世了!   玉香嫉妒地看着白月手中神器,“若不是这剑有灵,方才你已经被我杀了。”   “是么,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白月爱不释手地扶了扶月影,用动作告诉它主人对它的珍视。   “等过几天北冥的事情解决了,本宫会安排你和轩辕霆的婚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白月道,“不用太感谢本宫,这都是轩辕霆自己用毕生修为换来的。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感动?你们俩这么坚贞不渝的爱情。”   玉香瞬间就疯了,双眼爆红,她凄厉嘶吼:“你把我的孩子送给了螭吻,却让我和轩辕霆成亲,白月,你好狠毒!”   白月不解地挑眉,“你一直以来的目标不就是能取代本宫嫁给轩辕霆为妻吗?现在本宫愿意成全你们的了,怎么你还不愿意了呢,真是忘恩负义啊。”   玉香抓狂地大喊,“我不要嫁给轩辕霆!你爱和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已经不爱他了!”她跪着匍匐到白月脚下,抓住她的衣摆,神神颠颠地道,“我要和螭吻在一起,白月,求求你,你成全我和螭吻吧!”   “啊……”白月为难地道,“可是,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机会呢,螭吻他现在不要你了。”表情非常无奈,无辜。   玉香浑身一僵,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双目空洞,脱力般跌倒在地。   “还是乖乖听从本宫安排,和轩辕霆成亲吧。”白月双手抱臂,轻轻微笑,“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方得圆满。”   再不管玉香作何反应,白月转身离开了锁魂天牢。   回到月宫,她才重新召出月影剑仔细摸看。   要不是刚刚玉香突然偷袭,或许月影还没有这么快剑灵出鞘!   “本宫果然没有看过,你是一个被蒙尘的宝物。”   忽然,剑身轻轻颤了颤,发出一阵嗡鸣声。   白月的身前突然神光晕起,一道透明的身影出现在月影剑剑气的上空。   白月惊讶地抬头看去。   只见朦胧的神光中,一道白衣身影孑然而立。   那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高贵女子身影,她长发高束,眉飞如鬓,手持长剑竖立神情,脚下踏着及膝的云靴。   她的神情肃穆威仪,平静而从容,就像远古而来的神祇。   而她手中那把剑,就正是月影剑。   不,应该说是原身的沉影剑,属于上古八大创神之碧霄女神的法器。   既然这神光中女子手握沉影剑,那么她应该就是碧霄女神了!   “您是碧霄上神?”白月问。   神光中,白月身影缓缓睁眼,看向白月,开口了,“我是碧霄女神当年陨落之前注入在沉影剑中的最后一抹识念。”   果然。   白月揖手行了个古法大礼,“晚辈见过碧霄上神。”   “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满意人选继承这把沉影剑,沉影既已认你为主,代表它对你的认可。我便将我的碧霄绝学传授给你。”   “你可看好了。”   说完,碧霄女神在神光中抬起沉影剑,将毕生修为演化给白月看。   白月聚精会神,飞速记忆碧霄上神演练的招式。   良久,碧霄女神停下,而她周围的白色神光也逐渐变得透明。   “我的最后一抹识念只能支撑这么久了。”碧霄看着白月,微笑道,“你是我等待这么多年,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有眼界、有抱负,合格的神器继承者。今后,望你不失本心,为汝之理想,为这三界苍生,为这浊世光明,做你能做的一切,永不懈怠。”   “你能做到的,是吗。”   碧霄女神在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神光里,温柔而坚定地看着白月,仿佛长辈殷切叮嘱一个晚辈。   碧霄识念在月影剑里这么久,她知道白月在追寻的是什么,而她所努力这么多,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样子又是什么。   她懂白月,白月也懂她。   可惜,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初次见面却即是离别。   白月不知何时泪盈满眶,她动容地看着碧霄,“上神放心,晚辈一定会时刻谨记,绝不敢忘。”   碧霄女神满意地点点头,在最后一点光晕也变得透明前,轻柔放松地合上双眼,将沉影剑往白月手中一送,终于永久地消失了。   月影剑缓缓落到了白月手上,剑身神光一闪,残缺的地方也恢复了完好如初,银白如月的剑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锋利。   白月握住剑柄,感觉到了股巨大的人剑合一的通透神力。   她闭目回忆着方才碧霄上神给她演练的招式,蓦然睁眼,剑光在凤眸上划过,开始了新的修炼。   ……   北冥伏诛大军从天界浩瀚出发,不日便抵达了北冥海域。   路途中,宋雨娘曾试图在私底下找归无胤面对谈一次,将以前的一切做个了断。   她鼓起了勇气,可是归无胤从头到尾无视她。   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陌生人,跟如今的归无胤毫无关系。   这种漠视,如果换成从前不知道实情的宋雨娘,她是接受的。   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的今天,归无胤却反而这样若无其事地漠视她,将她当做空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就不认识她这个人一般,宋雨娘就无法接受。   临近北冥海域前,天兵大军在沙地扎下驻营。   大家都在抓紧时间补充精力休整,而宋雨娘却来到驻地后找到了归无胤。   “不想死的话,就滚远点。”   沙地海滩前,高大挺立的男人一身黑衣,嗓音冷冽漠然。   宋雨娘脚步微顿,看着归无胤的背影,犹豫半晌,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我想和你谈谈。”宋雨娘说。   归无胤猛然转身,狂大袖袍无风自扬,速度快如疾电,他掌风一收,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宋雨娘就被他掐在了掌中。   “谈?”他眸光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配和我谈么。”   宋雨娘仰着头,艰难地呼吸,也不挣扎,但还是固执地盯着他,“我知道你恨我。你杀了狂风,我也没办法怪你,事到如今,我只想解开你的心结,让你不要再沉侵在对我的怨恨中,这样活着,你一辈子都不会得到自己的幸福的。”   归无胤听了,饶有兴致地挑眉。   真有意思,这女人还挺自以为是。   她以为她是谁?说出这种话到底是想赎罪还是在诅咒他呢。   “麻烦你搞清楚,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归无胤嘴角懒懒勾起,“不对,应该是……你什么都不是,别在这儿给自己找存在感了。要不是看在白月的份儿上,本尊早一掌碾死你了。”   宋雨娘神色复杂看着归无胤,试图在他身上看到曾经那个乖巧可爱儿子的身影,可是无论她怎么看,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高大男人都绝无曾经稚儿的影子。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它能改变一切,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子。   她生无可恋地闭上双眼,“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吧。”反正活着对她也是一种折磨。   归无胤长眸冷漠地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女人。   他微微偏头,试图在她身上找到白骨少年记忆中那个温柔娘亲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悲哀的自私的女人而已。   她的眼底心里,没有一丝对他的舔犊之情,有的只是畏惧和怨念。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还债赎罪,可是她心里并没有这样想,她只想死在他手上,好得到身与心的解脱。   归无胤薄唇冷冷一掀,可他偏不如她意。   让她永远活在这种自责悔恨无法解脱中,才是给她最好的结局。   归无胤无情地开口,“杀你,脏了本尊的手。你过得不好,就是对我最好的赎罪。”   宋雨娘睁开眼,面如死灰。   绝望的泪从她眼眶滑落。 第89章 归离   北冥海岸浪涛四起。   黑云像幕布一样从穹顶压下, 大军压境,气氛肃穆。   死海面上是与这战前紧张气氛截然不同的一片平静。   平静得十分诡异。   云端上,韩芃君朝下观察片刻,道, “在我布阵前, 得将刑天引出来才行。”   归无胤漫不经心出列, “交给我了。”   他纵身跃进浪卷大海里, 黑色身影转瞬消失在海面上。   韩芃君看了片刻,有些担忧, 但还是取出东皇钟, 在谢执的辅助下开始布下阵法。   那边封泽正率大军拿下北冥海域最后一道巡线,这样即便归无胤不能将刑天引出,大军也能从那道巡防线强行攻进海底龙宫。   宋雨娘见韩芃君这边自己插不上手, 便去了封泽那边。   这套根据东皇钟新创设的阵法十分繁复,为了不出一丝纰漏,韩芃君事前就将所有需要注意的配合和谢执对过。   是以现在韩芃君虽然心弦紧绷, 但好在能够做到有条不紊。   谢执密切关注着韩芃君手上的动作, 随着她繁复的手决,金色符文从东皇钟里飘出来,飞向东南西北四个角落。   那些符文一落定, 便形成一串息息关联的文字,然而再由文字组成一个庞大的禁咒阵法。   这套禁咒,只在上古法典中记载过。   所以, 韩芃君此行的搭档,除了谢执, 不做第二人选。   谢执自然对那上古法典倒背如流, 他每在韩芃君输出一段后, 便飞身将那些符文矩阵摆列,按照最无懈可击的记载。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配合,到也十分默契。   现在,就只待归无胤将龙王刑天引出海面了。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漫天的战火和浪涛中,海面忽然哗一声巨响,两道身影从海底飞腾而起。   同样的黑色身影,归无胤是高大英挺劲疾如电,刑天则是魁梧苍攫来去如风。   从东皇钟逃出生天后,这是刑天真身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露面。   他比众人想象的要年轻,单就外貌,看上去比归无胤大不了几岁。他的眼神锐利锋芒,修为身手丝毫不输归无胤。   是了,刑天保持了当年上古遗战的样貌和能力,这十万年,他一直被封印在东皇钟底下,除了时间,他并没有被改变什么,尽管他已经有九个儿子。   两人在海面上打得难分伯仲,掀起狂风巨浪。   韩芃君视线分神往海面扫了一眼,抿紧了双唇,抓紧时间布置阵法,手上的符决也变得越拉越快,额头上渐渐出了细汗。   “不必紧张,按计划来。”谢执在韩芃君对面道。   韩芃君看了谢执一眼,感觉到同伴的支撑,顿时又有了信心,双眼一定,抬手将东皇钟往禁咒矩阵中一抛。   天空顿时华光暴涨,连穹顶之上乌压压的黑云都被照亮了。   正在于归无胤交战的刑天脸色一变,抬头望光亮的地方看去,发现东皇钟竟然出现在那里,他果断便要逃回深海,却被归无胤阻拦。   “归无胤,我北冥与你魔族无冤无仇,你何苦坏我大事!”刑天怒了,盯着归无胤冷冷道。   “我和你是无冤无仇。”归无胤似笑非笑,“不过她的仇就是我的仇。”   刑天皱眉,“谁?”   “白月。”归无胤一字一顿道,说话间却更加凌厉的猛攻刑天,让他无路可逃。   “又是白月。”刑天眯起双眼,上次九婴就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他就不信,他堂堂上古神龙,父神坐骑,居然会斗不过一个区区小女子。   抬头看了禁咒矩阵一眼,那结界就快成型,若是再不离开此处,他便会重蹈覆辙再次被镇压于东皇钟之下。   刑天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威力,他目光变得锐利,“既然你执意与我为敌,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无数的巨浪被刑天双手吸起,朝着归无胤吞噬而去。   归无胤双掌连挥,击退那些铺天盖地围拢而来的巨浪。   刑天却趁此机会,飞升向半空,朝着正在做最后布阵的韩芃君方向袭去!   韩芃君余光瞟见刑天|朝她飞来,可是却不敢移动半分,若是她此时撤退,这个上古禁咒就功亏一篑了。   就在刑天的手即将伸向韩芃君的最后一刻,谢执从对面赶了过来,他手执法鞭,猛然卷住了刑天的手,将他拉离了韩芃君身前。   “神匠仙君不要分心,一切有我,你专心布阵即可。”   谢执快速说完,刚要回身应付刑天,面前一道嘶吼龙啸,巨大的龙爪从上空挥来,将谢执整个人握在了爪中。   刑天化成了神龙真身,在海面上空怒吼腾挪,整个海界随着他的龙吟翻腾倒海,将封泽那边的大军齐齐掀了个仰倒,与他那巨大的真身相比,谢执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被他攥在手中。   “司法仙君小心!”韩芃君急得大喊。   谢执一见自己被龙爪掣肘,左右挣脱不得,索性也变回了獬豸原身。   法鞭在他的手里灵活自如,鞭得刑天狂躁吃痛。   但刑天的目的不是谢执,他要毁掉的是韩芃君,以及她手决中的东皇钟。   刑天将谢执往海中一甩,再次冲着韩芃君飞去。   此时,韩芃君手中的禁咒已剩下最后几个符文,只要布置完这最后几个符文,就大功告成了。   显然刑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绝不能让韩芃君完成。   “嗷昂——”一声向天彻底的龙吟巨吼,刑天在最后一决时冲向韩芃君,神龙摆尾将她从半空击落。   韩芃君骤然跌落,感到肺腑一震,一大股腥味立刻涌上喉咙,血丝沁出了嘴角。   电光火石间,谢执重新腾起,从后一把攥住刑天龙尾,用法鞭紧紧一缠,冲着韩芃君急声吼道,“快,就是此时!”   韩芃君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明,手中十指翻转,将最后一个手决施了出去。   当那最后一个符文飞进矩阵,天空中的华光骤然形成一个巨大的东皇钟形状,连上面的符刻都一模一样。   如同一个天幕降临下来。   矩阵挟着磅礴的气势朝着刑天盖去。   无论刑天从哪个方向逃,都逃不过这个铺天盖地的矩阵东皇钟。   刑天吃怒回头,抓住缠在他龙尾的獬豸,四爪一捏,打算用谢执的上古法兽血脉来削弱这禁咒矩阵的威力。   东皇钟矩阵越收越紧,眼见逃唔可逃,刑天仰天怒吼,在所有人震愕意外的眼神中,挟着谢执主动飞进了矩阵。   封泽连忙大喊,“司法仙君!”他杀红了眼朝着东皇钟飞奔而去。   一道比他更快的黑色身影从巨浪中腾起,黑色的狂风随着他的长发呼啸翻飞。   归无胤动了。   从他袖袍中飞出一个更迅疾的白骨傀儡,朝着矩阵掠去。   归无胤面色冷冽,神情如从修罗地狱踏出,他抬手一挥,白骨傀儡在他的绝对操控下飞进了东皇钟即将收拢的矩阵中。   刑天已经到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地步。   他使出十成修为将法兽獬豸爆体捏碎,取出其神魂,在东皇钟禁咒盖下来的最后一刻,覆于龙脉筋络。   只要有上古法兽的神魂抵挡,即便东皇钟结界再次封印,也有办法重新出来。   刑天发出癫狂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都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司法仙君!!”韩芃君爬起来,惊惶地盯着矩阵,“不!!”   封泽和宋雨娘,所有交战的大军,都在同一时刻停了下来,紧张地屏息盯着那鼎从天而降的东皇钟。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嗡——”   千钧一发之际,瘦弱的白骨傀儡降临在了东皇钟矩阵中心。   无数怨冥黑气从四周八方聚拢,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东皇钟矩阵里。   白骨少年抬起手,掰开那丝即将合上的结界,带着磅礴浩瀚的魔冥怨气迎身而入。   归无胤目送白骨傀儡而去,长眸沉凝,垂下眼眸,绝然抬起扬袍一挥——   蓦然,东皇钟发出一声巨大梵音。   结界气流震得整个北冥,乃至三界都震了一震。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要害,避免被那强大的神器威力震伤。   黑色的血骤然从归无胤嘴角吐出,“唔……”他面无表情,抬手抹去。   东皇钟终于封印了。   一团红色的血从封闭的矩阵中滴落下来,落入苍茫大地间。   东皇钟开始从半空降落,缓缓沉向海底。   只有几缕黑雾顽强地留在半空。   众人心有余悸地放下挡住头脸的手,纷纷看向半空。   那几缕黑雾逐渐聚拢,形成了一个白骨少年的模样。   少年模样俊俏,身型瘦弱,只是没有了刚出现时那般清晰的存在。   此时的白骨少年,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他空洞的五官七窍齐齐流下了鲜血,骷髅流血,着实渗人。   但不知为何,战场上所有人看着那个白骨少年,却没有产生任何惧怕的心情,他们全都紧紧看着它。   白骨少年流着血泪,空洞眼眶在人群中呆滞地搜寻。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宋雨娘身上,似乎终于找到了她。   白骨少年微微偏头,朝宋雨娘乖巧一笑。   在宋雨娘如遭雷击的惊痛神情中,白骨少年笑着笑着,身上聚拢黑气开始变得消散,直到永远消失。   “噗——”归无胤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栽倒下去。   “离儿!!”宋雨娘终于嘶声喊出那个名字,朝着白骨少年消散的方向奔去,接住了栽倒的归无胤。   韩芃君和封泽等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朝矩阵收拢的地方掠去,在四周急切地寻找,“司法仙君?司法仙君?”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空荡荡的结界气流,刺骨透心的海风。   这里,什么也没有。   司法仙君谢执,在北冥大战中陨灭了。   所有人陷入前所有无的沉默,连天都变成了灰色,大家凝重而悲恸地望着那鼎载着司法仙君神魂的东皇钟,缓缓沉入深海…… 第90章 怀疑   “锵”一声金鸣。   白月手中的月影剑从半空飞落, 剑芒大作,稳稳插在她面前。   白月睁开眼,呼了口气。   她终于将碧霄上神所演练的招式全部学会了。   提起月影, 白月站到摘星台凭栏前, 负手俯视远处在缭绕云层中若隐若现的七十二神殿, 轻声道, “该给这一切做个了结了。”   北冥。   强大的矩阵结界气流逐渐归于平静。   封泽迅速整军, 派兵封锁了北冥海域, 其余人随他回天宫复命。   神祇战中陨灭, 且还是司法仙君,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禀报天后娘娘。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重万分,沉默如凌迟般漫延着。   好在归无胤很快醒了过来,宋雨娘喜形于表,扶起他正要开口,却被归无胤面无表情推开。   宋雨娘:“……”   “晏归离方才已被东皇钟连同刑天一块镇压,死了。”归无胤神色淡漠, “现在本尊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   看着令人作呕。   宋雨娘面色一白, “离儿……死了?”   归无胤抹去嘴角血渍,撑手站起身。   韩芃君连忙过来, “魔神大人, 司法仙君呢?他该不会……”   “死了。”归无胤淡淡道,语气无所谓得仿佛在说刚刚死的是一个不重要的炮灰。   韩芃君怔怔后退两步, “不, 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如果司法仙君就这样陨灭了, 她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   封泽双眉紧皱,“魔神君,你确定?”   归无胤长眸睥睨,“怎么,难道本尊亲眼看着我的本体傀儡和谢执一同被东皇钟镇压,还有假?”说着说着,他的嘴角又沁出了一股血。   映着他那张惨白深邃的脸,看起来格外森然诡异。   封泽默了默,回头对韩芃君道,“神匠仙君,我们必须立刻回天宫,将此事禀报娘娘。”   韩芃君强打精神,虚弱地应道,“好。”   想到要将此事告知白月,所有人的心情都倏然一沉。   归无胤看着众人神色,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通神界很快打开,几位将领被齐齐传入南天门。   望着眼前雄伟辉煌的天宫七十二神殿,封泽几人默默前行,谁也没有开口。   到了月宫,几人站立,不再向前一步。   韩芃君在殿门前垂头站立许久,咬了咬牙,“还是我去和娘娘说吧,司法仙君是因为我才被刑天害死的。”   封泽沉声道,“神匠仙君切勿自责,此事不是你的过错,还是我们一道去觐见娘娘吧。”   他们迈着重如千钧的步伐走进月宫大殿,准备告诉白月这个噩耗。   “娘娘!封泽他们回来了!”兰芝激动地进殿传报,她脸颊红亮,看起来十分兴奋。   看来是好消息。   白月微微一笑,“替本宫更衣,随我去见他们。”   “是。”   换上正装,白月从里殿缓缓走向议事月殿,在堂下见到封泽、韩芃君和雨师三人。   “众卿此行辛苦了,兰芝,赐座。”白月微笑。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怎敢坐。   不仅不敢坐,他们还下意识垂下了头,不敢直视白月清明的眼神。   “怎么了?”白月敏锐地察觉几人神色不对劲。   几人沉默,缓缓叩跪。   白月眼眸一眯,“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芃君没忍住哽咽了出来,宋雨娘忽然木讷地开口,“我儿子他死了。”   白月皱眉,“你说什么?”   “我儿子死了。”宋雨娘表情空洞地重复了一遍。   归无胤?怎么可能。   白月根本不信,她气极发笑,不悦地斜了一眼宋雨娘,“雨师此战辛苦,累了就先回风雨殿休整吧。”   “娘娘。”这时候韩芃君开口了,她颤声道,“司法仙君……他、他……”   封泽沉沉叹了口气,结果韩芃君的话,抬头道,“启禀娘娘,司法仙君在北冥与刑天一战中,被刑天抓入东皇钟矩阵,同归于尽了。”   “什么?!”白月霍然从座上站了起来!   她无法置信地看着封泽,“怎么会这样?”   韩芃君捂着脸自责道,“都怪我,当时要不是因为救我,司法仙君也不会被刑天挟住。”   “封泽,到底怎么回事!”白月死死盯着他,命令他告诉她真相。   封泽沉声将事情发生经过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   白月听完,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娘娘!”   “娘娘!”   封泽和韩芃君二人齐齐上前。   白月摆手,闭目平息几瞬,抬头,厉声问,“归无胤呢?他在哪里?为何他不来见我!”   宋雨娘仍旧是那句重复的话,像魔障了一般,“我儿子死了,我儿子死了。”   白月捏着抽搐的眉心,对海驮道,“海掌司!将雨师送回风雨殿。”   海驮连忙上前,将宋雨娘连拖带拽地送了出去。   “确定没了吗,去海底找过了吗?”白月抓住韩芃君双肩高声问。   韩芃君那般清冷骄傲的人,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忍住哽咽,“我们亲眼所见,司法仙君的法兽真身被刑天捏碎取出了神魂,东皇钟矩阵威力之大寸草不生,即便司法仙君是上古神兽……也,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那当时你们都在干什么!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吗!”白月厉目质问,眼眶充红。   韩芃君无地自容地垂下头,封泽为难地道,“当时,魔神大人祭出白骨傀儡,我们以为……”以为他可以救下司法仙君的,没想到还是……   无能为力。   白月松开禁锢着韩芃君的手,声调毫无起伏地道,“归无胤呢,他在哪儿,去把他给本宫找来!”   封泽略微迟疑,想告诉娘娘其实魔神君也受了极重的伤,但当他抬头看见娘娘那冷酷的神情,识相地闭上了嘴巴,拉着韩芃君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中,白月孤身一人站在中央,忽然感觉一种无力的冷清,孤寂。   从她莫名来到这个世界,这种孤寂独行的感觉就一直伴随着她。   或许从前感觉没有那么强烈,因为她身边一直有人陪伴。   比如兰芝,比如白逍,比如……谢执。   他们是这个世界唯一无条件信任她的人,无论她做什么抉择,无论她走什么样的路,他们都支持她,追随她。   是因为他们的认定和支持,白月才有了一直以来坚持自己理想的动源。   否则,可能她早就放弃了。   何必呢。   一个女人,何必去跟这个世界的秩序争什么命运?一个女人,何必去跟男人争什么权势地位,争什么话语权,争什么天道?   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依附在强大男性的脚下不好吗?   不好。   白月对天道这样说。   凭什么?   她就是不服输,不服命。   她要改变世界,改变命运。   这将她终其一生愿意付出努力的理想。   可是在这一刻,谢执的死压垮了她。   她开始怀疑,为了自己的这个或许不切实际的理想,付出那么多人性命的代价,值得么?   她这样做是对的么?   她到底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还是为了改变世界秩序?   她迷茫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归无胤缓缓到来。   “封泽说你找我。”他站在白月身后几步处的地方,柔声开口,然后轻轻咳了声。   白月没有转身,她眸光直直盯着殿外一处,问,“你是故意的么?”   归无胤一顿,“你说什么?”   “我问你。”白月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笔直射向归无胤,“谢执的死,你是故意的么?”   归无胤长倏然眯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怀疑我?”   “回答我!”白月高声喝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是不是你计划好的!”白月激动得眼眶泛红,目露厉光,“从一开始你的降临雷就是一个预谋,你根本没有飞升,你只是借着刑天出世和轩辕血脉降临做了手脚,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你魔神飞升渡劫成功。”   白月直直朝归无胤逼近,冷厉质问,“其实,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修过仙道,你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   “你骗取了我的信任,将你安排在北冥伏诛将领里,再次借着韩芃君设下的东皇钟矩阵,将你身上魔气全部送进白骨傀儡体内,再用白骨傀儡以身葬魔的方式和刑天同归于尽,彻底消除了你身上的天魔之气。”   “所以你才会受重伤,变得虚弱,因为你的修为也随着白骨傀儡的葬身消失了。”   “你需要重塑神魂,再次骗取我的信任,正好谢执舍身出现,你便趁机夺了他的神魂,将他之死嫁祸给刑天!这样,就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你既清楚了身上魔气,又得到了神魂之体,还能骗取我的信任和重用!是也不是,回答我!!”   白月大声斥问,她的眼神,是一种看着最无耻邪恶的罪人眼神,惊痛而失望,带着杀意,无声处刑着归无胤。   归无胤被那眼神看着,浑身冰凉,比当初坠入无妄渊时还要冷得彻骨。   可是他无法反驳。   因为白月说的,有一半都是事实。   他确实没有魔神飞升,短短一百天时间,怎么可能就从魔狱尊主变成天界神祇。   只不过是利用了刑天出世以及轩辕血脉降临的巧合。   他将体内魔气压制,任何人看不出异样,包括白月。   只要待到伏杀刑天之时,将魔气全部渡到刑天龙魂里,再用东皇钟镇压,他的魔气便会真正清除。   到时候,他再修仙道飞升,这一切,不会有人知道。   归无胤的计划原本很缜密。   但谢执,从来就不在他的计划内,那只是一个意外。   他归无胤就算再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也不屑这样做。   就算是宋雨娘,从一开始归无胤登上天庭,就已经打算放过她了,更何况是谢执。   可是现在白月将他做过的九件事和没做的一件事关联起来质问他,归无胤无可辩驳。   “你嫉妒谢执,所以借机杀了他。”白月面无表情,“你本可以救他的,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   归无胤定定看她半晌,忽然自嘲一笑,“对,我嫉妒他。”   “啪!”白月抬手扇了归无胤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锵”一声,月影剑携着凌厉华光飞出,对准归无胤咽喉。   白月猛然侧头,双目死死盯着殿外,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在本宫动杀念之前,马上给我滚,滚回你的魔界去,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我会要你的命!”   归无胤抬手扶着被她扇过的脸颊,仍旧保持这那个微微偏头的姿势,他苦涩轻笑,“谢执,对你而言就这般重要么?”   “是,比你重要。”白月冷酷地道。   “好,我懂了。”   归无胤柔声道,深深看了白月一眼,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月宫大殿。 第91章 铁证   白月不信谢执就这样没了。   她要眼见为实。   撇下所有人, 白月独自飞去了北冥海域。   伏诛大战的战场,被大军压境而过,在剑气与矩阵气流吞噬后, 变得苍芜荒凉。   翻卷的海浪退却, 死海变回一片平静。   白月立在云端,俯瞰着那片漆黑深沉的海水。   什么也没有。   白月盯着海域看了片刻, 祭出月影剑, 俯身冲了下去。   她的身体笔直得就像一把剑, 月影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直直扎进了深海之中。   在海水中, 白月视目如常,她一直往下游, 游到最深处。   这里是镇压刑天的东皇钟矩阵,在间隔几十丈外就能感到一股强烈的洪流, 那是上古神器的威力。   但白月用月影抵住神器洪流威力, 一直往东皇钟靠近。   她身上有一件曾经谢执送她的法鳞甲衣, 那是用獬豸神兽身上的鳞甲制成的。   法鳞有灵, 若是谢执真的连同刑天一道被镇压在东皇钟矩阵里,那么,会有所感应吧?   白月取下甲衣,将它抛向结界矩阵的中心。   她耐心等待着它的变化。   法鳞甲衣在结界中慢慢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些光芒仿佛为它渡上了一层淡红色。   白月一震,不可置信,“不……”   甲衣会发出那些红光, 便代表谢执的神体真的被葬身于此。   白月黯然神伤回到天宫, 不见任何人。   兰芝十分焦急, 娘娘到底怎么了?   怎么好像突然一夜之间失去了斗志, 整个人萎靡溃散下来了。   她在寝殿外徘徊许久,试着敲门请示娘娘要不是用些吃食,可娘娘一概不回,也不许她进去。   兰芝没法,只得去找白逍少君和神匠仙君。   白逍和韩芃君二人来了,听完兰芝的讲述,也只能望着白月的寝殿唉声叹气。   “司法仙君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让她一个人静静吧,她需要时间平复。”白逍道。   韩芃君更加自责了,“若是当时我能撑住,司法仙君就不至于……”   “不怪你,你就不要自责了。”白逍抱住韩芃君,柔声安慰她。   天后娘娘不出面主殿,轩辕霆那边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更何况轩辕霆现在又有了齐麟的支持,两人趁着北冥伏诛大战期间,悄悄拉拢了不少神官。   都是一些在主战上得不到重用但又自命不凡的,便被齐麟巧言许下日后天君重用的诺言,还有晋升神衔的诱惑,重新倒向了轩辕霆一派。   那些虽然都是些边缘神官,但有时候人多力量人,人一多了发出的声音也就大。   白月不过三日没出月宫,一些不利于她的舆论声音就悄然在底层神官中漫延出来。   诸如什么‘牝鸡司晨’‘日月颠倒’。   虽然白月的几名心腹大将巍然不动,但架不住有小人上蹿下跳煽风点火。   尤其是在轩辕霆这个正主天君回归天庭的当口,时间非常微妙。   “娘娘!”兰芝在寝殿外焦急地道,“您再不出来,那齐麟可就要造反了!”   封泽也在外面道,“娘娘,现在天君和司战仙君两人准备重振旗鼓,将您赶下凌霄殿,天庭已有半数神官都被他们拉拢过去,现在到处流传您的不好舆论。”   “末将知道司法仙君的死对您打击很大,我们又何尝不难过,可眼下正值关键当口,您必须先振作起来,将那些人击倒在脚下,这才是司法仙君愿意看到的。”   他说完,见寝殿还是紧闭,里面脸一丝反应也无。   封泽皱眉,和兰芝对看了一眼。   他一咬牙,加了一句更重的话,“娘娘,您这样萎靡不振,一点点挫折就将您击垮,就算司法仙君活着,也会觉得他当初看错了人!”   话音落地,不多久,殿门从里面推开了。   白月站在门里,平静注视着封泽,“你说的对。本宫不能让他失望。”   封泽和兰芝大喜,高兴地看着白月,连忙揖手,“末将/奴婢恭迎娘娘出宫。”   ……   庄严威仪的殿鼓声响起。   天宫七十二神殿竖起旗帜,迎风招展。   凌霄殿下九重阶,百官神官徐徐拾阶而上。   轩辕霆志得意满,这是他回归天界后第一次单独主理朝殿,有不一样的意义。   从今天开始,白月就会被他赶出凌霄殿,夺回天君玺印。   等往后再寻个借口废黜她,这样,就能永绝后患了。   坐在君主座位上,俯视着下方匍匐而拜的百官神君,轩辕霆得意地想着。   百官臣君齐齐叩首,“臣君拜见天君。”   “众卿请起。”轩辕霆抬手,刚要说话,便见凌霄殿外款款走来一行人。   为首那道身影,穿着烈焰一般赤红的长袍,她神情冷漠雍容,姿态高贵而从容,身后十几名随行神官和侍从拥簇着她不急不缓朝大殿走来。   见到白月出现,朝殿中的神官们激动起来。   娘娘终于肯出现了!   那一小部分被齐麟煽风点火重新归顺轩辕霆的神官们开始心虚紧张起来。   剩下那一部分神官们其实一直等天后娘娘重新上殿坐镇,如今她终于出现,大家便有如吃下了一个定心丸。   白月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如她当初初穿越到那个和轩辕霆的成婚大殿上那般气势昂然,尽在掌握。   她在殿中站定,双手抬起宽大袖袍一挥。   满殿神官敬畏于她长久以来的威仪,不自觉叩首,“臣等拜见天后娘娘。”   “嗯,众卿免礼。”白月淡淡颔首,然后转身,笔直地朝轩辕霆走去。   轩辕霆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色厉内茬地瞪着白月,“白月,你一个天后,身为后宫主母,不在后宫协助孤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之前孤入凡渡劫这才将天君玺印交到你手上让你暂代朝殿,现在孤已回归,自然该由孤亲自胜任。至于你,还是回月宫好好当你的三界主母吧,朝殿大事交给男人就行了。”   “呵。”白月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轩辕霆皱眉问。   他总觉得白月还有什么花招。   轩辕霆不安地看了眼殿下齐麟,对方朝他回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眼神,他便有了底气,挺起胸膛傲慢地应对白月。   “本宫笑你愚蠢。”白月走到轩辕霆面前,似笑非笑。   转身,白月朝向满殿神官,漫不经心道,“你还能有今日这个机会坐在凌霄殿上,是本宫给你机会。但很遗憾,你这么快便忘记了教训,故态复发。”狗果然改不了吃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她幽幽叹道。   “你在胡说什么!来人,将月后送回月宫,别再让她这儿胡言乱语了。”轩辕霆喝道。   可是殿中安静如鸡,没有人敢动分毫,众人全程看着白月眼色。   齐麟眯眼,见状,便上前,做出不客气的手势,“天后娘娘,难道您没有听见天君的话么,请回吧。”   “哦?”白天侧头,饶有兴致地睥着齐麟,“司战仙君如今觉得自己又有了倚仗,说话硬气了?”   齐麟神色傲然,“天后娘娘请吧。”   白月慢吞吞扭了扭脖颈,又捏了捏手腕,走到大殿中央,淡淡道,“本宫本来不想把事情做绝的,奈何你们非要逼我。”   “把人带上来。”她轻声吩咐。   兰芝立刻应下,着人将扣在殿外的玉香押了上来。   见到玉香,众臣君都吃了一惊,“这,这是……?”   轩辕霆脸色骤然一白,感觉到大事不妙。   玉香一身狼狈,她奄奄一息抬头,盯着白月,又剜了一眼坐在上首面色青白的轩辕霆,狠狠道,“白月,轩辕霆,我恨你们!!”   白月淡淡睥她一眼,漠声道,“当初轩辕霆受天道雷刑,入凡历劫,司法仙君本判凡女玉香噬魂死刑。可玉香擅自从所魂天牢逃脱,后逃去北冥龙宫,与刑天第九子螭吻苟结夫妇,将轩辕霆血脉生在龙族,被刑天利用轩辕血脉逃出东皇钟禁制。”   “可以说,北冥龙族祸乱,三界苍生死了那么多生灵,全因轩辕霆和其爱徒玉香而起。”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   百官臣君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轩辕霆。   “你,白月你胡说!”轩辕霆连连后退,强撑着大喊。   “如果没有一点真凿铁证,本宫怎会轻言。”白月淡笑,她对兰芝示意,将螭吻带上来。   一听到螭吻的名字,玉香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她双眼睁大,紧紧地望着大殿门口,螭吻他,真的会来吗?   轩辕霆见白月什么都准备好了,万念俱灰地跌坐在宝座上,他知道,自己要玩了。   一抹儒雅清和的蓝袍身影从殿外缓缓走近大殿,男人手里,还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婴孩。   婴儿倒是不怕生人,在男人怀里好奇地朝左右打量,将软乎乎的手指放在嘴里吧唧着。   儒雅男人神色疏离冷淡,直直走到大殿中央,无视趴在地上朝他期盼伸出手的玉香,也无视上方脸色灰白的轩辕霆,对着白月行了个礼,“北冥龙族螭吻,拜见天后娘娘。”   在场神官哪个不是目力视力极好的,听到螭吻自报姓名后,定睛往那男人怀中婴儿一看,顿时震惊当场!   那孩子,当真与天君轩辕霆长得如出一辙。 第92章 解契   事实胜于雄辩, 螭吻怀中抱着的孩子是不是轩辕霆血脉,一目了然。   所有神官将质询的视线投向轩辕霆。   轩辕霆脸色僵白,看着白月将玉香和螭吻都带来天庭, 心知这件事已无法再回避。   他用手挡住双眉假意擦汗低下头, 眉宇间满是急躁, 视线投向齐麟, 发现他也眉头紧蹙, 一脸沉凝。   白月淡笑,走上前,接过螭吻手中的襁褓,伸手在他柔嫩的小脸上摸了摸,叹息着, “瞧瞧,多可爱的孩子啊。”   玉香看见白月伸手, 顿时憎恶大喊, “白月你这个贱人,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她转头又看向螭吻,泪如雨下,“螭吻,你别相信她, 她不安好心,当初我就是中了她的计才会流落到凌碧河谷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见螭吻对她的大喊大叫无动于衷, 玉香神情绝望。   从玉香再次被白月抓回锁魂天牢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从头到尾她都只不过是被白月玩弄在股掌中的一粒棋子罢了。   而看到今天百官神君在殿的对质场景, 玉香忽然又醒悟, 或许, 不仅她,连轩辕霆也不过是白月手中的棋。   她原本以为白月是嫉妒不甘轩辕霆被她抢走,才会任由司法仙君在天坛上对她和轩辕霆严刑惩戒。   后来,她又派人冒充轩辕霆心腹从锁魂天牢中放走她,让她逃去北冥遇见了螭吻。   而轩辕霆则辗转入了凡世历劫,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如今的局面。   白月,就是那只背后操控这一切发生的,无形的手。   玉香想通这些,浑身一个哆嗦,惊得后背冷汗淋漓,惊悚的战栗爬过她心间,看向白月的眼神也充满了忌惮。   她转向坐在上首的轩辕霆,忽然疯了般挣脱押她的卫军上前,对着轩辕霆喊道,“轩辕霆,这一切都是白月干的,你快杀了她,否则你会后悔的!”   侍卫见玉香竟敢当殿胡言乱语冒犯天后娘娘,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玉香犹不死心的挣扎。   螭吻淡声道,“旭儿确实乃玉香所产,当时我不知玉香身份,在北冥龙宫与其成婚,孩子是在我与玉香夫妻名分下所生,我为他取命‘朝旭’。虽然我现在已与玉香和离夫妻名分,但天后娘娘已将旭儿赐给我做养子,许诺我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孩子都是我的。”   最后一句话,螭吻抬起头,是看着白月说的。   他能够答应白月来天宫,便是因为白月给他许下的这个条件。   现在他答应的事做到了,所以他要提醒白月遵守诺言。   白月点头,“你放心,本宫允诺你的事就会办到。”   轩辕霆和玉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其他神官却已经站不住了,立马站出来道,“天后娘娘,这怎么行!不管孩子母亲是谁,他始终是天君的神族血脉之后,怎能任由一个龙族祸乱之族认养天族血脉!这……怕是不妥吧?”   这神官代替轩辕霆说出了心声,轩辕霆便闭上嘴巴等着看白月回应。   白月挑眉,转身看向那个神官,“那你的意思是,轩辕霆和他女徒弟不伦生下的私生子,还该明光正大留在天宫,让本宫认作亲生养在膝下,将来好让他继承太子之位成为新任天君咯?”   几十道如矩视线登时朝神官射来。   神官脸色一僵,连忙擦着后颈冒出的冷汗,结巴道,“末官、末官不是这个意思……”   “娘娘没有下令处死这孩子,已是圣心仁厚。”韩芃君冷哼一声,环视群臣淡淡道。   众君回神,是啊,方才被玉香凄厉的喊叫影响,又有个与她成过婚的龙族罪子抱着孩子在这儿,差点忘记这孩子的来历有多见不得光。   他们默默看了天后娘娘一眼,见她表情淡淡,嘴角甚至含着一抹好整以暇的浅笑,心底不由齐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娘娘没有生气。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法典立即处死这个女人!”这时,缄默许久的齐麟出声。   他心知,这一切的源头皆因轩辕霆和玉香的狗血师徒恋而起,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天君救永远也摘除不了这个犯下不伦天条之罪。   现在既然谢执已经陨灭,暂时没有人接替他司法仙君执法,立即处死玉香便是挽救轩辕霆君威最好的办法。   可齐麟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就算谢执不在了,没有人再能执法,但还还有一个人却对那些法典倒背如流。   那个人就算白月。   她轻笑一声,“司法仙君还真是迫不及待。”   “不过,现在本宫改变主意了。”她将孩子还给螭吻,转身朝殿上走去,曳地的大红凤袍裙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她一边走一边道,“既然轩辕霆和玉香爱得这么至死不渝,本宫决定大发慈悲成全他们。”   众臣惊讶。   不仅众臣惊讶,就连轩辕霆和齐麟也都愣了愣。   韩芃君和封泽对看了一眼,不明白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明明是最好的削弱天君地位的时机,娘娘却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成全他和玉香?   众人不明所以又惊疑不定时,白月走回上首主座,仪态万千坐下,凤眸环视大殿一周,见大家都在目光灼灼看着她,嘴角懒懒一勾,这次慢吞吞道,“本宫决定成全他们,让玉香嫁给轩辕霆。”   “啊……”   “这?”   “娘娘还请三思啊。”   神官们立马劝谏,让天君娶一个民女,这成何体统,而且这个民女之前还是天君的徒弟。   轩辕霆皱眉,侧首紧紧盯着白月,心中警惕,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在卖什么名堂,但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却见白月话音一转,眸光微冷,继续道,“不过,既然轩辕霆都要娶玉香了,那么和本宫的三生婚契便也该取消了。”   韩芃君几人恍然大悟,松了口气,原来娘娘是在这儿等着呢。   漠然的视线扫了一眼呆若木鸡跌倒在地的玉香,这个毒瘤一样恶心存在的女人,早该除去了。   就算娘娘不觉得反感,他们这些身边追随的人都已经觉得倒胃口了。   螭吻听到白月的话,也只是淡淡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抱着旭儿退到了一旁。   白月并不理会殿下众臣反应如何,她微微挥袍,月影剑从她袖中飞出。   月影带着锐利的银芒飞至凌霄殿上空,殿中顿时神光大现。   “今日本宫与轩辕霆夫妻缘分已尽,便用此上古神器将三生契石一刀两断。”白月眸光清凌,淡淡俯视群臣,“三生石感应天道,若本宫法器能够将三生石劈开,便说明天道也同意本宫的决定。”   神官们被白月无波无澜的庄严神情震住,半晌回神,纷纷对看。   月影剑华光大作,在殿中盘旋几圈后,朝着神庙天坛的方向飞了过去。   白月起身,朝神庙走去。   众神官见状,也连忙更了上去。   司命仙君薛载一直站在群臣中没有说话,他双手一直捏着演算决,神色似喜似悲,双眼透出一种命运的苍凉无奈,看着前方昂首挺胸走在神君前面的那道赤红身影,沉声喟叹,“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顷刻功夫,一群乌泱泱的天官神君便已随同白月来到了神庙天坛前。   轩辕霆也和齐麟一起走着后面。   他倒要看看,白月能不能砍掉那三生神石。   从天宫神界建立伊始,那块巨大的神庙祭祀石就伫立在那里,十万年来,没有任何风吹雷打能够撼动它半分。   它的存在,比那些神祇的存在还要久远。   即便白月手中法器是上古八大神器之一的沉影剑,轩辕霆也笃定她劈不开神石。   三生神石通身乌黑,发出隐隐神光,最上面刻着繁复神文,在它的下面,有一块略微平整的表面,是专门用来篆刻神祇缔结连理后的名字的。   所以这块祭祀神石,也常常被称作三生神石。   但现在大家定睛一看,却并没有在三生神石上找到轩辕霆和白月的帝后契约名讳。   大家不由纳闷。   因为除了轩辕霆和白月的名字,其他有婚契的神器名讳都已然还在这上面。   包括宋雨娘和殷狂风的,见殷狂风已经陨灭,但宋雨娘没有和他解除神祇婚契,他们依然是有三生之约的夫妻。   齐麟皱眉,拂开众臣上前,视线在三生石上下梭巡。   薛载一声不响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马上就会发现三生石背后的玄机。   薛载不由朝天后娘娘看去,见她神色淡定,从容不迫,仿佛早就对三生石上的玄关心知肚明。   或许,天后娘娘说要与天君解除婚契,亲手斩断二人契约,正是为了带百官众臣来此见证那四个字。   想到此,薛载心神微微一沉,娘娘……她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边齐麟围着三生石打量,也有其他几个性子稍微急的神官上前寻找。   白月就那样神情淡定地看着他们,月影剑在神石的上空竖立着。   忽然,一声震惊甚至惊骇的惊呼响起。   一个神官绕到了神石背后。   他仰头看着神石背后那斗大的四个大字,眼珠险些震裂,浑身激动得发抖。   只见神石上面写着:日月争辉!   齐麟皱眉,也抢上前一步,绕到神石后去看,然后,他定在了当场。   其余人见到那神官和齐麟皆神色异常,也都纷纷上前查看,当他们见到神石上的寓言,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出神半晌,等回过神来,明白神石上的天道寓示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所有人脑中同时冒出。   而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到了。   站在原地的轩辕霆还不明所以,皱眉大声问齐麟,“怎么回事?”   白月嘴角不着痕迹勾了勾,明亮的锐芒在她凤眸间闪过。 第93章 转世   天道神石上竟然显示‘日月争辉’四个大字, 这寓示着什么,在场神官无人敢往下深想。   但这四个字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站在神石后面的几位神官都怔愣的回不过神来。   轩辕霆见众臣惊愕, 仿佛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呆在那里一声不吭, 便起身自己朝神庙石走过去。   白月也不阻止他, 好整以暇地看着轩辕霆走过去。   司命仙君薛载见到轩辕霆动作, 眉心微微蹙了蹙, 似乎是想出口阻拦,但余光瞟到天后娘娘不怒自威的神情,心中暗叹一声, 还是压了下来。   罢了,一切都是天命。   他不过是一个以天命指向管中窥豹的微小神官, 在三界轮回, 对于□□大道的改变, 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薛载微微沉叹一声, 眼见着轩辕霆走到了神石后面, 视线一抬落到了神石背后的四个大字上。   轩辕霆神色登时就变了!   他脸色一惊,继而惊恐震撼地盯着上面的四个大字不可置信的看了半晌, 双手微微颤抖, 连嘴唇都发白了。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吞了口口水, 一定是白月搞的鬼!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么想,矗立十万年的神石上,上面除了镌刻的祭祀古文, 便是神器结契的名字, 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除此之外的其他文字?   白月当众说要和他解除三生契, 定是已经提前布置好一切,好将文武神官都引到此处来见证此字。   “白月,一定是你搞得鬼!”轩辕霆霍然转身,阴沉指着白月,脸上暴怒之气已然隐藏不住。   白月眼神漠然,面色神情却是不解挑眉,“本宫搞什么鬼了,神石上不就是我俩的契约名字?”   “你!”轩辕霆燥怒地指着白月,又不愿意当众说出那四个字,气得脸色青白,转身对齐麟吩咐,“速速将这几个字刮了。”   齐麟立刻提剑飞上去,手中云天画戟在神石上劈出道道白光,可神石巍然不动,齐麟举着手中兵器不过就像是一只蚂蚁在给一头黑熊挠痒痒。   其余神官见状,也猜到了神石后面必有异像,于是众人纷纷前去查看情况。   这下,就算轩辕霆想毁尸灭迹也来不及了。   所有神官都看见了神石上的天道寓言。   “啊……日月争辉!这、这说的是……”   “轩辕为朝日,白月为泠月。日月争辉,不就是指的……”   神官们立马停了下来,惊异地面面相觑,然后将视线缓缓转向淡定雍容的天后娘娘。   白月轻轻晒笑,“众卿这么看着本宫作甚?难不成神石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乌泱泱的群臣神君忽然静了一瞬,然后朝着白月跪了下来,个个神情姿态恭敬,神庙广场前一片严肃庄严。   轩辕霆气急,大吼,“你们干什么!你们想造反不成!”   “娘娘,天象有异,这帝后契约怕是……”解不得啊。后面半句话,开口的神官愣是没敢说。   一人开口,其他人立刻附议。   一时间,劝白月不要解除与轩辕霆婚契的神官此起彼伏。   但白月态度坚决,她淡淡道,“轩辕霆负我,本宫与他成婚二年,他从未尽过一天夫君职责不说,还与其凡女女徒弟厮混偷情,生下私生子,置本宫于耻笑中,更惹来龙族祸乱。轩辕霆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未把本宫这个正宫元妻放在眼里,也从未把他身为天界之主的责任放在眼里,更不把神族天规天条放在眼里。”   “如此没有责任担当,自私自利,贪欢忘义,只会将罪名推脱给女人的男人,不配为本宫夫君。今日不管臣君如何劝言,本宫心意已决,必要与轩辕霆解除婚契。”   说罢,白月冷冷睇了轩辕霆一眼。   那一眼,冷漠锐利,就像一把利剑刺进轩辕霆心口,让他遍体生寒。   正要出声,见白月扬手,月影剑从神石上空飞至她手掌。   她握着剑柄凌空一挥,虹芒银光骤起,磅礴浩然的剑气从月影剑划过,两道让人视线不敢逼视的剑芒闪过,白月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解契书。   轩辕霆浑身僵直,方才一股濒死的感觉笼罩住他,让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他回过神,白月已表情淡淡将从他手腕割过的剑尖擦到了解契书上,她又割破自己的手指,在解契书上摁了个指印。   然后,月影剑送着解契书往神石上一钉,那座巨大的从不动摇的神石竟然震了震,晃落些许经久多年的尘石,在天边的曦光下扑起一阵光晕。   众臣惊得呆住了。   天后娘娘的法力何时高深莫测到了这种地步?   白月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扬声淡道,“今日起,我与轩辕霆的婚契便正式解除,从此互不相干。”   说罢,她转身,冷漠地携着月宫侍从在百官臣君怔忪的视线中缓缓离去。   留下一众茫然错愕的神官。   娘娘……就这样走了?   “大家快看!”跪地的臣君中,突然有人指着神石大喊。   大家将视线齐齐转过去,发现方才被月影剑钉住的地方,忽然流下一柱柱沙石,神石后面,‘日月争辉’四个大字被震裂开来,切好半截剑刃的银光折射出一抹残影。   残影中,仿佛有上古混沌之战的场景一一略过,一道持着沉影剑的白色神女身影在残影中驰骋而过。   那抹模糊隐约的驰骋身影逐渐与离去的白月身影融合为一体,当残影最后消失之际转过脸来,众人看清,那是天后娘娘的容貌。   而她一身凛然白甲战袍,手持上古神剑,在混沌之战中英姿勃发。   “那……那不是上古创世之神碧霄女神吗?”   “碧霄上神寂灭已十万余年,没想到上神竟然长着一张和天后娘娘相似的容貌……”   “什么相似,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或许天后娘娘就是碧霄上神转世!”   “对啊,很有可能!”   “十大神器沉影剑认她为主,又身负治世统战之能,出自蓬莱神岛血脉,相传当年白泽上神和碧霄女神两人……”   是啊,这么一提,大家也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上古时代,白泽上神和碧霄女神曾是一对并肩作战的神侣,只是后来碧霄女神陨灭,白泽上神在战后去了蓬莱仙岛隐世,这段为人所口口相传的爱情故事方才被淡忘下来。   而此时,一点点细微的线索,哪怕久远得已经埋葬在尘封的历史中,都被风声鹤唳的神官们扒拉出来讨论。   那么,蓬莱神岛的后人有没有可能是白泽上神和碧霄女神的后代呢?   毕竟白泽上神的夫人从来没有人知道是谁,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世纪大谜题。   “司命仙君,敢问神庙神石出现此般景象,天道究竟是有何寓示?”韩芃君回过神来,立刻出声朝薛载问道。   薛载滴水不漏,“天道在天,人事在人。若没有因,便不会有果。”   一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反而把大家更弄得紧张兮兮疑神疑鬼起来。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石之事暂时不究,但娘娘与天君的婚契难道真的就此解除了吗?   天君修为全无,又触犯天规犯下大错,一桩事还未平,一桩事又起。   整个天界风起云涌没有消停,这,究竟该怎么办呐!   就在众臣不知所措的时,玉香挣脱侍兵连滚带爬追着来到神庙。   她方才已得知白月主动与轩辕霆解除了三生婚契,她知道,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来了,她必须抓住,否则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天君!”她站在神庙阶下朝轩辕霆大喊,“师父!”   “我们苦尽甘来了!”玉香脸上眼里满是畅快地笑容,她一瘸一拐走上去,扶起轩辕霆,“师父你别灰心,我们可以从头再来的!”   轩辕霆垂着头,双手撑在地上,他缓慢而陌生地转头看了玉香一眼,忽然用力推开她,“你给我滚!”   玉香被大力掼倒在地,有些微感受被羞辱和受伤,但她却毫不在意,也毫不意外,反正她现在已经和轩辕霆成了一对怨偶,她和螭吻怕是没有可能了,和轩辕霆又有了孩子,还被天界所有人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吧!   就这样生生世世互相折磨下去!   她过得不好,那大家都别想好过,都陪着她下地狱吧!   玉香眼中闪过怨恨的毒光,疯了一般哈哈哈大笑,回头指着轩辕霆,“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和白月解除婚契了,你现在是娶我得娶我,不想娶我也得娶我了!”   轩辕霆看着疯狂的玉香,心中涌过一阵阵厌恶,不敢置信自己当初是怎么会眼瞎喜欢上了这种女人。   现在的玉香,脸既不是当初与白月出来一颗红色泪痣毫无二致的那张绝滟容貌,也不是她原本平凡无奇的村姑脸,历经这么多事后,她现在的脸上是一张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脸。   虽说娇媚有余,但惊艳绝美不足,再加上轩辕霆已然知道她的本性和来历,更是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只觉得她每个举手投足都矫揉造作之极。   再想到当初九婴大战时,玉香悄悄给他下的情蛊,才害得他在天界战乱时无法自控地沉迷在她身体里。   这事也是轩辕霆在凡界第二世历劫变成西门霆后才知道的,西门霆渡的淫劫,自然对那些腌臜药物知之甚详,有时为了助兴,甚至主动服用那些药物。   从凡界历劫回来,轩辕霆又被白月摆了一道,为了取出孩子体内的东皇钟,失去了所有修为。   那段时间,他坐在轩辕宫里静心打坐,曾日复一日失眠,不得已逼着自己去复盘以前的所有事,方才明白,自己是着了玉香的道。   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一切不是什么唯美禁忌的师徒恋,只不过是处心积虑的步步为营罢了。   而白月,更不是什么端庄贤惠的正宫妻子,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幕后黑手!   轩辕霆掀开沉沉眼帘,恨恨地瞪了玉香一眼,又缓缓扫过广场前乌泱泱古怪盯着他的百官神君,忽然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黑血人事不醒了。   神庙前又是一番混乱。   消息很快传回月宫。   白月不紧不慢坐在榻上饮着灵露,听罢微微一笑,吩咐海驮,“告诉司命仙君,轮回境和历劫失败的事也可以说出去了。”   海驮领命而去。   白月放下茶盏,抬起凤眸,眼角微微一扬,嘴角勾起,轩辕霆,你以为本宫会就这么轻松放过你?   且慢慢受着吧,雷霆手段还在后头呢。   本宫会让你乖乖让位,一无所有灰溜溜滚出天界的。 第94章 反噬   轩辕霆突然在神庙契石前吐血不省人事。   神官群中乱了一阵, 人仰马翻。   本来天后娘娘走后大家就没了主心骨,正茫然四顾呢,现在轩辕霆又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他和玉香的破事究竟要怎么处置, 还没人拿个主意呢。   混乱中, 司药郎君上前探看轩辕霆脉搏,沉吟半晌,奇怪地道,“神体筋脉中似有一团雷火蹿游,其势之磅礴凌厉, 摧枯拉朽, 仿如鞭刑,以天君如今的虚弱修为, 承受不住方才会吐血晕厥。”   “这又是为何?”有神官不解地问。   知道轩辕霆如今修为全无,可是为何又会引来体内雷火蚀体?   大家纳闷。   忽然, 白逍抱着双臂在人群后似笑非笑地开口了, “天界之主犯下天条, 如今被天后元妻主动休离解契,自然会遭到天道反噬, 众君连这个道理都不知,枉为受众信徒供奉的一方神祇。”   白逍看着一身冷汗躺在地上的轩辕霆, 眼中畅快, 神清气爽。   轩辕狗落到如今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还嫌他得到的惩罚不够惨呢。   他和爹娘放在手心里千宠万疼的月儿,嫁给轩辕霆后硬生生被逼成了糙男人, 不仅要上朝殿主持政务, 还要以身犯险亲自上战场, 而轩辕霆这狗东西却在这些时候和他那小贱货女徒弟卿卿我我,一想到这些,白逍心里就怒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看在现场这么多人看着,韩芃君又一再叮嘱他做事不要冲动,他恨不能再揪着轩辕霆的衣领将他暴打一顿出这口恶气。   众人听清白逍少君之言,皆神色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天道反噬?   司命仙君微微一怔,凝神半晌,突然恍然大悟。   是了,他怎么给忘了,在那厚厚的天规法典里,三生契中最不起眼的末页中,曾有一位上古创神力排众议添上过一条关于神祇三生契的法典。   ——倘若结为仙侣的神祇二人经年无爱后自愿解除三生契还好,取神脉之血写下结契书焚于契约石下即可好聚好散。   但倘若仙侣双方一人背叛三生婚契,采用休离结契的方式结束三生契,结契后不忠于三生契方便会遭到神契反噬,无论男女。   执意加上这条有关婚契法典的上神,正是碧霄女神!   此后数十万年,天界结契的仙侣不知几多,但大家既然都是修道之人,必定情投意合或是志同道合方才愿意定下三生契,即便经年漫长岁月后,爱意浅淡,亦无人做出背叛仙侣之事。   退一万步说,即便过不下去了,那些仙侣们也会体体面面的先行结契再各自欢喜另寻真爱,定不会将场面闹到譬如今日帝后结契这般僵局。   所以,众神也就没怎么把碧霄女神当年添补上去的最后一条法典当回事。   久而久之,大家几乎都忘记还有三生契受天道反噬这件事了。   因为,毕竟没有谁会傻到,或者说自负到,敢顶着天道反噬的威力去偷情?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敢,他是轩辕霆。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天道气运的亲儿子,既然是亲儿子,就敢踩着天道规则尽情放肆。   如果白月没有穿来,原先那个白月还是那个痴恋轩辕霆的‘替身女配’白月,那么她永远不会主动和轩辕霆结契。   只要轩辕霆稍加柔情密语哄骗,原来的白月便甘之如饴为他奉献牺牲,连和女徒弟生的孽种都愿意为他当亲生的养了,又怎么敢因为他和玉香的不伦私情主动结契呢。   既然原世界走向情节里的女配白月不会那么做,那轩辕霆又何来的天道反噬呢。   他既没有被天道反噬也没有修为全无,他左拥右抱,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百官神君臣服追随,他俯瞰三界,振臂一呼,四海臣服,他快活意气风发得不得了呢!   没有白月的出现,轩辕霆的一生简直就是爽文男主,人生赢家,起运加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干嘛要在意一个卑微的,侥幸的、负隅顽抗一般添上去的契约法典呢。   他轩辕霆就是天道,天道也得听他的。   在遇见白月以前,轩辕霆的一生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很不幸,白月就是来克这位天道气运亲儿子的——克这位坐拥不死之身、天之骄子呼风唤雨、理应被所有人匍匐膜拜汇聚男主角光环与一身的轩辕霆。   她不动声色地布了这么大一盘棋,与他虚与委蛇周旋,放任他与玉香私情众所周知,秘密帮助玉香逃去北冥生下孩子,一边收服天界君臣,耐心隐忍这么久。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收网的时候到了。   天道反噬,便是白月给予的轩辕霆最后致命一击。   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司法仙君谢执,还有一个人曾如饥似渴抵案夜读,一字不漏将那本本繁厚的天规法典倒背如流。   白月,从她一开始看到契约法典最末页添上去的这条时,这个计划在她心中浩然成形。   而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今日做准备。   当着天宫所有神官臣君的面,决绝与轩辕霆解除三生婚契,为的不是羞辱轩辕霆赢回舆论和自尊,她的抱负和野心更深远——   她的目的,是让轩辕霆被天道反噬。   只有轩辕霆彻底没有了天道气运,没有了男主光环,她白月,才能更进一步。   “难道你们忘了,三生契典上的最后一条,天道反噬吗。”薛载深沉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望着月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道。   司命仙君一语惊醒梦中人,周遭神官这才恍然想起,是啊!   这十万年来没人敢妄图违背天道背叛三生契,便久而久之将那不起眼的一条补律给忘了。   背叛三生契,便是背叛天规,背叛神祇誓言,是要遭受天道反噬的。   天君轩辕霆忽然吐血昏迷,这便是结契后的反噬来了啊。   玉香呆若木鸡地听完,脸色灰败地跌倒在一旁。   “白月,她太可怕了!”玉香什么都明白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抓住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赢过白月,即便付出的代价是要生生世世和轩辕霆做一对相看两相厌的怨偶,永远得不到螭吻的原谅,她为了一雪前耻也在所不惜。   可惜啊,她还是太天真了。   “哈哈哈哈哈哈!”玉香仰天大笑,他们所有人都不过白月这盘棋中的一枚棋子,身在棋局中却不自知。   还以为自己能翻搅风雨掌控局面,其实他们走的每一步路,都早已经是被白月算好了的。   “白月,你真的……太可怕了。”玉香看着月宫的方向,喃喃地道,纵有不甘,却不得不心服口服。   她终究还是输了,输给了白月。   一个血脉出身就比她好,长得比她美,比她有手段有谋略,还有远见格局,能为了自己的目的隐忍的女人。   她玉香输给这样一个女人,哈,她认了。   淡淡地瞥一眼轩辕霆,这个男人,终究是错付了。   混乱的场面中,忽然有一名白面掌司悄悄过来,附耳在薛载耳畔低语几句,然后又默默退出人群。   薛载眉心微微一拧,看向仍旧倒地不起的轩辕霆,略微迟疑了一瞬。   就在这时,轩辕霆低低哀唤一声,在司药郎君的金针刺穴下幽幽转醒,一抬起视线,便见几十上百道目光灼灼盯着他。   “还不快来人,扶孤起来。”轩辕霆气急败坏喝道,却因为天道罡火的反噬,让他声音虚弱,听起来毫无气势。   “天君。”薛载对着轩辕霆恭恭敬敬行了个古礼。   轩辕霆见此,以为薛载这是在率先表态臣服自己了,嘴角勾起一丝居高临下的笑意,正待装腔作势开口谦虚一番。   便听得薛载淡声道,“天君之前入凡历劫并未完成九宗罪磨历,按理是无法唤醒神脉记忆返回天界的。但是娘娘用自己的十万功德为您换来的暂离间隙,现在北冥龙族祸乱已定,您也该重新进入轮回劫渡难了。”   说着,薛载扬手一挥,黑白双圆的太极阴阳卦轮回境在半空展现,轩辕霆的九宗罪历劫经历如雪花碎片般闪过,他几世历劫皆一地鸡毛,看得众神官面色古怪难以置信。   轩辕霆面色难堪,斥喝薛载,“孤既已返回天界,妖界龙族祸乱都已平定,是时候该让三界休养生息,这时候你还让孤去重新历劫,置三界苍生于何顾?”   薛载幽幽道,“妖界与龙族祸乱皆乃天后娘娘率众平定,彼时天君还不知道在何处自在。”   言归正传,薛载转身面向众君微微俯身,又朝向神庙神石行古拜大礼,“今日天道已然降下示警,还请天君遵循天道。”   “天君亦是天界神衔,并不意味着当上天界之主便可凌驾天道。”   众君见司命仙君面色冷然肃沉,心中微微一惊,莫非司命仙君已从天象命盘中窥算出了什么?   轩辕霆像一条落水狗半躺在地上,他脸色僵白看着周围臣君,他们个个俯视着他,神情或复杂或冷漠或审量或叹息,唯独没有曾经的敬仰和拜服。   薛载在神石台下撒出观罗星盘,凝视半晌,用苍凉沉钟般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轩辕神族天道气运,气数、已尽。”   轩辕霆哐当一下浑身失去力气,骇然跌倒在地。   眼前仿佛场景变幻,人影重重,耳中嗡嗡作响,他失了聪般,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变得灰蒙蒙一片,只依稀知道有许多人从他身边走过,脚步声重重踏在心间,重得如同雷鸣。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像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无法喘息。   眼前猛然一黑,吐出一口黑血,轩辕霆再次不省人事了。 第95章 仰视   当夜, 月宫宫殿上方现出异像,祥云彩霞层层笼罩,莹白神光亮如白昼。   紫微星宿天干十二支在莹昼黑夜中清晰可见。   而与之遥遥对应的轩辕宫却黯淡无光, 笼罩在一片阴影和讳莫如深当中。   据说这晚,看见此天象的群臣神官都没能入眠。   大家都在心里琢磨起了小九九, 这夜,各神殿人头攒动,你来我往互相串门探听口风。   天宫一夜之间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家都在紧张接下来局势会如何走向。   第二天, 有知情人透露消息出来, 据说天后娘娘打算三日后便迁回蓬莱。   众君顿时没了主意, 娘娘竟是决绝地一刻都不等的要走,而那厢轩辕霆却借着失去修为的借口迟迟不肯重入轮回境渡劫。   一时晕头转向, 众君索性齐齐找到司命仙君的司命神殿,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薛载不动如钟, 遇到前来询问他注意的神官一概用天道玄机回答,其余的, 他一个字也不多说。   眼看三日之期在即, 天后娘娘若是真的回蓬莱了,这偌大天界便要成为一盘散沙, 该当如何是好?   大家心里慌起来。   轩辕霆借着被天道反噬的借口,躺在轩辕宫榻上养病装死。   对这两日外界动静充耳不闻。   “得想个办法让天后娘娘留下来才行啊!”   “是啊是啊, 若是没了天后娘娘,天宫该由谁来主掌啊!”   “天君已被天道反噬, 如今位同虚设, 若是天后娘娘再离去, 三界恐将再生大乱啊。”   自从在神庙前得知轩辕霆已被天道反噬后, 齐麟就再没有任何动作了。   他很清楚,没有了天道气运,轩辕霆已经没有重返巅峰的可能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司战仙君,没有扭转乾坤的本领,若是轩辕霆还是天道气运,那他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从白月手里夺回一切,但现在,他亦是无能为力了。   事在人为,但终究扭不过天道。   齐麟虽然一言不发,但他已经识时务的放弃了。   他还在观察,看看白月究竟会怎么做。   谢执在北冥大战中陨灭了,以往有什么踟蹰不决的事情时,齐麟总会第一时间去找他商量,可是现在,他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了。   想想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   从前他和谢执,还有轩辕霆君臣三人是最亲密信任的兄弟朋友,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记忆犹自明晰,可却走到今日,一个疯,一个死,还剩下他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悲哀感叹的齐麟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就像是场蝴蝶引起的风暴,命运早在白月出现在这个世界时,就已悄然改变了。   “娘娘,咱们真的要回蓬莱吗?”兰芝疑惑地问。   月宫外面那么多神官大臣前来请命,可娘娘无动于衷,只吩咐她们收拾东西准备三日后出发搬回蓬莱。   那神情架势,完全不像是做戏给外人看,就连兰芝都有些摸不准娘娘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深意了。   “娘娘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怎么能就此一走了之,便宜了轩辕霆和玉香小贱人呢。”兰芝不明白。   白月微微勾唇笑了笑,是啊,就连兰芝都知道,付出这么多怎么可能便宜了别人。   她可不是那种愿意为别人做嫁衣的人。   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用意了。   那些随云浮载独善其身的天界神官们,还需要最后一把助力啊。   人心,不管神魔妖,在某些时刻都是一样的趋吉避祸。   在这一点上,三界族群不分高贵。   白月要改变,或者说要挑战的是他们一直以来赖以信仰的尊卑观念,怎么能不下一剂猛药呢。   白逍倒是看得开,“回蓬莱也好,父君娘亲早就盼着你回去了,天庭这破地儿咱还不稀罕待呢。蓬莱好男儿那么多,随便找一个都比轩辕霆那狗东西强!小妹你放心,你的终身幸福就包在哥身上了!”   白月笑着斜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把韩芃君拐回蓬莱吧。”   白逍也不否认,仰起下巴一笑,春风得意快要从他脸上溢出来。   月宫除了兰芝海驮封泽这几个人心腹之外,神笔和幻生几人也都是白月从蓬莱带来的,对于娘娘的决定,他们都无条件追随。   整座月宫包括侍从,在白月的坐镇下,一片淡定从容,比起外面那些慌了脚的神官,稳如泰山。   下面这些人,虽然他们对天宫的风起云涌不知情,但因着对天后娘娘的绝对信任,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天后娘娘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白月,就是能给人这种强大的安全感和依靠感。   明日,是就是三天之期了。   天庭神官们还在为此事焦头烂额地奔走相商,白月坐在月殿中静静打坐。   古朴的焚香熏炉在案台前枭枭绕绕。   天穹的暮色逐渐落下时,兰芝来报,雨师大人求见。   白月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会是宋雨娘先来见她。   略一思索,白月开口,让兰芝将宋雨娘请进来。   宋雨娘轻轻走进殿内,看着白月背对着她坐在窗苑前,熏香升起的烟雾萦绕,她的背影挺拔而坚定,丝毫没有被外界的混乱所滋扰。   她就像那矗立在神庙下的神石,坚韧执着,屹立不倒。   这一刻,宋雨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天后娘娘。”   白月淡淡侧首,看着宋雨娘,“如今我已经不是天后娘娘了。”   “我知道,可我还是愿意称呼您为天后娘娘。”不过想来这个称呼要不了多久就会换了,宋雨娘平静想。   她对神庭掌权的更替并不是很关心,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娘娘,您误会归无胤了。”宋雨娘淡淡道。   白月原本正色坐着,听到宋雨娘的话,手中玉盏微微一顿,不动声色抬眸,“哦,是么,雨师大人想说什么。”   “司法仙君的确是意外死于刑天之手,当时我与骁战郎君、神匠仙君等人皆在场,亲眼目睹当时的惨况。司法仙君为了东皇钟矩阵能够及时发挥威力,舍身就义,虽然我对此也很遗憾哀恸,但司法仙君的死真的不怪归无胤。”   雨师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念着书册上的某短话,语气毫无波澜,叫人看不透她的心绪。   白月抬头打量的宋雨娘几眼,眼神淡漠,似笑非笑,“即便不是归无胤的阴谋,这又与你有何干系呢。难道你今时今日还能以他生母的身份站在这里说话?”   宋雨娘并没有因白月一句轻讽就变色,她仍旧淡淡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为他说话。今天我来找娘娘,只是希望娘娘不要误会他。”   顿了顿,宋雨娘眸光颤动,“他这一生实在过得太坎坷辛苦,我不希望他到最后连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都没有。”   宋雨娘不傻,她虽然年轻时曾之谜悟道有些执拗入了迷障,但她天赋卓绝聪慧敏锐,只要自己愿意醒悟,很多事情其实一眼即透。   自从那次在白骨魔宫看见天后娘娘时,她就察觉到了归无胤对白月的不同寻常,只是那时她满心满眼担忧殷狂风,并未去细想。   直至后来,归无胤假借魔神飞升来到天庭,以身犯险为天后娘娘做了那么多事,宋雨娘终于肯定一点,归无胤是喜欢白月的。   可现在,却因为谢执的死,天后娘娘误会是归无胤背后做的手脚,二人闹僵,还将他赶回了无妄渊。   且前天后娘娘还没和轩辕霆解除三生契时,宋雨娘不动声色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道恐怕又是一段孽缘。   但现在,既然天后娘娘主动和天君解除了三生契,那就说明她和归无胤还是有机会的。   既然如此,那宋雨娘便帮他解清这个误会,也算是……她能帮他的最后一件事了。   宋雨娘语气徐缓,将当日的北冥战场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给白月讲了一遍。   白月听完,微微垂下眼帘,也不知她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脸上表情仍旧淡淡的,喜怒皆变化不大。   宋雨娘语罢,仿佛亦是解脱了一般,“娘娘,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至于要怎么处理,就看您自己吧。我告辞了。”   雨师转身走了,她步伐轻松嘴角含笑,仿佛终于放下了沉甸甸压在心底的一切。   世间再没了牵挂和愧疚,她可以放心的去陪殷狂风了。   白月坐在窗苑前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泽一身战甲佩剑走进来,语气微微激动禀报,“娘娘,天宫七十二神殿臣君都来月宫求见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白月蓦然睁开双眼,动作优雅地起身,兰芝和海驮连忙上前恭谨搀扶,他们听见娘娘高贵雍容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新的世界来临了。”   封泽抬头,望着娘娘,看见她嘴角含着从容不迫的轻笑,眼里的流光溢彩令人不敢逼视,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凌然高贵,让人不自觉便想要拜倒在她脚下臣服。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追随仰视的人啊。   像一轮永黑夜中永不落幕的明月,指引他前行方向的人。   威仪广厚的月宫大殿宫门缓缓打开,穹顶的斜阳从殿门缝隙照射进来,一道赤红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百官臣君见状,纷纷伏跪叩拜,“还请天后娘娘为了三界安稳,苍生福祉,留在神庭。”   “天宫神庭不能没有天后娘娘!”   附和声此起彼伏,在殿前发出震聋欲聩的响声。   白月眸光淡漠俯视群臣,“如今我已不是你们的天后娘娘。”   “那就请轩辕氏禅位,蓬莱白泽上神的后代,同样可以登临三界之主。”   此言一出,忽然全场寂静无声。   白月神色巍然不动,脸眼皮都没有掀一下,仿若未闻。   一片骇人的沉默中,薛载坚定出声,“天道所向,还请娘娘顺应民心,应天而行。”   良久,百官互相对视,齐齐拜伏,大声道,“请娘娘顺应天道,应天而行。!” 第96章 登基(完结章)   白月站在月宫之殿俯瞰群臣, 风扬起她的群裾和黑发,在云阶之上舞动,她身姿笔挺神色睥睨, 看在众人眼里,仿佛即将乘风而去的一缕神魂。   倘若他们不虔诚不俯拜, 她就会随风而去。   不知为何, 这一刻, 伏跪在云阶下的神官们,心中皆升起这样一个念头。   于是他们更加虔诚地膜拜, 恳求,挽留,“请娘娘顺应天道,应天而行!”   白月慢吞吞转身,清亮的凤眸淡淡在群臣面上扫过, 只轻飘飘回了一句话:“众卿不久前不还说‘牝鸡司晨’, ‘日月颠倒’?”   跪伏在前列的的率表仙君微微一怔, 大家仿佛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时, 这时候,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站了出来。   只见齐麟抬起头,朝着白月禀了禀礼,神色严肃,义正言辞道:   “天宫神庭,乃三界表率,理应能者统之。轩辕神氏再三触犯天条, 天道降怒,其已不堪再担天界之主神位。娘娘乃蓬莱白泽上神后代, 身怀尊贵的上古神祇血脉,有治世安天下之智慧才能,亦有统战降服三界之威武,天君之位,谁说只能男人担当?如果是这样,那就破除这个沉疴旧律,让真正能镇压四海三界的神族后裔成为统领天君,天道之所向,何论男女。”   “堂堂天宫神庭,理当为三界悟道表率,若是还拘于一个男女尊卑之阶,那恐怕才是真的危矣。”   一席话如同一串惊雷,掷地有声,震得全场寂静。   就连封泽韩芃君等人也都非常意外,没想到这个时候齐麟居然会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   白月微微也挑眉,诧异地睥了一眼齐麟,后者却目不斜视直直看向她。   齐麟眼神中的意思很直白,这次,他愿意真心实意归顺臣服于白月。   震惊半晌后,百官群臣蓦然回过神来,齐齐伏跪,“司战仙君说得对,恳请娘娘顺应天道,应天而行!”   “群臣跪请轩辕氏禅位,齐荐蓬莱神族白氏后人登临天君!”   山呼海啸,仿如古老神音里传出来的吟唱。   浑厚整齐的请命声从月宫殿前传至轩辕宫,发出震耳欲聋的聩震声。   轩辕霆半瘫在床榻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神色绝望而不甘地阖上了双眼。   “没想到我轩辕霆,竟会被一个女人取而、代、之……”   嘴角猛然一腥,轩辕霆趴在榻便呕出一口黑血,天道反噬的剜骨蚀心之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   云阶之上。   百官仰视。   白月双臂款款抬起,宽大的袖袍迎风招展,她昂首挺胸,神色平静目视前方,“既是天道民心所向,吾便受应天命,登天界之主君位。此后四海升平,三界归一。”   众臣齐声:“君吾万向所归,福照四方。”   后来,关于天君之位更替,天道司命簿上是这样记载的:   天庭神历十万丁卯庚年,前任天君轩辕氏触犯天条受雷刑惩罚,遂三界生九婴之乱,女后白月率军亲征镇压;次年,前任天君轩辕氏入凡历劫失败,而后北冥龙族滋生祸乱,三界大乱生灵涂炭,女后白月点将派兵摆平龙乱。轩辕氏禁忌私生子曝光,帝后于神庙前解三生契;天官众臣逼宫跪叩轩辕氏退位,拥戴女后白月登临天君。   那一日,穹顶朝阳从云端探出头,绯色薄霞好似血光漫天,七十二神殿萦绕着仙雾缥缈。   远方的南天门奏响礼乐,神殿中古老的钟鼓齐鸣。   云端下,祥瑞神鸟盘旋翱飞,七色云彩漫布天际。   九重云阶下,臣君和神官身着朝服恭敬地跪伏于地,称颂声山呼海啸,高入云霄。   薛载端谨垂目上前,手里捧着一只鎏金宝匣,宝匣中一顶玄与金镶嵌而成的双色紫薇太极帝星冠冕。   冠冕并没有遮额流苏,是一鼎散星成圆形环拢日月的造型,一半是玄黑色,一半是赤金色。   穹光照映下,帝君冠冕上镶嵌的金晶石、红血钻、玛瑙光耀夺目,高贵雍华。   薛载献上帝君冠冕,神色肃穆朝着面前之人徐徐拜倒,三叩古礼。   白月一袭黑白嵌金双极帝君朝服,左身是代表黑夜的玄银雕饰,从肩头上垂下一串银色弯月,弯月含星有人脸微笑,一条涅槃凤尾从弯月出延伸,直至帝袍裙摆下,隐入繁复的祥云刺纹中。   右身是代表白昼的赤金吊饰,同样从肩头垂下一串太阳神人脸,古老而神秘,七星拢日,一条腾空的金色蟠龙从太阳神符盘延而下,怒目而视,龙头直追直朝服脚下,消失在繁复的祥云刺纹中。   肩上是漫天星宿降临翘檐披风,数不清的闪亮星光全坠落她的肩头,那条白色的金纹披风长及几丈,随着她的走动缓缓曳地。   白月立在云阶之上,一抹从云层照下的朝霞正好笼在她身上,看起来就似一簇神光降临,让她一双凤眸透出琉璃般的深邃。   她眸光极清极淡,身影挺拔,仿佛上古创世之神降临,带着一种众生皆平等,万物皆有灵的平详与沉静。   然而下首跪拜的群臣却激动得心潮起伏,热血沸腾。   古老的唱吟礼乐中,白月拿起匣中帝冠,戴在头上,抬眸目视下方。   天宫神庭所有神官齐声叩拜:“君吾万向,福照四方。”   腐守十万年的三界秩序,在这一刻,终于改变了。   在前辈碧霄女神的孤注引河下,后辈白月的倾尽毕生所能致力,她们,终于扭转乾坤,将命运改变。   轩辕霆被踢下了轮回境,打入九宗罪劫,不渡完九世劫,他永远也无法重归仙班。   玉香被贬下凡间,念其并未犯下杀生,只抽去其灵根记忆,再度投胎为人。   轩辕霆与玉香之子,由白月下令赐螭吻为子,带回北界抚养,取名北朝旭。   天帝登位大典后,白月又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封神榜仪式。   在九婴大战和北冥祸乱中,许多优秀的将领和神官立下功劳,才能显著。如今帝君换位,正是需要激励犒赏人心之时。   封神榜,立功神官,但凡得过月宫勋章者,一枚星勋晋升一级,一枚月勋升任神殿掌宫。   从前的八大仙君,擢升为八大神君。   其中,司战神君又分为左司战神封泽,右司战神齐麟。   韩芃君仍旧主掌神匠殿,提升为神匠神君,薛载提升司命神君,以此类推。   司法神君之位空置,这个神衔,除了谢执,再没有人当得起。   对此,天宫群臣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只是在懊悔,当初有机会为帝君冲锋陷阵表现自己的时候,选择了中庸退缩,真正到了封神晋位时,已是悔之晚矣,看着同殿同僚就因为当初去了九婴山或是北冥海滥竽充数一圈回来,就能升个一官半职,只是垂头叹气。   除此之外,月宫帝殿设参务女官,以兰芝为首,白月一口气点了八个背景各不同的有才能女仙君,组成帝宫参务阁。   此后的许多岁月,天界女君皆以入月宫参务阁为最至高无上的荣誉。   新的天界之主登位,自然三界来朝,万族伏拜。   连续三月,整个天界都祥云遍布,霞光漫天,精灵神鸟四处翱翔,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   据说就连曾经只是在九婴大战中跟着白月帝君身边待了几天的一只穿山甲精也都鸡犬升天,飞到天宫去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更不要说白月帝君身边的其他心腹近臣了,听说光是封神榜庆功宴会就举办了三天三夜。   去过封神宴的仙君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大开眼界的!   “唉……”狂二看了眼禁闭的白骨魔宫,坐在阶上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   整个天宫神君臣同欢,就连妖界也都跟着一同沸腾,为何独独他们魔界一片凄凉冷清。   自从上次魔尊从天庭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冷冷冰冰,阴沉孤鹫。   虽说以前的魔尊疯是疯了点,狂也是真的狂,爱好是有些残忍,喜欢闻活人的血腥味,喜欢把人的骷髅头当玩具摆弄。   但那时候,他们狂魔七煞跟着魔尊一起在三界叱咤风云是多么的逍遥快活啊!   哪个妖魔神仙听见他们魔狱七煞不吓得瑟瑟发抖?   可惜好景不长,自从老大认识那个女人后,他们的快活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起先还以为老大不过一时兴起,杀人尝血没劲了就找个女人来玩玩,以老大那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找女人,自然也得找全天下最美地位最高的女人咯。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老大会陷得这么深哇!   为了那个女人,连整个魔族都打算抛弃了,只身闯上天界去找她,他们兄弟几个还以为老大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呢。   送老大走的时候,虽然也很舍不得,但都是抱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要娶媳妇的心酸心态送走的。   嚯,好家伙!   结果呢,没多久索性被人家灰溜溜地赶回来了,原来人家压根不稀罕哩。   人家也有能耐啊,能耐还不小呢,一脚踢掉前夫干脆自己当起天界之主来!瞧瞧,现在天上那些祥云彩霞就是为了庆祝那负心的女人登上天君之位布下的祥瑞呐。   啧,狂二盯着无妄渊的上空,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呐!   不仅能拿下目空一切的魔尊,还能一脚踢掉前任天君轩辕霆,收拢四海三界的群臣俯拜,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   “狂妄孤傲的魔尊大人啊,这回怕是被伤透了心咯。”   “啪”一声,狂二后脑勺被人狠狠垂了一下。   “哎哟。”狂二龇牙咧嘴回头,看见狂大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干什么哩!”   “没瞧见这几天老大烦躁着呢,你在这嘀咕什么,滚远点。”狂大压低声音,眼神往天上示意一眼。   狂二心说老子大粪还需要你屎来教,心里也憋着气呢,正要起身和狂大干一架,忽然感应到无妄渊有异常,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飞奔而去。   两人到了无妄渊,还以为能见到什么来者不善的外来者好干一架泄泄火,却只见到一个腾云驾雾而来的美貌仙子。   美貌仙子见到他们,微微一笑,说,“我是来替君吾传话给魔尊大人的,还请二位代为转达。”   “君吾?”二人疑惑,谁啊。   “自然是白月帝君。”仙子下颌微扬,站在无妄渊上方,有种淡淡的居高临下。   “哦?你们女帝要跟我们魔尊说什么?”狂二抄着手抖着脚一副痞痞的样子道。   美貌仙子对狂二的挑衅视而不见,道:“我们君吾说,之前是她误会魔尊大人了,特来说声抱歉,以后三界归一,还望无妄魔渊与天宫神庭和平相处,共创宁世。”   “就这?”狂二皱眉,“你们君吾就没有其他话要跟我们魔尊说的?”   仙子微笑:“就这些,请二位冥君代为转告,小仙告辞了。”说罢,腾云踩雾离去。   留下狂二和狂大面面相觑:“……”   两人忐忑地回到白骨魔宫,互相推搡着走进去,一踏进白骨殿,一股阴沉寒冽的温度就袭上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老、老大?”   喊了一声,却见殿内黑黢黢一片冷清,半点声响也无。   狂二眼睛滴溜一转,假意大声对狂大道,“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吧,那白月当了女帝君就耍架子,还派个手下女官来传话,一看就不是诚心的,即便咱们告诉老大,老大肯定也不想听。走!”   “站住。”黑暗中,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   狂二眼中闪过得意,连忙狗腿地跑进去,对着坐在阴影里的男人禀报刚才情况,不过刚说了句白月派人来找他,男人就坐不住了,霍然起身掠了出去。   狂二猝不及防,只见面前刮过一道迅疾的黑色旋风,刚从还生无所恋的老大就像有了生机活过来般奔了出去。   “唉,我说您就不能稍微矜持着点?就你这么个倒贴法,人家能把你当回事才怪呢!啧,真是让人捉急。”看着转瞬就没了身影的魔骨殿,狂二恨铁不成钢地叹道。   归无胤飞至无妄渊,本是想追上狂二口中那位前来传话的女官,不想掠上无妄渊后却见到孑身而立的白月,脚下一顿。   白月一身素雅常服,脸上神情清浅平静,眼神温和,并无疏离感,只是头顶黑色发多个华贵王冠,让她看起来多了几丝不容置疑的气场。   她料到他听到消息会亲自追出来,所以事先便在这里等着。   归无胤忽然在原地站定不动了,一言不发看着白月,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懊恼,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一定被她看见了,这个女人总是能将他吃得死死的。   他不说话,白月也看着他不说话。   二人沉默凝视片刻,白月轻轻扬眉:“还在生我气?”   归无胤眼神冷淡,没回应。   “那天我是着急了点,不该打你。”白月道,“其实我知道谢执的事不怪你。”   她当时已暗中布置好一切计划,归无胤那时已不能再待在天宫,否则当时轩辕霆和他的那群拥护派会抓住这个唯一把柄反击她,白月不允许有任何在她掌控外的意外发生,必须用那个办法逼走归无胤。   斩除轩辕霆最后一条反扑路径,同时也是给自己的心腹近臣吃下一枚定心丸——毕竟,在天宫众臣眼中,归无胤实在是一个太大的不安全因素。   白月几乎都能料到,在北冥大战回来后如果她不逼走归无胤,当时那群神官一定会上谏让她除掉归无胤。   听她提及谢执,归无胤似是自嘲地轻笑了声。   “你把他送哪儿去了。”白月问。   归无胤掀眸,“你问谁?”   “谢执,我知道他没死。”白月平静地陈诉。   当日,她独自去了趟北冥死海战狱,在海底东皇钟镇压的矩阵结界外,本是想用獬豸法鳞软甲感知谢执的生死,没想到矩阵闪过血色红光后,正在白月沉痛间,又微微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   那分明就是神祇的生机。   于是白月确定了谢执并没有真的陨灭,他的一缕神魂还在。   知道他神魂去处的人,只有当日大战中与刑天交战催动白骨傀儡的归无胤。   “你今日来,就是问这个的?”归无胤神色愈发冷漠不耐烦,眉宇间甚至带了几丝不可名状的暴躁。   白月挑眉,仔细打量他几眼,见到他盯着自己的表情逐渐狠戾起来,方才微微噙着笑意道,“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归无胤不屑地转过头去。   “孤新主登位,可能过不了多久,臣民就会提议在三界选纳一位才能地位匹配者立卿君结婚契,届时我会同他们说,三界战乱将止,帝君婚契十年后再议。所以,我给你十年时间,你自己准备下吧。”   她语气轻描淡写,听得归无胤眉头紧皱,“做什么要十年?!”   白月道,“先看看你能不能在十年时间里真的修炼成魔神,若是能,那自然皆大欢喜。”   “如若我不能呢?”归无胤咬牙切齿。   “如果不能……”白月上下打量他几眼,免为其难道,“那也将就吧,实在是孤也确实找不到什么比你更合适同我比肩的人了。”   “……”归无胤黑着脸盯着白月。   明明一句表白心意的话,愣是被她说得满口嫌弃,这个女人,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情绪,让他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见他实在气得不轻,白月莞尔一笑,“逗你玩呢。”   见她笑了,归无胤的脸色这才稍霁些,上前将她拉进了怀里。   “谢执的神魂你送去哪儿了,我派人去把他找回来,司法神君的位置还给他空着呢。”   归无胤抬手一挥,千里结界形成的光晕中出现一片模糊画面。   画面中,有一道月衫瘦弱少年的身影正在灯下执书苦读,窗外是几座简陋瓦舍,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一片,看起来是哪处人间的村落。   “我将他的一滴本体神兽精血投到了凡界北穆国,以他之资质,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敛聚神魂飞升,你不必替他忧心。”最后几个字,男人语气陡然加重,颇有些不满的意味。   白月看着时空结界中的画面,沉吟稍许,拔下一根发丝吹了进去。   归无胤见她动作,瞬时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既然他在凡间重聚天地灵气,那我便借此机会了他一个心劫。怎么,你有意见?”白月侧眉睨着归无胤。   “没、有。”咬牙切齿的语气。   “那不就得了。”   又想起一事,白月淡声道,“雨师在风雨殿自陨了。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归无胤听罢,神情淡然,“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两人立在无妄渊顶巅,俯瞰渊下沉浮的生灵鬼魂,这一刻,他们彼此间再没有间隙和隔阂,再没有阴谋和算计,也没有各自种族立场的划分。   归无胤伸手,将白月揽进臂弯,俯身在她发间印下一枚轻吻。   白月轻轻靠在他肩头,放松地想:真好啊!一切已尘埃落定,以后就好好和这个男人谈场恋爱吧。   ……   从无妄渊回到天界。   白月从南天门缓缓走入天宫,她一边走一边巡视,就像大战后孤独的英雄巡视这片满目疮痍的领土。   短短几月时间,天宫神庭面貌焕然一新,七十二神殿主宫升位的升位,易主的易主。   在她批示的封神榜中,有才能的仙君皆得到晋升,安排到最适合他们的衔位上去;浑水摸鱼者,大惩小戒,以后亦是兢兢业业办事不敢再存侥幸心理。   民间的神祇香火庙观,经上次龙族负埙之乱后被谢执和归无胤联手平息,少数愚昧百姓清醒过来,恢复理智,在人间城池重建了神庙宫观,自行择所祈所愿之神灵祭拜香火,其中自然是白月的女帝神庙为信徒香火最旺盛之处。   此后神庙一事逐渐恢复正常。   天宫各个神官又开始为了给自己多挣些香火功德开始勤恳勉力出任务,领了信徒祭拜去还祈愿的神官不胜繁多。   想必,几十年后的凡间,关于美好神话的话本子,又要开始流行了。   这旬初一,仍旧例行凌霄殿百官议政。   白月身着黑白嵌金双极帝君朝服,在十二名随侍女官的拥簇下,缓缓踏上凌霄殿的九重云阶。   她神情端贵神圣,不喜不悲,眉宇间透着股详淡从容的慈悲与淡漠。   待她缓缓在天帝尊位落座,殿下百官神官乌泱泱叩拜,他们恭敬而严肃,称颂声山呼海啸,齐齐臣服在这位三界第一女帝的脚下!   “众卿免礼——”白月轻轻抬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