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捂不住大佬气质了 作者:宅一线 文案: 天生阴阳眼的宋初就职文物修复处,自此踏入阴阳交接的灰色地带。 工资环境哪都好,唯有上司讨人嫌。 幸亏上司皮相上佳,仔细想想脾气也没那么差。 梁京墨:这个新人奇奇怪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以为宋初弱小无助不堪一击,却在惊险任务后纷纷惊叹: 这个新人了不得! 【某个特殊交流群中】 匿名群友1:嘿,听说了吗,有不懂事的家伙准备绑架宋初。 匿名群友2:上香,希望宋初能控制住自己。 匿名群友3:上香,希望不会波及到我们无辜群众。 匿名群友4:上香,希望梁京墨认清宋初的实力,不要发疯。 ———— 宋初:我是刚来的新人。 梁京墨:训练没有基础的新人太麻烦了! 宋·面不改色·手撕魑魅·初:哦? 梁京墨:真·大佬,爱了! ———— 注:1.女主前期成长型,走绝地涅槃路线,真实身份很牛逼。 2.所有设定均来自《山海经》、百度百科以及作者脑洞。 3.文笔一般,感情线甜甜甜,剧情爽就完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天之骄子 爽文 都市异闻 主角:宋初,梁京墨 ┃ 配角:楼半夏,苏木,李双,柳永,章邯 ┃ 其它: ==================   第1章 文物修复处   伴随导航结束的提示音,宋初站定在一座阴森四合院前,再次核对地址信息和门外墙上的金属牌,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这里就是她要找的文物修复处。   她抬手敲门,看上去沉重的大门自动打开一条缝隙,就像没有关严一样。   宋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一般走进去,梅如黛也从她的帽子里钻出。摘下帽子塞进包里,宋初跟着她走进西厢一间屋子。   一位穿着红色连衣裙、肌肤雪白的女孩从桌子后抬起头:“宋初是吧,我是文物修复处人事接待,李双。来,坐下把表填了吧。”   女孩儿大概二十来岁的模样,眼睛大得吓人,瞳孔漆黑,嘴唇艳红,唇角的弧度仿佛是画上去的一般,脸色纸一般苍白。她的声音温柔得似乎能够滴出水来,令人感慨难怪要让她做人事接待。   不过,宋初也发觉到,李双身上有股阴灵的气息。   鬼魅之说,自古以来皆有。   如今进入信奉科学的社会,信奉鬼神之人越来越少。然而,他们从未消失,一直都在我们身边,生存于阴阳之边界。执念成鬼,不入轮回。   世间之事,有些并不能用科学解释,民间依然流传着各种灵异传说。在传说中,存在这样一群人,他们拥有阴阳之眼,可见鬼魂,可通阴阳。   幸或不幸,宋初就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从小她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好朋友”也喜欢往她身边凑。宋初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她与鬼魂莫名相合,跟一些人却相处不来。   俗话说:宁闻鬼哭,不见鬼笑。宋初什么表情的鬼都见过,然而她的小日子还是过得很滋润。   别人眼中的宋初是神经质的,没有几个人愿意接近她。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惯了便不会觉得孤单,甚至让人享受。   也许是天生心宽,宋初并不觉得自己的特殊有什么不好。物尽其用,宋初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选择了考古学,研究古文献。   做了二十四年独行侠,宋初的“天赋”为她的研究生导师所看好,介绍她到隶属国家机关的文物修复处应聘。   接到消息时宋初觉得导师是在开玩笑,她一个研究古文献的,虽然也曾接触过文物修复但毕竟不专业,怎么可能被国字头单位看上?   导师仿佛看不到宋初不相信的表情,自顾自说。又是不该浪费天赋,又是他已经帮她把资料和介绍信交了过去,最后宋初被文物修复处的工资福利诱惑了,承诺自己会来参加面试。   如此导师才满意地眯起眼睛,拍了拍宋初的肩膀:“嗯,好好干。文物修复处的人都不一般,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真的能进去,也是你的造化。”   彼时宋初脸上挂着励志的笑容,心中却止不住地吐槽。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老师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不信命,如今竟然用上“造化”一词,还真是鲜见。   果然几个小时后,梅如黛正给她展示给她陪葬的金镯子时,她接到了面试通知电话。更加让宋初惊诧的是,对方将面试时间定在了两个小时之后。   挂了电话,宋初还有点懵,这文物修复处是有多缺人啊!   宋初觉得在去之前还是要稍微了解一下对方单位,遂向梅如黛请教。   不知在人间游荡了多久的梅如黛又将镯子送到了宋初面前:“你看,我的镯子就是在那里修好的哟。”   宋初盯着梅梅指着的地方看了许久,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揉揉自己的眼睛夸赞:“看样子那些人技术不错。”   梅梅趴在宋初的对床:“而且他们还可以附送超度服务。不过我还没玩儿够,所以他们就没有把我送到地府去。”   宋初点点头,看来这个文物修复处不简单,她在那里或许可以找到同类。   “梅梅,你为什么不去投胎?”宋初猜想她很可能是心愿未了。   梅如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总觉得我想要在这里找一样东西,属于我的东西。不过一时之间我也想不起来,也找不到,所以就到处玩玩。可惜一直都没人和我玩儿,直到你住进来。”   宋初无奈冷汗,鬼生多寂寞,一旦他们开始找乐子就该出现灵异事件了。大部分灵异事件只是鬼魂的恶作剧,人类的恐惧会让他们感受到趣味从而变本加厉。   简单收拾了一番,连文物修复方面的资料都来不及翻一翻,宋初就晕乎乎地到了文物修复处。知晓她路痴本质的梅如黛说要给她带路,躲在她的帽子里跟了过来。   宋初将自己的基本信息填好后,李双将资料表收进一个文件夹里:“好了,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宋初哽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明明是来面试的,怎么填了张表就入职了?隐隐约约中她也有些担心,面试这么水,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虽然腹诽不断,宋初还是微笑着回答:“随时都可以。”   “既然如此,”李双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办公处,给你介绍一下同事们。对了,”走到门口的李双又回过头来,“梅如黛,你是想通了吗?”   梅如黛立即向后飘了几米:“我只是怕宋初迷路,送她过来而已。”   李双歪歪脑袋:“那你还是不要跟过来了。”   梅如黛连连点头,宋初见状朝她挥挥手,跟着李双离开。   长廊里,宋初和李双一前一后地走着,李双低声给宋初介绍一些基本情况。   突然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院中闪过,消失在门口。宋初盯着门口看了几秒,李双挪到了她身边:“那是咱们工作处的老大梁京墨,难得见他一面,平时都是电话联系。你算运气好的,一来就见到他了。”   宋初沉默,继续微笑:“我的荣幸。”看来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在宋初的想象之中,办公处应该整齐地排列着几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各种资料,仪器。现实是——一张会议桌,八把椅子。会议桌上堆着的不是资料文献,更不是各种仪器。有些地方堆着瓜子零食,有的地方摆着香炉纸钱。桌边一个清秀的身影,正用电脑看电影。   也许是听到动静,那人转过头来,面容清秀柔和,似乎是个女孩。然而那人的穿着打扮,却是男款。   那人笑着朝宋初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终于又有新人加入了,你好,我叫苏木,性别男,负责资料处。”苏木因为长相太过秀丽,经常被认作女孩子,所以作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加上自己的性别。   宋初伸出右手和苏木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宋初,生理性别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苏木“噗嗤”一声笑了,心中对宋初的好感更多了些:“我们这一行,最是缺少新鲜血液,你总能找到适合你的职位的。”   宋初不可置否地耸肩,即使她对苏木口中的“这一行”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在她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工作机关之后,就知道能够胜任这里的工作的人,不会多。拥有阴阳眼的她,也许是卡着线进入文物修复工作室的。   李双扮演了几分钟的透明人,又温温柔柔地开口:“他们都在工作室里头吗?”   苏木摇头:“他们出去买东西了,说是要给新同事办个欢迎会。”   宋初在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坐下,面前桌上摆着崭新的笔记本。宋初托腮,看上去这里的福利确实不错,也不是很忙的样子。   不多时,两男一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宋初瞄了一眼他们买回来的东西,大多是零食泡面快餐盒,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一包纸钱和香火……   女孩子率先走到站起身来的宋初身边:“你好,我是楼半夏。”气质清冷,语言简短,是个有个性的女性。   宋初微微躬身:“我是宋初,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对楼半夏,宋初有种特别的感觉。她能察觉到对方不是一般人,但是却也不能说她是阴灵。不过才初次见面,就追根究底的话,未免失礼。有些事,熟了就会知道了。   “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所以就都买了一些。”外表温润俊朗的男人走到宋初身边,“我是柳永。”   宋初学着李双歪了歪脑袋:“柳永?跟北宋词人同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宅宅也是小萌新~ 小天使们记得收藏呀,新人起步,你们每一个收藏都对我很重要哒! 评论基本都会回复哒!   第2章 红姑娘   柳永有模有样地做了一个揖:“在下正是北宋柳永,字耆卿,你也可以叫我柳七。”   宋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见到你我很荣幸。”遇到名垂千史的词人,的确应该感觉到荣幸。   在楼半夏和柳永自我介绍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已经将买来的东西都铺在了桌上,快餐盒打开,需要加热的已经塞进了微波炉,此时他正拿着打火机准备点纸钱。发觉宋初看过来,男人点了点头:“新同事你好,我是章邯,技术部的。”   顶头上司的缺席让初来乍到的宋初稍稍放松,在轻松愉悦的聚餐中初步找到些归属感——她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找到组织,而不用一个人游离在外。   文物修复处的成员组成十分简单,加上宋初和一只还没有露脸的猫才堪堪八个职员。如宋初所料,平日的工作并不忙碌。   工作室的架子上分门别类地陈列着已经修复好或是等待修复的古物,工作台上是已经开始修复却还没有完成的半成品。宋初作为一个专业不对口的新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旁边观摩他们的工作,拿残次品练手。   一周一晃而过,宋初对这样的生活简直不能更满意。   然而文物修复处的工作不只如此,总有一些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打破人们的美好幻想。   盛夏已过,天气逐渐转凉,正是舒适的时候。   文物修复处一群人如往常一般插科打诨,各干各事。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正在描眉画眼的李双立即放下手中的眼线笔,掐掉柳永面前正在焚烧的香火。章邯从桌子底下掏出工具箱,楼半夏赶紧把最后几口泡面塞入口中,擦擦嘴又变成窈窕淑女。   宋初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怔愣在原地看着他们动作。   须臾,一只通体黑色不见一丝杂毛的黑猫跃上桌子,金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不为所动的宋初,脖子上的铃铛此时却没有再发出半点声响。宋初与黑猫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凝滞,直到苏木开封一包鱼干吸引了黑猫的视线。   李双摸摸黑猫的脑袋,给宋初介绍:“团子是只很有灵性的猫,它的铃铛声是任务铃。老大交代过,你要跟着一起出现场,所以它才会一直盯着你。”   宋初点点头,立即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需要出现场,应该不只是修复文物而已。宋初这么想着,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叠符纸。   嗯,很有安全感。   章邯、楼半夏和柳永都已经准备好,就等宋初了。   新人总会有点跟不上节奏。   团子蔑视地看了宋初两眼,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面,带着三个小跟班往外走。   四合院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城市越野,章邯径直坐上驾驶座,团子跃上副驾驶,其他三人只能坐后排。好在车子空间比较大,三个人坐后排并不会觉得拥挤。   上路宋初才明白为什么要让团子坐副驾驶——指路。   每次将到路口,团子就会用自己的爪子告诉章邯要往哪边开。   一小时后,他们停在一座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别墅前。   打开车门前楼半夏嘀咕了一句什么,宋初一时间没有听出来,后来才想起,楼半夏说的是——看来是条大鱼。   进入别墅,梁京墨竟然已经在了。   看到自己的下属进来,梁京墨朝着众人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宋初时略微有所停顿,随即转开。   莫名地,宋初觉得梁京墨不是很待见自己。   团子蹭到梁京墨身边,“喵喵”叫着绕着他的腿转了几圈,软萌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面对宋初的高贵冷艳。宋初也算知道团子为什么对自己不太友好了,因为正经主人的态度放在那里。   宋初摸摸自己的鼻子,梁京墨不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这段时间以来,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专业不对口也没有经验,虽然她能够看到鬼魂,但是这好像是必修技。   别墅的主人是一个收藏家,在圈子里也有些名声,叫杭元洲,妻子是一个略有名气的漫画家杨红。   半年前,杨红受邀到苏州举办签售会,偶然得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事,可是近一段时间,那双绣花鞋却经常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卫生间的架子下,客厅的沙发旁、卧房的窗帘后……   杭元洲也曾把它锁在保险柜中,或者扔掉,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前些日子,久婚未孕的两人领养了一个孩子。杭元洲不敢让她留在这里,于是让杨红带着孩子先住到了娘家。   怪异的事情愈演愈烈,杭元洲也害怕,于是报警。   像这样有具体事物作依托的案件,一般都会交给文物修复处。   由于专业人手太少,每一个部门都要身兼数职,实在是辛苦,这也是文物修复处工资福利很高的原因之一。   见人已来全,杭元洲打开茶几上的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杭元洲叹了口气:“在你们来之前,我的确把那双鞋放在这里了,现在又不知跑道哪里去了。”   团子喵呜了一声窜出去,不多久就拖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回来。   梁京墨奖励它一个小鱼干,将鞋子推到杭元洲面前:“就是这双鞋吧。”   杭元洲都没有细看,就点了点头。那双鞋,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宋初皱着眉头看着那双鞋,又四处看了看,奇怪地“唉”了一声:“照理来说,应该有阴灵依附在这双鞋上才是,我怎么看不到?”   章邯拿着鞋仔细地查看,楼半夏掏出了一把香火点上:“她还在,只是怕我们所以躲起来了罢了。”   香火的烟气很快弥漫开来,一阵阴风扫过,穿着凤冠霞帔、妆容精致却光着脚丫的阴灵缓缓地飘了过来,弱声弱气道:“能把我的鞋子还给我吗?”   楼半夏站起身:“我们是文物修复处的,你的鞋子似乎有些问题。”   女鬼点了点头,在章邯身边蹲下,看着他翻看自己的鞋子:“鞋子开线了,我穿不住,散步的时候总是会掉下来。”   在女鬼的指点下,章邯看到了开线的地方,做下标记:“杭先生,这双鞋子后跟开线了,我们需要带回去做个修复,可以吗?”   杭元洲不是第一天做收藏,也知道行内的一些事情。   先前看到楼半夏对着空气说话就知道自己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听章邯这么说当然求之不得。   文物修复处的大名在业内如雷贯耳,但凡经过他们的手的东西,修复得毫无痕迹不说,还能驱阴化邪。   离开时,宋初还是和楼半夏以及柳永坐在后座,原本以为不会和他们一起的梁京墨开车,章邯抱着团子坐在副驾驶上。   直到已经看不到别墅的影子,宋初还是觉得不真实——这样就好了?亏她还紧张了一把,在包里塞了一堆符纸。   这样看来,这份工作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宋初窃喜,一时没稳住表情。   正在开车的梁京墨从后视镜中扫到宋初的表情,皱起眉头:“这次运气不错,但也不要以为每次都能这么轻松。滞留世间的鬼魂,皆因为心中执念,有很多是因为怨恨、愤怒等情绪飘荡人间的恶鬼厉鬼,这才是我们主要的案件,可不会都像今天这般容易。新人,你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自保。遇到难缠的对手,我不希望我的队友拖后腿。”   受了一番敲打,宋初心中的雀跃也不见了。   不怕工作辛苦,就怕上司难缠。梁京墨对她的不待见已经放到了明面上,好像她是走后门到他手下占名额抢福利一样。   宋初以为,对着恶鬼、厉鬼也比面对梁京墨好。   带着红绣鞋回到文物修复处,章邯一头扎进工作室里,宋初也搬了张凳子坐在章邯身边看着——见习。   一起回来的女鬼趴在对面吸香火,手指拨弄着面前的香炉。如果有普通人在此,就可以看到,桌上的香炉在自己移动。   女鬼好不容易遇到能和自己交流的人,很是欢喜,说话像倒豆子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女鬼名叫白溪,长于民国时期的富贵之家。   从出生开始,她走都是康庄大道,顺风顺水。然而,也许是她的福运在年少时期都用完了。她的父亲要将她嫁给一个富商,白溪不愿意。她倾慕于自己的师长,那时是不容于世的晦暗情感,只能永远埋藏于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经典童年阴影开篇,晚上睡觉前会把鞋摆好冲外的应该不只是我叭   第3章 遗忘      “这些年,看着这世界一点点变化,我时常想着,若是我生在这样的年代该有多好啊。没有战争,没有那么多的禁锢,师生相恋也可以被世人所接受。”白溪眼中闪烁着艳羡的光彩。   宋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各人有各自的缘法,命运天注定。如果你当时好好去投胎,也许现在已经幸福地生活在这个美好的年代了。”   章邯的手指灵巧地打了一个结,将线头藏入线缝中:“好了,这下就不会穿不住了。”   白溪穿上鞋走了两步,欣欣然:“谢谢你们。”   “你该去投胎了。”章邯皱着眉头,由于曾经的一些经历,章邯对于滞留人间的鬼魂没什么好感。   白溪咬唇:“可是……临走之前,我想看他一眼。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宋初进一步见识了文物修复处的强大。   通过白溪对那个人的基本情况描述,苏木很快从资料库中找到其轮回信息——张若初,目前在一所重点高中任职。   为了完成白溪的愿望送她投胎,梁京墨让宋初带着双红绣鞋前往张若初所在的学校。   学校就在本市,去一趟并不麻烦。   楼半夏目送宋初上了出租车,回头看到目光冷淡的梁京墨:“老大好像很不喜欢宋初,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梁京墨冷哼,点上一支烟:“训练新人太麻烦了。”   楼半夏耸肩,他们几个跟随梁京墨有些年头了,当然知道这个人的性格。霸道又固执,有几分大男子主义。宋初这般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在他眼中就是拖后腿的。   宋初可以说是文物修复处第一个女“人”,到现在都没有展现出除了“阴阳眼”之外的过人之处,入不了梁京墨的眼。   作为一个“灵”,楼半夏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直觉。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依我看,这个女孩子不简单,说不定会带来惊喜。”就宋初这招阴体质,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遇见恶鬼,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楼半夏是跟着他的元老了,她的话梁京墨尚且听得进去:“嗯,拭目以待。”说完就进了自己的休息室,抓紧时间补眠。   李双悄无声息挪到苏木身边:“苏木,要不要打个赌,宋初是会被老大逼走,还是老大被宋初征服?”   苏木捧着奶茶吹了吹:“我才不跟你赌呢。”   李双翻了个白眼,继续画眼线。她最近试了好几个牌子,都没找到一根完美的眼线笔,烦。   那厢宋初带着绣花鞋到了学校,高中对出入人员盘查严格,宋初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才得以进入。出于职能考虑,文物修复处正式成员都有警官证,方便出入各种场合。   张若初正在上课,宋初就在长廊里等着。此时太阳还在天上挂着,白溪不方便出来,宋初能够感觉到她的躁动。   下课后,张若初走出教室,对宋初点了点头,以为她是来找学生的,径直绕过她。宋初立即挪动两步挡在他面前:“张老师,我是来找你的。”   张若初将宋初带到旁边的实验室,见宋初将窗帘拉上,张若初显得有些紧张,看宋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宋初也不在意,这种眼神她见得多了。   “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为了却一个人的夙愿。你放心,不会耽搁你什么。”宋初的微笑中带着几分怅然,其实她已经能猜到结局。   张若初推了推眼镜:“没关系,有什么事直说吧,我等会儿还有课。”   宋初从包里掏出红绣鞋送到他手上:“这双鞋,你有印象吗?”   出于礼貌,张若初捧着绣鞋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张若初看不到,宋初却可以看到,依靠在他的肩上的白溪双目含泪。鬼本无泪,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是他们的精气,是他们存在的根本。   “这么多年了,他看上去和当初没什么区别,或许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白溪慢慢直起身子,苦笑着走到宋初身边,“我想,我该走了。”   白溪最终被送到了千慧寺超度,那双红绣鞋也被送回了杭元洲手中,文物修复处只在资料库中多了寥寥数语的案件记载。   宋初第一次参与完整案件,虽然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却也让她大致了解了工作的流程。宋初的心底唏嘘,若没有这件事,白溪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宋初正在自己的座位上长吁短叹,突然一个猫爪子拍上她的额头,她抬头就对上一双金色的猫瞳。   团子嫌弃地看了她几眼,推了一个小鱼干到她面前。   对面的苏木看着这一幕笑出声,宋初疑惑地看向他,苏木却只是摇手。   宋初眨眨眼,见团子还盯着自己,想了想还是将小鱼干送入口中。   团子这才“喵”了一声,似乎对宋初的表现很是满意。   宋初嚼着小鱼干环顾四周,数了数,加上团子只有六只。再仔细一瞧,柳永又不在。   “最近柳七怎么也开始玩儿失踪了?”宋初偏头请教楼半夏。   楼半夏擦拭着一把古琴,偶尔从她的指下传来悦耳的琴声。她时常弹琴,其他人却从来没听她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   楼半夏撇撇嘴:“不用管他,他就是个移动的中央空调,估计又去温暖哪个姑娘的心房了。”   宋初也就是随口一问,对柳永的踪迹倒不是真的关心。从很久以前,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学到柳永的各种婉约词,了解了他悲催的生平,宋初就对这个人物不是很感冒。虽然风流是那个年代男人的追求,但是宋初还是喜欢比较英武的男人,也可以说她有英雄情节。   接下来又是好几天的清闲时光,宋初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控制一下,就要开始横向发展了。下班后,宋初决定走回去,好歹也算是运动。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人很多。宋初看着一个个从自己身边擦过的人,他们有的印堂发黑,多灾多难,有的乌云罩顶,霉运当头,甚少有人身披祥瑞,福泽深厚。   天道对生灵是苛责的,每一笔罪恶都记得清楚,加载其身;天道对世人也是宽和的,每一次善意都被记录,加持其道。   在宋初的眼里,每一个人都被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谁了。   拥有这种能力,会很累。有时候,你明明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却不能阻止。天道轮回,不可妄改。   她也不是什么人的功过运势都能看得见,她只能看到一般人的,也看不到自己的。   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宋初盯着对面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们发呆,直到手机铃声将她的神智唤回。   “小珠,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来电的是宋初的大学室友——米珠,她们曾经一起住了四年,算是宋初比较亲近的人。   米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像是十分恐惧:“阿初,我不知道能找谁了,希望你能帮我。”   “你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宋初镇定的声音似乎有股安抚人心的力量,米珠逐渐冷静下来。   “你知道的,我有一个哥哥,米鸣。我这几天帮他带孩子,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不对。她总是抱着一个布娃娃人偶,叫她妹妹。我原本也没当回事,可是,昨晚的时候,我起来上厕所,看到那个娃娃自己在地上走路!”米珠深吸一口气,“今天早上,我想把那个娃娃拿走,那孩子直接扑上来咬我,一直喊着‘不要碰妹妹,妹妹会痛’‘妹妹会碎掉的’。我再看那个布娃娃,总觉得它在看着我,它在对我笑,它……啊!”   电话里突然传来米珠一声惊叫,宋初下意识将手机拿得远了些,走到马路上拦车。电话没有挂断,宋初可以听到那边有小女孩的声音。   “姑姑,你在干什么?妹妹说,要你陪我们一起玩。”   宋初直觉米珠遇上的不是以前她见到的那些好应付的阴灵,不敢托大:“米珠,你现在不要惊动它,尽量满足它的要求。把地址发给我,我会尽快赶过去。”   这边挂了电话,宋初立即打给李双。李双听了她的描述,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到了再说。   地址很快发过来,就在她们的大学附近,离宋初的所在地并不远。十五分钟后,宋初按响门铃。   门内,已经被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拿着玩具剑逼到墙角的米珠悄悄松了口气:“若若乖,有人在按门铃,姑姑去开门好不好?”   小女孩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放下玩具剑。米珠立即钻出,将门打开。在看到宋初的一瞬间,她几乎热泪盈眶。   宋初握住她冰冷的手,好歹给了她一点力量,随即绕到门内。   穿着粉色洋裙,扎着小辫子,打扮得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目光澄澈地看着宋初,看上去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她一只手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大小的布娃娃,一只手握着玩具剑,似乎正在玩游戏。   漂亮是漂亮,但总让人觉得缺了几分生气,且周身萦绕着一股阴气,显然恶鬼缠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拒绝有眼睛的类人娃娃   第4章 布娃娃   宋初只是瞟了那个布娃娃一眼,就将目光放在了小女孩身上:“漂亮的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   被称赞了的小姑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叫若若,今年五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宋初在,米珠觉得整个房间都亮堂多了,气氛也好了很多。   宋初很快赢得了若若的欢心,受邀和若若一起堆沙子。宋初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一直抱着娃娃不累吗?”   若若摸摸布娃娃的眼睛,摇头:“妹妹不喜欢被丢开的,我要一直带着她。”   宋初伸出手也想要摸摸布娃娃,孰料她刚刚接近布娃娃,布娃娃就发出尖叫声,宋初忍不住捂上了耳朵。若若安抚地摸着布娃娃的脸,而坐在一边看杂志的米珠什么也没有听到。发觉到宋初在看自己,米珠还露出疑惑的神色。   楼半夏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那附在布娃娃身上的恶鬼,也不如刚才安分,有些蠢蠢欲动了。可是若若一直抱着它,就相当于给了它一个挡箭牌。   “嘎嘎嘎……”粗哑的笑声从布娃娃口中发出,原本只是一条平直的线的嘴唇,逐渐有了一个弧度,而布娃娃的眼睛,也变得深邃而诡异。抱着布娃娃的若若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生气却越来越稀薄。这恶鬼,竟是靠吸取若若身上的生气,来维持自己的力量。   米珠被楼半夏一个手刀打晕送回了卧室,这种场景,还是不要让普通人看到比较好,消除记忆还是比较麻烦的。   那布娃娃的脖子扭曲成了一个奇诡的弧度,直勾勾地盯着若若,说话的声音竟然和若若一摸一样:“姐姐,这些人要欺负我。”   若若立即抱紧了布娃娃:“妹妹不怕,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若若的眼神对上宋初,一片空洞,仿佛没有灵魂一般。此时的若若,比她臂弯中的布娃娃,更像是一个玩偶。   宋珠紧紧皱着眉头,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也僵成了一条直线,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夺人生气、害人性命的恶鬼。布娃娃却是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客厅里的彩灯突然开始闪烁,亮堂的灯光此时却成为了攻击人心理防线的工具。   宋初心如擂鼓,脸上却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为什么要缠上若若?”   布娃娃将脑袋扭过一百八十度,用那双真眼一般的眼睛看着宋初:“我是她的妹妹啊。”   楼半夏从卧室出来,听到了布娃娃的话,嗤笑一声:“你算她哪门子的妹妹,上辈子的?”   布娃娃生气了,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就是她的妹妹!如果妈妈把我生下来的话,我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我也想可以跑可以跳,可以上学可以做游戏,有什么不对!”   宋初怔怔地转过脑袋,看着楼半夏:“现在怎么办?”   楼半夏上前一步,双手结出一个法印来:“不管怎么说,它蓄意害人就是不对,先收服再说。”   若若突然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将布娃娃牢牢护住:“我要保护妹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妹妹的。”   布娃娃的眼睛从若若的肩膀上露出来:“咯咯咯咯,若若会保护我的,你们抓不到我,咯咯咯咯。”   这种时候,用玩儿捉迷藏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真的是很欠揍啊!   宋初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两步上前,一把揪住若若的手臂,将若若拉个了个趔趄。楼半夏看准时机,将法印打在了布娃娃上。   布娃娃发出凄厉的哭叫声,原本没有动作的若若突然像疯了一般对宋初拳打脚踢。别看孩子小,那力度可一点不亚于成年壮汉。   宋初死扛着不放手,要去抢她手中的布娃娃。若若一时情急,一口咬住了宋初的手。   宋初也顾不得抽回自己被咬住的手,松开另一只手乘机抓住了布娃娃的脑袋,使劲扭,似乎誓要把它的脑袋扭下来。   布娃娃开始剧烈挣扎,若若松开了嘴巴去看它的功夫,宋初双手抓住布娃娃的脑袋,使劲一拉——一阵布帛破裂之声之后,布娃娃的脑袋被宋初扯了下来。   不断结印打在布娃娃身上的楼半夏看着陡然没了动静的布娃娃,有些目瞪口呆——一共三十六道天罡印,她还没结完呢!   宋初也有些愣眼,她都做好被打的准备了,怎么就这么没动静了?宋初一只手捞住倒下的若若,看向楼半夏:“结束了?”   楼半夏皱着眉头扯下若若手中的无头娃娃,掏出两张符纸将脑袋和身体分别封住:“不知道,得带回去给老大看看。”   果然,听到楼半夏的话,分成两截的布娃娃又开始骚动,却被符咒压了下去。   在车上的时候,楼半夏就给梁京墨打了电话,她们回到四合院的时候,梁京墨已经在等着了。梁京墨似乎总是眉头微皱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严肃。   若是单单讲其样貌,也称得上英俊二字,有棱有角的,很符合宋初的审美。宋初有时候会觉得可惜,要是梁京墨没有那么不待见她,她还可以经常欣赏一下美男。而今这幅局面,实在是可惜了。   梁京墨不知宋初的想法,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在那布娃娃上。   审讯,必不可少。   被封住的布娃娃到了文物修复处老实了很多,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   令人意外的是,它真的差点成为若若的妹妹。   若若的父母生了若若之后,就一直想要再生一个儿子。一年前,若若的妈妈怀孕了,期待了很久,结果却是个女孩子。若若的父母觉得家里有一个女孩儿已经够了,于是商量着把孩子打掉了。而那个时候,若若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生命。   “我不甘心,为什么不要我!”布娃娃开始剧烈颤抖,刚刚和身体缝合到一起的脑袋,又有掉下来的趋势。   梁京墨敲了敲桌子,布娃娃安静了下来,封闭的审讯室里悄然无声。   宋初站在梁京墨身后,唏嘘之余,只觉得霸气侧漏。她和楼半夏折腾了半天才搞定的破布娃娃,人只要敲敲桌子就搞定了。人比人,气死人,也怪不得人看不上她。看上去,她的确是这么多人中,最没用的一个。楼半夏、李双和柳永都不是人类,剩下的章邯会文物修复,苏木会画符,她到现在还只能见习,面对对手也只会用蛮力。   宋初对着梁京墨的背影鼓了鼓腮帮子,即使是这样,她也不会放弃的。谁还不是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呢?她就不信,自己学不会这些东西!   似乎被宋初陡然迸发出来的战意所惊扰,布娃娃看着宋初瑟缩了一下,梁京墨也回头看了宋初一眼:“记录做了吗?”   宋初立即呈上手中的笔记本:“保证一字不漏。”   梁京墨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过了脑袋:“送去给苏木入档吧。”   宋初转身之际翻了白眼,脾气性格这么讨人厌,脸长得再好看也只是浮云。身材看上去也不错啊,不过谁知道脱了衣服什么样呢,身材嘛,勒一勒也就出来了。   梁京墨背后一凉,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给惦记上了。这几年下来,惦记着他的不是一个两个,他也不在乎。谁怕谁?   审讯记录拿出来几个人都围上来看了一眼,都不免有些悲哀。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例两例,遇到了也只能叹息一声。   柳永作为一个老怪物,假模假样地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古往今来,国人为了生个男孩子,也是煞费苦心。时代在变化,男孩女孩有什么不一样吗,我就更喜欢女孩儿。”   “可惜你再也生不出来了。”李双从柳永身边擦过,幽幽留下一句话。   梁京墨提溜着布娃娃出来,交代了一声就出门去了。这布娃娃还是要送到千慧寺去的,再可怜也不能让它为祸人间。   处理完了布娃娃,宋初才有空去处理手上的伤口。紧张之下感觉不到疼痛,现在放松下来,痛感加倍袭来。消毒水滴在伤口上,激起一次次反射性抽搐。李双将纱布缠好,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伤到了右手,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不方便了。”   宋初无所谓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倒不会,我左手右手都可以用。小时候我一直用左手写字,后来被我妈硬逼着矫正过来了。”   柳永挤了过来:“你也能用两只手啊,以前我就见过有人双手持笔作画,也曾经想要练练,练了两周,我就放弃了。这种事情,大概真的需要天赋。”   宋初挂着微笑不说话,心中却想着,今天柳永竟然没有出去约会,真是稀奇。   章邯可没有宋初那么含蓄,一边喂团子吃水果,一边就吐槽开了:“真稀奇,你今天竟然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又去温暖哪个少女少妇的心了呢。”   柳永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说酸话的,就是羡慕嫉妒恨。”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5章 古镜   柳永和章邯拌嘴的功夫,宋初已经收拾了东西走路了。柳永回过神来想跟宋初解释,结果人已经不在了。   苏木咬着吸管解释:“宋初不放心那个孩子,说要去看看。”那个孩子,指的当然是若若。   宋初到医院的时候,若若的父母都已经到了,守在若若身侧。宋初看着保养得很好的女人,还是没忍住:“姐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子孙缘,不能强求的。”   若若妈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瞥到病床上的若若,还是道了谢。   宋初从医院出来,夜已经很深了,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这时候,宋初才感觉到疲惫不堪。也懒得再回公寓了,宋初决定到宿舍睡。   研究生宿舍一片寂静,大多数人并没有住在这里。宋初刚刚打开宿舍的门,就看到室友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床上。   “小默,你怎么不睡觉啊,吓死我了。”宋初拍拍自己的胸口,有的时候,人比鬼吓人。   王默“啪”地一下倒下:“我不敢睡觉,这两天只要一睡觉我就做噩梦,总觉得宿舍里阴森森的。阿初,我不会是被鬼给缠上了吧?”王默生无可恋地捂住脸,她最怕鬼了。   宋初吞了口口水:“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被鬼缠上?”说话间,宋初下意识地去看梅梅经常呆的地方,结果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宋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忙喝了一大口水压惊:“小默,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王默一下子又坐了起来,哭丧着脸:“对吧,你也感觉到了吧!好可怕!”   “可怕你干嘛还睡在这里,回家睡呗。”   “我就是从家里逃过来的,可是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就是甩不掉啊!我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啊!”王默忍无可忍地嚎了出来。   宋初坐到王默床边,递给她一杯水:“好了,今晚我也在这儿,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王默将被子掀开,眼巴巴地看着宋初:“你今天跟我一起睡呗。”   宋初抬眼看了看在角落里站着的长袍女人长发女人,点头:“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就来,你先睡。”说完,宋初在心底默默汗了一把,这种对话,有种夫妻的即视感。   王默却干脆下了床:“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刚好想要上个厕所,一直没敢去。”   宋初怜惜的看了王默一眼,这可怜的孩子,要是她不回来,岂不是要憋一夜吗?   有了宋初温热的身躯在身边,王默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安全感,沉沉睡去。在王默熟睡之后,宋初悄悄地下了床,走到了一动未动的长袍长发女人面前。女人身上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衣摆上绣着一簇夕颜花。及腰的长发笼住了脸面,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宋初警惕地看着女人,一只手中捏着一张镇魂符,随时准备出手。   女人的头发动了动,却没有露出脸来:“你能看见我。”女人的声音就如同出谷黄莺一般,清脆可爱,生前一定拥有一副好嗓子。   宋初靠在柜子上,等着她的解释。女人挪了挪步子,让自己能够看到床上的王默:“那个人,”她指着王默的方向,“她弄坏了我的镜子。”   “镜子?”宋初拿过王默的包一阵乱翻,并没有看到什么镜子,于是疑惑地问,“镜子在哪里?”   长袍女人的手从宽大的袖子底下露出来,手中赫然就是一把古镜。深沉黑夜,房间中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鬼魂周身又笼罩着一层黑雾,宋初视力再好也看不清。   “小默……是怎么把你的镜子弄坏的?你们又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宋初将王默的包放回原来的位置上,继续询问,总要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前些日子,她去了杭州,住进了那座宅子。我的镜子就放在她睡觉的卧室的梳妆台上,有一天晚上,她起夜的时候,将镜子碰掉了。这镜子是我顶珍惜的物件,也是我仅有的物件了,所以我才会跟着她。”   这个身穿长袍的女人生存于明朝,生前是个戏子,人们都叫她柳三娘。   在那个时候,戏子是个低贱的存在,比之奴仆都不如。柳三娘的扮相上佳,喜欢唱戏,又有一副好嗓子,一时成为名角儿。戏子,只有在台上是风光的,一旦下了台,也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风华正茂的柳三娘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肯为她赎身的人;她也是不幸的,为她赎身的人不过是看上了她的美貌,在她之前,那人已经有了三房小妾。   这把镜子,是她入门的时候,带入高门的唯一一件东西。那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遗物,她一直带在身边。新欢旧爱,更替总是很快。入门不过五个月,她就成了被忘却的旧人。那时候,也只有这把镜子,能够日日夜夜地陪伴着她,每每枕着这把镜子入睡,她就可以睡得很安稳。柳三娘觉得,一定是父亲在保佑着她。   “失去了戏曲的我,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后来,我终于耐不住寂寞,悄悄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唱戏。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下来呢?没过多久,老爷就在我唱戏的时候闯了进来。他说我就是犯贱,打了我五十棍子。”   接下来的故事,都不必柳三娘再说下去,宋初也能猜到。   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人,如何能够受得了五十棍?即便当时熬过去了,身体也必然大大亏损,福寿不长。   宋初嗅了嗅鼻子:“三娘,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把镜子交给我吧。等天亮了,我就去帮你把它修复如初。”   柳三娘的手指从镜面上划过,似是留恋不舍,却还是交了出来:“那就交给你吧。”   宋初接过镜子,掌心就藏着防身用的镇魂符。镜子落入掌心,镇魂符便沾到了镜子上。柳三娘浑身一震,身躯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幽暗的双眼从发间闪出又重新被掩藏,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锐:“你这个骗子!”   宋初掏了掏耳朵,等柳三娘的尖叫声过后,才耸了耸肩:“我是骗子,你也是骗子,我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屋里阴风顿起,床上的王默又开始不安地翻来覆去。阴风吹开了柳三娘的长发,只一眼,就将宋初惊得后退两步——柳三娘没有脸。   本该长着五官的脸面上,是一片光洁的肌肤,唯有那双眼睛,细长而微微上挑,若不是这般愤怒,必然能勾魂摄魄。   宋初并不十分害怕,作为柳三娘存身之处的古镜已经被镇魂符封住,柳三娘现在伤不了她。   “你放心,现在我并不会对你怎么样。”阴风已落,王默恢复了安睡,宋初在床尾坐下,老神在在地看着柳三娘。   柳三娘脸上的肌肤一阵涌动,那清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小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初眨眨眼,缠着纱布的右手托住腮:“想知道?我才不会现在就告诉你!天亮了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宋初要带柳三娘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文物修复处。   早上六点,天已大亮,宋初一拉开窗帘,柳三娘就钻到了古镜里躲着。阳光对鬼魂的伤害是很大的,若是道行浅一点,甚至有可能灰飞烟灭。   宋初拍了拍王默,告诉她天亮了,她要走了。王默迷瞪着眼睛看到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摆了摆手:“再见,记得关门,不要拉窗帘。”明媚的阳光能驱散阴霾,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第一次这么早到文物修复处,刚刚下车,宋初就听到了一阵琴声。再细听,却又听不到了。断断续续,不成乐章。想起楼半夏经常拿出一把古琴擦拭,宋初猜想,弹琴之人必然是楼半夏。   推门而入,阴凉之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秋老虎的火热。在文物修复处的四合院里,阳光都显得暗淡了几分,似乎是没有温度的。   楼半夏穿着一身简单的齐胸襦裙,将一头长发松松地绑在背后,盘坐在院中的大槐树下,膝盖上放着她的宝贝古琴。   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楼半夏抬起头,看到宋初露出一个浅笑,抱着琴从地上爬起来:“昨晚到那么晚,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宋初做出一副丧气的模样:“我也不想来这么早啊,可是遇到一件难办的事,可不得早点来寻求帮助吗。”   楼半夏看她眼圈青黑,就知道她一夜没能休息,露出几分关切之色:“这是怎么了?”   宋初将古镜掏了出来,古镜上两道符纸格外惹眼:“我觉得我的体质可能有些奇怪,最近怎么总碰上这些不怀好意的东西?”   楼半夏将古镜接过,仔细查看。乍一看,这只是一面普通的古镜,可若是仔细看,就会看到古镜面儿上,萦绕着一层黑雾——有恶灵寄居。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我的小镜子,里面的人可真好看   第6章 都是骗子   楼半夏和宋初面面相觑,凭她们两个,能力有限,还是等人都来了再说吧。   由于前一日大家忙活到大半夜,今早难免都晚了些。等到大家都报道,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一边吃早点,宋初一边将夜里在宿舍发生的事情交代了。   听完宋初的讲述,柳永和章邯都竖起了大拇指,敬宋初是条汉子。苏木也伸出了手指,却是揪起了宋初的耳朵:“哎哟呵,小丫头片子,你这是翅膀硬了天不怕地不怕啊,手里有两张符纸就敢跟恶灵拼,是嫌自己活得太滋润了是吧!”   面对苏木的火气,宋初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件事上她的确冒险,苏木对她耳提面命也是关心。   知道柳三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也就没有多客气,连炷香都没点,直接开始审问。   柳三娘一句话不说,就盯着宋初看。   宋初知道她是在等她的解释,遂清了清喉咙。   “我会看出你在说谎,第一是因为你身上的那层黑雾。一般的鬼魂阴灵,身披黑雾,却不太能被看得出来。若是你不曾害人,那黑雾不至于那般浓重。第二,你说你是唱戏的,并且深爱着戏曲。但是一般这样的人,在行动话语中多少会带上一点戏曲中的动作腔调,而你没有。第三,你在跟我描述那些事情的时候,情绪虽然有波动,但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说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带上一些自己的主观感受,你没有。最后,其实我当时并不能确定你是在说谎,所以就诈了你一把,后来我就确定了。”宋初耸耸肩,一副“就是这么简单”的模样。   审讯室内,对柳三娘的审讯继续进行,而门外,梁京墨听了宋初的一番解释,轻“呵”一声,又悄然离开了。   柳三娘知道自己落在这群人手里大概是跑不掉了,她也认了。但是她在交代所有事之前,有一个要求。   “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们将我主人的尸骨收集起来,好好埋葬。”说话间,柳三娘那双惑人的眸中,竟然生出潋滟的泪光来。   “我是镜灵,就是这面古镜所生的灵。我本无名,柳三娘是我的主人,我生于她的精血之中,便沿用了她的名字。只是我从未听过她的真名,从我有意识那天起,就只知道她叫柳三娘。”   “我之前给小姑娘讲的故事是真的,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我的主人罢了。”   “主人死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胸口,随着她一起被丢到了乱葬岗。可是那些人,杀了主人还不解恨,瞒着所有人将主人的尸体偷偷地运到了一座地窖里。”   “我被随意地丢弃在一边,看着那个女人,对主人的尸体鞭笞火烤,最后将主人的肉都割了下来喂了狗!”   回忆起那些无能为力的往事,镜灵几乎奔溃,审讯室里阴风寒凉,让宋初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没有人出声催促,也没有人提醒镜灵这不是她撒野的地方,大家都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   尚未完全开化的镜灵,刚刚懂得了牵挂,就被仇恨湮没。那个残忍对待柳三娘的女人,是柳三娘丈夫的元配,孟张氏。被丈夫忽视得彻底的她,在沉默之中变态了,她仇恨每一个曾经拥有丈夫宠爱的女子。   “我亲眼看着,看着主人的骨头被拆分开来,随意地埋进了院子里,那个女人说,那是给她花草的最好的花肥。”镜灵的声音低沉下来,十分失落的样子。   “那时候的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却不能随意活动。从那时候开始,我逐渐开始从活人身上汲取能量,为的就是想要有实体,将主人的尸骨收集起来,好好安葬。当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那个女人。”   怨恨让镜灵无师自通了汲取人的精气,日日夜夜,她就守在孟张氏身边。孟张氏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到一个月,就瘦得皮包骨,死气沉沉。知道孟张氏活不了多久了,镜灵也不再吸取她的精气。   “我让她苟延残喘着,我要她生不如死!”镜灵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然而在看向对面的众人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片哀戚,“这些年,我不断地从生人身上吸取精气,我怕主人的尸骨还没有等到别人发现,就变成了一抔尘土。所以,我可以任由你们处置,只要你们将主人的尸骨收集,好好安葬。”   若不是将过多的精气用于保存柳三娘的尸骨,镜灵应该已经演化出五官,甚至可以化为实体了。   柳永从抽屉里摸出三炷香来点上:“这些年,你害过多少人的性命?”   镜灵的手猛地拍上桌子,剧烈地摇头:“除了那个女人,我没有害死过任何人。我过段时间就会换一个目标,被我盯上的人,也就是做几天噩梦罢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这就奇了怪了,”楼半夏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哽咽,“如果不曾害人性命,何以你身上的黑雾会如此浓重?”   “这恐怕得去看看柳三娘的尸骨才知道。”梁京墨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到了宋初身后。宋初下意识地挪开两步,拉开与梁京墨的距离。   商讨过后,决定由梁京墨带着宋初和楼半夏去杭州,其他人在文物修复处待命。   从北京到杭州,时间不短。在飞机上,宋初终于好好睡了一觉,到杭州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比起北京来,杭州的空气简直太清新了!   旅游的时节已经过去,古镜所说的古宅里没有新的客人。根据镜灵的指示,几人从相距不远的几处挖出了部分白骨,但是却没有发现柳三娘的头颅。   镜灵飘乎乎地看着被挖出来的尸骨,美目中渗出晶莹来。楼半夏拍了拍镜灵的肩膀:“先别急着哭,她的颅骨呢?”   镜灵的眼泪倏地收了回去:“在中堂的佛像里。”   梁京墨蓦地抬头,看着被挖开的坑洞。柳三娘的尸骨被分为七处,顺应北斗七星之势埋于深土。镜灵所说的佛像,乃是一座石佛。北斗之阵分化七魄,石佛为窟镇压三魂,安排着一切的人,是要柳三娘永世不得超生!   “我以为孟张氏只是变态,没想到竟是如此恶毒。”宋初捧着石佛,不知道该不该砸。   梁京墨一挥手将章邯手中的石佛挥掉在地上,石佛立即化为碎片,“咔咔”之声听在众人耳中,令人战栗。   梁京墨用带着手套的手将柳三娘的头颅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的灰尘:“佛渡众生,悲悯六道,有人以此邪恶之术为恶,是对佛的玷污。碎了这尊佛像,是对佛的尊重;解救了柳三娘,是对佛道的宣扬。”   文物修复处众人无语,梁京墨这睁眼说瞎话、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事,他们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梁京墨从小养在千慧寺了清大师身边,听了千百场经会。辩经之时,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黑的说成白的算是小意思了。所以,掰扯起这些事情来,文物修复处的所有人里,梁京墨绝对第一。   团子已经转悠了一圈回来了,这附近都是特地留存下来的古宅,有不少的阴灵存在。好在这些阴灵都比较老实,暂时还用不着他们费事。   将一具人骨架拼起来,对楼半夏而言不过小事一桩,而梁京墨却非要宋初来完成这件事。天色渐暗,一个女孩子,面对七零八落的骨架,大概都会被吓得尖叫吧。但是宋初并不会,她从小就能看见鬼,学考古的见过的古尸也不少,对尸骨并没有太大的恐惧。   半猜半试,宋初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将完整的骨架拼了出来。松了一口气之余,宋初也忍不住吐槽:“幸亏孟张氏还没那么变态,否则若是她拿柳三娘的骨头去做个笛子什么的日日把玩,恐怕就更难凑齐了。”   话音未落,一阵寒凉的阴风扫过,镜灵已经到了宋初身后。宋初吐了吐舌头,躲到楼半夏身边寻求庇护。楼半夏翻了个白眼,挥开宋初扒着她的手:“我看,你才是真的变态。”   只是将骨架拼凑出来,还没完。柳三娘的三魂七魄被打散,须得外力帮助,才可重新融合。镜灵自动请缨:“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是主人对我有莫大的恩情,这件事我想亲自完成。”   楼半夏扫了镜灵几眼,皱眉道:“你现在这副模样,连实体都还没有修炼出来,还花费精气凝魂结魄,恐怕这么多年的修炼就全部白费了。”   镜灵的眼睛弯了起来,就像笑着一般:“是主人的情感赋予了我思想,也是她给了我生命。修为散去,再修练也就可以了。魂魄不结,主人就不能投胎。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再说了,我身上的这些修为,本来就是靠不正当的渠道得来的。”   既然镜灵都已经这样说了,楼半夏也就没有再说话。      第7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处长   凝结魂魄消耗精力巨大,三魂七魄凝聚,镜灵的身躯已经开始模糊。等柳三娘的魂魄稳定下来,镜灵已经回到了古镜里。   柳三娘迷茫地看着面前陌生的三人,又看看自己的身躯,有些不知所措。宋初一眼就看到柳三娘的眼睛,和镜灵的眼睛一模一样,或者说,镜灵的眼睛和柳三娘一模一样。   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三人并没有告诉柳三娘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说她的魂魄出了一些意外,没能去投胎。柳三娘混沌了几百年,却也知道自己本来已经死了的,对这个解释并没有多大的抗拒。   阴差将柳三娘带走之后,梁京墨三人将她的尸骨安葬在了一处公墓里,也就带着古镜回到了文物修复处。在工作室的桌子上,镜灵从古镜中露出一个脑袋:“谢谢你们。”   宋初拿着锉刀磨着一把生锈的刀,闻言抬头看了镜灵一眼:“没什么好谢的,是我们该做的。”   “不是谢你们安葬了主人,是谢谢你们没有告诉主人这些事情。”   宋初挑了挑眉毛,想起梁京墨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过了奈何,饮了忘川,她什么也不会记得。”   放下手中的锉刀,宋初叹了口气。一世百年,最终都会消逝在一碗孟婆汤中,想想其实还是有点忧伤的。   章邯抽空瞄了宋初一眼:“怎么突然叹气?”   宋初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在想,孟婆长什么样。虽然大家都说孟婆是个身子佝偻的老婆婆,可是我却觉得,孟婆应该是一个妙龄女子,用最美的笑颜,送每一个喝下孟婆汤的鬼魂最后一程。”   章邯推了推眼镜:“啊,孟婆确实是个美女,但是妙龄应该不至于,也不知道她活了多少年了。”   宋初无语之际,柳永敲了敲门,喊宋初和章邯出去吃饭。   大会议桌边,六个人一只猫围成一圈。柳永不断地帮宋初夹菜,自己却不吃……当然他也不用吃,只要吸几口香火就可以了。   “宋初啊,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这个看上去不错,这个天气多吃点豆芽败火。”   “今天的虾很肥啊,来多吃点。”   ……   李双手里捧着一座香炉,如同画上去一般的笑脸似乎抽搐了一下:“我说最近中央空调怎么不出去温暖少女们的心了,原来是想要温暖我们的宋初小朋友啊。”   宋初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从小的饭桌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喝了口水将嘴里的饭顺了下去。面前的饭碗里已经堆起了山,宋初赶忙阻止还想给她夹菜的柳永:“够了够了,这么多我怎么吃得下去啊!”   柳永瞪了李双一眼,又温温和和地看着宋初:“慢慢吃,多吃点才健康。”   不知道柳永哪里来的这种理论,宋初匆匆扒了几口饭:“我吃饱了,继续工作了。”   看着宋初关上工作室的门,柳永伸手去夺李双手中的香炉:“叫你多嘴,宋初都害羞了!”   楼半夏一边拨弄着古琴,一边看热闹:“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宋初应该不会喜欢你这种中央空调。你们俩在一起的几率,还没有老大和宋初在一起的几率大。”   苏木收拾了饭盒,搅和着一杯奶茶:“看来可以开个赌局了。”   柳永率先冲到苏木面前:“我压我自己,一百块!”   李双悠悠飘了过来:“我压宋初不会和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五百。”   章邯进工作室之前也抛下一句:“五百,我同意李双。”   楼半夏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赌宋初会和老大在一起,一千。”   就连团子都拖着一袋鱼干拍在了苏木面前,指点着楼半夏,意思就是它和楼半夏赌一样的。   宋初不知众人已经给她的恋情开起了赌局,和镜灵聊了几句之后,她突然想起了梅如黛。但是镜灵却说,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其他的灵体。这就奇怪了,梅如黛一般都呆在她的宿舍里。   镜灵回忆了一番,想起了一件事:“我刚刚到那里的时候,感觉到一股让我很不舒服的气息……”   “是什么气息?”宋初急促地问。   镜灵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让我觉得很危险,很不舒服。但是那个时候,那种气息已经很稀薄了。”   宋初咬了咬唇,扔下手中的锉刀跑了出去。   正在聊天的众人看宋初一路小跑着出了门,都扒在门口看着。当看到宋初进了梁京墨的休息室的时候,皆你懂我懂大家懂地“哦”了一声,别有意味地看着柳永。   柳永冷哼一声:“看我做什么,说不定宋初只是有事找老大而已。”   “宋初平时躲着老大都来不及,她能有什么事情非得去找老大呢?”苏木嘬了口奶茶。   宋初找梁京墨,当然是有事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宋初也没有原来那么对梁京墨敬而远之了。   梁京墨当然是在补眠,但是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宋初一敲门,他就醒了。   宋初对衣衫不整的梁京墨视而不见,单刀直入:“老大,能不能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梁京墨屈着一条腿,斜靠在床上:“我凭什么跟你走?”   宋初抿了抿唇,手心都发出汗来:“我怀疑我的朋友失踪了。”   “失踪了,那你应该找警察,而不是找我。”梁京墨摸出一片口香糖塞入口中。   宋初几乎失去耐心,但是想想到底是自己求人办事,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说的这个朋友不是人,是一个阴灵。对了,她曾经也是文物修复处的客人,叫梅如黛,曾经在这里修过她的金镯子。镜灵说,她在梅梅原来呆的地方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所以我……”   “那还废话什么,走吧。”宋初一抬头,原本在床上的梁京墨已经到了门口。   梁京墨偏头,就看到一群人扒在办公室的门口看着这边,发觉到他的视线,又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梁京墨迈开大长腿就往外走,一点都没有等宋初的意思。那厢团子一看梁京墨要出去,立即蹦了出来。   宋初一路小跑着跟上梁京墨,上车的时候,宋初自觉地坐到了后排。梁京墨从后视镜里看着宋初:“坐到副驾驶来。”   宋初连连摇手:“不用了,我坐后面就可以,宽敞。”   梁京墨松了手刹:“随便你,反正我不认识路。”   车子发动,宋初被惯性甩到了椅背上,喊出一句:“我也不认识路啊,我都是打车来去的!”   一个急刹车,梁京墨回过头冷眼看着宋初,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宋初尴尬地对上梁京墨的眼神,瘪了瘪嘴:“我从小就不认路……”   团子跳到宋初身边,一爪子拍在了她的脑袋上。梁京墨打开导航,输入宋初报出的地址,也不忘鄙视宋初:“你竟然能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走丢,真是幸运。”   宋初坐稳了身体,回嘴:“我可以问路啊,还可以打车,哪有那么容易走丢?”   没开出去多远,梁京墨又停下了车。宋初看着窗外,从文物修复处到她宿舍,好像并不会经过这里。   梁京墨自己下车,让宋初在车上等着。宋初看着梁京墨进了一家蛋糕店,更加摸不着头脑,难道他还想给她室友带点礼物?不至于吧……   很快,宋初就知道答案了。梁京墨买了两个提拉米苏回来,上车就吃上了。梁老大午饭时间是睡过去的,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宋初觉得情有可原。不过对梁京墨竟然选择了吃蛋糕填饱肚子,多少让宋初有点意外。   一口气吃了两个提拉米苏,梁京墨心满意足,周身的气压也没有那么低了,似乎心情不错。宋初看梁京墨的脸色好了很多,也轻松了不少。上司阴晴不定,下属真的很惶恐啊!宋初掏出手机,在便签上记下一条:梁老大喜欢甜食。   团子在蹲在宋初的怀里,也伸出肉垫在宋初的手机屏幕上乱戳一气。   宋初打开寝室的门的时候,王默竟然还在睡觉。梁京墨也不避讳这是女生寝室,一进来就四处转悠,煞有介事。   宋初悄悄掀开王默的被子,看她的睡衣都穿得好好的,才拍醒了她。连续半个月没能好好睡觉,现在终于能不做噩梦了,那种阴诡的感觉也不见了,这两天她可谓是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夜,恨不得长睡不醒。   任何人被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心情大概都不会很好。王默心烦气躁地挥开宋初的手:“哎呀,不要闹,我要睡觉。”   王默声音不小,梁京墨回头看着她们,宋初有点尴尬,将手伸进被子去挠王默的痒痒肉。王默立即从床上蹦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宋初压在了自己身下:“爱妃如此心急,朕就遂了爱妃的意如何?”   宋初再淡定,这时候也闹了个大红脸:“小默,别闹了,有外人在。”   梁京墨移开目光:“你们随意,可以当我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日后】 梁京墨:我超在意的!   第8章 梅如黛   王默惊叫一声,把自己团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眼睛却诚实地看向梁京墨,流出惊艳之光,压低声音嗔怪:“阿初,有男朋友了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宋初轻咳一声,小声辩解:“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上司。”   王默的瞳孔亮得都要放出光来:“霸道上司爱上我,妥妥的言情小说啊!”   宋初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在王默脑袋上:“你真是够了,真该找只鬼天天跟着你,你还是萎靡不振的样子比较可爱。”说着,将被子从王默身上扯了下来,“遮什么遮,又不是没穿衣服。”   梁京墨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一副黑框眼镜戴上了,柔和了尖锐的眼神,少了几分侵略性。宋初又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王默抱着衣服跑进卫生间,五分钟以后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竟然还穿上了高跟鞋。宋初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要是王默知道这位帅哥专和鬼魂阴灵打交道还会这么积极吗?   宋初背着手走到梁京墨身边:“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梁京墨推推眼镜:“我同意你的看法。”说着,又转悠到另一边去了。   宋初在梁京墨身后鼓起了腮帮子,将蹭到自己身边的王默推开。   王默用食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对着梁京墨垂涎欲滴,又对宋初一脸嫌弃:“不是我说,这张脸给你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资源都不懂得利用。这么好的男人,既然你没有心思,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随意。”宋初露出八颗牙齿,又挂上了标准的微笑。   王默扭搭扭搭走到梁京墨身边:“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有女朋友没有啊?”   梁京墨眼神都没有给王默一个,权当王默是空气。   “宋初,打个电话给苏木,让他查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王默脸色一僵,想起了前段时间的经历,一时间也顾不上套梁京墨的个人资料了,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喂,这里不是真的有鬼祟吧!”   梁京墨终于看了王默一眼:“你就是那个被镜灵缠上的倒霉鬼吧,你应该去问宋初,而不是揪着我。”   即便穿着高跟鞋,王默的速度也不容小觑。宋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捧住了脑袋,王默的脸几乎贴上了她的。   “宋初,镜灵是什么鬼?”   宋初使劲推开王默,深吸一口气:“镜灵不是鬼,是灵!”   王默捧住自己的脸,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这么说来,我前段时间真的是被那什么鬼东西缠上了!天哪,我又没有干什么坏事,凭什么找上我!我会死吗?天啦噜,我要打电话给妈妈,我要写遗书……”   “哎呀,你别杞人忧天好不好,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写什么破遗书。要不是你弄坏了人家的镜子,人家也不至于跟着你到这里。”宋初没好气地说道。   王默冷静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宋初:“对了……是你救了我对不对!有人说你能看见鬼,这不是谣言,是真的对不对!”   宋初双手扶住王默的身体,错过她的肩看向梁京墨。梁京墨收到宋初求救的目光,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解开衬衫的袖扣。宋初手忙脚乱地接过他扔过来的眼镜,就听到梁京墨不带感情的声音:“过来看着,好好学。”   梁京墨将王默压坐在化妆凳上,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王默对上自己的眼睛。王默只觉得梁京墨的眼中似乎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梁京墨优雅磁性的声音从深渊中传来,引导她走向更沉静的黑暗。   宋初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难搞的上司竟然还会催眠,越来越觉得自己没用了。最关键的是,好像上司的意思是要她学会这项技能——这怎么可能嘛!   等王默睡醒,梁京墨已经离开了宿舍。王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宋初一脸迷茫:“阿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初摸了摸王默的额头,看她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你睡了很久了,我有点担心。”   王默无所谓地挥挥手:“最近不是发现了一座古墓嘛,导师让我做个论文,我都没能好好睡觉。昨天刚把论文写完交上去,可不得好好睡一觉。”   宋初无言以对,只能微笑,在心中感叹梁京墨思虑周全,又惊诧梁京墨的催眠术竟然这么厉害,同时哀叹自己以后的悲惨生活。   接到宋初电话之后,苏木立即调查了最近的阴阳档案,却发现最近跑出来的鬼祟不是一只两只。苏木忍不住爆了粗口:“地府的阴差是都睡着了吗?”   梁京墨坐在上首,手中转着一支钢笔:“这应该是一次有计划的潜逃,以魑魅魍魉为首,共计逃出七十六只鬼魅。我刚刚联系过特别行动处了,他们已经接到了任务。那边既然没有通知我们行动,就代表着……暂时还不用我们费事,就让特别行动处先忙活着吧。”   “啪”的一声,梁京墨手中的笔落在桌子上,同时落下的,还有宋初的包。   宋初对着梁京墨嗤笑了一声:“您还真是心宽。苏木,麻烦你告诉我特别行动处的地址。”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苏木瞄了梁京墨一眼,没敢动弹。梁京墨却撕了一张便利贴,将地址写给了宋初:“小心别走丢了。”   宋初冷哼一声,将便利贴塞进自己包里。   特别行动处和文物修复处从外观上看很是不同,文物修复处是一座四合院,而特别行动处藏身于一座写字楼中,占了整整三层。   宋初刚刚从电梯出来,作为门卫的大黑狗就跑了过来,在宋初身上不断地嗅。宋初弯腰摸摸大黑狗的脑袋,大黑狗立即坐了下来,仰着脑袋做出一副舒服的表情。   玻璃门内的人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出来:“没出息的大黑,我要你何用!”   宋初抬头,就看到一个大概十来岁的小孩子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但是这个小孩子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宋初可以看到他周身有着淡淡的白色光芒——这说明这个小孩子功德深厚,甚至可以压过苏木。   “你好,我是文物修复处的宋初。”宋初伸出手以示友好。   小孩子对宋初把他当大人看待的态度十分满意,板着脸和宋初握了握手:“你好,我是特别行动处的贝贝。这条谄媚的狗是大黑,我们的门卫。姐姐你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初笑:“姐姐知道你们现在正在追查从地府跑出来的鬼魅,刚好姐姐的一个朋友好像被牵涉了,所以来打听一下情况。”   贝贝点点头:“这样啊,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们老大。”   “谢谢贝贝。”宋初看着贝贝小大人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王毅叼着一支烟将腿翘在办公桌上,看到贝贝带着宋初进来,也没有改变一下自己不雅的姿势。   “哟,你就是宋初吧。”   宋初却似乎没有听到王毅的话一般,眼神被黏在了王毅桌上的证物袋上。贝贝扯了扯宋初的衣角:“姐姐,你怎么了?”   宋初一晃神,下意识扯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我是文物修复处的宋初。冒昧来访,请您见谅。”   王毅掐掉烟,放下腿,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也不见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宋初“啊”了一声,有些疑惑。王毅嘘了一声,有点失望:“你来是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个阴灵朋友,叫梅如黛,似乎是被逃出地府的鬼魅抓了。”   王毅挑了挑眉:“那我要非常难过地告诉你,那些鬼魅不会抓阴灵,只会当场把它们吞了。”口中说着非常难过,王毅的表情却是无所谓的。   宋初瞳孔骤缩,泪水顿时迷蒙了视线。然而,还未等泪水凝成滴,宋初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宋初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却什么也看不到。刚刚出现影子的地方,就是证物袋所在之处。   “证物袋里,是不是有一个金镯子?”宋初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毅将证物袋中的东西倒了出来,鬼魅作祟,本就不会留下指纹之类的痕迹,他们也不需要那么多规矩:“这些都是我们在追踪鬼魅的时候发现的,其中是有一个金镯子,你认识?”   宋初将那个熟悉的金镯子挑了出来,触手的一瞬间,有种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双手笼住金镯子,捂在胸口,宋初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仔细地感受着金镯子带给她的波动。   模模糊糊地,宋初感觉到梅如黛似乎就站在她面前,只是她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梅梅……梅梅……”宋初在心底呼唤着。   一个悠远而模糊的声音回应她:“宋初……”   办公桌后的王毅紧盯着宋初,刚刚他好像从宋初身上看到了一股红色的光芒。但是红光只是一闪而过,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右手食指摩挲着无线鼠标,王毅觉得,这个在梁京墨口中一无是处的宋初,应该有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第9章 无心之尸   宋初对王毅的目光毫无所觉,现在她的全部心神都在手中的金镯子上。她无法看到梅如黛的身影,只感觉到她微弱的气息。   “梅梅,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初,来不及解释了。你听我说,地下三尺,举头五重,日月无光,百鬼为妖。”梅如黛的声音恍惚了一下,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我拼死留了一缕魂在镯子上,现在已经……”   话还没说完,梅如黛的声音就消失了,宋初再怎么呼唤也听不到她的回应。   睁开眼,宋初一阵头晕目眩,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为了能听到梅如黛的话,刚才她都没有呼吸。   “地下三尺,举头五重,日月无光,百鬼为妖!”宋初吐出梅如黛留下的话,那眼神让王默几乎以为她会把他给吃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初说的话。王毅绕到宋初身侧,扶住她的身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话的,是什么意思?”   宋初缓过了呼吸,嗅了嗅鼻子,看着手中的金镯子:“梅梅留了一缕魂在这里,就是为了这几句话。至于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   贝贝已经记下了那几句话,冲着外面喊了一句,把人都招了过来。宋初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头上冒出几条黑线:“我就只知道这些了,梅如黛……太虚弱了,只来得及说这么多。这个镯子可以留给我吗?”   反正留着也没多大用处,王毅很大方地送给了宋初,宋初将金镯子收入包中,道谢告辞。   看着宋初离开的背影,王毅又点上一支烟:“你们说,如果我跟梁京墨要人,他松口的几率有多大?”   正在仔细研究梅如黛那几句话的众人面面相觑,复又低下头,就当没听见。只有贝贝摇了摇头:“你不开口,梁哥哥还不一定怎么样,你一开口,梁哥哥肯定把宋初姐姐藏起来不给你。”   王毅低头看着人小鬼大的贝贝,伸手给了他一个脑崩儿:“小孩子不要懂那么多,会不讨人喜欢的。”   贝贝“哼”了一声,转身和大黑玩儿去了。他已经十一岁了,才不是小孩子!   从特别行动处出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也就是说,她已经下班了。想想自己还真是够任性,在老大面前就翘了班……老大亲自给的地址,应该算是请假了吧。   算算日子,又一个月了,也该回家一趟了。   宋初的情绪有些低落,她跟梅如黛认识了好几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梅如黛分开的时候,不是梅如黛去投胎,就是她进入轮回。但是今天,她们终于告别,却是以梅如黛的消失为结局。   被吞噬的魂灵,结局就是魂飞魄散,永远消逝了。   宋初回到家的时候,宋父宋母都还没有回来。他们夫妻俩都是高校的教师,平时还是很忙的。宋初下了碗面填饱了肚子,熬了一锅鱼汤装进保温桶里,准备去父母任职的学校。宋父宋母今年都是带的高三,压力很大。   到了学校,宋初眼尖地看到了一辆警车。宋初心里咯噔一下,提着保温桶往父母的办公室跑去。办公室里没有发现父母的踪迹,宋初和几个熟识的教师打了声招呼,知道自己的父母安然无恙,宋初松了口气。打开保温桶,给在座的老师一人分了一碗鱼汤,宋初打听了一番警车的事情。   一个女老师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是渗人,不过哪个学校还没死过几个人呢?”   两天前的夜里,巡卫巡逻的时候看到图书馆的厕所里有光。那时候图书馆已经关门了,照理来说应该没有灯的,巡卫就进去看了一眼。   “据那个门卫时候,就在他进去的时候,感觉到一阵寒风吹过,厕所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然后就灭掉了。那具尸体就趴在马桶的水箱上,血流了一地。”   宋初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人是谁啊?”   宋初身后的男老师接话:“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清洁工,明明是个男人,却死在了女厕所,所以警察说很可能是女人犯的案。”   “还有一个离奇的地方,听说尸体的心脏不见了。”另一个女老师拍拍自己的胸口,似乎是要确定自己的心脏还在。   宋初咂咂嘴,世界上变态的人还是多啊。   下课铃响起,宋母端着水杯回来接水,看到宋初露出一个惊喜的笑来:“小初,你怎么来了?”   宋初还没接话,旁边喝汤的女老师就帮她回答了:“小初孝顺,给你们夫妻送鱼汤来了,小初的手艺真是不错。小初啊,我儿子今年也二十二了,虽然比你小两岁,但是这不是问题啊……”   接着进来的宋父打断了女老师:“别别别,我还想留小初几年呢。”   宋母喝了两口汤,把宋初拉到了身边:“你来了刚好帮我一个忙,等会儿我要跟一个孩子去做笔录,你帮我看着班里。”   宋初一愣:“因为图书馆那件事?”   宋母唏嘘一声,连喝汤的胃口也没有了:“是啊,死的那个清洁工,是我们班一个同学的舅舅。警察要给她做笔录,我不放心,得陪她去一趟。那孩子也真是可怜,从小就没了爸妈,爷爷奶奶又不肯养她,所以她就一直养在舅舅家里。现在舅舅又出事了,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宋初拍拍宋母的肩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班里的同学应该都知道了在学校图书馆被杀的清洁工是女孩的亲人,看到她跟着警察离开,一个个都开始窃窃私语。   宋初拍了拍桌子:“如果你们觉得作业不够多,我可以帮你们再申请一点。”   同学们撇了撇嘴,低头继续做作业。宋初看着讲台下的同学们,扯了扯嘴角,还是学生最好对付了。   半个小时之后,被带走的女同学回来了,眼中泛红,应该是已经哭过一场了。宋初转头瞥了那些警察一眼,看到一点猩红的火光。定睛一看,不是王毅是谁?难不成,这件事已经转交特别行动处处理了?   王毅当然也看到了宋初,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宋母看到王毅和宋初的交流,心中一紧:“阿初,你说你找到工作了,是做什么的?”   宋初回过头:“是做文物修复的,平时事情不多,福利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哦,这样啊。那你和王警官是怎么认识的?”未免影响学生们,宋母将宋初拉出了教室。   宋初偏头看了王毅一眼,王毅的脸藏在阴影之中,只看得见那一点猩红的焰火在明明灭灭,竟有些诱惑。   “我们部门和王警官的部门的任务有一部分是交叉的,所以就认识了。”宋初知道宋母在担心什么。宋初原本是有个舅舅的,是做警察的。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因公殉职了。所以,宋母对宋初的职业选择非常地在意。   宋母点了点头:“那你上司怎么样?你没有得罪人家吧。”   宋初的表情僵了一僵:“平时我都不怎么接触上司的,不过我知道,他和你一样,都喜欢吃甜食。妈,你常说喜欢吃甜食的人大多心软,我想他也不会为难我的。”说着,宋初的脑袋靠在了宋母的肩上。   宋母捋了捋女儿的长发:“这样就好,工作还是安安稳稳的好。咱们也不需要挣大钱,能好好过日子就行。改天,妈找个时间去你工作的地方瞧瞧去。”   “哎呀,妈,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工作的地方很安全。”   “很安全你怕什么,难道你们部门是做什么秘密任务的,还不让亲属探视啊。”宋母嗔怪。   宋初哭丧着脸:“什么探视,你女儿又不是蹲监狱!”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在蹲监狱,我说去就得去。好了好了,我还要坐班,你给我早点回去休息。”宋母像挥苍蝇一样将宋初挥开,转身就进了教室。   王毅拍拍一脸生无可恋的宋初的肩:“文物修复处又不是见不得人,你妈去看一眼也不会怎么样吧。”   宋初揉揉脸,恢复了往日的标准笑:“王处长,这么巧啊。”   王毅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重新点了一支:“别给我一脸假笑地转移话题。”   宋初抿了抿唇:“文物修复处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梁京墨见不得人啊。我妈要是见了他,肯定劝我辞职。”   王毅吐出一个烟圈,笑了:“那你来我这儿呗,我可没有梁京墨那么难搞。”   宋初摇手:“还是算了,我要是到你手下去,我妈就不是劝我辞职了,非得把我关在家里不可。你来这里,是为了图书馆的那件凶杀案?”   王毅的眉头皱了起来,猛地吸了口烟:“是啊,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死者胸口的伤口参差不齐,是被大力撕裂的。心脏被扯了出来,其他的器官虽然零落在外,但是都还在,只有心脏不翼而飞。那些警察摸不着头绪,所以上边儿就把这件事扔给了我们。我们这次过来,就是确认一下,是不是灵异案件。”   第10章 宋母探班   “那结果呢?”宋初追问。   王毅在栏杆上掐灭了还没抽完的烟:“的确是灵异事件,很有可能跟这次鬼祟出逃事件有关。我估计,你们文物修复处也清闲不了多久了。”   宋初抿唇:“这些鬼祟好不容易逃出了地府,竟然不想着好好藏起来,反而大肆犯案,为什么?”   王毅摇头:“谁知道呢,总归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完成上边儿派下来的任务。”   宋初靠在栏杆上,看着教室里埋头苦读的学生们,无力垂肩:“是啊,谁知道呢?我们是如此渺小,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拼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大,资料已经交接完了。”   一个五官深邃、拥有栗色卷发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过于俊美的面容,引得教室里的同学们频频张望。   王毅冲他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宋初:“我们该走了,你妈刚才不是也让你回家吗,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宋初摇手:“不用了,我还有点事。”   宋初说有事并不是借口,她打车去了山景别苑。这是个高级小区,能住在里面的人都不是穷人。宋初到这里,是为了拜访一个人——一个先知一样的人物。   潘楚恒像个生错了年代的老人,喜欢穿着一身交领长袍,蓄长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初认识他是个意外,她有天在街上遇见了抢劫的,虽然不是抢的她,但是歹徒逃跑的时候撞到了她。潘楚恒当时就在旁边,一只手扶住被撞了个趔趄的宋初,一只手将太极剑横在了歹徒的脖子上。   若只是如此,两人只算是萍水相逢。在歹徒被带走之后,潘楚恒却喊住了正要离开的宋初:“小姑娘,你很不一般啊。”   宋初对潘楚恒的印象还不错,没有转头就走,而是和潘楚恒聊了几句。   潘楚恒也不肯多说,只告诉宋初,要想远离麻烦,就不能暴露自己的特殊之处。但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潘楚恒又摇了摇头:“可惜啊,你命中注定在阴阳之间徘徊。”   那时候,宋初以为他说的是自己的眼睛。进了文物修复处,宋初才知道潘楚恒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初今日来找潘楚恒,自然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有几分请教的意思。然而,潘楚恒却不在家。根据邻居所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在家了,宋初只能无功而返。   回家后宋初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关于图书馆凶杀案的资料,却发现网络上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曝光。想来也是,在学校里发生凶杀案,在凶手被抓到之前,学校和警方都会全力压下,否则人心惶惶,学生都没办法好好上课。   在家休息了一天,周日一早宋初就接到了李双的电话,要她赶紧回文物修复处待命。   宋初收拾了东西正要走,宋母听到动静非要送她。这一送,就送到了文物修复处。宋初无语地看着宋母手中的巨大布袋,只能暗自期盼着梁京墨不在。   带着宋母进入办公室,宋初松了口气,梁京墨竟然真的不在,桌上也没有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要说比较引人注目的,就是李双手中捧着的香炉了。   看来,提前跟大家打个招呼还是有用的。   宋母热情地将带来的吃食分给了众人,还不忘给梁京墨留一份,就连团子都得了一份宋母手工炸的小鱼干。   直到宋母离开,梁京墨才姗姗来迟,看着自己位置上的一次性饭盒皱眉。苏木见状,壮着胆子凑了过去:“老大,你要是嫌弃的话,就让给我呗。”   梁京墨打开饭盒儿,一股清新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圆润的青团小巧可爱。梁京墨拿起一个青团送入口中,面皮软糯,內馅儿香甜,带着青草的香气,很是合口。附近的甜品店出了新款,他怎么不知道?   “这青团哪儿买的?”梁京墨问道。   章邯“嘿嘿”一笑:“这可不是买的,是宋初的妈妈亲手做的。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都是根据每个人的口味做的。宋妈妈还说,宋初的手艺比她还要好呢!什么时候,让宋初给我们露一手。”   宋初吃得有点撑,闻言不禁红了脸:“我的手艺都是我妈教的,哪能比她还好。我觉得我妈做的饭是最好吃的了。”   李双和柳永眼馋地看着众人吃着青团,只能抱着味道一成不变的香火流口水。   电话声响起的一刻,大家都立即从享受中进入备战状态,拎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出门。   文物修复处接到的任务,是在市医院里。被送入太平间的尸体,都被挖了心。宋初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整整齐齐,只是缺了一颗心脏的尸体,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总感觉,他们在收集心脏。收集活人的心脏,我还能理解。但是死人的心脏,能做什么呢?”宋初揉了揉眼角,酸酸涩涩的很难受。   柳永检查完了一具尸体,直起身子:“生命起源于心脏,活人的心脏,可以养生魂祭祀,死人的心脏,也可以作为鬼祟的补品。”   宋初摸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到那熟悉的跃动,才稍稍放下了心。   “做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梁京墨下了结论。   没能得到任何收获,一行人只能先回去。然而,梁京墨的车,却怎么也开不出停车场。明明开的直线,却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悠。   “大白天的,怎么撞上鬼打墙了?”梁京墨皱着眉踩下了刹车。   宋初看着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想着大概是因为阳光照不到这里,所以在白天也出现了鬼打墙。宋初不经意地问:“这是地下几层啊?”   “地下三层吧。”楼半夏一边修指甲一边回答。   一道灵光闪过宋初的脑袋——他们刚才所在的太平间,是在医院的五楼。   “地下三尺,举头五重,日月无光,百鬼为妖……”宋初细细地咀嚼着梅如黛的那几句话,越发觉得现在的状况符合梅如黛的描述。   梁京墨听到宋初的嘀咕,转过身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初眨了眨眼睛,将那十六个字重复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这是梅如黛留下的话。”   梁京墨狠狠地按下车喇叭,将远光灯打开。柳永打开车窗,扔出几道符纸。楼半夏不知从哪里将古琴掏了出来,手指从琴弦上划过,发出一阵引人心颤的琴音。   车子“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这一次,没有再出现鬼打墙。鬼祟惧阳气,恐喧扰,当不能确定其位置的时候,只能抓住其弱点使自己脱困。   车子开出停车场,众人却没有就此离开。柳永和楼半夏留在了停车场,梁京墨带着宋初回到了太平间。甫一进入太平间,除了尸体的腐臭和冰柜的寒凉,又多了一股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阴森。就连熟悉了阴灵之气的宋初,都十分不适,十分焦躁,血液在骚动,体内有一股热升腾起来。宋初握紧了拳头,想要通过一些渠道,将那种焦虑发泄出来。   梁京墨此时可管不了宋初的异常,这些没有来得及消除的气息告诉他,这里有很多很多的鬼祟。双手结印画符,八张镇魂符同时打到房间的八个角上,防止这些鬼祟逃出去。   躲藏在暗处的鬼祟眼见着出路被封住,一个个跑了出来,冲着梁京墨和宋初发动攻击。宋初眼见着一道幽蓝的光芒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下示意伸手去挡,顺手一抓,竟叫她握到了实处。宋初定睛一看,手中竟抓了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鬼。   体内的暴虐之气暴起,宋初一时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逮着手中的小鬼一顿胖揍。小鬼被揍得嗷嗷叫,毫无还手之力。宋初越来越来劲,只是一些小喽啰已经满足不了她,伸手从身边的尸体中掏出一只凶神恶煞的厉鬼来。   厉鬼和小鬼可不是一个等级的,被宋初抓出来之后,没等宋初出手,就开始了狠命的攻击。宋初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却避开了厉鬼的每一次攻击,甚至还有空抽出手来打它两拳。   厉鬼生生受了宋初几拳,被打到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痛,彻底激发了厉鬼的戾气,不管不顾地往宋初撞去。宋初一时未能站住,被厉鬼撞到了储存尸体的冰柜上,小腿被锋利的边角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宋初吃痛,用手捂住伤口,缓缓蹲下身来。   厉鬼面容狰狞地笑了,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宋初“啊”地惊叫出声,尖锐的声音几乎把房间都震了一震。梁京墨听到声音,低咒着挥开正在与之缠斗的鬼祟,朝宋初这边赶来。然而,还未等他赶到,冲着宋初而去的厉鬼就发出一声粗噶嘶哑的惨叫,消失在了面前。没有了庞大的厉鬼的阻挡,靠坐在冰柜上一脸惊惧拼命挥着沾满血的双手的宋初暴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厉鬼:哇呀呀呀呀哎哟我去,awsl   第11章 千慧寺   兴许是受到了厉鬼灰飞的震慑,宋初身边竟然没有一只鬼祟敢靠近。   梁京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一幕,也没心情继续和鬼祟缠斗。虽然不知道鬼祟为什么不接近宋初,但那一片真空地带让他有了喘息的空间。   取出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玉葫芦,打开瓶塞,梁京墨站在宋初身边的真空地带中,轻声地念着一串宋初听不懂的咒文,如同吟唱咒语的法师一般。在这一瞬间,宋初的眼中,梁京墨是降世的神明,自带圣光。   在梁京墨的呢喃之中,被封在房间内的鬼祟如同遇到龙卷风一般被卷入那小小的玉葫芦中。那些附身在尸体身上的厉鬼、恶鬼,在梁京墨的铁拳下也都不甘心地被收入了玉葫芦。   宋初捂着还在流血的小腿,幽怨地看着梁京墨:“既然有这么个玩意儿,干嘛不早拿出来?”   梁京墨塞上瓶盖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初:“不打老实了,哪有空拿出百鬼瓶?我还想问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那只厉鬼会突然灰飞烟灭?”   宋初皱了皱鼻子:“我怎么知道,我都受伤了,能不能先出去再说啊?”   梁京墨伸出一只手,将宋初扶了起来。宋初一蹦一跳地跟着梁京墨出了医院,楼半夏和柳永已经解决了车库的那几只小鬼在车上等着了。   看到宋初的小腿,柳永顿时心疼了,忙不迭地取出应急药箱,给宋初包扎。   楼半夏仔细地研究了宋初的伤口:“这伤口,看上去不像是被鬼祟所伤啊。”   梁京墨冷笑:“她不小心磕在了冰柜上。”   宋初不服气哼道:“什么叫我不小心,明明是那只厉鬼推我的好不好?”   柳永帮宋初包扎好,收起药箱:“早上才答应了宋妈妈要好好照顾宋初,这一天还没过呢,宋初就受伤了,真是心中有愧。”   宋初笑而不语,转头看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宋初就发觉出不对劲来了:“这条不是回文物修复处的路吧?”   楼半夏撑着下巴刷着微博:“是去千慧寺的路,抓来的鬼祟要交给他们超度。”   宋初点点头,打了个呵欠:“这件事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结束了吧。”   柳永摇了摇头:“还没有,被抓到的这些鬼祟中,等级最高的也就是恶鬼、厉鬼,却没有魑魅魍魉。大头目还没有抓到,谈什么结束?”   “魑魅魍魉,长什么样?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宋初的鼻翼一掀一掀的,看上去不像是害怕,反而像是激动。   楼半夏放下手机,给宋初科普:“常人所谓魑魅魍魉,泛指害人的山精鬼怪。而我们所说的魑魅魍魉,却是地府中集纳鬼魂戾气恶念,演化而成的能力强大的鬼魅。他们本无形无相,后自比神兽,演化为人面兽身。不过,只要它们愿意,随时可以变幻形态。”   宋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楼半夏施咒掩上了宋初的耳朵,趴在了驾驶座的椅背上:“老大,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呗,你特地把宋初带到千慧寺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梁京墨从后视镜中看了睡着的宋初一眼,没有说话。反而是柳永露出一个苦笑,伸出手来:“我想,我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永的手心,刚刚沾到过宋初的血的地方,出现了灼伤的痕迹。   楼半夏下意识离宋初远了一点,抓着柳永的手仔细地观察:“我早感觉宋初不一般,没想到她的血竟然有这样的力量……疼不疼?”   柳永甩开楼半夏的手:“她能把厉鬼给弄得灰飞烟灭了,你说疼不疼!”   楼半夏“切”了一声,反正她又不是鬼,总归是享受不了这等待遇的。   “不过,宋初到底是什么来头?老大,你知道吗?”   梁京墨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初步估计,应该是哪位仙神的转世,具体的,还是要让竹安看看才知道。”   车子开了大概两个小时,在山脚下停住。这个时候,山脚下的停车场里只零星地停着几辆车。信奉科学的如今,供奉鬼神的人越来越少。不逢年不过节的,能有几个人来上上香,千慧寺的香火算是不错了。   车刚刚停下,宋初就醒了,迷瞪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刚刚和一群鬼祟火拼的疲惫感尚未恢复,小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宋初看着陡峭的山路,脸上的笑容差点狰狞起来。   柳永在宋初面前蹲下:“上来吧,我背你上去。”   楼半夏一把将柳永推开:“你还是算了吧,再给自己弄得飞灰烟灭咯,还是我来吧。”说完,也不等宋初反应,就将宋初打横抱了起来——和她平时抱琴一个姿势。   宋初也不敢挣扎,顶着憋得通红的脸看着楼半夏:“半夏,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还是能走的。”   楼半夏掂了掂宋初的身体:“还是算了吧你,就你这点儿分量,还真不够我看的。”   此时,恰有香客下山,看到两个男人两手空空而一个女人抱着另一个腿受伤的女人的景象,都偷偷地多看了这行人几眼。宋初自觉丢脸,将脑袋埋在了楼半夏的胸口。鼻尖触及一片柔软,宋初又尴尬地转开了脑袋。   再看看其他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淡定……宋初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尚未能见千慧寺之影,便有阵阵钟声传来,荡涤出森严禅意。越接近千慧寺,人的心就会越平静。然而,宋初却有了些许退缩之意。   楼半夏察觉到宋初陡然绷直的身躯,看路也不远了,将她放了下来:“怎么了?”   宋初摇摇头,脸色有些不好:“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心烦意乱。”   梁京墨闻言,瞧了宋初一眼,眼神凛冽,似乎要直直戳入宋初的心底去。宋初没来由地心虚,几乎要落荒而逃。幸而她尚有神智,一步一瘸地跟着走入庄严肃穆的千慧寺中。   梁京墨已经通知过竹安,是以宋初刚刚进入千慧寺没多久,就受到了一个清秀和尚的瞩目礼。   竹安围着坐在石凳上的宋初转了几圈,手中的佛珠越转越快,几乎让宋初怀疑下一刻是不是会断掉。就在宋初几乎被转晕的时候,梁京墨终于开口了:“别光转悠,看出点儿什么了?”   竹安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佛法不精,道行浅薄,不能看出这位女施主真身。不过,根据你们的描述,贫僧以为这位女施主必然是灵血之身。”   所谓灵血之身,即为血液中蕴藏灵力。这样的人,在年幼或是力量薄弱之时,大多会成为鬼魅精怪的猎物,成为他们修炼的补品。能够成长起来的,一般都是被豢养的私宠,或者有高人相护。还有最特殊的一类,天生灵力强大,让那些鬼魅精怪不敢觊觎,无法得手。   宋初一脸迷茫地看着竹安,什么灵血之身,她完全不懂。   梁京墨不等宋初询问,就将人拎起来往外走:“我不管她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反正她现在是我的人。”   楼半夏和柳永匆匆和竹安道别,快步跟了上去。竹安捏着佛珠念了一声佛号,对着无人的虚空说话:“这个女孩子,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   一身宽松长袍,蓄着花白须发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正是。”仿若突然出现的老人,正是宋初曾经去寻找的潘楚恒。   出了千慧寺的大门,梁京墨就松开了宋初的衣领。宋初踉跄两步,柳永伸手去扶,却被楼半夏后来居上,将宋初揽在了怀里。面对楼半夏挑衅的目光,柳永也只能很恨地咬了咬牙。   宋初窝在楼半夏的怀里,也不忘追根究底。大概是被问得不耐烦了,梁京墨骤然回头,把宋初从楼半夏手里拉了出来,以一种十分严肃的目光盯着宋初的眼睛:“你真的要知道吗?”   宋初的牙齿颤了颤:“不……”话一出口,宋初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面对超自然现象和自然灾害都能面不改色的自己去哪儿了,竟然被梁京墨吓了一吓就窝囊成这样!   梁京墨一点也不怜惜被整懵了的宋初,大长腿三两步跨出去,留宋初在风中凌乱。   楼半夏拍拍宋初的肩膀:“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无所谓,一旦知道了反而会产生诸多烦恼,甚至引来灾祸。老大不告诉你,并不是故意要瞒你,等到你到了一个程度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就乖乖呆在半夏姐姐的怀里就好了。”   柳永也插话:“阿初啊,要是你嫌弃半夏,也可以到我怀里来啊。”   宋初吸吸鼻子,双臂缠上楼半夏的脖子,任由她将自己抱起来:“其实我也不是非得知道,只是觉得,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拖了你们的后腿。”   “胡说,今天要不是你我们不见得能囫囵着出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如不遇丶傾城色的1个火箭炮~; 感谢队长个球的2个地雷; 感谢沐汐的1个地雷; 感谢不如不遇丶傾城色的57瓶营养液; 感谢沐汐的10瓶营养液。   第12章 轮回表      已经与宋初三人拉开一段距离的梁京墨双手插着口袋,在一颗松树下回过身,催促着步伐缓慢的三人。   宋初转过头看着梁京墨,回忆起与他不多的接触来。替镜灵送走柳三娘时的沉默,帮王默改换记忆时的周全,吃到美味甜食的时候闪现的柔和,还有刚才在她遇险时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的果敢勇猛——虽然晚了一步,其实他的内心也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冷硬尖锐的。   兴许就跟妈妈说的一样,喜欢甜食的人,其实都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梁京墨对上宋初带笑的眉眼,突然有些不自在,不等三人走近,又迈开大步走了出去。宋初却是心情好,趴在楼半夏肩上“咯咯”直笑。   灵血之身也好,肉、体凡胎也罢,就像她的阴阳眼一样,不需要为之忧虑,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宋初伤了小腿之后,受到了文物修复处的特殊照料,渴了有红茶绿茶乌龙茶,饿了有糖果点心妙脆角,连团子都一天三顿往她桌上送小鱼干。上班有人接,下班有人送,简直是老佛爷的待遇。   宋初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几次三番地推辞,效果甚微。三两天下来,宋初终于明白了这些人这么积极的理由……   “阿初啊,今天宋妈妈会来吗?”   “阿初啊,宋妈妈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   “……”   宋初这次小腿受伤,可不像是上次手被咬伤那么容易好了,伤口愈合、结痂到脱痂,一个月是肯定不够的。宋初琢磨了一下,伤口不算严重,与其被老妈自己发现了念叨死,还不如早点主动交代,还能让老妈心疼一下。   于是,宋初回到文物修复处之后就给宋母打了个电话。孰料,宋母第二天一早就给宋初送了几桶补筋骨的汤来,文物修复处的妖魔鬼怪都饱了口福,不能吃的闻闻味道也享受。于是……   不过,宋母本身工作繁忙,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地来给宋初做饭。宋初想着,平日里大家都很照顾自己,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回报一下大家。于是,这天下班的时候,宋初就把大家都喊到了自己的公寓里,至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梁京墨,也发了条信息通知了一下。   等梁京墨睡醒看到信息过来的时候,那群妖魔鬼怪已经吃上了,李双和柳永也一人捧着一个香炉吸得欢畅。打开门看到梁京墨的时候,宋初还是惊讶了一番。好在她也准备了梁京墨的饭,倒也没有闹得手忙脚乱。   梁京墨面前的盘子里,摆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巧克力圆球。轻轻在圆球表面一敲,圆球就均匀地裂了开来,里面层层叠叠,随着巧克力外壳一起绽开,形成一朵盛放的莲花。众人惊艳地呼出声,中间夹杂着李双温柔的调笑:“阿初偏心哦~”   宋初也不当真:“梁老大是我上司,我当然要讨好他了。”   众人又是笑闹成一片,团子咬着干干脆脆的小鱼干,时不时叫唤两声,像是和大家在一起聊天。梁京墨话虽然少,却也没有让场子冷下来,饭桌上的氛围十分融洽。   直到墙上的摆钟连续响了十下,众人才陆续离去。   宴席散去,并不大的公寓里又恢复了冷清。宋初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手中摩挲着眉如黛留下的镯子。   门铃声复又响起,宋初从猫眼中看到柳永去而复返,打开了门……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柳永却想着可以和宋初约个会什么的,发了条信息给宋初,久久得不到回信,遂直接上门找人。然而,任凭柳永怎么按门铃,就是没有人应门,打电话也不接。   不祥的感觉涌上,柳永立即跑到公寓管理处,扔出警官证,要求调看录像。管理人员调录像的间隙,柳永也不忘联系其他人。   等楼半夏、李双和苏木赶来的时候,柳永已经将楼道里的录像看了数十遍。虽然只有一两秒就受到干扰变成了雪花,但是却可以看到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人曾经来找过宋初。可疑的是,只有一个背影。   “我怎么觉得……”苏木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这个人这身装扮很眼熟。”   柳永冷着脸,中央空调变成了冰箱:“我昨晚就穿的这身衣服。”   李双伸出近乎透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你们看这里,他的手上拿着什么?”   录影实在太模糊,看不清那人手中的东西。苏木掏出手机将视频拷贝了下来,利用他自己做的一个软件将视频调了调,勉强能够辨认,那似乎是个怀表。   那厢,宋初从昏睡中惊醒,却发现自己正处在市医院的太平间中,梁京墨在她身侧吟唱着咒文,将鬼祟都收入玉葫芦中。宋初猛地一惊,这些……是在做梦吧,明明都已经过去了的。   然而,腿上传来的疼痛告诉宋初,这不是在做梦。   梁京墨看着像被吓傻了一般都宋初,伸出一只手来。   直到上了车,宋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那一天。   千慧寺,灵血之身,竹安,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摸一样。打开手机,时间显示也是那一天。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宋初安慰自己:“宋初,没关系的,明天醒过来,会是新的一天。”   宋初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睁眼时天已大亮,而眼前所见,却是宋初家中的卧室。手机还在吵闹,屏幕上闪动着李双的名字。宋初按下接听键,李双柔和的声音传出:“宋初,有紧急任务,赶紧回文物修复处待命。”   宋初麻木地挂掉电话,穿上衣服,准备出门。宋母提着大包跟着宋初……   宋初的时间仿佛陷入了无限的轮回之中,日复一日,宋初都在重复着同一天的生活。焦虑过后,更多的是茫然和麻木。宋初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打破现状。   在外面,文物修复处向上级提交了申请,要求特别行动处协助调查。在追踪这方面,特别行动处才是个中好手。   特别行动处对宋初可谓印象深刻,还没等调令下来,就一个两个地跑了过来。看着闯入自己休息室的不速之客,梁京墨脸色晦暗:“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在特别行动处人缘这么好。”说话间,顺便将试图爬上床的大黑推了下去。   王毅弹了弹烟头,吐出一个烟圈来:“咱俩谁跟谁啊,你的下属就是我的下属,关心下属,应该的。”   梁京墨一脚踹了过去:“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我这里抽烟!给我滚出去!”   王毅一侧腰躲了过去:“我可不滚,小宋初还等着我的营救呢。”   终于谈到正事,梁京墨也懒得再跟王毅计较,打开窗户透风。将房间里的烟味散去:“你现在有什么线索?”   王毅识趣地扔掉烟头:“首先可以排除录像里的人是柳永的可能,因为那时候他还和你们在一起。其次,他对宋初下手,可以认为柿子挑软的捏,也可以认为是对我们的挑衅只要他想,完全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至于那个怀表……我觉得,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   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案情,办公室内也是一片忙碌。梁京墨前脚刚踏入办公室,李双就拿着手机飘了过来:“老大,我们查到了一些资料,很可能与那个怀表有关。”   轮回表。   当初轮回晷为万妖所破,化为粉碎,守神以身为器,存下轮回晷之心。后来,轮回晷之心被制成机芯,做成了一只轮回表,存于地府,嵌在轮回盘上。   “我已经和地府确认过,现在轮回盘上的轮回表,是假的。”苏木迅速确认了信息。   王毅接过资料:“这群鬼祟到底想干什么?逃出地府,偷出轮回表,挖取人心,现在又抓了宋初,这些事情如果连在一起的话……”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到了王毅身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然而王毅只是又点上了一支烟:“我还是想不到。”   梁京墨将资料扔回桌上:“你不是说他故意留下线索跟我们挑衅吗?这说明他是想让我们找到他的,把轮回表的图案打印出来,顺便把图像下发给警方,让他们一起找。”   “他们能行吗?”章邯一边打印,一边怀疑。   夏雨进入公安系统将轮回表图案作为紧急文件发了出去,确保能引起重视:“千万不要小看人们的力量啊……哎,你自己不也是人吗?”   “铛,铛,铛……”,十二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告诉人们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却没有人顾得上休息,除了苏木和夏雨在文物修复处等消息,其余人全部出去寻找轮回表了。   苏木咬着一块干面包,接通了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这里市公安局,刚刚接到消息,有人在中央商场的表店里看到过和文件中的表很相似的表。”夏雨立即将消息转发给梁京墨和王毅。 作者有话要说:  厉鬼:我灰飞烟灭了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为什么这么对我! 宋初:谁让你不收藏阿宅的文文!   第13章 灵肉分离      这样似是而非的消息已经传来过好几波,然而每一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中央商场内,章邯调看了钟表店内的录像。很可惜,前来估价的男人手中的怀表并不是他们要找的轮回表。   “这些人到底能不能提供点靠谱的线索!”章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钟表店的经理吓得不轻。   梁京墨头都没抬一下,刚才的录像他也一眼没看,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一般。从进店到现在,梁京墨一直看着各式各样的钟表。   “铛~”   店里的壁钟发出一声响,已经下午一点了。   而此时,正在和厉鬼缠斗的宋初的耳边也响起了一声十分轻微的钟响,若不是特意去听,很可能听不到。   这不是宋初第一次听到钟响,每次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听到这个声音。上次是十二声,这次是一声。   在冰柜角落上划开自己的手臂,让鲜血涌出,宋初捂着手臂扫视四周。医院的太平间里只有一面普通的挂钟,也不是摆钟,不会发出钟响。   钟响的规律告诉宋初,钟走过每一个小时,她就会过整整一天。她是被困在了时间扭曲的空间里,要出去,就要找到与外界相接的地方。而那个钟声,是她现在唯一的线索。   回到车上,宋初打听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时间周而复始,让人重复同一天的经历?”   柳永帮她包扎好,收起医药箱:“有啊,很多大能都可以创造出这样的世界。”   一个怀表的影子从宋初脑中一闪而过:“有没有……被做成怀表的样子的……或者钟表?”   “轮回表。”正在开车的梁京墨突然开口,“不过那东西现在正在地府的轮回盘上,你暂时是见不到了。”   宋初眼睛一亮,趴到驾驶座边上:“不是说大群鬼祟从地府跑了出来吗,有没有可能把轮回表偷出来?”   梁京墨嗤笑一声:“轮回盘日夜有凶兽看守,哪有这么容易偷?”   然而现实狠狠打了梁京墨一巴掌。   在宋初的软磨硬泡之下,梁京墨终于还是让苏木确认了一下轮回表的消息,果然发现地府轮回盘上的轮回表是假的!   梁京墨意味不明地看着“果然如此”的宋初,手中的笔被转得几乎飞出去。   宋初摸摸鼻子,挂上假笑:“我说这是巧合你们信吗?”   当然……不信!   好不容易应付了文物修复处众人拷问,宋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轮回表……她现在应该就是被困在轮回表之中,根据苏木查到的资料,要想挣脱轮回表,除非拥有强大的力量使这个世界崩塌。   可是她现在有个毛线力量啊!   宋初又开始焦躁,头发被自己揪得凌乱,甚至掉下几根来。   轮回表外,梁京墨突然拔腿飞奔,章邯一惊,也立即跟上。黑色的城市越野划开一个完美的弧度,无视所有的交通信号,一路飞驰到了宋初的公寓所在的小区。   章邯软着腿从车上蹭下来,他家老大连等都没有等他。   宋初的公寓是案发现场,当然是重点调查对象。柳永和李双已经将这里搜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梁京墨在挂钟前站定,看着分针转过一轮又一轮,没有人敢打扰他。   “都不要动,最好连呼吸也不要。”在时针快要指到二的时候,梁京墨突然出声。   “铛~铛~”   整点钟声响起,梁京墨蓦地斜起嘴角,似笑非笑:“转了一大圈,原来你在这里。钟鬼,好久不见。”说着,梁京墨从掌心拖出一把两尺的长剑来,直直地指着挂钟的。剑未开刃,通体黝黑,剑柄以黑玉制成,纹着咒符一般都文字,乍一看上去并无出彩之处。   摆钟中溢出重重黑雾,逐渐凝成一个人的模样,却没有具体的形态,就像是投影在墙上的影子一般。   钟鬼挪了两步,躲开长剑的剑尖:“通灵师,好久不见,你就用斩魂剑招待我吗?”   梁京墨不为所动:“你不好好在地府呆着,跟着一群鬼魅跑出来做什么?”   钟鬼,生于轮回表中,为天地之灵,拥有极高的修炼天赋,但也因此正邪难辨。   “地府太寂寞了,而我要找到我的小伙伴,冥王肯定不会允许我跑出来,所以我利用了那些鬼魅的力量,作为代价,我要帮他们完成一件事。”钟鬼叹息一声,十分委屈似的。   梁京墨冷笑:“你要完成的事就是抓了宋初?”   钟鬼摆了摆手指:“不不不,那个小姑娘只是作为交易筹码的人质而已。你知道的,我不太喜欢占便宜,喜欢等价交换。”   “你要换什么?”李双在梁京墨身后问。   钟鬼指向柳永:“我要他的心。”   柳永瞳孔微缩,上前一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钟鬼摊手,“这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柳永抿唇:“那你先把宋初放出来。”   钟鬼嗤笑一声:“你当我傻吗,我要是现在就把她放出来,你反悔了怎么办?”   “我不会……”   柳永的承诺还没出口,挂钟突然开始毫无规律地响了起来。钟鬼回头看向挂钟,伴随着凌乱的钟声,强大的灵力波动从挂钟中传散开来,柳永和李双都有些承受不住,瘫坐在了沙发上。   宋初正准备划破自己的胳膊消灭厉鬼,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这个世界,一直让她重复着这一天的生活,即便她改变了一些细节,大体方向却还是对的。但是,如果她没能过完这一天,在这个时候就死了……这一天还怎么继续呢?   宋初怔楞的功夫,厉鬼已经的爪子已经落在了宋初眼前。梁京墨一回头就看到这惊险一幕,急忙抽出斩魂剑来。然而当他的剑刺透厉鬼的身躯的时候,宋初已经倒在了地上。   剧痛之中,宋初迷迷糊糊看到有黑色的影子闪过自己的眼前,连哭嚎声都没有听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鬼祟就都消失了。随后,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体温逐渐流失,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宋初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是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感。   钟鬼立即想要回到钟里去,却被勾魂索死死地扣住,连移动都不能。梁京墨打开挂钟的玻璃罩,在钟摆与钟体交接之处,一条细细的锁链垂了下来。   梁京墨扯着锁链,拽出一只古旧的怀表来,而那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就是从怀表中溢散出来的。梁京墨将怀表垂到钟鬼面前,冷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钟鬼“呵呵”而笑:“她死了,呵呵呵呵,她死了。”   梁京墨一巴掌拍在钟鬼头上:“说,怎么才能救她?”   “没办法的,”钟鬼摇头晃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能有人活着从轮回表里出来,一旦被困在其中,就只能永生永世重复着自己的生活,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月,又或者是一年,也有运气好的,他们会正常地在轮回表中活着,甚至不会发觉自己不在原来的世界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没有人能解脱。呵呵呵呵呵……”   柳永用力一扯手中的勾魂索:“你不是诞生于其中的钟鬼吗,怎么会没有办法!”   “蠢货,”钟鬼鄙夷地回答,“我是它的附属,又没有操纵它的能力,只是比别人多了解它一点,能够借助它的力量修炼罢了。”   梁京墨手中的怀表一直在颤动着,难以辨别的灵力波动还在不断涌出,甚至愈演愈烈。突然之间,系着怀表的细链断裂开来,怀表骤然坠落。钟鬼猛烈地挣扎,竟然将勾魂索给挣了开来。梁京墨近水楼台,率先伸手去接怀表。   一阵白光闪现,梁京墨被刺得睁不开眼,只觉得手中一重。柳永和李双同时惊呼出声,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灵力,几乎让他们内伤。钟鬼哀叫一声,又化作黑雾散开了去。   白光过后,梁京墨睁开眼,宋初闭着眼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中,却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缓了过来的李双和柳永看到宋初,立即扑了过来。看到宋初的模样的时候,齐齐瞪大了双眼。   “她的……她的魂魄呢?”李双伸手去探宋初的颈脉,宋初的身体尚有余温,却没有任何脉搏。   柳永看到宋初的右手紧握着,想要掰开她的手。然而,即便是他,使出吃奶的劲头也掰不开宋初的手。只能透过手指缝隙隐约看到,宋初的手中应该就是轮回表。   “她的魂魄会不会被留在了轮回表里?”柳永猜测道。   梁京墨将宋初放到沙发上,甩了甩手:“应该不会,如果她的魂魄还在表中,轮回表又为什么把她的身体送回来呢?不管怎么说,现在人是找到了,先通知王毅收队,另外让苏木调个医生到文物修复处待命。”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被绑架太可怕了,我魂儿都吓飞了! 感谢队长是个球的1个地雷!给团子加小鱼干了!   第14章 沉睡      宋初并非毫无所觉,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冷。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其他人,目之所及皆是黑暗。   宋初喊了一声,回音阵阵,却没有其他的回应。她一直在走却感觉不到疲惫,也不知道何处是尽头。   梁京墨回到文物修复处,看到苏木找来的医生时差点暴走:“我让你给我找个医生,你就给我找个法医!我要是让你给我找张床,你是不是得给我搬个棺材?”   特别行动处路易斯和陈彻都有意见了,床哪里有棺材舒服!睡棺材才是王道!   被苏木招来的法医叫卢倩媛,白衣白鞋白手套,看上去就一副有洁癖的模样。   卢倩媛身上没有一般医生的消毒水的味道,却有一股清冽的冷香,令人想起在皑皑白雪中绽放的寒梅。   “梁处长,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虽然我是个法医,但是也是有医师执照的,给人把过脉熬过药做过检查开过刀,医生的尊严不可侵犯。”卢倩媛用手帕擦拭着一把手术刀,语气飘忽,令人怀疑她随时会把这把刀插到梁京墨身上。   王毅仔细看了宋初的脸色,下意识想要点烟。打火机拿到手上,却又思虑不妥,只得将打火机收起来,口中却仍旧叼着还未点着的烟:“你是说,她是从轮回表里出来的,一出来就不见了魂魄?”   梁京墨点点头。   王毅倒吸一口气:“以前从未听说有人能从轮回表中出来过,即便有传闻说只要能以强大的力量毁灭轮回表所创造的世界就能摆脱轮回表的桎梏……可是也不是没有大能进入过轮回表,连大能都未能出来,宋初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卢倩媛已经做完了初步的检查:“宋初的身体机能都已经停止了,瞳孔放大,但是体温还没有消失,只是比常人低了一点。身体没有僵硬,更没有出现尸斑。但照你们所提供的时间,她应该已经死了将近两个小时,身体应该已经冷了,也该有僵硬的症状……现在这幅情况,我也不能确定。”   柳永坐在床边,替宋初盖上了被子。楼半夏将被子掀开,柳永又盖上。楼半夏一掌拍在柳永背上:“这大热的天,你给她盖这么厚的被子,是怕尸体不烂是吧。”   柳永拉被子的手顿了一下:“我只是想让她的体温保留得更久一些。宋初还没有死,不会烂的。”   “没想到,中央空调也有情根深种的时候。”特别行动处陈彻抱着手臂感叹。   柳永却抬头反驳:“我对宋初,并没有男女之情。之前我是对她有好感,但也只是好感,当不得爱情。但是这一次,她被困入轮回表却是因为我。”   贝贝趴在床边,回头看王毅:“老大,你说有没有可能跟那天的事情有关?”   众人闻言,俱盯着王毅。王毅摸摸下巴:“你们别看着我,我会害羞的。不过宋初的确有些特殊之处,那天她为了一个金镯子去特别行动处找我们……”   听了王毅的叙述,所有人都一脸讶异。他们这群妖魔鬼怪,也都是有点本事,对神鬼之事也颇有了解。但是宋初的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宋初会发光!”   “灵血之身?”   “不明觉厉!”   “不会是罗汉转世吧?”   “……”   被各种议论的宋初已经走了很久,她似乎可以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抹光亮,就在前方。直觉推着她往那里走,可是她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她只是觉得那里会很温暖。   不知走了多久,宋初看到的红色光圈越来越大,不断闪动。宋初觉得自己快要到了,越发加快了步伐。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时间仿佛在宋初身上停止了一般。轮回表一直握在她的手中,谁也拿不出来。若是有人可以看到,就会发现,表盘上的表针都是静止的。   宋母又来给宋初送饭,可是她的公寓里没有人,电话也打不通。无奈,宋母只能到了文物修复处来。   众人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宋初的下落。梁京墨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整室静默。   “宋阿姨,宋初出了一点事情,现在正在员工休息室。”梁京墨面对长辈的时候,还是很有礼貌的,“如果您想看看她,我可以带您过去。”   宋母见着宋初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顿时红了眼眶。但是这么多年的阅历让她强自冷静了下来,憋回眼泪:“阿初不就是伤了腿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梁京墨递给宋母一张纸巾:“宋阿姨,宋初不会有事的,您且放心。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醒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暂时留下来照顾宋初。”   宋母抹抹眼角点头:“唉,我这就打电话请假,让她爸给我送些行李来。梁处长,您也忙,就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   梁京墨点点头,转身出去。关门的时候,他看到宋母握着宋初的手,泪如雨下。   无论在人前多么坚强的人,关上门一个人的时候,心底都是柔软的。   宋母没敢把真实情况告诉宋父,只说宋初这次伤得有些严重,又不听话,她得留下来看着她。宋父在电话里嘀咕:“阿初从小就乖,你可别动不动就骂她。”   宋母一阵哽咽,一边抹泪一边回答:“她这一受伤,就是吃准了我舍不得打她骂她,可劲儿作。我不跟你说了,阿初让我给她削苹果呢……”   挂掉电话,宋母捂着嘴眼泪不断地往下落,一边给宋初擦手,一边又忍不住抱怨:“前段时间你还说呢,说这个工作很安稳不会有危险。你现在躺在这里,是够安稳的……妈老了,折腾不起了……你个不孝女,一点都不让我跟你爸省心……”   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柳永顿了顿,还是转身离开了。   宋初已经到了那光亮之前,靠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团艳红的火,十分温暖。宋初伸出手靠近那团火,那火舌几乎已经舔到了宋初的手指,温暖却不灼热。   宋初欣喜地张开手指,却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勾出来一看,是一块椭圆形的红色石头。那火焰就是从这块石头中发出来的,随着石头移动着。   握着红色石头,宋初通体温暖,再无寒冷之意。宋母正握着宋初的手,察觉到她的体温逐渐升高,顿时精神一震,将其他人招了过来。   卢倩媛一直在文物修复处待命,倒也省得再拖延。   “体温恢复到了正常,但是心跳和脉搏都还没有,最近你们有对她做什么吗?”卢倩媛放下听诊器,双眼放光。她肯花这么多时间在宋初身上,就是因为宋初的情况特殊,十分有研究价值。现在事实证明,她花费在宋初身上的精力不会白费。   最近照顾宋初的,都是宋母,此时自然也就是她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有对阿初做什么……”宋母有点惶恐。   卢倩媛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一下子握住宋母的手。宋母惊呼一声,卢倩媛的手一片冰冷,跟冰块一样。   卢倩媛咳嗽两声,松开手:“您是宋初的母亲,那么请您回忆一下,在怀宋初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症状?”   宋母对宋初的“特殊之处”还是了解的,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状况,只是怀孕的时候特别怕热,又受不得冷……”   卢倩媛点点头:“原来如此,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麻烦您继续照顾宋初,最好能多跟她说说话。母子连心,说不定您能把她的魂魄唤回来。”   宋母心中觉得不太靠谱,却还是露出一个微笑,向卢倩媛道了谢。   苏木扯扯卢倩媛的袖子:“你知道什么了?”   卢倩媛回头看着苏木,一脸严肃:“知道宋妈妈怀孕的症状呀。”   苏木:“……”跟脑回路完全不一样的人根本没有办法交流!   即使不用卢倩媛说,宋母也会时常和宋初说话,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   握着红色石头,宋初感觉安心了不少。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想要尽快走出去。   “小石头,你知道要怎么走出这个地方吗?”没有人可以商量,宋初只能对着刚刚拿到的红色石头说话,“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多久了,老妈总是不见我回去,该着急了。”   红色石头闪了闪,似乎对宋初的话有所回应。   “阿初,妈给你做了一双鞋垫。你总说外面买的垫着硌脚,缠着我给你做,我工作忙,也没空给你做。现在天天守在你身边,倒像是回到了你刚出生的那段时间,也有时间做这些个东西了。你要不要起来瞧瞧,这花样是不是你喜欢的?”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睡了这么久呢,再睡下去头该疼了。你快起来,妈给你熬了猪脚汤,你再不醒过来,汤就要被你的同事们喝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垂死病中惊坐起,谁要喝我的猪脚汤?   第15章 火之心      “阿初,今天周末了,你爸说要来看看你,被我给骂回去了。你爸心脏不好,你肯定也是不愿意让他担心的……”   宋初听着宋母有些沧桑的声音,眼眶渐渐红了,忍不住大声回答:“妈,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宋初没有看到,在她大喊的时候,手中的红色石头的火焰陡然间蹿高了几分,随即落下。她的眼泪落在石头上,火焰不但没有变小,反而更加红艳了几分。   正在此时,李双敲门让宋母出去吃饭。宋母摸摸宋初的脸,转身出去了。   床上的宋初全身笼罩在一层轻薄的红光之中,她周身的光芒和宋初手中的红色石头按照相同的频率明明灭灭,煞是好看。   恰巧经过的梁京墨看到了这一幕,顿住了离开的步伐,改了方向进了宋初所在的休息室。梁京墨看着闪烁着光芒的宋初,弯下腰,闭上眼睛靠近宋初的胸口——他似乎可以听到轻微的心跳声。   宋初陡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撕扯着,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红色石头。石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宋初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身体仿若被撕碎,眼前的黑暗几乎化为实质,将她的双眼蒙住。   宋初拼了命地想要看见些什么,她还没有活够,她还要试试老妈做的鞋垫,她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结婚生子,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很亏。说不定还会被梁京墨揉吧揉吧变成他的奴隶,再也逃不脱……那可太憋屈了!   宋初的眼睛终于能看到东西,最先入眼的却不是母亲慈祥的脸庞,而是梁京墨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啊!”宋初下意识一巴掌打过去,却因为浑身无力,连耳光都打得软绵绵的,落在梁京墨脸上如同温柔的抚摸。   梁京墨一怔,抬眼瞧了瞧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终于醒来的宋初,又瞄了瞄她落在自己脸侧的手,眼神一暗:“看来你很想我。”   宋初喘息两下,眼神逐渐有了光彩,身上的红色光芒已然隐去:“我,咳,我妈呢?”   梁京墨直起身:“你怎么知道你母亲在这儿?”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每天在我跟前不停地念叨,可不得把我吵醒了。”   “你这个不孝女,终于肯睁眼了!”宋母哽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即宋初被抱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要是知道能把你吵醒,我……”   宋初伸手环住宋母的身体,宋母再也说不下去。   卢倩媛给宋初做了检查,啧啧称奇:“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其他的已经没有异常了。不过不要大补,慢慢温补是最好了,所以外面的那锅汤,还是我们喝了吧。”   宋初能够醒过来,宋母将功劳都记在了卢倩媛身上,当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一锅汤了,等阿初身体好了,想吃什么就让她给你们做。”   宋初喝了些粥,身上有了力气,此时也只能哀嚎一声:“妈,有你这么坑自己女儿的吗?”   宋初醒来着实是件好事,轮回表也终于能送回地府。特别行动处的众人还特地来看了宋初一眼,让文物修复处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谈及在轮回表中的经历,以及昏迷那段时间的感知,宋初不免提及自己在黑暗之中看到的红色石头。   “着火的红色石头……我没见过,你们呢?”王毅喝着宋母熬的汤,一脸享受的模样。   众人齐齐沉默,面面相觑,石头会着火,他们怎么可能见过?   正在给大黑喂骨头的贝贝歪着脑袋看了宋初许久,“啊”了一声:“贝贝没有见过会着火的石头,但是见过会着火的人。”   夏雨摸摸贝贝的头:“你是看错了吧,还是看到哪个马戏团玩儿把戏了。人可不会着火,妖鬼倒是有可能。”   贝贝推开夏雨的手,鼓起腮帮子:“贝贝才没有看错,宋初姐姐就会着火,唔,不信你们问老大。”   王毅擦着自己的打火机,“啪”地一声,小小的火焰在打火机上跃动:“当时我只能看到宋初浑身散发着红色的光,贝贝能看到的应该比我多,但是那到底能不能称之为火,我也不能确定。”   “我也看到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梁京墨竟然开口了,连宋初都略感意外,梁京墨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她醒之前,我看到了她身上的红光。”   苏木一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此时终于有了些眉目:“我按照关键字查阅了资料库中的资料,关于‘会着火的石头’的记录是有一条,被称为‘火之心’,记录中的这一颗,应该在神宝君手中,乃是三昧真火中结成的天地灵宝。根据记录,火之心之火永远不会熄灭,除非是它的主人,否则一旦靠近就会被灼伤,所以,除了神宝君,谁也不知道火之心究竟有多大能耐。”   宋初一只手撑着脑袋,享受着团子的按摩:“你们这么较真干什么,说不定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梁京墨用钢笔敲敲桌子:“不,那不是梦,是你的灵魂看到的,但是我们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的灵魂在哪里。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你自己的身体。”   宋初现在面对梁京墨,总有几分不自在,微微偏过头去,“哦”了一声算是应答。   柳永将刚刚熬好的小米粥推到宋初面前:“你那个时候,呼吸、心跳都没有了,魂魄不见,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着实奇怪。话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跟你道歉。”   宋初搅和着小米粥,疑惑地看向柳永:“你跟我道什么歉?”   “这次你所遭受的无妄之灾,恐怕是因我而起。”柳永拍拍宋初的头,“你不知道,钟鬼当初是拿你做人质,要换我的心。”   “不对,”李双再度回忆起当初的情景,却察觉到不对劲来,“我记得轮回表出现异常的时候,钟鬼曾经说过,从来没有谁能从轮回表中出来,即便是他,也不能操纵轮回表。”   路易斯打了个响指:“如此说来,从一开始,钟鬼就没有想放过宋初。可是,为什么是宋初呢?”一闪神的功夫,路易斯已经到了宋初身边,唇齿距离宋初的皮肤只有毫厘之差,“听说你的血很特殊,能不能让我尝尝?”   路易斯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是冰冷的,宋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呵呵”一声:“你不会是传说中的血族吧?”   “哦,你知道我的种族?”   陈彻提溜着路易斯的领子将人拎走:“路易斯,有我们僵尸一族在,你可以消停消停,毕竟我们才是地头蛇。”   宋初的脸上升腾起一片绯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热。刚才路易斯靠近宋初,让她有一瞬间的恐惧不安,一股灼热的气息就从下腹处涌了上来。宋初恍然想起,当初在医院太平间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觉,只是当时没有这么清晰罢了。   楼半夏抬起宋初的下巴:“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宋初焦躁地挥开楼半夏的手:“你别碰我,我现在很焦躁,很热……”下腹处的灼热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宋初灌了一杯又一杯的凉水,那股灼热才渐渐褪去。宋初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下腹处,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丹田多了些东西。闭上眼睛,仔细感知,出现在脑海中的,却是那块红色石头——火之心。   宋初再睁眼的时候,又回到了床上,李双在床边打着毛衣。看到宋初醒来,李双松了口气:“好端端地怎么就睡过去了,吓死我们了。”   “我……”宋初脑中一闪,压下到唇边的话,“有吃的吗,我饿了。”   李双收拾了毛线:“在厨房里热着呢,你能自己起来吗?”   宋初下到地上蹦了两下:“没什么事,我觉得自己的精神特别好。”   文物修复处平时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大多都在开茶话会,有的时候,也会去古玩市场瞧瞧,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好东西。   宋初仗着伤病初愈,玩儿起了宅女那一套。楼半夏看不下去,将宋初强行拉到了城西的古玩市场。   “你别看着这些摆摊儿的一个个都一副‘我是行家’的骗子样儿,他们手上的东西,未必就是假的。我们工作室里摆的那些个玩意儿,有不少都是从地摊儿上淘的。”楼半夏说起这些事儿来,不无得意。   宋初被太阳晃得眼晕,“啊”了一声:“这么大的太阳,你也真是愿意出来。不过,我们这样的人逛古玩市场,总觉得有点占便宜……”   楼半夏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古玩市场也是阴气极重之地,容易出现一些鬼祟之物。我们来逛逛,也不只是为了淘宝,也有巡视之意。”   “原来如此……”宋初嗅了嗅鼻子,“半夏,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楼半夏也使劲嗅了嗅鼻子,空气中有股古玩所带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宋初却拉着楼半夏往一家店里走去:“我好像问道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令人恶心,就是从那家店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楼半夏:我觉得他们是骗子。 小摊贩: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都听我的,我是行家。 感谢不如不遇丶傾城色的1颗地雷~   第16章 人俑   离得近了,宋初又开始焦躁。   如今她大概已经明白,这种异样的焦虑是对她的示警,那家店里肯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宋初所进的那家店,和古玩市场中的其它店面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似模似样的赝品,装模作样的老板,还有……托儿。   宋初一进屋就看到了被放在展架上的几具人俑,目光再也转不开来。那股味道就是从人俑身上散发出来的,但是宋初却没有看到任何的阴灵。   楼半夏也跟着宋初盯着那几个人俑看,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她闻不到宋初所说的那股味道,但是她可以感觉到人俑的异常。   老板看两个姑娘盯着自己新入手的人俑看,立即迎了上来:“两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几具人俑可是我刚刚到手没多久的,是人家从土里起上来的,绝对的真东西。瞧瞧这模样,活灵活现,要不是小了点儿,我几乎都要以为是真人了。”   此时,一个穿着马褂的男人走了过来:“我瞧瞧我瞧瞧,哎哟喂,我找这东西都两三年了,可让我找着了,老板,你开个价,卖给我吧。”   一听这语气,宋初和楼半夏就知道来人是个不走心的托儿。不过,她们本来就是要买下这东西的。   “先生,这人俑可是我们姐妹先看上的,所谓先来后到,您还是别处寻去吧。”楼半夏说着转向老板,“开个价吧。”   老板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干脆的买家,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三……三十万怎么样?”   宋初头也没有回:“一口价,三千块,三个都要了,不卖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   正掏出卡准备递给老板的楼半夏默默收回了卡,老板抽了抽脸颊:“小姑娘,你这可不厚道,这些人俑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唉唉,别走啊,价钱好商量,三万,三万怎么样?”   宋初“勉强”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板:“我已经说过了,三千块,不可能再多。”   老板看宋初一副笃定的模样,觉得这个女娃娃确实不好忽悠,说不定还是行家,咬了咬牙:“好,成交,现金还是刷卡?”   楼半夏刷了卡,捧着包装好的三个人俑往外走:“其实你没必要砍价砍得这么狠的,我们所有的花费都是报销的。”   宋初肩膀一塌:“你不早说,我跟着我妈出去买菜都习惯了。不过,这些人俑究竟是有哪里不对劲?”   “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去砸一个看看也就是了。”楼半夏一只手搭在人俑身上,虽然人俑的身体烤制得平滑光洁,但她却总有一种黏腻污脏之感。   回到文物修复处没多久,梁京墨也回来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初总觉得最近梁京墨出现得越来越多了,和刚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情况大不相同。   梁京墨从宋初手中将人俑拿去,眉间挤出几道皱痕:“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宋初对梁京墨的好言好语有些受宠若惊,对上他的眼神又有些不自在,只得低着头把玩着准备用来砸人俑的小锤子:“是在西城的古玩市场淘到的。”   楼半夏一边做着书面报告,一面说起当时的情况:“宋初的鼻子比团子都灵,距离那家店还有一段路呢,就说闻到了这人俑的味道。不过,即便离得这么近,我也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梁京墨轻轻掐住宋初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宋初一对上梁京墨的眸子,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梁京墨将一个瓶子从宋初鼻下划过:“闻到什么味道了?”   宋初忍住喷嚏:“花露水?”   “这个呢?”又一个瓶子划过,雪上加霜,宋初实在忍不住了,就这么把喷嚏打出来势必会殃及梁京墨那张俊美的脸。急中生智的宋初猛地一扑,对梁老大投怀送抱。梁老大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竟然被宋初得手了,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宋初的力气……真的很大。   只听得闷头在梁京墨怀中的宋初咳嗽了几声,再抬起头来却是双目含泪,脸颊绯红,妥妥的少女怀春的模样。   “好恶心的味道,你拿了什么给我闻了?”打完喷嚏神清气爽的宋初也不忘回答梁京墨的问题,看在别人眼里,就有些娇嗔的意味了。   围观众人眼光乱飞——   这是有戏的节奏啊!   老大还没回应,就还没结束。   柳永都已经退出了,这场赌局我赢定了。   喵!   梁京墨愣了一愣,将套在衬衫上的薄外套脱了下来,塞到宋初手中:“衣服不便宜,给我洗干净,记住,要手洗。”交代完了洗衣服的事情,梁京墨才将手心的瓶子放在了会议桌上。   “化妖瓶,至少有十年没有用过了,里面的妖物都已经没影儿了,而且我没有打开盖子。李双的香水,里面泡着团子的小鱼干儿,也没有打开盖子。宋初对恶灵的味道很敏感,可以抢团子的饭碗了。”   闻言,正对着自己被泡在香水里的小鱼干哀悼的团子立即龇牙咧嘴地看着宋初。宋初摸摸它的脑袋,团子立即软了身子,甜腻腻地“喵”了一声,要多谄媚就多谄媚。   章邯放下手中的人俑,揉了揉眼角:“不只是团子,再这样发展下去,宋初都能把我们所有人给顶了。昨儿她帮我修一个香炉,那手脚麻利的,啧啧。”   宋初将梁京墨的衣服收入自己的包里,揉了揉鼻子:“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我自己有几把刷子,我还是能知道的,你们可以省省了。”   被这一打岔,也差不多到时间下班了,砸人俑的事情也耽搁了下来。总归不知道砸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不能今天砸了,明天再来处理。   当夜,宋初值班。并不是每天都需要有人值班,一般都是头一天收了物件儿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夜里,才需要人值班,防止发生意外。   闲来无事,宋初将用来练手的几个小器拿了出来。好歹挂了文物修复处的名头,总得把专业业务给练出来。然而,刚刚拿起毛刷,宋初就觉得眼皮子沉重得厉害,耳边还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数着心跳声,宋初趴在工作台上闭上了眼睛,想着眯一会儿。   迷迷糊糊之间,宋初发觉出异常来——自己的心跳声怎么会这么厉害?右手抚上左胸,宋初的心跳很正常,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声响。宋初勉强打起精神来,四处扫视着,不是她的心跳,那就说明是其他的什么发出的声音。   宋初站起身,准备四处瞧瞧。灯光闪烁了两下,彻底灭了下去。宋初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走了没两步,手机的光也暗了下去,似乎是没电了。逐渐习惯了黑暗的宋初能隐约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又慢慢摸回了工作台旁。看不清的情况下,走动之间有可能会碰倒一些东西。在到处都是文物的工作室里,还是安静地呆着比较好。   心跳声还在继续,逐渐加速,变得杂乱。准确来说,是越来越多的心跳声交杂在了一起,宋初的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神思却越发清醒,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几乎要与那莫名的心跳声同频。   心脏是生命的起源,关系生命,呼吸变得急促的宋初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黑暗之中,宋初已经能够看清屋内物品的摆放,捂着胸口深呼吸着,往门口走去。只要走出去,也许久可以摆脱这个该死的声音。   宋初使劲扭动门把手,门却没有打开,似乎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一阵寒意从背心升起,宋初打了个寒噤,缓缓回头。   “你是谁,想做什么?”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宋初没有完全回过头,只是侧着脸。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声响更大的心跳声。   宋初一狠心,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的身影。   这种情况才是宋初最怕的,鬼怪她见的多了,也没有害怕过。一般人畏惧鬼怪,也是因为对看不到、听不到的未知事物的敬畏恐惧。   而对宋初而言,可见的鬼怪和猛兽没有什么区别。对一般人而言,猛兽并没有那么可怕。   第一次遇到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况,淡定如宋初也开始慌了。   她匆忙找出手机充电线,想要给手机充上电给其他人打电话。可工作室连电源都没有电,整个空间都陷入了与世隔绝的状态。   宋初无助地站在工作台旁,想起贝贝说的,她的身上会着火。既然那个时候她可以,这个时候,也是可以的。   闭上眼睛,宋初努力平息心中的不安,将精神集中在感知自己身体的变化上。细丝一般的热从丹田流出,宋初追根索源,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丹田那小小的一块地方上。   奇异的情况出现了,宋初眼前出现了一片迷蒙的景象,唯一能看清的,就是自己曾经见过的,燃烧着的红色石头——火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签约啦,正好和开学撞在一起,这两天忙到飞起。 不养肥的都是小仙女~可不可以收藏一下呀~ 小天使们开学没有呀?   第17章 一缕幽魂   “呜呜呜……”   宋初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哭声,苍凉而卑微。稍不注意,那哭声便听不见了,唯有侧耳倾听,才能隐约听闻。   被那哭声引得心底发凉,宋初缓缓睁开眼睛,最先入眼的是自己的双手。黑暗的环境让光亮更加显眼,宋初可以轻易地看到自己身上跃动着的火焰,和火之心上的火焰一模一样。抬起头,循着微弱的哭声望去,白天收回来的人俑身上正悠悠地闪烁着血色光芒。   都是红色的光芒,宋初身上的火光令人感觉到的是温暖,人俑身上的光却让人寒毛直竖。   宋初走近人俑,呜呜咽咽的哭声清晰了起来,心跳声也越来越急促。知道了异常的来源,宋初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的手轻轻搭在人俑身上,火光蔓延到人俑上,覆盖了人俑的血色光芒。   心跳声开始回落,呜咽的声音却更加剧烈,充斥着宋初的耳朵。宋初看不到任何的阴灵,尝试着和人俑交流,却总得不到回应。   心跳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工作室的灯光也亮了起来,宋初的手机“嘟”地一声自动开机了,电量还有一半。人俑的哭声还在还在继续,宋初也不如何处理,掏了镇魂符贴在人俑的脑门儿上,搬了一个香炉点上香火祭给人俑。   工作室里安静下来,宋初也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给梁京墨打了一个电话。梁京墨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你没事吧。”   宋初也愣了一愣,没有了公事公办的情绪,突然有些不自在来:“没事,甚至可以说因祸得福了。唔,那人俑要怎么处理?”   “先用符纸压着吧,”梁京墨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太方便,“在我的抽屉里有护身符,你去拿了戴在身上,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离开,不要死扛。”   “好……”宋初还没来得及回答,梁京墨就挂掉了电话。宋初看了看手机屏幕,微微鼓起了腮帮子,“就是个死傲娇!”   不知是镇魂符还是梁京墨的护身符起了作用,这一晚总算是没有再出什么事情。只是被那么吓了一跳,宋初这一夜是没能合眼,又受到了惊吓,脸色难免难看了些。也不知是特意的还是顺带的,梁京墨来的时候给宋初带了一个小蛋糕。   宋初受宠若惊地捧着梁老大亲自给她买的蛋糕,竟然有些舍不得下口。   正当她思考要不要把蛋糕供起来时,团子舔着嘴巴凑了过来,意图明显。宋初赶忙捧起蛋糕,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虽然值班时有各种零食可以吃,但是终归不顶饿,糖分充足又充实的蛋糕在这时候显得格外亲切——尤其,这个蛋糕还是梁老大亲自给她买的!   这还是那个不待见自己的梁京墨吗?宋初有一瞬间怀疑他被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人俑被搬上工作台,宋初填饱了肚子进工作室时,一群人正围着那三具人俑研究,但是谁也没敢动手砸。   万一那人俑是个封印,这一锤子下去把封印给砸了,放出什么东西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团子凑在人俑身上嗅过来嗅过去,尾巴高高竖着,像是接收信号的天线一样。   宋初擦擦嘴也围了过去:“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符纸已经全部揭下来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要不是看到你的黑眼圈,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的一场梦了。”楼半夏点了点人俑的脑袋。   梁京墨用钢笔敲了宋初的脑袋一下,在宋初惊呼之际出声询问:“你昨晚说因祸得福,祸我们知道了,福是什么?”   宋初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儿,弯起眼睛:“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福气啦,我昨晚看到自己身上的火光了!而且,我好像学会了传说中的内视!”   李双从宋初身后冒出来:“那你看到什么了?”   “火……”宋初刚想说火之心,却蓦然闭了嘴,直觉还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愧疚之余,也有些惶恐。   章邯拿着锉刀在人俑上刮了两下:“火?这些人俑身上也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你干的?”   宋初看着有些发黑的人俑,心虚了:“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   “把手伸出来。”梁京墨将左手伸到宋初面前,宋初下意识将左手伸了出去。梁京墨左手控制住宋初的手,右手从她的掌心划过,在宋初的痛呼声中,掌心的鲜血淋漓而下。   昨晚那么惊险都没受伤,现在却被自己人坑出血了,宋初也是欲哭无泪。   鲜血滴入纸杯中,与朱砂混合,苏木执笔,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三道咒符。宋初看着自己又被缠上纱布的右手,腮帮子鼓得和河豚有的一拼。早上的时候她还感叹梁京墨体贴,现在看来就是早有预谋!   准备好纸符,梁京墨拿着小锤子毫不手软地往人俑砸了过去。碎裂声响起的同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散发出来,在场的人都捂住了口鼻,宋初的反应更是剧烈,对着垃圾桶一阵干呕。   梁京墨屏住呼吸,用桃木枝挑开了碎陶片。几颗完整的心脏出现在视线中,众人也顾不得熏天臭气,纷纷围了上去。   柳永和李双对这腥臭的味道不是很敏感,凑近了观察。   “是人的心脏,不会有错。”李双笃定道。   柳永眯起眼睛,发出疑惑的声音:“双,你看看心脏表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柳永不说,李双还没有发现,经过提醒,定睛去看,果然在心脏表面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痕迹:“好像是什么文字,但是太小了,我看不清。”   梁京墨用毛笔沾了一点混着血的朱砂,轻轻点在一颗心脏上。甫一接触到那一点朱砂,那颗心脏散发出剧烈的血光来,同时开始猛烈颤抖,几乎要炸裂开来。这样的光景只有一瞬,滴落到心脏上的一点嫣红迸发出更加耀眼的火光,将心脏的血光压了下去。而原本刻写在心脏上的咒文,在火光之中浮了上来。   “是诅咒,”梁京墨自小接触诸多经文咒语,对各类咒文算是比较了解的,“囚困生魂,夺人生气,献祭魔鬼。”   宋初躲在楼半夏身后,偷偷瞄了那些心脏一眼,胃里又开始反酸:“献祭?给谁献祭?”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把这里收拾了比较好。这味道,太销魂!”苏木已经打开了所有的门窗,然而那股腥臭味还是萦绕不去,“宋初,那时候你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吗?”   宋初摇头,脸憋得通红:“不是,那种味道虽然臭,可是也不是这种腥臭得令人恶心的。哎呀我不行了,我先出去透透气!”   火焰还在燃烧,直到心脏上的咒文全部消失,火焰才灭了下去。一缕青烟自心脏中飘出,凝成一个小小的人形。   梁京墨掏出定魂珠安置在那人形的烟雾之下,那一缕生魂才勉强定住了形态:“呜呜呜……”凄凉的哭声又起,正是被囚禁在心脏之中的生魂发出。   “有精力哭,不如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章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口罩来戴在了脸上,好歹比直接呼吸要好得多了。   生魂的哭声顿时止住,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苦:“我知道我死了,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送进了太平间,就等着阴差来带我去地府。可是有个人突然把我给抓住了,我看着他掏出了我的心脏,把我塞了进去,我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来。人们都说,人死了就没有知觉了,可是我还是很疼,浑身都疼。后来,我发现只要能够汲取活人的生气,我的痛苦就会减少。白天我没有力气,到了晚上我才能动手。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离开……”   听着生魂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废话,梁京墨不耐烦了:“你确定抓你的是人而不是鬼或者妖?你看清他的模样了吗?”   “不确定……”生魂委屈地蹲下,“普通人看不见他,大概也是鬼吧。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的肚子很大,像是装了很多东西。”   苏木的眼神亮了亮:“是饕餮!”   柳永摇了摇头:“未必。如果是饕餮的话,他,还有这些心脏,应该都会被他吃了吧,毕竟那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会放过的好吃凶兽。”   楼半夏双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那缕生魂:“饕餮好吃是不错,但是饕餮也不是什么都吃的。死人的心脏,大概他还是看不上的。你们看,这倒霉鬼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了一缕生魂,那么其他的两魂七魄,是不是已经成为了饕餮的腹中餐了呢?”   梁京墨手中的钢笔在桌面上敲击出规律的节奏:“半夏说的有道理。而且,我记得特别行动处那边也接到了活人心脏和魂魄都不见了的案子,说不定就是饕餮在捕猎。”   章邯恨恨地锤在墙上:“呵,这群鬼祟究竟想做什么?饕餮出现,那么其他的凶兽是不是也要出来活动了?人间的安宁,恐怕要被打破了。”   章邯少年时曾被恶鬼缠身,故而对鬼祟害人之事非常反感。当初他进入文物修复处,很大一部分理由都是为了阻止恶鬼为祸人间。如今鬼祟为祸人间,他却无能为力,只恨自己修为浅薄不能将其一网打尽。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啦,正在走合同。 为了提升大家的阅读体验,决定修一下文。不会大修,基本就是排版、捉虫、改换表达让语句更通顺增强可读性。 大家有什么建议可以在评论区提出~   第18章 背后灵   残留的生魂是不可能进入轮回的,梁京墨将其和其他的心脏以及人俑都送到了千慧寺。为了以防万一,还把宋初带上了。万一竹安功力不够不能破除诅咒,那就得宋初献血了。还好,竹安这些年的佛法不是白修的,解除心脏上的诅咒并不算费力。   回程的路上,宋初接到了宋母的电话。宋初的一个远房表姐,似乎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总是说自己背后有人,精神恍惚,前几天还差点从阳台上跳下去。   宋初看着自己绑着纱布的右手,脸皱成了苦瓜:“那让他们找和尚找道士呗,找我干什么。妈,有些事情你能不管的就别管,这世道人鬼不分的,别把灾祸招到自己身上。”   不是宋初凉薄,只是那家人做事实在是不厚道。这些年,宋母前前后后为他们忙活了多少事,结果连个谢谢都捞不着,反倒是被埋怨得不少。宋初对这位喜欢“拿”自己的东西的远房表姐,当然也没什么好感,已经有多年未曾来往。   宋母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掺和进他们家的事情,只是他们都已经找来了,你外婆又向来喜欢秦雪,我也不好把他们赶出去。我看秦雪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你下班之后回来一趟吧,要是实在没办法,也有个交代。”   宋初呼出一口浊气:“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把家里该锁的地方都锁了,就去学校,别跟他们多接触。”   宋母应了两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阿初啊,要是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带个同事回来,也不用梁处长,就带个有本事的……你有几把刷子妈还是知道的,要是真的碰上个恶鬼,你哪里能镇得住哦。”   宋初瞄了开车的梁京墨一眼,侧过脑袋:“我知道了,我尽量吧。”   挂掉电话,宋初有些尴尬。她手机话筒的声音放得不小,梁京墨多半是听到了宋母的话的。宋母让她带个同事回去,当然是担心她,只是这样到底有点把人往火坑里带的意思。母女两个说说还可以,被别人听到了就难免在心里犯嘀咕了。   梁京墨确实是听到了宋母的话,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给李双打个电话,就说我们俩今天不回文物修复处了。”   接到电话的李双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抖得身上的皮几乎都要掉下来。楼半夏的手指划过琴弦,拨出几个欢快的音调来:“看来,我真是要赢了。苏木,快帮我算算我能赢多少。”   团子舔舔爪子,“喵呜”两声,谁都听得出它的不屑。   柳永把手中的扑克牌拍得“啪啪”响:“你们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老大和宋初不回来,也许是有事呢?”   且不管文物修复处如何闹腾,宋初家里可以说是一片鸡飞狗跳。   宋母刚刚出门没多久,秦雪就开始作妖了,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把她妈妈、婆婆和丈夫都折腾得够呛。但是又因为秦雪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身体又不好,也只得顺着她。   婆婆和丈夫都给自己忙活去了,亲妈在卫生间还没出来,秦雪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着。宋初不经常回家住,房间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秦雪在梳妆台前坐下,嫌弃地拨弄了两下宋初没带走的护肤品,撇了撇嘴。偶然间,眼角瞄到了抽屉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小小的礼物盒。   秦雪将礼物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香水。单看牌子,秦雪就知道不会便宜。轻轻一喷,清淡的香气溢散到空气中,令人神清气爽。   “香水不错,收在抽屉里就是糟蹋了,还是跟着我发挥你的价值吧。”说着,秦雪将香水收进了自己包里。   “滴答、滴答、滴答……”那跟了她许久的水声又响了起来,秦雪脸色一白,将窗帘全部拉开。然而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宋初的房间采光又不好,房间并没有因此而明亮多少。   水声就在自己身后,秦雪冲出房间,想要去找婆婆和丈夫。穿过房门,面前出现的还是宋初的房间。而她刚刚走过的底板上,明显有滴落的水迹。   秦雪尖叫出声,几乎把玻璃震碎,然而并没有任何人闻声赶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又不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你走啊,你去找他们啊……为什么缠着我?”秦雪背靠着墙,慢慢往屋里蹭着。她总感觉背后发凉,可是她从来都看不到自己身后有什么。   “宋初,对,宋初能看到鬼……肯定能看到……”秦雪掏出手机想要打给宋初,然而屏幕刚刚亮起来,就被一滩水浸没,暗了下去。   秦雪爆了句粗口,将手机扔了出去,干脆缩进了被子里。寒凉的湿意很快浸染了床单和被子,秦雪紧闭着眼睛绷着身体就是不动弹。   虽然害怕,秦雪却知道跟着自己的那只鬼不会杀了自己,否则她也不能活到现在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秦雪听到了几声敲门声,立即从床上蹿起来。眼角余光从梳妆镜镜面扫过,秦雪瞬间瞪大了眼睛。   在镜子里,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一个湿漉漉的人,就挂在自己背上,双臂缠着她的脖颈。虽然她的头发挡住了大部分的脸,但是从她穿的衣服,秦雪就可以确定,背上的那个人,就是当初婚礼上做自己伴娘的刘芳。   秦雪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脖子上的皮肤,因为她根本不能接触到刘芳的身体:“刘芳,你放过我,跟我没有关系的,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一人一鬼的视线在镜子中对上,刘芳裂开嘴笑了开来,露出惨白的牙齿,齿缝间却有水不断地涌出,滴落到秦雪的身上。   秦雪浑身都在颤抖,肌肉都已经僵硬,根本没有办法活动,嘴角也溢出口水来,眼睛上翻,几乎昏厥。刘芳见状,笑得更加开怀。   当宋初和梁京墨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上浑身抽搐的秦雪,和她背上笑得一脸阴森的刘芳。   锁上门将一脸焦急的秦雪妈妈、婆婆、丈夫都关在了门外,宋初第一时间不是担心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秦雪,而是皱起眉头嗅了嗅,循着味道在秦雪的包里找到了用香水瓶装着的符水。这就不难解释秦雪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了,香水瓶里的符水是前段时间苏木给她调的,又被称为显影水,喷洒在镜面上,常人就可以透过镜面看到鬼魂。   宋初嗤笑一声:“这可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你自己贪心。”当初找不到瓶子装符水,就拿了李双的一个空香水瓶装符水。为了不让宋父宋母误拿了,宋初还特地装盒子放在了抽屉的角落里,没想到还是被秦雪翻了出来,还当成了真的香水。   梁京墨并不关心显影水的问题,视线从一开始就落在刘芳身上。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梁京墨站在了秦雪身前:“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扯下来?”刘芳只是缠着秦雪,还没有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梁京墨的态度还算比较温和。   刘芳的脑袋转过一个诡异的角度,看着梁京墨,口中仍然不断地溢出水来。梁京墨抬手结了一个印打在刘芳额头上,刘芳身上的水才没有继续滴落,口中也不再有水溢出。然而,刘芳还是没有从秦雪身上下来。   宋初将显影水收好,也走了过来。仔细盯着刘芳的脸看了很久,宋初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我好像认识你……你是不是小时候经常和秦雪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刘芳也认出了宋初,点了点头:“是……是我,刘芳。”刘芳说话的时候,嗓子里好像还有水一样,一直“咕噜噜”作响,听着让人十分难受。   “淹死的,刘芳是吗,说说为什么要缠着这个……秦雪,是她害死你的?”梁京墨提问的同时,宋初掏出了纸笔,准备记录。   刘芳歪着脑袋看了看秦雪的脸,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哭泣。梁京墨和宋初也不催她,静静地等着。   大概是嚎够了,刘芳“呵呵”了一声,十分讽刺:“我和秦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看我这身衣裳,就是在她的婚礼上给她当伴娘的时候穿的……”   刘芳说道这里,宋初想起来了。她没有去参加秦雪的婚礼,但是听说过似乎秦雪的婚礼上出了事,一个伴娘失足落水。至于后来那个伴娘有没有能救回来,宋初没有再关心。现在看来,刘芳就是落水的那个伴娘,并且没能获救。   “我当时拼命的挣扎,可是那群男人,那群可恶的男人,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意愿,我的裙子被掀了起来,有人把手伸进了我的内裤里,还有人扯着我不让我动弹,有人扯掉了我的衣带,伸手摸我的胸……呵呵呵呵,她!我最好的闺蜜!就和她的丈夫一起,站在一边笑着,看着我被那群男人欺侮。我受不了了,我凭什么要受此屈辱。我拼了命地挣开了他们的手,跳进了游泳池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宅宅想冲一下新晋榜,小天使们的每一个收藏、点击、评论对宅宅都很重要,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接下来就给大家表演一个虐渣!   第19章 闹伴娘      刘芳的眼神死死盯着在场的唯一一个男人梁京墨,似乎想一口吃了他。梁京墨却若无所觉,只看着宋初记录。   “我跳进游泳池之后,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一个个跳下水,把我往水里压,在我身上乱摸!”   宋初皱眉:“就没有人管管吗?”   刘芳低下头:“呵呵,婚礼上谁会这么不识趣地搅场子?闹伴娘不过是一群男人找个借口揩油而已,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我,一个女人,或许在他们眼中还是个行为放浪的女人,谁会管我是不是愿意?大家都是明哲保身的人,即便我死了,他们不还是口径一致地说是意外吗?还有那些警察!竟然连详尽的调查都没有,就草草结了案。没有人能为我报仇,我只能自己来。”   刘芳一只手盖在秦雪头上:“邀请我去做伴娘,对我的困境袖手旁观的好闺蜜,我当然要从她开始!凭什么她的幸福,要以我的牺牲换取?”   梁京墨捋清了前因后果,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闹伴娘?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习俗,还是这么闹的?”   宋初翻过一页纸:“闹伴娘也称不上是什么正经习俗,大概是因为闹新人和父母总得顾忌着,所以取了西方婚礼中的伴娘、伴郎来闹。借闹伴娘揩油的事情并不少,不过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有分寸,闹得这么恶心、闹到这种地步的也是少见。”   梁京墨侧头看着宋初:“这么了解?”   宋初“啪”地一声将记录本合上,脸色严肃:“现在好像不是打听这种事情的时候吧,梁处长。”   梁京墨回过头,看着刘芳:“你想怎么做?要他们的命?”   刘芳摇头:“我要他们的命干什么,能让我还阳吗?即使能让我还阳,我也没脸活下去了。我要的,是他们在我的墓前低头认错,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证据呢?”宋初坐在床边,拉起秦雪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应该没有大碍,“婚礼上总有录像的吧。”   “录像?”提到这个,刘芳越发激动了起来,“何西,他当时拍了视频!而且到现在还都留着!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梁京墨从脖子上取下百鬼瓶:“你自己进来吧,至于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尽量求证,帮你实现愿望。”   刘芳还是抱着秦雪的脖子不撒手:“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梁京墨将眼镜取下,凌厉的眼神对上刘芳:“你只能相信我们。”话音刚落,繁杂华丽的吟唱声自梁京墨喉间发出,刘芳连惊呼都来不及,就被收入了百鬼瓶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梁京墨重新戴上眼镜,将百鬼瓶挂回脖子上:“好了,处理完了,你要一起走吗?”   宋初看了倒在床上的秦雪一眼,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得把这家人先送回去。你记得跟警局知会一声,总归是答应了刘芳,不能食言。”   梁京墨一打开房门,秦雪的丈夫、婆婆和母亲都涌了进来,看到秦雪倒在床上,一个个扑上去哭得跟死人了一般。   梁京墨一只脚踏出房门,秦雪的母亲就扑过来扯住了他:“你们把雪儿弄成这样,还想走!妄想!”   梁京墨脸色阴沉地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折了回来:“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既然是要帮她完成愿望,正主怎么可以看不见呢?”   “你、你在说什么?”秦雪丈夫畏畏缩缩贴在墙角。   百鬼瓶被重新取下,又是一组咒文念出,晕晕乎乎的刘芳又被送了出来。刘芳打量了一下当场的情况,想也知道秦雪这家人让梁京墨不痛快了。胳膊缠上秦雪的脖子,刘芳回到了她的背上。   梁京墨好心好意地指了指镜子:“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镜子里。”   众人不由自主地望向镜面,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甚至由一股骚臭味弥漫了开来。   宋初堵着耳朵看向秦雪的丈夫,这个男人裆下已经蓄积了一摊水液,宋初不由得有些恶心,毕竟这是她的房间!   秦雪婆婆揪着梁京墨的衣角瘫了下去:“快把她杀了!杀了她!”   梁京墨一脚将人踹开,拉着宋初就往外走:“跟着我们,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宋初一转头,就看到原本昏迷的秦雪从床上直直地站了起来,双目无神,脚步僵硬地跟在他们身后,原本在她身后挂着的刘芳已经不见了。   “附体。”宋初看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秦雪,回过了头。这一切都是秦雪的因果,罪有应得,她并不觉得她可怜。   秦雪的丈夫、婆婆和母亲都瘫软在地上,看着秦雪僵硬地跟在梁京墨和宋初身后,大气都不敢出。关上家门的时候,宋初才听到自己的房间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我们现在去报案吗?”宋初状似无意地从梁京墨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   梁京墨双手插进裤兜里,瞄了秦雪一眼:“在这里报案,调查起来多有不便,我们得去他们举办婚礼的地方。”   “这么晚了,还要今天过去吗?”天色已经昏暗,秦雪举办婚礼的城市离得不算近,要是今天过去,就得赶夜路了。   梁京墨看了看时间:“不了,你带她去找个酒店安置,费用报销,明早出发。顺便通知王毅,让他派个人跟我们一起,这件事应该归他管。”   既然能报销,宋初也没有小气,找了一家算是不错的酒店住了下来。秦雪……不,应该说是刘芳,看着宋初和房间里的一个阴灵交涉,业务熟练的样子,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原来,小时候都说你能看见鬼是真的。”刘芳坐在床沿上,发出一声叹息。   宋初铺床的动作顿了顿,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是啊。”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谈及这个问题,她就是这样,送出一个笑容,淡淡地应一句“是啊”。   她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大家私下里大概都把她当神经病。也许只有像刘芳一般身死之后再见她,才会真的相信她能看到鬼魂。   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一个人的生活,却没有料到能遇上一群妖魔鬼怪。曾经平淡和安的生活被打破,风波涌起,她却有些庆幸。   遇上了这群妖魔鬼怪,她才真正觉得有了生活。   刘芳在床上躺下,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你们真的会帮我报仇的吧?”   宋初眼前闪过一些画面,胃酸上涌,跑到卫生间一阵呕吐。抬起头,镜中的女子脸色惨白,眼圈泛红。即便如此,却藏不住其娇美姿容。   宋初的手攀上自己的脸,倏地笑起来:“刘芳,你说女人有一张好看的脸,究竟是福是祸?”   靠在门边的刘芳踏了进来,手自宋初的腰肢划上,最后搭在她的肩上,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背后:“这世道对女人诸多桎梏,美丽的脸庞,丰满的身材,纤细的腰肢,令人称羡,却也往往成为祸端的来源。女人,还是普普通通的才好。”   宋初苦笑:“女人的美丽,竟然变成了一种罪过。”吸了口气,宋初憋回涌到眼眶中的泪水,“你先出去吧,我洗漱。”   这一夜宋初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梦。也许不该称之为梦,因为那一切都真切发生过。后半夜宋初没有再睡着,坐在床上翻手机看搞笑视频,试图赶走胸中的烦闷。   李双过来找人,看到宋初的模样差点被吓到:“你这小脸儿苍白得跟我有的一比了。”   宋初拉下李双的手,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快走吧,路上还要很久。”   梁京墨看到宋初的脸色也有些惊诧,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早餐递了过去。   宋初道了声谢,将装着早餐的口袋拎在手中,并没有吃的打算。和特别行动处的陈彻打了个招呼,便靠在李双肩上闭上了眼睛。   团子从副驾驶探出头来看着宋初,低声“喵”了一下。   宋初迷瞪着眼睛看了团子一眼,伸手将它抱到怀里。团子的体温比人体稍微高,抱在怀里分外有安全感,宋初很快睡了过去。   举办婚礼的酒店对秦雪的那场婚礼可谓是印象深刻,毕竟死了人。酒店的摄像头记录下的场景十分混乱也十分模糊,距离太远,根本看不到具体场景。   “我记得你说过,有个叫何西的人手中有录像,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宋初看着刘芳。   刘芳点头:“我知道他的公司在哪里。”   见到拿着警官证的梁京墨,何西下意识藏起了手机。   陈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何西身侧,抓住他的手:“这么急着把手机藏起来,看来真的有点什么了。”其他人虽然都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实际都留心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明天都开始要正式上课了吧?这么巧,我也是…… 感谢沐汐的1个地雷; 感谢队长是个球的2个地雷; 感谢我才不是透明马甲的1个地雷。   第20章 过往   李双歪了歪脑袋:“这里应该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当然要是何先生你不在意的话,就在这里也是可以的。”   何西环顾四周,将几人带到茶水间,路上还有意无意地碰了“秦雪”几下。可惜此秦雪已经不是原来的秦雪,而是刘芳了。   陈彻夺过何西的手机,翻了一圈没找到刘芳所说的录像,又扔回何西手中:“录像在哪里?”   何西做出一脸懵懂的模样:“你们说什么录像,我不明白。”   刘芳冷笑一声:“不要再骗人了,你每天晚上拿着录像yy,当没人知道吗?”   何西脸色一僵,死扛着不承认。   刘芳大力夺过手机,三两下打开保密文件,调出录像。   屏幕上,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在一双双罪恶的手下变得衣衫凌乱,脸上一片惊恐之色。纱裙被扯破,裙摆被掀起,肩带断裂,有人的手趁机捏了把她的胸……录像的角度十分刁钻,将不堪入目的画面拍得十分清晰。   “救我!为什么没有人救我!你们放开……我不要!”   周围的男人女人都在笑,有的甚至笑弯了腰,没有人在意遭遇这一切的刘芳感受如何,他们都将这样一场以闹伴娘为名的猥亵、侮辱当做讨喜气的玩笑。   “呕!”宋初趴在垃圾桶边干呕,李双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抚。   梁京墨推了推眼镜,走到宋初身边:“身体不舒服就先出去休息,别在这儿影响我们。”   陈彻拍拍梁京墨的肩:“关心人家就直说,这么说话可是过分了。”   宋初摇了摇手:“我没关系,还可以坚持,你们不用管我,我一定要看着那些人伏法。”李双将宋初扶起来,给她倒了杯水。   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宋初身上,何西偷偷地往门外挪动,却被刘芳一把抓住。   视频拍得清清楚楚,一些作妖的人的脸也被拍了进去,甚至还有秦雪夫妇在一边看热闹的画面。刘芳跳下水后,镜头也拍到有人把她往下压的情景,单是这一条视频就足以证明刘芳的死不是意外。   将视频拿到手和酒店视频一起送到公安局,接待的年轻警察一看是来报刘芳溺水的案子,立即不耐烦了:“我说你们有完没完,都说了是意外死亡意外死亡,尸体都没了你们还在纠缠什么?”刘芳死后,她的家人没少来警局闹腾。   陈彻将警官证拍在年轻警察面前:“特别行动处办案,你们有意见?”   年轻警察拿起警官证看了两眼,看不是本市的警署,“切”了一声:“什么特别行动处,从来没听说过,又不是我们市的,瞎掺和什么?走走走,要跨市调查先申请拿调令来。”   年轻警察说话时,梁京墨给王毅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分局长小跑着过来,对着宋初一行人点头哈腰:“哎哟,梁处长,您怎么亲自来了?陈警官,您也在啊,真是少见。”   陈彻打断分局长的话:“立即给我找几个靠谱的人重查刘芳溺水一案。我这里有两段视频,足以证实不是意外。现在紧要的就是找出当时动手的都有哪些人,一个都不许漏掉。”交代完这些,陈彻的目光转到何西身上,“对了,我还带了一个证人过来,也可以说是嫌疑人,你们审,还是我们来?”   分局长擦了把汗:“不敢劳烦,我们审,我们审。”说着立即安排了下去。   宋初等人当然不会就此离开,就在会议室里等着。刘芳从秦雪身上出来,却还是挂在她背上。   “这么精彩的戏份,要是她看不到,该多可惜呀。”   原先宋初以为刘芳说的就是案件被揭发,却没有想到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随着一个个参与闹伴娘的败类被送入警局,秦雪也越来越不安,却碍于场合不敢放肆。宋初趴在桌子上握住李双的手,双目紧闭。团子蜷着身子窝在她的手边,想要给她暖暖。梁京墨的眼神也时不时地飘过去,陈彻撑着脑袋看着梁京墨,低声道:“心疼了?”   梁京墨冷冷地扫了陈彻一眼:“你有这闲工夫管我,不如去看看审得怎么样了。”   陈彻翘起二郎腿:“不就开个玩笑嘛。不过说真的,宋初真的不错,长得好,性格也好,要是你没那个意思,就让给我们老大呗。”   梁京墨挑眉:“王毅?”   陈彻凑近梁京墨:“对啊,我看老大对宋初印象不错,贝贝也说老大很欣赏她。哦,宋初去特别行动处的时候,老大还曾经想跟你要人来着。”   梁京墨推开陈彻:“那麻烦你回去告诉他,宋初是我的人,我也没准备把她让出去。”   正捋着宋初头发的李双手一抖,扯下两根头发。宋初吃痛,迷迷糊糊抬起头来,刚好看到秦雪母亲走过。   她揉了揉眼睛:“怎么阿姨也来了?”   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秦雪立即站了起来:“我妈来了?在哪里?”   宋初指了指外头:“刚刚走过去。”   刘芳笑了起来:“你们不过去看看吗?这件事跟秦阿姨可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过来呢?”   看刘芳的样子,十分希望他们能过去瞧上一瞧。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出去瞧瞧。有团子和宋初两个灵鼻子在,找人轻而易举。秦雪刚想敲门,却被宋初拦住:“刘芳让我们等等。”   “老赵,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你可不能这样啊。当时这件事不是都已经压下去了吗?怎么又被翻上来了?”说实话,一个老女人捏着嗓子卖乖撒娇的声音真的不太好听,偷听的众人都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雪忍不住要推门,被陈彻制住手脚,李双捂住她的嘴巴防止她出声。路过的警察投来疑惑的目光,被梁京墨用眼神顶了回去。   秦雪母亲口中的老赵,就是刚才的副局长。无怪乎当初草草以意外结案,原来有副局长在背后动作。   “你不要胡闹,这件事闹到上头去了,我拦也拦不住!都怪你,要不是你要面子,推两个人出来把这事儿给揽了,哪能有今天的事?”   “老赵,雪儿可是你的女儿,你就忍心让她遭受白眼吗?”   宋初叹息一声,直起了身子。却未曾想到梁京墨就贴在她身后,她这一动弹,后背就贴在了梁京墨胸口。梁京墨低头看了她一眼:“又不舒服了?”   宋初僵着身体垂眸,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证据确凿,当初有份害死刘芳的人都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顺便还拿身世打击了秦雪。刘芳了却心愿,经过渡化前往地府等候投胎。宋初却像失了魂一般恍惚了好几天,白天呆在文物修复处,经常趴在桌上就迷瞪起来了。但只要一有男人接近,她就会立即惊起,如同受惊的猫一般炸毛。   楼半夏替又睡过去的宋初披上毯子,结印封住她的五感,让她能好好休息一番。   “阿初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双放下涂了一半的唇彩:“不知道啊,阿初好像特别反感闹伴娘那件事,为了那件事,都吐了好几回了。”   苏木抿了口奶茶:“你们说,会不会是她以前曾经经历过……不不不,应该不会的。”   团子的铃铛声响起时,宋初还未曾醒来。楼半夏思虑了半天要不要叫醒她,梁京墨倒是一进来就把人推醒了:“有案子,收拾东西,你和半夏一起去。”   宋初头脑里还有些昏沉,手上却动作麻利地收拾了包,一只手勾住楼半夏的手臂,任由楼半夏拖着她走。   宋初和楼半夏离开之后,梁京墨才将手中的档案袋扔到了桌面上:“查到了,公安系统里有宋初父母报案的记录。”   苏木打开档案袋,瞳孔骤缩:“竟然被我说中了……”   柳永夺过来看,十多年前宋父宋母曾经报案,说宋初被老师性骚扰。当时这件事没有证据,没能立案,不了了之,只留下一笔记录。   “应该就是这件事给阿初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事情过去十多年了……我去,十多年,那时候宋初才多大?”柳永张大了嘴巴。   “十二岁。”章邯手中的钳子几乎要被掰弯。   李双嫣红的指甲划过那两行轻描淡写的记录,再温柔的声线也藏不住声音中的冷意:“禽兽!”   宋初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揭了,在车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精神才稍微好了点。这次的现场是一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公寓,公寓的主人是一个俊秀的青年,名叫方回。   他是最近才搬到这里来的,住进来时卧室的墙上就挂着一幅仕女图,也不知是不是上一任房客忘记带走的。方回看那副仕女图画得精致,不像是一般附庸风雅的物件儿,还托房东和原来的房客联系了一下。然而,那边的人一听方回提起这副仕女图,就连连否认,后来更是直接挂掉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宅宅亲妈,宋初没事哈。 小天使记得收藏本文,也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宅宅哟~   第21章 仕女图   方回住到这座公寓半个月左右,开始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场景改换了无数次,但是总会出现同样一个女人,穿着打扮和画中仕女无二。   “我的本职工作是工程师,平时工作压力很大,如果连睡觉都不能放松休息的话,恐怕我这份工作也做不了多久了。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想过要扔掉这幅画,但每当我回到公寓这幅画就会挂在这里。我都准备搬家了,前段时间有只黑猫给我送了一张名片,我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电话给你们。”方回捏了捏鼻梁,看上去非常疲惫的样子。   宋初和楼半夏围着那副仕女图观察了半晌,隐约能够看出这幅画里藏着东西。   宋初贴近画纸嗅了嗅,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不是纸墨的味道,而是一股脂粉香,类似香水的味道。   楼半夏一只手搭上方回的肩:“小伙子,竟然能坐怀不乱,定力不错。”   方回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一脸淡定:“一般吧。”   楼半夏一条手臂缠上方回的脖子,微微使劲使其抬起下巴:“你说梦中场景变换多回,却又一个女人始终会出现。那么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就是这画衍生而出的灵,最擅勾魂摄魄之术,汲取男人精气修炼。一般的男人,绝对经受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   宋初听出楼半夏的意思,细看方回几眼,却怎么也不能瞧出阴灵的样子来。   楼半夏瞧着宋初疑惑的模样,另一只手拍了拍方回的下巴:“阿初,你看不出来的,这位小伙子不是鬼,是妖。”   即使被桎梏在楼半夏胳膊中,方回依旧淡定如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我把妖气藏得很好。”这也是他敢招惹文物修复处的依仗之一。   楼半夏轻笑一声:“妖气你是藏得很好,但我们灵族对种族之间的差异十分敏感。你的一些小动作,还有你不同寻常的眼睛,就足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更不用说你竟然对画灵的勾引无动于衷,更加让人疑惑。再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你都太淡定了。”   方回挑眉:“即便我是妖,我又没做什么坏事,遇到麻烦不能找你们吗?”   楼半夏松开胳膊:“可以,当然可以。只不过你对付这一个小小的画灵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非得把我们找来?”   “我是可以毁了她,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虽然是妖修,却没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上杀孽。况且这幅画里不只有画灵而已,恐怕还有一些男人的魂魄被禁锢在其中。”方回的手拂过仕女图,再看时,图上仕女的身边多了几个男人。他们有的穿着魏晋时期的薄衫,有的带着乌纱帽穿着官服,有的还是中山装,还有的竟然穿着军装制服。   宋初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对着那幅画看,那图中的人物身上,都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摆出与图中人相同的动作。   “的确,那些男人的魂魄都在。”   方回这才注意到宋初:“你能看得见?”   楼半夏搭上宋初的肩膀:“你别看我们阿初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真要惹到了她,保证你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幅画你还要吗?”   方回摇头:“你们带走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是什么妖?”宋初看着方回的眼睛,弯起唇角,对此很是好奇。   方回摘下金丝眼镜,对宋初眨眨眼:“狐狸。”   楼半夏将画卷好,抬头道:“那你应该留着这幅画才是,你们俩彼此勾引,互相诱惑,看谁的媚术比较厉害。”   方回眯起眼睛看着楼半夏:“我对她没有什么兴趣,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更想诱惑你。”   楼半夏嗤了一声,抱起画轴:“不好意思,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   宋初第一次见到活的狐狸精,还是个公的,难免多看几眼。方回冲她挑了挑眉,伸手欲搭上她的腰:“小美人,你对我……”   方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初一脚踢开。他还没叫呢,宋初就一连串“滚开、别碰我”蹦了出来。下一秒楼半夏的鞋子出现在方回视线中,方回还没来得及喊冤,又是一阵猛锤……   “你们干嘛,哎哟,我什么都没干啊!还来!”方回一边躲闪一边给自己解释。   楼半夏回头就看见抱着自己靠在墙上颤抖的宋初,又是一脚踹过去:“还没干什么!没干什么能把阿初吓成这样?”   宋初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半夏……是我反应太大了。”   听到宋初的劝阻楼半夏才停止攻击,方回坐在床上喘息:“我就说我没干什么吧!我说小美人,你的反应也太大了。”   宋初低着头拉住楼半夏的胳膊,向方回道过歉就匆匆离开。楼半夏将宋初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也不问她究竟怎么了,陪她沿着道路散步。   仕女图中的画灵不知被何人困在了画中,并不能像楼半夏或者当初的镜灵一般自由出入。画中的那些男人的魂魄,应当都是曾经这幅画的主人。他们受到画灵的诱惑进入画中,再也没能出来。   看画时梁京墨有意无意地碰到宋初的手和胳膊,宋初虽然有些僵硬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当苏木不小心碰到她的背脊时,被宋初一胳膊肘打了出去。   宋初满脸羞愧地对揉着自己胸腹的苏木道歉,苏木却只觉得心疼:“没关系,先看画吧。”   “被困在画中的这些男人应该都已经死了,但是魂魄还在。按照规矩要救他们出来,重入轮回。”章邯道。   柳永却摇头:“我们愿意救,人家未必愿意出来。画灵营造的幻境足以让人乐不思蜀,看看这些男人,哪一个不是喜笑颜开的?”   “可是为什么呢?”李双拖着下巴,撸着团子柔顺的毛发,“我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画灵,一般而言,画灵应该不会留住那些人的魂魄的。”   苏木揉着胸腹走过来:“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己出不来,所以想要找些人陪着自己?”   “不一定……”梁京墨和宋初同时开口,宋初看了看梁京墨,选择了闭嘴。   梁京墨敲敲桌子,继续说了下去:“既然画灵被困在画中,这些魂魄也有可能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困其中。这些人没有痛苦、寂寞,而是满面春风,说明画灵给他们创造了相对比较舒适的环境,即便这些人已经不能再给她提供养分。”   章邯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连画轴都拆下来看了,就是没能找到封印画灵和魂魄的所在。而宋初的眼神则一直被仕女头上的一支朱钗吸引,那一抹嫣红看在她的眼里分外突兀。奇怪的是,一开始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你们看这里,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宋初指点着朱钗。   李双和苏木将脑袋凑过来观察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团子也凑过来嗅了半天,并没能发现什么。好像这一点,在宋初眼中和别人眼中是不一样的。   宋初皱眉盯着朱钗:“这里真的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刚才我没有发现?”   梁京墨也坐不住了,伸手去摸那点朱红。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刚才众人怎么碰都没反应的画竟然将梁京墨给吞了进去!   宋初离得最近,下意识抓住了梁京墨的脚腕,却被顺势带了进去。其他人留在画外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任他们再怎么折腾,再怎么摸,仕女图都再没有反应,只花树下的仕女笑颜更加明媚了几分。   似乎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宋初和梁京墨面前都变成了阳春三月,江南烟雨朦胧,草长莺飞,百花初绽之景象。   宋初回过神的时候正身处一座画舫,有伶人在珠帘后抚琴弄箫,面前是瓜果时蔬,满斟的酒盏,还有一盘热乎乎的酱肘子。在她身侧坐着一个五官硬朗却留着长发的玄衫男子,细看之下竟有几分梁京墨的影子。   宋初垂首看自己,一身艳红胡服,束腰长靴,金线黑锻裹边,不似女儿装扮。   “陌君,可是酒菜不合口味?”玄衫男子侧首,发现了宋初的心不在焉。   宋初对上男子的眼睛,脑海中闪过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念头,却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应该是怎样。   “闵之……”宋初吐出一个名字,又惊觉自己应该不认得眼前之人,但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玄衫男子的手背轻轻碰上她的额头:“莫不是不舒服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先行回去吧?”   宋初点头,目光望着微有波澜的湖面。她想到自己可能需要找一个人,可是她忘记了那个人的模样和名字。   梁京墨和画灵站在水镜前,看着宋初所经历的一切。   “我让你利用读心之术让我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这是什么?”梁京墨的脸色不是很好。   画灵吞了口口水:“嗯,对不起,职业习惯……不过,大人,让她再经受一次她不愿面对的过去,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顺利签约啦,大家记得收藏呀,今天评论区随机掉落小鱼干(红包)~ 接下来:宋小初幻境噩梦重演,梁京墨踹门英雄救美!   第22章 破除噩梦   梁京墨眼神深邃:“那你给我看这些又有何用?”   “我想到一个办法,”画灵的眼神亮了一下,“在我创造的世界里,宋初对原来世界的记忆会弱化,这样的环境刚好可以帮她走出阴影。”   “你要怎么做?”梁京墨眼神不善。   画灵兀自不觉:“你看,我给她安排了一个男人,绝对是她的理想型。等宋初习惯和他之间的接触,大概就不会再被那件事困扰了吧。”   画灵话音刚落,漆黑的斩魂剑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画灵连连讨饶:“大人饶命……那您想怎么样?您说,我照办就是了。”   “若是你创造的那个男人不知分寸,该如何?”   “不会的不会的,小世界的一切都是由我操纵,我不会让他乱来的!”   “啊!”   水镜之中突然传出宋初的惊呼声,梁京墨和画灵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宋初挣开闵之拦在她腰间的手。   “我看你就是个乱来的,还想不想出去了!”梁京墨的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子。   画灵绞着衣袖:“那大人倒是说说您想怎么办,反正我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梁京墨沉默了许久:“送我进去,替代闵之。”   画灵的樱桃嘴撅了起来:“先前我问大人对宋初是否有意,大人矢口否认。如今看大人的模样,分明是情愫暗生,看知画的安排难免觉得荒唐。”   梁京墨抿唇不语,心中却被投下一颗石子,荡起微波——对宋初,已生情愫吗?   闵之自称是自己的丈夫,宋初对其却并不能生亲近之意。虽然闵之哪儿哪儿都符合自己的要求,那股陌生感却挥之不去。同塌而眠是不可能了,好在闵之体贴,搬了被褥睡在外间的榻上。   一觉醒来,宋初颇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侍婢伺候她梳妆洗漱,镜面中的女子是那样熟悉而又陌生。再见闵之时,宋初觉得他似乎和昨日长得不太一样,却莫名生出熟悉的错觉来。   梁京墨,也就是现在的闵之,替陌君,也便是宋初,插上固定发髻的玉簪,双手轻扶在她的肩上:“陌君扮作男儿,这份风流姿态,为夫自愧不如。”   昨日的不自在感淡了许多,宋初偏头轻啐一声,不再理他。   发觉手下的身躯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僵硬,梁京墨得寸进尺,借着给宋初戴耳环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耳垂。   宋初背脊一麻,脸色变得通红,一巴掌将作乱的手拍了下去:“大白日如此孟浪,羞不羞?”   梁京墨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初娇怯垂首的姿态,有一瞬间脑热:“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好羞的?”以夫妻相称,梁京墨陡然觉出一股满足来。   梁老大向来觉得,在法度之下,最大程度地顺心而为,才能享受生活。情愫已生,那就任其燎原好了。   日子在吃喝玩乐中流逝,宋初逐渐能接受梁京墨的亲密。但每当他的手触及宋初腰侧时,宋初的反应就会十分激烈。梁京墨不敢冒进,只能暂且压下进度。   宋初熟睡后,依旧睡在外间的梁京墨偷偷摸摸出了门。风景秀丽的庭院中,画灵于湖心亭自饮自斟。   “要是你们再不出去,你的那些属下就要把画给烧了。我看你们也相处得差不多了,要不就来一济猛药?”画灵试探着问道。   梁京墨在画灵对面坐下:“你准备如何?”   “说起来还是受了你的启发,我想可以让宋初重面当时的情景,在其中加一个你。”画灵不无得意。   梁京墨的手指在石桌上滑动:“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关键时刻去英雄救美?”   “然也,大人以为如何?”   梁京墨垂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一觉醒来,宋初看着眼前的景象开始发懵。这是她家,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家已经不是这副模样了。床边放着她的校服,初中的,恍若隔世。   “阿初,快起床,该去上学了。”宋母敲着门。   宋初一边把校服往身上套,一边应声,心里却止不住地发慌,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上周进行了一次月考,这周该公布成绩了。宋初拿着自己的数学试卷,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考得不算差,可是她看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无端觉得自己即将坠入地狱。   梁京墨和画灵就站在教室后门的地方,看着宋初的反应,梁京墨只觉得心一揪一揪地难受,恨不能现在就将她抱入怀中。   画灵扯着梁京墨的衣角提醒他不能冲动:“你若是现在出去了,这一番安排可就算白费了。我耗费精力不算什么,宋初可是平白担惊受怕了一场。”画灵干了这么多年勾引之事,对把控人心是懂得一些诀窍的。   梁京墨果然冷静了下来,静待着事情的发展。就在这一天,宋初经历了一场让她的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的噩梦。   午休时间,数学老师果然将宋初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老师门都还没有回来,斯文俊秀的男老师独自靠在办公桌上,手中拿着登分册。宋初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恨不能将自己埋起来。   宋初初中的这位数学老师姓于,看上去就极富书生气,面相长得也不错,人又年轻,不说那些年轻的女老师了,就是情窦初开的女学生也有对其念念不忘的。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成为了宋初生命里的恶魔。   “宋初,你这次可是退步了不少,最近是不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于老师的胳膊搭上了宋初的肩,宋初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逃走,却被于老师的力道死死困住。   于老师将宋初按坐在椅子上,点上一支烟:“跟老师聊聊,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宋初被那明明灭灭的火星激得浑身发抖,上下牙齿也互相碰撞着:“我……我没有……啊!”宋初的话还没说出口,于老师就将烟灰掸到了她的手背上,显然对她的说法很不满意。   宋初低着头收回手,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于老师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好一张我见犹怜的俏脸,真让人有凌虐的想法。”说话间,于老师的手已经划到了宋初腰间,撩起了她的校服上衣。   宋初突然开始猛烈地挣扎着,于老师竟然将还未熄灭的烟头按在了她的腰上。宋初的惨呼声于老师的手挡在了口中,眼泪止不住地下落。梁京墨再也忍不下去,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将姓于的狠狠扔向墙壁。   梁京墨伸手去抱宋初,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梁京墨仿佛不觉得痛,死死将宋初扣在怀里。宋初趴在梁京墨胸口哭得昏天黑地,口中却隐约呢喃着他的名字。梁京墨抬起宋初的脑袋,替她擦干眼泪:“阿初,你认识我?”   宋初一边打嗝儿一边回道:“你是我上司,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画灵背着手凑了过来:“竟然能挣脱我创造的小世界,小姑娘不简单。不过我看你抱大人抱得那么顺手,大概阴影也散得差不多了吧。”   宋初松开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谢谢你们了。不过我们好像还有正事要办,老大,你找到破解封印的方法了吗?”   刚刚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球十分透亮,微微泛红的眼角更加引人怜惜。梁京墨伸手碰了碰宋初的眼角:“要破这封印并不难,只是又要你放点血了。”   宋初大义凛然地伸出手:“我都已经习惯了。”   默默被无视,又默默被秀了一脸的画灵摸了摸鼻子,努力刷着存在感:“不要忘了我,还有那些倒霉的男人。”   破印果然不难,以宋初之血为媒介,梁京墨直接破了所有幻境,画中世界摇摇欲坠。画灵心痛地看着自己惊醒塑造的世界崩塌下去,到底没有阻拦。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的呢?   一直守着仕女图的众人看到画上风景颓败下去,还以为自家老大和宋初就要和画灵同归于尽了,顿时手足无措。团子一爪子下去将仕女头上的朱钗处戳了个洞,破洞处卷出一阵狂风,将团子被吹到章邯身上。梁京墨和宋初乘风而出,那仕女图倒是纹丝未动。   直到狂风渐息,画灵才带着一众被囚困在画中的魂魄悠悠从画中走出。除却画灵之外,还有十一个男人的魂魄。刚从幻境中走出,他们还一脸迷惘。   梁京墨扶着宋初坐下,也不等那些男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将他们收入了百鬼瓶中。画灵扭了扭身子,半点也不见外:“哎哟,在画里呆了这么多年,可是憋死我了。”   李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询问画灵被囚禁在画里的缘故。画灵敲敲脑袋:“那人具体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身上一股子阴诡气息,不似一般阴灵鬼魅,反而有些像我曾经见过的阴差。不过,等闲的阴差却没有他身上那么强大的威压。” 作者有话要说:  梁京墨:你这画灵如此不知分寸,太不得体了,放开那个宋初让我来! 小天使们收藏一下呀~ 感谢: ゛不如不遇丶傾城色ゞ扔了1个手榴弹; 打铁养家扔了1个地雷; 沐汐扔了1个地雷; 戈雅情扔了1个地雷。   第23章 一个大计划   画灵不好明说,梁京墨没这么多顾忌:“你的意思是封住你的人是地府的官员。”   “你明白就行,”画灵坐到宋初身边,“每隔一段时间,那人就会从画里收取一部分魂魄。我也不知道他要这些男人的魂魄有什么用,而留在画里的那几个,都是我好不容易保下来的。”   章邯已经拿着工具准备修补图上的破洞,闻言不由得抬起头来:“他在利用你收集魂魄。”   苏木已经接通特别行动处的电话,验证之下,发现随魑魅魍魉逃出地府的鬼祟之中,竟有七成未曾记录在册。看来,这些实力非凡的鬼祟,很有可能就是由那些被收集的那些魂魄演变而成。   “地府之中,有人在炼鬼。”楼半夏的手指在琴弦上划过,颤抖的音符让在场众人的心都随之抖了一抖。   宋初侧过头:“地府管辖世间鬼魂,掌控轮回安稳,到底什么人才要将现状打破,不惜花这么大的力气收集魂魄炼成厉鬼?”   “当时轮回表出现的时候,我就怀疑过。饕餮的现身,更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躲在暗中的那个人安排的。此人能够偷出轮回表,放出凶兽,在地府的地位肯定不低。至于目的,我也没有想到。”梁京墨挖一块蛋糕送入口中,顺手将另外一个小蛋糕推到宋初面前。   虽然想不起在小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但是最后她抱着梁京墨痛哭的场景她记得清清楚楚,此时腹中饥饿,也没那么多矫情心思,拿了勺子就挖着吃了。立了大功的团子围着梁京墨的蛋糕转悠着,想要讨两口食,却被无情拒绝,只能抱着自己的小鱼干慢慢啃。   苏木将大概的情况写成书面报告传了上去,顺便通知其他几个灵异事件处理组织:“当务之急,是要将为祸人间的鬼祟揪出来。再放任他们如此下去,人间难安。”   柳永从档案架上抽出一册:“最近,附近又有几起挖心凶案发生,上边儿已经快压不住了。”   “饕餮好吃,谁也拦不住。即便是我们,对上凶兽,也只有沦为它们腹中餐的命。我就想不通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天界不管也就算了,怎么地府那边也没多大动静?就交给我们,我们有那么大能耐吗?”章邯补画的间隙,也不忘抱怨两句。   画灵在宋初那里蹭了两口蛋糕,心情颇好。她本为灵体,与这人间并无太多瓜葛,也并不在意人间是否会变成炼狱。她唯一过不去的地方,就是自己曾经被禁锢在画中几百年。   “那人在地府权大势大的,你们还想要地府帮忙,不可笑吗?”   说话间,梁京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接通,那边就传来王毅暴躁的骂声:“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竟然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我们还玩儿个毛线啊,都洗白白等着当羊肉卷儿算了!”   梁京墨沉默着等他吼完:“那你就赶紧把自己洗干净,因为我准备申请猎捕饕餮,上边儿八成要让特别行动处和我们合作。”   梁京墨的话说出口,吃惊的不仅是王毅,还有在座的众人,就连画灵都一副“你没吃错药吧”的模样看着梁京墨。宋初也不敢相信,她本以为梁京墨不置身事外就算好的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往枪口上撞。   苏木的手搭在键盘上,脑袋里却全是浆糊。就他们还去猎捕饕餮?真的不是去给饕餮送口粮吗?   一室静默之中,画灵轻咳两声:“那个,这件事应该没我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吗?”   梁京墨瞥了她一眼:“本来就没你什么事,我也没打算让你干什么,你不用紧张,等画修完了再走就是了。”   画灵松了口气,凑到章邯身边催促着。偏生章邯是个完美主义者,最爱吹毛求疵,任凭画灵如何催促,动作都是不紧不慢。   宋初吃完蛋糕抹了抹嘴,才开口说话:“梁老大,为什么突然要铤而走险猎捕饕餮?”   梁京墨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是你们说的吗,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他们为祸人间,饕餮直接伤人性命,当然首当其冲。”   “话虽如此,不过此举也太冒险了。以我们的力量,恐怕不足以对上饕餮。”李双也忍不住出声了。   楼半夏瞧着梁京墨一副淡定的模样,直觉他应该有所依仗:“老大好像不怎么担心。”   梁京墨转着的笔停了下来:“递上去的申请上,记得添上一句,我要借地府的三头犬一用。”   “三头犬,那不是希腊神话中的吗,地府也有?”宋初愣眼,先不论三头犬能不能挡住凶兽饕餮的攻击,就是这来历都让人不敢相信。   梁京墨也不解释,低头喝茶。   一直装透明人的画灵憋不住了:“我见过三头犬!”看众人都以不相信的目光瞧着自己,画灵直接上手比划了,“我真的见过,在我被封印之前。那家伙长得凶极了,有三个脑袋,还长着蛇的尾巴,头上和背上的毛全是盘旋着的毒蛇,口中还滴着涎液,那叫一个恶心。”   梁京墨盯着画灵:“地府的三头犬是在六百年前,地府与欧洲地狱的外交中得到的。可是你画中有魏晋时期的男人的魂魄,也就是说你应该已经被封印了一千多年了,但是你却说你在被封印之前见过三头犬,这时间线让我很感兴趣。”   画灵陡然被怀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当初被那边儿的一个商人买走,后来那人被我弄死了……额,可能那边儿的主事者觉得我是个入侵者,所以把我带到了下边儿,也有幸见识到了三头犬。后来,他们觉得我是个祸害,就把我送回来了……”   众人无语,没想到画灵竟然有这么曲折的经历。宋初也叹了口气:“他们还真是明智……”   画灵一把捏住宋初的脸颊:“不许说我坏话,我可是你和梁大人的大媒人!大功臣!”   “恩?”   “纳尼?”   “你说什么?”   “梁老大和宋初怎么了?”   “喵?”   宋初本人也有些懵,在画中发生的事情她不太想得起,她的记忆只从自己抱着梁京墨哭而已。   “你们不知道吧,我这个小精灵鬼可是让他们在小世界里做了一回夫……”画灵兴奋的声音在梁京墨戳人的目光下逐渐小了下去,然而众人的八卦之心已经熊熊燃起,画灵的话也说得七七八八,收口也来不及了。   “夫妻!我的天哪,阿初你竟然从了老大!”柳永痛心疾首。   楼半夏是最开心的,这场赌局她大获全胜:“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办事儿?”   团子反应竟然是最大的,对着宋初张牙舞爪,看上去恨不得抓花她的脸,然而终究没能下手,只能忧伤地舔爪子。   宋初的心情无法言喻,虽然说梁京墨长得确实不错,但是她真的还没喜欢他喜欢到能和他结婚吧?更何况她的情况……   宋初恍然想起自己抱着梁京墨哭的场景来,那时候,他的一只手是按在她腰上的……宋初悄然探上了自己的后腰,隔着薄薄的衬衫,还能摸到那一块凹凸不平。梁京墨看到宋初的小动作,将手中的钢笔扔出去吸引了宋初的注意。   “即便我们有三头犬,对上饕餮依旧是九死一生,你们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关心我和宋初,真是好心态。”   已经将画移到工作室中修补的章邯突然冲了出来:“你们过来看,画上有字。”   “地下三尺,举头五重,日月无光,百鬼为妖……”宋初念出画上的字,一股寒意自背脊而起,瞬间笼住了全身。   楼半夏神色端素:“我记得这几句话,宋初在医院的时候也说过,然后我们就……怎么这里也出现了?”   “这几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看到这十六个字,我有点不寒而栗。”苏木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回头问画灵,“字写在画上,你总知道是谁写的吧。”   “我当然知道,就是封印我的那个人写的呀。我还记得当时他说,他要看看有谁能破解这道谜题。”   梁京墨扶额:“看来,这几句话是那人故意留下的线索,胆儿够肥,也够自信。”   “难道我们忙活成这样,竟然只是那人的一场游戏吗?”李双的笑容也不见了,过分白皙的面庞配上大眼睛,阴诡之色难以掩饰,终于有了点鬼模样。   文物修复处再度陷入寂静之中,各有所思。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令人无言以对的音乐声骤然响起,柳永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温柔得让人一听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婷婷,你怎么有空打给我呀?”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是被柳永温暖的少女。   柳永手机听筒声音放得很小,其他人听不大清楚对话内容,只能看到柳永的神色一点点凝肃起来。   第24章 星光酒店304   “我知道了,你们先别急,我马上就赶过去。”挂掉电话,柳永抬头看向众人,“在面对饕餮之前,恐怕我们得去一趟星光酒店。”   李双歪着脑袋,长直的及腰黑发披散在肩背,衬着大红的连衣裙,令人触目惊心:“虽然没有全部听到,但是这件事应该移交给特别行动处比较好吧。”   柳永一甩头:“怎么说也是我罩着的人,你们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楼半夏冷哼一声:“那你自己去就好了,拖着我们干什么?”   “别介啊,我一个人多没有安全感?”柳永看大家都是一副“爱咋咋地别来烦我”的表情,将目标放在了宋初身上,“阿初,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看,现在有一群跟你一样可爱的女孩子被怨灵害得工作都要丢了,是不是很可怜?我们去帮她们一把吧!”   宋初被柳永撒娇的语气吓到了,张着嘴巴没有回答。柳永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我知道当着他们的面儿你不好答应我,是默认了对不对?我们这就走吧!”   苏木提着柳永的领子将人拎开:“老大和宋初刚回来,你就不能让他们休息一下吗?”   柳永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那你先休息,我先去看看,你休息好了就过来啊。”一边说着,柳永人已经到了门外。   宋初揉了揉鼻子:“我不去也不行了。”   梁京墨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明早我去接你。”   “不用了,”宋初立马摇头,“要对付饕餮,老大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就不必管这点小事儿了。”话说得漂亮,其中的疏远客气之意谁都能听出来,完全不是做过夫妻的样子。   梁京墨干脆学柳永起身就走:“就这么定了,明早七点,不要赖床。嗯,顺便做好早饭,我要吃蛋包饭。”   画灵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宋初身后:“我想吃酱肘子,黏糊糊的那种。”   “我要求低,来个火腿三明治吧。”楼半夏也凑热闹。   苏木和章邯见状,也各自点了餐,留下宋初欲哭无泪——她又不开早餐馆,要不要这么压榨同事?   团子叼着半袋小鱼干放到宋初面前,宋初立即被感动了:“还是团子你最好了,这小鱼干我也爱吃。”   李双将团子抱了过去,怕宋初失手掐死它:“团子的意思是,它的小鱼干只剩这么点儿了,让你给他补粮。”身心俱疲的宋初几乎泪奔。   第二天一早,梁京墨还没到呢,苏木代表广大文物修复处群众来取早餐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怕撞上梁京墨,招惹一顿无妄之灾。   梁京墨七点准时到宋初公寓门前,此时的宋初已经吃完自己的早餐。梁京墨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着一盘蛋包饭,喊了宋初一声:“一起过来吃早餐。”   宋初刚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又看梁京墨一个人吃饭孤零零的,有点可怜,盛了小半碗粥坐到了他对面慢慢喝。梁京墨心满意足,仿佛又回到小世界中的日子,平淡却温情脉脉,令人沉迷。   两人到达星光酒店已经是九点吧,柳永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望眼欲穿,看到梁京墨的车子立即跳了起来,一直坐在他身侧的穿着酒店制服的女孩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个女孩就是打电话给柳永的婷婷,刚刚入职两个月,就遇上了这种事情。还好她记起和柳永聊天的时候,柳永曾经提及一些风水之事,她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打给了柳永。   “太阳一下山,304房间就会出现一些异常状况,住进去的客人都被吓得不轻,有的还受伤。有时候,这种情况还会累及周围房间的人,最近都没有人敢住进来了。”婷婷说话的语气十分失落,因为这件事,她的工作都快没戏了。   柳永接话:“我昨晚在304住了一晚上,并没有出现异常,但是那里阴气很重,肯定有恶鬼作祟。”   宋初看了梁京墨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悄悄翻了个白眼,问道:“有遭受到攻击的人在吗?”   婷婷点头:“有的,有两个男人一直赖在我们酒店不肯走,说自己是在我们酒店受伤的,要求赔偿。拿到赔偿之后,还非得在这里养伤。可是他们都已经没事了,还坚持说自己不舒服,就是不肯离开。”   柳永扭头:“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婷婷无辜地睁着眼睛:“那你也没问啊。”   宋初打断了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那你带我们去看看那两个当事人吧。”   死赖在酒店的两个男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见到宋初,伸手就要揩油,被梁京墨一脚踢了出去:“垃圾。”   婷婷赶紧去扶被踢出去的男人,不是说她动了恻隐之心,只是这一脚下去,恐怕这两个人又得闹出点动静来了。   男人推开婷婷,脱下上衣,青龙纹身威武霸气,指着梁京墨恶狠狠地威胁:“你是什么人,敢动我威龙!知不知道我是道儿上混的,小心兄弟们给你好看!”另一个男人也将花衬衫解开,露出胸口的猛鬼纹身,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还真有点黑道的样子。有猛鬼纹身的男人,代号就叫鬼手。   梁京墨解开袖扣,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来:“什么萎虫我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伟哥。”此言一出,宋初和婷婷都偏过了脑袋,柳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人的尊严是不容挑战的,而自诩在“道儿”上混的男人更是把这点看得尤其重要,两人对视一眼,耀武扬威地朝梁京墨扑了过来。梁京墨随手抄起门口的高尔夫球杆,手腕一抖,两个大男人都捂着档倒在了地上。   “臭不要脸你……一个大男人……竟然攻击这种地方!”威龙咬牙切齿地盯着梁京墨。   梁京墨伸手将手搭在了宋初肩上:“既然是混道儿上的,应该知道想动大哥的女人是什么下场,我下手算是轻的了,还不谢主隆恩?”   宋初听着这羞耻的台词,差点憋不住笑,握着球杆蹲下身:“我问你们,你们说被鬼魂攻击了,伤在哪儿?”   被教训了一顿的两个男人也老实了下来,受伤这件事也不是假的。威龙伸长了脖子,凑到宋初面前:“我差点被掐死,你看,现在还有手指印呢。”   鬼手脱掉了鞋子,露出脚腕:“我这脚脖子上,淤血还没散呢,被拖了一条走廊。”   鬼手脚腕上的淤印还很明显,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威龙脖子上的印子不仔细看已经不太能看得出。   “的确是鬼手印,他们没有撒谎。”柳永鉴定,“但是你们赖在这里不走,不如跟我们去局子里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威龙和鬼手立即后退:“卧槽,你们是警察?”   婷婷也目瞪口呆:“你们竟然是警察?警察还有管这个的?我之前去报案他们都说我是神经病没事找事……”   柳永摸摸婷婷的脑袋:“警察也分类别的,也有三六九等,也有人渣,不要一概而论。”   宋初查看了威龙和鬼手的病例,他们都只是外伤:“如果不想进局子的话,就收拾东西早点走吧。接下来,我们该去看看那个作祟的恶鬼了。不过在那之前,你们还是要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宋初的目光又回到了威龙和鬼手身上。   威龙咳嗽了两声,开始说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前,我跟鬼手在这边有些事情,就住进了这家酒店的304房间。一开始,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房间比较阴凉,我还说酒店的空调效果不错。半夜里,我起床上厕所,顺便就照了镜子。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镜子上面突然显示出一行血字来,‘你们都该死’,血呼啦撒的,还在往下流,就像镜子在流血一样。”   “我怕呀,转身就要走。可是我一回身,就看到一个满身狼狈的女人站在我身后,嘴里还不断说着‘你们都该死’。惊恐之下,我也没仔细看她的样子,一边喊人一边跑出了卫生间。可是那个女人,不,女鬼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很害怕,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就在这时,鬼手被我吵醒了,走了过来。鬼手也看见了她,拿着酒瓶子往她身上砸,女鬼才松开了我,我们才得空打开门逃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鬼手接了下去:“威龙跑去找人来,我慢了一步,被女鬼抓住了脚腕,从电梯口被拖回了房间。好在我们闹出的动静比较大,吵醒了隔壁的房客,有人开门来看,那女鬼才消失了,我也捡回了一条命。”   谈及这件事情,威龙和鬼手都还心有余悸。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可以看到她?”柳永惊诧,一般而言,正常人是看不到鬼魂的。除非鬼魂怨气太大,变成了恶鬼厉鬼,拥有相对比较强大的力量,才能在人前现身。      第25章 你我不必客气   宋初想得还要多:“你们仔细想想,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前,你们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男人能对女人做的事情太多了,还引起这么强烈的怨恨和执念,宋初不得不怀疑。   鬼手立即摇头:“不可能,虽然我们有时候手贱调戏女孩,但是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没有过。”   所有人都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威龙和鬼手,威龙干脆竖起三根手指发起毒誓。   宋初挥挥手:“算了,等见到那个女鬼,你们到底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我们自然会知道。不过现在,你们还走不了。柳永,麻烦看住他们,毕竟是嫌疑人。”   一进入304,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旁人不同,宋初还闻道了一股恶臭味。经由人俑一事,宋初已经明白这股味道多半与恶灵的存在有关。   宋初揉了揉鼻子,面前出现一只手,递来一个口罩:“我请竹安在口罩内藏了符咒,戴上。”梁京墨抖抖手中的口罩。   “谢谢。”宋初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想到梁京墨竟然如此贴心,考虑周全。   梁京墨努力压下唇角的弧度:“你和我之间,不必言谢。”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宋初双颊一红,提步走入304,柳永和婷婷则留在门边,看着死都不肯踏进304的威龙和鬼手。   窗帘都被拉上,整个房间一片昏暗。宋初摸到大灯开关,“啪”地一声,房间顿时亮堂起来,给人些许安全感。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宋初和梁京墨都没能发现传说中的女鬼。想起柳永说昨夜他住在这里,也没看到那只女鬼,也就明白她估计是在躲着他们了。恶鬼,也会趋利避害。   在沙发上坐下,宋初长叹一声:“她不肯出来,我们能怎么办?要不学之前红绣鞋那件事,点把香?”   柳永正安抚着脸色苍白全无血色的婷婷,闻言转过头来:“没用的,那次那是人家愿意出来,这次这位是故意躲着我们,怎么能一样?”说话间,柳永的眼神不时瞟向梁京墨,宋初也顺着他的目光转向梁京墨。   梁京墨坐在单人沙发上朝宋初勾勾手指,宋初颠儿颠儿地挪了过去,被梁京墨一把扯住手腕拉到怀里。坐在梁京墨的腿上,宋初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当发觉梁京墨的手移到了自己腰侧时,宋初尖叫出声,拼命推拒着他的动作。   梁京墨一反常态地调戏宋初,连门口的四个人都一脸不敢置信,宋初更是无法思考,拳头一下下锤在梁京墨身上,梁京墨却毫无所动。就在梁京墨解开宋初第二颗扣子的时候,房间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阴寒之气更甚。黑暗中,梁京墨所在的沙发上方,垂下一头长发,   梁京墨从容地给宋初扣好扣子,柳永的勾魂索缠上女鬼的手腕。女鬼不躲不避,抓住勾魂索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使劲一拉,柳永就被拉进了房间。至于婷婷和威龙、鬼手,都已经翻着眼白晕了过去。   宋初惊魂未定,梁京墨将人放在沙发上,从掌心拉出斩魂剑。斩魂剑带着镇魂符扎入正和柳永纠缠的女鬼身体,女鬼的动作立即迟缓下来,柳永趁机将勾魂索扎入了女鬼的胸口。动弹不得的女鬼猛地抬起头,血纹遍布的脸上,一双泛红的眼睛分外渗人。若非如此,她原本该是个清秀的女子。   大灯重新被打开,女鬼身上的黑雾浓重得几乎可以凝成实质。宋初平复了心情,将衬衫整理好,又往下扯了扯:“你是谁,为何不去投胎,留在这里害人?”   女鬼此时也看出梁京墨和宋初那一场是做给她看的戏了,原本她也如此怀疑过,却终究不能见死不救,才选择现身,然而这真的只是一场戏。   女鬼咧开嘴,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柳永扯动手中的勾魂索,女鬼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宋初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女鬼偷眼看了宋初两眼,还是开了口。   “你们苦心逼我出来,又何必假惺惺地来问我缘由,我说什么,对你们的判断有任何的影响吗?”   柳永听着刺耳,掏了掏耳朵:“你不说,我们就当你是无端害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说了,如果能打动我们老大,说不定能宽大处理。选择权在你,你随意。”   宋初觑了柳永一眼,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暖男”的风范。   “你愿意为了救我而出现,我相信你不是无端害人的恶鬼。”宋初对着女鬼的眼睛,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神色认真。   女鬼抬头看向门口,婷婷和两个小混混倒在走廊上,对面的瓷砖上隐约反射出门牌的影子。   “我叫袁园,原本也是这家酒店的客人,一个多月以前住在506。”   一个多月以前,眼前的厉鬼袁园还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出公差来到这座城市,住进了星光酒店。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退房之后,她只是去了一趟酒店一楼的厕所,就遇上了那样的事情。   袁园在女厕里隐约可以听到隔壁男厕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哭喊,忐忑之下,她无视男厕门前“清洁中”的提示牌,闯了进去。   最里面的隔间里,两个男人压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身上,女孩的裙子已经被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透着血腥的味道。愤怒一下子冲上了袁园的大脑,拿着一边的笤帚就往那两个男人身上招呼。   其中一个男人见状扔下了手中的小女孩,朝袁园走了过来。袁园开始害怕,也顾不得那个小女孩会怎么样了,转身往外跑。那个男人追了出来,在速度和体力上,女人大多逊于男人。很快袁园就被追上了,但那时候她已经跑到了大堂。她满心以为会有人来救她,拼命地挣扎。   男人勒着袁园的脖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阿美,不要闹别扭了,我们回房,我跟你好好解释!”   听到男人的话,原本还朝这里看几眼的人们都不再投来目光。袁园撕扯着男人的手,甚至直接上口咬,男人却不为所动,拖着袁园上了电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大厅里那么多人,只要他们肯帮我一把,还怕那个男人吗?甚至厕所里的那个女孩子也可以得救。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没有看到我们一样。”   “我被拖进了304,拼了命地反抗,情急之下用桌上的水果刀扎了他。这激怒了那个男人,他夺过水果刀,扎入了我的肚子。我一下子没了反抗的力气,然后他开始施行他的暴行……”袁园的眼睛更红了,几乎下一瞬就会滴出血来,十分渗人。   “刀锋划过我的身体,鲜血的气味令人恐惧。死亡,成了解脱。我发誓,变成厉鬼,也要报仇,也要讨伐那些人,不只是对我施暴的男人,还有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他们怎么可以!可是,等我好不容易有了力量,那些人却早已离开。我想去找他们,可是我却不能离开这附近,只能在这一层楼游荡着。”   宋初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声音有些沙哑:“遇到这种事情,心里没有怨恨才不正常。但是你为什么要对房客出手呢?”   袁园伸出自己的手,寸长的指甲泛着黑色:“在这种事情上受害的女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所伤的男人,不是地痞流氓,就是调戏女人的混蛋,还有偷听偷拍别人隐私的变态,有什么不对?可恨我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否则刚才我就不该出手救你!”   宋初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驱散自己的尴尬:“话也不是这么说,你不是多管闲事,只是古道热肠,遇到那种情况,理当帮一把。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不是你太多管闲事,是人情太淡漠,你没有任何错。”梁京墨强行将宋初按回沙发上坐着,自己插入她和袁园之间,“有关情况我已经了解,如果经过证实,你说的一切都是事实的话,会对你作宽大处理,涉事的有关人等也将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不过有一点,我们没有理由惩罚那些并没有涉入其中的人。”   “不!不!他们都是帮凶!如果他们肯帮我,甚至只要打个电话报警,我何至于变成现在这样!”袁园周身黑暗的气息开始暴涨,勾魂索开始松动。梁京墨的斩魂剑瞬间出窍,再度挥向袁园。然而现在的袁园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无所防备,在斩魂剑指向她的一瞬间,她已经将宋初挡在了自己身前。   宋初也不惊慌,袁园本性并不坏,成为厉鬼是心中怨恨所致,她相信她不会轻易伤到无辜的人。要是袁园真的想伤她,大不了就咬破舌头喷她一脸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断更…… 可能最近压力太大,脸上从来不长痘的我竟然冒出了几颗万恶的痘痘,还有好多闭口,我自闭了! 感谢39751886扔了1个地雷; 感谢歆微扔了一个地雷; 感谢美羊羊公主殿下扔了一个地雷。   第26章 铤而走险   梁京墨没有收起斩魂剑,反而走近两步,斩魂剑剑尖已经触到宋初的胸口。柳永抓住梁京墨的手臂:“老大,别冲动。”   宋初低头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身上的斩魂剑,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京墨。梁京墨双瞳黝黑,眼神深邃却毫无波澜,令人觉得陌生。   袁园的指甲扣在宋初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令宋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惊讶吗,伤心吗?这就是人心!”   宋初却莞尔一笑:“我惊讶,但是我不伤心,我相信他将剑抵上我的胸口,是因为他能护我周全。”   不要说袁园,就连柳永都愣住了。在什么时候,宋初对梁京墨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都已经挥剑相向,还能坦言信任。   袁园愣神的一瞬间,梁京墨动了,斩魂剑蹭过宋初的衣服,从她手臂和身体之间的间隙中扎了过去。袁园陡然遭受斩魂剑之力,手指下意识缩紧,宋初紧闭着眼睛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是说相信我能护你周全的吗?”梁京墨的气息暖暖地喷在宋初的耳侧,湿润撩人,宋初的耳朵顿时一片粉红。   柳永将袁园用勾魂索缠好,又在她身上贴上了消除戾气的符咒,将其压制住:“你们俩,现在还不是打情骂俏秀恩爱的时候,能不能先把事情办完了再说?我家婷婷现在还躺在门口呢,地砖那么凉,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宋初扭扭身子挣开梁京墨的怀抱,走到双目通红的袁园面前:“我不想说为那些人开脱,因为在我心里,那些人对暴行视而不见的人是有错的,但那是从道德层面来看。从法律上来讲,那些人并没有过失,不需要承担责任。”   “但是,”宋初话风一转,“天道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它会给那些人的功过簿上记上那一笔,所有德与损,功与过,都将报在他们自己身上。袁园,何必为了那些人的冷漠而增加你自己身上的罪过呢?”   袁园冷笑:“天道?我战战兢兢长到这么大,从来只看到好人受尽冤屈、不得长命,恶人为非作歹、遗臭万年,我的父母,我,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又得了什么好下场了?”说道最后,袁园的口气中尽是凄凉。   梁京墨摇摇头:“你这辈子是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你能保证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袁园顿时语塞,人活一辈子,入了地府,过了奈何,前尘往事尽以忘却,她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上辈子乃至上上辈子的事情?   梁京墨耸了耸肩,将宋初拉了回来,将百鬼瓶放在茶几上:“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袁园深深叹息一声:“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死在这里,我的尸体还在床底下藏着,未曾入土为安,我怎么能离开?”   “什么?”别说宋初和柳永了,就连梁京墨都不淡定了。袁园都死了一个多月了,天气还这么热,尸体应该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却没有被发现?   柳永将门口还晕着的三个人关在了门外,免得给他们造成二次惊吓。   掀开床垫床板,一个黑色的大包裹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个大包裹是个圆润的形状,怎么看都装不下一个人。   带上手套,拆开被扎得紧紧的包裹,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很多个小一点的密封袋,里面都是腐烂发黑的血肉。密封袋都已经膨胀了起来,却没有崩开,怪不得没有泄出味道来。   宋初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捂住口鼻。即便没有味道漏出来,她还是觉得恶心。梁京墨拨弄了一下密封袋,交代道:“宋初,报警。”   宋初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报警,那边梁京墨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的骨头呢?”   袁园抬头看向天花板:“大概,在这一层的供水箱里头吧。”为了保证客房的供水,星光酒店不仅在天台有总的供水箱,每一层也都有一个比较小的供水箱。总供水箱将水输送到分供水箱中,再由分供水箱输送到各个房间中。   三人没有立即去找袁园的骨架,而是先通知酒店把门口倒着的三个人搬走,顺便通知他们304房间发现尸体。酒店负责人一幅花容失色的模样,甩着一条粉红色的领带就跑了过来,被宋初拦在了304门口。   半个小时之后,房间门口拉起警戒线,法医也提着工具进入了现场。看到那一袋子血肉模糊的时候,饶是久经沙场的法医,也“哇”了一声。   因为密封袋出现胀气,想也知道打开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法医还是没有在现场将密封袋打开:“心脏还是完整的,可以确定是人的心脏,是凶杀案无疑。不过,死者的骨架去哪里了,还有头颅?”   “在这一层的水箱里,你们自己去找吧。”   同在一个城市,同属国家机关,公务又有交叠之处,文物修复处和警方平时接触不少,有些资历的警察都知道文物修复处有特殊的线索渠道,也不问他们如何知道的,乖乖去水箱找骨架。   十分钟不到,果然从水箱中捞出密封袋来,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当包裹在外的密封袋都被拆开之后,一股腐烂的恶臭顿时弥漫开来。经由法医鉴定,恰好是一个人的骨架。头颅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靠面容已经不可能辨认死者身份。   柳永已经向酒店经理要来了一个半月以前客房入住资料,将袁园的住宿信息和当时304的住宿情况圈了出来,交给警队队长:“死者就是这个叫袁园的女孩子,当时她已经退房,但却被人强行拖到了这里施暴,重点嫌疑人已经圈出来了,你们顺藤摸瓜就行。另外,建议你们查一下那段时间的录像,我们了解到住在这个房间的男人,还在一楼男厕强、暴了一个未成年少女。”   “对此,”宋初插了进来,“我们认为酒店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酒店也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宋初瞟了一眼正在系领带的经理,“您有意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调整一下,日两千一段时间,一是调整我自己的状态,二是配合榜单压一压字数,希望大家见谅。 如果觉得宅宅写得还行记得收藏一下,作为萌新还是很需要这些数据的,谢谢大家【鞠躬】。 感谢沐汐扔了1个地雷。   第27章 妖怪食肆   酒店经理对着宋初一副示弱的样子,心里却不是那么虚。虽然是在他们酒店出的事情,但是又不是他们策划的,更何况上面有人顶着,处理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顶多道个歉罚个款,说不定还可以顺便炒作一把。   宋初如何不晓得他的想法,摘下口罩拎在手中,露出八颗牙齿:“既然经理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们就算是达成一致了,我会替星光酒店说几句好话的。”   酒店经理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初笑盈盈地转身,扯了扯警队队长的袖子:“杨队,这个姑娘也是你们警局的?”   被称为杨队的队长抽回自己的袖子,往外挪了两步:“她可不是我们警局的,不过她的等级应该不算低。看到在那边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了吗?那可是处级干部,我们局长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他的人说要处理酒店,我看你们也危险咯,他们的报告可是直接上交给最顶上看的,没人能劫道。”   经理脸上沁出了一层汗:“哎哟,这可怎么办,要是因为这件事酒店遭了什么事儿,我的工作也就黄了呀!杨队,你看局长能不能和那边儿沟通一下,钱方面的事儿都好说。”   杨队撇着嘴拍了拍经理的肩膀:哥们儿,自求多福吧。   整件事情朝着正常方向发展,袁园虽不甘愿,还是进了百鬼瓶。   柳永正要跟上梁京墨的车,梁京墨就将百鬼瓶朝他扔了过来,柳永下意识伸手接住。   “宋初今天受了惊吓,我送她回去休息,百鬼瓶麻烦你送到千慧寺去。”梁京墨朝柳永挥挥手,踩下油门。黑色的城市越野在自己面前绝驰而去,留在原地的柳永对着一片空气猛翻白眼。   车停下的时候,却不是在宋初家的小区,而是在一家小餐馆前。小餐馆虽然小,胜在精致、干净,并且安静,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梁京墨显然是常客,服务员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小雅间。   梁京墨替宋初烫着碗筷:“这家店是一只九尾猫妖开的,经常会有一些精怪来吃饭。我之前出任务来过这里一次,觉得环境还不错,所以经常来。”   “大人如此夸赞我这小小的饭馆,玖樱真是受宠若惊。”连脚步声都不曾听到,门口已经站着一个抱着小胖猫的……女人?听声音,的确是女人,但是看那利落的短发,再看那身打扮,除了胸大点腰细点腿细点,潇洒帅气完全不逊色于任何男人。   宋初看着玖樱有些愣神。   文物修复处有苏木这个像女孩子一样精致的男人,现在又看到一个比男人还要帅气的女人,宋初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丰富多彩。   梁京墨伸手将宋初的脸扭了过来,尽管玖樱是个女人,但是这个年代,女人也可以是男人的情敌。   “我没叫你来。”梁京墨完全没有欢迎玖樱的意思。   玖樱一点儿电灯泡的自觉也没有,在宋初身边坐下,握着小胖猫的爪子向宋初打招呼。   一个潇洒帅气的女孩子抱着一只呆萌萌的猫,真的很讨人喜欢呀!宋初没忍住,伸手撸了一把小胖猫的毛,软软的,比团子好摸多了。   “听说你这个万年老光棍带了个漂亮的女孩子过来,我特地来看看,果然是个美人儿。”说话间,玖樱的手从宋初的下巴上划过,调戏的意味十足。   女孩子之间互相调戏是常有的事情,宋初没有觉得尴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着真正的美人儿的面,我可当不得这两个字。”   梁京墨不甘心被忽视,将烫好的碗筷送到宋初面前:“饭菜呢?”   玖樱瞥了他一眼:“饿不死你,今天有美人在,我特地交代了厨房给做点儿好的,当然需要一点时间。你要是真饿了,我这就让人给你送一盆米饭来。”   话虽如此,玖樱却没有真的叫人来,梁京墨也不可能干吃米饭。她这么说,不过是膈应梁京墨而已。   本意是想带着宋初玩儿一把浪漫,结果却让另一个女人抢了戏的梁京墨黑着脸将宋初拉上了车,玖樱掀起门帘朝宋初抛了个媚眼儿:“阿初,下次自己来,我给你免单啊。”   梁京墨猛地踩下油门,宋初连回话都来不及,就被带了出去。   放下门帘,玖樱捋着小胖猫的毛,笑得不能自已,引来了在堂中吃饭的一众妖怪精灵好奇的目光。   “今天老板心情好,大家全部免单!”   这下真的是大家都开心了,毕竟妖怪食肆的收费不低,作为妖也是要生活的嘛。   坐在车上,宋初恍然又想起袁园那双沁血的眸子来:“那些人会受到惩罚的吧,还有之前刘芳那件事中抓到的那些人,也不知道都怎么处理了。”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梁京墨唇角带着一丝弧度,似笑非笑。   宋初摇头:“亲自去看就不必了,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梁京墨能这么说,就应该知道那些人身上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提出带她去看看了。   “我虽然谈不上愤世嫉俗,从来也瞧不上欺辱弱小之辈。稍微动用了一些关系,让他们也体验一把被当做玩物一样亵玩的感受。这种人,怎么能让他们囫囵着从监狱里出来呢?”梁京墨声音温柔,神色却冷厉非常,看得出他对那些人的鄙视和愤怒。   宋初也没觉得他做得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猥亵女性,犯下强丨暴罪行的人,都该不得好死。可惜现在的律法对这类人的惩罚和约束都太轻,梁京墨能够借助人脉动些手脚并不过分,宋初甚至觉得痛快。   到了宋初所住的小区,见梁京墨跟着自己下车,宋初不由得奇怪:“梁老大,天色还早,你送我回来休息我已经受宠若惊,没有必要送我上楼了。”   梁京墨锁上车门:“我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借你的地方一用。” 作者有话要说:  宋初:您还要脸吗? 感谢队长是个球扔了1个地雷; 感谢歆微扔了1个地雷; 感谢゛不如不遇丶傾城色ゞ扔了1个火箭炮。   第28章 动心就是动心   宋初脑袋上亮起红灯:“老大真是会开玩笑,您要休息,当然可以回自己家,或者文物修复处您的休息室里。我家地方小,不适合您休息。”宋初一紧张,对梁京墨的称呼都变成了敬称。   梁京墨抬脚往单元楼走去:“你放心,我还没那么胖。”   宋初愤愤地一跺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跟上。到了家门前,宋初在包里掏来掏去,蓦地发出做作的惊呼:“啊呀,梁老大,我好像忘记带钥匙了。”   梁京墨不慌不忙,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钥匙串,挑出其中一把,塞进钥匙孔,一扭:“好了,进去吧。”   宋初傻愣愣地看着大开的屋门:“你,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梁京墨回过身:“别误会,我还没无赖到复制你钥匙的地步,这把钥匙,你上次你出事的时候,你妈给我的。”   有个坑女儿的老妈,宋初有点心累。   踩上门前写着“出入平安”的地垫,宋初觉得有些不对劲,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掀开地垫一看,一把木梳藏在底下。   吃一堑长一智,宋初不敢轻易触碰,将梁京墨招了来。   梁京墨却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上手捡起木梳,用手指拨弄两下梳齿:“是把成精的梳子,梳子要成精可不容易,不知为何妖力耗尽,沦落至此。”   宋初确认没有危险,也凑上去看:“我知道狐狸、蛇、狗、猫之类的能修炼成为妖怪,花草树木也能成精,但是梳子能成精,还是头一次听说。”   梁京墨将木梳随手放在玄关处的柜台上,从左手掌心抠出几颗鹅卵石一般大小却晶莹剔透的石头来,在木梳周边按照方向摆出一个八角形。   宋初先前看他从掌心取出那么长的斩魂剑就已经很不理解了,现在竟然还能拿出石头,简直不可思议。   “老大,你的手掌心里有无底洞吗?还是你有传说中的空间?”宋初扒着梁京墨的手也抠了抠他的掌心,姿态毫无防备。   梁京墨没有回答,将从未示人的柔软的掌心送在宋初手中,任她探索。梁京墨的沉默让宋初抬起了头,二人的视线对上,便凝在了一起。   “陌君……”   梁京墨唇间吐出一个名字,宋初下意识想要应答,却又将已经冲到喉咙的声音吞了下去:“老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梁京墨年纪也不小了,条件又这么好,不应该没有情感生活。   梁京墨将她揽入怀中,像在仕女图的小世界中那样:“我不会认错人,阿初,你就是我的陌君。在画灵的小世界里的那个女人,我的妻。”   宋初愣住,从画中出来之后,梁京墨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暧昧无比。她原本以为画灵说的他们俩做了一回夫妻只是开玩笑而已,竟原来是真的。   梁京墨在宋初的发顶留下一个轻吻,缓缓松开了宋初。得到自由的宋初立即后退两步,捂住了自己的脸。   “害羞了?”梁京墨微笑着看着低头捧脸的宋初,想要把人再拖回来好好揉一揉。   宋初放下手轻咳两声:“没有,只是挺不好意思的,我三天没洗头了。”   “啪嗒”一声,不是梁京墨摔了,而是玄关的木梳从柜子上掉了下来,顺便带落了一块晶石。   宋初捡起木梳擦了擦:“原来真的成精了,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   大好的气氛被一个连人形都不能维持的梳子精给搅和了,梁京墨心里很是不爽。交代宋初好好休息,自己带着木梳去了千慧寺。   梁京墨到千慧寺时,柳永正和竹安抱怨他的无情无义。   “你是不知道,平时也看不出,梁老大有异性没人性,只要有宋初在的地方,我就被无视。收服这只厉鬼无比凶险,我差点又死一次。梁老大一眼都没有看我,眼神全在宋初身上,那叫一个柔情似水。唉,我跟你说,为了宋初,梁老大差点爆发你知道吗?”   竹安带着普度众生的微笑给给柳永续了香:“当时有多凶险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有点难过。”   竹安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抓上了柳永的肩膀。柳永身子一塌,从石桌下滑了出去,蹭着竹安的脚跑到了另一边。连停顿都没有,柳永爬起来就飘了出去。   梁京墨在竹安对面坐下,竹安挪开了香炉,烫了一只杯子给梁京墨倒茶:“你不去追吗?”   “不急,”梁京墨一口喝下还有些烫人的茶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的魂契还在我手上,怎么都逃不掉的。”   竹安莞尔,捻着佛珠道了一声佛号:“你还是不肯签魂契吗?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体质,很容易被盯上,签了魂契也是一重保障,做起事来也不至于畏手畏脚。”   梁京墨摇头:“我从未打算出卖自己的灵魂,也从未畏惧别人的挑战,顺心而为而已。那一纸魂契,对我是一道看似自由的枷锁。”   竹安也不和梁京墨纠结这件事,话锋一转,开始八卦:“你对那个女娃娃,是真的还是假的?”   梁京墨的老脸少见地红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正常:“哪有什么真的假的,动了心就是动了心。”   竹安捻动佛珠,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个小手串:“这个,是我送给侄媳的礼物。”   竹安是收养梁京墨的了清大师的小师弟,梁京墨称呼了清大师为师父,竹安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他的师叔。   梁京墨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收下紫檀木手串:“我代阿初谢谢你,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梁京墨将木梳递到了竹安面前,“这只木梳精,你看看。”   竹安将木梳托在掌心观察一番,笑容渐渐落下:“这只木梳精被人强行毁去修为,此间只能慢慢再修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刚生完宝宝的表姐要出院啦我得去看看,刚好也是我生日,给自己放个假就不更新啦。 感谢深海鱼猫的1个地雷; 感谢brownie的1个地雷。   第29章 放血待宰   木梳在竹安手心抖了抖,掉落在石桌上,打翻竹安面前的茶杯。木梳拖着水迹在石桌上滑动,茶水的痕迹逐渐形成了一个文字——吸。   梁京墨和竹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凝重的神色。   “这把梳子就麻烦师叔处理,事情越闹越大,我那边也该加快行动了。”梁京墨站起身,朝竹安微微鞠躬,匆匆离去。   竹安将石桌和木梳上的水迹擦干净,对着郁郁葱葱的竹林叹息:“你说,他们真的能够扭转局面吗?”   潘楚恒从小屋中走出,一身长衫在风中舞动,须发随风而起,面容却依旧年轻:“总要让他们去试一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竹安闭上眼:“只希望那串佛珠在关键时刻能够起些作用,京墨是真的动了心,只希望他知道真相后不会怪我。”   潘楚恒给自己倒了杯茶:“是也非也,这世上有非才有是,是是非非难得分辨。我们所为,也许在他们眼中是非,但于众生而言,却为是。他们的怪罪理所应当,却无损我们的功德,也无伤于我们的过失。”   又是一声长叹,竹安伸手,将石桌上已经没了动静的木梳一把掰成两段。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我也会完成自己的诺言,你的功德簿上不会少了这一笔,安心投胎去吧。”   娉娉袅袅的身影在石桌边出现,朝竹安和潘楚恒福了福身,继而转身离去。   那把出现在宋初家地垫下的木梳,不过是竹安和潘楚恒联手设下的局,就是为了让梁京墨感知到不容乐观的现状,也是为了让梁京墨暂时离开宋初。   梁京墨刚刚离开没多久,宋初就被人“请”到了千慧寺。乍见到老熟人潘楚恒,宋初不知该惊讶还是惊喜,意识到现状之后,又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脑洞之中。   “潘老,你也是被请来喝茶的吗?”   认出这里是千慧寺,宋初并没有被绑架的慌张。   潘楚恒走到宋初面前,拍拍她的肩膀:“丫头,这次要委屈你了。”   宋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手腕一阵疼痛,鲜血如注,落入一只白玉碗中。宋初想要抽回手,潘楚恒的力道却让她动弹不得。   “潘老,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潘楚恒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手。玉碗很快被血液充满,宋初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她原本以为潘楚恒会就此收手,孰料潘楚恒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玉碗。宋初不傻,要真用她的血把玉碗都装满,她也就性命垂危了。   丹田处涌出热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全身,红色的火焰霎时燃烧起来。潘楚恒见状立即端着玉碗后退几步,瞳孔骤缩:“怎么会这样?”   宋初捂着还在不断滴血的手腕,留给潘楚恒一个危险的眼神跑了出去。潘楚恒浑身一寒,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事。   看着手中的半碗血,他深吸一口气,事情已经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宋初刚刚跑出千慧寺没多远,身上的火焰就消了下去。不是她怕吓到路人或是花花草草,而是她的体力已经快耗尽了。   一步踉跄,头晕眼花的宋初栽倒在地,天旋地转之中滚下山坡。不知过去了多久,宋初才勉强撑起身子,观察周边的情景。树木掩映之下的谷地十分阴凉,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除了树木花草之外,看不到任何生灵。   宋初扶着一棵大树站起身,还没站稳脚跟,就在树脚下看到了两截断掉的木梳。她单膝跪地,捡起木梳,越看越觉得这一把就是自家地垫下捡到的那一把。   经过被割腕放血一事,宋初留了个心眼,将木梳塞进自己的口袋。又从上衣下摆扯下一块布料,将伤口草草包扎,在附近转了一圈。令她意外的是,明明是在佛门清净之地,这里却有不少的动物尸骨。   伤口还在渗血,宋初不能坐以待毙。抬头看,灌木丛生的陡坡攀爬起来很有难度。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一试。   那厢梁京墨回到宋初的公寓,却没能看到人,空气中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但宋初从来不熏香。打电话,手机铃声就在客厅里响起。梁京墨挂掉电话,恨恨地锤了下门框:“该死的!”   返身就要离开的梁京墨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结界弹了回去,而原本被塞在口袋里的紫檀佛珠,不知何时落在了门边。   宋初扒着灌木,蹬着石块,艰难地向上攀爬着。近日没有下过雨,脚下的泥土不知为何却有些湿润。宋初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形容有多狼狈。   梁京墨出不了门,只能打给苏木,让他们去千慧寺找宋初。虽然梁京墨并没有说本应该在家好好休息的宋初为什么会在千慧寺,苏木还是从他冷硬的语调中听出一丝不祥。除了通知苏木,梁京墨也不忘请王毅帮忙。   “王毅,我怀疑宋初被竹安带走了。”   王毅和梁京墨是打小的交情,出事的又是他十分欣赏的宋初,当然义不容辞,让手下的人继续在现场勘查,自己则带着路易斯往千慧寺而去。   苏木和楼半夏率先到达千慧寺找到竹安,在竹林里打坐的竹安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宋初?贫僧并没有请她来此,你们怕是找错地方了。”   竹安和苏木、楼半夏插科打诨时,王毅和路易斯正走在山路上。前方不远就是千慧寺,路易斯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原地蹲下:“这里有血迹。”   王毅将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也跟着蹲下身:“能在佛门之地见血,稀罕。”   路易斯舔了舔嘴唇,他觉得有点渴了:“老大,你觉得这血是什么人的?”   王毅耸耸肩:“难不成是宋初的,还是那个道貌岸然的竹安的?”   “血迹从前面一直延续到这里,看方向应该是从千慧寺出来的。会不会是宋初在千慧寺受了伤,一路逃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墨西~”灌溉10瓶营养液 ; 读者“旺旺小小苏~~”灌溉5瓶营养液; 读者“墨西~”灌溉10瓶营养液; 读者“沐汐”扔了1个火箭炮; 读者“歆微”扔了1个地雷。   第30章 三头犬vs饕餮   王毅摇头,下意识想要摸根烟出来,瘪了瘪嘴,又放弃了:“梁京墨说怀疑竹安把宋初给抓过来了,但竹安有什么理由要伤害宋初?我觉得应该不是宋初的血。”   路易斯晃了晃脑袋:“打个赌吧,十袋血浆,A、B、O都要。”   “成交。怎么证实?”自以为了解竹安,王毅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输,赌注下得爽快。   路易斯指指旁边的下坡:“血迹到这里为止,继而转到了那边,很有可能人从这里摔了下去,我们现在下去看看,说不能还能找到。”   王毅和路易斯沿着陡坡缓慢下移,尚未到达一半路程,就听到谷底传来猛兽之咆哮,随之而来的,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卧槽,真是宋初。”王毅不禁爆了句粗口,抓着路易斯就往下跳,摆明了要把路易斯做肉垫。路易斯是血族,自愈能力极强,受点皮肉伤很快就能痊愈。   幸亏路易斯反应及时,拖着王毅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只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的猛兽正将宋初踩在脚下。猛兽大概有两个成年狮王的体型,利爪轻易地在地面上抠出深深的痕迹,不难想象落在人身上的惨烈情状。   不久前,王毅和路易斯正在坡上打赌之际,宋初好不容易快要爬上陡坡,却又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扔了下来,浑身仿佛骨折般剧痛。   虽然似乎没有再见血,但她肯定自己身上多了无数淤青,甚至有了内伤。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一张前所未见的恐怖面庞就凑到了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踩在自己身上的硕大爪子。   “是饕餮!”王毅大吼一声,自颈后掏出一把银色的枪,对着饕餮就是一阵密集的射击。这把银色的枪名唤伏魔枪,射击出的子弹都刻着咒文,专门用来对付难缠的妖魔鬼怪。   饕餮猝不及防被击中,怒火难消,将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宋初踢到一边,目光转向王毅和路易斯,宋初趁机滚到灌木丛后。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看了,对着那只不知道什么的野兽还可以忍一忍,但是现在有人来了,实在不雅。   将路易斯推了出去和饕餮“玩闹”,王毅一边见缝插针地补两颗子弹,一边给梁京墨打电话:“我勒个去,你不是把三头犬给弄到手准备对付饕餮了吗?我特么给你救个人都能遇见饕餮,你赶紧的让人把三头犬给牵过来!”   梁京墨挂掉电话,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那串佛珠,神色晦暗。浓重的黑从他的瞳孔中泛起,斩魂剑出鞘,毫不留情地挥向手串。一阵金属相击之声想起,空气中似乎迸发出了火花。僵持不过十秒,梁京墨瞳孔骤缩,眼角裂开般长出血丝,喉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狂风乍起,客厅内顿时变得一片狼藉,结界终于被梁京墨破开。   宋初藏在灌木丛后瑟瑟发抖,失血造成的眩晕和恐惧造成的呼吸不畅此时都涌了上来。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到此为止了。   “不行,我不能倒下,我还这么年轻,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爸妈还等着我回去,我还要赚钱给他们养老……”宋初呢喃着,强制不让自己闭上眼睛。手腕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涌血,却还有些血液渗出。宋初看准灌木上的一根木刺,心一狠将手指按了上去,刺痛过后,大脑果然清醒了很多。   路易斯恢复能力再强,力量再大,也拼不过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他的攻击落在饕餮身上,顶多让饕餮的动作迟缓一下,饕餮的攻击落到他身上,那可就是生生扒开一道口子!   “把你抓了,刚好也破了挖心案,我就不信,我磨不死你!”血族除了自愈能力强之外,还有一项种族天赋,那就是不会觉得累。就算打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所感觉。路易斯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挥舞着长鞭攻击,把自己控制在饕餮的攻击范围之外。   被人打扰了进餐,还被枪击鞭笞,饕餮不高兴了,饕餮暴躁了,仰头嘶吼,一跃而起。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空中疾速坠落。“轰隆”一声,饕餮被那黑色的影子压在了身下。   见到这一幕,路易斯和王毅都松了口气,三头犬到场,他们有了喘息的时机。   梁京墨从三头犬身上跃下,扫视一圈,径直往宋初所在的灌木丛走去。宋初见到梁京墨,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狼狈模样,扑入梁老大温暖的怀抱。   梁京墨单手抱着宋初,一只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在她的背部轻抚:“我来了,没事了……”   王毅跑过来就看到被包得严实的宋初在梁京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梁京墨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王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呀呀呀,被闪瞎眼了。宋初还好吗?”   宋初哽咽着抬头:“从遇到你们开始,我就经常受伤,咳咳咳……”她撑着梁京墨的肩猛烈地咳嗽着。   王毅摸摸鼻子,后退两步。梁京墨拍着宋初的背脊,看到她手腕上被简单包扎的伤口:“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是竹安?”   宋初吸吸鼻子,脑袋里晕成了一窝稻草,下意识地回答:“不是竹安,是潘老……。”   宋初连站都站不稳,梁京墨干脆把人打横抱起:“这些事情都以后再说,王毅,这边交给你了。虽然三头犬能不能打赢饕餮我不确定,但至少能让饕餮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敢再作案。我先带宋初去医院,她的伤势不能再拖。”   三头犬和饕餮斗的正欢,你咬我一口,我踢你一脚,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三头犬比饕餮有个巨大的优势,它的脑袋多,连身上披着的都是毒蛇,向来以一张嘴著名的饕餮第一次在嘴巴上吃了亏,被咬了好几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大家都和家人团圆了吗?吃了什么月饼呀? 云腿月饼、莲蓉月饼、咸蛋黄月饼、五仁月饼……都是我滴爱我滴爱! 感谢“浮世”扔了1个地雷。   第31章 烤乳猪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千慧寺那边终于有所反应。   一队身着灰色僧衣的武僧拿着棍棒循声而来,便见到两只奇形怪状的猛兽纠缠在一起,不敢贸然靠近。领头的和尚当即派人回去禀报,自己带着其他人往梁京墨王毅这边跑来。   梁京墨根本没有要等他过来的意思,一把将宋初背到背上,找了个缓坡迅速爬了上去。   他们身后,三头犬和饕餮正在难舍难分地纠缠,饕餮略占上风,已经咬掉了三头犬一只脑袋吞进肚里,三头犬也不甘示弱地咬掉它身上一块肉。   两只凶兽的嘶吼声交杂在一起,并不结实的灌木沦为缠斗下的牺牲品。围在坡上的武僧紧紧握着手中的棍子,不敢上前,也不能后退。   路易斯也没有闲着,在一棵棵高树之间穿梭,挥舞着手中的长鞭,鞭鞭打在饕餮身上。虽然不能给饕餮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能吸引它的注意力,给三头犬创造机会。   王毅缓缓抬起握着伏魔枪的手,瞄准饕餮的眼睛。眼睛是大部分猛兽的弱点,能极大削减其战斗力。   宋初一上车就开始昏睡,梁京墨冷着脸将车速提到最高,在警车的追逐下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把宋初送入急诊室。   梁京墨已经安排好,那些警察连梁京墨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上司的电话召了回去。   宋初受伤不算太严重,昏迷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   迷蒙中的宋初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一会儿是漫天大火,一会儿又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有时候会出现一个穿着红色广袖对襟襦裙,提着灯笼的年轻女子。还有两个穿着黑白长衫、戴着高帽的男人,白衣男人脸上挂着诡谲的笑容,高帽上写着“你也来了”,黑衣服的男人则凶神恶煞,高帽上写着“正在抓你”。   然后,宋初看到了一个拥有一张雌雄莫辩的脸的男人,唇红齿白,穿着黑白色圆领长袍,胸前写着一个“判”字,左手书册右手毛笔、看人时总是似笑非笑,让人头皮发麻。   “陌君……陌君……”   不同的声音在宋初耳边呼唤着一个不属于她的名字,她摇晃着脑袋想要甩掉那些声音。   正在和王毅通话的梁京墨发现宋初的异状,立即挂掉电话握住她的手,防止她乱动扯掉输液管。宋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梁京墨的手,渐渐平静下来。   “饕餮小乖乖,我今天烤了小乳猪,想不想吃?”   黑暗中,缩小版的饕餮逐渐显现出身形,冲着这边摇头摆尾,如同向主人邀宠的小狗。画面是投喂饕餮的女人的第一视角,她蹲下身,宋初看到了她红色的裙摆。   是那个提灯笼的女人吗?   光影逐渐黯淡,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宋初疲惫的大脑终于得以放松,失去意识。   那厢王毅一枪击中饕餮的眼睛,饕餮的眼睛受伤之后没有继续和三头犬纠缠,落荒而逃。   路易斯去地府归还三头犬,王毅则赶来医院。   楼半夏伸手探了探宋初的脸:“是我们疏忽了,要是我们及时注意到,阿初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不过我百思不得其解,饕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梁京墨手中拿着两截断裂的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相互敲击:“饕餮喜食美味,喜食灵气充足之物,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放过。我原先以为是竹安拿宋初作诱饵引饕餮出来。但宋初说过,将她带到千慧寺的不是竹安,而是一个老人。”   “老人?千慧寺里的几位长老圆寂的圆寂,闭关的闭关,现在哪里会有老人?”楼半夏冷嗤。   梁京墨明白她的意思,挥挥手:“你先回去,我在这里陪着她就行。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等宋初醒过来才知道。总之,这件事跟竹安脱不了干系。”   王毅和楼半夏擦肩而过,相互丨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就在楼半夏即将上电梯时,王毅开口叫住她。   “梁京墨行事向来不管不顾,只管自己心里舒坦,你有一颗玲珑心,烦请替他把控分寸。”   楼半夏回头:“你恐怕找错人了,这话对宋初说比较有效。”   王毅摇摇头,先行进了病房。   梁京墨对宋初有心不假,宋初能够动摇梁京墨也不假。但宋初还不够强大,在某些时候,反而会造成梁京墨失控,所以才需要其他人把控场面。   宋初甫一睁眼,就抓着梁京墨的手不断念叨“烤乳猪”,梁京墨以为是她想吃烤乳猪。   “你现在不能吃那么油腻的食物,这里有粥,先喝一点。”   就着梁京墨的手喝了两口寡淡无味的白粥,宋初的大脑逐渐清醒:“不是我要吃,是饕餮!饕餮喜欢烤乳猪!”   梁京墨愕然,直觉宋初是糊涂了,当下也没有反驳她,只顺着她的话哄着,好容易喂完了一晚白粥。放下粥碗时,梁京墨才发现李双送来的保温盒是双层的,只不过上层比较薄,不惹眼,被他忽略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碟伴粥小菜。   梁京墨扭头看宋初没有发现,也就当做没看见,兀自把保温盒收了起来。   宋初没有住院,而选择回文物修复处休养,卢倩媛再一次成为了她的主治医生。   二人见面时,卢倩媛还心情颇好地和宋初打招呼,说两人有缘云云。   宋初挂着假笑,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缘分!   她没敢把再次受伤的事情告诉宋母,好在宋母近来忙着学校的事情,也未追究,着实让宋初松了口气。   对于宋初所说的“饕餮喜欢吃烤乳猪”一事,梁京墨并没有放在心上,怎么看这都像个笑话。宋初一再提起此事,梁京墨才留了个心眼:“你怎么知道的?”   宋初笃定道:“我昏睡时做了很长、很真的梦,我梦中的饕餮比这次见到的这只小了不少,形容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凶兽饕餮,只有一只。”正在给宋初准备针剂的卢倩媛插话。   梁京墨对宋初的梦有些兴趣,追问起来。   宋初一边回忆,一边叙述梦中出现的情景。梁京墨的眉头逐渐紧皱,宋初所描述的那些人,好像就是地府的那些……   “这件事先放一放,你为什么会在千慧寺受伤?”梁京墨岔开话题。   宋初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我少年时认识了一位特别的老人,叫潘楚恒。我以为我们都与众不同,对他难免比其他人亲近。那天被带到千慧寺后我就见到了他,也是他割开我的手腕放血。”   那天噩梦般的经历,最让宋初痛苦的不是被饕餮踩了一脚,而是被潘楚恒当做牲畜一样割脉放血。   梁京墨安抚地摸摸宋初的头发:“过去了就不要再想,这里很安全。卢医生说你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刚好章邯那边刚收了一座宫廷钟,你可以去看看。”   宋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历史上最后一个王朝的皇帝们都酷爱收集钟表,刚来文物修复处时,宋初就想见识一下那时能工巧匠的手艺。只是文物修复处当时并无库存的宫廷钟,只有几块怀表。   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宋初自然迫不及待。   宋初出门后,梁京墨交给卢倩媛一个信封:“去帮我查一查,地府是不是有哪位擅自跑出来了。”   卢倩媛捏了捏信封的厚度,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当然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桃十三扔了1个地雷。 感谢队长是个球扔了1个地雷。   第32章 娇小但能吃   章邯正在校准华丽座钟的齿轮,宋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自己“见习”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他工作。   章邯停下工作,揉揉酸涩的眼睛:“身体怎么样了?”   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每个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宋初也都好声好气地回了。   “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下晚,将要下班的时候,梁京墨突然说要一起去吃烤乳猪,众人皆是一呆。直到真的对着一整只烤乳猪,大家才确定梁京墨没在开玩笑。   苏木切下一块肉:“老大,你怎么突然想吃烤乳猪了……这么多,就我们几个,怎么吃得完?”   虽然看着人挺多,但是李双和柳永都不能吃,楼半夏又吃不了几口,提议过来的梁京墨把餐后甜点都放在自己面前,真正动筷子的只有苏木、章邯和一个大病初愈的宋初而已。   梁京墨不以为意地挖着慕斯:“先吃着,吃不完打包带走。”这不以为意的语气,分明是为了打包才来吃这一顿。   宋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老大,你不会要用这个去喂饕餮吧?”   梁京墨挑眉,并不否认:“不是你说饕餮喜欢烤乳猪的吗?”   宋初一口咬在筷子上——竟然真的是这样……   “我说的烤乳猪,不是这种烤乳猪……哎呀,我回去试试,能做出那种烤乳猪的时候再说吧。现在饕餮受伤,暂时应该不会出来为非作歹。”宋初觉得自己可以做出能吸引饕餮的烤乳猪,说不定就是得用她身上的火来烤呢?   当时的宋初只是那么一想,没成想竟然真的成功了。也不顾当时已是深夜,将暂住在此保护自己的楼半夏从床上拉起来:“快帮我试试味道怎么样!”   楼半夏忍着把宋初打晕的冲动尝了一筷子,咀嚼间却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宋初不可能真在家烤一整只乳猪,只是拿了些猪排试验。   外观要比店里吃的那种颜色更深,味道没有太大不同,特殊的是其中蕴含一股灵力,随着食物落入食道而遍布全身。   饕餮,喜美味,喜灵气。这样的烤乳猪,确实合它的胃口。   宋初目光灼灼地看着楼半夏,她自己尝过,味道应该还可以。但看楼半夏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有些忐忑:“怎么样?”   楼半夏将一碟烤肉吃得七七八八,才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等天亮了,我们去野餐吧。”   于是,一大清早的,文物修复处集体跑到千慧寺外团建,具体地点就是当初饕餮和三头犬苦战的那片谷地。   那片儿刚好有一条小溪流,溪水边有不小的空地,正适合野餐。柳永拖了两只已经处理好的小乳猪来,调料都是备齐的,上了架子就等宋初上手烤。   宋初一手控火一手刷酱料,苏木和李双帮忙翻转烤架,噼啪声中香味逐渐弥漫开来。   千慧寺乃佛门清净之地,寺内僧人香客都要吃斋菜,戒荤腥,陡然嗅到寺外飘来的烤肉香气,寺僧都有些愠怒。   这分明是在打他们千慧寺的脸。   如同当日围观三头犬大战饕餮一般,持棍的寺僧将在千慧寺外野餐的一行人等团团围住。都是熟面孔,他们也都知道梁京墨不好惹,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梁京墨做了只鱼叉,从溪水里叉上一条鱼来,寺僧纷纷低头,默念佛号。梁京墨混不在意地将鱼扔给柳永处理,拍拍手走到寺僧面前:“你们要是有意见就说,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领头的灰衣僧人微微鞠躬:“梁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佛门之前大肆荤腥,实为不妥。”   “不妥?”梁京墨将鱼叉撑在地上,一副听了什么笑话的表情,“别人能在千慧寺里杀人,我们在这里烤肉就不妥了,这是什么道理?”   灰衣僧人惊愕地后退两步:“梁施主,你可不能信口开河。我们千慧寺皆良善之人,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啪嗒”两声响,两截木梳被扔到灰衣僧人脚下:“我也不跟你废话,把梳子带回去交给竹安,让他想想该怎么解释吧!”   忙着往乳猪身上刷蜂蜜的宋初抬起头,不出意外看到僧人们胀红的脸。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继续忙活。她差点死在千慧寺,对这地方好感骤降。   领头的灰衣僧人蹲下身将木梳捡起,跑回千慧寺。片刻后,围着这边的灰衣僧人尽数散去,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我们就在这里烤,饕餮真的就在这附近吗?”苏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烤乳猪,那诱人的香味,简直令人犯罪。   宋初耸耸肩,她也不知道。来这里是梁京墨提议的,完全是碰运气。   一个小时过去,烤乳猪的香气达到鼎盛,宋初片下几块肉送到梁京墨手中:“饕餮来不来还不知道,再烤猪肉就要老了,不如我们边吃边等好了。”   楼半夏和苏木一边自己片猪肉,一边偷眼瞄着梁京墨那边。楼半夏眼角余光瞄到梁京墨身后的灌木丛,似乎有什么生物正在缓慢靠近。她倒是没往饕餮身上想,毕竟饕餮那么大块头,要是出现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梁京墨对着宋初手中的盘子犹豫了一下,别扭道:“那你喂我。”   “咳咳咳……”捧着香炉的李双一阵猛咳,似乎是被呛到了。梁京墨一个眼神飞过去,李双立即转了方向,帮柳永烤鱼去了。   宋初将盘子往梁京墨手里一塞,红着脸回到烤架边。   梁京墨心情颇好,也不在意宋初没给他送筷子,用手指捻了一片肉就要往嘴里送。此时,腿侧传来一阵拉扯之感,带着些许刺痛。   梁京墨垂首,一只缩小版的饕餮正咬着他的小腿往后拽。梁京墨看得清晰,它的右眼微闭,分明是受了伤。   “我们要找的,就是这家伙?”从未见过活饕餮的一群土包子围了上来,饕餮龇牙咧嘴,似乎是想要示威,口水却不由自主地滴了下来,威严尽失。   宋初试探着用筷子挑了一大块肉送到眼前只有宠物狗大小的饕餮面前,乍一看,那肉块儿都快比它脑袋大了。   饕餮睁着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流油的肉块,也不管里面有没卸掉的骨头,长大嘴巴一口将那一大块烤乳猪全部吞了下去。   也没见它咀嚼,那一块肉就好像瞬间消失了一般。   吃到烤乳猪的饕餮愈发温顺,蹭在宋初脚下讨食。   两只烤乳猪下肚,又添了几条鱼,愣是没把它喂饱,连肚子都没有大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饕餮:我天生是吃播的料。   第33章 玉坠儿   趁着饕餮享用美食,梁京墨悄悄用原先在地府束缚它的锁链套上它的脖子。饕餮混不在意,吃饱吃好万事足。   抓获饕餮可谓幸运,并没有出现原来他们想象中斗得天昏地暗的情景,也幸亏早先将三头犬借了出来,否则情况如何还未可知。   令人意外的是,来将饕餮带回地府的竟是判官本人。   面若白玉、唇红齿白的判官出现在文物修复处时,梁京墨恰好将宋初支了出去。潜意识里,他不想让宋初和地府扯上关系。   判官将挣扎不休的饕餮关进笼子提在手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面带微笑地推到梁京墨面前:“冥王听闻大人又为地府立下大功,很想给大人一些好处。可惜大人始终不肯签魂契,冥王也只能给大人送些还魂丹来。”   还魂丹,一颗还魂,能让刚刚死去不足两个小时的人活过来。等闲人等一丹难求,对他们这些灵异工作者而言却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梁京墨吞下最后一口蛋糕,瞄了一眼那檀木盒子,不冷不热道:“替我谢谢冥王。”   判官心满意足地离开,柳永立即把手中的锤子砸到了桌面上:“我呸,什么玩意儿,说得好听,还不是小气?每次都送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如给点钱来得实在。”   李双抿了抿唇,让唇彩在嘴唇上自然均匀地分布:“都多少年了,还没习惯吗?那边儿的人,无非是想让老大签魂契。”   宋初此时正抱着团子坐在玖樱店里,听梁京墨说,团子就是玖樱送他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带团子来给玖樱看看,倒不是怕他们相思成疾,团子毕竟不能像普通猫一样定期到宠物店体检,只能劳烦玖樱兼职。   玖樱扒着团子的眼睛爪子尾巴看了一圈,将猫扔回宋初怀里:“小美人,听说这次抓获饕餮,你功不可没。”玖樱抓了一把头发,搭着宋初的肩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捏了一颗葡萄送入宋初口中。   玖樱顶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宋初忍不住有些脸红:“不过是做了一道烤乳猪而已。”   宋初越是害羞,玖樱就越是想要调戏她。两人嬉嬉笑笑间,一个下午的时光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   门帘被掀起,一个穿着制服的清秀女人走进来,在角落的桌边坐下:“麻烦给我来份红肉套餐。”   等在一边的服务生应了声,就往厨房去了。   店里已经逐渐来客,宋初也不欲再打扰玖樱做生意,抱着昏昏欲睡的团子就跟玖樱告辞。离开时,宋初看到了给那个女人准备的红肉套餐——带血的肉,各种带血的生肉。   宋初心里一突,不由自主又看了那女人一眼,恰好与其眼神对上。女人朝宋初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有些尖利的牙齿。不管内心怎么慌乱,宋初还是保持着淡定的模样,向那个女人微微点头,自出去了。   将还在打盹儿的团子塞进包里,宋初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行程无聊,宋初也不欲窥视别人的命道,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向来安静的校友群不知为何一下子爆了,大家的发言不断刷过。宋初皱着眉翻了聊天记录,一般出现这种状况,不是有什么重大活动,就是出什么事情了——比如两年前学校化学实验室爆炸。   这次出的事情,也不比化学实验室爆炸要好。   学校的一个研究生曹禺从教授办公室跳了楼,当场死亡。   更怪异的是,从曹禺跳楼开始,他的女朋友就像疯了一样,每天对着虚空说话,还说是徐教授逼死了曹禺。   两个小时之前,徐教授的尸体被人在实验室中发现,身中十二刀,下丨体被人划烂。警方通过调查,初步将曹禺的女友列为重点嫌疑人。   事情不止如此,徐教授所带的研究生们纷纷现身说法。总结下来,徐教授就是个衣冠禽兽,剥削研究生。论文他要是第一作者,工资得上交,科研成果得是他的。更过分的是,他还会骚扰女学生。曹禺的女朋友——蓝欣,也是他的研究生之一。   公交车停下,并不是宋初的目的地,她却下了车。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她给梁京墨打了个电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给梁京墨而不是其他人,总觉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从争锋相对转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宋初也不是纠结的人,知道自己对梁京墨有企图,那就放手去追。   不过看样子,不用她追,某人已经自己扑过来了。   两情相悦,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宋初只是这么想着,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宋初和梁京墨差不多同时到达学校大门,准确来说,梁京墨还要早一步,只不过他在看到宋初的时候才下车罢了。   蓝欣没有被拘禁,但被监控起来了,一般人不能与之接触。蓝欣十分镇定,对此没有任何抵触。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自信此事与她无关。   梁京墨和负责此案的警察接上了头,具体了解这件事情。   “我没有杀人。”自始至终,蓝欣就只有这一句话。即使从她身上搜出染血的刀,她也没有改过口,也没有给出任何不在场证明。   宋初坐在蓝欣对面,面对这个苍白如纸的女孩,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把刀,”宋初顿了顿,“法医鉴定之后说,和伤口形状是吻合的。”   蓝欣抬起头,双目无神,黑眼圈十分重:“我没有杀人。”   “你只是这么说,是没有用的,要拿出证据来证明徐教授的死和你无关。”   蓝欣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宋初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然而蓝欣还是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天气逐渐转凉,人们已经都穿上了长袖的衣物,有些怕冷的,甚至已经添了外套。蓝欣却还穿着薄薄的连衣裙,白皙的胳膊和小腿都露在空气中。   她的脖子上用红绳挂着一只水滴玉坠儿,成色不错,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价值不菲。宋初隐约看到玉坠儿中似乎有几缕红色:“蓝欣,我能看看你的玉坠儿吗?”   玉石养魂,也能伤人。玉石沁血,便可能是汲取了主人的血气,难怪蓝欣看上去如此苍白。   蓝欣的眼神闪了闪,伸手握住玉坠:“从小戴着的东西,拿不下来了,就不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暂不可见,我还是会回复哒,该发红包发红包,该加精加精~   第34章 寻“宝”   蓝欣越是不让看,宋初越觉得那玉坠有古怪。   梁京墨拿着档案过来,就看到宋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家胸前。顺手在宋初头上敲了一个暴栗,他才在她身侧落座。   “完整的档案就在这里,我觉得你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梁京墨从宋初的包里取出纸笔,示意她记录。   宋初惊疑于梁京墨笃定的语气,不知道是谁给他的信心,木然地拿起笔,记下他们的每一句话。   蓝欣正视梁京墨:“为什么?”刚才宋初问她为什么要相信她,现在她问梁京墨为什么要相信她。   梁京墨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我可不是那群没脑子的警察,即便你身上带着刀,那种小刀想要杀了徐教授难度不小,至少你身上应该留下一些伤痕。其次,在你身上搜出的那把刀即使真的是杀死徐教授的凶器,也不能排除栽赃的可能。最后,看你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凭什么能杀了一个每天和重型机器打交道的成年男人?你捅他一刀,他就能随便拿个锤子把你砸晕。”   宋初一边记录,一边点头。梁京墨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些人家警察未必不能想到。人家也没有给蓝欣定罪,只是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而已。即便如此想,宋初并没有说出口打梁京墨的脸。   蓝欣深深地盯着梁京墨许久,才终于叹息一声,握着玉坠的手也缓缓放下:“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但是我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姓徐的该死,知道他本性的每个人都想要他死,他死有余辜。”蓝欣清秀的面庞在愤怒之下变得有些狰狞。   宋初有些明白了,就像之前面对袁园一样,给与一定的信任与宽容,会让对方更加容易暴露真实的情绪。所以,在警察监控之下安之若素的蓝欣,会在给予信任的梁京墨面前爆发。   蓝欣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收敛了表情,偏头看着旁边的空座,好像那里有人一般。宋初也盯着那里看,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   蓝欣打定主意不肯吐露任何关于案情的话,梁京墨和宋初也不能把她的嘴巴撬开。离开的时候,宋初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如果身体不舒服,医药无用的话,就把你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吧。”   梁京墨似乎不耐烦她的多事,用胳膊勾着宋初的脖子往外拖。   夜色渐深,宋初和梁京墨都没有离开学校。宋初自然是回自己宿舍住,梁京墨则主动要求住到徐教授原来的宿舍里。   王默见宋初回来,开始挤眉弄眼:“听说你今天是和一个帅哥一起回来的,我们阿初也春心萌动了吗?”   宋初铺着床,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既然知道我今天回来了,就该知道我回来之后去见了蓝欣。外面传闻太多,你给我来点儿靠谱的消息。”   打听小道消息,王默简直堪比狗仔队。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打听不到的。   王默无趣地撇嘴:“我说,你到底是进了文物修复处还是进了侦察处啊,以前也没见你对这种事情有兴趣。”王默碎碎念着,眼前突然出现一管她肖想了许久的口红,顿时转入正题。   “两天前,曹禺去徐教授办公室提交论文,从窗户掉了下去。有路人称,当时两人发生过很激烈的争吵,具体来源已不可考,或许被学校警告了。今天,蓝欣作为徐教授的助手随他一起在实验室做实验,发现徐教授尸体的是吴副教授,当时蓝欣昏迷在桌子下面,从她的口袋中找到了锋利的小刀,就是被指认为凶器的那把。”王默一边说,一边挥舞手中的水果刀。   “不过那个徐教授也确实不是个东西,这两天我看了不少扒他的帖子,什么虐待学生啦,借故罚钱啦,欠钱不还啦,酗酒啦,都是常态。我去验证了一下,他名下的研究生论文都是以他为第一作者是真的。几乎他所有的研究生都反应了一个问题,他们的实习工资从来都拿不到手,还有,所有的科研成果,都被计入了他个人的功绩。这些还都算可以原谅,最意难平的是那些好不容易考上来的女学生。”   王默龇着牙,气急败坏:“他借着教授的名头以不允许毕业为筹码向女学生施压,骚扰猥丨亵,甚至进行性丨虐待!所以,一般女学生去见他都是带着刀的,防身嘛。骂他禽兽都是侮辱禽兽!所以,他死了以后,大家还都挺开心的,大概只有他的家人为他难过吧。”   王默耸了耸肩,嘘了一声。   宋初也抖了抖,她原本还以为是网上那群人夸大其词,原来这位徐教授真的如此不堪,简直侮辱了教授的名号。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教授,这般的老师……”   在王默的嘀咕声中,宋初垂下眼睑。   这世上人,皆有千般面具,人眼看不到心肺,哪里能知他内里黑白?为人师表的人中,也总会有斯文败类,令人不齿。   “阿初,阿初?”王默戳了戳宋初的肩膀,“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宋初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好的记忆通通撇开:“默默,你知道蓝欣脖子上的玉坠吗?”   “玉坠?那倒是没注意,明天我去给你打听打听。”   那边,在徐教授宿舍里的梁京墨,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鞭子,低温蜡烛等情趣用品还算含蓄。在床头的枕芯里,还藏着很多女人的艳丨照。她们有的伤痕累累,有的戴着情趣玩具,画面淫丨糜,不堪入目。   就在梁京墨继续“寻宝”时,王毅打来了电话。   “宋初可是又立了大功了,根据她提供的那十六个字,我们以易经推演,八卦推算,竟然还真找着几个地方。虽然也有扑空的,但是好歹也有点收获。你可不知道,那些地方多为以前的乱葬岗,脏的很,怪不得那些鬼祟喜欢。”   梁京墨“嗯”了一声,不曾多作点评:“报上去的时候,记得把功劳记在我头上。”   “喂喂,”王毅不满了,“人家宋初的功劳,你抢什么抢,抢到你头上能有什么好处吗?再给你送两盒还魂丹?”   梁京墨沉默了一会儿,王毅差点都要以为他无话可说了,他才再度开口:“我们俩不分彼此,所以还是算在我头上。”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的王毅果断挂掉电话,愤然让人改报告去了。   宋初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依旧热闹的学校微信群,与这些事情本无关的人们,义愤填膺地谈论着、猜测着、批判着。而那些现身说法,指证徐教授罪行的人,却在说出他们所知道的事情之后,悄然没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旺旺小小苏~~浇灌了5瓶营养液。   第35章 绿帽子摇摇欲坠   他们此刻的心情一定是矛盾的,既希望徐教授的罪行暴露受到应有的惩罚,又不想让自己曾经的屈辱为人所知,尤其是那些曾经被徐教授猥丨亵骚扰侵犯的女学生们。   这个社会对受害者并不宽容,他们敢于发声已经用尽所有力气。   “目前还没找到徐教授的手机,里面肯定有线索。”梁京墨发过来一条消息。   宋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出一条疑问:“梁老大,这件事并没有明显的灵异现象,我只是怀疑而已,你可以不用这么认真的。”   “蓝欣脖子上的那个玉坠,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那就是证据。”   宋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干脆坐起身:“那个玉坠真的有问题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玉坠中养着一只鬼魂,很有可能就是她男朋友曹禺。”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她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又增加了吗?即使她本身没有那个体力,成为了冤魂的曹禺附在她身上的话……”宋初猜测着。   梁京墨发过来一个摇摆的食指:“不会的,根据曹禺和她的聊天记录来看,两个人感情深厚,曹禺不会让蓝欣背上杀人的罪名。我提起徐教授的手机,是因为我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很多女孩子的□□,我怀疑他的手机里有更多。如果是凶手拿走了他的手机,说不定是因为手机里也有凶手的信息,甚至照片。”   当然,手机的问题警方也注意到了,并且已经在调查当中。   然而,有可能知道手机下落的蓝欣却始终不开口,着实令人着急。   目前,大家都把视线放在了徐教授所带的研究生身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都有作案的嫌疑和动机。   宋初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第二天眼下青黑明显,脸色苍白,精神却十分亢奋。   王默迷迷糊糊地察觉到宋初起床,也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昨夜说要帮宋初查蓝欣那颗玉坠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两个人好一通忙活,最后反而是王默先出了门。   没等与梁京墨会和,宋初先一步独自到了蓝欣的宿舍。   因为案情问题,蓝欣的室友暂时搬了出去,房间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在。   然而,当宋初站在隔音效果并不很好的宿舍门前时,分明听到了她和一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是曹禺。   虽然并不认识曹禺,宋初却莫名地笃定。   这时,宋初收到了王默发来的消息。   有跟蓝欣相熟的人透露,她脖子上的玉坠确实是从小戴在身上的,不过原来是用的一条银链子穿着。   曹禺死的那天,那条银链子不知为何竟然断了,蓝欣特地跑了一趟郊区的尼姑庵,求了一条红绳将玉坠串着戴在脖子上。   有了这些消息,宋初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蓝欣听到敲门声前来开门,宋初却没有看到任何男人的身影。   “曹禺呢?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蓝欣的眼神闪躲,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胸前的玉坠:“曹禺已经死了,你是听错了吧。”   宋初学着玖樱的样子,将蓝欣推压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椅子后的桌面,一只手搭在蓝欣握着玉坠的手上:“曹禺,你猜再这样下去,蓝欣会怎么样?”   蓝欣直觉宋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宋初将她的双腿并拢夹住,后来觉得太费劲干脆坐了下去,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这样孱弱的蓝欣就完全在她的控制之中了。   “真是可怜,连挣扎都这样无力。曹禺,你真的爱她吗?”宋初的语气中透着不屑,“你们男人都是一个秉性,平时爱得死去活来,一旦事关自己,什么爱情都是狗屁!”   梁京墨刚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宋初以一种陌生的语气说着粗话,挑了挑眉停住脚步。微微拨开门缝,就可以看到宋初以十分不雅的姿态压在蓝欣身上,梁京墨心下不愉,却没有贸然闯进去。   宋初的手轻轻滑过蓝欣的脸颊,蓝欣看着宋初逐渐放大的面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宋初凑在蓝欣的耳边,轻声道:“你看,这些男人都是没心肝的东西,还是咱们女人最了解彼此。我虽然不能身体力行给你肉丨体上的快乐,但是我可以给你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满足。蓝欣,你不如扔了那玉坠,和我在一起。”   说话的时候,宋初握着蓝欣腕子的手捏住她的脉门,蓝欣一声轻呼,忍不住松开了手指。   “放开她!”   两道男声同时响起,一道来自终于憋不住出现的曹禺,一道来自怒火勃发踹门而入的梁京墨。床上的两个女人抬头望,都是一副惊惶形容。   宋初咬了咬舌头,从蓝欣身上下来,乖乖站在一边。   蓝欣脱力地躺在床上,慢慢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曹禺提起脚步,似乎想要靠近,却又没有上前,反而返身跪在梁京墨面前。   “我知道,你们是来查徐教授的案子的。蓝欣,蓝欣真的没有杀他!”曹禺很激动,几乎扒下梁京墨的裤子。   梁京墨一副嫌弃的表情,在他看来,一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应该是硬气的。服软求人的时候,也应该有自己的风骨,而不是像曹禺现在这样,他还什么都没说,就给他跪下了,一点原则都没有,也给不了他成就感。   蓝欣坐起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曹禺,一脸惨白:“曹禺……”   梁京墨给了宋初一个“一会儿给你好看”的眼神,伸脚踢了踢曹禺:“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曹禺麻利地起身站起了军姿。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梁京墨在凳子上坐下,“蓝欣小姐,麻烦提供一下纸笔,我们需要记录。”   宋初立马上前:“不用不用,我可以直接用手机记录。”   梁京墨有些不爱搭理她,也不管了这些细枝末节,兀自看着曹禺:“曹禺,你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去投胎?”   曹禺抿唇看着蓝欣:“蓝欣还在那个魔头的手下当研究生,我不放心。”   “现在徐教授已经死了,你可以走了。”梁京墨从口袋中掏出眼镜戴上,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   曹禺摇头:“蓝欣也是这么劝我的,但是我一走,谁还能像我一样不惜一切地保护她?你看,她被警察作为嫌疑人监控,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她是清白的。”   宋初轻轻呼出一口气:“曹禺,我刚才说的并不都是吓唬你。蓝欣用玉坠养着你的魂魄,是拿自己的命在养你,你继续留下来,对蓝欣而言,祸福难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 入v当天万更,万字章评论都有红包~   第36章 一触即分的吻   曹禺捂住自己的脸:“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不敢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我怕我一走, 她就会成为真凶的替罪羔羊, 那她的一辈子就真的毁了。如果是这样, 我宁愿将她一起带走。”   蓝欣抱着膝盖缩在床上,眼泪奔涌而出。   梁京墨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蓝欣,根据你的资料来看,你的父母都还健在, 为什么不联系他们?”   蓝欣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苦笑:“我爸常年在外地打工,我妈现在正在给读高三的弟弟陪读,哪有时间管我。恐怕, 他们还巴不得我被抓进去, 让他们少些负担。”   “你脖子上那个玉坠, 听说是家传的?”梁京墨托着自己的下巴,面向蓝欣, 却斜眼看着宋初。   蓝欣伸手摸了摸玉坠, 神色柔和了许多:“这个玉坠是我外婆传给我的,说是传女不传男。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戴上玉坠之后, 我的生活都平顺了许多。”   “传世之宝,大多带着些灵气和福气。”梁京墨翘起二郎腿,“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肯说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禺代替蓝欣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她不想说, 是她真的不知道。”   “当时姓徐的已经把蓝欣打晕了。”曹禺握紧了双拳。   知道了徐教授的秉性,在场的众人当然都能猜到徐教授当时准备做什么。   梁京墨和宋初都看向曹禺,在那种情况下,曹禺很有可能暴走。   曹禺自然明白梁京墨和宋初的怀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也想现身把徐教授凌迟,但是如此虚弱的他,连存在都要依靠着蓝欣……   “那个时候,我还藏在蓝欣的玉坠里,对外界的感知不甚清晰。我只知道下手的是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长发女人,下手很利落,徐教授在她手中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   宋初点击着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顿:“嗯?那个女人,是一开始就在实验室,还是后来才出现的?”   曹禺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可以确定,徐教授进来的时候,实验室里只有蓝欣一个人。但徐教授进来之后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别人进不来,那个女人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是厉鬼吗?”梁京墨将眼镜挂在拇指上旋转,眉头紧锁,几乎能夹死苍蝇。   曹禺立即摇头否认,他虽然虚弱,却还没有到连人和鬼都分不清的地步。   梁京墨站起身:“好了,我的问题就到这里。一会儿会有阴差来带你走,记住,不要反抗,否则后果会很凄惨。我说的不是你,是她。”点了点双目无神的蓝欣,梁京墨提着宋初的马尾,将人拉了出去。   曹禺瞄了他们一眼,无力地垮下肩膀。   宋初刚从梁京墨手中解救了自己的马尾辫,人已经被压在墙上,梁京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两只手臂拦在她的肩两侧,挡住了宋初逃跑的后路——一个标准的壁咚。   巡视的警察刚刚拐过拐角,就看到这闪瞎眼的一幕,匆忙又返了回去。   梁京墨的额头贴着宋初的,气息交融,梁京墨低沉的声音让宋初脸上飞起红霞。   “男人都是没心肝的东西?跟男人在一起不如找个女人?□□上的快乐不重要?”   梁京墨每抛一个问题出来,宋初的脸就会更红上几分,尴尬几乎要溢出来了。   就是因为台词太羞耻,所以她才会选择在梁京墨之前来找蓝欣。没想到还是暴露了,羞耻感爆棚了!   宋初眼睛一闭:“梁老大你不要误会这些都是玖樱教我的不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干的但是真的很有效果不是吗?”瞬间出卖了队友。   唇上一阵温热,宋初当即怔住,没敢睁开眼睛,唇止不住地颤抖。梁京墨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唇,一触即分。   “小宋初,连男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就不要那么笃定了吧。”   宋初捂着脸缓缓蹲下身,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烧起来了一般。   被梁京墨触碰过的唇,灼热得像两块烙铁,却又让人迷恋那一瞬间的柔软。   梁京墨可没有时间等宋初害羞完,将人从地上拽起来夹在臂弯中:“走了,最关键的案发现场,我们还没有去过,真是失策。”   宋初放下手,轻咳两声:“梁老大,现在是工作时间。”   梁京墨看了眼手表:“我的工作时间是上午十点开始,现在还没到。”   “……”   发现徐教授尸体的实验室已经被全面封锁,除了查案的警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进入。   在案发现场,梁京墨和宋初看到了徐教授的妻子和女儿。   徐教授的妻子是个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女儿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个人身量、体态十分相似,一看就是亲生的。   听说梁京墨和宋初也是查案的警察,徐教授的妻子带着女儿来和两人打了声招呼,打听了查案的进度,也就离开了,属于十分冷静的死者家属。   宋初看着母女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叹了一句:“其实徐教授死了,对她们母女而言,未必是坏事。”   梁京墨看了楼道里的监控录像,监控正对着实验室的大门,只要有人进出,就一定能录下来。   案发当日,在蓝欣进入实验室之前,的确有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出现在了录像中,但是她拐进了旁边的厕所,而不是实验室。片刻之后,女人走出,离开了监控范围,这时候,蓝欣还没有出现。   看上去这个女人并没有作案的可能。   梁京墨前前后后将这段录像看了很多遍,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宋初却想起了一件事——因为是实验重地,有着不少的机密,每天楼里的录像在经过审核没有异常之后,就会被删除,防止泄漏。   “我觉得,应该让苏木来一趟。”   恢复数据对苏木而言不用费多大劲,为了维护一下校方的面子,苏木还装模作样地捯饬了好一会儿。   经过仔细核对,近一个星期之内,出入厕所的人一共有二十八个人,其中有一些人几乎每天都要出入厕所。   当然,这也很正常。   然而,就在案发前一天,有一个女人,进入厕所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可惜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脸。”苏木纤长的手指在鼠标上摩挲着,语气中不无可惜,“还有那个紫衣服的女人也是这样,应该是故意躲避摄像头的。”   梁京墨敲了敲宋初的脑袋:“你是怎么想到的?”   宋初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有些东西,你们直男是很难注意到的。你仔细看进去的那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和出来的那个,虽然身高体型都差不多,但是她们的头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进去的时候,头发是披在身后,长度及腰,而出来的时候,头发分在两侧,虽然也是长发,但是还没有到及腰的长度。”   负责此案的警察一边记录一边汗颜,这种细节,他们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实验楼的老师同学一一辨认,还是没有人能够认出录像中的人,这条线索只能暂时搁下。   案发现场警察已经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梁京墨和宋初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样看来,徐教授的心也是蛮宽的,被人以那样的方式折磨致死,竟然没有变成厉鬼索命。   中午的时候,徐教授的妻女送来了些饭菜。   按照规定,办案的警察不能吃涉案人员的家属送来的东西。   这条规定对文物修复处而言就是摆设,梁京墨带着宋初和赖着不走的苏木吃得很心安理得,旁边吃盒饭的刑警们看着十分眼红。   徐教授的妻子是个温婉的女人,做饭的手艺也是一绝。   宋初看着这样一个精致的女人,也是想不通徐教授为什么家里有个这么好的老婆,还要到外面招惹女学生。   也许人心都是贪婪的,永远不会满足。   面对徐教授的妻子,宋初颇有些食不知味。   徐教授的妻子名叫齐明芳,比徐教授小十岁,当年是奉子成婚,结婚的时候她才十八岁。   宋初犹豫着要不要将徐教授在外面那些事情告诉她,梁京墨已经把从徐教授的宿舍里找到的那些照片甩了出来:“齐女士,徐教授骚扰女学生的事情,你知道吗?”   看着齐明芳捂着胸口急促喘息的模样,宋初掐了梁京墨腰侧一把。   这种事情,要说也得委婉一点,这么直接会给齐明芳带来很大的打击。   齐明芳颤抖着手碰了碰那叠照片,最终还是没能拿起来看一眼,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对不起……”   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齐明芳咬着嘴唇捂住眼睛,双肩颤抖,我见犹怜。   这时候,一个女警匆匆跑了过来,神色慌张:“蓝欣跳楼了……”   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宋初想起曹禺说的,如果要将她一个人置于这个尴尬的境地,他宁愿带走她。   那么反过来,如果现实太过沉重,蓝欣是不是更愿意陪着曹禺一起去死呢?   “她,还活着吗?”宋初几乎不抱希望,蓝欣的宿舍在六楼,楼下是坚硬的水泥地面,一头砸下去,活下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女警果然摇头,蓝欣当场死亡。   “现场留下了她的遗嘱,除却遗产的分配之外,她还提到了你们。这个玉坠,就压在她的遗嘱上,她说要交给你们处置。”   女警将蓝欣的玉坠交到宋初手中。   玉坠中已经没有了曹禺的灵魂,那几缕血丝还在。   这个玉坠,已经通灵了。   若是落到心怀不轨或是内心险恶的人手中,恐怕会生出好些祸端来。交给他们处理,的确是个保险的选择。   宋初将玉坠攥在手心,透着凉意的玉石在她的手心逐渐变得温暖。   梁京墨将宋初按回椅子上,一只手撑在桌面,一只手将那些香艳的、不堪入目的照片摊了开来:“这些照片,你应该不知道吧。如果你知道的话,应该已经处理掉了,就像徐教授的手机一样。”   宋初和苏木都看向垂着脑袋流着泪的齐明芳,这个美丽、优雅、知性、贤惠的女人,会是他们要找的那个紫衣女人吗?   “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些事的,两个月前,慧慧说老徐最近对她有一些特别亲密的行为,让她很反感,我留了个心眼才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那些照片。”   现在的齐明芳冷静得可怕,没有眼泪,没有哭泣,没有歇斯底里。   “我浑浑噩噩了好几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我开始跟踪他,慧慧也开始注意他的行为。我们发现了他做的那些龌龊事,愤怒和羞耻在我的心底发酵。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所以我开始谋划除掉老徐。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了慧慧,为了那些学生。”   将照片收起来,宋初心里堵得厉害。   姓徐的这辈子害了多少人?下辈子投入畜生道也不足以抵偿他的罪孽。   “你是怎么进实验室的?”梁京墨没有再剥削宋初,将记录的纸笔推到苏木面前。   齐明芳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要保持优雅:“从厕所的窗户爬出去,可以爬到实验室的窗户那边,只要实验室的窗户开着,就可以进去。”   “实验楼对面就是教学楼,不会被人看见吗?实验室的窗户你又是怎么打开的?”苏木一边记录一边发问。   齐明芳轻笑了一声:“老徐的仇人那么多,只要对症下药,让他们帮个忙还是很容易的。那个叫蓝欣的女孩子,我只是把我的计划说了一遍,她就帮我打开了窗户。没人的时候,我再爬过去,要是还能被看见,也看不见我是谁。”   宋初猜测:“录像中另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人,就是你女儿慧慧吧?”   齐明芳抬起头,盯着梁京墨:“这件事和慧慧没有关系,她只是听我的话而已,她一直不知道我的计划。”   “具体说说你犯案的经过吧。”梁京墨恍若没有听到齐明芳的话。   齐明芳看着梁京墨许久,还是无力地瘫坐下来。   “案发前一天,我打电话给蓝欣,让她给留下了一扇窗户没有上锁。慧慧穿着我准备好的衣服躲在厕所里,我在案发那天一早就来换慧慧,趁着早上没人进入实验室,并且做好了杀了姓徐的的准备。原本我是想等到蓝欣走了再动手的,可是我没想到姓徐的竟然……在他打晕蓝欣之后,我趁着他不注意,用□□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梁京墨抬手打断她的陈述:“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跟警察说就可以了,我们的任务到此结束。”   坐上车,宋初小心地将玉坠收在一个锦盒里:“绳子断了,回去之后可以让章邯编条漂亮的红绳串上。”   苏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不免慨叹。   在这件事中,蓝欣是最无辜的人,也是最受伤的人,最后还是放弃了生命。   找不到其他安慰的话,苏木只能拍拍宋初的肩:“她这辈子过得不容易,受了这么多苦,下辈子一定会好的。”   梁京墨嗤笑一声:“她是自杀死的,先去寒水地狱泡几百年再说。”   宋初龇了龇牙:“梁京墨,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梁京墨从后视镜里看了苏木两眼。现在破坏气氛的不是他,是这个没眼色的家伙!   安慰低落的宋初这件事,应该是他这个准男友的事儿,他来凑什么热闹?   打翻了醋坛子的男人也喜欢翻旧账,梁京墨又想起玖樱给宋初出的烂主意,当下调转方向,城市越野直接往着妖怪食肆飞驰而去。   他打不过玖樱,总能吃她一顿,宰她一笔。   他记得玖樱有一套唐青瓷的茶具,拿来送宋初是极好的。   玖樱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将自己收藏的唐青瓷茶具送到宋初手上,还得说是替梁京墨送的,心里简直是在滴血。   但看着宋初惊喜的样子,玖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潇洒甩头,回去撸猫仔抚慰自己受伤的心。   宋初啃着猪蹄,想起先前在外头看到的“红肉套餐”,叹了一句:“这里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啊,不过不会有人来查吗?”   梁京墨替她擦去嘴角的油渍:“玖樱的路数很广,用不着你来担心,好好吃饭。”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单身狗苏木抱着自己的木桶饭,替自己摘下嘴角的米粒,心里一片凄凉。   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赖在梁老大和宋初身边呢?找虐吗不是!   回去一定要打柳永一顿解气,都是他唆使的,说什么有好戏看,就是见不得人好!   不知不觉中,宋初的心情好了很多,捧着从玖樱处得来的唐青瓷茶具乐不可支。   “我爸一定喜欢这东西,梁老大,我可以给我爸用吗?”宋初当真以为这套茶具是梁京墨托玖樱弄到的,下意识征求他的意见。   梁京墨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自在,十分坦然:“既然送给你了,那就随你处置。”   吃完饭,即便都是一条路,苏木宁愿打车也不愿再坐上梁京墨的车了。   当晚,宋初就带着青瓷茶具回家去了。   宋初到家时,宋父宋母都还没有回家。   虽然才刚刚开学没多久,高三的学生们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老师们也是不遗余力地给同学们查漏补缺。   宋初用砂锅炖上一锅汤,等着宋父宋母回来当宵夜吃。听说宋父喜欢喝茶,梁京墨还给了宋初一罐茶叶带回来。   洗漱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宋初给宋母发了个短信,只觉得岁月静好。   然而放松快乐的心情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热门话题在短短十分钟之内被地震的消息霸榜。   看着屏幕上一排排的蜡烛和祈祷,宋初心里陡然一凉。   人祸可避,天灾难躲。   瞬间没有了继续刷手机的心情,宋初起身给自己倒水。   她还没走到门边,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不知为何,宋初觉得今天的手机铃声分外刺耳,周遭的环境也过分安静了。   来电显示是未知电话,宋初划开接听,顺手点下了录音键。   随着电流的“刺啦”声,沙哑带着哭腔的女声传出:“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救我,救救我!”   急促的“嘟嘟”声响起,电话被挂断。   宋初打开录音文件,刚刚录下的声音里,只有刺耳的电流声,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灯光似乎更亮了些,宋初可以听到厨房里传来汤沸腾的声音。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起来,或者说宋初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拉开窗帘,雨下得不小,楼下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透过窗玻璃,宋初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如同浮在半空的鬼魅。   将一根红线绑在窗户上,宋初握着手机闭上眼睛。   无尽远处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走到了宋初的影子所在的地方。宋初睁开眼,陌生的面孔陌生的人,中间只隔着一扇窗。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依然是未知电话。   “你是谁,为什么找我?”宋初看着窗外的影子,接起电话。   窗外的女人张了张嘴,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我叫鲁巧曼,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找你。”   宋初不急着了解这个叫鲁巧曼的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更加在意的是,为什么她会知道有她这一号人的存在。   “我原本是去了千慧寺,有个人告诉我,让我来找你。”   提到千慧寺,宋初手腕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你上当了,我不过就是一个能看见你的人而已,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   “不,”鲁巧曼的声音急促起来,生怕宋初不再听下去,“你一定可以的,那人把你的本事都跟我说了。若不是有了你的血,我也到不了这里。”   宋初握紧拳头,双眼微眯:“我的血?”   “对,在千慧寺的时候,那个人给我吃了一颗用你的血制成的药丸,我才能清醒一点,不那么浑浑噩噩。”   “让你来找我的人是一个老头?”宋初问道,内心几乎已经确定,那人就是潘楚恒。   鲁巧曼却摇头:“不是,是千慧寺的竹安大师。”   宋初皱眉,唇抿成一条直线,想起那被掰成两截的木梳和梁京墨的话来。   她一直以为千慧寺里那场噩梦和竹安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梁京墨从一开始就笃定竹安必定参与其中。   现在看来,梁京墨是对的。   “说说吧,你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宋初看着鲁巧曼,还是决定接下这个麻烦。   竹安特地将鲁巧曼送到她面前,就不怕她知道这些事情。俗称,有恃无恐。   鲁巧曼松了口气:“其实我还没有死。”   第一句话出口,宋初就惊诧地抬起了头,未死之人,魂魄怎么会离体而出?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被推下水之后,我就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就已经是这幅模样。我的身体还在市医院里躺着,医生说我已经是植物人了。我没有死,可是也没有活着,究其起因,还是半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鲁巧曼还是一个高中生,成绩优异,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的生活。要说最大的缺憾,大概就是她长着一张并不好看的脸。   大概半个月前,她在上完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黑暗的胡同里。那天晚上,她没能回家,她爸妈找了一夜都没能找到她。   第二天一早,衣衫不整的鲁巧曼被上学的同学们在垃圾堆旁边发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到了这个年纪的同学们,多少都知道一些事情,不到半天,她被性丨侵的消息就传遍了学校。   “其实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但是那些传闲话的人才不会顾及真相是什么,他们只相信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真相。”   鲁巧曼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并且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她的□□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撕裂痕迹。   但是那时谣言已经传得满天飞,鲁巧曼也不可能拿检查报告贴在公示栏里,说,我没有被玷污。   “我爸妈报了警,没两天就抓到了包远。他是我们学校一个富二代,平时没什么不敢干的,老师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那天他本来的目标是另一个女生,结果错把我给抓了过去。”   鲁巧曼哽了一下,嘴角止不住地下垂:“事情是查清楚了,可是我的处境却更加糟糕了。他们都说我是故意的,说是我勾引了包远,说我贪慕包远的钱,所以策划了这一场戏。还有人说包远倒霉,被我这么个丑女给糟蹋了。走在路上,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就像看着垃圾一样,充满了嫌弃和鄙夷。”   “前几天,我在学校后面的小河边散心,结果被人一把给推了下去。”鲁巧曼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话筒中的电流声越发刺耳。   宋初换了一边耳朵,继续听着这场闹剧的后续。   “掉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她们,都是经常围在包远身边献殷勤的女同学。”鲁巧曼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她们对包远百般讨好,就以为旁人也都是和她们一样的心思,却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那样犯贱。”   宋初揉了揉眉心:“说完了?那你先走吧,我需要想想。”   挂掉电话的前一秒,宋初还听到鲁巧曼喊着一定要帮她报仇,玻璃窗外的影子拼命地扑过来,却始终不得前进一步,她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   雨下得越发大了,宋初打开窗户,有几滴雨点随风刮入屋中,落在宋初裸露的胳膊上,微微凉。   汽车引擎的声音逐渐靠近,宋父宋母终于回家。   宋初拉上窗帘,将厨房炖着的汤端了出来,好让父母一回家就能享用美味的夜宵。   一夜无梦,宋初却睡得不太好,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有时候还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甚至是叹息。   市医院每天都有各种人来来往往,似乎从来没有空闲的时候。   宋初和前台的护士打听了鲁巧曼的病房,一路上目不斜视,直到站在病房前。   进了文物修复处之后,宋初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   从前她会为了路上某个人被小鬼缠身而叹息,会为游荡阴阳之间的孤魂野鬼而心痛,现在的她,即便看到缺胳膊断腿的孤魂,即便看到鲁巧曼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心里也不会产生一丝波动。   也许,这也是梁京墨所谓的成长。   只是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宋初就离开了医院。   鲁巧曼的遭遇只能算是人祸,并不属于文物修复处的管辖范围,宋初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趟这趟浑水。   她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到了,围在一起吃早餐。   宋初将团子捞进怀里,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所以,这件事我到底要不要管?”   “既然是竹安让她去的,那他肯定有自己的用意。这件事说不定能牵扯出一些其他的事情来,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管上一管。”章邯咬着小笼包回道。   李双贴好眼睫毛,嘟了嘟嘴巴:“嗯,竹安那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宋初揉着团子的小肉垫,上首梁京墨的位置还是空着。   最近梁京墨天天都会来文物修复处,一时间看不到他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此时的梁京墨正和竹安坐在竹林里,石桌上没有茶水,没有糕点,只有两截木梳。   “宋初把事情都告诉我了,那么她口中的老人,想必也还在千慧寺里,不能出来一见吗?”梁京墨的手指轻点桌面,目光却落在竹安的竹屋。   微风拂过,竹叶“飒飒”作响,有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竹安捻着佛珠,并不直接回答梁京墨的话。   “叶落归根,万物生灵,终将回归本位。贪嗔痴欲,造就人生之苦。京墨,切记莫生妄念,勿入魔道。”   梁京墨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睛微眯,有些不可一世的意味:“万物有灵,灵则生情,苦与不苦,成魔成佛,全在一念之间。师叔精通佛法,满口慈悲,亦可毁人修为,伤人性命,那你是佛还是魔?”   “心有众生,行知悲悯,则为佛;心存私欲,行为放肆,是为魔。贫僧行为众生,有何不妥?”   “师叔,”梁京墨站起身,目光投向竹林之中,“你已入了魔障了。”   竹安抬起手抵在额前,念着佛号。   梁京墨连一句告辞都没有,自行离开。   竹屋之中,潘楚恒手中握着一个玉瓶,面带微笑。   午休时间,宋初回了一趟公寓。   之前梁京墨塞了一件外套让她洗,后来发生诸多事情,竟然到如今都还没有还给他。   刚取了衣服准备出门,宋初的手还没有碰上门把,就发觉出一些不对劲来。□□静了,就像昨晚那样,没有任何生气。   手机铃声果然响起,未知电话在屏幕上不停闪动。   “喂。”   “你今天去看我了。”肯定的语气,并不需要宋初的验证。鲁巧曼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似乎宋初去看她就一定会帮她一样。   宋初没有否认,既然大家都说应该帮她一把,她也没有必要那么坚持,跟鲁巧曼确认了一些信息后才挂掉电话。   属于城市的喧嚣再度回归耳畔,宋初吐出一口气。与世隔绝的感觉,真的不是很好。   打开门,梁京墨就靠在门边,手中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宋初的电话。愣神间,宋初的手机铃声再度响了起来。   看到宋初开门,梁京墨的脸色还不是很好。   “和谁通话这么久?”   宋初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伸出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和鬼啊。”   梁京墨刚从千慧寺回市里,看到宋初的手机定位是在公寓,就摸到了这儿,自然也就还不知道鲁巧曼的事情。   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备用钥匙也打不开门,似乎是被人从里面反锁了,打电话总是正在通话中,他以为宋初又出了什么事,当然很焦虑。   宋初那意外地在他头上一撸,倒是把他的火气撸少了几分。   无可奈何,宋初只能将鬼来电的事情再说了一遍,梁京墨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还是没有说撒手不管。   坐上车,宋初才意识到衣服又被落在家里了。   衣服的主人却不甚在意:“没关系,就暂时放在你那儿吧。”   见到包远的时候,宋初才知道什么叫做纨绔子弟……   一头白发,用发胶固定成一个炫酷的形态。左耳五个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右耳没有耳钉,却纹着诡异的图案。身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现下时尚杂志上最流行的搭配。走路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目光桀骜,仿佛不可一世。   令人咋舌的是,他的左腕上,却戴着一串佛珠。   宋初的目光在梁京墨和包远之间徘徊,同样都是不可一世的人,差距也是蛮大的。   梁京墨似乎察觉到了宋初的想法,撇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宋初立即正襟危坐,准备记录。   梁京墨也不急着进入正题,问了包远一些零碎的问题,比如名字成绩之类的。包远的状态越来越轻松,连腿都翘了起来。   李双带着几个女生走进来的时候,场面诡异地静默了一下。   李双喜欢穿一身红色的连衣裙,皮肤雪白,眼妆和唇妆都化得十分浓重,显得眼睛大得吓人,唇色如血。   在大白天看到她还好,若是晚上,指不定就要被吓破了胆。   此时,李双手中牵了一根红色的绳子,最前端挂着一个小巧的铃铛。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子,手腕缠着红绳,神色木然,每一个动作都和李双别无二致,如同失了魂的傀儡。   “我懒得一个个去找,所以用了个引魂诀把她们带来了。”李双松开手中的红绳,绳端的铃铛响了一声,被牵过来的几个女学生立即回神,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聚在一起找安全感。   窗帘被拉上,即便外面阳光正好,房间里也是一片昏暗。女同学们明显更加害怕,包远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抖腿,右手扶在左腕的佛珠上。   李双将红绳缠到自己的手机上,拨出一个号码。长久的静默之后,那边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   “寻人还是问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让几个女学生都抱在了一起,包远已经开始捻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李双弯唇,将出现在宋初手机上的未知号码报了出来。那边传来一句稍等,再度静默了下去。   “终于找到你们了。”属于鲁巧曼的沙哑声音从开着免提的话筒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如同长时间没有喝水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一般,伴随着电流声,刺得人耳朵发疼。   “啊!”抱在一起的女生中有人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喊,又瞬间不见了。   梁京墨打了个响指,将目光吸引了过来:“既然当事人都已经在了,那么我们就开始解决问题了。”   “等等!”包远慌忙打断梁京墨的话,“那个丑八怪不是变成植物人了吗,怎么还能打电话?”   李双的唇咧开一个弧度:“小朋友,我打的可不是阳间的电话,是打给鬼的。”   不谈说话的内容,单是李双的表情和阴恻恻的语气,就已经足够吓人了。   听到这话的包远反而镇定了下来:“你们给我装神弄鬼来这么一出,不就是想吓吓我们吗?小爷告诉你,小爷有佛祖保佑,从来不怕这些!”   李双歪了歪脖子:“是吗?”纤细的手臂抬起,手指探到脑后,轻轻一提,头皮被拉起,面部皮肤也随之皱起。   众目睽睽之下,一张人皮被脱了下来。剥下面皮的李双五官空白,头部就像一颗鸡蛋,头顶连头发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经小天使提醒,唐三彩不适合用来做日常用品,换成青瓷啦~   第37章 安全感   缩在门后的女生失声尖叫,包远却吞了口口水, 强自镇定着走到李双面前, 左手摸上李双空白平摊的脸:“为了吓人, 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剩下的声音都被鲠在了喉咙里。   李双歪着脑袋,一只手将包远的左手按在自己脸上:“小朋友,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乱摸女生的脸吗?”   触感不会骗人,李双脸上的的确是人皮,但那冰冷的温度告诉包远, 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包远终于绷不住,尖叫一声瘫软下去。   李双重新将画好的面皮贴回脸上,嘟着嘴抱怨怎么都贴不平整,又要重新化妆了云云。   被吓到的不只是被牵过来的女同学和包远, 就连宋初也心惊肉跳。以前她只知道李双不是人, 但也没亲眼见过这么惊悚的场面, 紧张中下意识抓住梁京墨的袖子。   梁京墨温暖的手搭上宋初泛凉的指尖,给了宋初莫大的安全感。   这边一场闹剧尚未收场, 那厢鲁巧曼已经等不及了:“不是说开始了吗?”   李双将包远拎到凳子上, 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可以了。”   “包远,”梁京墨一改之前闲话家常的语气,变得严肃认真, 周身气场散开,瞬间将包远衬成了渣渣,“经过警方查证,你在某晚对鲁巧曼曾有侵犯的意图, 但是并没有做到最后,并且说自己抓错了人,是吗?”   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包远承认得无比爽快,孰料梁京墨不按常理出牌:“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先罚你写一篇检查,并在学校广播中朗读,对鲁巧曼道歉。”   “凭什么?”向来被人捧惯了的包远不满了,就连被吓得缩在墙角的女生里都有人壮着胆子探出脑袋。   “包少没必要和那种人道歉,一个丑八怪而已,我们还觉得她占了包少的便宜呢!”   宋初可没有忘记,最终造成鲁巧曼落水昏迷的直接凶手,就是眼前这些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同学们。   拿出平生最假的笑容和最温柔的语气,宋初对女生们歪了歪脑袋:“不要急,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刚才还有勇气探头探脑的女生们立即如受惊的鹌鹑般缩了回去,沉默不语。   李双的手机中又传来鲁巧曼的声音:“包远我可以放过,但是这些贱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不是故意的!”一个一直缩在最角落没敢说话的女生尖叫了,“我们有心想要整你,顶多就是把你锁在厕所里或者往你身上泼东西往你的课桌地下塞虫子之类的,但是我们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那天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冲动了,失手把你推了下去……”   其他几个女生也纷纷附和。   “当时就像魔障了一样。”   “是诅咒吧,我听说那条河里有水鬼呢!”   “你说当时我们怎么就一起做了这种事呢?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看那些女生言之凿凿,不像是情急之下想出的借口,宋初将目光投向梁京墨。   梁京墨把玩着手中的钢笔,看着那群女生许久,方才开口:“古有凶兽,谓之穷奇,善诱邪念,引人为恶。”   “如果她们没有说谎,很有可能是穷奇出现了。当然,也不一定是穷奇,魑魅魍魉等鬼祟皆可以人之歹念为食,是他们也不一定。”李双接下了梁京墨未说完的话。   梁京墨用钢笔在李双的手机上划拉了两下,示意鲁巧曼该她说话了:“你掉下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动物?”   鲁巧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最终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宋初咬着下唇:“那么这些女生该怎么处置?”   就这么放了她们鲁巧曼不会同意,要真的罚她们……这样做也不是她们的本意。   梁京墨瞥了瑟瑟发抖的女学生们一眼:“虽然她们本意并非害死鲁巧曼,但是也有伤害别人的念头,否则也不会被引诱将鲁巧曼推下水。明天周末,早上十点,我要在鲁巧曼的病房里看到你们。在场的,一个都不能少,否则我会让鲁巧曼给你们打个电话催一催。”   “我……我也要去吗?”包远咽了口口水。   宋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包少,您是罪魁祸首,必须到场。”   虽然这么说了,还是有人心存侥幸。直到十点半,还有一个女生没有到。   梁京墨今天没有到场,楼半夏代替他主持大局。看到主事的是楼半夏,而不是梁京墨,大家明显都放松了很多。   楼半夏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看来她是不准备来了。鲁巧曼,你亲自去请她。”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躺在病床上的鲁巧曼身上,宋初却可以看到鲁巧曼的魂魄从窗口飘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缺席的女生打着寒噤、脸色青白地走了进来,手中死死捏着“刺啦”作响的手机。   人已到齐,楼半夏让女生们围着鲁巧曼的病床,面向里站着,自己在对面的沙发上盘腿坐下,膝上放着自己的古琴。   宋初拉着包远和鲁巧曼的母亲站在楼半夏身侧,安静地看着。   楼半夏的手指在琴弦上划过,起了一个颤颤巍巍的音调。   围在病床边的女生们浑身一震,竟然动弹不得。   连续的音符从楼半夏指尖流出,仿佛有股惑人心神的魔力。   这是宋初第一次听楼半夏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溢满眼眶。   随着曲调变换,病床被一层单薄的光芒笼罩。鲁巧曼的魂魄缓缓走近,融入那片光芒之中。   一曲毕,病床边的女生们都淌着虚汗瘫软下去。   鲁妈妈知道这些都是害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当然不会有太多关心,一心只朝着鲁巧曼去了。   “放心吧鲁巧曼最早今天最迟明天就能醒,至于你们,”楼半夏点了点倒在病床边的女生们,“回去吃点儿好的。”   包远偷偷扯了扯宋初的袖子:“我来是干什么的?”   宋初抽出自己的袖子,对包远微微一笑:“围观啊,为了敦促你好好写检查好好道歉。”   当夜,鲁巧曼果然醒来,还特地给宋初打了个电话道谢。   宋初轻咳两声:“虽然帮了你,但是这并不应该是我的职责范围,而且,我并不是很想接到你的电话。”因为会下意识以为是鬼,而不是人。   鲁巧曼也不在意:“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们。现在他们都收敛了很多,包远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没有以前那么放肆,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挂掉电话,宋初耸了耸肩,继续往公交车站走去。   突然,地面一阵晃动,宋初下意识抓住了路边的电线杆,这才稳住了身体。   震动只维持了数秒,幅度也不大,除了震感之外,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到达文物修复处,苏木面前的电脑正在播报新闻,正是方才的地震。   “本市上午八时三十四分发生三点二级地震,多处有震感,目前未有人员伤亡和大面积损失……”   李双打着腮红,幽幽叹了口气:“活了这么久,咱们这儿地震可没遇上几次,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章邯正忙着把架子上的花瓶都封装起来,闻言抬起头:“依我看,天灾频频,和那群逃出地府的鬼祟脱不了干系。最近我奶奶身体不大好,去了一趟医院,呵,人满为患。”   “不是说最近雾霾越来越严重了吗?人们都免疫力都下降了。”苏木泡了几杯板蓝根招呼宋初和章邯,“流感盛行,咱们也得防着点。”   梁京墨戴着口罩从外面进来:“你们最近没事多出去晃荡晃荡,地府瘴气外泄,恐怕有些不怕死的要闹出些幺蛾子来了。”   楼半夏擦着琴弦的手抖了一抖,奏出一个颤巍巍的音符:“地府瘴气?那不埋得挺深吗,怎么会突然泄漏?”   宋初的重点明显跑偏了:“唉,难不成地府真的在地底下?”   诡异的沉默之后,苏木开始扫盲。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地府的确是在地下,准确来说,是进入阴间的入口在地下。实际上,阴阳是两个互有交集却各自为政的世界,类似于平行空间。地府瘴气原本是惩罚阴魂的一种手段,通过一些渠道,也是可以溢散到阳间的。但是这种情况非常少,因为条件太苛刻了。”   “嗯,”梁京墨接下了话头,“地府那边还没查到泄漏点,但是隐约有口风传出来,说瘴气不是地府出来的。”   章邯冷笑一声:“不是地府泄漏出来的,难不成还是阳间自产的不成?”   李双照着镜子叹气:“自从魑魅魍魉带着鬼祟出逃之后,我们就没能消停过。看看我的皮肤,太久没有好好保养,都起褶了。”   座机的声音响起,李双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脸颊,挂上微笑,按下免提键。只听声音的话,果真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可人儿。   “您好,文物修复处。”   “这里是京都博物馆,仓库里的一柄古剑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屋顶上,就悬在那里,地上还有血!请你们赶紧派人前来,我怕它掉下来,不管是剑出事还是伤了人,我们都担待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发红包的时候操作失误,每个人发了四个哈哈哈,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蠢宅~ 感谢゛不如不遇丶傾城色ゞ扔了1个地雷。   第38章 放开他的裤子   电话那边的人急促地交代着情况,李双却没有多着急的样子, 依旧捏着温柔的语调:“好的,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 会尽快派人前去,请暂时保护好现场,不要让人接近。”   有关部门的腔调拿捏得很稳。   宋初抬头看了看头顶:“悬在头顶的剑,那可是够危险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现在对我们而言, 那群不知目的不知底细的鬼祟还有那个地府中的某人,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剑……”章邯收拾着工具,联想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由得有些低落。   宋初站起身拍拍章邯的肩:“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但是人总是要努力地活下去, 才能看到更多的可能。”   “你突然这么励志, 我有点不习惯。”章邯在梁京墨冰冷的目光下挪开了自己的肩膀。   想当初老大喜欢玩儿失踪的时候,大家玩儿得多开心呀, 现在有老大坐镇, 感觉大家都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   京都博物馆里收藏着许多流传千百年的无价之宝,每天来往参观游览的客人以十万计。   但今天京都博物馆却连大门都没有打开,原因就在于大堂屋顶正中央悬着的那把剑。   没有人敢靠近那附近, 剑尖正下方的大理石地面上,有一摊已经接近干涸红褐色的液体。   馆长看到梁京墨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你们可算来了,那边的东西已经取样化验了,就是人血呐。不过基因库里没有匹配的基因段, 所以没能查出来是谁的血。”   梁京墨“嗯”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楼半夏掀起警戒线进入“危险区”,脚步落在血迹之前,抬头望着屋顶的古剑。   博物馆的屋顶一般都建得不低,常人在下方根本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但这些对楼半夏而言并不是问题,站在下面,她能够将那把剑看得清清楚楚。   宋初翻阅着博物馆方送来的关于这把剑的资料,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表达自己的情绪。   博物馆对这把剑的记录甚少,连年代都没有准确确定,材质什么的更不必说,就只有最基本的尺寸外观记录。   馆长看着宋初略显为难的表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因为一直都没能获取这把古剑的具体信息,所以才一直收在仓库里,没有放出来展览。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从录像上看,没有任何人动过这把剑,它是自己跑上去的。”章邯已经看完有关监控录像,下了结论。   那边楼半夏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剑已生灵,但他不肯和我交流,我也没有办法。”   “胡说,”一直在旁观望的一个青年男子突然出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什么灵不灵的,都是糊弄人的,自己没本事解释的事情就推给神神怪怪的,不知羞耻!”   博物馆馆长慌慌张张地去拉青年男子,一边还得好声好气地跟楼半夏解释。   青年男子名叫顾威,半个月前刚刚从英国进修回来,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难怪会对楼半夏的说法如此抵触。   楼半夏不是很在意,现在普罗大众多数对鬼怪之谈嗤之以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是心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譬如包远,嘴上说着不相信,手腕上却戴着佛珠护身。   根据经验,越是叫嚣得厉害说鬼怪不存在的人,心底对灵异之事越是害怕。   不必楼半夏给顾威下马威,在屋顶半天没动静的古剑突然发出如同金玉相击般的鸣声,清脆悦耳,还转了个角度。剑尖正对着顾威的方向,明晃晃打了顾威的脸。   顾威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抖着腿恨不能缩进馆长的怀里躲着。   宋初嘴巴微张,不是被吓到,而是好奇。   怎么看,这把年纪不小的古剑中的灵都有点孩子气。   无论是把自己吊在屋顶上,还是吓唬顾威……   馆长放开一动不敢动的顾威,挪到梁京墨身后:“梁处长,能不能先想办法把它弄下来,它挂在上面闹得人心惶惶的,博物馆都开不了门。”   梁京墨扶了扶眼镜:“它要想下来自然会下来,不如我们先查查这把剑为什么会突然作妖。馆里没有人受伤吗?”   “一发现这件事我就已经查过了,馆里并没有人受伤。”馆长摸着自己半秃的脑袋,亦是十分苦恼。   自他担任馆长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幸亏上任之前的培训有提到过相关事件的处理方式,否则他就要直接请几个和尚道士来作法事了。   宋初闭上眼,嗅了嗅鼻子,唇角保持着微笑的弧度:“恐怕在场的人之中,就有人受伤了,嗯,或许是谁来例假了?”   周围传来几声忍不住的笑声,现场的人中,除了楼半夏和宋初,其他的都是男性,当然不可能有人来例假。   宋初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循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走到了一个人身边。   顾威吞了口口水,看着有些神叨叨的宋初:“你……我没有受伤。”   宋初睁开眼,上下扫视了顾威一圈:“这么说,你来例假了?”   “噗嗤”几声响,血气瞬时涌上了顾威的脸:“你在胡说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总之我没有受伤!”   “那你就是来例假了。”宋初不为所动,始终坚持自己的判断,断定顾威身上有伤。   馆长脸色青黑,就要让人去扒了顾威的衣服,却被梁京墨给阻止了。   “我们要找的又不是受伤的人,而是被它伤到的人。”梁京墨指了指还在屋顶晃荡的古剑,“如果顾威就是被它所伤的那个人的话,现在它也不会这么淡定。”   听了梁京墨的话,顾威立即变得理直气壮,一把推开宋初:“你们这些整天被神神鬼鬼挂在嘴边的人最不靠谱,没有证据就胡乱指证别人,愚昧。”   梁京墨周身温度陡然降低,馆长忍不住往外挪了挪。   “宋初找上你是因为你受伤,我只是说你不是被古剑伤到的人,可没说你没有受伤。”梁京墨掸了掸宋初的肩膀,仿佛上面有灰尘一般,“因为我没有具体证据证明你的伤不是古剑伤的,只是一面之词,麻烦你解释一下你的伤是哪里来的。”   顾威梗着脖子就是不承认有伤,最后甚至自曝有后台,让梁京墨小心着点。   梁京墨被逗笑了:“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除非你的后台不想混了,否则恐怕是不敢得罪我。”   “说大话谁都会,别太看得起自己。”顾威对梁京墨的说辞嗤之以鼻。   宋初揉了揉鼻子,一脚踹上顾威的臀部:“这种人跟他费什么话,直接扒了多好。”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宋初就要上手扒顾威的裤子。   楼半夏见势不对,抢先握住宋初的手,梁京墨青黑的表情这才和缓。   “这种事情,还是我来比较好。”章邯接替了宋初,扒裤子的动作干脆利落,转身的角度刚好挡住宋初的视线。   梁京墨很满意,决定给楼半夏和章邯加工资。   在章邯手中,顾威无力反抗,左侧大腿的绷带暴露在人前,隐约可以看到些许血迹。   一片静默之中,金玉鸣声再度响起,屋顶的古剑欢快地旋转着。   宋初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悬在屋顶,手中握着那柄古剑,唇角挂着嘲讽的笑容,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都是不屑。   令人倍感意外的是,他的五官看上去分外年轻,若是对比下来,更像个未成年。   宋初扯了扯梁京墨的袖子,指着屋顶:“你看,他出来了。”   众人随之抬头,能看到那抹身影的却只有宋初、梁京墨、楼半夏和章邯。   楼半夏少见地皱起了眉:“嗯,怎么好像不是灵?”   “他也是一种灵,但是和你不一样。”梁京墨回道,“古时,有人会为了一些事情,以身祭剑,魂魄与宝剑成为一体,以阴魂化灵,成为剑魂。”   屋顶穿着铠甲的男人依旧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你倒是有些见识。”   梁京墨点点头,毫不谦虚地收下了这份称赞。   地上的顾威趁着无人注意,已经穿好了裤子。正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却被章邯拦住:“你还没有解释清楚,不能离开。”   顾威恼羞成怒,一脚踢向章邯。   章邯虽然平时存在感不是很强,但也不是吃素的,赤手空拳握住顾威的脚腕,顺势一扭,顾威不由自主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腕□□不止,说不出话来。   楼半夏用脚尖踢了踢顾威:“还不准备说吗?这么难以启齿,肯定不同寻常,又和古剑的异状相关,有必要好好审审。”   一直呆在屋顶不说话的剑魂终于有了动静:“喂,你不如问问他昨晚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啊。”   宋初从善如流,蹲到顾威身边:“你昨晚在哪,和谁在一起?”   顾威眼神闪躲,却死鸭子嘴硬:“我当然是在自己家睡觉,没和谁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会晚一点,在23:00以后~ 感谢队长是个球的1个地雷。   第39章 无价之宝   剑魂“啧啧”摇头:“麻烦你告诉他,他和那谁办事儿的时候, 我就看着呢。他要是不肯交代, 我就帮他说了。”   宋初听出剑魂语气中促狭的意味, 脸上泛起薄红,却还是替剑魂传达了他的意思。   顾威一听是什么“剑魂”说的,不由得冷笑起来:“你们当我傻吗,这样就套我的话?有本事,你们让那什么鬼剑魂出来啊!”   剑魂一点也不着急, 手持古剑在屋顶划着圈圈,一般人看起来就像古剑摇摇欲坠一般,不由得提心吊胆。   “昨晚十点三十二分,一个男人, 和另一个男人。”   一字不差地重复着剑魂的话, 宋初看着顾威的脸色逐渐变得复杂。若不是场合问题, 她都想感叹一下英国不愧为腐国了。   顾威被吓住了,目光忍不住往古剑瞟。   昨天博物馆闭馆之后他的确回来过, 方淳非得在博物馆里亲热, 他只能尽量避开摄像头,将他带到了偏僻无人的仓库。   他们还没做什么,就看到仓库里有影子一闪而过, 惊慌之下,匆匆收拾了一番就离开了。也就是在那时候,他的大腿被仓库里古旧架子上的长钉划破了。   顾威可以确定,伤了自己的是钉子, 绝对不是古剑,所以地上的那滩血也绝对不是他的。   为了避免被怀疑,也是羞于启齿,他才隐瞒了自己的伤势。   却没想到,瞒过了馆长,却有被人当众戳穿昨晚的事情的危险。   “虽然我受伤了,但是古剑的事情和我没关系。”顾威最终还是松了口。   馆长早先就将围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赶了出去,这时候顾威开口也轻松许多。   “谁说和你没关系了?”剑魂缓缓降了下来,站在顾威面前。古剑剑尖着地,立在顾威面前。梁京墨确认了馆内摄像头全部关闭,从宋初包里找出显影水,对着剑魂的方向喷去。   穿着铠甲的青年陡然出现在面前,将没见过世面的顾威和馆长都吓得不轻,剑魂甚至故意皱着脸吐出舌头吓他们。   宋初以为,灵大概皆如楼半夏、镜灵或者画灵那般。灵因情而生,虽百般姿态,从性情上看都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纵然画灵看上去俏皮可爱,行事却周全,最懂得揣测人心。   如剑魂这般随性,出来吓人,甚至以戏弄别人为乐的小孩子脾性的灵,宋初还是第一次见。   也许是因为成因不同吧,宋初暗自猜测着。   剑魂用剑身碰了碰顾威的腿:“其实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血替我开了刃我还呆在剑里出不来呢,但我还是想揍你一顿。”   宋初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请问,您尊姓大名,年岁几何?”   剑魂眨了眨眼睛,认真思索了一番:“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应该叫韩彦,十七岁以身祭剑。”   顾威偷偷伸出手,想要碰韩彦的铠甲,手指却穿过了剑魂的身躯——他碰不到他。   梁京墨瞥顾威一眼,之前没怎么觉得,现在怎么看都是个小白脸。   “那些血是谁的?”   韩彦耸了耸肩:“估计这家伙带着情人进来厮混的时候没把博物馆的门给关好,有贼跑进来了。我想着这块儿好歹是我罩着的地方,就出手教训了一下。”   顾威低下头,耳根泛红。   韩彦沿着展台走了一圈,古剑在地面的大理石上拖动,划出一条白线。   “你们看这些物件,沉默无语。你们以为它们不会说话,其实它们一直看着你们。”韩彦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又转回到顾威面前,“不管是在展台上的,还是在仓库里的古物,历经千百年的岁月,或许不能像我一般成灵成精,但是它们也都不只是一件死物了。”   宋初的情绪持续下沉,气氛逐渐凝重,孩子气的韩彦在这一刻似乎也变成了历经沧桑的模样。   韩彦看着馆长,语重心长:“我们平时虽然不动弹,但是我们也需要尊重。你们将我们的本体保存得很好,甚至替我们修复瑕疵——虽然可能是因为你们需要我们赚钱,而你们赔不起我们的身价——但是看在你们毕竟这么做了情况下我们是感谢你们的。”   “但是麻烦也注意一下我们的精神好吗?”韩彦的声音一下子提高,用古剑拍打着顾威的身体,“他们每天被那么多人围观拍照忍受喧嚷也就算了,我躲在仓库里还在庆幸自己躲得清净呢,你竟然跑过来和情人厮混。你是多想不开?知不知道你们不小心碰碎了什么东西的话卖身都赔不起啊?就算你们没碰碎什么也污染了我们纯洁的心灵懂不懂?这就是典型的作死懂不懂?我告诉你我挂这儿半天就是为了警告你懂不懂?在我们面前也请你放尊重点,别以为我们看不见听不到懂不懂?”   韩彦一口气吐出一长串话,大家都下意识跟着憋住气,直到他把话说完才恢复呼吸。   顾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掩面咳嗽两声:“懂,我懂了!”   韩彦哼了声,瞄向正在大口喘气的馆长。馆长立即抬头挺胸收腹:“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   楼半夏半点没有被韩彦唬住,抬手戳了戳他的铠甲:“喂,你不会真的就为这点事儿挂在上面那么久吧?”   韩彦平举手中的古剑,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实不相瞒,在下确有一事相求,这般放肆的行径,也是为了引诸位前来。”   韩彦骤然变得文绉绉,楼半夏略不习惯,搓了搓胳膊将章邯推了出来。   韩彦也不在乎面对的到底是谁,只要能帮他就可以。   “大概半年前,我这把宝剑上镶嵌的一颗红宝石被人盗走。可惜当时我被困于剑中,未能及时抢回宝石,以致于现在我即便能从剑中出来,也不能化为实体。后来,在和一些同类交流的时候,偶然间知道了文物修复处的存在,再加上昨晚的机遇,我才放手一搏。”韩彦低下头,将古剑送到章邯面前。   章邯接过古剑,在剑柄尾端,确有一菱形凹槽。   “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资料上所说,这把剑三年前就已经到了这家博物馆。”梁京墨摘下眼镜,掏出纸巾缓缓擦拭着镜片上的灰尘。   在梁京墨似乎并不十分在意的语气中,馆长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的确是这样……但是因为一直放在仓库里,所以……”   “所以剑上的宝石不见了你们也没有发现对吗?”宋初都忍不住冷笑了,京都博物馆内仓库里,任何一件物什拿出去都称得上是宝贝,竟然被如此轻慢,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馆长也很尴尬,常年堆在仓库里的那些都是些说不出名堂的物什,若是放到古玩市场,必然是不如展台上那些有典故有来历的物件儿值钱的,所以他也不是很在意。再加上有人定期清点,他便少放了些心思在上面。   没想到,如今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要是报到上面去,他这个肥差就没有了!   馆长将梁京墨扯到一边“交流感情”,宋初弯腰点点顾威的肩膀:“你可以走了,但是你需要写一篇书面报告检讨错误。大概五千字吧,一定要真诚。”   顾威吐出一口气,利落地爬起身跑了出去。   宋初才不怕他逃跑,为了逃避一篇检讨而丢了稳定的工作,怎么算都不划算。   显影水的功效渐渐消失,韩彦的身躯变得透明。   梁京墨挽着袖子走过来,手中拿着剑盒:“这把剑我带走了,馆长记得好好查查仓库里有没有少其他东西。”   馆长一边庆幸一边肉疼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将梁京墨一行送了出来。   “要找到剑上的红宝石可不容易,我们就这么揽了下来是不是太轻率了一些?”宋初看着章邯手里抱着的剑盒,很是忐忑。   楼半夏冲着宋初挑了挑眉:“我们的宗旨就是,一切值钱的有潜力的并且可以得到的东西都得拿到手!”   看着楼半夏紧握的拳头,宋初觉得,楼半夏再也不是初遇时那个高冷的气质美人了。   “唔,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宋初微微鼓起腮帮子,眼中泛着异样的光彩,看上去很兴奋。   章邯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剑盒,吞了口唾沫:“你问吧。”   “这把剑大概值多少钱?”   不等旁人回答,藏身剑盒的韩彦首先绷不住了:“老子这把剑是无价之宝懂不懂?谈钱简直俗气!”   宋初摸摸鼻子,真是不好意思,她就是这么俗气的人呐。   古剑乍在文物修复处出现,没有到现场去的李双和苏木甚至团子都忍不住凑上来围观。   “好多年没见着这样的好东西了。”李双对着古剑目露痴迷,就像一个色眯眯看着小姑娘的怪叔叔,韩彦没见过这种架势,将古剑抱到自己怀里护着,就怕李双上手来抢。   李双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最爱收集各种冷兵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顾修亭灌溉的5瓶营养液。   第40章 欲擒故纵   原装的红宝石找起来并不容易,苏木找了一块差不多形状的灵石安了上去。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但是至少暂时能让韩彦拥有实体。   拥有了实体的韩彦学着梁京墨的模样穿上属于这个时代的衣服, 暂时在文物修复处住下。虽然不能正式入职, 看家护院还是可以的。   秋日的气息逐渐浓郁,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逐渐败落,而那颗粗壮的槐树却长得越发葱郁。   即将又是周末,宋初正吃着章邯刚刚买回来的麻辣烫,接到了米珠的电话。   趁着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米珠约宋初去游泳,告别夏天。   宋初不过犹豫一下,那边米珠就开始撒娇,甚至抛出她请客的诱惑。   宋初吞下最后一颗丸子, 答应下来。   有人请客, 不去白不去。   这种天气下水, 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故而泳池里的人并不多。   米珠稍微纠结了一下, 就直接跳进了泳池里, 哆嗦了一阵儿才适应水温,在水里往宋初身上泼水。宋初坐在岸边,双腿浸在水中, 慢慢适应。   还没等宋初下水,深水区就传来一个女人惊慌的呼声,附近的人立即游过去将溺水的女人救了上来。   得救的女人披着毛巾打着哆嗦,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似乎被吓坏了。   米珠看她吓坏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自从布娃娃事件过后,米珠开始了解神鬼之说,甚至去寺里求了一尊佛像放在家里,有此联想也不奇怪。   宋初扫了周围一眼,并未发现异样:“应该只是抽筋被吓坏了吧,哪有那么容易撞鬼?”   米珠现在对宋初有种迷之自信,既然宋初都说不是撞鬼,她也就放心了。   “若若现在怎么样了?”见到米珠,宋初难免关心一下当初那个漂亮得如同洋娃娃的小女孩。   米珠深深叹了口气,将脖子以下都浸入水中:“怎么说呢,平时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她再也不玩儿娃娃了。家里的娃娃都被她自己收了起来,还是受到了影响吧。”   宋初抿了抿唇,当初楼半夏应该是帮若若消除了那段记忆的,没想到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那……她的爸爸妈妈呢?”   “她妈最近又怀上了,哪有空管若若?若若平时除了上课、补习班,就是回爷爷奶奶家,或者到我那儿凑合。”米珠也有些无奈,若若爸妈要生儿子的心还是没灭。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宋初和米珠也没多纠结。米珠潜入水下,偷偷摸到宋初脚边,使劲一拽,将没有防备的宋初拖入了水中。   “啊~”   “啊~”   尖叫的不只是宋初,还有刚才被救的女人。   宋初从水里出来,抹了把脸。众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而那个女人以一种非常惊恐的眼神看着宋初。   宋初不明所以地扯了扯米珠:“我很可怕吗?”   米珠耸了耸肩,在宋初身边缓缓划水:“没有啊,那个女人应该是刚才被吓到了,以为你也溺水了吧。”   将没出什么事,大家还是各玩儿各的。   没过半个小时,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再度响起,泳池里的人已经颇有怨言。   谁出来玩都不想被煞风景。   这次,女人的尖叫声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宋初和米珠都已经没了兴致,干脆上了岸,准备去看看。   浴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手中拿着一顶假发,在淋浴下瑟瑟发抖。   宋初一凛,鼻端不可忽视的腥臭味让她有些恶心。   那个女人手中拿着的假发,在她眼中却是一个人头。   脸皮浮肿,双目圆瞪,嘴角却挂着诡谲的笑容,令人发怵。   米珠看不到这惊悚的一幕,径直走到女人身侧:“你没事吧?”   女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米珠和宋初,才松了口气:“是你们啊……”   察觉到宋初瞄着她手中的假发,女人不自在地将假发挂到了旁边的挂钩上:“这顶假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放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宋初并不相信女人的说辞,这顶假发应该就是造成女人恐慌的原因,包括在泳池那一次。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宋初问女人。   女人一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小姑娘真是会开玩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所谓的鬼怪,到最后都不过是人为罢了。”   将假发提到面前,宋初的眼睛对上一双浮肿的眼。   察觉到宋是能够看到自己,人头的笑容逐渐落下:“你能够看到我吗?”人头的唇张张合合,吐出的只是气音。   “你的身体呢?”人死之后,即便死无全尸,灵魂也应该是完整的。   人头转过一个角度看着惊恐万分的女人:“被我自己吃掉了。”   米珠吞了口口水,躲在宋初身后。   眼睁睁看着假发在宋初手中转了一个角度,女人伸手捂住唇口,防止自己再度惊叫出声:“你,你做了什么?”   宋初尚未开口,米珠率先出声了:“应该问你做了什么才对,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东西?”   女人霎时就不高兴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林千语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顶假发是你的吗?”宋初扬了扬手中的假发。   林千语敛眸摇头:“不是我的。”   “真的不是你的吗?”宋初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十分笃定。   林千语一把抢过假发:“就算是我的又怎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宋初撇了撇嘴,其实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又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如果是你的假发,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你自己忽略了,然后想办法赎罪吧。”   看宋初拉着米珠就要离开,林千语对着手中的假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宋初:“姑娘,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宋初停下脚步:“咖啡就不必了,不过这个时间该吃饭了,介意请我们一顿吗?”   林千语立即上前两步:“可以的。”   换好衣服,吹干头发,林千语将宋初和米珠带到了一家餐馆。   因为刚刚开始营业,店里还没有多少人。为了保险起见,林千语还是要了一个包厢。   米珠也没有和林千语客气,实际上她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使劲点点点。   宋初没有什么胃口——任谁看到那颗人头,都不会有胃口大吃大喝的。   林千语用吸管搅拌着果汁,并不喝,说起关于这顶假发的来历。   “这顶假发真的不是我的,是我在家里发现的。我掉头发掉得厉害,还以为是老公买回来给我的,但是老公说他没有买过假发。我甚至去问了我婆婆,婆婆也不知道这顶假发的来历。我觉得这假发来得诡异,所以就想把它扔了了事。”   当然没能扔掉,这顶假发就像一直跟着她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甚至把它扔到火里,但是它竟然没有被烧掉,反而更加经常地出现在我面前。”林千语扶着额头,一脸苦恼。   宋初抿了一口大麦茶:“你的意思是,这顶假发无缘无故地就出现了?在那之前有发生过比较特殊的事情吗?”   假发被单独放在一张凳子上,宋初可以看到人头的嘴唇微微翘起,似乎看着一场好戏。   宋初微微不爽,从包里掏出一张镇魂符贴在假发上,那颗脑袋立即老实了,闭着眼面无表情,比先前看上去顺眼不少。   林千语怔楞了一下,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碟:“并没有发生什么,非要说出点儿什么的话,那就是我老公出差三个月回来,儿子生了一场病。”   米珠咬着吸管,听着林千语和宋初说话,偷偷翻了个白眼。   宋初咬了一口蜜瓜:“是你老公回来之后,你儿子就生病了吗?”   “恩,我老公回来的当天夜里,儿子就发起了高烧,在医院住了一周才慢慢好起来。后来,我就发现了这假发。”林千语也是苦恼得很,为了这件事还和老公吵了一架。   这厢正了解情况,宋初的手机铃声响起,梁京墨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和林千语道了声抱歉,独自走出包厢接电话。   快到饭点儿,梁京墨打给宋初原本是想约她一起吃饭,却还是晚了一步。   听闻宋初又碰上了案子,梁京墨略有不悦。没有在他身边,他总觉得宋初是不安全的。   “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去看看。”梁京墨觉得,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保险。   宋初拒绝了梁京墨的提议:“不用了,我已经和半夏说过了,她大概再过十分钟就到了。梁老大,您就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挂掉电话,宋初好心情地晃了晃脑袋。   这一招也是玖樱教给她的,欲擒故纵,欲拒还迎,若即若离的态度更能抓住男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一般中午十二点更新,晚上六点和九点可能有新章掉落。 有意外不能更会请假,断更不会超过三天。 本文收藏每涨500加更一章,作收每涨50加更一章,霸王票每100加更一章(加起来算),营养液每100瓶加更一章,当日评论多也加更(这个加多少看心情)。   第41章 假发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楼半夏一进包厢就看到凳子上贴着镇魂符的人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坐到米珠身侧的空位上:“你怎么怎么容易撞上这种事情, 是体质问题吗?”   宋初咬着汤匙幽怨地看着楼半夏:“你以为我想遇见吗?”   “情况如何?”楼半夏也不废话, 甚至没有给当事人林千语一个眼神,搂过米珠送到她面前的冰淇淋球,直接切入正题。   宋初将假发的来历和假发出现前林千语身边发生的事挑重点说了一遍,又指向保持缄默的脑袋:“要不要问问她的说法?”只凭林千语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让她们了解真正的事实。   楼半夏扭过米珠的脑袋, 对上她的眼睛:“小姑娘,你该回家了。”   米珠作恍然大悟状,提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宋初愣愣地看着米珠的背影,回头冲着楼半夏竖起大拇指:“我以为梁老大的催眠术已经够厉害了, 没想到你更胜一筹。”   楼半夏摇摇手, 转眼间已经吃完一个冰淇淋球:“体质不一样, 我又不是人,这是我的天赋技能, 梁京墨怎么能跟我比?把镇魂符拿下来吧……恩, 这个情况,还是不要用显影水了,有点吓人。”   林千语瞪着眼睛使劲看那顶假发, 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看到了什么?”   楼半夏蹭到林千语身边:“这个你先别管,我们先来谈谈价钱。我们替你解决了这东西,你出多少价?”   林千语一时没反应过来,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要说林千语了, 宋初都吓了一跳。怎么突然画风变成了这样,今天半夏的起床方式一定不对吧?   楼半夏扭了扭脖子,一脸不情愿:“今天是周六,我应该在家吃饭睡觉玩耍,现在却被你们喊出来工作,这是加班好吗?”她用手指点了点林千语,“还有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免费出卖劳力的慈善家吧?”   林千语咬了咬牙,看向宋初:“你果然是骗子吧,刚才还装得那么像,差点就把我哄住了。”说着她就要起身走人。   宋初刚要站起来就被楼半夏压了下去,示意她看那可怖的脑袋。肿胀的眼睛中,眼瞳不断转动,追着林千语的身影,明显是不想她就这么走了。   楼半夏一把撕下镇魂符,假发立即飞了出去,缠在林千语的脚腕上。林千语再也不能前行一步,脚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林千语顿住脚步,对宋初和楼半夏怒目而视:“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   楼半夏优哉游哉地吃着桌上的饭菜:“我们可没有干什么,是它不让你走。”   林千语伸手想要把缠在自己脚腕上的头发扯掉,却被攀上了胳膊,隐约可以看到脚腕上有两排牙印,如同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一般。林千语顿时小脸煞白,血色尽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楼半夏连头都没有回:“没什么,你走吧。”   林千语倒是想走,可是脚腕上缠着的假发死死地将她钉在地板上,怎么也挪动不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些细细的发丝正在往她的皮肤里钻。已经临近崩溃的林千语在这一刻终于再也绷不住,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开始嚎啕大哭。   宋初扯了扯楼半夏的胳膊,楼半夏才大发慈悲将凌乱的假发拎开来。   将纸巾递给林千语,宋初也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楼半夏。   画风崩坏的楼半夏终于恢复正常,将假发放置在凳子上,开始审问。   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气音带起阵阵阴风,宋初拢了拢外套。   “我可不是想害她,我是在救她。告诉她,我叫郑晓,是周全刚刚离婚不到一个月的前妻。”   听宋初传达了郑晓的话,林千语一下子懵了。   她和周全结婚好几年,孩子都已经可以上幼儿园了,怎么可能周全还有一个刚刚离婚一个月的前妻?   宋初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还是楼半夏见多识广,惊讶也不过瞬间的事情:“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郑晓的脸开始扭曲,发丝根根竖起,如同产生静电一般,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观感越发可怖。   “因为我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所以他把我杀了。你想知道他是怎么杀我的吗?”不等楼半夏回答,郑晓就径自说了下去,“周全不愧是外科医生,手术刀用得出神入化。从我的四肢开始,皮肉被寸寸割下。剁成肉馅,包成包子,喂我和女儿吃下去。片成薄片,烧上火锅,人肉卷可比羊肉卷鲜多了。”   桌上的小火锅咕噜噜冒着泡,宋初一个没忍住,俯身干呕。   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微风卷着烟草味闯入,紧接着是王毅调笑的声音:“怎么了,几天不见,这是有了?”   梁京墨踹了王毅一脚,将门开大了些,方便包厢里通风。   表面不为所动的梁京墨其实听到王毅那么说时还真心跳加快了,想想要是宋初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挺令人雀跃的。   无人知晓,短短数秒内,梁京墨差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宋初喝了口水压下了胃里的翻腾,朝梁京墨和王毅点了点头,示意郑晓可以继续说话了:“恩……你是怎么死的可以简单交代一下,这并不重要。”   “我死那段才是重点,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了。利用这种方式处理了我的尸体之后,他就回了这里。哦,你们大概也可以听出来周全是个变态了。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他就说过最喜欢我的头发,所以他用我的头发做了这顶假发。他把假发放在女儿那里,但我还是跟了过来。”   “为了尽快拥有力量,我吃掉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原本想要杀了那个孩子,但是看到这个女人那么担心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可怜她,所以并没有下死手。但对周全,我不会心慈手软的。未免误伤,我就想先把这个女人给吓走。谁知道她对周全竟然这么痴心,被我吓得神经衰弱了都不走!”郑晓语含嘲讽,又带着只可意会的怜悯,不知道是对林千语还是对自己。   宋初拉了张凳子坐下,似乎正盯着郑晓看,眼角余光却偷偷瞄着林千语。郑晓所说的这些可谓惊世骇俗,对林千语来说更是惊悚,宋初不确定该不该告诉她。   王毅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摸出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合该我出手了。来来,交代一下案发经过。”   郑晓斜着眼看王毅,看上去就像翻白眼一般:“你是谁?”   王毅理了理衣服:“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鄙人特别行动处处长王毅,专业处理各种灵异案件。简单来说,你归我管。”王毅拍了拍郑晓的额头,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郑晓晃了晃孤零零的脑袋:“我只想自己报仇,不需要别人插手。”   “你杀了周全,然后呢?让自己招惹罪孽,从此坠入无间地狱,受尽折磨赎罪,再入轮回?你已经被他伤害过,还想为他再伤害自己一次吗?”梁京墨伸手拨开宋初脸上沾着的一缕头发,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郑晓一眼。   郑晓死鱼一般的眼睛转悠了两圈,停在了宋初身上:“小姑娘,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彻心彻骨的那种恨,恨不能将其抽筋扒皮的那种恨!”   宋初的背后陡然生出冷汗来,脑海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抿了口凉白开,宋初摇头:“大概是没有的。”   郑晓阴恻恻地笑了:“小姑娘,你在说谎,你的犹疑已经告诉我真相。如果现在他风光地出现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想亲自给他一些惩罚吗?”   王毅和梁京墨都看着宋初,反而没人关注林千语了。   林千语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你们到底怎么说,我老公和这个……郑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毅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几笔填完扫入手机,传回特别行动处:“不好意思,你的配偶周全牵扯到一桩穷凶极恶的凶杀案,所以我们需要找他配合调查。”   梁京墨提溜着衣领把宋初拎起,既然王毅接手了这个案子,宋初就没有必要掺和了,文物修复处的工作已经够忙的了。   临出包厢,宋初突然回头看了郑晓一眼。   那一瞬间,宋初眼瞳中似乎燃起一簇火苗,神情阴诡。   郑晓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王毅难以看清她的神情。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只恶鬼,我只是将它放出来了而已。”   楼半夏将镇魂符贴回郑晓的脑门儿上:“我警告你,别打宋初的主意,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做悔不该当初!”   有王毅带领着特别行动处清查周全重婚虐杀妻子一案,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周全和妻子郑晓婚后两年,郑晓才怀孕。在郑晓怀孕期间,周全出轨林千语,四个月后,林千语查出怀孕。郑晓生下一个女儿之后,林千语也生下一个儿子。      第42章 相信   周全的母亲是个重男轻女的,虽然林千语这个儿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她却将林千语视作真正的儿媳, 花钱通关系让林千语和周全登记结婚了。   而原配郑晓因为生的是个女儿, 不太受到婆婆的待见。但是郑晓家庭条件不错,对周全的工作和生活都有帮助,周家也不舍得放了她,所以就这么两地养着。   半年前,郑晓的父母意外身亡, 遗产全部归了独生女郑晓。而郑晓隐约察觉了周全的异样,警告了他一番。   没想到周全竟然借此机会提出离婚,连离婚协议都准备好了。   让郑晓不能忍的是,周全要求均分所有财产, 包括她父母的遗产。郑晓不肯签字, 准备起诉, 于是周全走了极端,将其虐杀。   经过专业测试, 周全精神方面有严重问题, 被送入了精神病医院监控治疗。   文物修复处众人对着这个结果又是一阵唏嘘。   都说女人疯狂起来可怕,男人也不逞多让。   宋初滑动鼠标浏览周全的口供和在郑晓的住所搜出来的尸体残骸照片,一口口咬着筋道的牛肉干。   “一个‘精神问题’, 这个周全就逃过一死了啊,怪不得郑晓坚持要自己处理。可惜被王毅横插了一脚,她恐怕很不甘愿。”李双点燃一炷香轻嗅,新出的香型, 看上去不错。   楼半夏瞄了宋初一眼:“阿初,你觉得呢?”   “这种人,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令人无端心凉,本人却还咬着牛肉干尚不自知。   梁京墨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初,手中的钢笔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上,在突然安静的室内分外突兀。   宋初吃完一块牛肉干,拍拍手上的残渣,正准备再拿一块,才意识到这不寻常的安静:“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宋初一脸懵懂的样子并没有让大家轻松下来,提起的心反而越悬越高。   梁京墨扔下钢笔站起身:“宋初,半夏家里装修,这段时间住到你那儿去。”   虽然自己家里并没有要装修,楼半夏还是承认了梁京墨的说法。   从郑晓那件事情之后,宋初就一直有些不正常,常常神游天外。有时下示意露出的表情、说出来的话,简直令人胆寒。   现在周全因为精神鉴定逃脱制裁,万一宋初一时冲动有过激作为就不好了,还是得有个人看着她。   夜半,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雨。   宋初站在窗前,看着这城市在雨中朦胧闪烁。   玻璃上自己的身影逐渐演化成郑晓的模样,她问:“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彻心彻骨的那种恨,恨不能将其抽筋扒皮的那种恨?”   宋初回答:“有的,终有一日,我会让他受到惩罚。”   “你看到了吗?周全逃过了劫难,等风波过去,他也许就能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继续逍遥自在了。”郑晓以发掩面,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你为什么要插手呢,如果那时候不是你,现在我早就让那个畜生付出代价了!”   宋初打开窗,窗外并没有郑晓。一杯酒祭洒,一杯酒入喉,宋初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是我的过错,我不会让他逍遥自在的。”   敲门声响起,楼半夏在门外轻声唤着宋初的名字。   夜已深,宋初房间的灯却还是亮着,楼半夏不免有些担心。   敲了几下门,宋初并没有回应。楼半夏觉得是自己多疑了,兴许宋初只是忘记关灯了而已。   听到楼半夏房间的门被关上,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宋初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楼半夏住到她这里有要监视她的意思,她要行动的话,今晚是最好的机会。   楼半夏刚刚住进来,戒心不会过分重。   当楼半夏发现宋初不见了的时候,宋初已经身处周全所在的精神病院。   周全在熟睡中被人惊醒,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扼住了喉咙。   黑暗之中,他看到了一双会发光的眼睛,那双眼睛中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解决了问题,宋初撑着伞走在无人的街道,如同在城市中游荡的幽魂。   发现宋初不在家的楼半夏第一时间通知了梁京墨,自己也出来寻找。两人分别去往两个方向,楼半夏往精神病院,梁京墨去了特别行动处。   最终找到宋初的,却是梁京墨。   宋初坐在特别行动处门前的椅子上逗弄大黑,挂在旁边的雨伞还在滴着水。   梁京墨松了口气,在宋初身侧坐下,一只手盖在她微湿的头发上:“还是没能拦住你啊。”   宋初莞尔,纤长的手指轻轻挠着大黑的下巴:“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失望谈不上,你这次的行动和我之前的作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梁京墨吐出一口浊气,瘫坐在凳子上,身体半靠着宋初,“其实还是有些自责吧,如果我能把你看得更紧一点,或者早点把那件事解决,你也不至于这么做。”   梁京墨身上带着寒凉的湿气靠在宋初身上,宋初这才发现他的头发、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   “外面下着雨,怎么出来都没打把伞?”宋初嫌弃地推开梁京墨。   梁京墨故意在宋初身上蹭了蹭湿漉漉的头发,如同撒娇的大犬:“我这不是急着来堵你吗?”   宋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梁京墨,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未曾察觉到梁京墨的手缓缓蹭到了她身后。   腰侧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宋初下意识挣扎,周身红光闪现,大黑“嗷呜”一声后退,躲回了自己的狗窝里。   梁京墨双手将宋初环抱,将其囚困于自己的双臂之间:“宋初,我梁京墨,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宋初挣扎的力道瞬间小了下来,她为什么要挣扎?不是早就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了吗?既然两心相许,这种时候就应该顺水推舟确定关系不是吗?   而且……他的触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你来这里,是想见郑晓吧。”梁京墨的下巴搁在宋初的肩窝,试着转移宋初的注意力。   宋初努力习惯着腰侧的触感,声音却还是有些颤抖:“是啊,她知道周全没有被处置,肯定不甘心,又怎么会安心去地府赎罪投胎?对了,你怎么都不问我对周全做了些什么?”   “我相信你。”   四个字,唤起二人并不久远的记忆。   在星光酒店,宋初被袁园劫持的时候,她说她相信他。   现在,周全生死未知,梁京墨说他相信她。   “梁京墨,我突然不想矫情了,我们在一起吧。”宋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中盛满光彩。   梁京墨却摇了摇头:“不。”在宋初惊愕的目光中,梁京墨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告白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孩子来?宋初,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宋初鼓着腮帮子,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不。”   “为什么?”梁京墨戳了戳宋初的脸颊,滑腻的触感令人爱不释手。   宋初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你拒绝了我一次,我也得拒绝你一次,不然多没面子?再来一遍,我就答应你了。”   梁京墨板着一张脸,勾上宋初的脖子:“就是矫情!”   宋初下手确然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直接做出让周全灰飞烟灭的事情,只是在他身上试了试自己的催眠术。   楼半夏赶到精神病院看到的,就是一个情绪暴躁、有自残行为的精神病人周全了。他拿手术刀将郑晓凌迟,那就让他也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求死不能。   眼见着周全将自己的胳膊咬得血肉模糊,郑晓才算真正放下执念,心满意足前往地府接受自己该承受的审判。   宋初再回到文物修复处,韩彦已经不见了踪影。   能够凝成实体,韩彦便可以自己出去寻找那颗被盗的红宝石。凭借他和红宝石之间的感应,找起来要比其他人方便得多,梁京墨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咒印,欣然放他出去了。   这段时间以来,先前逃出地府的鬼祟陆陆续续落网。然而始终抓不到重要人物,每每都是些小喽啰撞上枪口,他们能提供的信息和线索实在有限。   灵异工作者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梅如黛留下的那十六个字,虽然凭此破了不少据点,但是总觉得其中真正的含义尚未被破解。   王毅的特别行动处隔三差五就能接到任务,各类鬼魅精怪都出来活动了,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令人更加不安的是,饕餮落网之后有段时间未曾出现的挖心命案,又再次发生了。   王毅将电话打给了梁京墨,这次合该文物修复处协助特别行动处进行调查。   最近几起案件都发生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里,目前已经有三户人家遭遇了不测。从上到下,无论耄耋老翁还是襁褓之婴,无一生还。      第43章 上班不要谈恋爱       就在王毅带着人到达小渔村的那一晚,村里有个小孩发起了高烧, 昏迷不醒。他的家人并没有想着要怎么救他, 反而将他扔到了海岸边, 任其自生自灭。   经过了解,那三户遇难的人家在遭遇不测之前,家里也曾经有人这般高烧不醒。村里老一辈的人说,那是被海妖选中的人,得作为给海妖的祭品。   那三户人都不信, 没有将病人扔到海边。所以村里盛传,是海妖挖了那三户的心。   王毅检查了所有人的尸体,还有被扔到海边的孩子,发现了四枚海螺。海螺上萦绕着淡淡的黑雾, 是为恶鬼作祟。   看这样子, 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   王毅不敢轻视, 将梁京墨拖下了水……啊,是让梁京墨来协助他进行工作。   被扔到海边的孩子最终被特别行动处保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 孩子的家人就找上了门,对着尚且虚弱的孩子哭天抢地,直呼上天保佑。   清晨的海边, 路易斯和陈彻正抢夺着今天最后一份血浆,天上就给他们掉下一个血人。   一周前出海、音讯全无的葛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回来了。葛叔是村里出事前最后一个出海的人,或许也是最先出事的人。   葛叔的心脏也消失了, 在原本心脏所在的位置上,是一只红色的海螺。不知原本就是这般颜色,还是被鲜血浸染而成。   与其他受害者不同的是,葛叔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在一些伤口之中,找到了拇指大小甚至更小的海螺。梁京墨觉得,葛叔很有可能是被作为了饲养这种阴气极重的海螺的母体。   梁京墨等人刚刚到小渔村,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拉到了海边。舟车劳顿的疲惫尚未恢复,一上来就是半腐烂的尸体,刚刚吃完早饭的宋初胃里有些翻腾。   因为王毅将情况说得严重,除了章邯留守之外,文物修复处所有人都被拉了过来,连团子都没有落下。   微腥的海风中带着尸体的腐臭,还有属于邪祟的恶心气味,宋初虽然脸上不显,精神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梁京墨戴着手套拿起那颗从葛叔胸口找到的红色海螺,连绵的咒文从薄唇中流出,蘸着金漆的毛笔在海螺上画出一个清晰的佛印。   在咒文停滞的瞬间,佛印也消失在海螺表面,仿佛渗了进去。   须臾,海螺表面开始有裂纹蔓延,如同枝丫延展,却始终未曾碎裂。   宋初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海螺表面,除却裂纹处,尽是光滑,不似一般海螺凹凸不平。   “这触感不像是海螺,倒像是陶瓷。”宋初捻着手指说道。   梁京墨抓住宋初的手指握入掌心:“不要什么东西都乱摸,没看见我都戴了手套了吗?”   合理怀疑梁老大以公谋私,宋初翻了个白眼,到底没把手指抽出来。   身为单身狗的王毅赤手空拳抓着红色海螺塞入证物袋:“这玩意儿就剩个空壳子,没多大作用。把这东西送来给我们,‘海妖’这是有恃无恐。”   戴着宽沿帽,穿着防晒衣的李双蹲在葛叔的尸体边:“现在‘海妖’还在不在这里,尚未可知。把葛叔扔回来,是告诉我们它知道我们来了。那么它是准备应战,还是准备跑路呢?”   海边的阳光威力不可小视,避无可避,陈彻和路易斯共撑一把巨大的黑伞,神情萎靡。   陈彻手指一用力,捏爆一颗西红柿:“最好是给我跑路,否则我绝对会让它死了再死、死了再死、死了再死!”   路易斯掩唇打了个呵欠:“得了吧,就你这见光死的体质,能跟人家斗吗?这海边的阳光是太烈了些,连我都很不舒服。”   “什么叫见光死?我只是虚弱、虚弱而已!”陈彻不服气地叫嚣着。   自从葛叔的尸体出现之后,小渔村的村民们都闭门不出,连看热闹的都没有。然而,这时候却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往这边跑来。   所有人都提起精神,做出防备的姿态。   七八岁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到众人面前,看到葛叔的尸体瑟缩了一下,又鼓着勇气扯住了看上去最好说话的贝贝:“小哥哥,我爷爷奶奶生病了,舅舅婶婶都不给我开门,叔公让我来找你们帮忙哩。你们会帮我的,是吗?”   虽然扯着贝贝,小男孩的眼神却不断往王毅身上瞟。   特别行动处在小渔村这些天,村民们都明白王毅才是拿主意的人。   贝贝牵着小男孩的手,也抬头看着王毅。   被两只包子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王毅觉得自己若是不答应就是造孽了:“先把葛叔的尸体火化了吧,免得横生枝节。”   梁京墨站在旁边一直没发话,一副任由王毅指挥的模样。   王毅哪里不知道梁京墨就是躲懒,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狠狠踹了一脚过去。   梁京墨身子一偏,躲了开去,却还是倒在宋初身上哼哼着喊疼。   宋初推开装模作样的梁京墨,跟上大部队。   小男孩的父母都不在,家里只有爷爷奶奶,现在都躺在床上喘着气。两个老人印堂发黑,似乎头上顶着一朵乌云。   楼半夏依在门框上,一抬头就看到院门外有个脑袋悄悄探进来。探头探脑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对着看上去有些高冷的楼半夏很紧张,手指搓着衣角,磕磕巴巴地说清了事情。   和这家人一样,她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倒下了。   “这是一家留一个来给我们报信吗?”当第三个“报案者”出现的时候,苏木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倒下的人都跟小男孩的爷爷奶奶一样,印堂发黑乌云盖顶,一副被下了诅咒的模样,一时半会儿还解不开。   宋初想过用自己的血,但与往常的情况不同。这次有活人作为盾牌,若是贸然出手,恐会伤及这些无辜的人们。   在村里来来往往转悠了一天,众人连吃饭都时间都没有,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恐怕正在看着这场笑话呢。   直到天色渐暗,走遍了大半个渔村的众人才有空坐下来吃顿饭休息休息。   每户人家都留了警铃,一旦有异常情况发生,警铃响起,这边就会收到消息。   贝贝趴在路易斯背上小声地打着呼,宋初也坐在凳子上揉着小腿肚,庆幸着自己穿的是舒适的平底鞋。   路易斯和陈彻得到了额外的份例血袋,拿着吸管小口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享受。其他人表面上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精神上却多少有些萎靡。   正在此时,又有人敲响未曾关紧的门。   一个穿着深蓝色金绣凤凰旗袍的美丽女人依靠在门框上,右手托着一杆纤细精致的烟枪,淡金色的烟嘴含在缓缓吐出白色烟雾的红唇中,让人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上个世纪。   煞风景的是,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蒙着一层黑雾,昭示着她的身份。   看到众人防备的姿态,女人轻声笑了,声如天籁。   “海妖?”刚刚醒来的贝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语带懵懂。   女人弯了弯唇角,走进几步:“我就是你们所说的海妖,你们不是找我一天了吗?我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唔,你们可以叫我阿赛洛。”   梁京墨不动声色地挡在宋初身前:“不敢以本身相见,只敢附在无辜的人身上逞能,装什么洒脱?”   阿赛洛抽了口烟,吐出烟雾:“小子,别拿话来激我,我可不吃那一套。不过,你要是愿意和我春宵一度,我倒是可以考虑以本尊现身。”   王毅从一边滑了出来,一条手臂搭上阿赛洛的肩膀:“美女,我觉得还是我比较适合你。”   他凑在阿赛洛颈侧深吸一口气,手臂慢慢划到了她的的腰肢,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阿赛洛左手捏住王毅的手腕使其离开自己的身体,王毅指尖的一点殷红在灯光下分外刺眼。   “帅哥,手段太幼稚,惨不忍睹了。”阿赛洛嫌弃地扔开王毅的手,白眼都翻得别有风情。   身后忽有琴声响起,楼半夏不知何时已经架上古琴,芊芊十指在琴弦上飞速滑动,每一个音符都如同一道符咒打向阿赛洛。然而阿赛洛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就说你们太年轻,还不信。都忘了我是海妖了吗?”   众人尚未来得及思索阿赛洛话中深意,一道震慑心魂的歌声便响彻耳畔,令人昏昏欲醉,提不起反抗的心思。操琴的楼半夏反应截然不同,双手掩住耳朵,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正在此时,一阵铃声响起,伴随着破空之声,令人瞬间惊醒。   团子在房梁上踱着高贵冷艳的步伐,刚刚回来的柳永手持勾魂索,勾魂索另一端则在阿赛洛手中。   乘此机会,王毅的伏魔枪和梁京墨的斩魂剑齐齐出动,直冲阿赛洛而去。阿赛洛却如同背后长着眼睛一般,精准地躲了过去,反手将柳永拉近了些。      第44章 海边漫步      奇怪的是,将柳永甩到梁京墨和王毅身上之后, 阿赛洛并没有再为难他们。   只见她优雅地敲了敲烟杆, 一笑嫣然:“小朋友们, 今天只是跟你们打个招呼。”   一个香艳魅惑的飞吻后,屋里灯光暗了一下,“阿赛洛”瘫倒在地。   王毅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手臂上两块青黑分外明显:“把你们找来还真没错,这次……玄呐。”     宋初替楼半夏擦去嘴角的血迹, 闻言抬头:“阿赛洛真的是海妖吗?”   李双扶起被附身的倒霉女人,摇了摇头:“海妖是不能上岸的,离水则灭。但是阿赛洛的确有海妖的能力,甚至更强。”    柳永努力排除阿赛洛给自己的异样感觉:“会不会阿赛洛原本是海妖, 魑魅魍魉为了笼络她, 让她拥有了更加强大的能力?”     “不无可能。”    夜幕四合, 沙滩上海风阵阵,却不见星空月色。   宋初和梁京墨光着脚在沙滩上散步, 却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来沙滩看看海会是不错的体验。”宋初看着海面,语气中不无可惜。   梁京墨揽着她的肩,替她挡去大半海风:“这个愿望也太简单了些。”     宋初莞尔:“我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愿望太宏大,实现不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远处有“呜呜”的鸣声断断续续,宋初和梁京墨循声而去,小渔村中一些尚且能够爬起来的村民聚在一起,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海螺,放在唇边吹出“呜呜”的声响。   贝贝蹦哒着跑过来,告诉他们这些人正在召唤海神。   “他们说,海里有妖,海上有神,只有海神能够收服海妖。”    海螺声中,浪涛不断涌上又落下,宋初的叹息声消散在风中:“阿墨,天上真的有神明吗?”   梁京墨替她紧了紧外套:“你不信吗?”   “其实我不愿意相信有神明存在。不然世间苦难诸多,漫天神佛却只是袖手旁观,想想怪让人心寒的。”   梁京墨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闻言轻笑:“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人间天界自有其法度,不是说能插手就能插手的。”   宋初撇嘴:“我知道,反正总是有各种无奈。我只是觉得,这些诚心祈求神明护佑的人们太可怜了。”   “其实也是他们自己做的孽。”楼半夏裹着肥大的外套穿过海风而来,站定在贝贝身边,替他挡风,“这片海域的生灵被捕杀殆尽,自然之气淡薄,我要是海神我也已经被气走了。”   贝贝抬头看她:“半夏姐姐,你是说海神已经不在了吗?”   宋初弯腰揉了揉贝贝的脸蛋,将人往回带。   贝贝还是个孩子,现在只要快快乐乐地做个吉祥物就可以了,不需要烦忧这么多事。   海螺声响了一夜,海神没见到,倒是又病了几个人。   也不是阿赛洛作祟,纯粹是在海边被风吹感冒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原本热闹的小渔村如今人人自危,死气沉沉,渔船在码头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却没有人再出海打渔了。   遭受到阿赛洛咒术的村民们病情没有继续恶化,但是其中一个病人却失踪了,就连整夜陪在他身边的家人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间失踪的。   “阿赛洛到底是想干什么,耍我们玩儿吗?”陈彻咬着红彤彤的西红柿,如同咬着阿赛洛的肉。   宋初将刚刚熬好的海鲜粥端上桌,双手捏住耳垂降温:“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总之先救人。阿墨昨晚已经通知了竹安大师,他今天应该就到了。唉,柳永,你不能拿那个!”眼见着柳永把烤鱼当做蜡烛往嘴里放,宋初慌忙夺下。   柳永毕竟不是活人,五脏六腑都不能正常运转,吃寻常食物等于找死……虽然他已经死了。   李双放下眼线笔,疑惑地看着柳永:“自从昨晚你就开始心神不宁的,怎么回事,被阿赛洛吓得魂魄不稳了?”   柳永连啃香烛都胃口都没有了,紧紧皱着眉头:“我总觉得阿赛洛昨晚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路易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吧,难不成阿赛洛看上你了?”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柳永却确确实实地觉得,阿赛洛即使没有看上他,也对他有非分之想。   在竹安到达的同时,第二个人失踪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修佛修了一辈子,竹安别的不行,破除邪术、超度亡灵、祛除邪祟是有些能耐的。   阿赛洛的咒术虽然厉害,竹安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轮法事下来,受难村民们印堂上的黑雾就淡了许多,脸色也好看不少。   但那些失踪的人,就不知道现状如何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宋初心里对竹安始终存有隔阂。自从竹安露面,宋初就一直把自己当隐形人。竹安似乎全无察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没有不自在。   竹安的到来还带来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这片海域原本的确是有海神的,就叫阿赛洛。   王毅面前的烟蒂几乎堆成了山,房间里充满了烟草的味道:“如果这个阿赛洛就是那个阿赛洛,她拥有那些能力理所当然。不过……海神变海妖,这算什么事?”   柳永想得还要多一点,他始终觉得阿赛洛是认识自己的:“竹安,阿赛洛在成为海神之前是什么身份?”   竹安捻着佛珠端坐在小马扎上:“阿赛洛本是北海龙王之女,生即为神女。根据记载,阿赛洛曾经为一个凡间男人自毁修行,化为凡女与之相恋。然而男子另娶他人,阿赛洛心灰意冷,在北海冰笼思过五百年,进阶成神,管辖这片海域。”   “那个男人是谁?”柳永迫不及待地追问。   其他诸位亦按讷不住八卦之心,纷纷竖着耳朵听着。   竹安也不卖关子:“阿赛洛走后,男子相思成疾,不久病逝。龙王怕阿赛洛对其旧情复燃,暗中派人将男子的魂魄封存于忘川,永不入轮回。”   “哦~”众人看着柳永,齐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满心以为自己会是那个男人转世的柳永趴在桌上,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竹安喝了口水,继续道:“其实村民吹海螺召唤海神的方法是对的,但是,他们的海螺用错了。”   梁京墨把玩着宋初的手指,闻言挑了挑眉:“难不成要用葛叔胸口发现的那颗红色海螺?”   “不不不,”竹安摇了摇手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能够召唤海神的海螺,应该供奉在渔村的祠堂里。在去找海螺之前,还需要做一些事情。”   在竹安的指示下,村里每家每户都写下了一份保证书,每个人都按上了指印,包括昏迷中的病人和襁褓中的婴儿。   保证书写在黄符纸上,于祠堂在村民和王毅梁京墨等人的见证下烧给了先祖和供奉的神明。祠堂中除了海神之外,还供奉着龙王,土地公婆。   宋初轻声在楼半夏耳边问保证书上写了什么,楼半夏拨动琴弦,露出一抹冷笑。   保证书上写着的,不是每年供奉多少香火,而是保证对海域进行保护治理。   近年来因为旅游业的开发和过度捕捞,海域生态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竹安认为,这是阿赛洛堕神为妖的原因之一,也是渔村祖辈给他的提示。   在小渔村各位祖先的灵位之下,藏有一只婴儿脑袋大小的海螺。蓝色的海螺,亲近大海的颜色,海螺上似乎还有波浪的痕迹。   村长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由村长的儿子代替他捧着海螺站上渔船停驻的码头。   夕阳半沉,在海面上映出橙黄的颜色,与天边彩霞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可惜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幅美景。   村长的儿子是个黑壮的中年人,虔诚地捧着海螺站在码头上,试图吹响海螺召唤海神。然而任凭他憋红了脸,海螺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一把夺过海螺:“我来我来!”此人看上去颇为自信,可惜也没有能吹响海螺。   海螺从你的手上传到他的手上,始终没有人能够吹响,所有人都颓丧地低下了头。他们连海螺都吹不响,海神一定是放弃他们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刚刚的年轻人捂着脑袋往后退,“我要离开这个破地方!”   随着他的崩溃逃跑,越来越多的人四散而去,留下的只有村长的儿子,和七八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王毅被烟呛得直咳嗽,还不忘感概两句。   “难怪吹不响海螺,心不诚啊。”   竹安转着佛珠,微微摇头:“他们都走了,你们为什么不走?”   村长儿子挠了挠后脑勺:“我从小就生长在这里,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父亲用一生守着这个村子,这个村子就是我的根。父亲病倒,我就该担起他肩上的责任。村里还有那么多和父亲一样昏迷不醒的村民,还有这些没有长大的孩子,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第45章 蓝颜祸水      一个孩子捡起混乱中被人扔在地上的海螺,举到唇边轻轻吹动。   方才毫无动静的海螺, 在他的轻轻吹奏中, 发出悠远绵长的声音。肆虐的海风逐渐平息, 涌起的波浪似乎都变得轻柔了些。   吹海螺的孩子似乎被吓到了,捧着海螺不知所措地看向村长儿子。   村长儿子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小鱼儿,继续吹,继续吹啊。”   小鱼儿咽了口口水, 听话地继续吹海螺。   伴随不断扩散的海螺声,眼前的海面逐渐向两边分裂,露出一米来宽的水道。有身着金丝绣锦鲤旗袍的女人,摇着团扇自远处踏着白浪款款而来。   “阿赛洛!”柳永惊呼, 虽然不曾兼过其真容, 但她走路的姿态以及举手投足间惑人的风情, 都与那天附在别人身上的阿赛洛别无二致。   阿赛洛用团扇抵住额头,看着眼前这群人, 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小朋友们, 找我有事吗?”   直到此时,宋初还是不敢相信,被他们认为是海妖的阿赛洛竟然真的是海神。   傻愣愣不知所措的村长儿子和孩子们被李双带着挪到了旁边的棚子里, 轻声细语地抚慰着他们。   “阿赛洛……你是海神?”宋初从梁京墨的肩膀处探出脑袋,对上阿赛洛微微泛出金色的眼瞳。   阿赛洛以团扇掩唇,眼角微微上挑:“海神海妖都无所谓,总之这片海域我是老大。保证书我收到了, 要是做不到,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阿赛洛说话时,眼神总是似有似无地往沉默在旁的柳永身上转。   大家都是老油条了,很多事情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不会宣之于口。   但是对贝贝而言,什么不可说都是浮云。   “海神姐姐,你怎么一直看柳永叔叔啊?”   有些事情不戳破还好,一旦被戳破,气氛霎时就尴尬了起来。   宋初眼疾手快地将贝贝拎到自己身后护着,脸上挂着抱歉的假笑。   阿赛洛脸上笑意渐落,却更加坦然地盯着柳永。   柳永被她有如实质的目光逼退两步:“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就在阿赛洛欺到柳永身前时,竹安横插一脚,挡在两人之间,差点和阿赛洛面贴面。   王毅双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中偷偷观望着:“哎哟我的妈,竹安你是个和尚,不能破戒的呀,还是色戒!”   竹安神色如常地念了句佛号,阿赛洛也同时退后两步,伸出手在面前扇了扇,仿佛很嫌弃似的:“和尚,你找死啊!”   竹安摇了摇头:“和尚从不找死,大人,不如借一步说话。关于谭公子有些事情,我想不会有其他人告诉您了。”   阿赛洛盯着柳永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和竹安走到一边。   虽然听不到二人的谈话声,但从阿赛洛时不时瞥向柳永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之间话题八成跟柳永有关。之前竹安所提到的“谭公子”,大概就是阿赛洛曾经为之倾心的那个男人了。   梁京墨一只手将团子拎到贝贝脖子上圈着,一只手将宋初护进怀里:“我估计,阿赛洛是被人诓了,以为柳永是谭公子的转世,所以才会闹了这一出,想把柳永勾出来。”   楼半夏闻言,抱臂看着柳永:“能让阿赛洛倾心的男人,怎么也不会差。就柳永这副皮相,还不至于吧?阿赛洛竟然能信柳永是谭公子的转世,眼神恐怕不太好。”   柳永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在阿赛洛的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又怏怏地放了下来。   突然,正在和竹安谈话的阿赛洛情绪变得激动,撇下竹安就往这边疾步走来。   原本在柳永身边的几个人一下子散开,最近的也离他足有两米远。   阿赛洛一把掐住柳永的脖子,眼神冰冷如刀。就在柳永以为阿赛洛要捏死他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吻上了他的唇。   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静止,唯有不断流动的海风和浪涛,还有天边缓缓下沉的夕阳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柳永在一瞬间觉得自己飞上了云端,随时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但是却痴迷于这一瞬间的幸福。   阿赛洛推开他的时候,柳永有种死而复生的错觉,半点遗憾,半点庆幸。   阿赛洛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妖异的眼角泛着危险的光芒:“敢诓我,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眼见阿赛洛扭头就要走,王毅一抬脚将人拦了下来:“美女,别急着走啊,这村里的人可怎么办?”   阿赛洛将王毅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那个和尚不是挺能耐的吗?有他在,你们怕什么?放心,我得去收拾几个杂碎,暂时没空折腾这些没用的家伙。”   王毅抱着自己的脚不断吸着冷气:“下脚真狠!”   小渔村算是有惊无险地保住了,那些嚷嚷着要逃走的人们也都回来了。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再活过来,但对活着的人们而言,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按村长的话说,这都是报应。   对阿赛洛而言,事情远没有结束。   她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没有如她所愿来到她的面前。柳永无端假冒了一回“蓝颜祸水”,直到离开小渔村的时候,还在回味阿赛洛最后的那个吻。   “阿赛洛布了这么大的一场局,甚至不惜堕神为妖,就为了找到谭公子的转世。结果现在发现这只是一场骗局,令人唏嘘。”特别行动处夏雨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感叹,“虽然有那么点同情她,但我还是庆幸那些没脑子的鬼祟招惹了阿赛洛,期待阿赛洛给他们一个教训。”   海妖事件及时止损,也算圆满解决,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一起出来吃火锅。   两伙人精挑细选出来的火锅店在网络上评价十分不错,价格公道,食材新鲜,锅底用的是独家秘方,香浓诱人。   “是我们幸运,阿赛洛凭一个吻就认定了柳永不是谭公子的转世。阿赛洛如果认定了柳永是谭公子的转世……嗯?这好像是柳永第二次被针对了吧?”苏木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解地摇了摇头。   柳永故作忧伤地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我无意做祸水,奈何世上痴人太多。”引得众人一顿白眼,懒得看他。   宋初托腮看着在火锅店里吃着提拉米苏的梁京墨:“梁老大,吃火锅之前吃甜食会不会有点奇怪?”   梁京墨塞了一勺子蛋糕进她嘴里:“奇不奇怪,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这家店好评多是真的,上菜慢也是真的。   从他们点完菜到现在,足足半个小时过去,才上了锅底和一些素菜。服务员解释说店里所用的肉都是最新鲜的,而且要主厨亲自处理,所以才慢了些。   王毅被明令不准吸烟,只能嚼口香糖解瘾:“希望真的有传说的那么好吃。”   李双拿着一根香烛舔:“从大厅里那些人的吃相上来看,味道不会差。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见得所有人都喜欢。比如我,生前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吃糙米面。我父母都觉得那是下等人吃的东西,拘着我,可我就是喜欢吃。”   又等了几分钟,厨房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将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调制汤底、准备荤菜的主厨,被倾倒泼洒的汤底烫伤了。   章邯放下筷子:“看来我们很不幸运,没有这个口福。”   宋初掩着鼻子皱起眉:“未必,我却觉得吃不上这一顿是我们的幸运。去厨房看看吧,出来吃顿饭都吃不安宁,这世道是怎么了?”   一看宋初这反应,众人都是一阵头疼。   让人火大并且不解的是,老板一听来人是警察,死活不肯让他们进去查看情况。   梁京墨不耐烦地将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小伙子推开,直接对上老板:“我们现在怀疑里面正在进行非法勾当,如果你不配合我们调查,我们不介意申请搜查令。”   老板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了,三两句搬出公安局的曹大队长做挡箭牌:“现在什么都有假的,你们的警官证谁知道真的假的。我已经通知市局的曹大队长,他一会儿就到了,你们还是想想自己要不要赶紧跑吧!”   说曹操,曹操到。   但情况和老板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是“虚张声势”的梁京墨一行人是真的“有权有势”,曹队长到了梁京墨面前也只有做小伏低的份儿。   受伤的主厨已经被带去医院,往常只有他一个人能进来的小房间一片狼藉。地面上全是泼洒的汤水和零碎的食材,原木砧板上还有没有处理完的肉块。   戴上鞋套手套进入小厨房,宋初四处观望。腥臭味在鼻尖萦绕不去,那作祟的鬼魂肯定还没有离开。   饿着肚子来查案,还是查火锅店的案子,苏木的胃一直在抽抽。   熬汤底的铁锅很高,大概能齐胸,如今一口大锅倾倒在地,还有两口锅仍在火上熬着。苏木拿起旁边的大勺,踮着脚在锅里捞了捞。这一捞,还真让他捞出好些东西来,更捞出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你们过来看看,这些是什么?”苏木回头喊了一声。      第46章 独家秘方   正在和曹队长沟通的老板一回头看到苏木的动作,差点跳起来:“汤底可是我们的独家秘方, 你们还有没有道德了?!”   “闭嘴!”王毅直接掏出腰间的配枪指着老板的脑袋, 眼睛却瞟着苏木手中的大勺。   宋初拿筷子夹起一颗球形果子:“怪不得好评那么多还有人说会吃上瘾, 我还以为是夸张,原来秘方竟然是罂粟啊。”   老板急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不是罂粟,是草果,是草果!”   章邯捡了一颗“草果”塞进老板嘴里,既然是草果, 那你先吃着。   老板被噎住,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把那颗罂粟给抠出来。章邯见状抬起他的下巴,手指在老板的喉咙上一拨, 那颗罂粟果便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等等, 这是……”楼半夏用筷子夹着一个条形物提了起来。   老板被拎了进来, 目光对上楼半夏筷子上的东西,吞了口口水:“是猪尾巴, 这个我真没说谎。”   梁京墨瞧了一眼, 把煮得软烂的“猪尾巴”甩到老板身上:“你家猪尾巴还长指甲呢?”他深吸一口气,情绪稍稍镇定,“打个电话给卢倩媛, 她的业务。”   宋初探着脑袋看了一眼,胃里翻涌,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一样:“果然,没吃成这一顿是幸运。”   锅炉下面的狭缝中偷偷探出一个小脑袋, 滴溜溜的大眼睛对上宋初的视线。   宋初一怔,压下恶心感蹲身:“是你推翻锅子的吗?”   小小的脑袋一下子又缩了回去,不肯回答宋初的话。   老板这次是真的被吓懵了,就算他为了多赚钱默许了往火锅汤底中加罂粟果,也不代表能接受用人肉熬汤这种变态的行为。   商人重利,罂粟果被发现大不了罚钱整顿,后者一旦被发现,别说做生意赚钱了,蹲局子都算轻的。   发现了人类手指残肢后,再看砧板上的那些肉块,众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再想想外面正在享用美食的客人们,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   卢倩媛赶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是疏散还在大堂里用餐和围观的群众。   宋初几人走出厨房才发现,真正麻烦的不是来吃饭和围观的人,而是闻讯赶来的记者们。   “听说一出事警察就赶到了,是不是这家店一直有非法嫌疑为警方所监控呢?”   “请问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呢?”   “听说这家店使用非法原料,请问是真的吗?”   宋初一冒头,一个个话筒差点捅进她嘴里。   梁京墨冷着脸一把拨开话筒:“事情尚未查清,无可奉告。如果你们继续围在这里,我们可以认定你们妨碍执法。”   记者们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威胁,只是愣了一愣便又开始各种提问。   王毅蛋疼地拨出电话,十分钟以后,三五辆警车齐齐停在火锅店前。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穿着武警制服的警察二话不说将挡路的记者全部拿下。   随着警车一起到达现场的卢倩媛进入后厨,仍在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拿着手机在录像,王毅和梁京墨都不甚在意。   王毅状似无意地用配枪挠了挠头:“我说,你们也想进局子里喝茶?”围观群众一哄而散,谁也不想为了这点事儿进一趟局子。   “办案最怕的就是这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围观群众和为了新闻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记者,神烦,非得给点儿教训才老实。”陈彻从后厨的冰箱里找到一盒血豆腐,这时候已经吃上了。   宋初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厨房门边。   当初她那个当警察的舅舅,如果不是被追新闻的记者拖住了脚步,也许不会发生意外。   “阿初,阿初?”   宋初一回神就看到梁京墨修长的手在自己眼前晃,抿唇微笑:“没事,走神儿了。”   卢倩媛带着助手将小房间中的食材都翻了出来,汤底中的食材也尽数被捞出,法医们此时正蹲在地上翻检。   店家使用人肉作为食材已经证据确凿,卢倩媛等人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找到尸体残肢,带回去检验,确认被害人身份。   宋初的脚腕传来阵阵瘙痒,低头一看,一只小鬼正用手指轻轻挠着她的脚腕。   见宋初看过来,小鬼一下子又钻回了柜子下面。宋初黑线地想着,难道这只小鬼只是想调戏一下自己?   小鬼的脑袋再一次钻出来,并且用干瘪的手指点着柜子。   宋初觉得,他可能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柜子的门上了锁,到现在这个地步,老板也不敢拿乔,取了钥匙哆嗦着打开柜门。   柜子中堆着一些杂物,将杂物都清理出来之后,便露出底板上的暗扣。拉着暗扣将底板掀起,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   老板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为什么他们店有地下室他自己都不知道?   章邯将腿软的老板拎起来:“这位主厨,你是从哪里招来的?”   老板抹了把脸:“这家店就是我从唐城手上盘下来的,因为他手艺不错,又有留下来的意愿,所以我就让他留下来做了主厨……”   “如果老板你对此完全不知情的话,唐城主厨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有此谋划。至于人肉是从哪里来的,恐怕还下去看看。”王毅拨开围在柜门前的众人,将道路让给全副武装的卢倩媛等人。   宋初举起手:“我可以跟下去看看吗?”   梁京墨握住她的手:“别闹,要下去也是柳永和李双下去,你凑什么热闹,万一下面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带着口罩的卢倩媛也帮腔:“确实,从这里就能感觉到下面的阴气,下面怨灵肯定不少。另外,我们也不能确定下面有没有唐城的帮凶,你这赤手空拳的,就不要下去了。”   宋初咬了咬下唇:“好吧,我不下去。刚才是一个小孩子指点我找到这个地方的,我觉得他没有恶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卢倩媛打断宋初的话,“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挠心挠肺地在上边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人从地下室上来。上来的是卢倩媛正在带的新人,叫钱萍萍的,脸色煞白,大概描述了一下下面的情况。   目前还在地下室中的尸体大概有四具,之所以是“大概”,是因为没有尸体是完整的,全部被完全肢解,内脏都找不到了。目前他们找到了四颗头颅,骨头上的肉都被卸了下来,放在角落的一个大冰柜中冻着保鲜。   “还有,目前发现的受害者都是未成年人。”   路易斯捧住钱萍萍的脸:“这些都不重要,告诉我,那些人的血呢?”   钱萍萍没有听懂路易斯的意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啊?血?血流了一地啊……”   路易斯一脸心痛地放开钱萍萍:“暴殄天物啊!”   王毅一脚把路易斯踹开:“卢倩媛有交代什么吗?”   经过王毅提醒,有些神思恍惚的钱萍萍才想起来,卢倩媛说让上面再下几个人,进行现场取证。宋初二话不说就钻了下去,梁京墨赶紧跟上。   地下室中的强光灯被打开,照得不大的空间一片光亮,几乎容不下一丝阴影。   只是听钱萍萍的转述,尚不能感知现场之惨烈。站在阶梯上俯瞰整个地下室,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钱萍萍口中的“血流了一地”并不是夸张,地面布满血液干涸的红褐色,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梁京墨的手轻轻搭在宋初肩膀,温暖从肩上传来,宋初吸了口气,踩下最后一级台阶,每一步都不可避免地踩在血迹之上。   卢倩媛已经打包好一个尸袋,往梁京墨手上一塞,又回头继续打包。四个已经辨识不出面容的头颅放在地下室中央的案台边上,卢倩媛和另一个助手就在案台上分拣、打包着尸骨。   宋初带着手套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头颅的头发,抬头时便看到几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冰柜旁边的阴影里,其中便有引她找到这处的那个小鬼。   “我们送你们去投胎好不好?”   宋初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往冰柜那边走去。   就在她距离冰柜还有三四步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屋顶探下,那缩在冰柜边的小鬼们连个声响都没有发出,就消失在了宋初面前。   在黑影落下的同时,梁京墨眼疾手快地将宋初拉回了自己身边,想要救那几个小鬼却是来不及了。   黑影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瞬息,一切恢复平静,唯一的改变就是冰柜边的小鬼不见了。   抬头看垂下黑影的天花板,众人这才发现在天花板上竟然以佛牌摆出了一个八卦阵。这佛牌不是普通的保平安的佛牌,而是养小鬼的佛牌。   柳永掏出勾魂索,将佛牌从天花板上勾下来:“鬼象已经发红,这得养了多久了?”   梁京墨也拿起一块佛牌观察:“养小鬼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食物的多少。这些可怜的孩子,恐怕就是被唐城用来喂养小鬼的食物。”冷着脸将佛牌扔给柳永,梁京墨拉着盯着佛牌出神的宋初踏上阶梯,“把佛牌拿着,我们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是有点少哈,预收的纯爱文《反派成了全人类的白月光》本来已经存到后半段了,突然觉得前后画风不太一致,准备从头修改惹_(:з」∠)_,希望能在这篇完结之前存完。 加更规则之前已经说过,不会食言的! 感谢花洛雨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47章 血月   兵分两路,梁京墨带着文物修复处的人去医院审问唐城, 王毅带着特别行动处的人继续在现场进行调查。   坐在车上, 宋初扶额看着窗外。   第一次看到“食鬼”现场, 她还有些接受无能。   梁京墨腾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要不要去玖樱那里休息一下。   宋初深吸一口气,摇头。   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就逃避的话,以后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呢?   楼半夏握住宋初的冰凉的手,给她以无声的安慰。宋初回头给楼半夏一个微笑, 表示自己没事。   唐城被滚烫的汤浇遍全身,烫伤严重。身上一层皮都没了,隔一段时间就要涂一次药,不能用绷带包扎, 看上去十分可怜。   但在知道他曾经的罪行的人眼中, 不会觉得他可怜, 只会觉得他可怖。   八块佛牌被扔在唐城身上,唐城不知是疼的还是激动的, 在床上乱扭,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他要出来了,你们疯了,他要出来了!他要出来了!”   梁京墨木着脸卡住唐城的下巴, 唐城无法逃避,只能看向他的眼睛,逐渐安静下来。   “那些孩子是你杀的?”   “是。”   “他们是什么人?”   “乞儿和孤儿。”   “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五十七个。”   “怎么处理尸体的?”   “内脏卖到黑市,肉混在牛羊肉里给客人吃掉, 骨头砸碎炖汤。”   在梁京墨的催眠术作用下,精神已经极其脆弱的唐城很容易说出了真相——令人遍体生寒的真相。   “为什么这么做?”   “他……如果不这样做,他会杀了我的!”刚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的唐城突然又开始激动,但任凭梁京墨怎么询问,他都不肯说出那个“他”是谁。   梁京墨一个手刀劈在唐城颈后,唐城登时晕了过去。宋初脑中灵光一闪,“地下三尺”四个字脱口而出。   楼半夏最先反应过来,从时间上反驳了宋初的猜测:“鬼祟出逃也不过近半年的事情,如果他在半年之内杀了五十七个孩子,或者有五十七个孩子失踪,一定会被发现的。”   李双沉吟:“也不一定,那群鬼祟到底怎么逃出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也许有里应外合呢?”   “既然唐城说‘他’要出来杀了他,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来找他不就是了?”章邯扭着手腕道。   当夜,月黑风高,适宜鬼祟出动。   楼半夏、李双、柳永各自占据一处高点,将整个医院笼罩在眼界之内,更密切注意着唐城的病房。梁京墨、苏木、宋初就在病房里等着,团子悄无声息地奔走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风起,树影婆娑,“呼呼”的风声更衬得夜色寂静凄凉。   梁京墨站在窗边看着深沉的夜色,宋初坐在和苏木坐在陪床上守着战战兢兢将自己埋在被窝里的唐城,苏木的手中还翻看着那些精致而诡异的佛牌。   天空厚厚的云层似乎被风吹散,露出点点星子。   梁京墨却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更深的云层后,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哒、哒、哒……”   原本寂静的走廊中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病房的门把手刚开始转动,宋初就扑了上去,阻止外面的人将门打开,并且顺手上了锁链。外面的人发现门打不开,动作越发激烈,甚至开始踹门。   还好医院的门够结实,暂时还能顶住。   苏木和宋初一起靠在门上,抵挡着外面的力道。   “这是怎么回事?”宋初抹着额上的汗珠,腿有些发软。   梁京墨在窗边打了一个手势,回来咬破食指,在门上画出一个繁杂的图案:“还记得之前有几个学生把同学推下水差点把人家害死的那件事吗?外面这个也差不多,俗称中邪!”   宋初脑子转了几个弯儿才想起来梁京墨说的是鬼来电那件事,对梁老大抓重点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梁京墨用自己的血画出一道符咒,拖着宋初的手覆了上去:“借此机会练练手,用你的力量,把这道符咒打出去。”   宋初迷茫了一下,从丹田处调出一缕暖流走遍全身,身上便覆盖了一层红光。梁京墨与之肌肤相贴,只觉得那温度灼热却并不难以忍受。   “不要分散,把力量集中到手掌,用力推出去。”   根据梁京墨的提示,宋初慢慢将血脉中流窜的力量往右手掌心集中。于是,梁京墨和苏木便看到宋初的右手掌心蹿出一团火光,逐渐把她的右手吞噬。   “哈!”   闭上眼睛,右手使劲往外一推,宋初觉得确实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推出去了。   睁开眼,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的女人倒在地上,手边还掉落了一把匕首。   随即,宋初意识有些不对。她在病房里,女人倒在走廊上,刚才门是关着的,而且被她锁上了。   那她是怎么看到女人倒在走廊里的?   苏木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初,梁京墨背过身,肩膀不断颤抖。   宋初摸摸自己的鼻子:“好像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   梁京墨调整好表情,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第一次难免的。熟能生巧,慢慢就好了。再说,你只是把锁给弄坏了,门还没塌呢。”   昏迷的女人被搬进病房,安置到陪床上。拨开散乱的头发,一张清秀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完全不像是能持刀踹门的人。   龟缩在被子里的唐城被拎出来到陪床边:“看看,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唐城哆哆嗦嗦地看了女人一眼,猛摇头:“不认识啊!”   此时,窗外的风越刮越猛,好不容易探出云层的月亮竟然泛着红色的光晕。   “血月现世,妖孽横生,是为不详。”狂风将李双披散的长发吹起,温温柔柔的声音都被风吹出几分寒意。   楼半夏的指尖在琴弦上滑动,不成曲调的音符一个个蹦出,消散在风中。   柳永冲着虚空抛出勾魂索,勾魂索不断向前延展,直到被楼半夏奏出的音符弹回。勾魂索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细,在空中七折八绕逐渐结成一张细密的网。   风骤停,一个黑影从月亮的方向逐渐逼近。远空传来阵阵难以名状的波动,明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耳膜却难受得很,令人心情烦躁,负面情绪不断上涌。   “穷奇!”柳永绷紧了神经,他的锁魂网威力不小,但是对穷奇是真的没把握。   随着穷奇的靠近,本该已经安静的住院部也逐渐开始躁动,咒骂声、争吵声不绝于耳,令人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本该在病人之间调停的医生护士,竟然也加入了“战争”,吵架已经不算什么,已经有人开始动手了。   这种情况,就连梁京墨都不可抑制地开始心烦气躁,更不可能报警求支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搞定穷奇。   宋初和苏木合力将突然开始狂躁的唐城弄晕过去,梁京墨握着斩魂剑站在大开的窗户边,一只脚已经踩上窗沿。   锁魂网将住院部的大楼完全笼罩,穷奇不可避免地撞了进去。   柳永、李双、楼半夏三人协力合作,才勉强将穷奇困在锁魂网中。   梁京墨自窗口一跃而出,宋初惊呼一声扑到床边,便见到梁京墨足尖在虚空中一点,身体便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往上弹。   苏木趴到宋初身边:“别担心,下面有锁魂网接着,老大摔不死的。”   穷奇凭借力气难以挣脱有楼半夏、柳永、李双三方把持的锁魂网,又有梁京墨攀上,穷奇便如同被蜘蛛网缠住的猎物一般。   随着梁京墨逐渐逼近,穷奇身躯越来越大,带动锁魂网不停晃动。梁京墨被晃得一个踉跄,看得宋初胆战心惊。   “收紧!”   一声令下,柳永三人齐齐发力,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出,加固锁魂网。   被困住的穷奇情绪越发激动,住院部的情况也越来越糟,门锁被破坏的房门根本无法挡住那些疯狂的病人。   好在苏木自带圣光,暂时还能安抚住被穷奇影响到的人们,让他们所在的这间病房暂时幸免于难。   宋初一面看着下面的战场,一面还要提防着有人闯入病房,恨不能练出□□术。   梁京墨的斩魂剑没有开刃,劈在穷奇身上跟给它挠痒痒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饕餮的教训,穷奇将自己的双眼护得很紧,梁京墨一时之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啊——”   “死人了!打死人了!”   “打死这些杀人犯,让他们偿命!”   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之后,走廊里更加嘈杂。   听声音,似乎是闹出人命来了。   苏木不敢掉以轻心,松开袖口撸起袖子,拉开房门走出去。   外面的噪声低了些,宋初却嗅到怨灵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窗外梁京墨和穷奇还在僵持着,斩魂剑给穷奇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和锁魂网一起才勉强拦住它。   风起云涌,吹落大片树叶,天空中皎月在云层中钻进又钻出,披着的那层红色光晕越来越深。   梁京墨握着斩魂剑却不能伤及穷奇,心中不免恼怒,瞳孔的黑色越来越深沉。   楼半夏手指飞速在琴弦上划过,看到梁京墨的情况,心中一凛。抬眼看到宋初正扒在窗边,当即高声大喊:“宋初,跳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梁京墨:既然I jump了,那You也要jump。 宋初:……我可以拒绝吗? 感谢七月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48章 穷奇   宋初乍听到楼半夏的声音,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但楼半夏的表情告诉她, 这是真的。   虽然苏木说下面有锁魂网接着, 但是从四楼往下跳, 真的很恐怖!   正在宋初犹豫之际,穷奇抓住机会,猛烈地挣扎起来。随着它身体暴长,锁魂网剧烈颤动,梁京墨单膝跪在上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此时, 空中坠下一道寒光,直直劈上穷奇的尾巴,竟生生将其尾巴斩去一截。   “啊,我来了!”宋初心一横, 闭上眼睛从窗口一跃而下。   梁京墨听到宋初的惊呼声匆忙回头, 见到宋初急速下降的身影, 也顾不得趁机攻击穷奇,回身去接坠落的宋初。   他转身的同时, 穷奇硕大的爪子拍上了他原来所在的位置。   在梁京墨的护卫之下, 宋初安安稳稳地踩在了锁魂网上。   接下来一阵猛颤,宋初只能紧紧扒在梁京墨身上才能保持平衡。   那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玩儿蹦床。当别人在蹦而你没有的时候, 就会因为站不稳而跌倒,宋初下意识都想蹦一蹦了。   刚刚降下的寒光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韩彦,虽然算不上神兵利器,但是好歹也是灵物。关键是古剑开刃, 在这种情况下比斩魂剑有用多了。   柳永努力让锁魂网保持平衡,抬头大喊:“宋初,到我这里来。”   宋初安然着陆,梁京墨借由韩彦之古剑与穷奇对峙。这次他每一剑下去,都能在穷奇身上劈开一道伤口。   穷奇逐渐虚弱,医院内的动乱稍微平复。   宋初刚爬到柳永身边,柳永就将头发丝般的锁魂链缠上了她的手腕,使劲一勒,殷红的血瞬间渗出,沿着锁魂链流向整个锁魂网。   宋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锁魂链阴寒之气浓重,勒进皮肉里甚是“销魂”。   当她的血能布满锁魂网的时候,宋初本人已经脸色惨白头脑昏沉,已有失血过多的症状。   梁京墨将斩魂剑从穷奇张开的大口中插了进去,韩彦一个倒滑钻到穷奇相对脆弱的腹下攻击。穷奇仰天长啸,其惨鸣让人耳膜鼓动,生疼。   医院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但现在谁也顾不上了。趁着穷奇虚弱的关头,柳永三人将全身灵力聚集于锁魂网,穷奇硕大的身形逐渐消褪成正常大小。   可惜的是,即便当下已经制住穷奇,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抓住它。   关键时刻,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唐城的病房窜出,一脚将柳永踢了出去,伤了猝不及防的梁京墨,救走穷奇。   也是众人失策,或许是有人故意安排,唐城的病房中没有一个人把守。   当他们赶回去的时候,唐城已经死了,那八块佛牌也随之消失。   这些,定然就是那个黑影所为。   梁京墨捂着胸口,脸色发黑地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   王毅带着警察赶到,这次穷奇所带来的不是麻烦,是灾难。   医院不少工作人员受伤,住院部的病人多多少少也都受了伤。包括唐城之内一共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医院的主任医师。   医院人手不够用,临时从其他医院调了不少人手过来,甚至还有医科大学的学生。   警察刚到时,几乎以为这里经历了一场恐怖袭击。走廊上、卫生间里、门窗上,目之所及,便是血迹斑斑,人们七倒八歪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宋初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目前正在输血。   王毅一屁股在梁京墨身侧坐下,撸了撸自己的头发:“阿墨,你也别太自责,不是你的错。”   梁京墨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为什么要自责?”   王毅哽住:“你这副鬼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保住医院的人没有保住唐城所以……”   “你想多了,”梁京墨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我只是受了伤难受,那个庸医还不让我去看阿初。”   卢倩媛一边脱手套一边走过来:“废话,我给宋初检查身体,你凑什么热闹?不过还好,她只是失血过多,受伤也都是皮肉伤,其他的倒没什么。我说,你们能跟穷奇对上,也是挺能耐的。”   “能耐什么?还不是让它给跑了?”王毅嗤了一声,“这次麻烦大了,想想该怎么解释吧。那些从局子里被教育了一顿又被放出去的记者已经把火锅店的事情闹大了,现在要是再爆出唐城在医院身亡,估计医院、警局都要被唾沫星子给淹了。”   梁京墨半点没有反应,王毅歪头一看,这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把梁京墨扶到床上,手臂上缠着绷带的苏木偷偷将楼半夏拉到了一边。   “昨晚我没敢说,但这件事应该挺重要的。从地下室拿出来的那些佛牌,有点千慧寺的风格。”   楼半夏紧紧皱起眉头:“怎么可能,千慧寺出来的东西,老大不应该认不出来。”   苏木叹气:“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造这个东西的人故意不想被老大发现呢?”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不用楼半夏问出口,苏木也知道会有这个问题。   “昨天我闲着没事,把那八块佛牌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其中一片,只有一片,佛牌上的咒文的写法很像是竹安以前的习惯……不过我也不确定,只是这么怀疑了一下。现在佛牌也没了,没证据,我也不敢轻易给老大知道。”   楼半夏正对着安全出口的方向,听苏木解释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安全出口冒出来。   偷偷摸摸地摸上来的朱辉正准备掏出手机,一股大力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让他猝不及防双膝跪地,他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你是什么人?”   朱辉以为自己回头会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实际上看到的却是一个清秀的、手臂上打着绷带的……男人?   爆了一句粗口,朱辉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这么一个弱鸡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   苏木听到朱辉的粗口,眉头微皱:“我问你话呢!”   朱辉啐了一口:“我是病人家属,你管得着吗?”   楼半夏抱臂走到苏木身侧:“病人家属?这层的病人都已经被转移了,只有三具尸体和几个负伤的警察,你是哪位的家属?”   朱辉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做出一副哭丧的样子来。   “我可怜的婆娘哟,只是住个院,怎么就能摊上这种无妄之灾哟……”   苏木不由自主地黑线了,昨晚在混乱中身亡的三个人中只有一个女的,还是一个刚刚做了阑尾炎手术的二十来岁的姑娘。说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女儿还有可能,老婆……还是算了。   楼半夏嫌弃地掏出手铐:“管他是谁,先拷上,妨碍公务逃不了的。”   朱辉一听,拔腿就跑,却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路易斯,被绑了个结结实实,扔进了临时关这些私自摸来想要得到“猛料”的人的房间。朱辉被扔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了三四个人。这些无孔不入的蟑螂,真的让人头疼。   梁京墨这一睡,可谓天昏地暗。王毅拿了五个闹钟都没能把他吵醒,只能任由他睡着,反倒是宋初先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卢倩媛从自己的胳膊里又抽出一管血,还不如让她再晕一会儿。   “卢医生,”宋初扯着自己干哑的嗓子说话,“我应该是失血过多吧……为什么还要抽我那么多血?”   卢倩媛不紧不慢地将抽出的血打进试管里:“你的血很有研究价值,我得抓紧这个机会,平时想弄都弄不到的。嗯,不会伤害你的身体的,我可不想被梁京墨追杀。”   宋初恍惚记得晕倒之前,柳永被什么东西踢了出去,刚好砸到了梁京墨身上。   “阿墨呢?”   “在隔壁的病房里,从白天一觉睡到现在,雷打不动,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血袋中的血还有大半,输完还需要一段时间。   卢倩媛拿到宋初的血心满意足地出去了,一个一看就很青涩的小护士守在一边。小护士比卢倩媛靠谱多了,至少她知道要给宋初倒杯水。   宋初缓了一缓,精神好了不少,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   昏睡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毫无睡意。   打开手机,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医院昨夜的惨状的新闻。无数人在评论区点蜡,也有无数人谴责着医院的无能、警方的无能。   之前“暴力”驱赶记者,又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梁京墨,成为了诸多键盘侠口诛笔伐的对象。   从这个病房的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昨晚的“战场”。   相比于兵荒马乱一片狼藉的住院部大楼,作为战场的供病人散步的花园反而看上去还算整洁。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有人昨晚在这里为了维护人间的安宁和凶兽殊死搏斗。   由于这次事件的特殊性,网络上想关报道很快被压了下。加上一些公众号带节奏,摆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真相”,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但对于处理非人类特殊案件的工作者们而言,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的最后一天啦,营养液再不用要过期啦【疯狂暗示】。 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接下来几天会多更哒,大家要捧场哟~   第49章 醋坛子   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的梁京墨,形象从一开始的“暴力警察”, 逐渐被扭转成了“正气凛然”的正派警官, 出乎意料地还虏获了一群看脸的粉丝。   宋初从始至终围观了这一场惊天逆转, 只能感叹颜即正义。   医院的这一场灾难,被公关描绘成一场惊心动魄的袭击事件。处于群众焦点的唐城,是受到了惊吓心悸而亡。涉事的火锅店,使用不合法的罂粟、亚硝酸盐等有害物质,被查封。   躺在家里的沙发上, 喝着宋母熬的补汤,宋初只觉得分外享受,连母亲的碎碎念在这时候都分外可爱。   宋母削着苹果,抬眼瞄她一眼, 状似无意地说起:“宋初, 我觉得你还是辞职吧。”   宋初被宋母突如其来的提议吓到, 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妈, 好好的你说什么呢?”   宋母放下苹果, 将水果刀递到宋初面前:“你从开始上班之后,三天两头的受伤,我不放心。还有我说过, 不许当警察也不许找个警察。”宋母不是反感警察这个职业,相反她很敬佩警察。   但失去弟弟后,宋母即便再敬佩,即使知道自己这么想有些自私, 她也不想再让自己身边的人担上那样的危险。   宋初将水果刀接下,小声地反驳:“我没有当警察,只是有警官证而已。”   宋母伸出食指戳着她的脑门:“你啊你,能不能长点心?爸妈都不年轻了,膝下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让爸妈怎么办?”   宋初握住宋母的手,安慰道:“妈,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忘记我能看见鬼了吗?即便入了阎王殿,我也能爬回来给您尽孝。”   “呸呸呸,”宋母一巴掌拍在宋初脑袋上,“瞎说什么呢?我不管,你必须给我辞职!”   “辞不了,这工作是终身制,得一直做到死。”宋初啃着苹果看着宋母,“除非我残了瞎了没有这双眼睛了,否则是不可能出来的。”   宋母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指着宋初脸色发青。   手机铃声响起,宋初立即划开屏幕:“对,是我。好的,我马上过去,好好好,你们不要着急……”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穿衣服,和宋母挥挥手就出了门。   关上大门,宋初才松了口气:“师兄,对不起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是和宋初一个研究生导师的师兄陆飞宇,平时两个人很少联系。   那边陆飞宇沉默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没关系……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要找你帮忙。”   宋初将手中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什么事?”   “我现在在学校旁边的日料店里,你过来一趟吧,我请你吃饭,顺便跟你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感觉很严重的样子……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陆飞宇沉吟了一下:“不需要,你就过来就行。”   现在并不是饭点儿,日料店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陆飞宇坐在隔间里,神色憔悴,面前放着一个木制的盒子。   宋初一看这副景象,心里就是咯噔一下,直觉又是一桩案件。   她在陆飞宇对面坐下,陆飞宇却一直看着那个木盒子发呆,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宋初的到来。   宋初轻声唤了两声,陆飞宇还是没有反应,直到宋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蓦地回神。   “宋初,你来了。”说话间,陆飞宇示意等在一边的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陆飞宇不说正事,宋初也不催促。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东西,气氛有点尴尬,而陆飞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出神,有时候筷子上明明没有东西也塞到嘴里,还嚼两下咽下去。   两个人的饭局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进行着,总算快要吃完,宋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有人敲响隔间的门框。   宋初一抬头,正对上了梁老大毫无波澜的眼神。   宋初看了看梁京墨,又看看陆飞宇,直觉有点危险。当即扯出万能的标准微笑:“梁老大,这么巧啊。”   梁京墨十分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没这么巧,我来找你的。”   陆飞宇终于回过神:“宋初,这位是……”   “她男朋友,梁京墨。”梁京墨扯过宋初搂进怀里,占有欲可见一斑。   宋初挣扎了两下,愣是没能挣开,只能尴尬地看着陆飞宇。   陆飞宇面对这副情景愣了大概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挥挥手赶紧解释:“梁先生,你不要误会,我找宋初出来只是想要让她帮个忙而已。”   梁京墨松开宋初,脸色好看了不少:“嗯,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们不用管我。”   宋初怀疑又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将注意力转回陆飞宇身上:“师兄,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再吃我就撑了。”   陆飞宇犹豫了一下,打开木盒,推到宋初面前。   宋初进了文物修复处之后,见到的宝物也算不少。然而,乍一见到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设计普普通通的水滴形玉坠,配上殷红的颜色之后分外夺目。   这血玉从上而下,红色由浅至深,均匀鲜亮。一眼看上去,玉石周围似乎萦绕着一层红色的光晕。   “这是我前段时间淘来的,当时看着喜欢,我也就没有注意其他的。但是自从把它带回家之后,我天天晚上都会做梦。也不是什么噩梦,就是朦朦胧胧的场景,连续剧似的,像是彼此串联的记忆,让我很难挣脱其中的情绪。”   宋初将血玉置于掌心,托到鼻下细嗅,并没有闻到异样的气味。将血玉递给梁京墨,宋初努嘴:“你看看。”   梁京墨只扫了一眼:“没有害人之心,执念亦可成鬼,想必其中的魂灵有未了的心愿。”   “可是,我连鬼都没看见。”宋初盯着血玉,使劲想要把藏在其中的鬼魂看出来。   不顾对面陆飞宇目瞪口呆的惊恐样,梁京墨换了个姿势:“玉石能够封魂、养魂、吃魂,血玉又是其中翘楚。之前你们学校的那个学生,叫什么来着,算了反正你明白就行,她男朋友藏在她的玉坠里,你都没能看见,这个更加不可能看见了。这就是玉的封魂之用。”   宋初似懂非懂:“那你怎么就能确定一定是这块玉石在作祟?”   梁京墨举起她托着血玉的手,对着灯光:“看到了吗,里面的红血丝。”   宋初眯着眼睛,终于看到了血玉中隐隐约约的红丝。梁京墨解释,那不是血玉自身形成的,而是噬取的还没有吸收的血气。   “你看它只是一条条红丝,但是实际上那是流动的血。”   陆飞宇失手打翻了手边的杯子,慌慌忙忙地拿纸巾擦干净桌上的水渍。   梁京墨抬了抬下巴:“别紧张,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气血虚弱,只要补补就能回来,别怕,死不了。”   虽然梁京墨的话说得并不好听,但是在陆飞宇耳朵里却宛如天籁。被折磨了这么久,他几度以为自己会被困在梦里再也出不来。   “这块血玉……”   宋初连忙解释:“我们处理好里面的鬼魂之后,会还给你的。”   陆飞宇点点头,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还是有些舍不得,要不然他早就把东西给扔了。   梁京墨和宋初一起回到文物修复处,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意料之中的样子。   一个小时之前,梁老大刚刚坐下没多久,就面色不善地出去了,连外套都没拿。他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大家都猜跟宋初有关。   这不就应验了吗?   将血玉置于一方水晶台上,强光自水晶台底部射出,透过血玉化为红色,在虚空中投射出一个人的影子。   中山装,大背头,圆眼镜,一个民国文人典型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希希,希希……”   男人口中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眼神空洞而迷茫。   柳永伸出手在男人面前打了一个响指,男人才惶惶然看过来:“你们知道我的希希在哪里吗?”   苏木端着一杯红茶摇了摇头:“作孽哟,又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情感大戏。”   李双最近迷上了买各种颜色的口红,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优美的唇型:“我看此人眼神中充斥着愧疚和后悔,肯定是个负心汉。”   章邯拿着照相机对着血玉各个角度进行拍摄记录,以后也好做个仿制品什么的。   男人似乎是听到了李双的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露出凄然的苦笑:“我是负心汉,我是负心汉……可是我的希希在哪里呀?我可以赎罪,我愿意赎罪,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   梁京墨捏着宋初的手,低沉的声音分外有磁性,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无情:“你都死了上百年了,你的希希恐怕也已经死去又活来了,你这样有意思?”   男人的身形晃了晃,缓缓蹲下:“不会的,我的希希就在城外等着我……你们带我去啊!带我去!她一定就在那里的!”   宋初点了一支香在桌案上,随着香火燃烧,男人的情绪逐渐冷静,口中却依旧挂着“希希”这个名字。   宋初回头看着梁京墨:“要不然我们就带他去一趟吧,不然他不会死心的。”   楼半夏敲敲桌子:“阿初,不是我们不满足他的愿望。而是现在的北京城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即便是带着他去了他所说的地方,他也未必能够认出来。”   “不会的,我一定能够认出来的!”男人猛地站起身,“那里有大片的樱花树,是我们初遇的地方……无论怎么变,我都一定能认出来的。”   苏木抬头望着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不如就去试试吧,可怜天下有情人。”   “既然如此,”梁京墨转着手中的钢笔,“那就一起去看看吧,顺便当秋游了。现在时间还早,他也不适合出去。趁着这段时间,你们去准备一下。秋游嘛……人呢?”梁京墨看着最后剩下的宋初。   宋初将血玉收进木盒中:“他们出去准备了呀。”   梁京墨搂着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宋初僵硬的身躯上:“阿初,什么时候你才能对我的靠近不这么紧张?”   宋初抬手抚上梁京墨的头发,硬硬的,有点扎,就像梁京墨的性格一样,霸道倔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必须完成。有时候,宋初会觉得自己也是他的征服攻略关卡。   一直到下晚,夕阳西下,文物修复处一行人才带着血玉前往可能的地点。   根据血玉中的男人——付关所提供的线索,苏木查到了三个可能的地点。其中两处现在已经是公园了,还有一处变成了小区。   “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应该是鹿山公园,那里的樱花树到现在还在。”   大概是苏木运气太好,刚刚到鹿山公园的樱花林,付关就一脸激动地大喊:“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宋初四处看了看:“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付关疯魔了一般,观察着每一棵树。   梁京墨也不管他,反正血玉还在他手里,付关跑也跑不掉。   付关在和樱花树“交流感情”的时候,文物修复处大家就在旁边铺了油纸布,拿出准备好的食物,野餐。   虽然已经是傍晚,但是只要有心情,什么时候都能野餐。   楼半夏塞了一瓣橘子进盯着付关的宋初口中:“你还是别看了,再看下去,梁老大就要把付关给吃了。”   宋初不明所以地看向梁京墨,即便吃着最喜欢的蛋糕,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梁京墨是个醋坛子无疑了,宋初见状只能一脸无奈地蹭过去,伸出一只手捏住梁京墨的下巴:“美人儿,笑一个。”   “噗……”正在喝水的章邯和苏木都没能忍住,一口水喷出,换来众人嫌弃的目光。   嬉闹过后,宋初再度将目光放在了付关身上。此时的付关背对着他们,屈膝跪在一颗樱花树下,额头抵着树干,看上去充满了绝望。   宋初和众人说了一声,捧着香火走过去。   这棵樱花树从外表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宋初蹲下身将香火插在泥土里点上:“你和希希,一定有一段故事吧。介不介意说出来,让我听听?”   付关微微抬起头,放下搭在树干上的手,和宋初道了声谢。   宋初这才看到,原先被付关的手挡住的树干上,有两个不甚明显的树疤,看上去已经有了不少年头,随着树木的生长,不太能看出原来的形状。不过,即便是猜,宋初也能猜到这两个树疤是付关和希希之间的回忆了。   付关的手指轻轻滑过树疤的痕迹:“这棵树,见证了我和希希爱情的开始与结束。这两个字,是年少的我们留下的印记。那个时候,我们约好了每年春天,都要一起来这里赏樱。可惜……我们从来没有做到过。”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时候,红粉佳人,年方二八,于樱花树下回眸一笑,让他再也忘不了那倾城的容颜。   “这片樱花林最好看了,付关,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来这里,好不好?”   少女清脆的声音犹在耳畔,佳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这棵树,承载着我们的海誓山盟。可是我却背叛了自己的承诺,将她置于危难之中而不顾。都是我太懦弱,都是我太犹豫……”   宋初蹲得久了,腿有些麻,起身换了个姿势:“你和希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付关看着樱花树,眼神如同看着情人般温柔:“我们在一起半年,我就决定要去跟她的父亲提亲。那时候我才知道,希希的父亲身患重病。天元寺的住持大师说,希希父亲的身体要想好转,必须要三百年血玉或墨玉固其魂魄。”   “现在在你们手上的那块血玉,本是我家的传家之宝。原本我是想把血玉拿给希希给她父亲治病的,可是我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原先以为不过是借给希希几天,如果偷偷拿出来给希希,等用完了再放回去,母亲应该也不会发现的。所以我跟希希约好了时间,让她在这里等我。”   付关捂住脸跪在地上,脑袋几乎碰到地面。宋初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背脊,却又在半途将手收了回去。   “后来呢?”按照剧情发展,难道是在付关偷血玉的时候,被他母亲发现了,然后被禁足?可是这样的话,付关也没有必要自责成这样。   “不知道我的计划怎么会被母亲知道了,她说,如果我敢把血玉送去给希希的话,就不要再进家门了。犹豫之下,我失约了,也没有脸面再见希希。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想要用绝食逼迫母亲同意这件事。”   事情的发展总是不会像想象中那样顺利,在付关的母亲屈服之前,希希的父亲就过世了。   给付关传话的小厮说,在父亲去世之前,希希每天都会在那棵樱花树下等着,一站就是一整天。而她的父亲去世之后,希希也不见了。   无论是约定的樱花树下,还是希希家,都没有希希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解释一下女主为什么目前看起来不是很牛逼,因为她开局只是□□凡胎,连打架都不会的好好学生。她还没有突破封印,没有获得真正的力量,属于成长型。 危险都是机遇,女主力量正在加载,马上就可以脱离放血杀敌的阶段了!   第50章 万物有灵   直到半个月后,才有人在城外的小溪边发现希希的尸体——衣不蔽体, 满身伤痕。   “我才知道希希死讯没多久, 母亲就为我谈妥了一门亲事, 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大婚前一天晚上,我梦见了希希。她站在这颗樱花树下,笑着对我说,她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来……当夜,我就发起了高烧, 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婚事自然不成。大夫说我心结难解,忧思成疾。我私心里想着,就这么病着也挺好的, 最好病死了和希希团聚, 所以偷偷将药都倒了。”   结果可以预见, 付关病重,药石罔效, 不治而亡。由于付关内心对希希的愧疚, 执念太深,身死之后,便进入了寄托着他的执念的传家血玉之中。   “我来了, 我终于来了。可是希希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她不会原谅我的……”   宋初抬头看着树干上的树疤,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树疤还算得上清晰:“你们当初一定很相爱……”   正在脑海中措辞想要安慰付关一番, 宋初口中猝不及防被李双塞入一颗提子。提子尚未熟透,酸涩的味道让宋初顿时五官扭曲。   “现在的姿态倒是做得足足的,可惜啊,希希和她爹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再怎么忏悔,也没有办法挽回,在这儿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呢?”一向温和的李双鲜少有这么尖锐刻薄的时候,宋初都被她镇住了,傻愣愣不敢说话。   付关干涩地笑起来,充满苦涩地自嘲:“你说得对,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李双冷哼一声,拉着宋初回到油纸布边:“这种男人最不值得同情了,让他一个人哭去,我们继续野餐。”   宋初回头看了付关一眼,只见他仍趴在地上,身形不停颤抖。   梁京墨盘腿坐在草地上,面前六寸的奶油蛋糕已经少掉一半,他嘴边还沾着白色的奶油,抬头看着宋初的表情有些懵懂。   宋初蓦然被逗笑,沉重的心情轻松不少。   傲娇又霸道的梁老大露出这种表情,实在是少见。   宋初伸手给梁京墨擦去嘴角的奶油,却被梁京墨借机抓住手腕,沾着奶油手指被送入了湿润温暖的口中,柔软的舌尖一卷,便舔去了奶油,只留下一抹水渍。   其他人纷纷作出不忍直视之态,宋初爆红了脸抽出自己的手指,顺便在梁京墨衣服上擦了擦。   梁京墨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垂眸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渍:“看起来你很喜欢我的外套,我记得你那儿已经有一件了。”   宋初就当没听到梁京墨的话,坐到楼半夏身边:“有没有可能找到希希?”   楼半夏嚼着桑葚回答:“找到希希可以是可以,但是没什么意义。看现在的情况,希希已经投胎去了,前尘往事都已经忘记,难道还能让她说原谅了付关?”   章邯手上卷着寿司,也应和着楼半夏的话。   宋初抿唇,如果不能见到希希,付关心愿不了,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去投胎。   夜色渐沉,路灯晃晃照着地面,偶尔有未尽的飞虫经过灯下,投下一片阴影。   樱花林地处偏僻,现在又不是樱花绽放吸引游人的季节,锻炼的人一般不会经过这里。   文物而修复处众人慢悠悠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一直在樱花树下保持着跪趴姿势的付关,也被柳永拖回血玉中。   章邯在那棵樱花树树干上绑上了一根蓝色的丝带做标记,以后找起来也方便。梁京墨抱着团子眯着眼睛靠在宋初身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依我看,直接把他送到地府去就是了。”李双将团子拎到自己怀里好一番揉捏。   柳永挑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怎么能懂我们痴情人的苦痛呢?章邯,你说对吧。”   专心开车的章邯瞄了一眼后视镜:“不好意思,你问错人了,我也是个没心没肺没恋爱的。”   天色已晚,宋初打算就在文物修复处凑合一晚上,免得回去还要应付宋母的精神攻击。   知女莫若母,见宋初迟迟不回家,宋母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梁京墨那里。梁京墨瞄了一眼宋初,按下接听键。   宋母寒暄了两句,就进入了正题,主题就是“让宋初辞职”。   梁京墨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初一把夺过手机:“妈,我说过了,我不能也不会辞职的,你这样只会让我难做!”   宋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吐出一句“随你吧”就挂掉了电话。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无端让人感觉到辛酸。宋初的抿了抿唇,心不断地往下沉。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反抗过父母的决定,这还是第一次。   梁京墨拿回自己的手机,握住宋初发凉的手:“别担心,宋阿姨会理解的。”   回到文物修复处,将东西收拾好,众人也就散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宋初干脆披上衣服起床,她记得仓库里有几个青铜酒杯需要修复。   工作室的灯光下,宋初用砂纸磨着青铜酒杯上的锈迹,装着血玉的木匣子就在她的左手边。   大半夜的做这种事情,眼睛难免酸涩。掏出眼药水滴了两滴,宋初走到窗边想要放松一下。庭院草木之中,目光所及之角落,似乎有什么活物一闪而过。   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中的,竟然是穷奇的模样。宋初盯着那片花丛许久,终于看到一只小奶狗从花木丛中钻了出来,抖落身上沾到的叶片。   宋初蓦地松了口气,不免嘲笑自己杞人忧天。不过文物修复处阴气鼎盛,寻常的生灵并不乐意靠近,怎么会有小奶狗跑过来。   好奇心驱使,宋初从窗户一跃而出,将小奶狗抱了回来。小奶狗也乖巧,在宋初手中不挣不扎,肉嘟嘟地分外引人喜欢。   回到工作台边坐下,宋初将小奶狗放在自己脚边,继续给青铜酒杯除锈。拿砂纸在酒杯上磨了两下,宋初陡然抬头,打开左手边的木匣子——血玉不见了!   宋初“蹭”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被撞得倒下去,脚边的小奶狗也被吓得瑟瑟发抖。宋初已经顾不得这些,匆忙给其他人打电话。   埋头在工作台边,宋初说不出心里的感受。总觉得自己最近状态不对,总是将事情搞砸。   梁京墨最先赶到,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工作台上被打开的木匣子,而是在地板上撒了一泡尿的小奶狗。   “哪里来的小狗?”   宋初颓然地趴在桌子上:“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   梁京墨用两根手指拎着后颈将小狗提了起来,小狗的后爪不正常地垂下,不停地颤抖。拨开后颈的毛发,可以看到隐约的血痕。   这只狗很有可能不是自己跑进来,而是被咬住后颈丢进来的。这样一看,偷走血玉的“人”应该是有所预谋。   苏木刚到文物修复处,怀中就被塞了一只小狗,蹲在他肩膀上的团子顿时炸了毛,龇牙咧嘴地吓唬小奶狗。小奶狗“呜呜”地往苏木胳肢窝里钻,宋初见状,将团子拎了过去。   梁老大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帮它绑一下后腿,顺便看看它脖子后面的牙印,看看能不能确定是什么种类咬的。”   苏木应了声,转身去找工具,一回头就看到浓妆艳抹的李双踩着一双恨天高走着猫步过来:“我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小帅哥,就这么被搅和了,可惜。”   章邯和楼半夏跟在李双后面进来,章邯手中还握着韩彦的古剑:“灵石灵力不够了,我带他回来换一个。”   等了好一会儿,没见着柳永过来,宋初探着脑袋往门外看:“柳永怎么没来?难不成又身陷桃花局了?”   章邯一边打磨着晶莹剔透的灵石,一边回答:“马上八月半,柳永应该去千慧寺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柳永每年中秋几天都会呆在千慧寺。问他吧,他说千慧寺的月饼香,香火质量高,适合修行。”   梁京墨用手中的钢笔敲了敲桌子:“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找血玉。苏木,牙印比对出来了吗?”   苏木抚摸着脖子上少了一圈毛的小奶狗回答:“现有物种中没有符合特征的,但是从牙印的大小比例来判断,咬它的生物应该也不算大,正常猫的大小,嗯,比团子稍微大一点。”   团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动了动,“喵”了一声。   宋初拖着下巴,看着窗外:“在小狗出来之前,我好像看到了穷奇……不过应该是我多想了,我根本没看清它的样子,怎么可能认出来是穷奇呢?”   梁京墨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初:“那可未必。”   自从上次真的用烤乳猪抓了饕餮之后,梁京墨就一直在怀疑宋初的身份。   借着查神秘人的机会,梁京墨也顺手查了查宋初可能的身份,暂时还没有确定的结果。   但是宋初身份不一般是肯定的了。   宋初被梁京墨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楼半夏摸摸宋初的脑袋:“老大抽风,别怕。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只小狗?”   李双掏出小镜子补了补妆:“信不信我的第六感?”   楼半夏挑眉:“我以为第六感应该是我的专利,毕竟种族天赋。”   “我觉得,付关有可能在樱花林。”   章邯镶嵌好灵石,韩彦悠悠飘了出来:“有第六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既然觉得他在樱花林,你们就去看看呗。”   韩彦说得不无道理,梁京墨登时决定自己、宋初、李双去樱花林,楼半夏和团子在文物修复处附近搜寻,苏木和章邯留守文物修复处。至于刚刚恢复活力的韩彦,已经在梁老大下达任务的时候跑出去了。   夜深人静,公园里只有秋虫之声,一行三人走过,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片宁静。樱花林更是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连路灯的光芒都没有。宋初手中的手电照过去,也只能照出一片婆娑的树影。   得益于章邯留下的丝带,三人很容易找到了白天那颗樱花树。如果不是这根丝带,恐怕谁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棵树,就是白天那棵。   傍晚时还只是普普通通一棵沉寂的樱花树,现在却变成了两棵树的模样。从根部开始盘旋纠缠而上,树冠开满了粉色的花朵,远远看上去就如一棵树一般。   风过,粉红色的花瓣簌簌而下。本该浪漫的场景,却因为黑夜的背景、微微的光亮而变得有些诡异。   手电的光芒照亮树干上变得分外清晰的树疤,宋初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什么情况?”   李双的手指触上凹凸不平的树疤,深紫色的指甲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那个叫希希的女人,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吧……”   梁京墨在手心画下一个符咒,吟咏着咒语将手心贴在树疤上。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就能看到这两颗缠绵而生、在秋天盛开的樱花树,在黑夜中闪着莹莹的光芒,诡异而梦幻。   片刻之后,一只老鼠大小的生物从树根中爬出来,扑在梁京墨的腿上:“大人、大人,我出来了,别念了!”这声音如同孩童般稚嫩,令人闻之心喜。   蹲下身,可以看到这只从数根中爬出来的生物有着圆滚滚的身体,头上顶着淡粉色的樱花,四肢是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根须。   这片樱花林已经有了不少年历史,蕴养出精灵也算合理。   梁京墨将小树精拎起来,与自己对视:“那块血玉,是不是被你拿来了?”   “那个,那个……不是我……”小树精对着自己圆滚滚身体上方的两簇根须,“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怎么能去偷你们的血玉呢?”   小树精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没有说实话,不过他不能离开这附近倒是真的。   梁京墨换了一个问法:“说谎可是会折损修为的,我们丢血玉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小树精皱起脸,用自己的根须爬到梁京墨手上坐下:“对啦对啦,就是我指使的。可是我也是为了成全这对有情人啊!”   李双嗤了一声:“那你白天怎么不出来?怕我们吃了你?”   “那倒不是,”小树精摊手,“我是个思虑周全的精灵。要是我白天出来跟你们说明白了,你们肯定还是要把他们分开,哪怕送他们去投胎,最终他们还是会分开的。现在多好,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宋初敲了敲树干:“如果我把这两棵树给锯了……会怎么样?”   小树精一下子蹦了起来,头上的樱花花瓣都立了起来:“不行,不能砍!你敢砍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梁京墨甩了甩手,小树精不得不牢牢扒住他的手指保持平衡。   “不怎么样,不怎么样,大人饶命!”   李双抱臂靠在树上:“你说不砍就不砍?我要真砍了你能怎么样?你把他们俩变成了这两棵树,以为这样他们就会一直在一起?你都活了多少年了,怎么怎么天真?海可枯石可烂地球会爆炸宇宙会毁灭,你以为两棵树能存活多久?”   小树精委屈地趴在梁京墨手上,眼里含着两泡泪:“可是……可是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我以为,我至少完成了他们的心愿。”   宋初摸摸小树精的脑袋上耷拉下来的樱花:“你这么想也没错,毕竟你是一番好意,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小树精抖了抖自己的樱花顶盖,还是趴在梁京墨手上。   梁京墨当然知道小树精在等自己表态,轻咳一声:“血玉呢?”   小树精挪了挪,将自己的根须探入身下,扒拉了大半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血玉来,小眼睛偷偷瞄着梁京墨的脸色。   梁京墨将血玉置于手电筒的灯光前,流动的血线已经消失不见。将血玉抛给宋初:“你可以还给你师兄了。”   宋初手忙脚乱地接住血玉,看到它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手心,才松了口气:“你不能离开这个地方,那你是怎么拿到血玉的?”   小树精翻身爬起,抱着自己的肚子:“这附近有一群野猫野狗,有几个灵性不错。我平时会小小地照顾它们一下,这次也是他们帮忙的。”   “所以那只小狗……其实就是用来声东击西的?”宋初恍然,也有些难以置信。且不论一群猫狗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它们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那只小奶狗推出来的?   小树精听宋初提起小奶狗,一根触须攀上了她的手:“你能把小狗送回来吗?”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宋初回头,看到一只黑白斑点狗钻了出来,身后还有两只蹒跚学步的小狗,发出“嗷嗷”的小嫩音。看来,这几只就是那只可怜的小奶狗的妈妈和兄弟姐妹了。   宋初的鼻子有些酸:“那只小狗受了伤,等它好一些,我再送它回来。”   小树精闻言,从梁京墨手上跳了下来,跑到母狗身前,一顿手舞足蹈比划。母狗“呜呜”两声,带着小狗退了回去。      第51章 君如磐石   李双揉揉自己僵硬的脸颊:“这么晚了,先回去吧, 明天再让竹安来处理, 总要让他们回归轮回的。”   小树精站在树根上目送三人离开, 才回到藏身的树根里。   树根之内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一个樱花塑造而成的粉色世界,盛放的樱花树下,付关和希希相互依偎,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在外界只是一个萌球的小树精变成胖乎乎的娃娃,一蹦一跳地走到付关和希希面前。   “他们还是要把你们送入轮回, 所以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付关和希希相视一笑:“能够再见已经是意外之喜,我们也不奢求更多了。只期盼下辈子我们还能找到彼此,相知相守,弥补曾经的遗憾。”   希希握住付关的手, 十指相扣:“君当作磐石, 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 磐石无转移。”   一阵风吹过,樱花瓣被卷起又落下, 如同下了一场樱花雨。   希希靠在付关怀里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 逐渐合上双眼,灵体闪烁着阵阵微光,飞出片片殷红的樱花瓣。   随着越来越多的樱花瓣飞出, 希希的灵体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一无所觉的付关靠在树干上沉睡。   坐在树枝上的小树精托着脑袋看着树下发生的一切,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当初它救希希时她已是强弩之末, 靠着小世界充足的灵气和心中不散的执念才支撑到现在。   如今她心愿已了,执念已散,一切尘埃落定,自然……魂飞魄散。   现在就让付关先睡着吧,等明天那些人来了,就说希希已经先被送走了。   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   抬头看着漫天飞花的小树精没有看到,在希希完全消失的时候,付关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被风吹起,化为红色的樱花瓣,卷入樱花雨中。   当竹安站来到这两棵纠纠缠缠的樱花树前时,看到就只有付关。   出乎小树精的预料,付关醒来之后完全没有问起希希的去向,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宋初将血玉还给陆飞宇时,陆飞宇非得给她报酬。   宋初从来不否认自己对钱的喜爱,再三推辞之后陆飞宇还是坚持,宋初也就顺势收下了。   不过这些并不都归她所有,交公之后还能拿到两千,宋初已经很满意了,亲了亲正在努力挪动的小奶狗。   团子对小奶狗很是同情,应该说它对一切被剃毛的生物都十分同情,经常会把自己的小鱼干送几颗给小奶狗。   宋初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在小奶狗的后腿好得差不多之后,就将小奶狗送回了樱花林。   那两棵纠缠在一起的樱花树已经变成一大奇景,即便不是樱花盛放的季节,这两棵树开满了粉色的花朵,树下铺着抖落的花瓣,引来不少人前来围观、拍照。   宋初抚摸着承载着付关和希希爱情的树疤,内心唏嘘不已。   百年等候,只换来一面之缘。   你有没有疯狂地想念过一个人?就像犯了毒丨瘾的瘾丨君子,见不到心里的那个人就挠心挠肺。声音、影像都已经满足不了内心的贪欲,急切地想要与其肌肤相贴,感触到那个人的体温。   宋初现在就是这样,从未如此热切地想要见到梁京墨。   前来观赏“缠枝樱”的游客们看到一个秀丽的身影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偶尔擦到一个人,一边跑还一边回头道歉,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一看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见到这两棵树有所触动,所以急着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吧。眼前的这两棵树,纠纠缠缠,难舍难分的样子,真的让人对缠绵的爱情心生憧憬。   有人说,在这两棵树下立下誓言的恋人,就会永不分离。   虽然只是个传言,但是这样俗气却美好的传说,却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情侣前来,如信徒般在树下虔诚祈祷。   宋初气喘吁吁地扶着文物修复处的门框,屋内正在喝下午茶的众人讶异地看了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宋初扑入睡眼惺忪的梁京墨的怀抱,闪瞎了一众单身狗的眼。   梁京墨下意识抱住宋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宋初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从梁京墨身上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好一个拔x无情的女人!   楼半夏伸手探上宋初的额头:“阿初,你是发烧了吗?”   宋初将楼半夏的手拉下,莞尔一笑:“没有,只是付关和希希的事情,让我颇有感触而已。”   有些错失可以挽回,有些遗憾将是永远。既然一切都还来得及,乘着在乎的人还在身边,不妨好好珍惜。   那么,即便……即便不能一起走到最后,也不会追悔莫及吧。   “一起去吃饭?”   下班前,梁京墨对宋初发起邀约。   在梁老大想来,宋初都已经对自己投怀送抱了,约顿饭应该也不会太困难。   宋初却微笑着拒绝了他:“今天我要回家,改天再约吧。”   梁京墨还是跟在了宋初后面,送她回家。   高三学生不配拥有周末,这个时候,宋父宋母应该都还没有回家,梁京墨借口喝水顺理成章“登堂入室”。   然而,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宋初刚给梁京墨倒了杯水出来,就看到宋母披着披肩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们。   “妈,你怎么在家?今天不上课吗?”   梁京墨也站起身和宋母打招呼,抿了两口水,就推拒了宋母的挽留告辞了。虽然他很想渗入宋初的生活之中,但不可操之过急,谁都不喜欢被强行侵占私人空间。   直到梁京墨离开,宋母才回答了宋初的问题。   原来宋母昨夜受了凉,今天一早起来就上吐下泻,干脆请了假留在家里休息一天,却不想正好撞上梁京墨过来。   宋初靠在宋母肩上,轻轻蹭了蹭。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这样亲密,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聊一聊。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父母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宋母抚摸着宋初的手,长叹一口气:“算了,我也不逼你辞职了。你们梁处长昨天晚上还跟我联系,把你们部门的条条款款都说得清清楚楚,也跟我说了,你们都异于常人的地方。我想着,也许让你继续留下来才是对的。”   作为母亲,她想自己的孩子平安,也想她快乐。父母在时,女儿尚且有能敞开心扉的地方。等他们老去,难道就让她一直孤单地活着?   “谢谢。”   此时此刻,宋初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没有想到梁京墨会帮她和宋母解释,也没有想到宋母能够这么快想通。   萦绕在头顶的乌云散去,第二天宋初特地早起烤了几个鸡蛋糕,神清气爽上班去。   文物修复处的众人却没有宋初的轻松,云南、四川地区最近频发地震,虽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却也导致了不小的损失。   梁京墨照例直到日上三竿才到场,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昨儿晚上地府那边突然来了阴差,派下来不少任务,整理资料折腾到凌晨才睡下。   将手中一沓A4纸扔下,梁京墨打了个呵欠:“昨晚接到的命令,半个月内把穷奇捉拿归案。云南出现异状,怀疑有人利用养尸地饲养活死人,穷奇归案之后我们得去查一查。还有……柳永失踪了。”   昏昏欲睡的众人立即精神一震。   李双停下画了一半的唇妆:“柳永不是去千慧寺了吗,怎么会失踪?”   梁京墨咬了一口蛋糕:“我打他电话打不通,今早特地去了一趟千慧寺。竹安说,柳永根本没有去过千慧寺。”   楼半夏托着腮嚼着蔬菜干:“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钟鬼的目标就是柳永的心……是不是他们还没有放弃得到他的心?我一直很好奇,柳永的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七窍玲珑心,”苏木严肃道,“如商纣王时期的丞相比干,柳永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是得益于这颗心,柳永才能到今天魂魄不散,心神不灭,皮囊不毁。”   李双咕噜噜转起了眼珠子:“如果我把他的心抢过来,我也能皮囊不毁吗?”   梁京墨一个眼刀子扔过去,李双立即噤声,低下头嘀咕:“开个玩笑而已。”   “没有时间让你开玩笑了,还不如快点想想要怎么把穷奇引出来。”章邯平素就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在这个时候更显严厉。   众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初,直把宋初盯得背脊发毛:“你们别都看着我呀,我又没有什么办法。”   楼半夏邪邪地勾起唇角:“饕餮那回,你是怎么想出办法来的?好像是被打晕了,要不然我们试试?”   宋初缩了缩脖子:“半夏,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宋初话音刚落,楼半夏的掌心已经贴上了她的脑门,宋初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似乎整个人被强心从肉体抽离,接下来便没了知觉。   “我可没有开玩笑。”楼半夏悠悠收回手,看了眼将钢笔掰弯的梁京墨,“放心,我有分寸。”   梁京墨将变形的钢笔扔进垃圾桶:“要是没分寸,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分寸。”   宋初再有意识的时候,分明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整个世界被笼罩在暗红色的光芒之下,天空中没有太阳,抬头只能看到厚厚的云层。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里的水也是暗红色的。   河边开满了大红色的花朵,花瓣细长,形态如菊,却又不尽相同。花冠下除了细细的碧色花枝,并无作衬的绿叶。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不见叶,叶生不开花,花叶永不相见。   恶魔的温柔,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地狱的召唤,悲伤的回忆。   “陌君,你怎么回来了?”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并不似李双温柔,也算不上清脆,但却令人十分舒服。   宋初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红衣、提着红灯笼的美丽女子。女子的美丽难以言喻,并不是那种令人一眼惊艳的美,而是让人非常舒服的、不由自主放下戒心的美。   “陌君?”   宋初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喊自己。   陌君,这个称呼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宋初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然后是绣着彼岸花纹的红色绸缎做成的衣服,大摆广袖,一看就不是自己平素的装束。   “穷奇,我是为了穷奇回来的。”宋初急中生智,直接将穷奇拎了出来,   面前的女子嫣然一笑:“我还当你是想通了,自己回来了呢,原来是为了穷奇啊。去幽冥池取一块黑石把他勾出来,烤烤它就老实了。不过,你是怎么回来的?”   宋初龇了龇牙:“晕回来的。”   女子被宋初逗笑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严肃了神色:“那你快走吧,时辰快到了,被发现你就走不了了。”   宋初一回头,就看到刚才还是一片平静的河面开始泛起微波,不时有什么从水面下钻出,又被拉下去。   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宋初正纠结着,突然头顶一阵刺痛,宋初便觉得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某个方向吸去。   再睁眼,看到的已经是文物修复处的天花板。   头还是有点晕,宋初挣扎着爬起来,刚好看到楼半夏将一根寸长的银针收进针盒里。看来,刚才就是这根针帮了她的忙,将她扯回来了。   “半夏,你对我做了什么?”   楼半夏灭了酒精灯,回头看她:“离魂之术,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宋初呼出一口气,神清气爽:“有了,幽冥池黑石可以把穷奇引出来。”   楼半夏一脸“呵呵”地看着宋初,宋初一脸迷茫,楼半夏也不解释。其他人听到这个方案之后,基本和楼半夏一个反应。   李双摇头:“幽冥池在地府深处,是万恶之池,诸鬼避之,肉身沾之则融。幽冥黑石,又称为集恶石,万恶集聚其中,能惑人心神。我们要怎么拿到它?”   听那个红衣女子的语气,宋初还以为这件事没有多难。现在看来,从幽冥池中拿黑石,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既然是地府交托的事情,请他们帮个忙,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宋初不确定道。   章邯摇了摇头:“幽冥池是个特殊的地方,从未听说有谁能进去之后安然无恙地出来,据说连冥王也不敢轻易靠近幽冥池附近。况且幽冥池被红莲业火所包围,想进入幽冥池,须得先越过红莲业火……难上加难。”   宋初皱起鼻子,下巴搁在桌面上,跟舔爪子的团子面面相觑:“那个美女说得那么轻松,我还以为很简单呢。”   “美女?”李双斜着眼看着宋初,“什么样的美女?”   宋初沉吟一声,思索了一下形容:“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手里提着红灯笼,五官精致,但是却不张扬,让人很舒服。”   梁京墨敲了敲桌子:“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她的?”   “在一条开满了彼岸花的河边,河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冥河,孟婆。”楼半夏下了结论。   苏木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看着宋初的眼神闪烁着光芒:“这下我是真的好奇宋初你的身份了。”   离魂之术并不能控制离开躯体的灵魂的去向,灵魂所去,必然是曾经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宋初的魂魄到了冥河边,遇上孟婆,还能全身而退,并且问出了收服穷奇的方法,这说明孟婆很有可能是认识宋初的。   宋初是冥界地府的人……   梁京墨站起身:“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我去冥界一趟,半夏,你暂时先负责文物修复处的事情,试试调查柳永的下落……给我盯紧千慧寺,尤其是竹安。”   楼半夏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要盯住千慧寺,盯住竹安。   宋初缓缓抬起头:“我跟你一起去。”   梁京墨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他不觉得将宋初带到地府去是个好的选择。   他不想把身份不明的宋初暴露于地府那些人的视野之中,他总觉得,如果那些人发现了她,他就会失去她。   任由宋初对梁京墨软磨硬泡,梁京墨还是没答应,郎心似铁。   在宋初不知道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地去了冥界。   在文物修复处等了一整天,从上班到下班,梁京墨都还没有出现。宋初知道他走了,整个人都显得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楼半夏陪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夜凉如水,天边月亮只缺了一个角落。   “马上中秋了。”宋初看着月亮叹息,“可是他却走了……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中秋,竟然不能在一起过,真可惜。”   楼半夏可以看到宋初眼中逐渐渗出的晶莹,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别担心,梁老大是个惜命的人,不会以身犯险的。说不定明天你一早醒来,他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她去,她去了才能解锁新技能啊!急死我了!   第52章 神笔   宋初抽抽鼻子,扯起嘴角干笑:“他不回来也好, 省得我还得找借口出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其实她心里还是期待着梁京墨能在中秋到来之前回来, 跟她一起过中秋。   拎上自己的手提包,宋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梁京墨不让她跟去,肯定有他的理由,比如现在的她还不够强大。   所以一定要尽快地成长起来,要是她能和同事们一样厉害, 谁还能阻拦她?   玖樱惊讶地看着突然造访的宋初:“你让我教你修炼?”   宋初肯定地点头,引得玖樱轻笑出声。   “小美人,我是妖你是人,修炼的方法完全不同, 我可帮不上你。不过你要是不急的话, 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典籍。”   宋初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就先谢谢你了。玖樱, 你知道要怎么进入冥界吗?”   玖樱叉了一颗鱼丸送入怀中的小胖猫口中:“知道倒是知道,但是你男人警告过我, 我可不敢随便带你去。”   宋初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也谈不上失望,只是难免失落。   日升月落,中秋很快到来。   即便紧张如高三, 也有一天休假,宋父宋母也在家休息。   宋初一睁眼就打开自己的手机,期望看到自己期盼的信息。   没有未接电话,没有未读信息。打开微信微博, 都是庆祝中秋节的消息,却没有她最关心的那一个人的踪迹。   宋父敲响宋初房间的门,喊她出去吃早饭,宋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中秋传统,阖家团圆,观月赏菊吃月饼。   这个中秋,宋初却过得十分不走心,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宋母好几次喊她她都没听见。   宋父说笑般地问道:“咱们阿初是不是谈恋爱了,在等男朋友的信息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母蓦地想起那天意外看到的情景,看着又在走神的宋初,对着门口喊了句:“梁处长,你怎么来了?”   宋初立即回神,浑身绷紧看向门口,却没有看到梁京墨。她这才反应出来,是被自己老妈给涮了。   “妈,你干嘛骗我!”   宋母抿了口红茶:“你这心不在焉的,我不得想想办法让你听我说话?你跟你们梁处长,是不是……正在交往?”   宋父被茶水呛住,咳嗽了几声,瞪着眼睛看着宋初:“什么?”   宋初抿了抿唇,没有否认:“是与不是,等他活着回来再说。”   一听宋初这话,宋母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还步步紧逼,未免太不近人情。   经过让宋初辞职一事,宋母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宋初已经是独立的成年人,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她自己的选择,即使是母亲也不该过多干预。   “你们要是真的在交往,也别遮遮掩掩地。我跟你爸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只要你过得好了,我们也不会有意见。”宋母捅了捅还在干瞪眼的宋父,“老头子,你说是吧?”   宋父冷哼一声,捧着茶杯不说话。   中秋节在期盼和失落中过去,第二天太阳依旧升起,世界照样运转,宋初还是要回文物修复处上班。   公交车上,不少人正在议论着一个叫“马良”的人。   宋初七拼八凑地串出整个故事:昨天中秋节,有个企业借由“画饼充饥”的典故,办了一场“画月饼”比赛。参赛者中,有人以“马良”之名参赛,画出来的月饼十分逼真。民间多高手,月饼画得好的也不少,“马良”的月饼也不算最好。但是最后,十万奖金却被他拿走了。   在评委最后投票时,“马良”竟然将月饼从纸上拿了出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月饼!   “肯定是串通好的,炒作吧。”一个女孩子摇摇头。   另一个女孩子表示同意:“还神笔马良呢,就是变戏法的。”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一场炒作,但也有人坚持认为“神笔马良”真的存在。   宋初打开微博,“神笔马良”赫然挂在热搜榜上。   点进话题,画饼比赛上的视频就被置顶在最前面。   视频明显是手机拍的,晃动得厉害,也不是一直对着那位“马良”拍摄,但包含了最网友最关注的关键部分。   在评委即将开始投票时,带着口罩的“马良”状似无意地用自己手中的笔点了点纸面,然后就将自己画出的月饼从纸中拿了出来,瞬间震惊全场,引起阵阵惊叫。   翻开下面的评论,一水儿的“膜拜”“炒作”,大部分人都把这位“马良”当成了一个技术高超的魔术师,宋初也是这么想的。   但当镜头一晃,宋初却在“马良”的头顶看到一晃而过的虚影。将那一秒的镜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宋初确定,那不是错觉。   发现这一点的当然不只有宋初,甚至也有火眼金睛的网友们指出了这一点,但是很快就被“光影效果”“角度问题”等解释压了下去。   宋初到班的时候,李双已经在联系这次比赛的举办方,试图找到“马良”的联系方式。   然而画月饼比赛并不正规,参赛的都是现场围观的热心群众,奖金也是现场发放。“马良”给主办方留下联系方式经过证实是假的,此人比赛全程都戴着口罩,有意掩藏自己的身份。   既然如此,不得不动用特殊渠道。   灵异工作者可不只是他们这些别人看得见摸得着的,还有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却无孔不入的存在。   经过一整天的等待,得到的结果却让人意外,他们没能找到“马良”。   苏木一边通过网络搜索,一边感慨:“还记得之前宋初被钟鬼抓走的那一次,我们也是这样,几乎把北京城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本来我还不确定,现在我觉得这个马良很有问题。”   在资料库里蹲了一整天的章邯扶着墙走出来,扬了扬手中古旧的书册:“我找到了。”   根据章邯找到的典籍记载,一向被人当做神话故事的“神笔马良”真的存在,造就这个故事的,就是那支可以化假为真的“神笔”。   “神笔”出自山神之手,当初是受感于马良接济穷苦的一片诚心,创造出这样一支笔赠与马良。   后来马良离开山神管辖地界,神笔随之流落,不知去向。   不过,但凡有人得了这样的宝物,大概都会藏着掖着就怕别人知道。故而这么多年以来,竟然再也没有听说过神笔的下落,也不知这位参赛的“马良”是缺心眼还是太自信。   神笔有护笔童子,替神笔选择主人。也就是说谁成为神笔的主人,全凭护笔童子的心情。如今他们找不着神笔的下落,大概也是护笔童子的杰作。   “那现在要怎么办,就这么等着?”宋初看向楼半夏,等她拿主意。   楼半夏托着下巴翻着古书:“兵分两路,我和苏木去千慧寺,宋初和李双去找玖樱,章邯和团子留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神笔的下落。”   神笔看上去是个好东西,但却在无形之中扰乱着人间的秩序。若是落入心思不正的人手中,更有可能酿成大祸。为防患于未然,为维持人间的安稳,神笔不应该再继续流落在外。   玖樱显然对神笔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神笔再神,画出来的东西终究没有真正的生命。有形无灵,而她玖樱,向来只喜欢有生命、有灵魂的东西。   “要是神笔能给我画出几个美人儿来陪我,我还乐得去抢上一抢。可惜啊,画出来也就是个空壳子,我要它何用?”玖樱“啧啧”两声,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不过既然你们都找上我了,我就帮你们打听打听。我这店虽然小,消息可是灵通得很。你们先吃着,我去给你们问问。”   宋初咬着筷子目送玖樱离开包厢,才问李双:“到现在,我只知道玖樱是九尾猫妖,对她的来历却是一无所知。几番接触,我觉得她很不简单。双儿,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吗?”   李双用叉子叉了一小块切成星星形状的香烛送入口中,大大的眼睛眯起,看上去很是享受。   “具体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但她的背景肯定很强大,不然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在这里开家妖怪食肆。迄今为止,我们没见过她动手,也没见过有谁敢来找她麻烦……如果当初年少无知的梁老大不算的话。”   梁京墨曾经和宋初说过自己和玖樱相识的经过,宋初了然地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便带了笑。   这厢又提起梁京墨,宋初止不住地担心:“也不知道梁老大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一顿饭将要吃完,玖樱才抱着小胖猫回来。   “也算你们运气好,今天有个来吃饭的客人,和你们要找的人就住在一个小区。你们要是急,现在就可以跟她去看看。”   宋初和李双对视一眼,齐齐挑眉。机不可失,当然要去!   门铃按了无数次,里面始终没有动静。李双和宋初以业主涉嫌刑事案件的理由让物业开了门,这才确定人真的不在。   “他是跑了还是不在家?”宋初站在门口问道。   李双打量着这个过分整洁的屋子,揉了揉鼻子:“所谓狡兔三窟,这个屋子应该只是他的一个藏身之处而已。虽然东西都齐全,却少了生气,说明不常有人住。这位‘马良’,不像我们以为的缺心眼,还挺谨慎的。”   “房子不小,装修不错,看来他过得很滋润。”宋初羡慕地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只是一个藏身之处而已,这一个吊灯的价格就得小一万。   李双的手指拂过沙发:“有了神笔,几乎能点石成金,当然不差钱。我觉得,我们应该会有点收获。”   宋初顺着李双的眼神看过去,一只猎鹰站在落地窗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   宋初有些紧张:“这是真的假的?”   李双双脚微动,下一瞬已经站在猎鹰面前,两根手指捏住猎鹰的脑袋把它提了起来:“真的假的?你可以把它煮了吃,味道应该还不错,但是让它自己动起来应该不太可能……嗯,可以理解为死的?”   宋初也上手捏了捏猎鹰的翅膀,有弹性,却没有温度。   “人没有堵到,我们可以先把这只带回去,让人盯着这里,我就不信他不回来了。”李双拎着猎鹰往外走,吓得宋初赶紧拉住她。   “你就这么出去,不怕吓到人吗?再说了,你把猎鹰带回去干什么?真的煮了你也吃不了啊。”   李双把猎鹰带回去当然不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她怀疑“马良”正在试图用神笔创造生命体。这只猎鹰可能就是试验品,她只是想要证实一下。   不过,就这么提出去确实不太合适。   守在门外的物业人员看到这样一只猎鹰魂都要吓飞了,不是猎鹰长得太可怕,而是他们都很清楚,猎鹰是不允许被私人驯养的。心急火燎地给她们找了透气的袋子给宋初和李双,将猎鹰装起来免得让其他人看见。   二人带着猎鹰回到文物修复处,楼半夏和苏木已经回去了。神笔从某种程度来讲当属佛门中物,竹安也已经答应了会调查此事。   拔着猎鹰的毛,苏木还是没有忍住:“你们不觉得千慧寺和竹安最近都怪怪的吗?之前宋初的事情、佛牌的事情,还有这次柳永失踪的事情……我总觉得跟竹安脱不了干系。”   楼半夏抱着蠢蠢欲动的团子:“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至少现在千慧寺明面上还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从上次在千慧寺受伤之后,宋初再也没有踏入过千慧寺一步,对此事保持沉默。   无论是千慧寺、竹安还是曾经的“朋友”潘老,她都无法再生出一丝好感。她事后没有追究不代表她能放下,只是像楼半夏说的,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对章邯而言,千慧寺是他获得重生的地方,下意识抵触有损千慧寺形象的言论。如果是以往,他定然会立即出声反驳。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和宋初一样,保持了沉默。   最后这只“冒牌”的猎鹰被当做一座艺术品送到了京都博物馆,留下来不管怎么处置好像都不太合适。   忙活了一整天,站在自己公寓的厨房里,宋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靠在冰箱门上看着灶台下的碗柜,直觉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还不出来吗?”   柜门晃了晃,一个毛茸茸的爪子伸了出来。宋初将口袋中的符纸捏在手上,跨出一步,探身伸手猛地打开柜门。   奄奄一息的大黑狗缩在碗柜的夹层之间,眼角似有微微的泪光。   宋初仔细地辨认了一番,不太确定地唤道:“大黑?”   大黑呜咽一声,耳朵动了动,算是回应。   宋初艰难地将大黑搬出来,安置在沙发上。   大黑身上没有外伤,但浑身的毛发都失去了光彩,别说站起来了,动爪子动耳朵都十分困难。   宋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打给王毅。   正心急如焚寻找贝贝的王毅听说大黑在宋初家,立马赶了过来。宋初一开门,就被王毅逮着问有没有看到贝贝。宋初被王毅的神情吓得一哆嗦,连连摇头。   “只有大黑在这……”   看到大黑的情况,王毅本就不安的心提得更高了。   一只手从大黑的身上拂过,王毅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大黑僵硬的身躯一下子软了下来,口中“呜呜”的叫着,四肢也不停地抖动。   王毅将大黑抱起,向宋初道了谢就准备告辞。宋初将人送到门口,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贝贝怎么了。   今天早上王毅送贝贝去上学之后,就失去了贝贝的消息。他还没回到特别行动处,就接到了贝贝班主任的电话,说贝贝还没有到教室。   王毅一向会将贝贝送到校门口,也就是说,贝贝就在校门到教室之间短短的路程中失踪了。   “我放在贝贝身上的定位器位置一直在改变,但我们追踪到之后,却发现定位器被安在了一只流浪狗身上。大黑是去找贝贝的……没想到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听说你们文物修复处的柳永也失踪了……真是风雨欲来的多事之秋,你平时也小心一些,别遭了暗算。”   宋初知道王毅不是恐吓自己,她靠着门抱膝蹲下。没有梁京墨坐镇,她完全没有安全感。   令人不安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下一个被盯上的人会不会是自己?无故失踪的柳永、贝贝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大黑是被谁伤成了这副模样,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公寓里?   宋初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卷到更深更黑的深渊里去。   “陌君,闪开!”   身后陡然传来的声音让宋初心神一凛,下意识闪身,一道流光险险从她的背后擦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白最白的1个地雷; 谢谢戈雅情的1个地雷【好久不见呀】; 谢谢康康我呀的1个地雷。   第53章 烈火地狱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飞扑过来抓住那道流光,宋初这才看清那流光竟然是只巴掌大小的兔子, 被少年抓在手中, 不甘心地用两颗大门牙啃着少年的手指。   抓住兔子的少年浑然不觉, 笑嘻嘻地和宋初打招呼:“陌君,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宋初的目光从小兔子猩红的眼睛上移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片芦苇荡,笼罩在幽蓝色的光芒之中,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起又落下, 如星空般美丽。   “这里……”   “这里还是没有变吧,我可是一直守着这里。这样她回来的时候,一定还能认得这里。”   宋初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迫:“你可知道梁京墨在哪里?”   “你说人间的那个刺头?他应该在烈火地狱吧。他来找冥王, 说要去幽冥池拿黑石, 那就得从烈火地狱过。算算时间, 他应该进去两三天了,我估计悬。”   宋初脸色一变, 心里的不安持续扩大, 她揪住少年的手臂:“你能送我去烈火地狱吗?”   少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还是答应了宋初的请求,将她送到烈火地狱入口:“你进去是肯定没问题, 我就不进去了。不过再过一个时辰鬼门就要开了,届时这里会有鬼差把守,送鬼魂进去受罚,你注意别被他们抓住了。”   宋初很想问如果被抓住了会怎样, 但是理智告诉她,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烈火地狱无愧其名,一进入其中,便是铺天盖地的火焰席卷而来。灼热的温度立即笼罩上来,整个烈火地狱便是一个大火炉。   宋初下意识用宽大的衣袖遮住裸露在外的面庞,却发现火焰并没有烧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下腹处的温度越来越明显,却不是以往的温热,这个时候反而有些沁凉。   火之心,并不只能着火而已。   宋初能凭借着火之心免于烈火侵蚀,梁京墨呢?只是这样一想,宋初就背脊发凉。放眼望去,皆是跃动的火焰,连方向也分不清,宋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梁京墨。   与此同时,心急如焚的楼半夏一脚踹开了宋初家的门,宋初就倒在门口。都已经快中午了,宋初还没有上班,电话也打不通,楼半夏就猜到她多半是出事了。   “离魂了!”苏木握着宋初的手腕,眉头紧锁。   楼半夏揉了揉太阳穴:“上次我给她施离魂术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灵魂和身体契合得并不是很紧密,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苏木的手机铃声响起。   大约一个小时前,上次李双和宋初去探访的窝点有了动静。李双立即赶了过去,守到现在,终于将人堵住了。但是,被堵住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马良”。   “章邯试了下,这个人有被催眠的痕迹,看来的确是个套儿。”   没过半个小时,苏木又接到了电话。   有警察在追踪小偷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屋子。   明明有人住,窗帘却一天到晚地拉着,整天整夜地开着灯。   根据邻居的反应,有时会有一个男人出入这个屋子。但他一直都戴着口罩,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跟他有过交流。   鉴于此间种种刻意行迹,警方将其列为嫌疑人,并对那间可疑的屋子进行了突袭搜查。   一进去,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警都差点被吓到。   客厅里全是大大小小的动物,鸟、乌龟、猫狗都算是正常,地上的鳄鱼、蟒蛇甚至是狮子就十分骇人了。   所有的动物都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仿佛时间禁止。经过仔细辨识,这些都不是活的,也不是标本。   这事儿有点玄乎,没有人敢随便动,队长斟酌之后决定请灵异工作部门来看一看。   宋初这里也离不开人,只能让苏木先去看看,楼半夏继续守着宋初。李双和章邯扑了一场空,继续让附近的灵差盯着屋子,他们俩去支援苏木。   进入卧室,众人才明白什么才叫诡异。   外边儿的动物算什么,卧室里直接是四个美女,环肥燕瘦,各有风情。   这些女孩都有着娇美的面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和客厅中的动物一样,这四个女子都没有生命的气息,皮肤却柔软有弹性,与真人无异。   警队队长扒着门框问正在检查床上的女人的苏木:“怎么样?这事儿应该不归我们管,我应该可以走了吧?”   苏木挥了挥手:“这事儿我们接了,你走吧。”   队长如蒙大赦,急忙带着人走了。出门的时候撞上赶来的李双和章邯,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没有亲眼见过那种场面的人,很难体会到那种难以名状、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氛围。   李双刚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苏木趴在一个女人身上,正伸手解人家的衣扣。   “衣冠禽兽!”李双红唇微启,吐出四个字。   苏木汗颜地移开自己的手:“你来,你来。”   “这些,都是神笔的杰作吗?”章邯碰了碰门边一个女子的手臂,触电般收手。   李双捧着床上女子的脸蛋,摩挲着她的皮肤:“真是杰作,我要是有了这支笔,就不用那么费心折腾这身皮囊了。”   苏木拍了拍她的腿:“有些事儿,想想就成。神笔拿回来也不会是你的,你可别魔怔了。”   李双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不耐烦地踢了踢腿。   拍照取证之后,这间屋子被封锁起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马良”肯定已经知道了,八成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楼半夏看着那些动物和女人的照片,眉头紧锁:“他想干什么?开个后宫还是开个动物园?”   李双耸肩:“谁知道呢?有些人的想法别人理解不了,想要了解,就得找到他本人。很明显,他知道我们在找他,并且在躲着我们,甚至戏弄我们。”   楼半夏叹了口气,看向床上的宋初。   偏偏这个时候梁京墨不在,宋初的魂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着实令人焦躁。   此时的宋初也很焦躁,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火海中寻找梁京墨的身影。   一路上,她碰到了很多被烈火焚烧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受刑者,每次都胆战心惊,自私地庆幸着眼前狼狈的身影不是梁京墨,也越来越担心梁京墨的现状。   在火海中不知找了多久,宋初受到一个被火烧得失了心智的恶鬼袭击。她下意识利用火之心的力量反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控制这些火的。   她恍然想起,幽冥池是集恶之地,在冥界为红莲业火所包围,防止恶念溢散。她所处的这片火海,应该就是红莲业火。   梁京墨为幽冥池而来,必然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她摊开右手,一簇殷红的火焰在手心跃动。她心中想着要去幽冥池,便见火焰闪烁,飞出她的手心。   宋初惊喜地跟了上去,虽然并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对的,总比她自己瞎闯靠谱。   正在给宋初做检查的卢倩媛被宋初陡然上升的体温灼伤了掌心,抽着冷气收回手,手心已经被烫出了水泡。   看着宋初身上逐渐升起的红光,卢倩媛后退两步。她是雪妖,性属寒,最是畏热,这种时候还是离宋初远一点比较好。   楼半夏伸手探了探宋初身上的温度,虽然没有被烫出水泡,手指也红了。   “怎么回事?”   卢倩媛往自己的手心吹了几口气,被烫伤的地方覆上薄薄的白霜:“不清楚,要不我给她降降温?”   “还是不要了,”楼半夏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顺其自然吧,李双和苏木已经去千慧寺借招魂幡了。”   卢倩媛捧起一杯冰水:“听说你们最近在查一个神奇的案子,能不能让我参与一下,我对那些没有生命的动物和人很感兴趣。”   “你愿意就去吧,我们正好缺人手。”楼半夏也是没辙了。   他们好几次发现“马良”的踪迹,但每一次赶过去时,“马良”都已经离开了,反倒是他们被耍得团团转。   很明显,不只是“马良”在躲着他们,神笔也在帮着他掩藏踪迹。   借由火之心之力,宋初往幽冥池的方向靠近。周围火焰的温度忽高忽低,能见度也高了不少,隔着火焰可以看到不少扭曲的、挣扎着的身影。   但她一直没有看到梁京墨,越靠近幽冥池,宋初就越是提心吊胆。   地府深处,万恶之池,诸鬼避之,肉身沾之则融。   李双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让宋初一阵一阵地出冷汗。   送她来的少年说过,她进来之前,梁京墨已经进来两三天了。她进来的时间也已经不短,梁京墨的境况……恐怕不容乐观。   火焰的温度突然急剧下降,透过火幕,隐约可以看到一片幽暗。宋初知道,幽冥池就在前方不远了——可是她没有遇到梁京墨。   难道他已经进入幽冥池了吗?   宋初疾步向前跑去,越靠近幽冥池,温度越低。   忽然,宋初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手肘摩擦在地面上,被擦破了皮,殷红的血顿时渗了出来。那些血并没有滴落下来,而是违背地心引力往上升。   宋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不断渗出、飞出,逐渐在半空凝成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滴,在宋初眨眼的空档,“嗖”地飞了出去。   宋初站起身,想要追上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血滴的速度很快,瞬息功夫已然不见,她凭双腿根本追不上。   引导她至此的火苗,在她跌倒的时候便已经不知去向,也许已经融入周围的火焰之中。   直觉让宋初在原地等着,她并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也给了她很多惊喜或者惊吓。这一次,她希望那滴血能带给她新的惊喜。   没有让她等太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个黑色影子逐渐靠近。   宋初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脚下挪动,大脑尚未回神,身体已经迎了上去。   果真是梁京墨!   宋初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梁京墨,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烧出了孔洞,头上的发丝不像平时那般,而是卷曲着。裸露在外的手背、脸颊都有些烧伤的痕迹,斩魂剑横在他的胸前,呈现防卫的姿态,梁京墨本人却闭着眼睛呼吸困难。   “阿墨,阿墨!”宋初轻拍着梁京墨的面颊,触手的温度很高,令人怀疑再这样下去,他是不是会被烤熟。   宋初将梁京墨拖到红莲业火和幽冥池的交界处,这里的温度比较容易忍受,但是此处也不安全。   梁京墨正虚弱,很容易被邪灵入侵,幽冥池就是最大的威胁。   宋初跪坐在地上,让梁京墨枕着自己的腿。   还没有彻底进入幽冥池地界,宋初已经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邪恶的气息让她体内的火之心蠢蠢欲动。   如果是她来取黑石,到这这里或许不会太难。宋初这样想着,目光投向火幕之外的幽冥池。她距离最终的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   宋初尝试用右手食指轻沾幽冥池水,冰寒刺骨,继而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食指沾到水的部分,已经被腐蚀溃烂。   很明显,她能对红莲业火免疫,但对幽冥池水并没有免疫。   手指上的疼痛袭来,宋初的下腹也同时涌上热流,不像往常一般涓涓而出,而是如同海浪一般涌出。红色的光芒瞬间笼罩全身,手指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火之心对邪恶之物有极强的防御攻击能力,红莲业火能燃尽一切邪祟。如果能以火之心的力量护身,以红莲业火为载体,说不定能将黑石取出来。   抱着这样的猜测,宋初用火之心之力笼罩着自己的手,缓缓沉入幽冥池中。   难忍的痛楚没有再传来,说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幽冥池不知深浅,黑石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宋初将梁京墨安置好,一呼一吸之间,火之心的力量逐渐遍布全身。   她忐忑地探出一只脚踩入幽冥池中,身体缓缓蹲下。直到坐在地上,她的脚也没能碰到实处,但也没有被池水浸湿的感觉,并不十分难受。   宋初进入幽冥池之后,楼半夏就发现她的身体体温开始忽冷忽热,急出了一身汗,偏偏什么也不敢做。   招魂幡是借来了,但谁也不敢动。   借招魂幡的时候,竹安告诫他们,最好在对方魂魄相对稳定的时候使用招魂幡招魂,否则招回来的魂魄是完整的还是破碎的不好说。   现在宋初这个情况,魂魄显然算不上稳定。   唯一的好消息,昨天夜里,卢倩媛正在那间发现猎鹰的屋子里研究被她搬过来的美人时,正好撞上偷偷回去的“马良”,顺手将人冻住了。   不过卢倩媛下手重了点,现在人还没缓过来,李双正在守着。   幽冥池不算太深,宋初的脚触及池底时,水面还没有没过她的胸口。   虽有火之心护身,扑鼻而来的臭气却是怎么也免不了的,宋初只能尽量屏住呼吸。   走了没几步,宋初感觉自己的脚被一只手拽住。   虽然那只手只是拽了她一把便收了回去,宋初还是没能站稳,栽倒在池水中。火之心所形成的保护层将宋初与池水分隔,让她在水里能够睁开眼睛,看清水下的世界。   池水中几乎看不到什么杂物,水是黑色,在水下还能看到岸上隐约的火光。   池底淤泥中探出不少“手”,五指张开,骨节突出,就像海底的珊瑚一般,看上去却十分骇人。   宋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护身的法宝,一定会成为它们的猎物。   几米开外,几只“手”围成了一圈,似乎保护着什么东西。   宋初避开张牙舞爪的“手”,缓缓游过去。在那几只围成圈的“手”中心,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几乎在看到那颗石头的瞬间,宋初就确定了,那就是她要找的幽冥池黑石。   她伸手去拿黑石,那几手也动了,朝着宋初挥去,却在靠近宋初身上的红光的瞬间化为了齑粉。   宋初自己也有些惊诧,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火之心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她更不知道,火之心生于红莲业火,与罪恶之息天生相冲。邪恶之气越浓重,火之心的攻击力就越大。   几乎没有间隙,化为齑粉的“手”被新的“手”所取代。宋初有恃无恐,直接伸手去掏黑石。那些“手”不能奈何她,却不代表集纳无数恶念的黑石对她也没有影响。   在触碰到黑石的瞬间,宋初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贪婪的秦雪,受委屈的母亲,排斥自己的同学们……最后的画面,是在一个男人手中挣扎哭泣的自己。   愤怒、不甘等情绪蓦然涌了上来,宋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周身红光越来越盛。从水面上看,她几乎成了一团在水中燃烧的火焰!      第54章 梁京墨归来   “阿初……”岸边的梁京墨似有所感,睁开眼睛便看到幽冥池中大团的红色光芒, 宋初的名字不经过大脑地脱口而出。   耳边隐约传来梁京墨的声音, 水下的宋初突然冷静了下来, 手心燃起红莲业火,将黑石包裹其中。   黑石迅速消融变小,宋初几乎以为它会直接被烧完。   但幽冥池能在红莲业火的包围之下安然存在,就说明有些罪孽即使红莲业火也无法烧尽。   黑石最终变成一块菱形的黑色晶石,悬浮在宋初掌心的红莲业火之中。   “半夏, 那小子醒了!”李双的声音。   “半夏,老大回来了!”章邯的电话。   楼半夏看着魂还不知道飘在哪里的宋初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跟梁京墨交代。还好现在还有“马良”那小子的事情可以暂时拖住梁京墨,只希望宋初的魂魄能够早点归位。   “马良”本名马丰谷, 原本是一个喜欢画画的宅男。不过因为宅, 又不愿意和别人交流, 他虽然画画得不错,混得却不怎么样。他在网络上稍有名气, 平时靠画插图为生, 自己也连载着一部不温不火的漫画,日子过得紧巴巴。   自从醒来之后,马丰谷就缩在沙发凳上, 水也不喝,饭也不吃,仿佛变成了自己笔下画出来的死物。   梁京墨拿着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神笔”进来,马丰谷才施舍了他一眼。随即又将自己抱得更紧, 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膝盖。   在门外的苏木和李双拍拍楼半夏的肩膀,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梁老大回来没有见到宋初,当然会问她的去向。   楼半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说宋初回学校帮同学完成大作业,所以暂时不在。   等梁老大解决了马丰谷的事情,要是宋初到时还没有醒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楼半夏绝对会被迁怒。   楼半夏苦笑,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要是现在告诉梁京墨宋初的境况,他能直接扔下这边的事情跑去守在宋初身边,即使什么也不能做。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不会骗梁京墨,但是楼半夏会。她够胆,也够理智,大概这也是当初王毅拜托她控制梁京墨的原因。   梁京墨毫不在意般将神笔扔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沉沉地看着马丰谷。马丰谷似乎受其目光胁迫,又往后缩了缩。   “别挤了,再挤你也挤不进沙发缝儿。说吧,你怎么得到这支笔的?”梁京墨一如既往口不留情。   马丰谷颤抖了一下,将脑袋埋得更低,却没有开口回答问题。   梁京墨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幽闭的房间只开着一盏台灯,神笔就落在灯下。   对马丰谷而言,神笔就是他灰暗生活中的一抹光亮,是他所有的希望所在。   他偷眼看了看梁京墨,发现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凳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心念一动,马丰谷偷偷直起背脊。   就在他悄然放下双腿时,梁京墨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眼中没有半点迷糊,仿佛一直盯着他一般。   他在马丰谷的视线中复又拾起神笔:“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这支笔我研究了半天都没个动静,干脆毁了算了。这样你也不用交代什么,我也不用担心交不了差,一举两得。”说话间,梁京墨作势要将神笔掰断。   马丰谷尖叫一声,一跃而起,朝着梁京墨扑过来。然而他的动作再快也来不及阻止,他趴到梁京墨脚边的时候,神笔已经断为两截。   马丰谷大吼着夺过梁京墨手中的断笔,跪在地上想要将断裂处接上,却只是白费功夫。   没了,一切都没了。   马丰谷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嘴角却是咧着的,看上去有些癫狂。   梁京墨翘着二郎腿看着马丰谷,眼中露出讥诮之色。   马丰谷一回头就看到梁京墨这副神情,情绪顿时失控,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扑上来掐住梁京墨的脖子。   梁京墨脸色未变,只是皱了皱眉头。   马丰谷不断收紧自己的双手,他自觉已经使出全身力气,梁京墨却始终冷静自持,连呼吸都没有变过。   对上梁京墨黝黑的眼睛,马丰谷的勇气和狰狞的表情一起消退。他嘴角颤抖着松开梁京墨的脖子,抱着头蹲了下去,姿势如同认罪。   梁京墨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虽然马丰谷看上去用尽全力,实际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力度。   他伸脚轻轻踢了踢马丰谷的腿:“你可以走了。”   只轻轻一脚,马丰谷便歪倒在地,神色凄然:“你毁了我的一切……呵呵,你现在让我走……”   梁京墨蹲下:“你的一切就是一支笔?没有它的时候,你没活?”   马丰谷抬眼看着梁京墨,眼中竟然有种莫名的自豪:“你从来没有拥有过,你又懂什么?”他虔诚地捡起断笔,“这支笔可以创造整个世界,它是一个神迹!而你竟然毁了它,你凭什么!”   说话间,马丰谷的情绪又有失控的迹象。   梁京墨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躺倒在地上的马丰谷:“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因为我应该得到它。”马丰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没有人比我更优秀,它当然会选择我!”   梁京墨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嘲讽之色,这世界上总有人盲目自信,觉得自己是混在鱼目中的珍珠,与众不同,迟早成为人中龙凤。但实际上,他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得到神笔之前的马丰谷一样。   他们看过马丰谷的博客和朋友圈,半年前,他还是一个只会在网络上发泄自己不满、对着网络上的美女图片yy、认为男性天然该凌驾于女性之上的直男癌。   直到今年四月份,马丰谷突然在网络上消失了半个月左右,才重新出现。   “以后,我才是这世界的王。”   这是马丰谷复出的那一天所发的朋友圈,配图是一支笔和一张模糊不清的画。那支笔,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神笔”。   “你知道为什么神笔的护笔童子没有出现吗?因为他已经抛弃你了,你画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你已经是一颗弃子。这支笔,已经和普通的笔没有什么两样了。”梁京墨双手插兜,微微弯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房间。   刺激已经够了,接下来需要时间让情绪发酵,让马丰谷自己想通。   刚出了这个房间,梁京墨又进了隔壁房间。   刚才被他掰断的笔当然不是真的神笔,而是章邯仿制的赝品,用来忽悠神思不清的马丰谷。   真正的神笔被十二道符咒压制住,护笔童子也无法挣脱此等禁制。   护笔童子和章邯面面相觑,一看到梁京墨进来便扑了上来,却被符咒所形成的结界拦住。护笔童子眼中含泪,瘪着嘴巴看着梁京墨,软软地喊:“大人……”   梁京墨可不吃他这一套,径直在章邯对面坐下:“马丰谷想用神笔做什么?”   护笔童子鼓着腮帮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梁京墨:“他没有做什么呀,就是画画嘛。任谁得到了神笔,都会想要利用神笔的力量为自己创造优渥的生活。”   “别给我装!”章邯一脚踢在神笔下的柜台上,柜台晃了两晃,神笔也颤颤巍巍差点掉落,护笔童子本能地扑过去保护神笔,章邯毫无所动,“马丰谷屋子里的那些动物和人,已经远远超出优渥生活的范畴了。”   护笔童子泫然欲泣:“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告诉他神笔也可以画出活物的话,他也许就不会那么执着了。”说话间,圆溜溜的双眼垂下眼睑,一副很失落自责的样子。   梁京墨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脑袋,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护笔童子扭着屁股在坐垫上坐下:“自从马良之后,我有过好多个主人,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够画出能够飞起来的鸟,能够耕地的牛。即便画得再逼真,他们画出来的东西都是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我一直想能再找到一个能够创造生命的主人……我原本以为他可以,我也看得到他一点点在进步,但是最终他还是没能完成我的心愿。”   梁京墨眯着眼,似乎有些困顿,张嘴打了个呵欠:“那些女人呢?你应该知道,以这种方式创造生命本就不被允许,创造人类生命更不是你们能做的事情。”   护笔童子绞着手指扭捏了一下:“那个,也是我的过失。我跟他说过神笔可以创造生命之后,马丰谷就问我能不能画出活得人来,我就……他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女朋友。我想着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陪陪自己而已,所以也就没有太阻止他……”   章邯冷笑一声:“这样的人,也亏得你句句维护,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他贪心不足,活该潦倒。”   梁京墨睁开眼挑了挑眉,觉出不对劲来。   虽然护笔童子每句话都好像在维护马丰谷,句句都是自己的错,实际上却让人越来越不耐马丰谷。   这样的维护,能算作维护吗?   有种手段叫捧杀,有种粉丝叫黑粉、脑残粉,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夸赞、维护一个人,但是却让路人、大众越来越厌恶这个人。   现在护笔童子的行为,颇有这番味道。   护笔童子看到梁京墨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更加委屈。   僵持之中,苏木敲响房门:“老大,他肯开口了。”   梁京墨站起身理理衣服,瞥了眼护笔童子:“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你的命运可能更加多舛。”护笔童子颤抖了一下,坐在坐垫上不敢动弹。   马丰谷坐在沙发上,断成两截的“神笔”被整齐地放在桌案上。看到梁京墨进来,马丰谷抖了抖,却没有像刚才那般缩起来。   也许真的是想通了,也许是知道自己只剩下这一条路,马丰谷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半年前,他梦到了神笔马良。   那时他就想,如果自己能拥有这样一支笔就好了。   结果一梦醒来,他的手中真的拿着一支笔。他带着怀疑尝试着画画,没想到真的能像马良一样让画中的事物变成真的。   有了这支笔,他再也不必穷困潦倒,转而变得意气风发,人也自信了很多。   但有关那些被画出来的动物和人,他的说辞和护笔童子却有所不同。   根据马丰谷所言,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画出活物。是护笔童子让他尝试着画活物,并且引诱他,说如果他能画出活物,也可以画出自己的“女神”陪伴自己。   对一个大龄宅男而言,有了优渥的生活,“女神”就是最大的诱惑。他没胆儿去跟真的“女神”表白,创造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女神”,的确是个好选择。   然而,他画出来的动物、人虽然能够从纸上出来,却没有生命,无声无息,还是死物。马丰谷几度想要放弃,护笔童子一直鼓励他、诱惑他,他才不断尝试,一直坚持。   梁京墨摸着下巴考虑他说谎的可能性。   他先前告诉马丰谷神笔被毁,马丰谷也有可能为了减轻自己身上的罪责,把过错都往护笔童子身上推。   “神笔的护身童子说,他一直在劝你不要尝试画活物。”   马丰谷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怎么可能!”   他的反应中有震惊,有不相信,却没有心虚,梁京墨基本相信了他的话。   “马丰谷,”梁京墨坐直背脊,“你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你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没有必要把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一支笔上。而且,我看过你的画。”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马丰谷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紧张而期待地看着梁京墨。   梁京墨弯了弯唇角,僵硬的表情渐渐松动:“你的画过于炫技而不注重内涵,故而没有灵魂,这也是你即使拿着神笔也不能创造出鲜活生命的原因。与正规的插画不同,你在网络上连载的漫画有一定的人气,这证明你的确有才能。”   鬼知道,他根本没正眼看过他的画。   马丰谷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我在网络上混得风生水起,在现实生活中却是这样潦倒。网络漫画虽然给我带来了人气,但收入也只是一般。我终究是活在现实之中,还是需要生活。我也曾经出版过漫画书,但是……现在盗版猖獗,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   梁京墨也嗤笑:“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有名,又不懂交际,还不懂营销。你去看看其他的写手画手,和粉丝互动,和其他的写手画手互动卖萌。再看看你的微博,除了发漫画就是请假,连跟喜欢的二次元人物表白都只敢用小号,就你这样都能有粉丝,我才觉得奇怪呢。”   听着梁京墨嘲讽般的话,马丰谷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自豪,还有微微的羞怯。   梁老大从来不是不会说话的人,只要他想,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一整套的彩虹屁都可以安排。   “生活是自己选择的,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回去之后,寻死也好,觅活也罢,继续宅着也好,出去工作也好,继续窝囊也好,开始奋进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反正,神笔你是拿不回去了。”   马丰谷站起身,向梁京墨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真正接受了自己失去神笔的现实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今回想起来竟觉得有些荒唐。   神笔就像是毒丨品,让人上瘾,其实只是黄粱一梦。就像他画出来的那些东西一样,终究都是假的。   送走马丰谷,梁京墨没有急着去审问护笔童子,端着杯水和煦地问苏木和李双:“楼半夏呢?”   李双手一抖,唇彩涂到了下巴上,看对面的苏木埋着头装自闭儿,只能开口:“半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呵呵,她当然是跑路了。   梁京墨含着一口水盯着他们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把水吞下去:“你们最好没什么事情瞒着我。”   半小时后,梁京墨再度进入护笔童子所在的房间,看着护笔童子的眼神冷得几乎能射出冰棱。护笔童子抱着神笔哭丧着脸,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神笔我会送到千慧寺去。至于你的作为,我会一五一十地写好报告烧给司律星君的。”   护笔童子泪如泉涌,跪趴在地上求饶:“大人,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命。”   护笔童子做了这么多年护笔童子,见多了世间之事,也带来各种妄念。   在他眼里,历任主人都是傻的。所以他开始试着操控神笔的主人,看着他们一步步落入自己的陷阱而不自知,他就会很开心。   但是他逐渐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想要自己参与到这个世界来,神笔给那些傻子带来的荣誉和仰慕,本该是他的。   他想要变成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在那之前,他需要一个完美的身体。      第55章 猎捕穷奇   尸体会腐烂,夺舍他不敢, 所以他想让神笔给他画出一具身体。   他是护笔童子,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神笔, 譬如控制神笔所画出的图能否化假为真。但即便那些画都没有灵魂,他也无法操控那些躯体。   他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却还是一无所获。他觉得,这自己选择的主人不行。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主人。   神笔到马丰谷手中,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他从完全不能进入画出的躯体,到渐渐能融入,能坚持几秒钟,几分钟, 几个小时, 到他能够动一动手指……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说到底,还是他生了贪念。怪谁呢?   梁京墨不会心软, 神笔终究会被送到千慧寺封存。关于此案的报告一份保留入库, 一份书于纸符上烧给司律星君,全然秉公办理。   司律星君会怎么处理护笔童子,就不关文物修复处的事情了。   梁京墨要去找宋初了。   他刚拿起外套, 李双和苏木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默默挡住了门口。   对着梁京墨的面瘫脸,苏木紧张地吞着口水,明知故问:“老大, 你要去哪?”   梁京墨将外套搭在手臂上,靠着桌子:“宋初出事了。”他语气笃定,神色平静,却让人心生忐忑。   李双和苏木对视一眼,垂下脑袋。楼半夏倒是跑得快,他们俩可就遭殃了。   梁京墨一把将挡在门口的两人推开,大步往外走。苏木和李双一人一边扒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叹气。直到梁京墨出门,躲在房间里的章邯才敢出来。   “这下惨了。”章邯托着装着神笔的木盒,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梁京墨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波动,脚下的步子快到几乎飞起,身周身萦绕着冰冷的气息,完全就是一副“别惹我,会死”的样子。   推开文物修复处的大门,他的脸色霎时柔和下来。   门外,楼半夏正搀扶着宋初下出租车。宋初的魂魄与身体尚未完全结合,腿脚发软,下车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梁京墨快步走上前,一把抱起宋初,同时冷冷地瞥了楼半夏一眼。楼半夏只觉得背脊一凉,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落后两步跟着他进了文物修复处,心底庆幸,幸亏还来得及,幸亏……没有发生意外。   宋初的脑袋还有些晕乎,把脸埋在梁京墨怀里闭上眼睛。梁京墨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皱了皱眉,将人送到休息室。   梁京墨记得自己在烈火地狱中晕倒了,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甚至他觉得自己曾经到过幽冥池。   但他醒来时,却身处摆渡人萧筱的芦苇荡,身边放着装着幽冥黑石的玉盒。萧筱说他遇到了贵人相助,却始终不肯说出那位“贵人”是何方神圣。   在烈火地狱,宋初拿到幽冥黑石之后,将梁京墨一起带了出来。但她不知道该如何从冥界回到人间,那时烈火地狱外的道路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人影。   他们有的残肢断臂,有的捂着脑袋,有的骨瘦如柴,约莫都是刚刚死亡重入轮回的鬼魂,偶尔还有行色匆匆的鬼差经过。   宋初记得孟婆和之前少年的嘱咐,她的身份似乎有些特殊,不能被鬼差发现,于是一路躲躲藏藏。幸而关键时刻她路痴的毛病没有犯,还能找到回芦苇荡的路。   将梁京墨送回阳界只是举手之劳,萧筱一口答应,还帮宋初找了一个玉盒装着幽冥黑石。玉石能将黑石封锁其中,不至于邪恶之气溢散,也省得宋初一直用红莲业火作为载体。   但他却不能将宋初一起带回阳界。   “陌君,你现在是魂魄的状态,就这样回到阳界跟孤魂野鬼没有区别。你是怎么回来的,就要怎么回去。”   宋初扶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不管怎么样,人界现状并不乐观,文物修复处事务众多,得先把梁京墨和黑石送回去。至于宋初自己,就蹲在萧筱的芦苇荡中逗兔子……会咬人的兔子。   楼半夏搪塞了梁京墨,回到宋初的公寓,就看到宋初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红光,没有灼热的温度,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一般。她使用了招魂幡,并且成功了。   宋初对小兔子颇有好感,但逮谁咬谁的兔子她惹不起的。原本是她逗兔子,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兔子追她。正当她和兔子“愉快”玩耍的时候,她又感受到了一股漩涡般的力量将她往外吸。   也许是习惯了,宋初几乎没有挣扎便被“吸”了过去。如她所料,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的卧室,和一个气喘吁吁的楼半夏。   宋初一睁眼,楼半夏就将人从床上拉了下来,火速帮她换上衣服下楼,塞入了等在路边的出租车中。在出租车上,楼半夏和昏昏沉沉的宋初串好了词,以防穿帮。   其实骗过梁京墨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只要他没有证据,就不能迁怒。只是可怜了宋初,都没能好好休息会儿,就被拖出来救场。   梁京墨当然没有相信楼半夏,他从一开始就猜到宋初可能出事了。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们既然敢拖住他,宋初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所以他才能坐下来将神笔的事情解决。   如今看到宋初的确没有大碍,梁京墨才真正放下心来,守在宋初身边等她醒来。   萧筱不肯说出帮他的是谁,梁京墨潜意识里觉得跟宋初绝对脱不了干系。看到宋初现在的模样,梁京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宋初究竟是什么身份。   宋初睡得并不安稳,气息粗重,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不要追我”“走开”之类的胡话,八成是做恶梦了。梁京墨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宋初才渐渐平静下来。   醒来后,宋初回想自己的梦还是觉得荒诞。她是一个连恶鬼都能一掌拍死的人,竟然被一只兔子追得满地跑,也是够没出息的。   文物修复处一场暴风雨,尚未涌起便被压了下去,令人庆幸。   幽冥黑石已经拿到手,诱捕穷奇的计划也提上日程,他们的时间所剩不多。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死线在哪。   “幽冥黑石能够引诱穷奇出现,可是要怎么把它给抓住?”李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宋初颇为嘚瑟地清了清嗓子:“当然靠我了!”   众人一阵沉默,连团子都停下了摇晃的尾巴。   还是楼半夏率先打破寂静:“这也不无可能,宋初的血能够压制穷奇,说不定她真的能把穷奇烤熟。”   梁京墨手中的钢笔飞出,直奔楼半夏的脑门儿而去。楼半夏火速反应,双指一夹,将钢笔拦截在距离自己脑门儿一掌之遥处,目光对上梁京墨的眼神,不躲不闪:“难道我说错了吗?”   梁京墨翻了个白眼儿:“打电话给王毅,让他们过来支援。”   苏木弱弱地回道:“恐怕不行,最近特别行动处也是一团乱,没空管咱们。”   梁京墨紧皱眉头:“其他部门呢?”   “都是这样……”   “靠!”梁京墨忍不住爆了粗口,这样一来,他们只能自己去猎捕穷奇了。   宋初将团子捞过来抱在怀里,看着梁京墨:“红莲业火……能燃尽世间罪孽,对付穷奇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李双吹了吹刚刚涂好的指甲,眼睛瞪得溜圆:“你不会告诉我,你放的火,就是红莲业火吧?”   宋初露出八颗牙齿,不无得意:“好像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梁京墨顿了顿,“那就试试吧。不过宋初,我先得跟你交代了,绝对不许硬撑,也不许离开我两米之外。”   宋初右手上抬,俏皮地朝他敬了个礼:“遵命!”   梁京墨偏过头不看她:“除此之外,退路还是要想好。柳永不在,锁魂网结不成,苏木,你去千慧寺给每个人取一道护身符,最好把竹安的小金佛骗过来。”   苏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章邯,我们之中,你的攻击防御都是最弱的,你就留在这里防止出现突发状况。”   “半夏远程攻击,不要靠近,随时准备救人。”   “李双,你身上的阴灵之气是穷奇最在意的,你得吸引住它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   梁京墨一条条安排下去,每个人都一脸严肃。穷奇和饕餮不同,饕餮能被烤乳猪折服,穷奇却是好战、好恶的凶兽,恐怕只能武力征服了。   夜晚,北京城处处灯火辉煌。对都市中的年轻人而言,夜色降临之后,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才刚刚开始。没有人知道,在距离北京城不远的荒山上,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黑夜,阳气潜藏,阴气上升,妖魔鬼怪开始活动,人们的恶念也更加难以压制。狂欢,发泄,嬉笑怒骂,这样的环境,也是穷奇喜闻乐见的。   梁京墨戴着金丝手套将幽冥黑石从玉盒中取出的瞬间,宋初不禁捂着口鼻干呕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上却升腾起耀眼的红色光芒,足见幽冥黑石中所集聚的邪恶力量之多、之厚。   即使没有与黑石直接接触,只是这样站着,众人受到了些许影响,曾经被刻意埋藏的不甚美好的记忆在脑海中翻出,焦躁的情绪在身体中涌动,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   李双拿冷水泼了泼脸:“穷奇什么时候过来?别它没来,我们自己先撑不住了。”   梁京墨离得最近,却也是最冷静的一个:“别着急,沉住气,输给了自己你们就可以滚蛋了。”   也许是修佛的原因,梁京墨对自身情绪的把控超乎常人。   楼半夏也顾不得地上干不干净了,席地而坐,双手在身前扫过,焦尾琴凭空出现。楼半夏为焦尾琴之琴魂,受历任主人情感浸淫成灵,最擅音律,能以音律攻击防守,也能用音律抚慰人心。   这是宋初第一次听到如此柔和的音调从楼半夏的指尖流出,闭上眼睛,仿佛身处幽静的山林,月色皎洁,透过头顶树叶的间隙洒落。耳边有溪水潺潺,令人情不自禁静下来心来。   “啪”地一声闷响,梁京墨的手拍上楼半夏的焦尾琴,阻止她再继续弹下去:“来了!”   梁京墨、楼半夏和宋初立即散开,呈三角之势。三角,是自然状态之下最坚固的形态。宋初捧着黑石跟在梁京墨身侧,保证不会影响他的动作又不会让自己离得太远。   风乍起,树叶飒飒作响,云层集聚,挡住残月之光。在医院曾经经历过的空气波动再次传来,身体中的血液随之奔涌,心跳越来越快。云层逐渐稀薄消散,笼罩着血色光晕的弯月中一个影子越来越大——穷奇来了!   宋初合上玉盒,紧紧抱在怀里。   楼半夏抱着焦尾琴跳上高树,几乎控制不住火之心,身上红光若隐若现的宋初被梁京墨拖着隐入黑暗之中,只留下李双手策鬼鞭暴露在空地。   穷奇很快落地,庞大的身躯让大地都震了一震,似乎一爪子下来就能拍死李双。   宋初深呼吸两下,从腿侧抽出匕首,周身红光暴起。锋利的刀刃划破宋初的掌心,淋漓的鲜血被抹在梁京墨的斩魂剑上。斩魂剑似乎有所感应,一滴血都没有落到地上,全部被刀身吸收,黝黑的斩魂剑也罩上了一层红光。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穷奇的注意力,似乎想要过来看看。李双甩起策鬼鞭打在穷奇身上:“在我面前,不要转移注意力啊混蛋!”   这样紧张的时刻,梁京墨竟然还有空在宋初唇上偷了个香,才投入到战斗之中。   梁京墨甫一出现,楼半夏随之而动,肃杀萧瑟的琴音响彻整片山林。一直没有出现的苏木偷摸摸地从宋初身后钻了出来,将早先准备好的困兽符分了一半给宋初,二人向着相反方向出发,将困兽符张贴开来。   宋初的血对穷奇的确有压制作用,即便是没有开刃的斩魂剑,每当触及穷奇的身体,都能留下一片烧灼的痕迹,引起穷奇吃痛的吼声。   李双虽然很努力地在吸引穷奇的注意力,但是除了饕餮之外,谁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在意吃的……   苏木和宋初重新碰头,困兽符张贴完成。苏木在一棵粗壮的树后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口中吐出连续的咒文。困兽符上朱砂的痕迹越发清晰,在黑暗之中闪着莹莹光芒。   宋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感知着火之心的温度,热流缓缓上升集聚到双手,燃起两团火焰。   回忆着先前梁京墨教她的咒文,低沉悦耳的梵文从宋初双唇中吐出,她双手缓慢地划着太极阴阳鱼的轮廓。   随着宋初的动作越来越快,困兽符自朱砂画出的符文开始燃烧,火线射出,彼此交缠,逐渐结成不规则的网状。   楼半夏看准时机,掐断两根琴弦。琴弦延伸,卷住梁京墨和李双,将二人从战场上拉了出来。火网瞬间笼罩上去,将穷奇包裹。   宋初双手合十,猛地睁开眼,双掌外推,耀眼的火球被推出,落在穷奇身上,穷奇瞬间也变成了一个大火球,体型不断缩水。   苏木念咒的声音渐大,节奏也越来越快,火网越收越紧。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此时应该静静地等着穷奇屈服,或者等着它挣脱逃跑。不管如何,他们都不该再靠近穷奇。   血气上涌的宋初却突然走了出去——是走,不是跑,那速度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闲庭漫步。众人瞬间绷紧神经,梁京墨差点跟着冲出去,还好楼半夏还没来得及松开琴弦。   李双的手也搭在梁京墨的肩膀上,就怕他冲动:“先看看,宋初不是不顾后果的人,说不定她真的有办法。”   梁京墨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只紧盯着宋初,手上已经解开缠在腰上的琴弦,明显是随时准备出去救人。   宋初歪着脑袋看着在火网中苦苦挣扎的穷奇,面带微笑。   “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穷奇的吼声顿了顿,硕大的眼珠转到宋初身上,稍有停顿,继而更加猛烈地挣扎,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悲惨下场。   宋初双臂张开,五指微张,火焰自她掌心发出并往外延伸,形成一条火鞭。火光褪去,便只留下一条暗红色的鞭子。   宋初左手执鞭,随手挥动,那鞭子看似轻飘飘落在穷奇身上,穷奇却陡然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如同被凌虐一般。相比之下,方才它在火网中的嚎叫只能叫呻丨吟。   宋初鞭鞭落在穷奇身上,穷奇的体型急剧缩小,最终体型与成年老虎相当。宋初的动作还没有停,穷奇的惨叫声却是渐渐小了下去。   苏木利落地爬上树,扯了扯目瞪口呆的楼半夏:“我们是不是要拦一下,要是宋初把穷奇打死了怎么办?”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他们还有操心穷奇性命的一天呢?      第56章 极阴之地   楼半夏“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作,李双坐在树枝上悠悠晃着腿:“现在这情况, 我们过去万一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是说笑, 现在的宋初看上去六亲不认, 贸贸然上前阻止,真的有可能被牵连。   梁京墨身体动了动,楼半夏和李双一人一边按住他的肩膀。梁京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腿麻了,换个姿势。”   直到穷奇的叫声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哼哼,宋初才停止鞭打的行为。她用右手对着穷奇的方向做出一个抓取的动作, 火网瞬间消失,只留下伤痕累累的穷奇趴倒在被烤焦的空地上。   随着宋初靠近,穷奇颤抖着往后挪动。   李双捂住胸口:“我突然觉得宋初好帅,我要爱上她了!”话音刚落, 梁京墨冰冷的眼神投射过来, 让李双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开玩笑,开玩笑……”   真的, 夸张地表达一下慕强心理而已, 没必要这么当真。   苏木越来越紧张:“宋初不会真的想把穷奇杀了吧?地府授意我们猎捕穷奇,没让我们杀了它呀!”   宋初走到穷奇身前,弯下腰。   她背对着梁京墨等人, 他们看不到她的脸,也就不能发现宋初原本清丽的五官,在此时变得妖艳非常。她眼角泛红,眼瞳在黑暗中散发出火一样的光芒, 唇角微微勾起,脸上却没有笑意。   暗红色的鞭子在穷奇身上滑动,穷奇将脸埋在身体下,瑟瑟发抖。   “放心,今天我不打你了。以后你要是再不听话,可就不只是打一顿的问题了。如果不是他一直护着你,我早就把你给灭了!”   楼半夏侧耳想要听清宋初的话,却只听得到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连不成句:“你们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梁京墨用手肘推了推楼半夏,楼半夏一低头,就看到宋初笑嘻嘻地站在他们藏身的树下朝他们招手:“你们快下来啊。”   穷奇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想法,任由众人摆弄。宋初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看上去一如既往地软,跟在他们身后帮忙。   梁京墨握着宋初的手,靠着她的肩闭目养神。车内一片寂静,气氛难以名状。宋初神情茫然,不明所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苏木轻咳一声:“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大家都累了。”   宋初“哦”了一声,鼓起右边的腮帮子看向窗外。   章邯坐立不安地守在文物修复处,团子蹲在他肩上装作自己也在转来转去。一听到门外停车的声音,团子立即蹿了出去,蹲在门槛上做出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   章邯看大家脸色不太对,拉住苏木轻声询问是不是穷奇没抓到。   苏木看着宋初的背影,拍了拍章邯的肩,深沉地叹了口气:“咱们这小庙养了尊大佛。”   李双也拍拍章邯的背:“知道得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真是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   独享“幸福”的章邯内心抓狂,这种你知道、他知道,就我不知道的感觉令人抓心挠肺地难受。他现在就想抓着苏木的肩膀拼命摇晃,逼他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判官来提穷奇时也惊讶了一番:“你们谁能把它打成这样?”   李双抬头挺胸地站了出来:“整个文物修复处,只有我能把鞭子使得如此出神入化。”   判官微笑的脸抽搐了一下,转开目光,看着面无表情的梁京墨:“文物修复处人才辈出,梁处长居功甚伟,接下来的事情也请梁处长不要懈怠。”   梁京墨斜着眼角,皮笑肉不笑:“好说好说,只要你少出现在我面前,我心情好,当然不会懈怠。”   判官一点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怎么一直没见到文物修复处新来的那个女孩子?”   “因为她很忙,没空接待判官大人。”梁京墨脱口而出。   判官挑了挑眉,唇际的弧度更加大了几分:“整个文物修复处竟还有比你梁处长更忙的人,鄙人更加好奇了。希望鄙人下次来访,能够有幸见她一面。”   梁京墨冷笑一声:“这就要看判官大人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会有的。”判官笑得人畜无害。   宋初抱着现做的鲜奶蛋糕回来时,判官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又不是过节,又不是谁的生日,干嘛非要吃现做的鲜奶蛋糕?”宋初对被派出去跑腿很是怨念,“而且人家明明就有外卖!”   梁京墨不以为意地切蛋糕:“有外卖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外卖怎么会有你亲自为我去买回来的这么好吃?”   宋初顿时红了脸,迈着小碎步端着梁京墨切好的蛋糕回自己的位置上细细品尝。   硬生生被塞了一大口狗粮的众人不忍直视,纷纷露出嫌弃的神色。   李双托腮看着宋初,摇着头咋舌:“明明是那么帅气的人,怎么到了梁老大面前就这么软呢?这可不行啊……”   宋初疑惑地抬头,李双叹了口气,拎着团子给它洗澡去了。   云南公务紧急,探查柳永下落的任务暂时被移交给千慧寺和也在寻找贝贝的特别行动处。   最近一段时间,频频有灵异工作者失踪,但是整个工作网络却不能就此瘫痪,接到的任务还是要继续执行。   谈起人间阴诡之事,多半会提及云南这个神秘的地方。传说中,那里是蛊毒的发源地,有神秘莫测的赶尸人,有骇人听闻的僵尸,还有诡异非常的养尸地。此次文物修复处众人的目的,就是探访一处神秘的养尸地。   所谓“养尸地”,实际上就是一块极阴之地。   据《子不语》及《阅微草堂笔记》所记载,僵尸有三个别名:移尸、走影、走尸。而且《子不语》还把僵尸分成八个品种。在历代的笔记体小说中,均有许多“养尸地”和僵尸等相关的传奇记载。   如果把遗体葬在“养尸地”,人体肌肉及内脏器官等不仅不会腐烂,而且毛发、牙齿、指甲等还会继续生长。尸体因夺日月之光、汲取天地山川之精华,部□□体机能恢复生机,有如死魄转活,便会幻变成僵尸,四处游荡,以吸人的精血为生。   “多年以后打开葬在‘养尸地’的棺材,里面的尸体仍然面色温润如生、衣被服饰颜色鲜艳如同新的一般,满头青丝长及膝盖,肌肉皮肤还有弹性。持续生长的指甲变得卷曲,牙齿也因过长而暴突在嘴唇外面——这就是所谓的青面獠牙。由于棺材里既没有足够的氧气也见不到阳光,所以这些年深月久却完好如初的尸体通常会皮肤发青或发白。”   飞机上,苏木给宋初普及关于养尸地的“知识”,听得宋初啧啧称奇。   “这次的案件与养尸地有关,难道有人用养尸地养僵尸作乱?”宋初猜测道。   章邯从公文包里取出关于此次事件的案卷给她:“差不多,只不过人家养的不是僵尸,是毒人。有关资料都在这里了,你可以看看。”   宋初大致翻了一遍资料,越来越心惊。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蛊毒的存在已经让她难以置信,没有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够以蛊毒为媒介操控死尸。养尸地,就是这些人培养毒人的基地。   众人到达云南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好在酒店已经订好,代步车也已经准备好,这边的向导碰头之后就可以各自休息,准备第二日一早再出发。   现下还留存的养尸地当然不可能在喧嚷嘈杂的都市之中,而多藏于气候湿润的山林,附近当有小村、族寨。   在一些明清乃至民国的风水先生手抄上,存在一些山势走向,例如“破面文曲”、“土不成土”、“死牛肚穴”、“狗脑壳穴”、“木硬枪头”等山形脉相,都是养尸所用的大凶之地。   郭璞的《葬经》中有记载,墓穴有三吉六凶,还有山之不可葬者五,都是养尸之地。   宋初疲惫地趴在床上,眯着眼看同住的楼半夏:“明天要进山啊,刚才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小雨呢……希望它这次也不……”话未说完,她已经睡了过去。   楼半夏体贴地帮宋初盖好被子,亦在另一张床睡下。   天不遂人愿,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要下就下大点吧,他们还能干脆窝在酒店里休息一天,偏偏只是点点滴滴的小雨,时不时还停一阵。   向导明显觉得这样的天气不足以阻挡他们入山的步伐,一大早就过来敲门了。   向导名叫赵乾,能被安排给他们当向导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听说是某个传世的赶尸人家族中最出彩的后辈。梁京墨也没有给人家甩脸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到了人家的地盘儿,就得把姿态放得谦逊一些。   早上七点半,所有人都集合完毕,吃完早餐准备出发。从酒店到山脚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赵乾开车,他们还能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从昨晚到现在,文物修复处众人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后面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形,能多休息一会儿当然好。   李双一边补妆一边抱怨:“就不能休息一天吗?”   赵乾抱歉地笑笑:“往后拖一天,风险就大一点,我也是没办法。”   梁京墨“嗯”了一声,让瞌睡成小鸡啄米状的宋初靠在自己肩上,自己也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见状,众人都没有再说话,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大约一个小时后,赵乾将众人叫醒,接下来都是山路,车上不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山中的温度明显比城里要低得多。众人都穿着长衣长裤,脚蹬雨靴,手戴手套,帽子也没有落下。因为下雨的原因,还穿上了雨衣,可谓全副武装。   赵乾先前就跟他们说过,上山没有大路,只有杂草丛生的小道,蛇虫不可免,让大家能够做好准备。   进山越深,光线越暗,头顶的枝叶越发密集,温度也越来越低。不巧的是,这时候雨却越下越大了。即便穿着雨衣,众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   艰难行走了一个多小时,赵乾突然停下来,阻止了众人前行的步伐。前方的密林中逐渐升腾起白色的烟雾,却没有扩散开来。   众人蹲下,躲在树丛后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阵铃铛声响起,宋初差点以为团子也跟过来了,细听之下,那声响却是从白雾中传来。片刻后,白雾几乎完全挡住人的视线,铃铛声近在眼前。一个穿着白色麻布丧服的男人手持铃铛缓步走过,身后跟着十来个神色肃穆的阴魂。   待到那一行“人”走过,赵乾才松了口气,起身带着大家继续向前走。   “这一片阴气浓重,常有借道的阴魂,遇上了最好不要冲撞。”   好在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众人走出密林,顺利到达一个小村落。   这个村落真算得上是与世隔绝了,这里没有通电,也没有手机信号,照明全靠油灯蜡烛,通信基本靠唇舌纸笔。但就是这样的村落里,每家每户却都住着精致大气的宅院。梁京墨一行人暂时落脚的地方,也是一栋不小的宅子。   雕梁画栋算不上,精致却是真的。整座宅子都打扫得很干净,虽然地方不算很大,空间利用却很合理。卧房里都是雕花木床,寻常已经不太能够见到。梳妆台和床榻间有屏风隔开,应该是为了避讳镜子。   细细看下来,宅院的每一处安排都符合阴阳五行,该避讳的也都避讳了,整体是挡煞的布局。难怪即便此处阴气极重,村子里的人们却还是可以正常生活。   “真是奇了怪了,”李双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趴到窗户边上,“布置这宅院的肯定是懂行的人,怎么会任由一颗槐树长在院子里?”   文物修复处的院子里也有一棵大槐树,宋初进进出出都能看见,并不感到奇怪。此时若不是李双提出来,她也没有发现,原来这座宅院的院子里,竟然也有招阴的槐树。   众人的目光越过院墙,在隔壁院子里,同样有一棵高耸的槐树。似乎这里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会有一棵槐树,着实令人不解。   赵乾对此也不是很了解,这边的居民对这些槐树存在的意义也是语焉不详,大多都是因为长辈的嘱咐而不敢动院子里的老槐树。院子里长棵槐树,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什么,每年春天还有槐花可以赏食,他们也就没有想过动它了。   梁京墨对这些说辞很是怀疑:“真的没有什么影响吗?我出去转了一圈,这里的居民不多,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也有十来岁的孩子,却没有看到老人。这里的人,恐怕寿命都不长。”   赵乾耸耸肩:“养尸地也需要养分,世代守护养尸地的人们,是养尸地的守卫者,也是养尸地的养分来源。”   “哈?”章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他们自己知道吗?”   “当然知道,身为养尸地的守卫者,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养尸地。但他们不能离开这里,这是他们的宿命。一旦他们离开这里,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一个月之内就会因内脏衰竭而死。”   宋初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梁京墨的胳膊。梁京墨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他们没有想过把刚出生的孩子或临盆的产妇送出去吗,刚刚出生的婴儿受此地阴气影响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   赵乾叹气:“怎么会没有想过呢?可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效果,婴儿反而死得更快些,有的出去不到一个星期就死了。试过几次,也就没有人再冒险了,呆在这里接受自己的命运。好了,这些事情是没法改变的,趁着现在不下雨,我赶紧带你们去养尸地看看。”   临行前,赵乾给每个人都戴上了一串佛珠,不像是檀木,倒像是桃木,驱魔辟邪。   村子里的人看到赵乾带着人往养尸地的方向去,似乎想要前来阻止,却又没有人真的站出来拦住他们。守护养尸地是他们的使命,但他们也想摆脱被拴住的命运。   养尸地距离小村大概一公里,远远的就看到高耸的围墙和血盆大口一般的大门。走近了看,围墙和大门上都刻满了符咒,看上去诡异得令人眼晕。被铜锁锁住的大门是桃木制成,后面还有一道铁门,不知防的是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   赵乾只打开了第一道木门,却没有打开铁门,而是从角落里搬出一个梯子,率先爬上了围墙。站上围墙,被两层厚墙包围的、笼罩着黑雾的养尸地就在眼前。   这片养尸地大概有两亩地大小,并不是宋初想象中寸草不生的样子。相反,地面上爬满了藤蔓,其中有竖起的木碑,上面写着人的名字和入葬的时间。   宋初嗅了嗅鼻子,没有闻到异常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顾修亭灌溉的4瓶营养液。   第57章 毒人   “是我的鼻子不灵了吗?”   梁京墨蹲下身:“养尸地本身只是自然形成的极阴之地,与恶无关。但是看这些鬼藤的生长趋势, 西北方向当有异常。”   赵乾点头肯定了梁京墨的猜测:“对, 毒人就是从那里开始出现的。到现在为止, 已经有三个人遇害。我们发现了两个空棺,但是只抓到了一个毒人。”   围墙并不宽敞,好在大家都算得上灵活矫健,在围墙上移动也不困难。   “这里不会有僵尸吗?”宋初看着一排排的木碑问道。   李双踮着脚在围墙上走猫步:“尸体在下面躺上一年半载的就算僵尸了,你猜有没有僵尸?”   赵乾插话道:“这里的人下葬到这里之前都已经过了头七, 魂魄已经不在。一般而言,这里的僵尸不会自己跑出来的,小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在被抓到的毒人体内发现了好几种蛊虫,三魂七魄都在, 应该是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埋下去了。”   众人都皱起了眉, 活埋这种手段, 让人在痛苦绝望中窒息而死,残忍程度不亚于凌迟。   雨又开始下, 撑起的伞挡不住风吹进来的雨滴。天上云层越积越厚, 乌压压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明明是中午,天色黯淡得如同傍晚。雨滴落在裸露的手背上,泛着淡淡的黑色雾气, 冰寒刺骨。   火之心的防御机制自行开启,宋初身上笼罩了一层并不刺眼的浅薄红光。雨滴落在她身上,就如同落在火堆中一般迅速蒸发,半点没有残余。   梁京墨侧身挡住赵乾打量宋初的目光:“前面就是了吧?”   梁京墨所看之处, 有一个长方形的坑洞,泥土零落,坑中是一口黑漆棺木。那就是赵乾等人先前发现的空棺之一,另一个也离得不远。   从墙根到坑洞,一路都被铺上了木板,避免直接踩上地面。用铁撬撬开棺材盖,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漆都没有,木头的颜色裸露在外,看得出棺木只是随便应付一下而已。   章邯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东西:“没有木碑吗?我记得使用养尸地养尸的规矩还是挺多的,怎么这个看上去这么随意?”   李双蠢蠢欲动,想要扯地上的鬼藤:“这个应该不是为了养尸,而是利用养尸地的阴气将被活埋的人的生魂封在身体里……嘶,够残忍。”   楼半夏揉了揉鼻子:“被抓到的那个毒人呢?”   赵乾神色不变地解释道:“死了,我们抓住他没多久,蛊虫就吃掉了他的身体。骨架倒是还在,你们要看吗?”   在距离养尸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简易的小木屋,里面住着守墓人。这一代的守墓人两鬓已经斑白,背脊也有些佝偻了。毒人的尸骨,就被停放在柴房里。   真的只剩下一具骨架而已,而且还是千疮百孔的黑色的骨架。   “这已经是我们抢救下来的了,如果不是何老手脚快,恐怕连骨架都剩不下。”   何老,就是住在这里的守墓人。   宋初站在梁京墨身后,踮着脚看了骨架两眼:“为什么叫他们毒人,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蛊毒,还是因为他们有毒?”   何老从拿出一本相册,里面是他们拍摄的相关照片。有刚刚抓到毒人时拍摄的照片,也有三个受害人不同阶段的照片。   苏木快速翻了一遍相册:“受到攻击的三个人都是颈动脉被咬破,其他没有伤口,死时躯体干瘪,形如干尸。嗯,毒人有毒。”   梁京墨放松靠在宋初身上,一只手在身后抓着她的手:“受害者的身份和凶手的作案动机查出来了吗?”   “都还没有。”赵乾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感觉,要是他们能查出来,也就没有必要让梁京墨他们过来了。   李双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另外一个毒人。”   一直保持沉默的何老突然开口:“不用找了,今天,他就会自己出现的。”   原来,毒人的出现是有规律的,每隔七天就会出现一次。   “我们的人已经在毒人可能出现的地方设下了陷阱,我们只要等着就可以了。”直到现在,赵乾才说出他们的安排。   梁京墨轻蔑地嗤笑一声,拉着宋初往外走:“怪不得你们查到现在只查到这点儿东西,我觉得我们理念不合,还是不要一起行动了,免得闹起来双方脸面上都不好看。”   文物修复处众人自然跟着梁京墨离开,到现在为止,赵乾几乎没有主动给他们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安排行动也没有和他们商量,连提前通知都没有,足以让文物修复处众人知道他的态度。对他而言,将梁京墨等人带到这里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梁京墨等人被派到这里来,说是协助破案,某种程度上就是打了他们这群地头蛇的脸,有领地意识也是正常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各自为政,谁也别干涉到谁。   楼半夏早就感觉到赵乾虽然一副友好的样子,实际对他们却有抵触情绪,走到这一步在意料之中。   把话说明白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可以随意一点了。”果然,高冷女神都只是人前的表象而已,“跟我走,我大概算到毒人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了。”   最近一段时间,楼半夏对梅花易数产生了兴趣,研究几日后竟然就能上手推演。虽然准确度有待考证,但现在线索有限,也只能暂时相信她了。   事实证明,虽然只是新手,楼半夏依旧靠谱。   跟着楼半夏,众人越过密林,找到一个掩藏在树藤之后的山洞。   刚靠近山洞,宋初就闻到一股子腥臭味。梁京墨早有准备,从宋初的背包中取出口罩给她戴上:“这种时候,可不要拖大家后腿。”   虽然说着嫌弃的话,他眼中的温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幸福”的章邯从二人身边走过,忍不住吐槽:“这种时候,就不要调情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莫名觉得自己脸大。宋初都算拖后腿的,那他们……   山洞里一片漆黑,众人都拿出手电筒照明。明亮的灯光惊起停憩在山洞中的蝙蝠,引起它们一阵混乱地逃窜。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呼吸困难,忍不住皱眉。   山洞很深,越往里走,越潮湿阴暗。耳边水滴“滴答”声不断,地面逐渐出现积水,手电能够照亮的距离越来越短。   “小心!”   走在最前方的楼半夏突然示警,所有人下意识后退几步,背脊贴住墙壁。只是瞬息之间,楼半夏已经和一个身影缠斗在一起。   楼半夏擅长音攻,近身搏斗是她的弱项,对方的攻势却是又快又狠,她很快显出颓势。梁京墨最先反应过来,抽出斩魂剑加入战局,楼半夏得以脱身。   “斩魂剑伤不了他!”   毒人和僵尸不一样,僵尸是死魄被封在身体中形成,是死人,是尸体;毒人拥有生魂,魂魄健全,在某种意义上还不算死了。斩魂剑能斩阴灵鬼魅、妖精鬼怪,却不能伤普通的“人”。在毒人面前,斩魂剑相当于一根铁棍。   毒人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污秽不堪,沾满血迹。眼神狠戾充满杀气,神色狰狞,却没有知觉,感觉不到疼痛。被他伤到的后果可能很严重,不能硬扛,分外难缠。   一个毒人已经够让人头疼,梁京墨却看到在更深的黑暗之中,还有其他毒人正对他们虎视眈眈,却不知为何没有冲上来。   楼半夏的琴音、梁京墨的斩魂剑、李双的策鬼鞭、章邯的符咒齐齐上阵,第一个毒人终于被拿下。   尚未等众人松口气,第二个毒人出现了。与此同时,被捆上的毒人剧烈挣扎,皮肤下似乎有虫子在涌动,想要破体而出。   宋初很怕会蠕动的虫子,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毒人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宋初闭着眼向毒人的方向推出一掌。原本只是表示拒绝和抵抗的动作,却让毒人身上燃起了火焰,烧焦的气味令人作呕,也让正在和其他人缠斗的毒人动作缓了缓,成功被拿下。   梁京墨抱住宋初,安抚地用手护住她的头,挡住她的视线:“别怕,我在。”   或许被仍在火光中挣扎的毒人所震慑,隐藏在更深黑暗中的毒人没有再上前纠缠。梁京墨抱着宋初转移到相对安全但还能看到那些毒人的地方,在她耳边轻声嘱咐:“现在在你的左手边还有几个毒人,你可以不用看……”   宋初明白梁京墨的意思,这样纠缠下去实在费时费力。她连各种鬼都不怕,软趴趴的虫子又不能伤到她,就因为这样而退缩了的话,实在很不称职。   推开梁京墨,宋初看向隐藏着的毒人。   正当宋初准备出手的时候,楼半夏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这样把他们烧了恐怕不妥,他们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下来。”   章邯揉着钝痛的手肘走近:“可是我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和他们纠缠下去。”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有点缺德。”李双将手电筒自下而上照在自己的下巴上,灯影中她的面庞惨白一片,衬着黝黑的大眼和艳丽的红唇,分外渗人,“我们将山洞封锁,防止这些毒人跑出去,然后告诉赵乾我们在这里发现了毒人,他肯定会派人过来……”   这样做是有风险的,赵乾如果真的派人来了,那些人会有被攻击的危险。但是梁京墨同意了李双的提议,当然他也不会任由那些人陷入危险之中。他只是要将赵乾的那些人引过来,进行责任转移。   楼半夏以先天八卦之术推演,算出赵乾所在的方位,李双自告奋勇前去逮人。   李双到达赵乾等人藏身之处时,赵乾正带着人蹲在树上,等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毒人。   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扯紧手中的绳索。这些绳索接连着地面上掩盖在落叶之下的套网,只要他们使劲一扯,套网就会收起,将毒人困在其中。   赵乾举起一只手,紧盯着出现动静的地方,只等合适的时机收网了!   透过掩映的树丛,李双隐约看到树上的人。为了避免被当做毒人,她扯开嗓子吼着赵乾的名字。   严阵以待的众人被吓了一跳,差点手抖收网,赵乾更是吓得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李双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赵乾很快反应了过来。   “李双小姐,我们正在抓毒人。”   赵乾极力掩下自己不耐烦的情绪,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僵硬,意思就是,你打扰到我们的正事了。   树丛中静默了一会儿,才传出李双温温柔柔的声音:“这么巧啊,我们也在抓毒人呢。不过我们几个都不懂蛊毒之术,看样子他已经快要被啃干净了,这才打搅了赵向导,真是不好意思。”   李双的声音虽然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个又一个耳刮子抽在赵乾脸上。   赵乾阴沉着脸色从树上下去,招呼大伙儿出来。李双也终于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披头散发,身上湿漉漉的,神色木然空洞,乍看上去就像是从河里爬上来的水鬼,将刚刚缓过来的众人吓得不轻。   李双捋了捋还在滴水的头发:“初次见面就如此失礼,真是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着,她的表情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谁让我这么敬业呢?”   赵乾的手下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有赵乾明白,李双在讽刺他不肯将毒人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不够“敬业”。   李双带着人回到山洞时,被制服的第二个毒人身上已经爬满了蛊虫,看上去十分恶心。宋初眼眶红红地靠在石壁上,一只手紧握着梁京墨的手,呼吸急促,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地上爬满蛊虫的毒人。   赵乾手下立即有两个人上去抓虫,这些蛊虫是研究毒人的形成的重要依据。   章邯状似无意地走到拐角处,眼神往里一瞟,随即露出疑惑的神色。再定睛一看,章邯不可抑制地后退了两步:“里面,里面还有东西。”   里面还有东西,章邯没有直接说毒人,因为赵乾先前说只有一个毒人尚未被抓住。   赵乾的人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虽然对外说只有一个毒人还没有抓住,但是他们“内部”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为了安抚村民们的说法而已,实际上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毒人。   梁京墨配合地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冷静下来:“有专业人士在这儿,我们不用太担心。章邯快回来,别挡着人家的路。”   赵乾怕他们抢功,他就把现成的功劳双手奉上,多么友好!   在远道而来的“同行”面前,身为地头蛇的赵乾等人当然不想没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上。   里面藏身的毒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差不多有十来个。受到攻击的毒人不断后退,赵乾等人心中得意,乘胜追击。   梁京墨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这些毒人几乎没有反抗,和刚才挑衅他们的毒人完全不同。事出反常必有妖,文物修复处众人脑中的弦逐渐绷紧。   不断后退的毒人逐渐将众人引到一个空阔的洞窟中,还未等众人看视一下环境,原本节节败退的毒人突然开始猛力反攻,打头阵的两人差点受伤。   宋初微微扯下口罩,一股腐烂破败的味道混杂着血腥的气息瞬间闯入鼻腔,还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蠕虫分泌物的味道,和蛊虫的味道十分相似。   赵乾听到宋初不断干呕的声音,偏过头嫌弃道:“小姑娘胆子这么小,还是不要做这一行了。”   梁京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宋初比某些人可有用多了,至少她不会怕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走。做我们这一行,天分比胆子更重要,阿初的天分啊,某些人拍马也赶不上。”   梁京墨话中的某人是谁不言而喻,赵乾活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夸他天分好,老天爷赏饭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嫌弃他天分不好。冷哼一声,赵乾心中不服却也没有宣之于口。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的天分,真的算不上什么。   楼半夏蹬着突出的石块攀上高处,将整个洞窟的情况尽收眼底。在高处,能看到很多地面上的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那个坑。   石窟的地面凹凸不平,总体呈现拱形,造成视觉盲区,地上的人不容易看到那个坑。而那些毒人,似乎有意将与自己纠缠的人往坑的方向带。   楼半夏落到宋初身边:“那边有个深坑,太黑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这些毒人好像有意把我们扔进去。”   宋初拉上口罩,她大概猜到坑里有什么了:“里面可能是养蛊的地方,带我去看看,要真的是蛊虫的话,我就给它一把火烧了。”   赵乾翻了个白眼儿:“前面都被毒人堵住了,你要怎么过去,飞过去吗?”      第58章 打脸   楼半夏回他一个更加标准的白眼:“对啊,飞过去, 怕了吗?”   赵乾嘲讽的表情还没有完成, 楼半夏就揽着宋初的腰蹬着石壁绕过了战区, 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对面。   赵乾的表情顿时僵住,抽搐着回不过来了。   梁京墨扭了扭脖子:“不好意思啊,我手下的人都比较有个性,一言不合就喜欢吓人。”   “呵呵……”赵乾干笑,然而下一秒, 他连干笑都不能了。   梁京墨也“飞”了过去……   手电筒的光照亮漆黑的坑洞,里面的情景令人头皮发麻。   最先入目的是姿态扭曲的人形躯体,上面密布着蜈蚣、蝎子、蠕虫……宋初只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脑袋。   楼半夏似乎有些兴趣,饶有兴味地观察了半晌:“这些应该都是蛊虫吧, 其实我一直对这些有点兴趣,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别, 千万别!”宋初一把握住楼半夏的手,要是她真的开始养蛊虫……想想以后楼半夏随手掏出一把虫子的情景, 宋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京墨在宋初身侧蹲下:“别担心, 我不会让她养的,烧吧。”   宋初整理了心情,宁心静气。   越来越多的实战经验让她运用自己体内的灵力也越来越熟练, 火之心的反应也越来越快。爬满了蛊虫的坑洞被火光照亮,毒人们疯了一般往这边涌来。梁京墨一只手拎一个,将宋初和楼半夏扯离虫坑附近。   三人刚刚站稳,就看到那些强悍的毒人一个个排着队往火坑里跳。   宋初揉了揉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是同生蛊。”赵乾手下懂蛊虫的人为宋初解释,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火坑里应该有同生蛊的蛊王,也是母蛊。毒人身上有子蛊,母蛊受难,子蛊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母蛊,哪怕飞蛾扑火。”   叫人意想不到是,在毒人一个个往火坑里跳的时候,守墓人何老突然出现在了山洞里。   “你们干了什么!”何老干枯的身躯扑倒在虫坑前,洞口冒出的火焰几乎烧着了他花白的头发,嘶哑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更加让人背脊发凉的是这一刻露出水面的毒人事件的真相,忠诚的守墓人何老,就是这些毒人的创造者。   赵乾是崩溃的,他几乎怀疑了所有人,就是没有怀疑过何老。他从小就和何老有所接触,成为编制内的灵异工作者之后也经常会去请教何老一些问题——赵乾接任的就是何老的位置,换句话说,何老原本也是一个正统的灵异工作者。   何老在成为灵异工作者之前,就是玩儿蛊虫的。后来成了灵异工作者,蛊虫只能作为业余爱好,虽然一直没有放下,却也没有什么进展。   几年前,何老退休成了这片养尸地的守墓人,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玩儿蛊的心思又开始翻腾。   人,最怕的就是有执念,执念不仅能成鬼,还能成魔。何老,大概就是执念入魔了。   老老实实捣鼓了几年什么也没能捣鼓出来,偏偏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状况,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为了能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完成自己的梦想,何老决定铤而走险,使用禁方。   “我就快要成功了……我就快要成功了……”   何老浑浊的双眼空洞无神,对着已经快要烧完的虫坑喃喃自语,毒人事件到此为止。   众人走出山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雨已经停了,太阳却还没有出来。   “没想到毒人的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李双挑衅地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赵乾,“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赵乾没有反驳,带着自己的人将精神恍惚的何老押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章邯替赵乾说了句公道话:“是我们运气好,何老自己撞了上来,要不然也够我们找几天的。”   宋初摘下口罩捏在手里,回头看,山洞里依旧一片漆黑,仿佛深不见底。在回头的瞬间,宋初感觉到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着眼细看,却并没有其他人。   梁京墨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宋初有些凉意的手:“走吧。”   本以为事情就该如此结束,他们稍事休整就该回北京去了。然而,一打开住宅处的大门,众人就知道,麻烦又找上门了。   院中槐树的枝桠上垂下一个人影,在萧瑟的秋风中飘啊、荡啊……   梁京墨领头,目不斜视地从悬空的脚底板旁边绕过,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随着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过,挂在树上的鬼终于忍不住了,收起长舌头:“喂,你们倒是理我一下啊!”   李双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唉,今天的风儿如此喧嚣,我什么也听不到。”   知道自己被耍了,树上的鬼影晃悠悠地飘了下来,拦在走在最后的章邯身前。章邯上下扫了他一眼,将他拨开:“好鬼不挡道。”   宋初回头看了眼在秋风中凌乱的鬼影,凑到楼半夏耳边,轻声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楼半夏揽着她的肩,没有停下脚步:“怕什么,心惊肉跳了一整天,难得能找点乐子轻松一下。”   鬼影当然不会就此放弃,锲而不舍地跟着众人进了堂屋:“我知道你们能看见我,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众人恍若未闻,在外奔波了一天,除了早上的一餐之外,就只啃了点干面包。整个人放松下来后,饥饿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幸亏赵乾还算有人性,给他们在厨房准备了饭菜,只要热一热就能直接吃了。   这时候也不求能吃到什么山珍海味,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饭菜,就能吃得很满足。形单影只、没人理睬的一只孤魂野鬼就只能干巴巴地在一边等着,连蹭几口李双的香火都不敢。   填饱肚子之后,梁京墨终于正眼看了某只蹲墙角的孤魂野鬼:“吊死鬼,你不去投胎在这里做什么?”   吊死鬼立即蹦到梁京墨身边:“终于理我了,真不容易,不过我真的是有正事来找你们帮忙的。”   刚刚吃饱的众人都是一副慵懒的样子,闻言也只是轻飘飘地给了吊死鬼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找他们主持公道的鬼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跑过来吊在院子里的他还是头一个。   不过这个吊死鬼来找他们还真是有事。   吊死鬼大名吴刚,原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而是山脚下那个小镇的居民,被吊死的时候年方二十七——没错,他不是自杀的,是被人绞死的。   吴刚抱着李双施舍给他的一截香火,四十五度忧伤地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空:“我这个人,虽然胸无大志,但是好歹也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实在难以料想竟然遭此横祸。那时候,我才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家里的婆娘正大着肚子,闹腾着要吃老刘家的包子。我不过是出去买包子的功夫,家里就翻了天了。”   吴刚买了包子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门是半掩着的。当时他也没多想,就推门进去了,没想到当头就被敲了一棒,眼冒金星的时候又被套上了麻布袋,脖子上也被套上了绳索。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吴刚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无力反抗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被带走之前,我还听到了我婆娘的哭声。然后,我就被吊起来了,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我拼命地挣扎……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我再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我飘在屋顶上,看着我的身体被蒙上白布。我知道我死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我想再看看我婆娘和未出世的孩子。”吴刚嗅了嗅鼻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可是我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子,我妈不见了,婆娘也不见了。”   章邯瞄向楼半夏:“要找人啊,不如半夏你给他算一卦?”   楼半夏也不拒绝,让吴刚报了事情发生的日期和大概的时间,闭上眼在心中推演盘算。吴刚紧张地看着楼半夏,如果这些人都不能帮他,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半晌,楼半夏睁开眼,吴刚迫不及待地询问结果。   她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找了,你妈和你老婆应该已经死了。”   吴刚定定地看着楼半夏,没有不敢相信,也没有十分激动。在他出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如今,借由别人的嘴告诉他,他并不觉得太意外,内心竟然一片平静。   “她们怎么死的?”   楼半夏从口袋中掏出几个铜币扔在桌上:“具体的我算不出来,但是你那天的卦象为大凶,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你是被吊死在树上,你的母亲和妻子,一个是被刀捅死的,一个是被闷死的。”   跟外行人说卦相当于对牛弹琴,解卦只需要简单粗暴地用最平白的语言把结果说出来就可以了。   吴刚慢慢蹲坐到地上,两只手扣入自己发间抓挠:“我从来也没得罪过谁,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宋初看着吴刚落寞的样子,于心不忍:“反正这次任务完成得也快,不如就帮他查一查。况且毕竟是三条人命,不能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吴刚缓缓抬起头:“不只三条人命,我曾经遇到过和我有差不多遭遇的鬼魂,只是他们没有我这么幸运……这里适合我们生存,但是也充满了危险。一旦行踪暴露,很有可能就会被抓走了。”   李双擦着自己还湿漉漉的头发,接话道:“那你为什么还敢在我们面前出现,不怕我们把你抓走吗?”   “但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冒险来找你们。我挂在那颗槐树上,看到你们从我的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原先和我一起查这件事的另一只鬼为了掩护我,已经被抓走了。我必须查清楚这件事,不只为了我自己。”   楼半夏摩挲着自己用来占卦的铜钱,想到了一件事:“抓你们的人是谁?如果是灵异工作者的话,应该不会不管这件事,如果不是灵异工作者的话……这件事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吴刚只是一个普通人,对灵异工作者并不了解,楼半夏换了个问法:“是赵乾的人吗?”   在这一带飘荡久了,吴刚还是认识赵乾的,对他身边的人也有所了解:“我好像见过他身边的一个人,但是从来没有正面遇到过他。”   梁京墨攥着宋初的手指,眼神落在门外的空地上。灵异工作者的工作从来不只是抓鬼而已,赵乾手下的人在抓捕吴刚他们却没有着手查这件案子的话,几乎就可以断定这里面有猫腻了。   “你今晚就先留在这里,明天赵乾会过来,到时候我会找机会问问这件事。”梁京墨松开宋初的手站起身,“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各自回去休息吧。半夏,李双,你们得辛苦一下,去养尸地轮班,以免发生意外。”   宋初弱弱地举起手,表示自己也可以去养尸地值班,被梁京墨无情驳回。   楼半夏和李双对去养尸地值班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有些兴奋。她们本来就不是很需要休息,接触养尸地机会难得,难免想要动点小手脚。   夜色渐深,本就阴气浓重的小村更加阴森。一般而言,这样的小村还有一个名字——鬼村。   寻常人等若是入山探险,大多会被困在密林之中。若是侥幸得以出了密林,进入村子,他们也看到的景象,也不会是真正的村子。   在普通人眼中,这个村子应该是破败的,建筑斑驳,杂草丛生,并且——毫无人气。   由于阴气太过浓重,寻常人在这里很容易出现通灵现象,还有可能出现各种幻觉。他们有可能看到鬼,经历灵异事件。这些都怪不得别人,好奇心害死猫,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夜幕下的小村一片寂静,只偶尔有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划过天际。宋初了无睡意,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点点星光。天空中乌云变得浅薄了些,明天应该没有雨了。这种环境,在雨中来去简直就是折磨。   吴刚挂在槐树上,他说这个姿态比较能让他清醒地思考。看到宋初出来,吴刚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她:“宋小姐,不休息吗?”   宋初抬头看着吴刚:“啊,现在还不困,你今晚都要挂在这里吗?”   “是啊,自从死了之后,这个姿势才是最舒服的。”   从窗户里看到院中宋初和吴刚相谈甚欢,章邯不怀好意地捅了捅正在写报告的梁京墨,示意他注意外面的情况:“梁老大,宋初和吴刚聊得不错哦。”   梁京墨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哦。”他也不是谁的醋都会吃,像吴刚这类,一看就知道入不了宋初的眼,也不可能近得了宋初的身,不需要担心什么,章邯想看戏的心思落空了。   事实上,宋初和吴刚之间也没有聊得多开心,甚至气氛有点尴尬。宋初一直仰着头,难免脖子酸,两个人又一直找不到什么好聊的话题,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话,宋初就回房了。   章邯闲来无事,在房间里转悠。这座宅子不新,看上去也该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里面的陈设虽然换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东西值得一看。   比如说,他们今晚要睡的雕花木床。   “红木为料,雕工精巧,这样一张床,放到外边儿肯定不便宜。可惜太大件儿,运回去不太合适。”章邯抚摩着床柱上雕刻的兽纹,不免可惜。   梁京墨知道章邯喜欢这也老物件,也不以为意。   将近午夜,章邯已经和衣睡下,灯油将要燃尽,发出噼啪的响声。梁京墨将写完的报告收好,起身关窗户。吴刚依旧挂在槐树上思考鬼生,对面宋初的房间还有着微微火光。梁京墨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章邯,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宋初并不是不想睡觉,只是隐约之中,她总能听到一个女人用尖细的嗓音唱着哀婉的曲调。细细听来,却听不出她究竟在唱什么,也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梁京墨敲门,将正侧耳倾听的宋初吓了一跳,女人的声音也在顷刻间消失。   梁京墨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宋初将梁京墨让进房内:“刚刚我一直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不知道她在唱什么,但是我能听出她的绝望和痛苦……阿墨,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京墨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未听到宋初口中的声音。但是看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他揽住宋初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别担心,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有梁京墨陪在身边,那女人的声音果然没有再出现,宋初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59章 调虎离山   灭了油灯,梁京墨握着宋初的手坐在床边脚踏上, 眼神冷冽地看着床前屏风上的女像:“你想干什么?”   女像的脑袋转了过来, 看着梁京墨和宋初交握的双手, 吊着嗓子道:“忆往昔,花样容,月样貌,香闺度春宵。思今日,想从前, 泪涌满面。朝思暮想,幽囚十年,芳魂何诉,无人知。”   梁京墨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好好说话, 不然就闭嘴。”   女像的眼珠动了动:“我原本是个幸福的女人, 十年前被掳到了这里, 嫁给一个已死之人。这里,就是我们成亲的地方。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交谈吗?那位姑娘似乎睡得不□□稳。”   梁京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在宋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而后松开她的手,将折叠屏风收起,搬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 他转身之际,屏风上的女像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宋初的确睡得很不安稳,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连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   她知道这是鬼压床,因为体质的特殊,她以前经常会遇到这种境况。但是这一次,她总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冥冥之中她知道,如果不能赶紧摆脱现状的话,她将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梁京墨没有再回宋初房里,也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阳光照亮厅堂,楼半夏和李双都已经回来,而宋初尚未出现,梁京墨才敲响她的房门,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门栓没有拴上,还是昨天他离开的时候的样子,宋初却不见了。   将还挂在树上的吴刚拽下来,梁京墨双目赤红:“宋初呢?”   不明所以的吴刚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在树上挂了一晚上吗?怎么会不知道!”梁京墨掐上吴刚的脖子,冰冷的眼神让吴刚几乎以为他想要吃了自己,还是楼半夏上手将吴刚救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挂在树上睡着了……”   赵乾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梁京墨撑着额头坐在桌边不说话,楼半夏将早晨发生的事情说了。去找屏风的章邯两手空空地回来,他到处找遍都没有发现梁京墨口中的那个屏风。   “是我大意了,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我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跳了进去!”梁京墨狠狠地锤了下桌面。   此时的宋初,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狭窄的密闭空间。双手双脚被绑在一起,动弹不得。嘴上贴着胶布还是什么,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耳边有模模糊糊的“嗡嗡”声,应该是有人在说话,听不真切。   事实上,宋初就身处于隔壁宅院,仅仅一墙之隔。   赵乾指着吴刚问:“这是谁?”   “唉,你不知道吗?”李双故作疑惑,“吴刚说,你手下的人一直在找他,你怎么会不知道?他还有同伴被你们抓住了呢。还是说……有人瞒着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李双温柔的声音如水一般浸透赵乾的身体,在秋日的早晨,令人通体冰凉。   那边,宋初只觉得身下一震,她正在被移动。   狭窄的空间是密闭的,缺氧让她变得呼吸困难。调用火之心的力量在指尖燃起一簇火焰,将手上的绳索烧断,撕开嘴上的胶带。   她尽量放轻手脚,没有弄出太大动静,以免被外面的人发现。   微弱的火光消耗着有限的氧气,宋初却并不担心。在靠近她脑袋的地方有两个小洞,应该是用来透气的。   观察之下,宋初觉得,自己所在的这个狭窄空间,应该是一口棺材。她身上穿着的,也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倒像是以前拜堂成亲的喜服。   不知道这些人抓了自己要做什么,宋初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梁京墨等人听到隔壁动静不小,打开宅门观望,原是几个壮汉抬着一口棺材从隔壁宅中出来。   吴刚躲在门后扯了扯章邯的袖子:“就是那个人。”   梁京墨瞥了畏畏缩缩的吴刚一眼,走上前去:“这是怎么了?”梁京墨找上的,是曾经在赵乾身边看到过的一个男人,叫杜宾的。   杜宾不慌不忙地让抬棺材的人先行离开,自己留下和梁京墨解释:“这家人是做棺木的,前段时间有人订了一副棺材,今天做完了,给人家送去。”   趁着杜宾不注意,楼半夏悄悄跟了上去。   李双摸着下巴从打开的宅门中打量院中还停放着几口棺木的宅子,好奇道:“原来这里和外面还有交易吗?我还以为这里真的与世隔绝呢。”   杜宾微笑:“人总是要生活的,真的与世隔绝的话,多半活不下去。这个村子里的人们大多都会一些和冥事有关的手艺,这户人家做棺材,隔壁的阿婆会做寿衣,还有扎纸库的、做元宝的。都是祖传的手艺,不少对丧事比较讲究的人会托我们来这里订些东西。”   楼半夏跟了一段路,看着那些人往下山的方向去了,才返回住宅,与宋初擦肩而过。   宋初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觉得一直摇摇晃晃,方向转来转去。应该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外面的人胆子大了些,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宋初勉强可以听到他们说的话。   “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不会是闷死了吧?”   “嘿,不会的,我留了透气孔的,应该是药下重了。”   “你们管那么多干什么,人家是要新鲜的,又没说要活的。管她死没死,赶紧送过去就是了,别赶不上时辰了。”   “唉唉,快点走。”   宋初抓紧身下的被褥,她不知道他们要将自己送到哪里去。到底是什么人要她,而且不管死活?如果她死了,尸体能被用来干什么?   紧张之下,宋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吴刚的妻子和母亲。是不是她们也和她一样,被“某人”看中,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棺木中越来越闷。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真的缺氧,宋初越来越热,呼吸变得急促粗重,汗水不断渗出,脑袋也开始晕乎。   耳鸣的症状出现,宋初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太久,双手撑上棺材的顶盖,但却一直没有动手。   “再等一等,我还能坚持一会儿,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   宋初在心底不断鼓励着自己,再坚持一下下,现在出去就功亏一篑了。   在不断的心理暗示中,宋初一路坚持了下来。   突然棺木一震,似乎被搁了下来。宋初心神一凛,精神振奋下脑袋也清醒不少。她知道,目的地终于到了。   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装作自己还在昏迷之中,宋初的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苍老的女声逐渐靠近:“终于来了,快打开给我看一眼。”   随即宋初便听到上方传来棺木顶盖滑动的声音,她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躯体不动弹。   “嗯,不错。”苍老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如同评价货物般说了一句。   棺材盖再度盖上,宋初睁开眼,刚巧看到一个面容青白的老妪看着她露出阴诡的微笑。   宋初可以确定,她看到自己睁眼了,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是她自信她逃不掉,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虽然楼半夏说那几个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在住宅等赵乾的消息的梁京墨却越想越不对劲。   那棺木出现的时间实在太巧,出现的地方也太巧,而且为什么是棺木而不是其他的东西?这一切都巧到让人毛骨悚然。   当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就很有可能是某种必然。   梁京墨拍案而起,让其他人在这里等着,跟楼半夏确定了那几个人下山的路,便只身跑了出去。   李双撕下脸上的面膜,看着梁京墨的背影不无感叹:“怎么我就遇不到一个为我痴狂的男人呢?”   章邯和吴刚转身干呕,不置一词。楼半夏咬着半截火腿肠斜眼看着正往外掏各种化妆品的李双:“你别往自己脸上涂那么多东西,说不定就能转角遇到爱了。”   李双配合地放下手中的面霜,几步跑到门边:“转角遇到……呵呵!”   转角确实遇到了人,脸色不善的赵乾。   李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扭搭扭搭回到桌边继续化妆,“我觉得我还是继续涂脂抹粉比较好。”   刚刚踏入门内的赵乾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没有人会和他解释。   “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楼半夏能够把控大局。   赵乾朝门外大吼一声:“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门口,杜宾垂首走了进来。吴刚下意识往章邯身后缩了缩,看到杜宾他就觉得危险。   杜宾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朝着吴刚深深鞠了一躬:“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有弄清事情的经过,就把你和那些恶鬼当做是一伙儿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牟所谓啦灌溉的23瓶营养液。   第60章 神婆      李双摩挲着双唇,将唇彩涂匀, 含糊不清道:“你的意思是, 你原本是在追捕一群恶鬼, 然后遇上了吴刚,就把他也当成了恶鬼?”   杜宾满面羞愧地点了点头,再度深深鞠躬:“对不起!”   吴刚从章邯身后露出脸来:“我不信,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抓了小六之后也应该知道我不是害人的恶鬼了, 可是你依旧在追捕我!”   “你每次看到我们就跑,我也没办法和你解释。”杜宾无奈地耸肩。   吴刚不依不饶:“那小六呢?”   “我把他送走了,你们本就不该滞留在此。”杜宾理直气壮。   吴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求救地捅了捅章邯,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杜宾。   章邯接收到吴刚的求救信号开口:“但是你在抓了小六之后, 为什么没有上报他们家人失踪的事情?”   “这并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啊!”还想为自己狡辩的杜宾猝不及防受了李双一巴掌,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李双吹了吹自己的手:“打你一巴掌算是轻的了,要是被我们老大听见, 非得把你打得皮开肉绽!我们行事的宗旨, 是为了维持阴阳之平衡,维护人间之安宁,什么叫不是你的工作范围?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也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赵乾,你的部下似乎普遍觉悟不高,恐怕需要回炉重造。”   灵异工作者在正式上岗之前,都需要进行特殊的培训。所谓回炉重造, 就是卸下身上所有的职务,重新进行培训。第二次进入培训基地的灵异工作者,都会经历惨无人道的“魔鬼训练”,出来以后也注定只能在基层徘徊。   杜宾终于开始慌了,眼神闪烁,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承认自己明知其中有隐情却知情不报,等待他的可能就不只是回炉重造,而是重新投胎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赵乾终于开口:“杜宾,我给过你机会,现在我也帮不了你了。”他看向楼半夏,“杜宾就交给你们了,只要留他一条命,其他的我不会插手。”   在楼半夏等人逼问杜宾的时候,装着宋初的棺木已经被运出了城。   幸亏匆忙之下梁京墨也没有忘记带上车钥匙,终于有了信号的他立即打开定位,疾速追了上去。   周围很安静,宋初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知道自己在一辆车上,但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哪里去。   手机、钱包肯定没有在身上,好在脖子上的项链还在,梁京墨他们应该可以找到她,让她不至于惊慌失措。   一直躺在棺材里,宋初也会觉得无聊,于是缓缓坐了起来,凭借手指上一点火光打量棺材里的构造。   宋初一开始就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被褥触感很好,仔细一打量才发现竟然是龙凤喜纹的缎面喜被。   还未来得及为被面栩栩如生的绣工而赞叹,宋初脑袋一晃,从鬓边滑下一支金镶玉步摇落在被子。   金钗上端如蝴蝶展翅,镶着精心雕琢的玉片,满饰银花、镶着珠玉的穗状串饿分组下垂,十分精巧。   若是在一般人眼中,这也就是一根金钗而已。但是在宋初眼中,这支步摇就有些不一样了——它是一件古董,很有可能是明代贵族的首饰。   宋初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首饰,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这些东西好值钱!稍微冷静了一下,宋初将自己脑袋上的凤钗、步摇、耳环、额饰都给取了下来,只是面前这几件东西,就可以在北京买间房子了!   由此可见,要她的那个人绝对财大富大。可是她是被装在棺材里的,那些人还不问她死活,这些东西放在她身上不是浪费吗?   梁京墨以最快的速度赶了上来,追踪器显示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现在已经处于同一段高速公路上。   在川流不息的高速上,一辆灵车分外显眼,几乎所有的车辆都会下意识避开灵车周围。梁京墨远远地看到灵车,放缓行车速度,稍微冷静了些。   高速上不是逼停的好地方,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重大事故,梁京墨还没有疯狂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   灵车一个转弯,正对着价值连城的首饰发呆的宋初被甩得撞在棺材壁上。而她的本能反应不是护住自己的脑袋,而是捂住了那几件首饰。   灵车下了高速,梁京墨尾随其后,并逐渐加速。灵车一路开,梁京墨一路跟。既然已经找到了目标,梁京墨也不急着逼停,。   不如就跟着它看它往哪里开,将幕后之人也给揪出来。在这一点上,梁京墨和宋初不谋而合。   路越走越偏,环境也越来越荒凉,灵车终于在几座平房间停下。   梁京墨远远看到灵车停下来,也下了车。   刚好路边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沙子,梁京墨从口袋中掏出几块糖果走过去:“小朋友,你们知道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吗?”   梁京墨将糖果分给孩子们,手指指着灵车的方向。小孩子最容易满足,拿了糖果就回答了梁京墨的问题。   “那里是神仙阿婆住的地方,经常会有人来。”   梁京墨直起腰往那边走去,如果那边住的是个神婆的话,他着实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站在灵车和围墙的间隙中看着棺木被抬下,梁京墨眼尖地发现了透气的小孔。之前是因为没有注意才忽略了很多,现在想想其实不应该的。   梁京墨烦躁地掏出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抓了抓头发走出角落。   穿着黑色西服正低头看着一张红纸的男人察觉到梁京墨的存在看了过来,眉间皱起几道深沟:“今天这里不接待其他人,你先回去吧。”   他一边打发梁京墨,一边指挥着将棺木抬进院子里去。   梁京墨恍若未闻,继续往里走,不出意外地被拦了下来。   从院子门口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已经将棺木放下,准备开棺了。   一个穿着红色上衣黑色裤子、一头乌发却满脸褶子的老太太盘腿坐在棺木正东方,身后供奉着一个灵位,灵位后跪坐着一个抱着一张黑白照片的男人。   在所有人身后的堂屋里,精心布置了一个喜堂,似乎随时有人会在此拜堂。喜堂里站着七八个男男女女,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神色沉肃,与喜堂的气氛一点都不搭调。   神婆神叨叨地念了一段咒语,棺木被打开。梁京墨没有离开也没有冒进,站在院门口看着可能装着宋初的棺木被人打开。   听到头顶的动静,宋初就知道棺木即将被人打开。一套头面都被拆了下来,她头发也散了,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恢复原样。   深呼吸两口气,宋初将从自己脑袋上拆下来的头面小心地藏到被褥下,静静等待着棺木被打开。   阳光并不刺眼,即便是在黑咕隆咚的棺木里呆了许久的宋初,也只是眯了眯眼睛便适应了。众人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披头散发地蜷曲在棺木中,缓缓地直起身子。   不是宋初故意想吓人,她也想帅气地站起身,但是长时间保持蜷曲的姿势之后,腰酸背痛腿麻,帅气利落真的做不到。   感觉到身后有一道不太一样的目光,宋初缓缓回过头,与梁京墨深邃的眼神对上。她不由得松了口气,竟然没有太多的惊讶。   梁京墨冲着拦住自己的男人勾唇一笑:“得罪了!”说话间,脚已经踹上了那人双腿之间的部位。西装男捂住下体哀嚎一声倒在了一边,再无暇顾及拦住梁京墨。   神婆阴蜇的眼神盯着大步走来的梁京墨,厉声斥道:“后生,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放肆!”   梁京墨将宋初从棺木中捞出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副“我的女人我来罩”的样子:“这是什么地方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阴曹地府我都放肆过来了,你这个小破屋我还真没有放在眼里。我倒是想问问,”梁京墨的眼神扫过灵位后男人手中的黑白照片,“你们这么放肆,真当没人管吗?”   神婆上下扫了梁京墨两遍:“你……是通灵师。”   梁京墨靠坐在棺木边缘:“你倒有点儿见识。不过你一声招呼不打就抓了我的人,这算什么?”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把宋初往自己身边拢一拢。   宋初羞耻心爆棚,一巴掌拍在梁京墨的手上,挣了开来:“好好说话,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神婆也不装腔作势了,站起身:“我只负责仪式,其他的跟我没关系。”   委托人,穿着黑色绸缎绣回字纹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黑色牡丹纹旗袍的中年女子,闻言立即走了过来。   “大师,是您给我们出的主意,现在可不能把责任全推在我们身上。”他们也看清楚了,这个奇怪的年轻男人大有来头。   虽然他们有钱有权,但是在不科学的领域,钱啊权啊都是浮云,一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61章 软柿子   宋初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喜服:“你们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是想要干嘛?”   梁京墨挑眉,点了点那张黑白照片:“如果我没有猜错, 你们应该是为他安排了一场冥婚。”   “冥婚?”宋初提高了音调, 而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死活不论,你们原本要的就是一具女尸……哎,这么说的话,那吴刚的老婆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宋初愣了一愣,“阿婆, 这附近是只有您能办这事儿吗?”   神婆点头:“现在做这一行的人不多了,附近几个城镇就只有我了。”   “那您记不记得……唉!”宋初正准备继续询问,就被梁京墨扯了一下。   梁京墨指了指尴尬站在一边的中年夫妇:“先别忙着问其他的,把他们的事情解决了再说。你们俩怎么说?”   旗袍女人往前跨了一步:“我们没有要害人的心思, 花了大价钱也只是想要找一具新鲜的女尸, 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梁京墨站起身靠在宋初身上,自从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 每次和宋初在一起, 梁京墨仿佛浑身都没了骨头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花钱买女尸并没有什么错,错的只是一不小心买了一个活人?”   梁京墨的语气很危险, 旗袍女人忍不住后退几步,连忙否认。   梁京墨拿起黑白照片,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们,要是没你们这一茬, 说不定他都已经投胎了。你们在这边给他娶老婆,就是拖着他的脚步不让他去投胎。你们以为给他娶老婆是好事?这是造孽!”   他一把将黑白照片掼在地上,玻璃边框应声而碎,“草菅人命此一孽,逆改天命再一孽,强通阴阳又一孽,孽孽报在他身上,别说含笑九泉,他是死不瞑目!下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中年夫妇被梁京墨唬得一愣,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吧……”   梁京墨吐出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些:“不过幸好,你们什么也没干成,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中年夫妇舒了口气,唤人从贴着“囍”字的房间搬出一个被卷,就准备告辞离开。   宋初突然开口拦住了他们:“等一下!”   刚刚放下心的中年夫妇登时又忐忑起来。   宋初弯腰掀开棺木中垫着的喜被,露出被她藏起来的头面:“这些东西,是你们的吗?”   旗袍女人看着那套头面愣了愣,缓缓点头。   这套头面是她从一个小姑娘手中套来的,当初也就是看它好看,这次刚好用上了,她也没太在意。   难不成,这几个小玩意儿又有什么来头?   这样一想,旗袍女人立即开口:“这些也就是我随手买回来的小玩意儿,反正也用不着,随你们怎么处置吧。”   宋初一脸愕然,她原本是想把这些东西还回去的,毕竟这么贵重。   但是现在看人家的态度,应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正在宋初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的时候,梁京墨已经把人送走了。   随手拿起一只耳环打量,梁京墨“啧”了一声:“玉质上乘,雕工不错,好东西。”   “那要不要还给人家,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宋初探头看了看外面。   梁京墨嗤笑一声:“为什么要还给他们?明显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八成是空手套白狼得来的。”   神婆在一边见证了整个过程,却眼观鼻鼻观心,敛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这并不能让她逃过一劫。   看宋初将东西收好,梁京墨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你办了几场冥婚了?”   神婆沉默不语,转身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小房间,片刻取出一本账本来。   “从我开始帮人办冥婚,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这里面,是我所接办的每一场冥婚的记录。”   厚厚一本账本,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内页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每一场冥婚的委托时间、举办时间、当事人的名字,还贴上了事主的照片。   每一笔记录都有一个编号,到最后未完成的今天这场冥婚的记录,已经编至五百四十六。   宋初翻阅的过程中,发现有些记录旁边标了一个小小的红点,于是向神婆询问。   神婆深深叹了口气,说那代表着女事主怀有身孕。   宋初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机械地继续翻着账本。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手有些微颤抖。   “那这些黑色的三角形是什么意思?”继红点儿之后,宋初又有了新的发现。   神婆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有些事主的亲人不舍得事主,就会花大价钱在养尸地买一个墓穴,将两位事主合葬在那里,定期去看望。”   翻完整本账本,宋初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普及火葬后,土葬已经很少,大部分人死后遗体都会被火化,举行这种冥婚却是需要遗体的……宋初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去细想。   梁京墨将账本从她手中抽走,翻了几页:“都是男方要办冥婚,这倒不奇怪。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撺掇他们劫掳活人?”   神婆并没有显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我只是告诉他们越新鲜的尸体越好而已,这也是实话,怎么能说是我撺掇他们呢?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都起源于他们内心的贪念和自私,与我无关。”   梁京墨合上账本:“这部分我会交给警方调查,到时候你再跟他们解释吧。账本我要带走,有问题吗?”   神婆摇头:“既然大人要,那就拿走吧。”   宋初抱着账本和头面坐在梁京墨车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阿墨,我在想,如果那些人再狠心一点……不,应该说不要那么讲究,那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吧?”像那些被选中作为某一场冥婚的事主的女人们一样,无辜丧命。   梁京墨发动车子,一只手挑起宋初的下巴,在她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宋初几乎能尝到口腔中的血腥味,耳边是梁京墨阴冷的声音:“别想了,就算追到奈何桥,我也得把你拖回来。”   油门被踩下,车身一下蹿了出去,还没有回过神的宋初后背重重地砸在椅背上,手中却将包着古董头面的布兜抓得更紧了些。   梁京墨和宋初先到当地公安局报了案,并将账本的内页照片留下作为证据,又找了干净的餐馆吃了午饭,二人才往回赶。   梁京墨和宋初刚刚回到小村住宅,就看到杜宾被李双踩在脚下,双目无神地躺倒在地上。   “审得怎么样了?”梁京墨将账本扔到围观的吴刚面前,“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老婆。”   楼半夏揉了揉眉心:“杜宾无可辩驳,以权谋私,谋财害命,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处置他。”   宋初小心地放下手中抱了一路的布兜:“把他交给赵乾不就好了?”   章邯端着两杯水出来:“赵乾说随我们处置,只要别弄出人命。”   和吴刚一起翻看账簿的苏木回过头,说道:“要说我,断了他的灵根,把他除名也就算了,但李双说这样太便宜他了。”   “送他上法庭呗。”宋初灌下一杯温水,“只是谋财害命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好好喝一壶了。”   宋初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赵乾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我们是法制国家,没毛病。   吴刚也在那本账本上找到了他妻子的信息,虽然再也找不回来,也总算了却夙愿,再无牵挂。   临走之前,吴刚抱着账本狠狠哭了一场。那凄凉的哭声,让李双都不忍心揍他。   一行人没有再在此逗留,回到文物修复处没多久,梁京墨收到了赵乾的邮件——杜宾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即便到了现在,冥婚这类陋习还依旧存在。   火葬的普及让女尸供不应求,甚至有人出价百万。   有人看中了其中的巨大利益,做起了贩卖女尸的生意。   杜宾意外发现了这件事,原本他应该妥善处理这件事,却财迷心窍,利用自己的身份成为其中一员,形成了产业链。   神婆招揽生意,中间有人通过一些手段获取尸源,杜宾负责善后并替他们打掩护。   宋初被抓完全是刚好撞上枪口,人家不止要新鲜的女尸,还要年轻漂亮的。   在宋初之前,他们已经找了好几天,主家却一直不满意。   恰此时,宋初一行人到了,并且一来就给了他们难看。   杜宾观察之下,将目标放在了相对较弱的宋初身上。   在毒人藏身的山洞里,宋初一直被梁京墨护在身后,而且长得就一副需要保护的样子。   他当时忙着和毒人纠缠,没看到宋初放火烧蛊的光辉一幕,否则必然不会有这个想法。   天意弄人,也是他命该如此。挑错了下手对象,不仅坏了这次的生意,之前辛苦掩盖的罪行都被牵藤挖出。      第62章 直觉      将宋初的照片发给主家看过之后,主家终于满意了, 宋初这才遭了这场无妄之灾。   宋初房中将梁京墨引开的屏风女像并不在杜宾的计划之中, 那面屏风一直没有被找到,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帮他们。   回到北京的众人并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回来当日,宋初跑了一趟特别行动处。   大黑精神萎靡地趴在玻璃门外的狗窝里,听到宋初的脚步声抖了抖耳朵,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怏怏地趴了下去。   宋初揉了揉大黑的脑袋, 推门而入。   特别行动处的气氛便如同门外的大黑一样萎靡,安静得有些压抑。   见到宋初,众人勉强打起精神。   夏雪给她倒了杯咖啡出来:“你是来问柳永下落的吧。”   宋初点头:“有线索了吗?”   夏雪摇头:“还是没有,贝贝也是一样。我们连索魂术都已经用过了, 还是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近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却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找。”   此时,特别行动处处长王毅, 却避开了宋初, 和苏木约在了附近的茶馆。   “你上次说让我盯着千慧寺,为什么?”这段时间疲于奔命,王毅都瘦了不少, 人也变黑了。   苏木抿唇:“虽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基本可以肯定,竹安背着我们在谋划着什么。他说柳永今年中秋没有去千慧寺,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去过的。他去千慧寺之前, 曾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当时没有懂他的意思,但后来回头想想,他那时候应该已经有所感觉。”   王毅看着白瓷茶杯中茶叶沉浮,连日来焦躁的心情略微沉静了些:“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走了。”   那时候,苏木只以为柳永的意思是他要去千慧寺,他还开玩笑说会定期到千慧寺探监。   往年柳永也都会去千慧寺,并没有给任何人留过消息。   柳永失踪之后,苏木再想起这通短暂的通话,却在柳永短暂的告别中听出了些许的忐忑和不安。   柳永没有给其他人打过电话,苏木百思不得其解,仿佛那只是他的幻觉。   宋初从特别行动处出来,下电梯的时候刚好看到王毅走进大厅。   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宋初,王毅明显感觉到她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是说长相上,而是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强势和刚硬,甚至……有一点像梁京墨。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王毅看着一脸迷茫的宋初忍俊不禁。要是有生之年能看到梁京墨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真是值了。   大家都不是闲人,彼此寒暄几句也便告辞了。   外面天色阴阴的,不见日光,似乎随时就会下雨。   宋初出门的时候天色还算敞亮,便不曾带伞,好在旁边就有一家超市。   未雨绸缪,宋初决定还是先买把伞备着。   雨具区有不少人,宋初随手挑了一把雨伞就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精神恍惚的女孩子迎面撞上,手中的雨伞也掉落在地。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忙不迭地和宋初道歉,替她捡起雨伞。   宋初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些,一直盯着女孩儿的脸。   女孩儿被盯得有些惶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宋初方才回神,摇了摇头。结完账,她忍不住回头看了正在排队的女孩一眼,几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适合同情心泛滥多管闲事。   然而,她愿意避开,不代表别人愿意放过她。   没两分钟,那个女孩就追上了宋初,拦在了她面前。   女孩神色局促,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期望:“你能救我对不对?”女孩的语气小心翼翼,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宋初怔楞间,一滴雨落在她的眉心,顺着鼻梁滑落。   宋初抹去那一点水迹,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对不起啊姑娘,我可能……有心无力。”   那女孩眼中微弱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如同这阴沉的天气一般,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宋初撑起伞,冲着女孩微微点头,准备离开。女孩咬唇,伸手抓住宋初的手臂。   宋初一回头,女孩已经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与地面接触的沉闷声响清晰可闻。   “求你,救我。”   雨渐渐下大了,路过的行人纷纷向宋初这边投来或诧异、或了然的目光。   女孩手中拿着雨伞,却没有撑开,就这么□□裸地将自己暴露在雨中。   宋初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伞往女孩身上斜了斜:“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能救你?”   女孩抬起头看着宋初的眼睛:“直觉。”   宋初突然笑了,这个理由真的是让人无法反驳:“雨越来越大,你也别跪着了,前面就有一家茶馆,我们去那边聊吧。”   女孩露出惊喜的神色,二话不说站起身,却又在一阵晕眩之中倒了下去。   宋初一把扶住她,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女孩迷瞪了好一会儿,才自己站稳了,抱歉地对宋初笑笑,一起往茶馆去。   王毅离开之后,苏木在茶馆又呆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刚刚出了茶室,就看到宋初扶着一个看上去不是很好的女孩走进来。   “这是怎么了?”苏木迎了上来。   宋初在这里见到苏木也有些惊讶,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这小姑娘是我刚在超市碰到的,她好像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求我帮忙。”   苏木皱眉,他觉得宋初不该接下这件事。   宋初看出苏木脸上的不赞成之色,无奈地耸肩,人家小姑娘都在大街上给她跪下了,她又怎么拒绝?   小姑娘叫白楚,今年十七岁,还是个高三学生。   高三的学生每日都沉浸在题海之中不可自拔,娱乐活动很是有限,又正是追求刺激、好玩儿的年纪,偶尔得了闲暇就会自己寻找放松的乐子。   几天前,白楚和几个姐妹在宿舍夜谈,讲起了鬼故事,谈起经久不衰的笔仙。   “我们也是一时好奇,所以就在宿舍玩了一下,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后来宿管阿姨来查寝,我们就各自睡觉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开始,我们身上就开始发生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先是宿舍老大,向来不睡懒觉的她在起床铃响过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动静。他们才发现老大发起了高烧,匆忙将她送到了学校保健室。   后来是老四,课间操的时候,老四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断了腿,昏迷不醒。   然后是老二,明明好好地上着课,突然自己从教室的窗口跳了下去,脸着地……抢救无效。   白楚的宿舍一共六个人,那天一起玩儿笔仙的就是老大、老二、老四和她。   “老大高烧不退,老四昏迷不醒,老二一命呜呼……我可以感觉到,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我不想死……”白楚手中揪着一张纸巾,几乎被她扯得粉碎。   宋初和苏木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无奈。   笔仙碟仙什么仙,说起来都叫仙,也经常有人会玩儿,但是若不是行家出手,贸贸然请到的很可能是乱七八糟的鬼魂。   若是请到脾气好的游魂也就算了,如果请来恶鬼、厉鬼,又没有好好地送走的话,请他们来的人可就麻烦了。   白楚她们几个的遭遇,算是典型了。   窗外雨越下越大,汽车从路面跑过,总能激起一片水花。   得知苏木是开车过来的,宋初松了口气。这种天气,打车也困难。   “你学校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   白楚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一把抓住宋初的手:“不,我不要回去!”   她手心冰凉,宋初被她过长的指甲抠得生疼,忍不住挣开她的手。   白楚看着宋初手背上几道红痕,垂下头道歉。   宋初揉了揉自己手:“你放心,我们送你回去就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让你出事的。不到案发现场,我们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在宋初和苏木的几番保证之下,白楚总算是坐上了苏木的车。   绑上安全带,苏木忍不住叹息:“明明就是她求我们帮忙,怎么现在变成我们求着她要去抓鬼了?”   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宋初不免也有点囧。   现在进出高校都需要证件,老师有工作证,学生有学生证,宋初和苏木……只能用警官证。   看门的保安看着两人的警官证,再看看一脸生无可恋的白楚,瞬间脑补出一场“不良少女校外闯祸,正直警官送其回校”的戏码。   看着三人进了校门,门卫又觉得白楚不像不良少女的样子,难道是“无助少女身陷困境,善良警官拔刀相助”?   不知道若是宋初和苏木知道了门卫的脑补,会有什么想法。   正是上课的时候,学校里十分安静,唯有老师们慷慨激昂的讲课声此起彼伏,几乎没有人在外走动。   进入宿舍区之前,白楚突然看着苏木露出迟疑的神色:“那个,女生宿舍男生进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假期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充值渠道在哪里,我马上续费!   第63章 女装大佬      宋初看了苏木一眼:“要不然你在外面等着吧。”   苏木毫不犹豫地摇头,宋初发挥不稳定, 要是让她自己上去, 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而且……   虽然宋初自己似乎忘记了, 他却不会忘记,之前收服穷奇的时候,宋初突然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的情状。   苏木的眼神在白楚和宋初身上转了两圈,最终停留在宋初身上。   她喜欢宽松的衣服,一般买衣服会买大一些。苏木本身比较纤细, 应该可以穿上宋初的衣服。   苏木的想法就是,他和宋初交换衣服。   虽然不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女人,但苏木知道自己长相阴柔。他的头发虽然不算长,却也不短, 换上女孩子的衣服不会有太大违和感。   宋初身上即便穿着男生的衣服, 那一头长发和身体的曲线也昭示了她的性别。   一边把宋初的衣服往自己身上穿, 苏木一边为自己祈祷。   要是被梁京墨知道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指不定醋缸子翻腾成什么样呢。   守在厕所外的白楚心虚地看着手表, 马上就要下课了。   好在宋初和苏木的动作都够快, 踩着下课的铃声出了女厕。   苏木一边扣着大衣扣子走出来,白楚被惊艳到了。   互联网时代,她曾经在网络上见过诸多“男生女相”的男人, 也有很多的“伪娘”出现,那些人大多画着浓妆以模糊性别特征。   而就在她眼前的苏木,没有任何的妆面,却几乎没有违和感。   宋初将长发盘在头顶, 配上苏木的衣服,少了几分柔和,显得干脆利落。   在门房打毛线的阿姨看到有人进宿舍,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   走到楼梯口,白楚紧紧抓住了宋初的手臂,脸色也更加难看。   宋初任由她抓着自己找安全感,拖着她往楼上去。白楚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刀尖上,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终于到了白楚所住的宿舍,从外面看上去和其他的宿舍并无不同。   白楚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手却哆哆嗦嗦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苏木看不下去,接过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一股不算太明显的阴寒气涌了上来,宋初皱着眉捂上鼻子。   宿舍分为两个部分,外间是上下铺,里面是卫生间。卫生间入口处摆着储物柜,每一层柜子上都挂了锁。储物柜边是置物架,架子上只有两条毛巾,水池上本该摆着牙杯的置物架上也没有任何东西。   “你们搬出去了?”宋初问白楚。   白楚点头:“老大和老四出事之后,我和老二就去和老师反应了这件事。当时老师说我们是杞人忧天,直到老二出事,才同意搬宿舍的事情,现在我住在另外的宿舍里。但是……”   看白楚欲言又止的样子,本就烦躁的苏木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想说就别把我们找过来,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办知不知道?”   白楚瑟缩,看了眼不为所动的宋初,磕磕绊绊道:“虽然搬出去了,但是……但是昨天晚上……我,我明明睡在另一个宿舍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半夜里我醒过来的时候,竟然,竟然是在这里!我很害怕……”   地上有摊不知哪来的水渍,宋初一脚踩上去,差点滑倒,幸亏苏木及时扶了她一把。   宋初一只手撑着水池,一只手搭在苏木手上,惊魂未定,偏过头对苏木道谢。   便是这一偏头的光景,让宋初瞳孔骤缩。   就在门边储物柜的顶部,站着一个全身黑乎乎的女人,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些许白色。衣服、皮肤、指甲,都呈现一种令人不自在的黑色。   此时她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初,目光不躲不闪,阴冷非常,令人打心底里发憷。   苏木顺着宋初的目光看去,亦是吓了一跳。   白楚站在储物柜前,面对着宋初和苏木。此时看到二人的神色,白楚惊恐得无法动弹:“怎,怎么了?”   见自己被发现了,柜顶的女鬼裂开嘴,露出惨白色的牙齿。黑色的面庞上,又多了一道白,更加让人恐惧。   苏木咳嗽两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女鬼转了转脑袋,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黑色的嘴唇:“我是谁?哦,太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你们可以称呼我——无名氏,呵呵呵。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难道不是几个好奇的小姑娘把我请过来的吗?”无名氏身形一闪,已经扒在了白楚身后,猩红的舌头舔过白楚的脖颈,“年轻的味道,真好。”   白楚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寒气笼罩,脖子上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已经快吓哭了,只能对宋初和苏木求救。   宋初和苏木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用语言安抚她。   “你想干什么?”宋初看着无名氏,尝试和她谈条件。   无名氏尖利的黑色指甲划过白楚的脸颊,看着她惊恐的神色,无名氏轻笑出声:“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不是吗?会是个很好的容器呢。”   她竟然是想要夺舍!   苏木深吸两口气:“你这样做不怕被发现吗?”   无名氏的脑袋靠着白楚的肩膀,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你们现在发现我了,你们能干什么呢?”   苏木将宋初挡在自己身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沓纸符。   无名氏见状,嘲讽地笑了:“你不会以为,几张纸符就能把我怎么样吧?”   苏木也勾起唇角,将纸符撒出,双手结印,阖眸吐咒。洋洋洒落的纸符如同受到牵引一般飘了出去,自己贴在墙壁上,朱砂印记明明灭灭,似乎随时会燃烧起来。   无名氏看了看那些纸符,不屑地轻嗤:“不过如此而已……呃!”   随着苏木双手指挥家般的挥动,似乎有细丝缠上无名氏的身躯,并且越收越紧。   空气中传来几声脆响,似乎是被烧焦的东西断裂的声音。与此同时,无名氏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子上的黑色都出现了脱落,变成了黑白交杂,斑驳零落的样子。   无名氏瞥着自己手臂上的白色伤口,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裂开的嘴唇让人能够清晰地看到尖利的犬牙长出的过程,氤氲的黑气从她身上升腾出来,几乎凝成实质。   一直不知所措的白楚突然不可抑制地尖叫出声:“鬼!有鬼!放开我!”   随着白楚猛烈的挣扎,无名氏扣着她的脖子的指甲逐渐嵌了进去:“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安静一点!”白楚瞬间失声,也不敢挣扎了,僵硬着身子绝望地看着苏木。   无名氏的犬牙扎入白楚白皙的脖子,在不断吞咽的动作中,无名氏身上的伤口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白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竟然已经有了几分死气。   苏木赶紧收手,目光往自己身后一瞥,宋初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头黑发。   不知道宋初还需要多久,苏木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她?”   无名氏松开白楚的脖子,两个血洞汩汩向外涌着鲜血。   暗红的舌头舔舐着鲜红的血液:“放过她,我为什么要放过她?她自己将我请来,就是自愿将自己献祭,如今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白楚的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变得灰败,一身死气。   无名氏油盐不进,苏木无计可施,只能就这么僵持着。   宋初深吸一口气,轻轻挠了挠苏木的腰侧。   苏木猝不及防,抽搐了两下。   不明所以的无名氏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便是那一眨眼的时间,白楚已经不在她手中。   将白楚塞入苏木怀里,宋初缓缓吐气。将速度提到极致,她也不确定效果到底怎样,只能冒险。   无名氏的反应也不慢,宋初尚未转身,无名氏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尖利的指甲几乎掐上她的脖子。   宋初不经意般地弯腰低头,左腿后踢。不但躲过了无名氏的攻势,顺便踢上了无名氏的腿。无名氏踉跄后退,宋初乘胜追击,掐着无名氏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   无名氏本能地挣扎,指甲在宋初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宋初仿若未觉,空着的左手聚起灼热的火球,击入无名氏腹部。   苏木扶着惊魂未定的白楚靠在墙上,屏息看着宋初和无名氏交手。虽然只是区区几招,其中却有着不为人道的风险,苏木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火球消失在无名氏腹部,不见火光,无名氏却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已经燃起了滔天大火,张开嘴巴想要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有灼热的温度,几乎喷出火来。   宋初将已经失去抵抗力的无名氏扔下,任由她倒在地上。   那一颗火球会在她的身体里一直燃烧,直到她化为飞灰。   白楚终于松了口气,沿着墙壁坐了下去,手指摸上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这……不会有事吧?”   “伤口不要碰,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药。”苏木无暇顾及白楚,交代了一句就跨到宋初身侧。      第64章 是博不是赌   宋初右臂被划开两道十公分左右的伤口,不断往外渗着血。殷红的血液顺着垂落的手臂淌下, 从指缝间滴落。   尸毒从伤口侵入皮肉, 将那一圈都染成青黑色。   苏木捂住自己的额头, 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了。   无名氏张着嘴巴蜷曲着身体,嘴角却微微上扬,脸上竟然有解脱的快意。   宋初的裤腿被扯了两下,除了无名氏不作他想。   宋初撇开苏木的手蹲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初……”无名氏艰难地吐出两个气音,却让宋初霎时怔楞。   从进来到现在, 没有人提起过她的名字。无名氏能叫出她的名字,说明她之前就应该是认识她的。   掐住无名氏的下巴,宋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这般仔细打量,倒真是让宋初看出几分熟悉感来。   “宋初……离开这里……不要再掺和进这些事情了!”   宋初失声尖叫:“梅梅!”   白楚抖着下巴指着无名氏问宋初:“妹妹?她是你妹妹?”   苏木轻呸一声, 宋初一独生子女, 哪来的妹妹!   “梅如黛?你不是被……吃了吗?”苏木斟酌着用词。   任谁都没有想到, 出现在此害人的厉鬼,竟然会是他们以为已经消失的梅如黛!   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梅如黛已经没有精力跟他们解释自己的情况, 只一句句地让宋初离开这里, 不要再掺和这些事情。   宋初手足无措地看着逐渐虚弱的梅如黛,想要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梅如黛握住她的手:“这样,很好。宋初, 走……”   半个小时后,李双带着给白楚的伤药到了,梅如黛早已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宋初捂着自己的手臂痴痴地坐在宿舍的床铺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惊吓过度的白楚在苏木的安抚下已经睡着, 脖子上的伤口显出青紫色,看上去很是严重。   李双轻手轻脚地给白楚上了药,将药盒放在她枕边,写着用法的便利贴贴在盒盖上,这才返身去看宋初的伤口。   宋初手臂伤口的黑气已经消散不见,看上去就和普通的伤口没什么两样,是以李双也只是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   一路上,宋初都闭着眼睛假寐,不复以往的精神。李双和苏木的眼神在后视镜中对了一瞬,又各自无言地转开。   回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和章邯也已经从千慧寺回来。看到宋初怏怏的模样和手臂上的伤口,梁京墨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   再看到苏木身上的衣服,梁京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宋初趴在桌子上没有动静,苏木只能硬着头皮将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梅如黛的身份。   李双去的时候梅如黛已经没了,她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跳:“梅如黛?”   苏木点点头,瞄了瞄无甚反应的宋初。   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梁京墨将钢笔扔到桌上,宋初的身子蓦然抖了一抖。   “你是后悔自责,还是想听她的,逃得远远的?”   宋初缓缓抬起头,唇角弯起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梅梅在我手上灰飞,我怎么可能不自责?但是我没有后悔,她变成那个样子一定也很痛苦。我也想逃,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哪怕躲到天涯海角、深山老林,也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和我们一起协同作战的伙伴下落不明,鬼祟肆虐为祸人间,而我们却处于完全被动的情势……这样的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宋初的声音很小,说出的话却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上。   宋初说得没有错,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是被动的,连一个明确的方向都没有。   这样的他们,真的有胜算吗?   天边一道闪电劈下,震耳欲聋的雷声紧随其后,打破一室寂静。   天气沉闷得厉害,天空布满黑压压的云层,倾盆大雨随时会落下。   这样的天气,在深秋的季节是不多见的。   梁京墨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宋初:“你说得没错,我们很被动,只能一天天奔波在路上。但是就因为这样,我们应该坐以待毙、任由鬼怪肆虐,坐等他们完成他们的计划然后来处理我们吗?”   “宋初,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只能拼了。拼,还有一丝胜算,不拼,那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楼半夏抽出几张纸巾给宋初擦眼泪:“阿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天命给了我们得天独厚的天赋,也就是让我们负担起重担。芸芸众生将他们的命运都押在了我们身上,我们怎么能不博这一场输赢?”   宋初冰凉的手捂着自己滚烫的脸,梅如黛的身影一直徘徊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止不住萌生退意。   也没有人再说什么,文物修复处迎来从未有过的沉默,所有人都做着各自的事情。唯有宋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连买回来的饭都没有吃。梁京墨不管,谁也不敢开口去劝。   直到下班,宋初都没有改变过姿势。梁京墨就像看不到一般,一到下班的时间就让大家各自散了。   他出门时还能看到几个人在转角处探头探脑,梁京墨也不甚在意,径自上车走人。   李双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宋初?”   章邯摇头:“我觉得宋初需要一个人静静,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那我们就这么走了?”苏木小声问道。   楼半夏已经甩着包撑着伞走开了:“要不然呢?默默无闻地守在这里等她出来,随时准备进去抢救?再不走雨就下大了,还是趁早吧。”   似乎应了楼半夏的话,雨点越来越大。   察觉到所有人都已经离开的宋初站在长廊里,伸手就能碰到寒凉的雨水。   她没有自虐的倾向,不准备跑到雨里去发泄心中的苦闷与纠结。   趴在那里许久,她将自己完全放空。   现在看着淋漓而下的大雨,宋初竟然有心情去考虑被自己放在阳台上的多肉。   她运气不错,刚刚出了门就打到一辆出租车。在公寓门口,宋初就听到里面有动静,背心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这黑天雨夜的,家里不会是遭贼了吧。   悄悄地打开门,宋初跟做贼似的将脑袋探了进去,眼睛瞬间瞪大。   梁京墨卷着袖子、围着围裙在厨房进进出出,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梁京墨一扭头看到在自己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宋初,扬了扬手中的筷子:“进来吃饭。”   宋初摸摸自己的鼻子,换鞋进屋。阳台上的植物已经被收回屋内的花架上,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看上去卖相还都不错。   “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呐。”宋初惊奇。   梁京墨脱下围裙,从冰箱里取出一份草莓慕斯蛋糕放在自己面前:“一直一个人生活,总得能养活自己,做些简单的家常菜不是问题。”   宋初洗完手也在桌边坐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白天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梁京墨的手艺谈不上惊艳,做出来的饭菜也就是寻常味道,宋初吃来却觉得美味非常。   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早逝,父母又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从小到大,宋初看似独立,喜爱安静,其实内心底还是期盼着有人可以全心全意陪伴着自己。哪怕就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吃顿饭。   一直到离开,梁京墨都没有提起其他的事情,仿佛他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给宋初做一顿饭而已。   送走梁京墨,宋初吐出一口躺倒在沙发上。   外面的雨果真越下越大,惊雷阵阵,令人莫名不安,似乎昭示着不详。   午夜,梁京墨刚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放在床头柜的手机铃声吵醒。暗骂一声接起电话,梁京墨手脚麻利地穿起了衣服。   现在这世道,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雨依旧下得很大,地面积水已经能够没过脚踝,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城市内涝。   不过这并不是梁京墨要考虑的事情。   所幸是半夜,雨又这么大,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行人,让他可以一路畅通。   梁京墨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那边的人汇报情况。   西郊出现了一批神志不清貌似中邪的人,已经砍伤不少人,甚至还会自相残杀。   接到报案的警方已经安排人手将他们困在了一起,但那些人一直在试图突破封锁,完全是不要命的模样,有几名警员在维持秩序时受伤。   “千慧寺那边联系了吗?”   “已经联系了,竹安大师正在赶来的路上。”   梁京墨飞车到西郊附近,就看到路上两个穿着亮眼荧光服的人正焦躁地走来走去,看到他的车过来都冒雨跑上前来。   大雨之下,薄薄的塑料雨衣几乎没有作用。梁京墨刚刚走了两步路,就感觉到有雨水灌进了自己的领口,冰凉湿漉,让人很是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旺旺小小苏~~灌溉的一瓶营养液。   第65章 农场      目前已经发现的出现攻击倾向的人都被封锁在一户人家的车库里,警方的人手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不时有形状疯癫的人试图冲出来, 因为被收缴了武器, 只能拳打脚踢。即使被粗暴地扔回去, 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警方的人没得到命令之前不能真的伤害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他们堵回去。   然而那些人就像不会累一样,一次又一次攻击着警方的封锁线。走近一看,有些武警的脸上已经花了。   车库内没有灯光,而是在车库外停了两辆车, 开着大灯照亮车库。   梁京墨的目光越过封锁线看向车库内,车库的顶灯和壁灯都已经被砸烂了。幸亏这家人的车库本就空旷,否则恐怕也剩不下什么。   里面大概有十来个人,男女都有, 看上去情况很不乐观。   这些人不止会像丧尸一样攻击正常人, 也会自相残杀。   地上已经躺了两个, 其他人就像看不到一般在他们身上踩过来踩过去,倒在地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是否已经断气。   “不救那两个人吗?”梁京墨皱眉问道。   他面前的武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没用的, 那两个人已经死了……内脏都被掏出来吃掉了。”   他们都亲眼看到了。   梁京墨撑着面前两个武警的肩跃进车库,失去神智的男女一拥而上,正合梁京墨心意。   他在每人额头上贴了张符箓, 让他们的动作迟缓下来,自己席地而坐,念起清心咒。   他的本职是抓鬼,不是渡化, 只能念念咒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其他的还得等竹安来了才能解决。   车库内逐渐安静下来,失去神智的人们围在梁京墨周围,眼神空洞。虽然没有再躁动,却也没有恢复神智。   竹安在一刻钟之后赶到,没有穿雨衣,而是撑着一把油纸伞。他身上灰白的僧袍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只有光秃秃的脑袋还保持着干燥。   将油纸伞收起靠在墙壁上,竹安摘下手腕上的佛珠进入车库。   一声佛号呼出,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人们又开始躁动,捂着脑袋痛苦地□□,更有甚者拿自己的脑袋撞墙。   梁京墨站起来,退出车库。   在竹安吟诵洗魂咒期间,梁京墨看到黑灰色的怨气从这些人的头脑中飘出,在他们头顶扭曲挣扎,最后消散无踪。   梁京墨的耳朵动了动,在各种嘈杂声中,他似乎能够听到隐约的乐声,似笛似萧。   车库里的人们挣扎得更加厉害,抓着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嘶吼。竹安咒文不停,干燥的脑门儿逐渐渗出汗来。   刑警队队长见状,走到梁京墨身边,神情紧张:“这是怎么回事?”   梁京墨抬头看了看:“有人正在和竹安斗法,这些人应该是被人……也许不是人,控制了。这里得看竹安的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作妖的。”   天色已经没有那么幽暗,逐渐透出一些亮色,雨也渐渐小了下来。   梁京墨身上已经湿透,干脆脱下雨衣,循着隐约的乐声找去,也不忘用只剩下一丝电量的手机给文物修复处其他几个人发条信息,免得他们找不到自己。   宋初一夜未眠,明明很困,闭着眼躺着却总是睡不着。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宋初立时睁开了眼睛。   看到梁京墨发过来的信息,宋初下意识起身穿衣服,拿上钥匙就要出门。   手已经握上门把,梅如黛的声音又蓦然出现在她耳边,让她产生了迟疑。   人性本为自私,宋初从来不会否认自己的自私。   松开门把,她坐回沙发上,看着花架上还沾着水珠的多肉发呆。   下雨了,喜旱的多肉就要躲到室内,否则等待它的就是死亡。   宋初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棵多肉,外间是暴雨滂沱。   梁京墨循着乐声找去,那乐声断断续续,悠远飘渺,在淅沥雨声中一时竟然难以辨认方位。梁京墨也不着急,开着车走走停停。四周的环境越来越荒僻,一眼望去不见人烟。   北京西部属于太行山脉,海拔较高,地形比较复杂,地域空阔,发展多为旅游景区和度假村之类。   梁京墨的车停在一座农场附近,这里已经能够比较清晰地辨识出乐声,雨势也小了很多。   出来得匆忙,手机充电器没能带出来。下车之前,梁京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没电了。   将黑屏的手机塞在内兜里,梁京墨锁上车门,攀上农场的围栏。   还没来得及跃下,突然一阵天摇地动,梁京墨一时没能抓稳,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好在此处地域空阔,梁京墨干脆躺着不起来了,等着震感过去。   地震一般也就十几秒的事情,这次震感也不算太强烈,最近北京地区经常会发生这种小地震,大家都有点见怪不怪了。   震感很快过去,乐声也消失不见,梁京墨带着一身泥水大大咧咧地往农场内部走去。   已经是凌晨,农场中逐渐有了动静。   有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从远处走近,灯光扫倒梁京墨身上,那人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喊,扔下手电返身就跑了。   梁京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形象,耸了耸肩,世道艰难,难免狼狈。被人认成鬼魅,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楼半夏和李双根据定位,很快找了过来。苏木和章邯都在文物修复处待命,他们俩在其他人眼中属于身娇体弱那一类的,跑现场这种事一般轮不到他们。   “宋初呢?”梁京墨状似无意地问道。   楼半夏和李双对视一眼,没吭声,梁京墨就明白了。   “算了,我们先找吧。”等人的功夫,梁京墨已经将农场大致的地形摸清楚了,“躲在暗处作妖的家伙肯定就在这里,农场不小,找起来也不简单。我们分三路,各自去找,最后到员工宿舍集合。”   此时,宋初正在玖樱的妖怪食肆里喝粥。   玖樱脑袋上顶着两只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抱着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喂奶:“你这起得真是够早的,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宋初喝粥的动作一顿:“玖樱……你觉得,照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还能坚持多久?”   玖樱一时间竟然没有明白过来宋初话中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回道:“感情你是在跟自己较劲呢。宋初,生命的潜力是无穷的,不奋斗到最后一刻,怎么都不算结局。你的人生才刚开始,现在就想看到结局,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将手中吃饱喝足的小猫崽儿放回猫窝:“曾经,我也是有宏图大志的人,总觉得不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就枉费人间走一遭。那时候的我功利心特别强,每要做一件事之前,总要分析利弊,如果成事的几率不大,我就会选择放弃。”   宋初放下汤匙,专心听着玖樱说话。   “那时候我锋芒毕露,在同辈之中崭露头角。我最崇敬的师父却总是对我摇头,很少夸我。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倔,心思也不放在修炼上,致力于寻找捷径以求事半功倍,进步神速,风光无限。”   “直到后来,雷劫降临。一个天赋寻常的师兄在我之前渡劫,我觉得他都能安然渡过雷劫,凭我的本事,更是不在话下……但是实际上,我因为根基不稳,差点魂飞魄散……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我也没有今天了。”   玖樱从身后捞过一条尾巴,雪白的毛发间,隐约可以看到一道黑色的疤痕,“渡劫失败之后,我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自暴自弃。”   “但是你看,我现在过得也很好。所以,看不清前方的路,又怎么能看到尽头?踩稳脚下每一步,才是正道。跌倒了不可怕,爬不起来才懦弱;走进了岔道也不丢人,拐不回来才可悲。”   宋初似有所悟,吸吸鼻子,一口喝完碗底剩下的粥,拎起手包就跟玖樱告辞了。   玖樱坐着没动,摸着自己尾巴上的疤痕,幽幽叹了口气:“可是一旦走错了路,总有一些事情,再也无法挽回。”   雨虽然不大,却一直连绵地下着。有关部门忙活了一夜,维持排水系统的运作,马路上基本没什么积水了。   梁京墨三人在农场里转悠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有发现。路上遇见几个工作人员,看到警官证也都乖乖配合回答问题,没出现什么可疑人物。   三人在员工宿舍门口碰头的时候,宿舍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农场老板听说来了警察,特地赶了过来配合调查。   农场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姓师,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看到梁京墨的时候眼神闪了闪:“是你。”   楼半夏和李双都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都是——难道在她们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发生了不可告人的故事?   实际上,梁京墨根本不认识她。   只不过梁京墨之前在网络上小小地露了把脸,恰巧被这位看见过而已。   有师老板的首肯,梁京墨三人的行动当然更加方便。   员工宿舍太多,靠他们三个人一个个搜过去效率太低。   师老板帮忙将有空的员工都聚集到宿舍大厅,另外将最近的一间宿舍作为临时审讯室,所有员工一个个问话。   呆在大厅中的楼半夏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宋初”二字,跟李双比了个手势走了出去。   宋初打不通梁京墨的电话,才打到楼半夏这里,问清了地方。   站在农场大门口,宋初深吸一口气,大步跨了进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楼半夏知道宋初对找路一向不在行,还在担心着她能不能找到这里,就看到宋初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会走丢,可以让某人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楼半夏打趣宋初。   宋初挥挥手:“我过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几个要到这附近的人,就和他们一起上来了。”有人带路,当然不会迷路。   梁京墨正给员工做笔录,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抬头,宋初的身形便映入他的眸子,梁京墨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往上扬了扬:“你可迟到了。”   宋初走进房间,反手将门关上,拱手作揖:“第一次迟到,还请老大高抬贵手,饶我一次。”   “看你表现。”梁京墨将做笔录的纸笔推到宋初面前,宋初弯弯眼睛,在他身侧坐下,开始工作。   阴沉的云层破开一条裂缝,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而出。   楼半夏抬头看着逐渐变得明媚的天空,莞尔:“从外应来看,这是绝对的吉兆啊——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双揉了揉自己的脸:“姐姐,这是阳光,不是月光。”   “反正一个意思。”   竖着耳朵偷听的一众员工都是一脸懵然,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而且……好像有点不科学。   整整四个小时,农场的员工全都过了一遍审讯室。   每个人都说晚上睡得很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梁京墨将笔录扔在面前的桌子上:“这么多人,连个起夜的都没有,怎么可能?”   李双敲门进来,将平板电脑放在梁京墨身前,苏木已经将之前受到蛊惑的那些人的资料整理出来了。   梁京墨大致翻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这些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联系,社会关系调查过了吗,跟这个农场又有什么交集?”   “社会关系还在调查中,目前只知道这些人都曾经是这个农场的客人。”   宋初趴在桌上打盹,一夜未眠的后遗症上来了。   李双把她推醒:“现在不是补觉的时候,实在是困的话,去外面走一圈,洗把脸提神。”   宋初晃晃悠悠进了卫生间,在洗手池边抹了把脸,凉水让她清醒了不少。   出去的时候,宋初才发现门口摆着“清洁中”的标示牌。   脑袋探入内门,果然有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女人正做着清洁。   中年女人转身看到宋初,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姑娘,里面的都扫过了,你要是急的话就用吧。”   她把宋初当成内急要用厕所的人了。   宋初摸了摸鼻子,走了进去:“我不急,不过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中年女人撑着拖把站着,面容憔悴,眼睛下透着乌青,唇色青白,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听到宋初的关心,女人的眼中突然渗出晶莹的泪光,匆匆垂下脑袋掩饰自己的神色。   “小姑娘,我没事,我还要打扫呢,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宋初也不好逼问她,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卫生间,回去的路上却一直想着这件事,怎么都觉得这个清洁工不太对劲。   宋初回到小房间的时候,师老板正拿着住宿登记册查着那几个人的消息。   宋初状似无意地提起在厕所遇到的清洁工,师老板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贾姨在这里做清洁工四五年了,前一段时间,她的女儿失踪了,到现在生死未卜。前几天,我来巡查的时候,她非说她女儿是在农场失踪的,要我帮她做主。当时我正为了一些事情心烦,就训了她两句,后来她也就没什么动静了。”   宋初点点头,难怪她问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说。   楼半夏走过来,一只手桌子上:“那她女儿真的是在农场失踪的吗?这很重要,我们要听实话。”   师老板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虽然是老板但很少会来农场,一般都是经理在管。”   李双正补妆,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么说来,她女儿真的有可能是在农场失踪的,经理呢?”   “经理离职了。”师老板给出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答案,“就在上周,他突然留下了一份辞职信就离开了,我也找不到他。”   众人面面相觑,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贾姨清扫完厕所,推着工具车经过,宋初赶出去将人拦了下来。   听说宋初是警察,贾姨十分配合地跟着宋初进了屋。   看到桌边坐着的师老板,贾姨躲闪地垂下了头。看来,师老板之前对她说的话应该很不客气。   “你女儿什么时候失踪的,报案了吗?”李双温和的声音,让贾姨放松了一些。   提起自己的女儿,贾姨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青青失踪算起来有大半个月了,报案是肯定报了,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消息……大家都说,青青凶多吉少了。”   梁京墨调出了报案记录——半个月前,的确有一个叫蒋青青的女孩失踪。   案件记录写到,蒋青青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个农场。   社会关系方面,蒋青青目前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没有发现仇家。一个和她关系比较近的同事提到蒋青青有一个男朋友,但是谁也没有见过。   “你知道你女儿有一个男朋友吗?”梁京墨问贾姨。   贾姨一愣,摇了摇头,她从来没听女儿提起过这回事。   梁京墨点了点那位知道蒋青青有男朋友的同事的名字:“李双,找找这个人。”   李双扫了一眼资料,上面有那个叫马可云的女人的电话,找起来并不麻烦。   李双出去后,梁京墨又看向了师老板:“麻烦你提供农场经理的资料,包括姓名、性别、年龄、住址。”   师老板点头,从始至终,她都十分配合,让人省心不少。   暂时没有贾姨什么事情了,楼半夏将她送出去。临走的时候,贾姨蓦地拉住了楼半夏的衣服。   楼半夏回头看着她,贾姨欲言又止:“师老板……”   没等她说清楚,师老板已经从屋内出来,贾姨收了话头,逃一般急匆匆地离开了。   楼半夏冲着师老板挑了挑眉:“师老板要走了?”   师老板含笑点头:“是啊,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办,不能耽搁。”   “路上小心。”   梁京墨和宋初随后也出来了,李双收了电话走过来:“马可云说,她也是意外发现蒋青青有男朋友的。那个男人曾经给蒋青青送过一条项链,价格不便宜。她碰巧看到了,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的。再多就没有了。”   “谈个恋爱还神神秘秘的,搞得跟偷情似的……”宋初嗫嚅。   其他三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宋初回以迷茫的眼神。   楼半夏摸着自己的下巴:“对了,刚才贾姨走之前,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师老板一出来,她就走了,只提了师老板的名字,我感觉有些蹊跷。”   李双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这位师老板从一开始就十分配合,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看过柯南吗?”梁京墨突然问,三人齐齐点头,梁京墨勾起一抹邪笑,“有时候,越是看上去没有嫌疑的人,越有可能是真凶,让人盯着她。”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宋初叹气。   梁京墨提步往外走:“现在该吃饭了,听说这里的农家乐还不错,去看看。”   这附近环境优美,虽然人烟稀少,但是靠近大都市,又有现成的农场,办农家乐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农场里的农家乐却不是属于师老板的,另外有人经营,师老板坐吃分红就可以。   一行四人到农家乐的时候,人还不是特别多。宋初倒是看到了一早带她过来的几个人,他们不知道宋初一行的身份,高高兴兴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那群人应该是熟客,老板亲自招待。听说宋初是警察,带她上来的几个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蹭到了宋初身边:“大姐姐,你真的是警察吗?我以后也想当个警察。”   宋初笑笑,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没有接话。小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各种梦想,但是那种梦想,可能下一刻就会改变。   农家乐老板叫徐明,李双将蒋青青和受害人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徐明挠着脑袋说这些人应该都曾经来他的农家乐吃过饭。      第66章 骨笛      梁京墨给老板倒了杯酒,一同举杯:“徐老板记性很好啊。”   徐明不无得意:“别的不说, 只要是在我这儿吃过饭的, 我铁定能看个脸熟。我这人, 背书不行,记人那是一流的。就这个小姑娘,我还记得她跟农场的经理一起来我这里吃过火锅呢!”   徐明的手指点着的,正是蒋青青的照片。   蒋青青,和农场的经理。   四人面面相觑, 皆是凛然,精神一震。   李双托腮看着徐明,目光灼灼:“徐大哥,你知道李经理为什么离职吗?”   “不知道, ”徐明摇头, “在他离职前一晚, 他还来跟我喝酒,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也不肯说, 就闷头喝酒。手机响了好几遍都不接,最后干脆关机了。我琢磨着,他应该是遇上桃花劫了。”   “那这个女孩子, 最后一次到这里来是什么时候?”   徐明对着照片思索了一会儿,咋舌:“那得有大半个月了,她最后一次过来,还是和老李一块儿的, 后来就没来过了。”   楼半夏放下筷子:“徐老板,听起来你和李经理的关系应该不错,那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有个女朋友?”   “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女朋友,但是吧……有时候又觉得不像。”   一顿饭吃下来,四人也算得了些线索。看已经有警队赶来,他们也就先行离开了。   坐在车上,宋初止不住地叹气:“感情的世界,两个人刚刚好,一旦有第三者第四者插入,必成悲剧。”   “那也不一定,古时候不是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和乐融融吗?”四人中唯一的男性梁京墨发话了。   宋初瞪眼,飞过去一个眼刀:“你也想来这一出?”   梁京墨连忙讨饶,宋初勉强放过了他:“娥皇女英,传颂得好听。细想想谁会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呢?表面看上去一片和平,关上门是什么样哪里是外人能够知道的。自私的人类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是不可磨灭的。”   回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等人才知道,昨晚为了帮受害人解除身上的怨咒,竹安竟然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能和竹安对抗甚至伤了竹安,看起来对方道行不浅,指不定就是从地府出来的那群鬼祟。”章邯重重地将手中的锤子砸在桌面上,将趴在桌子上的团子吓得挺身一个飞跃。   苏木抽了两张纸巾擦掉破洒出来的牛奶,颇为无奈:“章邯,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先别这么激动,团子的毛都被你吓得竖起来了。”   宋初眯着眼睛,已经准备开始补眠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能伤了竹安是一回事,到底有多大力量是一回事,也许对方手上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呢?梁老大不是说听到了笛子的声音吗……”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完全趴到桌上,呼吸绵长。   梁京墨替她披了件外套:“宋初说得没错,实力不够法器来凑。今天在农场,我们见过了几乎所有员工。那么,犯事儿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此时,去李经理家调查的警员给了回复。   李经理的房子是租的,房东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去过了,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邻居之间交往不深,也没有人知道李经理去了哪里。   农场的监控录像拍到了李经理离开办公室到停车场,也拍到了他的车从停车场开出去。但是他离职那天,停车场的摄像头刚好坏了,所以没有能够留下更多画面。   “从停车场外的摄像头,可以隐约看清开车的人,应该是李经理没有错。”警员在电话里如是说道。   梁京墨冷声回道:“我要的不是应该,是绝对。李经理的车呢?”   那边的警员慌了一下,话筒中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片刻之后才恢复:“车,李经理的车还没有找到。从他离职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出现在道路摄像记录中了。但是因为农场那边地方比较偏,附近的几条小路摄像头比较少,我们觉得他很有可能通过摄像盲区隐藏了自己的行踪,目前我们还在寻找。”   “那你们就继续找着吧。”梁京墨撂下这句话,按下挂断键。   楼半夏将铜钱装入龟壳中,摇晃两下,倒在桌子上:“他只是离职而已,为什么要避开摄像头?还是那么巧,他要去的地方,路上都没有安装摄像头?”   “哪来的那么巧的事情?”李双挠着团子的下巴,摇摇头,“你的卦象是怎么显示的?”   楼半夏将铜板排好,凝视了大概有半分钟:“李经理离死亡还有一步之遥,有幽囚之象。他应该是被人囚禁了,现在的状态不太好。”   “那蒋青青呢?”苏木端着牛奶站在楼半夏身后,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铜板和龟壳。   楼半夏又将铜板塞回龟壳中,悉悉索索晃了两晃,倒出,铺平:“死得透透的了,但是……也有幽囚之迹……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灵魂被困住了。”梁京墨陡然插话。   李双拖长声线“哦”了一声:“会不会蒋青青和李经理是被同一个人给囚禁了,比如说李经理的前女友,因爱生恨什么的?”   “不无可能。”楼半夏抛接着龟壳,“李经理命中的确有一桃花劫,能不能避过去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把持住……看来他是没能守住自己。”   闻言,李双翻了个白眼靠在椅背上:“我突然不想救他了。”   一直到晚上,都没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宋初照例回到父母家,宋父宋母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   看到女儿愁眉苦脸的样子,宋母忍不住发问。   宋初当然不敢说出真相,只道是有件宝物丢了,要是找不回来,他们都要受到惩罚。   宋父冷哼一声:“有什么可担心的,最多就是罚款,要不然就是撤职。”   宋初哼唧一声:“宝物太贵重,我们家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   “去去去,阿初好不容易回家,你就让她放松一下,说这些做什么?”宋母打断了父女俩的谈话,给宋初碗上添了只鸡腿,“对了,阿初啊,学校有一个支教计划,我跟你爸准备去贵州的一个山区学校支教一个学期,等这批学生毕业了就走。”   宋初不由得愕然:“为什么?”   “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去支教过,我们也是在那里认识的,算是故地重游,也算是重温年轻时光。”   宋父摇头晃脑,脸上的笑容几乎能闪瞎宋初的眼。   被自家父母虐了一把的宋初叹了口气:“好,你们就去重温年轻时光吧,我就不拖你们后腿了。”   宋母嗔怪地踢了宋父一脚,含笑地看着宋初:“宋初,你跟你们梁处长怎么样了?要是觉得还不错,就正式带人家回来见见我们。”   宋初垂着脑袋,把爆红的脸埋进饭碗里:“你说什么呢?”   有案子在手,即使是周末,宋初也可能清闲地待在家里,一大早就被招到了市公安局。   询问之下得知,清醒过来的受害人都认识蒋青青,还都算是蒋青青的朋友。   而且,他们都知道蒋青青和李经理交往的事情。甚至在蒋青青倒追李经理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帮了忙的。   这样子一看,作案者的动机似乎已经昭然若揭。现在调查的重点,变成了李经理和什么人有过暧昧关系。   “会不会是师老板?”宋初怀疑。   配合他们工作的刑警否定了宋初的猜测:“我们一直在监控师老板,她的生活很有规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那她有男朋友吗?”楼半夏问道。   刑警迟疑了一下:“我们监控了她一天,并没有发现她有和异性有亲密关系。”   不过,在蒋青青和李老板失踪的时候,师老板都不在农场。   李双的手指从师老板的照片上划过:“即便看上去这个人没有作案的可能,但我总觉得这些事情和她脱不开干系。”   四人将要离开公安局的时候,却在门口发现了似乎已经等待多时的贾姨。贾姨告诉他们,她那天拦截师老板并非胡搅蛮缠,她在师老板身上闻到了自己女儿的香水味。   “我虽然年纪大了,眼睛也越发看不清东西了,但是我的鼻子比一般人要灵敏很多。”   “年轻的时候,我学过调香。虽然没多大本事,却也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我们家不富裕,又要供养两个孩子,没有闲钱买不起名贵香水,所以青青用的都是我自己调出来的香水,我绝不会闻错。”   “我会那么冲动地拦住师老板,也是因为我闻到了那股味道,那种味道很特别,不会轻易沾染上。但是一旦染上,就很难消散。”   “我可以确定,师老板和青青肯定曾经有过长时间近距离的接触。让我更加不安的是……”贾姨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双安抚地握住她攥紧的双手:“贾姨,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现在任何信息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   即使知道蒋青青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他们却不能就这样告诉贾姨,除非消息确定。   贾姨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李双的手:“那时候师老板身上,好像有尸体的臭味……虽然她已经尽力用香水的味道掩盖,但是我还是闻到了,不过我也不能确定……”   梁京墨一个眼色,楼半夏下车回到公安局,片刻后拿了搜查令回来。   将贾姨送回家,四人立即赶往师老板的住处。   师老板所住的小区是酒店式管理公寓,空间很大,房间很多,但是却只有她一个人住。   他们到的时候,师老板还没有出门,对几人的到来显然很惊讶。   师老板到搜查令有些惊讶,却并没有露出心虚的表情,很大方地让人进门了。   宋初有意装作崴脚的样子,扑倒在师老板身上。   师老板身上的香水味的确很浓,经过贾姨的提醒,宋初还真闻到了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只不过那味道极淡,不刻意去闻很容易忽视。   掏出金丝眼镜戴上,梁京墨在屋内扫视一圈:“师老板独居,没有男朋友吗?”   师老板不太好意思地垂下头:“这些年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并没有交男朋友。”   一轮搜查毫无收获,但师老板的异常又确确实实存在。   宋初打开卧室的衣柜,每一件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整洁而又空荡。床上也是一样,几乎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师老板,你有洁癖吗?”宋初问道。   师老板怔楞了一下,才点头。   “有洁癖的话,农场的工作的确很勉强,难怪需要一个经理了。”   师老板尴尬地笑笑:“是啊。”   “不过,这个农场应该是师老板一手办起来的吧。昨天还有人说,一开始的时候,师老板很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洁癖,应该是后来才有的吧。”   被宋初笑盈盈地看着,师老板紧张地舔了舔唇:“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李双用手肘捅了捅楼半夏,悄声道:“咱们的小宋初,成长神速啊。”   楼半夏抬眼看了看宋初,弯唇一笑。   宋初对师老板步步紧逼,师老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应和。   梁京墨抱臂靠在门上,看着宋初逼问师老板的模样,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宋初不转眼地盯着师老板的眼睛,师老板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眼神吸引,只觉得宋初的眼神越来越深邃,她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遥远,而她自己越来越疲惫。   “你叫什么名字?”   “师琴惠。”   “今年多大?”   “三十二岁。”   “你的男朋友呢?”   “分手了。”   “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你的前男友是李经理吗?”   “是……”   “是你囚禁了李经理和蒋青青?”   “我没有。”   没有料到师老板竟然会否认,宋初心神一岔,师老板迷蒙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宋初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靠到一边,眉头紧皱,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的结果,就连梁京墨都觉得意外。   下楼的时候,众人被告知电梯正在检修。   所幸是下楼,走楼梯也不会太累。   宋初心不在焉,一直想着这件事,下楼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   梁京墨扶住宋初,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别魂不附体的,走路就好好走路。”   “魂不附体……”宋初的眼睛突然亮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梁京墨,“现在很多线索都指向师老板,但是对她的催眠却失败了,有没有可能是她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或者是人格分裂,所以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也不自知?”   梁京墨摸着宋初的脑袋:“如果她被附身了,你应该能够闻到味道,况且,我们连现场都没有找到。”   走在最前面的楼半夏突然停下脚步:“我想,我们应该离案发现场不远了。”   属于灵类的直觉告诉她,前面应该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梁京墨走到最前方,将其他人护在自己身后,斩魂剑已然握在手中。   根据楼半夏的指示,梁京墨在一扇门前停住。   楼半夏看了看四周:“上面就是师老板的公寓。”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众人心照不宣。   开锁对几个人而言都只是小意思,隔着门板,众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阴气。   宋初提前准备好纸符,门一开就将纸符尽数撒了出去,只听得“噗噗”几声仿佛气球漏气般的声响,纸符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屋内一片凌乱,客厅内散落着沾满红褐色干涸血迹的布料,桌面上放着爬满虫子的肉块,腐烂的臭味令人作呕。   厨房更是一片狼藉,干掉的血迹几乎随处可见,水池中的内脏一看就知道是属于人类,汤锅里还炖煮着什么东西。   蹲在客厅地上查看的宋初后背一凉,下意识侧身回头,师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与方才不同的是,现在的师老板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腐臭气息,黑色的雾气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你是谁?”宋初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老板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声音仿佛从肚子中冲出,和师老板原本的声音大相径庭:“你们一直在找的人。”   楼半夏听到动静从卫生间中出来,来不及反应是什么情况,古琴的琴音已经迸射而出,震耳欲聋,连宋初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师老板却只是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连头都没有回,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楼半夏胸口一痛,一股腥甜的味道泛上喉头。   “找到了!”李双的声音从卧室中传出,不仅吸引了宋初、楼半夏和厨房门口的梁京墨的注意力,也招惹到了师老板的注意。   宋初不过眨了下眼睛,师老板的身形已经到了卧室门口。   她快,梁京墨的反应也不慢。   怨女的手搭上李双的肩的同时,梁京墨的斩魂剑也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到师老板手中通体雪白,却泛着浓重黑气的笛子,梁京墨眯起了眼睛:“怨女。”   师老板,不,应该是附在师老板身上的怨女扭过脖子看着梁京墨:“不愧是五百年来最有天赋的通灵师,竟然能认出我。”   垂眸看了眼漆黑的斩魂剑,怨女脸上露出可惜的神情,“可惜了,我现在有身体,你的斩魂剑奈何不了我。除非,你把这个女人一起杀了了事。”   宋初扶着楼半夏堵在卧室门口,悄声问怨女的身份。   楼半夏吐出口中的血沫:“怨女也是灵,介于魔灵与鬼灵之间,亦正亦邪,生于被负心的女子的怨气之中,故被称为怨女。她手中的骨笛,传说是由小三的骨渣凝成,怨气不散。”   李双反常地一动不动,怨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手中骨笛一挥,轻易挑开梁京墨的斩魂剑,和李双一起挪到房间的角落。   怨女从背后环抱着李双,李双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在卧房的床上,消失的李经理昏睡不醒,手脚被手铐脚镣固定在床边,口中塞着一个球状物,他身下的床单上狼藉不堪,排泄物的恶臭挥之不去。   怨女凑在李双耳边说了些什么,原本没有动静的李双挣开怨女的手臂,在床头柜上拿到一把匕首。   察觉到她要做什么,楼半夏顾不得自己的伤情,凌乱而刺耳的琴音不断从指间泻出,试图唤醒李双。   同时,梁京墨向怨女抛出斩魂剑,宋初一把拖住李双,试图将她带出卧室。   然而,看上去娇小的李双却似乎有千斤重,自恃力气不小的宋初竟然挪动不得。   怨女看戏一般瞧着众人的动作,不慌不忙地将骨笛举到唇边。   笛声本该清脆可爱,怨女吹奏出的声调却呜呜咽咽如同女子的低泣,令人伤怀。   宋初怀中的李双突然爆吼一声,剧烈挣扎。   宋初一晃神,竟然被她挣脱。回神的时候,李双手中的匕首已经扎入李经理的心脏。   此时李经理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胸前的匕首,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无声地做出“谢谢”的口型。   沦落到如此境地,他是生不如死,死了反而能够解脱。   怨女的笛声停了下来,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被你们发现了,我只能加快计划的实施了,可惜我还有好多手段没有用上。”   说话间,怨女挪到床边。她伸手将要碰到李经理的身体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不无惊诧地回头,怨女对上了一双燃着火焰的眸子:“陌……”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调,宋初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宋初,那是师老板的身体!”梁京墨扬声提醒。   宋初一脚踩在怨女的胸口,包裹着火焰的右手握住她的骨笛。      第67章 柳永回来了      怨女生于怨气之中,最畏惧能燃尽罪恶的红莲业火。   为求自保, 只能松手弃了自己的骨笛, 化身一缕黑雾, 迅速逃离。   骨笛在红莲业火的洗礼下,逐渐褪去一身黑雾,变成一把普通的骨笛……如果不在意它的材料的话。   骨笛化身平庸凡物,被囚禁在其中的怨魂大批涌出。   幸亏梁京墨眼疾手快,尽数收入百鬼瓶中。与此同时, 李双和宋初也双双倒地,不省人事。   警察到来之前,鬼差先行赶来,带走了包括李经理在内的鬼魂, 迎接警察的只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还有一堆碎肉。   经过法医检验, 屋内的血迹和肉块,都属于蒋青青。   同时, 他们还在李经理胃部残留物里发现了蒋青青的部分组织。   也就是说, 他曾经吃过蒋青青的肉。   梁京墨猜测,怨女囚禁李经理的期间,给他的食物就是蒋青青的肉。   清醒过来的李双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是他没死, 我也得给他一个痛快。”经过这场噩梦,即使活下来,不疯也得变态。   宋初看着被封存起来的骨笛,还是不能明白自己是怎么突然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的。   据说当初猎捕穷奇的时候, 她也曾经爆发过一次。   那一次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一次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但那时候,她的意识是模糊的,好像有另一个人操纵着她的身体一般。   难道,其实在她的身体里,除了她自己,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宋初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   梁京墨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几乎将她吓得跳起来。   梁京墨忧心地看着宋初煞白的脸色:“哪里不舒服?”   宋初喘息几口气:“没事,我自己吓自己呢。”   骨笛被送往京都博物馆,众人看着灯光下如同白瓷般的骨笛,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师老板醒来之后,精神失常,总觉得有什么人在阴暗的地方看着她,已经被送到精神医院接受治疗。   李经理的车最后是在一个山坳里找到的,车前盖都被撞碎了。   这件事查到最后,官方的说法是师老板人格分裂,因爱生恨,囚禁了李老板和蒋青青,并将其残忍杀害。   李经理好歹还有一个全尸,交到贾姨手上的,却只有一抔骨灰。   贾姨在二女儿的搀扶下抱着蒋青青的骨灰离开了公安局,到最后,也没有人忍心将全部真相告诉这位可怜的母亲。   另外还有两个可怜的受害者,丧命于失去理智的同伴手中。   法院方面经过再三考虑和几方调和,受害者家属决定不追究刑事责任,但是造成这一惨剧的几个人需要每个月给受害人家属一定数额赡养费。   这应该算是比较圆满的解决方案了,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如此惨案的发生。   “怨女失去了骨笛,暂时是不能兴风作浪了。只是没能斩草除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苏木整理着结案报告,幽幽叹了口气。   楼半夏喝着苦兮兮的中药,摇头:“怨女是无法消灭的,只要世间还有因被负心而心生怨怼的女人,怨女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力量,也就能不断再生。”一口将药全部喝完,楼半夏突然想起另一个病号来,“话说回来,竹安怎么样了?”   梁京墨回道:“他没有什么大碍,多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苏木手边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苏木瞄了一眼,拿起手机去了屋外。   宋初好奇地看着苏木的背影,刚才她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是王毅,他们俩私下里怎么会有联系?   王毅趁着竹安不在千慧寺的期间,偷偷潜了进去找了一圈,在竹安的禅房中,竟然发现了一条密道。   密道就在床底,被箱子压住。上面的锁是特制的,除非用钥匙打开,否则一定会被发现。   苏木回到屋里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即便他对竹安抱有怀疑,但他还是期望着这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同伴变成了敌人,被人背叛的滋味,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宋初凑过去问了句怎么了,苏木抿唇,想起她曾经被竹安绑至千慧寺,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许爱怜。   梁京墨一抬眼看到靠在一起四目相对的苏木和宋初,周身温度瞬间下降,手中的钢笔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准确砸在苏木脑袋上。   苏木惊叫一声,捂住脑袋,捡起钢笔看着梁京墨。   梁京墨一脸坦然:“对不起,手滑了。”   苏木深呼吸几口气,将钢笔扔了回去,咬牙切齿道:“这回您可拿稳了,丢了可能就找不回来了。”   梁京墨耸肩:“这个不劳你担心,不如来说说王毅打电话给你是为了什么事?”   苏木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说出来。   一直瞒着梁京墨,并不一定是最英明的选择。早些告诉他,早做防备,哪怕只是做一些心里准备也好。   “实际上,在几个月前,我就发现竹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真的开始怀疑他,是从火锅店发现的佛牌开始……”   苏木用尽量简洁平和的语言将他发现竹安的不寻常之处说了一遍,梁京墨一直没什么反应地听着。他越是没有反应,其他人就越是胆战心惊。他是早已知晓,还是不相信?   等苏木说完,迟迟没有下文,梁京墨才抬起头:“说完了?”   苏木吞了口口水:“说完了。”   梁京墨吐出一口气,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该吃饭了,走吧。”   说完,不理其他人或惊异或担忧或迷茫的目光,率先走了出去。   宋初拎着自己的包站起来:“我今天有点事情,就不和大家一起吃午饭了。”   宋初和梁京墨都没影儿了之后,其他人才有了动静。   “这两个人都怪怪的。”章邯嘀咕着。   李双的手臂搭在章邯的肩膀上:“梁京墨我可以理解,宋初是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秘密,”楼半夏拎着团子往外走,“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去吃饭了,谁要一起?”   宋初出了文物修复处,打车前往精神疾病治疗中心。   不是她需要看医生,她也不是去看师老板,而是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周全,虐杀自己的妻子的周全。   当初宋初在他身上小试牛刀,也不知道如今是何状况了。   宋初还记得周全的病房号,径直按照自己的印象找了过去。   然而,病房里却没有她想找的人。   她拿起病床前的病历查看,这间房竟然没有周全这个病人。刚好有护士进来,宋初跟她打听了一下周全的下落。   护士听到周全的名字,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你说的那个周全啊,在这呆了不到两个星期就死了。”   宋初瞳孔骤缩:“他是怎么死的?”   护士一边换床单一边回答:“他也是死得离奇。因为他有自残倾向,所以我们盯他盯得很紧,睡觉的时候他都是被绑住的,就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   “有一天晚上,这家伙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大半夜跑了出来。值班的医生、护士一起上阵,才把他带回病房。结果,他刚在床上躺下,绳子和束缚带还没绑上了,人就没气儿了。后来一查,说是被吓死的。”   听完护士的话,宋初有些恍惚。她不能理解,周全要死也该是被自己折腾死的,怎么会是被吓死的呢?宋初的目光在病房里四处转了转,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老婆来过吗?”   护士砸了咂嘴:“应该没有,从他进来到死,就没见有人特地来看过他。”   走出医院,宋初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周全就这么死了,出乎她的意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隐隐觉得,周全的死可能跟她的那次催眠有点关系。   宋初回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在李双那里登记。男人走后,宋初将登记表拿过来看。   男人名叫刘占源,来这里是为了修复一枚戒指。   李双将戒指塞到宋初手里:“这玩意儿就交给你了,刘先生说再过三天就是他母亲的头七,这枚戒指要在那天之前修复好。不是太困难,给你练练手。”   宋初将戒指举到自己眼前:“祖母绿,光绪年间的,价值不菲。”   楼半夏咬着鲜花饼凑到宋初旁边:“照理来说,外面也有很多修复的机构,比我们便宜还比我们好找。唔,进来也需要一定的胆量,这位非得把戒指送到这里来,恐怕别有隐情。双儿,他没说点其他的吗?”   李双摇头。   宋初并不太在意,拿着戒指往工作室里走:“人家愿意,我们也乐得多挣点,想那么多干什么?”   苏木撑着脑袋看着宋初:“我发现,宋初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   “苏木,”一直没出声的梁京墨喊了一声,“出去帮我买个鲜奶蛋糕。”   苏木不明所以,打开手机:“有外卖。”   “他们会拿陈的,我要现做的,盯着他们做的那种。”梁老大无理取闹起来,别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双靠在楼半夏身上:“亲爱的,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楼半夏作势嗅了嗅:“好像醋坛子打翻了。”   梁京墨凌厉的眼神瞄过来,两人迅速分开,各自归位。   章邯也嗅了嗅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我怎么没闻到,只有鱼的味道。”   一低头,团子咬着鱼干蹲在他鼻子底下……   戒指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将一些锈蚀祛除,将有些松动的宝石加固就可以了。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一件精细活儿。戒指这样精致的物件,动作起来并不容易。一个下午,宋初也只不过将外表面的锈蚀祛了七七八八,内侧则更加困难。   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宋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戒指装入盒子中,锁在抽屉里,准备下班了。   章邯值班,梁京墨和王毅有约,宋初和楼半夏、李双相约一起去逛街。   出了文物修复处所在的巷子没多远,楼半夏就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车里的,不是今天的那位刘先生吗?”   宋初和李双探头望去,车内的确坐着一个人,吞云吐雾,猩红的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三人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刘占源灭了香烟摇下车窗:“是你们啊。”   “刘先生怎么还在这里?”李双问道。   刘占源皱紧了眉:“没什么,刚好有点事路过这里。戒指……问题大吗?”   “没什么大问题,三天之内肯定能还给你。”宋初回道。   刘占源的眼神闪了闪,扯着唇角拉出一个微笑:“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刘占源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还差点撞上旁边的车。   李双右手食指在空中点了点:“绝对有问题。”   “我暂时还没有看出那个戒指的问题,”宋初晃了晃脑袋,“他不愿意说,我们也没办法,啊!”   宋初话音未落,地面一阵剧烈颤抖,三人齐齐倒地——又地震了。   躺在地上,李双忍不住爆了粗口。最近这地震也忒多了点,虽然都不大,但是也很让人胆战心惊。   “这街还逛吗?”宋初看着天空,脸色苦兮兮的。   楼半夏叹气:“算了吧,各回各家,找个坚实的角落躲着。”   震感消失,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走人了。   刚走了没几步,三人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是梁京墨群发的短信——柳永找到了,就在宋初中午还曾经去过的精神病医院。   柳永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群人是什么人。   千年修为,只余十之二三。究其原因,在于他的心,已经不是原来那一颗了。   精神病院也不清楚柳永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就在上周某一天清晨,突然晕倒在医院门口,忘记了一切。   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谁拿走了他的心脏,又为什么给他安上另外一颗心脏?除了他以外,其他失踪的灵异工作者去了哪里?   柳永回来了,却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王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浓重得几乎可以扮演国宝,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道。即便不问,宋初也知道,贝贝还是没有消息。   “你们是怎么知道柳永在这里的?”宋初很好奇,她中午的时候来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柳永,这两个人是怎么绕到这里来的?   王毅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空无一字:“有人在大黑的项圈里放了这张字条,上面原本写着‘柳永在精神病院’。但是我们到这里之后,上面的字就消失了。”   大概是没有人愿意住在精神病院的,柳永几乎没怎么纠结,就跟着这群“陌生人”离开了。   他现在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也不怕失去什么。   考虑再三,柳永被交给了苏木。虽然苏木一副嫌弃他的样子,却还是将他留下了。   第二天在文物修复处看到柳永的时候,宋初差点没认出他来。以前的柳永,是个中央空调,打扮得像是韩剧里的欧巴,行为举止都往“暖男”身上靠。而现在的柳永,笑容中带着礼貌的疏离,打扮得跟禁欲系似的。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宋初偷偷扯了扯楼半夏的胳膊:“哇塞,失忆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哦。”   楼半夏将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推到宋初面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失忆能让一个人忘记所有,但却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如果不是那颗心的问题,那就是,”楼半夏停顿了一下,“这才是柳永真正的模样。”   李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盯着柳永:“这家伙正经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合我的口味的。”   苏木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双:“你不是喜欢那种软萌小男孩儿的吗?”   李双赏了他一个白眼:“谁规定我只能喜欢一种男人了?禁欲系的帅哥,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宋初三两口吃完小笼包,洗洗手将自己关进了工作室,戒指的修复工作还要继续进行。   梁京墨过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卢倩媛,给柳永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虽然天气已经转冷,对作为雪妖的卢倩媛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白大褂里还只是单薄的短裙。   卢倩媛要柳永跟自己去旁边的休息室,柳永义正言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将苏木一起拖了过去。   李双捧着脸看着柳永消失的方向,低声惊呼:“我的天哪,这还是那个没脸没皮的中央空调吗?”   楼半夏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不要再花痴了,有人来了。”   李双抬头,果然看到有个女人从门口进来。   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李双微笑着迎了上去:“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对李双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刘占源的妻子,我叫许悦。昨天,他应该送过来一枚祖母绿戒指。”   李双将许悦带进接待室:“您丈夫昨天的确送过来一枚祖母绿戒指,和我们约定的是明天修复完毕交还,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许悦从手提包中掏出一个盒子:“你打开看看吧。”   李双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祖母绿戒指,和昨天那枚戒指十分相似,只是外表光洁许多,看不到明显的锈蚀痕迹。   “这是……和昨天那个是一对儿的?”李双猜测道。   许悦摇头:“这戒指,只有一个而已。”   李双一愣,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戒指就是昨天那枚,只不过宋初现在应该正在工作室中继续修复那枚戒指,如果这枚戒指就是昨天的戒指,那么宋初现在在干什么?   李双顾不得怠慢了许悦,拿着戒指匆忙跑回办公区,推开工作室的门。宋初戴着放大眼镜,正专心地用砂纸磋磨着什么。凑近了看,她手中也的确有一枚戒指……   听到动静,宋初摘下眼镜,抬头迷茫地看着闯入的李双。   李双将手中的戒指推到宋初面前,宋初手中的戒指逐渐失去了光彩,渐渐褪色,最终化作一枚石头雕琢而成的戒指。   “我就说,为什么今天手感不太对……”宋初扔下石戒指,“这是怎么回事?”   梁京墨捡起石戒指,雕工精致,若不是材质问题,和原来的戒指几乎可以说是分毫不差:“障眼法的一种,也是比较低级的一种。不过,这雕工真是不错。”   跟过来的许悦站在工作室的门边,突然出声:“我婆婆,曾经是一个石雕师。”   章邯惊诧:“女石雕师可不常见。”   众人在桌边坐下,章邯给大家倒了水,准备听听这其中的隐情。   许悦的婆婆,也就是刘占源的母亲的娘家,石雕是祖传的手艺。   刘占源的母亲——张清致,天生大力,在那个对女子还有诸多束缚的年代,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非要学石雕。数十年的功夫下来,做得不比男人差。   “你的意思是说,这枚石戒指是你婆婆的杰作?可是你应该很清楚,你婆婆已经死了。”李双提醒许悦。   许悦当然知道张清致已经死了:“你们相信鬼魂的存在吗?”   众人干笑几声,楼半夏回到:“做我们这一行的,也有诸多鬼神忌讳。你觉得,是你婆婆的鬼魂做了这件事情吗?”   许悦深深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从我婆婆死后,家里就一直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客厅的电视会自己打开,冰箱里的水果会跑到茶几上,还有……我老公晚上总是做噩梦,有时候还会梦游。好几次,他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跪到了我婆婆的遗照前。这枚戒指,是从我婆婆手上摘下来的,原本是收起来的,却自己出现在了遗照前面。”   李双仔细查看着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戒指:“冒昧问一句,你婆婆是怎么去世的?”      第68章 蝉      “我婆婆瞿患胃癌将近两年了,一直在化疗, 只是效果不尽如人意。癌细胞扩散, 呼吸只能靠呼吸机。也许是受够了这样的痛苦, 她在无人的时候,自己扯掉了呼吸机的管道。”   癌症的治疗十分痛苦,病人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挺过来。在治疗效果并不好的情况下坚持两年,已经算是意志强大了。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希望,放弃治疗一死解脱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没道理啊, 老太太自己选了这条路,又怎么会这样折腾自己的儿子?若是为了这枚戒指,昨晚的事情也没有必要。   “您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和你婆婆的关系怎么样?”李双接着问道。   许悦听出了弦外之音, 脸色不悦:“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 我丈夫是个孝子。婆婆生病这两年, 他每天都要去医院陪陪她,哪怕婆婆有时候都认不出他。”   大致了解了情况, 送走许悦, 宋初将戒指推到梁京墨面前:“梁老大,你怎么看?”   梁京墨的钢笔轻轻敲击着桌面:“有句老话,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 我还是觉得老太太的死有些蹊跷,刘占源也很可疑。”   虽然早已经完事,为了不打扰这边的事情一直躲在休息室的卢倩媛三人跨入门内,柳永的脸颊还残留着一片薄红。   除了心脏被替换之外, 柳永身上没有其他的问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管刘占源一家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他们所委托的工作还是要完成。   一边打磨着戒指,宋初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就像有人在听她说话一般。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张清致能不能听到她说话。   与此同时,李双和刘占源取得联系,安排接下来一系列事宜。   又是一天过去,已经修复完成的戒指照例被放在抽屉中,只是抽屉上加了一把锁。   吃过晚饭,宋初、梁京墨和楼半夏一起到了刘占源家中。   入门就可以看到摆放在柜台上的遗照,女人并不年轻的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气质怡人。遗照前供奉着瓜果,香火不断。旁边还有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的遗照,大概就是刘占源的父亲了。   刘占源和许悦都在家中,另外还有他们十八岁的儿子。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梁京墨问道:“刘先生,我们想知道实话,您的母亲真的是自己扯掉呼吸机的吗?”   刘占源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问这个问题,不激动也不慌乱:“是的,在母亲死亡的那段时间内,没有人进过病房,医院的录像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梁京墨没有再纠缠着这一点,只是给苏木发了条信息,让他将医院的相关录像发过来。   等待的时间里,楼半夏和宋初在屋内转了几圈,在一些窗户和门框上绑上红绳。   梁京墨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刘占源身上,随着夜色渐深,刘占源开始焦虑。   坐在梁京墨对面,刘占源的手脚不停地变换着动作,面前的水杯空了一次又一次。短短半个小时,他已经去了两趟卫生间。   宋初再次帮刘占源倒满水杯:“刘先生,放松一点,不要这么紧张。”   刘占源灌了口水点点头,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梁京墨的手机铃声一响,差点把他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录像拿到了。”梁京墨挥了挥手机,示意刘占源不用那么惊吓。   从录像上看,刘占源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刘伟涛,在张清致死亡当天晚上五点钟到五点半在病房中陪着张清致。五点半左右,刘伟涛和许悦先行离开,刘占源又呆了大概十五分钟也离开了。   在刘占源离开的时候,张清致的呼吸机还是好好的,并没有出现异常。   到了半夜,原本已经睡着的张清致突然醒来,手开始在床边摸索什么。   接下来,张清致的身体身体侧了过来,手臂外伸,似乎要从床边的柜子上拿什么东西。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做出这样的动作已经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没支撑多久就塌了下来。她伸出的手落下的时候,刚好搭在了呼吸机的管道上,看上去就像她自己扯掉了呼吸机管道一般。   短短一段视频,包涵不少的疑点。   如果张清致是想自杀,她完全可以直接摘掉自己的面罩,何必废那么大的力气够那么远去扯管子?   一开始她在自己床边摸什么?显然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寻死的患者,倒像是在奋力挣扎。   楼半夏怀疑地看着刘占源:“你觉得,她像是自杀吗?”   刘占源端着水杯的手晃了一下,洒出一片水光。   慌忙地用纸巾擦干洒出的水迹,刘占源躲避着楼半夏的目光:“原本我们也不愿意相信,但是……警察赶过来之后,也没有查到什么东西,所以……我们是找的熟人警察,不会蒙我们的。”   刘占源着重强调了“熟人”。   梁京墨抱臂看着刘占源:“麻烦你告诉我们,是哪个警察?”   “是我哥。”许悦抢先开口。   “这样看来,他的确是不会骗你们的。”宋初点点头,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办案这么草率,应该会被处分的吧?”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梁京墨说的。   梁京墨煞有其事地点头:“录像疑点很多,没有弄清楚之前就称死者是自杀,可以说是玩忽职守。再严重一点就是包庇罪犯,可能以共犯论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没,没这么严重吧。”许悦头一次失了态,“你们也看得清清楚楚,我婆婆死的时候,根本没人接近过她。”   “然而这并不能证明就没有他杀的可能,事实上很多谋杀手段,都不需要当事人在案发当时出现在案发现场。”梁京墨双腿交叠,动动手指示意宋初开始记录,“案发现场已经没有了,那么你们可以告诉我,她的床边原本有什么东西吗?”   都不用刘占源回答,楼半夏帮他回答了:“应该是护士铃,你们看,在一开始的时候,刘伟涛为了坐在床边,把什么东西抓在了手上,隐约可以看到有一条线牵到床头。”   说话时,楼半夏直直看着刘伟涛。   刘伟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也不少有意的,以前我也都是这样的,也没出什么事儿啊……”   梁京墨抬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你起身的时候,把按钮放在了哪里?”   刘伟涛回忆了一下:“我当是顺手就把那按钮松了,应该是垂在床边的。”   梁京墨将视频的进度条往前拉了拉:“这里,她的柜子上放着什么?”   “是药,止痛药。”刘占源立即回答。   整个事件梳理下来,应该是张清致半夜被痛醒,想要按护士铃却没有摸到,于是试图自己拿到止痛药,但是却失手扯掉了自己呼吸机的管子。   看上去即使不是自杀,也应该是个意外。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众人坐在客厅中,静静等待着夜色彻底笼罩这个城市。   时间似乎过得分外缓慢,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客厅中的挂钟的“滴答”声十分刺耳。   刘占源再度站起,准备去卫生间。   他的眼睛下意识瞄向柜台上的遗像,只觉得灯光下照片中的母亲虽然依旧笑着,眼神却显得有些诡异,似乎正看着自己。   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刘占源还是坐了下来,能憋一会儿是一会儿。   晚上十点半,刘占源终于忍不住去了卫生间。   洗完手出来,他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遗像前的香又快要烧完了,他顺手从抽屉中取出新香点燃,准备续上。   一鞠躬抬头,刘占源大喊一声,被吓得跪了下去——那枚戒指,又出现在了遗像前。   宋初指着遗像中的女人,手微微发抖:“照片动了。”   楼半夏拉开宋初,右手张开笼罩在遗像上,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楼半夏右手收拢,似乎从照片中将什么东西扯了出来,抓在手上。   “蝉。”楼半夏张开手掌,一只精致小巧的黑褐色的蝉卧在她的掌心。   众人都是一脸迷茫,怎么会有一只蝉藏在张清致的遗像之中?最懵的还是许悦,她每天都会擦一遍遗像,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有什么东西。   梁京墨取过蝉,手指在蝉的腹部轻轻拨动两下。   蝉身动了动,发出几声鸣叫。   听在旁人耳朵里,和普通的蝉鸣并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对刘占源而言却如同惊雷一般——他听到的不是蝉鸣,而是一个女人痛苦的□□,和他在睡梦中听到的张清致的□□一模一样。   眼瞧着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刘占源的脸色更加难看:“你们……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刘伟涛挠了挠脑袋:“不就是蝉鸣吗,爸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梁京墨却不认为刘占源是大惊小怪,托着蝉坐回沙发上:“崔豹的《古今注》记载有一化蝉的故事:古有齐王后怨王怒死,尸化为蝉,遂登庭树,嘒唳而鸣。后王悔恨,闻蝉鸣,即悲叹。”   “这只蝉难道就是齐王后?”宋初俯身看着那只蝉,“那它得活了多少年了?”   “未必是齐王后,”楼半夏替刘占源将没有插稳的香柱扶好,“实际上,所谓的齐王后化蝉也未必是真的,但鬼蝉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它们从死不瞑目的怨气之中获取养分,为他们化解愁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们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有人死不瞑目。”   刘占源对上楼半夏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忍不住开始躲闪,强自镇定下来,一言不发。   宋初的目光在这一家三口身上转了一圈,回到鬼蝉身上:“鬼蝉有攻击性吗?”   “按道理来讲,鬼蝉并不能对人造成□□上的伤害。用比较通俗的话说,鬼蝉擅长的是精神攻击。”   见楼半夏摇头,刘占源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然而,楼半夏话音刚落,梁京墨手中的鬼蝉突然飞起,径直冲着刘占源的脸面而来。   刘占源惊恐地后退,被绊倒在沙发上,鬼蝉几乎就要撞上他的鼻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疾风吹过,气势汹汹的鬼蝉被掀飞出去。   宋初看着突然出现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柜台上的遗像,眼神微闪。   “今天是老太太的头七,老太太回来看你们了。”梁京墨站起身,对依旧从容淡定的张清致点了点头。   宋初抬头看了眼钟,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许悦抱着刘伟涛贴在墙边,刘占源不知所措地四处乱望。   楼半夏按住他的脑袋转向一边:“不要再转了,她就在你面前。”   刘占源从喉咙中发出咯痰般的声音:“你在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楼半夏回过头给宋初一个眼神,宋初立即会意,从包中掏出显影水,往张清致所在的方向喷了两下。   张清致闭上眼站在刘占源身后,眉宇之间有着浅浅的皱痕,似乎有些不愿意面对当下的情况。   刘占源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瞳孔骤缩,张大了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镇定的还得数许悦,放开瑟瑟发抖软成一团的儿子,在张清致面前跪下:“妈。”   张清致长叹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着许悦:“悦悦,你嫁到刘家也有二十年了,你是个好媳妇儿,只可惜,可惜我儿子不争气,配不上你啊。”   许悦垂头看着地板:“当初是我自己瞎了眼看上了他,怪不得别人。”   宋初更加摸不着头脑,这家人的故事看上去还真不少。   梁京墨专心地捏着宋初的一只手,好像完全不关心发生的事情。   刘占源好不容易缓过了神,忙不迭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就一般人而言,若是看到去世的亲人,也不至于如他一般。   这样的动作,像是认罪,像是求饶。   “现在,”梁京墨抬起手点了点刘占源的方向,“是不是可以交代一下,你做了什么?”   刘占源的头还贴在地板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半晌才开口:“我也是鬼迷心窍,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癌症在治疗过程中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止痛药药效有时限,张清致经常在夜里被痛醒。   由于行动吃力,护士铃一般就放在她手边。   为了防止意外,刘占源平时特地把定量的止痛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靠近张清致的位置。   这样,即使她不小心碰掉了护士铃,也可以自己拿到止痛药。   但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作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孝子,刘占源几乎每天都要去医院陪张清致一会儿,如此坚持了两年。   实际上,近一年以来,张清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已经不太认识人了。   刘占源每次去医院的时候,内心都是挣扎的。   一方面,看到自己的母亲变成那般模样,作为一个儿子,不可谓不难受。   另一方面,他逐渐感觉到疲惫,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   顶着“孝子”的名头,让他逼迫自己必须要去看望自己生病的母亲,即使他心底里认为曾经可以依靠的母亲已经变成了累赘。   七天前,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看张清致。   看到刘伟涛让护士铃随意地垂在床边,刘占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要她死了,他就不用活得那么累了。   几乎是鬼迷心窍地,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大脑中盘旋。蛊惑他,让他无视垂下的护士铃,装作不经意般将当天的止痛药放在了远离张清致的一边。   就这样吧,交给命运决定。   刘占源这样想着,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断了张清致的后路,只是稍微添上了几块石头而已。   听着儿子描述着如何将自己置于死地,张清致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仿佛她并不是当事人。   直到刘占源说完,张清致才摇了摇头。   “两年的治疗,其实我也已经认命了。看到呼吸机的管道脱落的那一瞬间,我松了口气。我要强了一辈子,从来没认输过。生老病死,那是天命,我不得不认输。”张清致的声音里透着疲惫,看向刘占源,“我不怨,也不恨,只是失望。”   宋初举起手:“等一下,不是说鬼蝉是因为有人死不瞑目产生怨气才会出现的吗?如果你不怨不恨,为什么会出现鬼蝉?”   楼半夏滑到沙发上:“那就说明,死不瞑目的另有其人呗。”   除了一脸迷茫惊恐的刘伟涛,刘占源夫妇和张清致,都没有露出特别诧异的表情,显然,他们知道一些什么。   梁京墨托腮看着面前的这一家子,突然开口:“鬼蝉一般不会贸然攻击人,在被人制服的情况下,更加不会轻举妄动。刚才它突然攻击,你们猜是为什么。”   宋初皱眉看着梁京墨:“不是你干的吗?”   “我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梁京墨轻嗤一声,“自己作的孽,终究是要还的。”   放下翘着的腿站起身,梁京墨跨出几步捡起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鬼蝉托在掌心,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鬼蝉身上,半阖双眸,薄唇微动。   随着咒文流出梁京墨唇畔,他掌心的鬼蝉逐渐变化。   梁京墨再次掀开手掌,他掌心的鬼蝉竟然变成了一个蜷曲的小人儿,如同拇指姑娘一般。   “这才是鬼蝉的真面目。”梁京墨拎着刘占源的后领将他提起来,“仔细看看,你是不是认识?”   实际上,刘占源都没有仔细看,就点了头。   在梁京墨收回手之前,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李依的死,跟我老公没关系,都是我做的。”   梁京墨挥开许悦的手:“你跟我说没用,她怎么死的我也不在意。不要随随便便碰我,我是个自重的男人,不想让女朋友误会什么。”   无辜躺枪的宋初一脸懵然。   梁京墨打出一个响指,李依缓缓漂浮而上,直立身体悬浮在半空。   “不对啊,为什么他们能看到她?”宋初突然想起,李依已经死了,常人应当是看不见的。   楼半夏的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那不是李依,是汲取了李依的怨念的鬼蝉。鬼蝉其实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会根据力量的来源变换自己的外表。蝉,只是它们最常使用的形态而已。”   “就让它自己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它会缠着你吧。”梁京墨从脖子上取下百鬼瓶,打开瓶塞在李依形态的鬼蝉面前晃了晃,鬼蝉立即用四肢缠住了百鬼瓶,几乎钻进去。   长时间的潜伏加上刚才攻击刘占源耗费了鬼蝉所有的力量,百鬼瓶中残余的怨气,可以让它在短暂的时间内获取足够的力量。   鬼蝉逐渐又变回了蝉的模样,梁京墨将它从百鬼瓶上摘下,晃了晃:“别装哑巴,说话。”   鬼蝉抖了抖翅膀和肚子,清脆的女声传出:“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我也不是故意救你的,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梁京墨一点也不留情。   鬼蝉张开翅膀挥了挥:“我会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有人残念不灭。李依当初因为受到惊吓流产,救治不及而死,一尸两命。我受到怨气指引,来到了这里。”   “刘占源并不知道李依是怎么死的,所以一开始只有许悦受到了我的影响。没想到就在这档口,他妈也出事了。我窥探到刘占源对母亲死亡的愧疚,猜想其中有些猫腻,于是试着以此为切入口,果然成功。”   刘占源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悦,他知道李依死了,但他一直以为李依是自己出了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和许悦有关系。   许悦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我没有想让她死,只是想要维护自己家庭的安宁而已。”   许悦早就知道刘占源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队长是个球的一颗火箭炮。   第69章 贝贝回来了      结婚这么多年,孩子也已经这么大了, 能将就也就将就了。只要李依不作妖, 许悦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但李依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小三。   一天晚上, 刘占源正在洗澡,留在卧室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原本许悦是不打算接的,但铃声一而再再而三,催命一般地袭来。许悦担心出了什么事,才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的女人也许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没有在意这边异常的沉默,娇羞而又激动地宣布了她怀孕的消息。   许悦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   如果李依生下了这个孩子,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有孩子的小三和没有孩子的小三完全不一样, 这个孩子, 将不可避免地插入到他们原本家庭的生活中来, 打破她勉力维护的平静生活。   “见一面吧。”许悦平静地开口,打断了李依的喋喋不休。   李依一直都知道许悦的存在, 也知道自己和刘占源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   她不是没想过让刘占源和许悦离婚, 但是她是一个“识趣”的“好女人”,从来不会做让刘占源为难的事情。   这次怀孕,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许悦将李依约出来, 却并没有打算和她聊人生。她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约定地点的附近,叫了几个闺蜜。   李依精心打扮前来赴约,看上去有种脆弱的倔强。   女人大多都不喜欢这种女人,只有男人才会对这样的女人心生怜惜。如果她表现得强势一些, 说不定许悦还会欣赏她一点。   坐在咖啡厅里,许悦轻轻敲击手机屏幕,发出一条信息,眼神轻蔑地看着准备过马路的李依。   她深思熟虑后将地点约在这个咖啡厅,到达这里的必经路口没有红绿灯,是事故高发地段。   正当李依准备通过的时候,一辆车突然从她面前蹿过,幸亏她及时后退一步险险避开。   李依面色煞白地站在原地,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小腹,许久才继续往前走。   许悦搅拌着咖啡看着这一幕,脸上始终都挂着浅浅的微笑。   刚刚怀孕,并且很想留下这个孩子的女人,最是受不得惊吓。   李依坐到许悦对面的时候,精神还有一些恍惚。   “看你精神不是很好,就不要喝咖啡了,来杯牛奶吧。”许悦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招来服务生。   牛奶很快上来,许悦一抬手,李依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将牛奶揽到了自己面前。而许悦只是将鬓发夹到耳后,重新点了一杯咖啡而已。   看着李依更加自然的苍白,许悦的心情好了不少。   虽然她平时总竭力扮演一个好女人、好母亲的角色,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好人。她喜欢这种把别人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觉,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的游戏,令人抑制不住地兴奋。   “不得不说,她不让我碰牛奶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真的打算下药。但她也太小看我了,我才不会选择这么明显的方式。”许悦笔直地跪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天的那个服务生,其实就是我安排好的,那杯牛奶里,从一开始就有氟哌啶醇。”   楼半夏从身后掏出一个药品:“是这个吧,你有精神分裂?”   许悦点了点头:“我一直在吃药,症状并没有缓解,也没有恶化。”   刘占源目光呆滞地瘫软在地上,当许悦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   靠在墙边的刘伟涛突然笑了:“刘占源,你躲什么?你们俩不过半斤八两。哦,我们一家人,有谁是无辜的?”   宋初一个脑袋三个大,事情越来越复杂,这一家人……简直令人恐惧。   “轰——”窗外一声轰鸣,屋内的灯应声而灭——停电了。从窗口望出去,对面楼也是一片黑暗,整个小区都断电了。   宋初摸索着从包中掏出便携手电筒,刚一打开,光束恰恰照在原本刘伟涛的位置,但是刘伟涛已经不见了。   宋初抓住梁京墨的手,手电的光芒扫到楼半夏那边,两人一鬼,谁都没有少。   再照到墙角,一个头上长着巨角的怪物靠在墙上,碧绿的眼睛阴测测地看着宋初,腥臭的味道瞬间溢满了宋初的鼻腔。   梁京墨手握斩魂剑将宋初护在身后,楼半夏也站起身拿出古琴。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目的就是把我们引过来。”   怪物开口,却是刘伟涛的声音:“你很聪明,可惜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他长满疙疙瘩瘩的手已经拍上了许悦和刘占源的脑袋,两人瞬间倒了下去,连靠得最近的张清致都没来得及阻拦,也没有能力阻拦。   张清致刚刚碰到那怪物,便已经动弹不得。   楼半夏见势,送出古琴将两人隔开,拖着张清致后退。   同时,梁京墨挥剑而上,与怪物纠缠在一起。怪物的体表似乎钢铁一般,斩魂剑劈上去,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   宋初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涂满双掌,火之心从未如此躁动,宋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暴涨的力量溢满筋脉,她亟需发泄,面前的怪物当然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宋初突然冲过来,梁京墨差点将斩魂剑脱手。   燃烧的拳头每一次击打在怪物身上,都会发出如同烤肉一般的“滋啦”声,同时,空气中也迸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张清致已经快撑不住了,魂魄闪动,是即将魂飞魄散的迹象,梁京墨将百鬼瓶扔了过去,又持剑加入了战斗。   不过瞬息,整个客厅已经一片狼藉。   这怪物的力量不容小觑,宋初可是曾经单方面暴打穷奇的人,虽然她力量发挥不稳定,但那怪物能和她过招,已经足以让人忌惮。   楼半夏偷偷绕到沙发前的茶几边,那里有宋初刚刚滴落的一滩血液。让符箓沾染上宋初的血,缠绕在窗户边的红绳上,楼半夏盘坐在窗前,闭上眼吟唱咒文。   那边战况正酣,怪物突然一愣,身体似乎被什么束缚,将他往窗户的方向拖动。   就是这一瞬间,宋初将燃烧着的拳头塞到了他的肚子里,而梁京墨用斩魂剑劈开了他的脑袋。   灰绿色的浆液从怪物的伤口溢出,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宋初抽出手掌,让自己的血滴落下去,烧起来。   宋初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无措地看着梁京墨。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是她自己能够做到的。   梁京墨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无声地安抚着。   火光中,怪物的尸体逐渐消散,露出刘伟涛原本的样貌。   “这是怎么回事?”宋初缩在梁京墨怀里问道。   梁京墨看着刘伟涛,眼神冷冽:“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为了某些目的。”   “像你们说的魂契一样吗?”   “不,”回答宋初的是楼半夏,“魂契是一种契约,是合作,还有解脱的可能。他这种,是彻底地出卖灵魂,与魔鬼交易,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刚刚的样子,就是魑魅的初级形态。”   地板上躺着三具尸体,梁京墨三人也不能直接走人,等王毅过来接手之后,三人方能离开。   “贝贝回来了,”王毅带来的消息令人惊喜,但是伴随着令人意外的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但他身上积累的功德消失殆尽。”   如同柳永一般,贝贝也被拿走了自己最为特殊的一部分。   这也让人难以理解,如果是对手的话,没有必要把他们再送回来。   梁京墨拍拍王毅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人回来了就好,其他的……来日方长。”   情况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失踪的灵异工作者逐渐回归,各种鬼怪伤人事件也少了许多,灵异部门的工作量一下子减了下来,回到了以前清闲的生活。   不过,没有人会乐观地认为灾难不会降临,他们只会觉得,有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宋初去看贝贝的时候,他一直蹲在大黑身边抚摸着它身上的毛发。   毕竟还是个孩子,失去了功德加身,他已经不能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的来临,能够看到的东西也少了很多,难免失落。   宋初想,如果是自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该是怎样的感觉?是怅然若失,还是万分庆幸?也许都有。   作为一个还没有毕业的研究生,接到导师的电话,宋初还是需要及时赶回学校的。而且,一开始若不是姜老师自作主张帮她投了简历,也许她也不会进入文物修复处工作。   姜帆把宋初叫回去,是因为他们研究室刚刚接收了一个商周时期的青铜鼎器,上面刻录着大段的金文。姜帆研究了几天,觉得有几分意思,决定将其作为宋初这一批研究生毕业的论文课题。   商周时期经常将青铜器作为礼器,篆刻文字也是经常出现的情况,在这些文字之中,常常能解读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也是他们研究的一大重点课题。   宋初捧着拓印的文字坐在图书馆,手边堆了不少资料。   有人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宋初抬头看了一眼,是姜教授的另一个研究生,叫田纯纯。   宋初对她微微一笑,便又埋头进行自己的工作。只是,田纯纯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让她略感压力。   “你……是不是要用我的资料?”为了尽快完成解读,宋初一下子拿了不少的书过来。   田纯纯摇了摇头,小声道:“那个,你中午有空吗,我们几个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经由田纯纯提醒,宋初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两男一女正看着自己。   已经快要十一点了,宋初将面前摊开的资料收拢到一起:“差不多该吃饭了,一起去食堂吧。”   一旦有人用这种欲言又止的语气找她的时候,宋初就知道又有麻烦找上门了。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宋初,你有男朋友吗?”   田纯纯一个问题抛出,宋初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呃……你问这个干嘛?”   另一个女生替她回答:“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几个人一起去参加了我们学校和隔壁学校联合举办的大赛,认识了一个帅哥,超级帅的帅哥!”只是说起,这位姑娘的眼睛里就已经泛起了绿光,“我们想要约他出来一起联谊,他说只要你去,他就参加。”   宋初一脸囧样,看着两位男同胞:“你们……没意见?”   两位男同胞一脸娇羞:“其实,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到底有多帅。”   宋初看得一脸懵然,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看着两个女同胞一脸乞求的样子,宋初也不忍心拒绝。   只是一起见一面,应该不会耽搁什么:“真的很帅吗?”   “真的很帅!”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彻底勾起了宋初的好奇心。宋初还是败给了自己的颜控属性,这时候只能先在心里给梁京墨道个歉,对自己立誓绝对不会背叛。   一整个下午,这四个人就像怕她跑了一样,始终围绕在宋初身边。   下午五点左右,宋初给梁京墨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要继续留在学校办一些事情。梁京墨很快回复过来,让宋初办完事情给他打电话,他过来接她。   怀揣着对梁京墨的一丝愧疚,宋初跟着四人到达约定的餐厅。对方还没有到,宋初看了看大厅的环境,决定还是要个包厢……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了花痴,那就太丢脸了。   他们这边五个人,加上对方四个人,一共九个人,一个中等包厢刚刚好。坐下不过五分钟,田纯纯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接人去了。   宋初看着门口,这个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她宋初一向很低调,虽然长得好看,也不算特别好看,平时也不太合群,为什么隔壁学校的人会认识她?难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包厢的门再度打开,田纯纯一脸笑意地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宋初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的戴着鸭舌帽的那个人。   不是因为他最高,也不是因为他最帅,而是他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那人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容,美到近乎妖异。   传说女娲扬土成人,造就百般样貌,他一定是曾经被女娲亲手修饰过的一个。   和田纯纯一起的女生偷偷踢了踢宋初的腿,眼神促狭。   那人径直往宋初这边走来,伸出右手:“宋初你好,我是夏青。”   宋初也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露出疏离而礼貌的笑容:“夏同学你好,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田纯纯刚刚坐下就听到宋初的话,露出一个欣赏的眼神。   夏青侧首想了想:“应该并没有,只是久仰大名而已。”   “幸会。”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夏青就坐在宋初身侧。   夏青对宋初真有几分了解,知道她的兴趣所在,时不时地跟她说几句话,看上去并不像是刚刚认识。   只有宋初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完全由夏青牵着走,她只是应和几句而已。   一顿饭吃下来,宋初也只认识了夏青而已。出了餐厅的门,夏青提出要送宋初回去,宋初连忙拒接。在她的认知中,夏青还属于陌生人的范畴,没有要他送她回家的道理。   宋初扬了扬手机:“不用了,一会儿有人来接我。”   “是……男朋友?”夏青试探着问道。   宋初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打算,虽然夏青很好看,但是梁京墨才是她的选择:“对。”   夏青耸了耸肩:“嗯……那,祝你幸福。”   宋初跟梁京墨说在学校等他,所以她还要从餐厅返回学校。   田纯纯四人自然也是要回去的,五人依旧结伴同行。   田纯纯挽着宋初的手臂,嘟起嘴巴:“宋初,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你有男朋友了,我们还以为你能把夏青拿下呢,还是你说你有男朋友只是想断了夏青的念头?”   宋初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所幸地铁到了,被人流一挤,田纯纯也没有心思八卦了,宋初不由得舒了口气。   这么多年,她不肯与人走得太近,就是怕别人过多地干涉自己的生活。她有很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她选择离得人群远远的。   从地铁站到学校,他们需要经过一段小路。   由于此处传说有先灵游荡,鲜少有人敢在此久待,大家都是匆匆走过。宋初走过这条路无数遍,一次都没有见过传说中的先灵。别人说起的时候,她只是含笑不语,心里并不在意。   田纯纯将宋初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每次走过这里,我都得出一身冷汗。”   “唉,你们听说了没,我们学校真的有人在这儿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啊!”另一个女生胆子稍微大一点,显然是想要告诉他们什么,话说到一半却发出一声惊叫。   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抓住了她的衣角,抬头看着她:“姐姐,你看到我妈妈了吗?”   这个小女孩出现得突然,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宋初走在最右侧,那个女生走在田纯纯和两个男生之间,小女孩却独独抓住了她的衣服。   那女生僵硬着身体看着田纯纯,田纯纯也是一脸愕然。   宋初撇开田纯纯,一把抓住小女孩抓着那女生衣角的手,将她拽了开来:“小姑娘,你和妈妈走散了吗?”   这个小女孩定然不寻常,能在普通人面前现身,身上却没有厉鬼应有的气息,其中必有隐情。   小女孩转向宋初:“你能带我去找妈妈吗?”   宋初微笑着捋捋小女孩的头发,将一枚缠着红色丝线的铜钱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戴着这个一直往前走,就会找到一扇大门,那里有人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妈妈。”   小女孩握着铜钱对宋初笑笑:“谢谢姐姐。”   宋初给她的铜钱是路引,可以将迷路的魂魄带回冥界地府。   小女孩很快消失在眼前,宋初一回头,就看到四张脸同时做着目瞪口呆的表情。   她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挥了挥:“回魂儿了!”   田纯纯习惯性地要把手往宋初的胳膊蹭,半道儿却又饶了回去:“宋初……你好厉害。”   宋初将被风吹散的头发夹到而后:“做我们这一行的,难免会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知道一些常识也是应该的。一个问路的小鬼而已,没有恶意的,你们没有必要这么害怕。”   “难怪你混得就是比我们好,我们平时对这些东西都避讳得很。”田纯纯干笑,宋初没有接话。   五人一路再无言语,有种说不出的尴尬氛围。   校门口,梁京墨的城市越野已经停在路边等候。   宋初跟四人挥了挥手,穿过马路上车了。其他四人站在原地目送宋初离开,相互对视,欲言又止。   “不告诉她真的可以吗?”   “等明天看情况吧,说不定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况且你看她好像对这种事情好像还挺有经验的,应该不会有事的。”   宋初一上车,就看到蹲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的团子抱着自己的鱼干在啃,看到她上车还心情颇好地跟她“喵”了一声。   “刚才那几个是你的同学?”梁京墨帮宋初扣上安全带,身体几乎贴在宋初身上,“你喝酒了?”   宋初疑惑地“啊”了一声,随即否认:“没有没有,只是酒精饮料而已。”   梁京墨从后座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她:“酒精饮料也不能喝太多,女孩子在外面最好不要碰酒精。”   宋初握着矿泉水瓶对着梁京墨笑:“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特别像我爸。”   梁京墨的脸色黑了一下,瞬间调整过来。像老爸也没什么不好,好歹关系亲近。   “这两天修复处事情不多,你尽快把要做的工作都做好,不要分心,一旦忙起来就顾不上了。”梁京墨交代道。 作者有话要说:  当天家-学校往返,感觉自己是个废宅了……   第70章 曝光      宋初斜眸看了梁京墨一眼,那人面色如常地开着车, 她也不能分辨他究竟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了想, 宋初还是觉得坦白从宽。   “那个, 其实今天晚上我们是出去参加了一场聚会。”   “嗯。”梁京墨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宋初摇头,忽又点头:“如果我在聚会上认识了一个帅哥不算事情,那就只有路上碰到一个迷路的小鬼了。”   梁京墨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迷路的小鬼身上,声调微沉:“认识了一个帅哥?”   宋初稍稍放低了声音:“虽然说是帅哥, 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梁京墨挑眉。   宋初抿了抿唇,趁着红灯,凑到梁京墨耳边,轻声说道:“最喜欢你这一型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根, 悦耳的情话比任何蛋糕甜食都要合乎梁老大的口味。几不可查地, 梁老大的耳根泛起了粉色。   调戏成功的宋初好整以暇地坐直身体, 捅了捅还在怔楞的梁京墨:“绿灯了,走吧。”   将人送到公寓楼下, 宋初将要离开, 梁京墨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一个巧劲将人拉回来困在自己的臂弯里,四唇相触, 柔软而甜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吻,宋初脑袋里一片浆糊。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梁京墨已经松开了她,将她往外推了推:“回去吧, 我看着你上去再走。”   宋初迷迷糊糊地踏上电梯,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许久才消退了热度。   梁京墨坐回车中,看着宋初家中的灯光亮起才离开。   他不知道,这时候的宋初正靠坐在家门口的鞋柜上给玖樱发微信,求各种撩汉策略,个中高手玖樱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夜,说平静也平静,说不平静也不平静。   第二天一早,宋初依旧在图书馆中自己常坐的位置上解读金文。   田纯纯看到安然无恙的宋初,夸张地松了口气。   宋初侧头看着田纯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田纯纯看了看四周,将宋初从座位上拉起,神秘兮兮地带她到卫生间:“你没事就最好了。你经常不在学校应该不知道,之前也有人在那条路上遇到背书包问路的女孩。只要是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当天夜里都会发起高烧,一个多星期才能退呢。”   宋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很正常:“应该……只是巧合吧。”   “估计是吧,”田纯纯双手叉腰靠在洗手池边,“想想自己晚上还要走那条路,我就心乱。唉,宋初,你晚上要是没有事的话,能不能送我一程?”   “那个小女孩都已经走了,你还这么害怕做什么?”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宋初还是答应了田纯纯的请求。   到了晚上,两人说说笑笑地往田纯纯在外租住的公寓走去。临近那条小路,她们竟然又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田纯纯死死地抓住宋初的手臂,指甲几乎掐破她的皮肤:“宋初,你不是说她已经走了吗?为什么……”   宋初拍拍她的手,往前两步,果然看到那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正拽着一个吓得几乎快要晕过去的男生:“哥哥,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   眯上眼,宋初还能够看到挂在她脖子上的路引。   “怎么会这样?”宋初问自己,田纯纯以为宋初在问她,贴在宋初的背上一边说“不知道”一边抖成了筛糠。   宋初刚拿出手机,小女孩已经来到她的面前,抬头仰着天真的小脸问道:“姐姐,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   宋初将田纯纯往后推了推,蹲下身:“小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你是给我这个铜钱的姐姐。”   “那你有没有按照姐姐说的去做呢?”   “我有啊,”小女孩嘟起嘴巴,“可是我一直走一直走都会回到这里。”   地缚灵!   宋初脑海中跳出三个大字。   地缚灵无法离开特定的区域,除非解除束缚着它的禁制。   “那告诉姐姐,你最远能走到哪里好不好?”   小女孩点头,牵起宋初的手:“那姐姐你跟我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宋初身后的田纯纯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宋初向她挥了挥手:“你就先走吧,我陪她去看看。”   小女孩抓着宋初的手指,移开了落在田纯纯身上的目光。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梁京墨一直在试图打通宋初的电话,但是始终没有人接听。   宋初将手机静音放在包里,跟着小女孩在周边转悠,根本无暇顾及时间。   跟着小女孩转过一大圈之后,宋初将目光放在了路边的花坛。   从她们刚才走过的路来看,这个花坛应该处于中心位置。   田纯纯回到自己的公寓,想想还是不放心,决定回去看看。   当她回到原地的时候,宋初和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她趁机跑回学校,找人来帮忙。   这还是第一次,这个小女孩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好不容易拉了几个人再次走出校门,田纯纯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城市越野。   她依稀记得,那应该是宋初的男朋友的车。   抱着试试看的心思,田纯纯敲响了车窗。   梁京墨摇下车窗,他记得这个女孩子,是宋初的同学。   “有什么事情吗?”   “宋初现在可能有危险,我们现在正准备去找她,你要不要一起来?”   梁京墨皱了皱眉,就在田纯纯几乎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梁京墨拿着手机下车了。   他要找宋初并不麻烦,他的手机可以直接定位宋初的位置,只要宋初没有落到深山野林或者在某个电磁信号混乱的地方,他就可以找到她。   梁京墨带着一群人突然出现,宋初差点被吓到:“你们……这是要去打群架?”   田纯纯似乎想要上前,但看到宋初身边的小女孩,她还是缩了回去:“我们是来救你的。”   梁京墨回身遣散了跟来的同学们,包括田纯纯。   他走到宋初身边,蹲在小女孩面前,拿起她脖子上的路引查看:“路引没问题,是她有问题。她不是迷路了,是被困住了。”   宋初指着花坛道:“刚才我跟她走了一圈,困住她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面。”   梁京墨站起身:“大晚上的,就是知道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干什么,明天白天再说吧。至于这个小姑娘,就再将就一晚上吧。”   “还有一个问题,”宋初在花坛边坐下,“普通人能看到她。”   梁京墨摸摸小女孩的头:“她想要让别人看到她,不自觉地从接触到的人身上汲取力量。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不会给别人带来太大的伤害,病几天也就过了。”   这就难怪接触到她的人回去都会发烧了。   第二天一早,宋初因为要完成论文依旧泡在图书馆,梁京墨、楼半夏以及李双带着三四个警察来到昨晚的花坛边进行搜寻工作。   四周拉上了警戒线,却没有禁止行人通过。匆匆走过的人看到这副景象,都会情不自禁地慢下脚步看上两眼。   田纯纯壮着胆子走到梁京墨面前:“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梁京墨瞥了她一眼:“没什么事儿,找点东西,谢绝围观。”   他刚刚打发走田纯纯,楼半夏就走了过来,嘲田纯纯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谁啊?”   “宋初一个同学。”梁京墨不甚在意。   楼半夏摇头:“让宋初离她远一点,这个女孩子不单纯。你也离她远一点,别被勾了魂。”   她斜眼看着梁京墨,一副不信任的样子,叫梁京墨哭笑不得。   田纯纯照例坐在宋初身边,苦着脸翻着各种资料书。   其实在她坐下之前没多久,宋初就接到了楼半夏的信息,让她注意离田纯纯远一点。   相比于本质不熟的田纯纯,宋初当然相信楼半夏。   虽然这几天田纯纯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还是决定跟她保持距离,拒绝了一起吃午饭的邀请。   田纯纯惋惜地摊手:“早晨来学校的时候看到你男朋友在小路那边帮忙,还以为他没空陪你吃饭了。”   宋初微微一笑,没有接话,挥了挥手就拎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走在路上,宋初给王默打了个电话:“默默,你知道田纯纯吗?”   “田纯纯?她怎么了,招惹你了?”王默三两口把自己的午饭吃完,十分兴奋,“要撕逼吗,带我一个!”   宋初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不用了,我就是打听一下。我跟她接触不是很多,对她不了解。”   那边王默“呵呵”一声:“你在学校里有几个了解的人?如果你说的那个田纯纯是我知道的田纯纯的话,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听说她本科毕业论文,就是把室友的论文偷了,改了名字交上去的。”   宋初下意识打开自己的包看了一眼,虽然她还没有开始写论文,但是金文的解读工作已经快要结束了。   宋初找到梁京墨的时候,搜寻工作才进行了不到一半。看到宋初带着外卖小哥过来,众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洗手吃饭。   挖蛋糕的梁京墨在一堆吃盒饭的人之中十分显眼,宋初帮他掰开筷子,打开盒饭:“蛋糕不能当饭吃,你多少还是吃点饭,跟个孩子一样。”   昨晚刚说他像爸爸,今天就说他像孩子,梁京墨挑了挑眉,充耳不闻。   “找了一上午了,发现什么了吗?”宋初转头问楼半夏。   楼半夏耸了耸肩:“暂时还没有,花坛已经翻了一半了。一边翻还要一边把挖出来的东西种下去,也是够麻烦的。”   挖开花坛属于破坏公共设施,申请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一点麻烦。   “说起来,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这个花坛是三年前刚建好的,她该不会是在花坛被建起来之前就出现了吧。”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上学期间从来没有碰到过她。应该是最近刚刚出现的,不至于在花坛建好之前就有了。”   “那就好,否则我们还得把花坛整个拆了……”楼半夏咬了一口南瓜饼,想想都麻烦。   李双舔着自己宋初特地做成冰棍形状的香烛,缩在树荫下:“拆倒是好拆,就怕那个更年期妇女让我们再给它砌上。”   宋初皱了皱鼻子,更年期的女人,是比较难搞。   “下午我就留在这里帮忙吧,资料我已经都借好了,晚上回家做也可以。”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自然不会有人拒绝。   田纯纯下午在图书馆没有找到宋初,竟然找到了花坛这里,看到宋初戴着手套蹲在花坛里挖土,她也凑了上去,说要帮忙。   被田纯纯拖住的刑警一脸为难:“姑娘,我们这里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   “宋初不也在里面帮忙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田纯纯还是不肯放弃。   宋初听到田纯纯的声音,一阵头疼,低着脑袋只管往下挖,就当不知道田纯纯来了。   “宋初和你不一样,她是在编人员又对这件事比较了解,她当然可以进去。好了,我还要忙,你就别在这儿捣乱了。”忙碌的刑警撇开田纯纯,没有注意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下午将近四点,终于有人发现端倪。   在花坛西北角落里,发现了一节指骨。   众人立即围了过去,将那一片挖开,果然陆陆续续挖出了其他的人体骨骼,看大小粗细,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尸骨了。   “颅骨还没找到吗?”梁京墨通知了卢倩媛前来,卢倩媛分拣了尸骨,却没有看到颅骨。   宋初刚想说还没有找到,李双就拎着一个布包过来了:“在这里。”   布包被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个小小的颅骨。   在颅骨的嘴巴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卢倩媛小心地将颅骨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有红色的痕迹。   梁京墨看过之后,认为木牌上原本用朱砂画着某种符箓。而木牌本身是桃木的,能够将小女孩的魂魄压制住。   现如今,木牌上的符箓逐渐消失,力量减弱,不能完全压制小女孩的魂魄,所以她才能出现。假以时日,小女孩说不定能完全摆脱这木牌的桎梏。   日头落下,凉意袭来,宋初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看来,又是一桩凶杀案。”   摘下脏兮兮的手套,宋初刚拿起自己的包就发现了不对劲,她记得为了方便随时拿东西,包的拉链只拉了一半,现在却拉上了三分之二。   想起田纯纯之前来过,宋初赶紧拉开拉链,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钱包、手机、纸符、显影水都在,宋初松了口气。   因为要在此帮忙,在过来之前,她已经把自己整理好的资料和借来的书都送到了宿舍里。   梁京墨看她一直在扒拉自己的包,探过来问是不是少了东西。   宋初撇了撇嘴:“大概是有人想做些小动作……我的警官证不见了。”   宋初一打开自己的钱包,就发现放在最外面的警官证不翼而飞了。   她一般不会把警官证拿出来,所以一定是被某个人拿走了。   目前看来,只有田纯纯最为可疑。   可是,她拿走她的警官证干什么?   梁京墨皱着眉看着宋初钱包中空出来的一格:“怎么回事?”   “大概是被人顺走了,梁老大帮我补一张呗。”宋初没有直说是田纯纯,毕竟她也只是怀疑而已。   晚上,宋初为了尽快将金文解读的最后工作完成,直接住在了宿舍。王默躺在床上咬着苹果:“自从你开始工作之后,就一直很忙的样子,平时都见不到人,你到底是在哪儿工作啊?”   宋初晃了晃脑袋:“高级机密,不能外泄。”   王默翻了个白眼儿,继续用手机刷学校的论坛。斑斓的小圈圈转啊转啊转,转得人心烦意乱。   “这学校的破网,慢得跟蜗牛一样。”王默忍不住抱怨一句,刚好网页刷新出来,但是这并没有让她开心多少,因为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王默等待帖子加载出来的时间里,她和宋初的手机前后发出一声响。   接起电话,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王默干脆关了无线联接,用数据流量打开论坛首页,一个标红热帖被顶在最上方。   不就是一个搞文献的,她凭什么能拿到警官证并且随意出入敏感地区?是人性的黑暗,还是社会的沦陷!   附图正是宋初的警官证的照片,连马赛克都没有打一下。   乍一看,楼主说的话句句在理,说她无意间发现古文献研究生某某在案发现场帮忙取证,遂被告知这位某某竟然已经属于编内成员,真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   继而楼主提出了疑问,警察是这么好当的吗?   现代社会,网络普及,社会的黑暗面很容易暴露在大众面前。   此帖一出,果然引来众多义愤填膺的键盘侠,声声斥责,句句谩骂,十分笃定宋初要么爸妈是领导,要么有干爹。   尤其宋初平时还是朵高岭之花,大家对能够将她拉下水的八卦十分感兴趣。即便是不知道宋初的路人,也会很快被“知情人士”普及知识。   一个马甲叫“背书包的小女孩”的网友,淹没在重重高楼之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宋初姐姐是好人。”   然而,现在没有人留意到她。   宋初看着跟帖,意料之外的平静。   看到后面有不少人问楼主是怎么拿到她的警官证,并且指出公开曝光已经侵犯了她的权益的时候,宋初竟然还有心思感叹一句“看来还是有不少人有常识的啊”。   王默被宋初的心大击败了,火速关了自己的手机,眼不见心不烦,顺便拿过宋初的手机也要关,却被宋初拦下。   宋初不慌不忙地拨出田纯纯的号码,响了两声就接通了。田纯纯的声音没有什么异样,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田纯纯,我的警官证是被你拿走的吧?”   田纯纯笑了一声:“什么警官证,我不知道啊。”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宋初基本可以肯定是她了。   宋初一边刷帖子一边说道:“我自认为没招你没惹你,且不论你偷的是我的警官证,只是你盗窃的行为以及破坏我名誉的举动,我就能把你告上法庭。而在那之前,我能让你毕不了业。”   “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你喝醉了吧。”田纯纯语速极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王默瞪着眼睛看着笑得邪魅的宋初:“我的妈呀,宋初,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你才出去几个月啊,我觉得我已经不认识你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警察,还这么厉害……”   宋初看着楼主刚刚爆料的“据悉,宋初的男友背景不简单”笑得一脸开怀:“什么警察,我拿警官证只是为了办事方便而已,和一般的警察不一样的。你看,我的警官证上写的单位名称是什么?”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王默辨认了半晌,才看出来那几个文字:“文物修复处,什么鬼?”   宋初重新拿起笔:“就是我的工作单位啊,平时做文物修复处的工作,特殊时期,也会接一些特殊的任务。”   “特殊任务,比如呢?”王默拉着凳子做到宋初身边,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宋初抿唇一笑:“高级机密,不能外泄。”   王默一个白眼儿差点翻不回来了。   宋初关掉论坛没多久,楼主又上传了一段音频,把宋初威胁人的那段话给截了下来。   一时之间,跟帖的众人情绪更加激动,说话愈发难听。   宋初始终没有对论坛的帖子作出回应,群情激奋过后,有人冷静下来仔细去看那张警官证,也有人发现了“文物修复处”这个单位名称。   能上重本的学生会有情绪上头的时候,但他们也有脑子。有人指出疑点后,利益不相关的人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不对劲,他们怕是被人当枪使了。      第71章 教训      “背书包的小女孩”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每隔半个小时左右就会发一次。   田纯纯兴奋过度, 一开始没有发现宋初的警官证的不同寻常之处。被人找出来之后, 她仔细一看, 差点把警官证给撕了。   撕了也无妨,反正宋初已经让梁老大补办了。   不过民间自有高人在,夜深,这条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帖子突然又被顶了上来,有人通过当警察的亲戚了解到, 文物修复处的人真的可以拿到警官证。   “据说他们的头儿是正处级,如果宋初的警官证是真的,那她也是蛮厉害的。”   “我朋友的姑父说,文物修复处平时也办案子, 不过办的是特殊案件, 和那方面有关的。不是说今天有人在闹鬼的小路那边忙活吗, 估计就是他们的人了。阿弥陀佛,神灵莫怪。”   “卧槽, 我以为灵异工作者只是个传说, 现在就有个活的传说混在我们中间。”   “这个工作感觉很危险的样子,宋初真了不起。”   “这种事情一听都很不靠谱的样子,竟然会有人相信?”   “不是有传言说宋初能看到鬼吗?”   ……   一直关注着帖子动向的王默立即来了精神:“我的天哪, 爱妃你竟然去抓鬼了吗?”   如此坦然地问出口,王默当然是把这个说法当成笑话看的。   即便宋初回答“是”,她也只是一笑,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   不得不说, 心大的人,是幸福的。   第二天,宋初去图书馆还书,一路上受到了不少人的注目礼,连带着王默都各种不自在。   不过宋初一脸坦然,依旧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这倒让不少人觉得,论坛的帖子八成是子虚乌有,是有人故意毁人名誉。   上午,宋初离开学校回到文物修复处;下午,田纯纯收到警局的电话传唤。   田纯纯自然是不敢去警局的,跟朋友说自己生病了,就准备躲回家。   然儿当她拎着行李下楼的时候,已经有警车在校门口等着她了。   “田纯纯,我们在宋初的钱包上采取到了你的指纹信息,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大庭广众之下,说话的警察声音也不小,不少路过的同学都朝这边看来。   田纯纯只觉得自己的脸都烧了起来,赶忙躲进警车里,只想着越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好。   看着梁京墨挂掉电话,宋初把脸埋进团子的毛里掩饰一脸笑意。   “她有一点说得没错,其实我就是傍上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   由于不是计划中作案,宋初猜想田纯纯没有周全的准备,可能会在钱包上留下指纹。而她的手机曾经被田纯纯用过,上面也留有她的指纹。   两相对比,田纯纯竟然真的蠢到留下了指纹。   田纯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抓走,帖子变得更加热闹,不断有人提出自己的猜想。   也许是因为出现的频率太高,也许是因为每次发出的都是同一句话,终于有人发现了“背书包的小女孩”。   “那个叫背书包的小女孩的是谁啊,有没有大神帮忙查一下IP,这个马甲和她发的话,让我有点不寒而栗。”   “终于有人说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不是说闹鬼的小路那边最近出现的鬼就是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儿吗?咦,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他们不提,宋初还没有发现这个奇怪的马甲。   正好苏木在,宋初让他帮忙查了一下这个奇怪账户的IP地址。   苏木敲敲打打一阵,忽然发出一声惊叹:“呀,我的系统查不到,应该不是人间的地址。”   宋初站在苏木身后看着:“应该不是你们吧,难道真的是那个小女孩?说起来,梁老大,小女孩的死因查清楚了没?”   梁京墨摇头:“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只知道自己要找妈妈。不过凶手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王毅正在查。”   柳永一板一眼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磨着青铜酒杯上的锈迹,听到王毅的名字抬起头来:“王毅不是特别行动处的吗,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众人都愣了一下,宋初有点感动,文物修复处终于有比她更小白的人了。   “我们都是合作的关系。”李双简单解释了一句。   以前他们俩总是打打闹闹,相互斗嘴互相伤害。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柳永都不会像以前一样反应了,对她十分友好,客气而疏离。   更多的时候,他会歪着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   李双还是更习惯以前的柳永,现在这样她都不太自在。   楼半夏洗了几个苹果,梁京墨挑了一个最好看的,给宋初挑了一个最红的。   宋初咬着苹果继续刷论坛:“鬼也可以发帖子吗?”   “鬼都能打电话,为什么不能发帖子?”楼半夏反问道,“人可以做的事情,大部分鬼也可以做。网友千千万,其中混着的异类肯定少不了。”   田纯纯也没有想到宋初竟然这么心狠,直接把自己送进了警局。   面对证据,田纯纯无力反驳。鉴于她的偷盗事实,以及对在职警官造成直接的名誉损失,被教育处罚,并处以十五日拘留。   晚上,灯光暗下,四周一片寂静,田纯纯躺在拘留所的小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越想越委屈。   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忽然,她感到一些不对劲,屏住自己的呼吸,心提到嗓子眼儿。   这个房间里,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但是她却可以听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将被子盖到头顶,田纯纯偷偷地从被子的缝隙中向外望去,不期对上另外一双眼睛。田纯纯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拘留所的被子质量一般,田纯纯很快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满头大汗的田纯纯偷偷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去,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异常,田纯纯偷偷地睁开了眼睛。   床前没有任何人影,田纯纯松了口气。然而,她刚刚躺平身体,就感觉到自己身边躺着一具冰冷的身体。   那冰冷的身体缓缓坐起,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让田纯纯隐约能够看到那人的模样。小小的身体,背上背着一个包,让田纯纯瞬间反应过来她是谁。   “是宋初让你来害我的对不对!”田纯纯尖叫出声。   小女孩站在她身侧回过身:“宋初姐姐才没有,你自己龌蹉,就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说话间,她的肢体逐渐从身体躯干上脱落,脑袋也开始摇摇欲坠:“宋初姐姐帮了我,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而已,我还得谢谢你给了我报恩的机会。”   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就掉在了田纯纯手边,咕噜噜转了两圈,骇人的大眼睛还瞪着她。   “啊——”田纯纯终于抑制不住尖叫,值夜的警察立即打着手电开了门,却只看到田纯纯蜷缩着躲在床的角落颤抖。   “你干什么呢!给我老实点,再乱喊乱叫,小心关禁闭。”白跑一趟的中年女警很是不耐烦。   田纯纯一下子从床上扑下来,踉跄倒在女警脚边:“有鬼,这里有鬼。”   女警把田纯纯推开,一脸不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鬼也是你自找的。”   铁门再度被关上,田纯纯爬回床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再也不敢冒头。   第二天一早,宋初刚刚到文物修复处,就听苏木说了田纯纯在拘留所遇到鬼的事情。   宋初不以为意:“大概是她坏事做多了吧。”   十点,梁京墨打着哈欠拿着资料袋走进来:“走吧,王毅找到嫌疑人了,让我们一起过去。”   由于小路就在学校附近,为了保证学生安全,那边其实是有监控的。能够在花坛里面埋下东西却不被关注的,只有经常在花坛里工作的人,也就是园丁。   负责这片花坛的园丁一共有四个,三男一女。王毅经过排查之后,将其中一个叫马建方的男人列为嫌疑人。   据调查,马建方两年前离婚,有一个女儿和他一起生活。但是他的女儿在大概七个月前就不见了,他自己说,女儿是被前妻接走了。   “什么时候接走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离婚后,我就没见过他前妻了。”与马建方合租的另一个园丁吴浩告诉他们。   梁京墨和宋初跟马建方的室友了解情况的同时,王毅已经将马建方提到特别行动处单独讯问,其余人则用鲁米诺试剂和紫外灯在四处检测,看是否存在血迹反应。   “在他女儿不见之前,你有没有发觉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这一次,是宋初主导,梁京墨在旁记录。   吴浩挠了挠脑袋:“白天没什么,晚上的时候,我睡得比较死,雷打不动,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宋初点了点头:“你睡眠一向很好吗?”   “那倒也不是,”吴浩摇头,“我一喝酒,睡得就沉。”   “你经常喝酒吗?”宋初继续问道。   怕被认为不负责任,吴浩连忙否认:“也不是经常,我就是周五周六晚上会喝一点,平时怕有事儿,不敢喝。”   宋初偏头看梁京墨:“马建方他女儿大概是什么时候被接走的?”   梁京墨翻了翻前面的记录,发现马建方所说的送走她女儿的时间是在周一,七个月前,天气还比较冷,尸体保存两天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苏木拿到了马建方前妻的联系方式,但是对方说她并没有接回女儿,并且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到女儿了。每次马建方都说女儿出去玩儿,或者是去上学了。   马建方面对王毅的单独审问一直低着头保持沉默。   王毅也不着急,他已经让人去把那个背书包的小姑娘带过来了,到时候看他什么反应。   那个小姑娘能去吓唬田纯纯,也是梁京墨故意安排,将桎梏她魂魄的木牌毁了。   梁京墨有意让小女孩知道宋初被田纯纯设计,小姑娘知道这件事的起源在自己身上,求梁京墨给她一个报恩的机会,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出。   这也是梁京墨给小女孩的一个考验,如果她乘此机会跑了,那之前的情况就要重新估量。   好在,她乖乖回去了。夏雨去接她的时候,她正缠着团子要尝尝它的小鱼干。   小女孩一进审讯室,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立即阴沉了下来。脑海中突然闯入的画面让她的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让人几乎以为她下一秒就会把马建方撕碎。   小女孩名叫马怡,正是马建方的女儿,才刚刚上初二。   大概两年前,她的父母感情破裂突然离婚。   家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不知所措,她的父亲获得了抚养权,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越来越迷恋酒精和烟草。   酒和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马建方在喝醉之后就变得十分狂躁,马怡每次看到马建方喝醉,都会害怕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但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是会撞上的。   对马怡来说,那段时日与地狱无异,内心的恐惧与被暴打的痛苦,让她下意识地追寻可以依赖的港湾。   她曾经离家出走过两次,她想要去找她的妈妈。但每次都会被马建方找回去,然后经受更加残酷的暴打。   她也曾经趁着上学的时候去公安局报案,但她正是叛逆的年纪,他们都不肯相信她。因为马建方只会用藤条打她的臀,那个部位别人看不到,她也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马怡还是没有放弃逃走,每次马建方打她,她就会下意识地喊妈妈。   终于,火气越来越大的马建方被她彻底激怒,藤条狠狠地抽上了她的脑袋,马怡瞬间失去了意识,而马建方却越来越激动。   直到马怡连本能的抽搐都没有了,马建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意识到马怡的情况不对劲。   确认马怡已经断气,马建方一下子慌了。   刚好听到吴浩回来的声音,马建方立即将马怡塞到了床下,装作喝醉的样子打开房门,扭七扭八地从客厅穿过,要开门出去。   吴浩看他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当然要阻止他跑出去,把他放倒在客厅的长椅上,自己进了厨房给马建方泡点蜂蜜水解酒。   马建方眼睛瞄到厨房里的刀,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在马建方和吴浩租住的公寓厨房里,并没有检测到太多血液的痕迹。但是在马建方房间的地毯下,发现了大片的血液痕迹。   铁证如山,马建方不必开口承认,便足以定罪。   最终,马建方因过失杀人被处以六年有期徒刑。   别说马怡和问询赶来的马怡母亲,就连宋初都觉得判得太轻。   但是按照现有的法律,只能做到这一步。   马建方在法庭上深刻检讨,并一再强调自己是喝醉了,声泪俱下,称“哪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想要杀了她呢”,并说是因为马怡不听话一直要去找出轨导致离婚的妈妈,才会让他失去理智。   经过再次调查,马建方夫妻二人的确是因为女方出轨而离婚。故而这个案子,法院只判决过失杀人,而不认为马建方是故意杀人。   送马怡离开的时候,宋初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是你去吓唬田纯纯的,你是个好孩子,放下心里的惦念,他在监狱里的生活绝对不会太好过的。”   马怡点了点头,松开宋初的手,认真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回到车上,宋初吸了吸鼻子:“如果在马怡去报案的时候,警方能够及时受理,大概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   李双不以为然:“国内相关法律不健全,家暴这种事,即使警方插手,也只是教育一番。教育处罚,起正作用还是反作用还不一定。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人的事情很难处理。”   说话的时候,李双在搜索栏里输入“家暴”两个字,下面立即跳出许多案例。   宋初扫了一眼,大多以家暴施行者道歉之后就不了了之,只有少部分施暴者因为曝光引起社会注意而受到了实质性的惩罚,这些惩罚也只是在监狱蹲一两年而已,出来之后,有些人依旧会祸害别人。   更可笑的是,有些报案者在警方受理之后又责怪警方处罚太重,称自己只想给对方一个警告。还有一些被家暴的妻子要求警方让丈夫回归家庭,而不想丈夫真的受到惩罚。   “世情如此,我们急也没有用,只有等社会逐渐发展,法律体系逐渐完善。”楼半夏扫了屏幕一眼,无奈道。   宋初闭上眼睛靠在车座椅背上:“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能健康平安地长大,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   田纯纯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学校里有关她和宋初的议论已经消沉下去。   当初闹腾着要查“背书包的小女孩”IP地址的学生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查出来,除了有几个人觉得是灵异事件之外,其他人都认为应该是某个计算机高手的手笔。   田纯纯回到学校还是受到了不少白眼攻击,原本的朋友离她离得远远的,将她完全孤立了出来。   田纯纯自感委屈,却也不敢再做些什么。好在马上就要毕业了,她干脆老老实实地写自己的论文,安分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宋初曾经在图书馆遇到过她。   田纯纯再不复当初的活泼,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看到宋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简直是绕着她走。   一个路过的女生看到这一幕,撇了撇嘴:“总算是给了田纯纯一个教训。”   宋初无声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还了书便离开了。   天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随着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臃肿,年关也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高三的学子们却没有过年的心思,宋父宋母也是忙得没有空归家。   文物修复处倒是十分悠闲,但却莫名地紧张。   秋收冬藏,进入冬季,万物倦怠休憩,人也变得懒散。   但是随着阳气潜藏,阴气逐渐上升。冬季对属阴的鬼怪而言,再好不过。所以,冬天其实是灵异工作者们出勤率最高的季节。   宋初体质阴寒,到了冬天并不似常人那般倦怠,精神却也不能和其他季节相较。每天到了文物修复处,就往桌上一趴,闭目养神。   梁京墨敲敲桌子,宋初立即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要出任务了吗?”   “外面有车,宋初还有半夏、李双,你们一起去。章邯、苏木,你们俩跟我去千慧寺,柳永,你自己在这里可以吗?”   回来也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柳永重新熟悉了文物修复处的工作。只是留守而已,他自觉还可以应付。   一出门,李双就瞪大了眼睛:“我去,用保时捷来接人,对方是什么人啊?”   楼半夏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做事就行了。”   宋初对车没什么概念,不过保时捷名声在外,她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保时捷载着三人进入豪华别墅区,一下车,宋初就被意料之外出现在眼前的夏青惊到了。   夏青看到宋初倒是没有多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宋初会出现一般。   “看到我很意外吧?”夏青微笑着带宋初三人进入别墅,“最近家里出了点状况,前些时间听说你们文物修复处可以处理,所以就想试试。”   宋初尴尬地笑笑,她本来以为自己和夏青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人家竟然找上门……不对,好像是自己找上门的?   总之,宋初并不想面对夏青。   楼半夏和李双问起她是不是和夏青认识,宋初也只是说曾经在聚会上见过一面。   夏青的背景明显不简单,宋初更加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   夏青亲自将三人带进一间卧房,暖烘烘的房间弥漫着中药的苦涩气味,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床上,眼神浑浊,神志不清。      第72章 金玉牡丹   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看到他们进来, 都站了起来。   “这是我爸妈, 床上的是我爷爷。”夏青介绍道, “你们也看到我爷爷的情况了,实际上,他之前身体一直很硬朗,前天突然倒下,短短两天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 却并没有发现病因……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我爸妈请了一个风水师过来。本来以为是风水的问题,但是那位先生却说,我爷爷是被人设计了, 他无能为力。”   楼半夏俯身查看了一下老爷子的情况, 印堂一片黑影, 脸上笼罩着一层死气,确然是被妖物阴魂缠上了。   “在老爷子发病之前, 你们家有没有新置办什么东西?”李双问道。   夏青的父母对视一眼, 叹了口气。夏青父亲说,老爷子刚刚过了寿,收了不少的贺礼。   宋初想了想, 问道:“有没有什么玉制的器件?”   她进来之后没有闻到异样的气味,楼半夏也没有特殊的感应,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断,邪恶的气息应该被玉制品压制住了。   夏青母亲出去了一会儿, 楼半夏借着这个空档,在老爷子的印堂抹上一点掺了宋初血的朱砂。   宋初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屋外阳光正好,一抹光亮从宋初的眼角闪过。宋初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黑乎乎的窗口。   “那里住的人,你们认识吗?”宋初指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的一栋别墅。   夏青递给她一杯温水:“那里住的是我二叔。”   宋初挑眉,抿了一口水。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光亮,恐怕不是窗户的反光那么简单。   这时,夏青母亲带着两个人,抬着一个木箱子进来:“寿礼里面有玉制品的都在这里了。”   打开箱子,宋初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一箱子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都够普通人家生活好一段时间了。   然而现在它们却只能缩在黑乎乎的箱子里,等着有一天被想起,或者……被遗忘。   有钱的人的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   整理好心情,宋初和李双戴上手套,蹲在木箱两侧,将里面的玉器一件件取出。   突然,一只金玉牡丹吸引了宋初的视线。   那种感觉,就像当初画灵的那张仕女图上发簪的那一抹嫣红,瞬间吸引了她的全部心神。   宋初把住李双的手腕,点了点那只金玉牡丹:“应该是这个。”   牡丹花枝由纯金打造,上面承托着白玉雕琢而成的牡丹花,加以墨玉底座,精致大气。但细看之下,其中使用的玉料有明显瑕疵,品质不高。   如此看来,这套金玉牡丹算不得十分贵重,显得有些俗气,混在其他奇珍异宝中颇有些格格不入。   夏青看着那只金玉牡丹,神色有些复杂:“这是我小姨送来的,说是她亲自去学做的,特地拿来讨老爷子欢心。”   这就难怪了,亲手制作的礼物,就算用料不佳、手艺不佳,在老人看来,心意却超出其他礼物许多,非金钱能够衡量。   楼半夏将老爷子扶起靠坐在床头,将窗户打开,让外面新鲜透凉的空气涌入室内:“冒昧问一句,老爷子一共有几个儿女?”   夏青的父亲回答:“四个,我是老大,只有小妹一个女孩。”   一听楼半夏的问题,宋初和李双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豪门恩怨多,为了财产闹得你死我活的例子不在少数。   李双将金玉牡丹取出,使其沐浴阳光。   宋初点燃一张黄符,将灰烬倾倒在半杯水中。   楼半夏在院子里折了一支桃枝,沾上符水,洒在金玉牡丹上。   符水与金玉牡丹甫一接触,便发出“滋啦”的响声,如同水珠溅入油锅。   随着水珠逐渐布满金玉牡丹,宋初可以看到,作为底座的墨玉之中,有一团氤氲的黑气正在盘旋,似乎随时可能涌出。   宋初赶紧将夏青和他的父母请了出去,房门刚刚关上,便有一团黑色的影子朝床上扑了过去。   宋初脚下一动,瞬间已经移到床边,挡在了老爷子身前。   火之心迅速反应,在她身上笼罩一层浅薄的红色光芒。   宋初双臂张开,便将那黑影死死挡在床前。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黑影,几乎看不出形态的黑影有着一只幽蓝色的眼睛,鬼火一般。   李双掏出策鬼鞭,冲着那黑影狠狠挥下。   黑影哀嚎一声,往前蹿了蹿,正迎上宋初的拳头。   被打中眼睛,黑影一下子被弹到墙上,黑色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一瞬,又倏地凝了回去。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敌对手,黑影不再试图反抗,而是回到了金玉牡丹的墨玉底座之中,楼半夏趁机将囚鬼符贴了上去。   宋初吐出一口气:“怎么样?”   楼半夏擦擦手:“这个小鬼倒是不麻烦,但是……它背后映射出来一些麻烦的事情。这块墨玉应该曾经被埋在一处阴煞之地,集纳阴气煞气。常人受其影响,不仅会走霉运,而且身体也会疾速衰弱下去。老爷子虽然看着硬朗,但是体内阳气已经衰落,自然抵抗不住。”   找到了根源所在,处理起来也并不麻烦。   原先还需要跑一趟千慧寺,现在宋初放把火就解决了。   只是,要拔除侵入老爷子体内的煞气,还需要慢慢来。   留下药物,交代了用法,宋初三人没有多留便离开了。   夏家人原本还想留她们吃顿饭,也被婉拒。   离开的路上经过夏青二叔的别墅,宋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三人回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他们还没有回来。宋初打了个电话过去,很久梁京墨才接起,语气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冷意。   “我们中午不回去了,你们不用等我们。”   挂掉电话,宋初鼓了鼓腮帮子,看向楼半夏:“好像情况不太妙,发生什么事情了?”   楼半夏一直和宋初在一起,宋初不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不知道,只能看向柳永。   正在给团子擦毛的柳永面无表情:“你别看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双“咔擦”一口咬掉半块香烛:“八成是竹安,他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宋初撇了撇嘴,不太想评价这个人:“半夏,我们中午吃什么?”   她心胸没那么宽广,反而记仇得很。有些事不是算了,而是沉住气。   楼半夏拿出手机:“就我们俩,就不出去吃了,随便订个外卖。”   不出李双所料,惹得梁京墨不快的正是竹安。   之前,王毅发现竹安禅房的床下藏着上锁的密道,不得其法而入。梁京墨这次来,就是为了进入密道。   但是竹安怎么说都不肯打开密道的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盘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梁京墨耐心消磨殆尽:“竹安,我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竹安轻笑一声:“师侄此言差矣,论辈分,我比你长一辈,论职位,我们平起平坐,论资历,你更是差了不少,你凭什么给我机会?”   苏木微微一笑:“竹安大师,千慧寺和文物修复处各有各的职责,原本该是通力合作的关系。但是,文物修复处有权对千慧寺的行为进行监督并提出质疑,我们今天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也竹安大师配合工作。”   竹安不为所动,闭着眼睛如同没有听到苏木的话。   梁京墨冷着脸出了佛堂,径直走向竹安的禅房。   禅房上了锁,门前有弟子把守。   苏木和章邯一人抓住一个灰衣弟子,梁京墨抽出斩魂剑,一剑劈开门锁。   巨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其他人,立即有人前去汇报给竹安,竹安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待弟子离开之后,潘楚恒从幕帐后走出:“看来,他们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   竹安长叹一口气:“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   相继劈开门锁和密道上的锁,梁京墨终于打开密道入口。   章邯在外面守着,梁京墨和苏木下了地道。   正如竹安所言,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密道下的密室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空荡荡的架子和几张简易的小床,床脚上还有没有拆去的绳子。   梁京墨奋力将斩魂剑插入地面:“来晚了,这里被清理过了。”   苏木蹲在地上,手中扯着一根绳子:“这里肯定囚禁过什么人,这些绳子上会不会有被囚禁者的皮肤组织,可以带回去做DNA检测。”   梁京墨摇头:“没用的,竹安行事谨慎,这些绳子都是用来故作迷障的。这些密室肯定有所用途,他展现出来的这些,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这里是用来做囚室的。重点是,他曾经囚禁过什么人。”   就像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都有审讯室和囚室一样,千慧寺有囚室其实也是合乎情理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竹安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怎样,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东西了吗?”   梁京墨面无表情地站在竹安身后,抬头看着佛像:“竹安,你修佛数十载,但我现在觉得,你的佛修偏了。如果我是佛,恐怕不愿认你这个佛家弟子。”   说完,不等竹安回答,他便转身离开了。   竹安睁开眼,抬头对上佛像的眼睛。佛像永远带着慈悲的笑意笑看众生,却从不会表露自己的态度。   “佛道无涯,心正则路正。”   下午风平浪静地过去,第二天上午,文物修复处又接到了贾青的电话。   老爷子昨天从宋初等人离开之后状态渐好,夜里也睡得安稳。早上去看他的时候,老爷子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吃了药之后,老爷子又开始不好了。   宋初和楼半夏匆匆赶了过去,老爷子的四个儿女都聚在屋里,看到宋初和楼半夏进来,除了夏青一家之外,一个个都是一副不太信任的样子。   老爷子吃的药没有问题,屋里也没有再发现什么异样。   正当宋初和楼半夏在四处查看的时候,老爷子的小女儿夏楚丽突然吊着嗓子开口了:“你们不会是故意使绊子,让老爷子病情反复,想多讹我们家钱吧?”   夏楚丽语气轻蔑,楼半夏一个眼刀子飞过去,立即让她闭了嘴。   “知道吗,”楼半夏拿着一个古董花瓶在手中掂量,“其实你们家这点家底真不够我看的。”   夏家人狂,楼半夏比他们更傲。   楼半夏在这世间存活了数千年,只是她手中的焦尾古琴,便是无价之宝。   这么多年,她赚了不少,花钱的地方却屈指可数,存下来的银钱数目,绝不会少于任何一个富豪。   只是出于多方面考虑,他们这些灵异工作者的财产一般不显露人前。只有在特殊时期,才会拿出来。   比如多年前的那次大地震,震区损失惨重,众多匿名捐赠者中,就有不少灵异工作者。   宋初站在老爷子卧房的窗边,抬头看着夏青二叔家的窗户。   夏青二婶似乎不经意般说道:“小师父好像对我们家的房子很感兴趣?”   宋初回过头:“不是感兴趣,是在想你们为什么要监视这里。”   夏青二婶的笑意一下子僵住,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各怀心思地打量着夏青二叔二婶。   “小师父可别乱开玩笑,我们关心老爷子是应该的,怎么能叫监视呢?”夏青二婶很快反应过来。   宋初低头一笑,闭了闭酸涩的双眼:“我这人没什么特长,就是得上天眷顾得了一双特别的眼睛。昨天过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但是被你们躲了过去。但是今天,也许是你们心太大,有些东西可没有藏好。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若真是关心,常过来看看也就罢了,恐怕没有必要用到望远镜吧。”   “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夏青二叔拍案而起。   都不用宋初开口,夏楚丽便开口把夏青二叔的话给驳了回去:“二哥,人家都说了是亲眼所见,既然你不承认,我们可以受累一起去验证一下呀。”   夏青二婶冷哼一声:“我们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凭什么要让你们去搜查我们家?要查,先拿出证据来。”   尖锐的声音刚刚降下,便听得“咔擦”一声拍照的响声。众人抬头,只见楼半夏对着夏青二叔家的窗口拍下了一张照片。   “为了搜证,我们的手机都经过特殊处理,像素特别高。这么点儿距离,完全可以拍得清清楚楚,你们不用担心。”楼半夏调出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不久,唇际勾出一个隐约的笑来,“你们还真是粗心大意了。”   将画面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拉上的窗帘中,有黑色金属质感的圆形柱状物钻了出来。   夏楚丽轻蔑一笑:“哟,二哥二嫂,你们这是想看什么呀?看看爸有没有死,还是看其他的什么?”   说话的时候,夏楚丽的眼神从夏青一家身上扫过。   夏青父亲脸色也一片漆黑:“二弟,你这就不道德了吧。”   楼半夏拍拍手打断他们之间的纷争:“我们来这儿可不是看你们吵架的,我就直说了。”   楼半夏顿了顿,“老爷子病情反复,不是我们的范畴,建议你们让医生来看看。”   也许是昨天的立竿见影让这家人有了错误的感知,导致老爷子一出事就叫了她们过来。   楼半夏给老爷子把过脉之后就知道,这次老爷子是哮喘犯了,她已经做了缓解措施,接下来的治疗还是要靠专业医生。   通风吸氧之后,老爷子逐渐清醒,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夏家人立即围了上去,纷纷表示关心。只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夏青三婶,一直站在外围,并不争着往床前挤。   宋初走到她身边,看着一群争相表现的夏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关怀,有几分真心。”   夏青站过来,好奇地问她们在说什么。   宋初摇头:“我只是好奇,怎么一直没见着你三叔。”   “公司里总不能没有人,今天是三叔轮班,所以他才没有过来。”夏青解释道,随即看向他三婶,“不过三婶今天一直守在这里,也算是替三叔尽孝了。”   宋初点头,算是同意夏青的话:“对了,我觉得你用的香水味道很特别,我挺喜欢的,可以告诉我是什么香水吗?”   夏青三婶愣了下,许久才眨眨眼睛:“我平时不用香水的,今天不小心打碎了梳妆台上的香水瓶,估计是那时候沾上的。那香水是朋友送我的,要说是什么香水,我也不是很清楚。”   宋初“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临走前,楼半夏突然回头叮嘱了一句:“我们留下的药不宜与酒精接触,最好不要把有酒精的东西带进老爷子房里。”   宋初挑挑眉,一言不发。   直到上车,宋初才问楼半夏:“我怎么不记得那药不能碰酒精啊?”   楼半夏轻笑一声:“引蛇出洞呗,摆明了有人不想老爷子好。与其这样一趟趟地跑,不如帮他们把人揪出来。我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小鬼,留在了老爷子房里看着,谁有什么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宋初手肘撑在门边的把手上,托着脑袋:“我看玄,我觉得这一家子都有动作。这么急着要夏老爷子……好让他们分家产吗?要是老爷子全捐了,他们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   “凡事无绝对,事情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楼半夏歪了歪脑袋,“快中午了,先回去还是先去吃饭?”   宋初沉吟一声:“去玖樱那里吧,挺久没去了。”   出乎意料的,宋初和楼半夏这一次没能见到玖樱。据做服务生的兔子精说,玖樱最近经常跑出去,好像是在追星。   “追星?”楼半夏简直不敢相信,“哪个明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能让玖樱去追?”   兔子精眨眨红彤彤的眼睛:“我也忘记叫什么了,是个不怎么出名的明星,不过长得真是好看。”   宋初咬着筷子发怔,玖樱一直是一副老司机的模样,没想到竟然也会做出追星这种举动:“她追男的还是女的?”   兔子精咬唇,半晌才回答道:“应该是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   这个回答,令人无言以对。   玖樱是个颜控,她们早就知道。   但是从来都只见她调戏妹子,对陌生的汉子下手,这还是头一次。   回到文物修复处,宋初和楼半夏把这事儿一说,除了柳永之外的所有人,包括一只叫团子的黑猫,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许久,李双合上自己的嘴巴,拍拍自己僵硬的脸颊:“心疼被她盯上的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团子已经不在屋内。   夏家不过安静了几日,又开始折腾了。因为楼半夏撂下的那句话,夏家的女眷们连含有酒精的香水都不用了。   但鼻子灵敏的夏青,却在某一日从老爷子的枕头里,找出了沾了酒精的棉垫。   或许是怕量大了容易被人发现,棉垫只有小小一片,塞在夏老爷子枕头芯和枕套之间的缝隙里。   夏家人彼此怀疑,楼半夏的小鬼却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是谁将棉垫放入了夏老爷子的枕头里。   梁京墨带着楼半夏和宋初出现在夏家的时候,众人都静默了一瞬。梁京墨工作的时候气场强大到凶恶,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憷。   看到夏青有意无意地将眼神落在宋初身上,梁京墨状似不经意般挡在两人之间:“阿初,去把人找来。”   宋初皱着眉抬起头:“老大,我又不认识……让夏青去找一下。”   突然被提及的夏青立即将目光投过来:“怎么,要找谁?”   宋初尚未开口,就被梁京墨抢了白:“夏先生,麻烦把经常照顾老爷子的保姆找过来。”   夏青的眼神在梁京墨和宋初身上扫了几转,点了点头出去了。   夏老爷子的病情比较稳定,四个儿女都在外面工作,接到家里的电话之后,才陆陆续续地赶回来。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人才到齐。 作者有话要说:  有钱人的快乐我想象不到,但不妨碍我做柠檬精! 感谢沐汐扔了1个地雷; 感谢沉默扔了1个地雷。   第73章 豪门阴私      梁京墨将人聚集在客厅,桌上放着四张搜查令, 他手里捏着一张内存卡。   每家人看到桌上的搜查令都是一阵心惊, 老爷子四个儿女家里都遭到突击。   梁京墨手中的内存卡, 正是从夏青二叔家中找到的。   “闲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切入正题。”梁京墨将内存卡插入读卡器,连接到平板电脑,“这是从夏二少家中找到的内存卡,其中有几段录像十分有趣。从拍摄的角度来看, 应该就在先前发现的望远镜位置。”   读卡结束,并不十分清晰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梁京墨滑动手指拖动进度条,在某个位置停下。   “在我们的人过来之前,曾有人把某件东西放在夏老爷床下靠近床头的位置, 当晚又在无人的时候取走了。”   手指继续滑动。   “她们三人除灵离开之后, 有人换掉了沙发上的抱枕。宋初曾经提起过, 那天她闻到三少夫人身上的香水味很特殊。”   梁京墨看向夏青三婶,夏青三婶点了点头, 梁京墨继续将进度条往后拉。   “再然后就是这次夏小少爷发现沾了酒精的棉垫之前, 也有人曾经做出可疑的动作。”   “到底是谁如此恶毒?”夏青眉头紧皱,令人情不自禁想要抚平他的愁绪。   可惜在场的人此时并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   楼半夏叹了口气:“因为摄像机像素太低,很难辨认视频中的人是谁, 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女人。照理来说,你们四家人都有嫌疑。”   此话成功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彼此怀疑, 猜想着究竟是谁做了这些事情。   “不过,”宋初点了点视频左下角的时间,“从时间上推断,你们都不具备作案时间,所以实施这些事情的另有其人。”   说话的时候,宋初直勾勾地盯着低头站在一边的两个保姆。   “在这些时间段,能够自由出入夏老爷子的房间,还能做出这些事情而不被发现的,应该就只有这两位了吧。”   两个保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着文物修复处众人,争先恐后地为自己辩驳。   楼半夏举起手做出停止的手势:“你们也别急,你们俩应该是轮班照顾夏老爷子的。录像的时间段很集中,都在晚上十点之后到早上五点之前,这个时间段是谁负责照顾夏老爷子?”   “是我,”半晌,左侧的保姆缓缓举起手弱弱地出声,“但我真的没有做那些事情。没事的时候我一般都在自己房里,每隔一个小时去看看老爷的情况,录像中应该可以看到的。”   录像中的确可以清晰地看到,每隔差不多一个小时,会有人进入老爷子的房间查看。而那个可以人员行动的时间,恰恰与其错开。   但这并不能作为摆脱怀疑的证据,也许她故意混淆视听也不一定。   “还说什么,把她们都交给警察。凭我们夏家的声望,警察绝对不敢怠慢!”夏楚丽摸着自己刚刚做好的指甲,冷冷说道。   梁京墨点点桌上的搜查令:“夏小姐,我们就是警察。”   在夏楚丽怔楞的功夫,梁京墨打了个响指,“先别忙,我们早就留了一手,有一个证人,他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有着怀疑和不确定,还有些紧张。   楼半夏进入夏老爷的卧房,从夏老爷子身下的床垫中抽出一支金针。   这是她昨天趁着给夏老爷子把脉的机会插进去的,是给小鬼的寄生之处。   一碗清水,一片树叶,树叶浮在水面上,承托着金针。   “金针是我昨晚留在这儿的,里面有我自己养的一只小鬼。”楼半夏冲着宋初勾了勾手指,宋初会意地将显影水送了过去,“你们俩站过来。”楼半夏看了两个保姆一眼。   两位保姆战战兢兢地走到水碗前,分开在两侧。   楼半夏左手张开,盖在水碗上,口中念念有词。   一时间,整个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让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随着楼半夏的手掌逐渐抬起,除了梁京墨和宋初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刚刚明明已经静止的树叶承载着金针在水碗中缓慢转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叶尖儿逐渐指向一个保姆,就在众人以为它将会停住的时候,却又开始加速转动,左侧的保姆禁不住松了口气。   楼半夏摇头:“不要玩儿了,正事要紧。”   转动的叶片顿了顿,不情愿地抖了抖,才又开始转动。   夏青母亲扯了扯夏青:“这些人……真的靠谱吗?”   宋初的耳朵动了动,看向夏青母亲:“夫人,我们是官方机构,如果你们想要眼见为实,请稍等片刻。”   夏青母亲脸上一臊,抿唇不再说话。夏青对宋初点点头,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水中的叶片又转过大半圈,在指向右侧的保姆的时候,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了。”楼半夏抱臂看着站在右侧一脸惊慌失措的保姆,“不管之前的事情是谁做的,老爷子枕头下面沾着酒精的棉垫肯定是你放进去的。不解释一下吗?”   右侧的保姆连连摇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角一直往夏青二叔身上瞄。   夏二少皱起眉头:“你看我干什么?”   梁京墨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夏二少应该早就发现这些异常了,这些录像就是夏二少留下的证据,好抓出作案的人。只是,”他顿了顿,“夏二少为什么不阻止呢?”   毕竟事关自己亲生父亲的生命安全,明明发现了异常却没有任何行动,为免让人心生猜疑。   “让我们回到事情的开始,夏小姐送来作为寿礼的金玉牡丹,暗含阴煞之气……”   梁京墨话还没说完,夏楚丽就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唉唉,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蠢,在自己送的贺礼上做文章?”   楼半夏冷冷一笑:“你现在开口就挺蠢的,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你欲盖弥彰?”   “你!”夏楚丽开口就想反驳,看到楼半夏似笑非笑的眼神,却莫名地不敢开口了。   梁京墨瞥了夏楚丽一眼,继续分析:“就像她自己说的,如果不是剑走偏锋,恐怕没有谁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做手脚。那么问题来了,夏小姐,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那块墨玉的?”   夏楚丽皱着眉:“材料都是师傅那里挑的,我可是特地挑的最好的,花了不少钱呢。”   “师傅?”宋初疑惑地出声。   “这金玉牡丹可是我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当然得找个师傅学了。我找的这位师傅,刚好手里有不少好材料,我就顺手从他手上买了。”   宋初皱了皱眉:“可以提供一下你师傅的信息吗?”   “不可能是师傅的,”夏楚丽肯定地说道,“这金玉牡丹早在老爷子过寿前两个月就已经完工了,我一直放在自己家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偏偏一到老爷子这里就出事了。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夏楚丽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兄长。   楼半夏追问:“金玉牡丹在你们家的时候,你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它?”   “我没事看它干嘛?”夏楚丽嗤笑一声,“当然是收在库房里,等着送给老爷子了。”   说完,夏楚丽也意识到不对劲,“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要把金玉牡丹送给老爷子作寿礼,所以在上面做了手脚?”   楼半夏挑眉:“你也不是傻到无可救药。想想,有谁知道你的主意并且能够进入库房的?”   “实际上……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小姑子的主意。”夏楚丽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师傅也是我小姑子介绍的。不过我们家人都知道这件事,包括我哥他们,只不过瞒着老爷子而已。”   梁京墨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位被指出的保姆身上:“夏小姐,你们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和夏家有比较直接的关系?”   夏楚丽蹙眉:“我带过去两个佣人算吗?”   “算,当然算,佣人更好。”梁京墨唇角微勾,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麻烦夏小姐,现在就把你带过去的那两个佣人叫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女人被带了进来。   应该有人已经跟她们说了来这里的原因,此时她们都有些惴惴不安。   其中一个女人进来时,眼神跟站在水碗右侧的保姆有瞬间交汇。这是一种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举动,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地方。   宋初没有错过她们那几秒钟的对视,直接指向那个新进来的女人,问夏楚丽:“夏小姐,她是不是跟某人有比较亲密的关系?”   夏楚丽一愣,下意识以为宋初说的是暧昧关系,怀疑的眼神立即投了过去,做出嫌弃的表情:“就她,谁能看得上?”   宋初一时没明白过来,还是梁京墨替她解释了:“阿初是问她是不是和老宅的佣人有关系,亲属关系,或者是比较好的朋友,都可以。”   “这我就不清楚了,”夏楚丽摇头,“不过这些事老管家应该知道。”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老管家踱了出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鞠躬:“如果我没有记错,她是被朱燕举荐进来的,两人是远亲。”   朱燕,就是之前被叶片指出的那个保姆。   梁京墨手中的平板电脑响起一声提示音,是苏木传来的消息。在等待夏楚丽的两个佣人的时候,梁京墨让苏木查了查朱燕的社会关系,现在有了回复。   “朱燕,你在夏家做帮佣,一个月工资八千,最近提到了一万。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收入了,但你的银行账户却没有多少存款,难道你喜欢把现金放在家里?”   梁京墨犀利发问,“从你的银行卡收支记录来看,不定期有大额支出。你儿子的银行卡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大额支出也不少,你们家人花钱都这么大手笔?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们不得不花出那么多的钱?”   朱燕从看到表妹进来,就知道自己藏不住秘密了。终于彻底暴露,她竟然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反而放松下来。   此时被提到关键的问题,朱燕的嘴角居然微微弯起。   “造孽啊,我教子无方,活该受到报应!”朱燕揉着额角摇头,“你们都已经查到这一步了,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没有其他的原因,我需要钱,很多钱。”   “我儿子三年前开始赌博,三年来,从一开始的几十几百的输赢到几万几十万的进出,他是越来越沉迷。”   “他爸死得早,我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他,也是□□乏术。当我发现自己的儿子的异样的时候,为时已晚。”   赌博是会上瘾的,赌桌上的风云变幻,金钱被纳入怀中又从手中流出,下注时豪情满怀,结果揭晓时惊心动魄,给人以无尚的快感,令人沉迷。   赌瘾,如同毒丨瘾一般,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掉。   朱燕的儿子就是这样,再也没能下了赌桌。   赌桌上小赢大输,输了想回本,赢了想再赢。不知不觉,输得越来越多,欠下累累债务。   到如今,朱燕的儿子已经欠下七十多万外债,家里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钱填补债务窟窿了。   “也怪夏老爷太过好心,那天他找律师立遗嘱的时候,我刚好经过书房,听到他说,在他死后,要给我和杜芳每人两百万酬劳。”   杜芳,就是另一个保姆的名字。   “老爷子虽然身体看着硬朗,但是也毕竟是老了,也过不了几年好日子了。两百万,却可以救我和我儿子的命啊。”   朱燕是个迷信的人,平时也跟几位所谓的半仙有接触。   从自己表妹那里听说夏楚丽的打算之后,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她觉得自己可以用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让老爷子提早实现承诺。   她许诺五十万,让表妹偷出了那只金玉牡丹,又花了五千托半仙在上面动些手脚。   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不信神佛的夏家竟然有一个愿意往这方面想的夏青。她更没有想到,夏青那么快就能找到这方面的人来,还一下子就破了自己设下的局。   “可惜啊,要是再给我多一天的时间,我的计划就可以完美实现了。”   宋初将鬓边的发捋到耳后:“你的计划不会实现的,夏二少录下的影像,足以把你送进监狱。”   朱燕脸上的笑容僵住,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是啊,我从一开始就输了。”   第一次计划失败,朱燕并没有放弃。   追债的人手段越来越狠毒,她必须尽快拿到钱。   老爷子有哮喘,朱燕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将老爷子房内沙发上的抱枕换成内芯沾满灰尘的抱枕。   这样,每当有人在沙发上坐下,内芯上的灰尘就会喷出,弥漫在空气中,也沾染在人的身上,诱发老爷子的哮喘。   当然,这个计划并不一定会成功,朱燕甚至有打算自己亲自动手,没想到计划竟然顺利实施了。   “老爷子发病的时候,我和杜芳都在。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了拖延时间,我才故意提出要再请你们过来。千算万算我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医。术业有专攻,你们是抓鬼的,懂那么多干什么?”   感情,这还怪文物修复处的人太优秀懂的东西太多了。   第二个计划也在文物修复处的干涉下流产了,不过,朱燕同时也得到了下一个计划的实施方法——酒精。   朱燕知道夏青鼻子灵敏,所以不敢用太多,只是在化妆棉上沾了些白酒,塞在夏老爷子枕下,没想到还是暴露了自己。   事已至此,表面看来案情已经理清,实际却并没有结束。   梁京墨一直在看录像,直到朱燕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完毕,才抬起头。   “朱燕的罪行已经是铁板钉钉,接下来可以理理其他人了。”他的目光转向朱燕表妹,“你知不知道你表姐拿夏小姐的贺礼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朱燕表妹摇头,脸上还带着过度吃惊的呆滞表情。朱燕也点点头,表示她真的不知道。   “那么,”梁京墨将平板举起,“没有人好奇,这些画面是如何拍到的吗?夏老爷的房间难道是透明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宋初和楼半夏。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录像本身,却忽略了它的来源。   被众人的目光所包围的夏二少一脸淡定:“事情的真相已经大白,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梁京墨放下手,“这关系到你将会被定什么罪。如果你有任何帮助朱燕的行为,将直接构成包庇纵容犯罪,甚至以帮凶论处。如果你没有任何行动……这将不属于我们的处理范围,交给老爷子自己处理就好。”   没等夏二少自己解释,梁京墨就滑动屏幕,调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昨晚在夏老爷房间的窗帘拉上的情况下,使用红外相机拍下的照片,里面的情况看得很清楚。”   “像你们这样的人家比一般人更注重隐私,应该不至于犯下这样的错误。我看过其他房间的窗帘,都是纯棉布料,红外相机根本透射不过,只有夏老爷房间的窗帘是丝质的。我想,这应该不是朱燕做的。”   朱燕当然不会自掘坟墓,那么能换掉夏老爷房间窗帘的,就只有杜芳了。   杜芳“咚”地一声跪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有哮喘,窗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我只是把窗帘换下来洗而已。”   朱燕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不知道你跟二少的那些龌龊事吗?”   杜芳是这几年刚刚进来的新人,长相清秀,年纪也不大。   夏二少夫妻结婚十多年,只有一个女儿,怎么也生不出一个儿子。   也不知这两个人是怎么一来二往地就搞上了,有一天,朱燕听到夏二少跟杜芳调情,说要杜芳给他生个儿子。   “我就说我怎么每次行动都那么顺利,原来,是有贵人相助啊。”朱燕似笑非笑地看着全身僵硬的杜芳。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话地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而已……”杜芳过于慌张,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楼半夏摸了摸下巴:“这应该已经算得上包庇了吧?”   梁京墨关掉平板丢给宋初:“这不需要我们操心,交给法院判断吧。今天就到这里,过程都已经录下来了,我会交给法院作为参考证据。朱燕,请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楼半夏晃晃手中的显影水:“不是有人怀疑我的手法吗?眼睛给我瞪大一点,自己找不着可不能怪我了。”   说着,将显影水喷在了金针上。   随着显影水的雾气消散,一只正常人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小猴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乖巧地扒在金针上,长长的尾巴缓缓地甩着,似乎在跟观众打招呼。   楼半夏只喷了很少的显影水,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小猴子的身影也在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声中消失。   眼见为实,再没人怀疑楼半夏是装神弄鬼。   朱燕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跟着梁京墨三人上了车。   一直到进公安局,她只问了一个问题,可不可以把她的儿子也关进来。   宋初一时不能理解朱燕的想法,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却依稀明白了一些。   这一场牢狱之灾,起源在于朱燕儿子的赌瘾和在外欠下的赌债。   如果把她儿子一个人放在外面,而朱燕被囚困在监狱中,那么朱燕儿子将会走上怎样的路是不可控制的,也许会造成更惨烈的情况。   如果他儿子也进了监狱,无处可赌,也许就可以戒了赌瘾。   还有一些原因是宋初没有想到的。   第74章 小明星   朱燕的计划破灭,钱是肯定拿不到了。不能及时还钱, 她儿子在外面一定会被追债, 甚至受到非人的对待。   进监狱对他而言, 是囚禁也是保护。   只是,谁都不能保证说一定会把她儿子也给送进监狱。   “可怜天下父母心。看过上次马建方虐待马怡的事情,再看今天朱燕被儿子折腾到这种地步,心里怪难受的。父母与儿女本该是最亲近的关系,在他们身上, 却成了生死冤家了。”   宋初叹了口气。没两分钟,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扒到梁京墨身后。   “阿墨,我妈让我带你回家吃顿饭。”   算算两个人确定关系也有几个月了,宋母一直在催着宋初正式带梁京墨回家一趟, 宋初觉得到现在时机差不多了。   而且, 宋父宋母过了这个年, 明年暑假又要去云南支教,再往后拖就拖得太久了, 都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了。   梁京墨沉默了一会儿, 才回道:“我需要准备什么?”   宋初撸着团子的毛耸肩:“我没经验,不知道要准备什么。话说回来,阿墨, 你家里……”   梁京墨要见她的家长,她也逃不过……   “我是孤儿。”提起自己的身世,梁京墨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所以你不需要有见家长的压力, 只要讨好我就够了。”   李双放下眉笔,对着梁京墨轻啐一声:“说得好像见个家长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要不让宋初换个人带回去?”   梁京墨又“手滑”让自己的钢笔飞了出去,李双将眉笔横在自己眼前,刚好将钢笔挡住,顺手一捞,钢笔平安落入她手中。   “又手滑,看来梁老大是老了,阿初,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看看咱们周围,苏木祸国殃民,章邯踏实稳重,柳永……现在一片情深……哎哟喂!”   李双正贫嘴呢,团子一爪子抓了上来。虽然不至于流血,痛感是实打实的。   梁京墨不再管她,转头看着宋初:“没几天就过年了,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到时候就麻烦叔叔阿姨收留我了。”   “你要在我家过年?”宋初瞪大了眼睛。   春节是国人心目中分量最重的节日,也是最隆重的节日。   梁京墨皱眉:“不方便吗?”   宋初扯了扯嘴角:“只要你撑得住,我没意见。我们家有几个亲戚比较难搞,不过在你面前应该会收敛一些,你也不用太紧张。”   “嗯,我不紧张。”梁京墨握住宋初的手,“有你保护我呢。”   梁京墨要在宋家过年,宋初当然要先和宋父宋母沟通一下。   宋父宋母都没什么意见,尤其知道梁京墨是孤儿之后,宋母心疼得不得了,交代宋初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不要辜负人家。   宋初:“……”   为什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宋初离开的时候,宋母还让她带了盒她亲手做的鸡蛋糕给梁京墨。   “小墨就一个人,能做到今天的地步肯定吃了很多苦,你也要多心疼心疼人家。之前不是说小墨喜欢吃甜的,我特地多放了点蜂蜜,保准合他口味。”   鸡蛋糕的确很合梁京墨的口味,宋初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那是我妈唉,你都没有跟她正式见过面,怎么就突然比我受宠了?”   楼半夏咬着鸡蛋糕回答:“你妈那是母性泛滥,你从小在她眼前长大,没吃过苦受过罪。梁京墨以一个孤儿的身份到今天成为文物修复处处长,你妈指不定以为他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折磨呢。”   梁京墨弯了弯唇角:“我可什么都没做,给阿姨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第一步还是很成功的。”   任何时候,人设都很重要。   “对了,玖樱今天约我们过去吃饭。”苏木看不下去,岔开了话题,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双抹着护手霜,眼角一挑:“她现在还能想得起我们,真是不容易。你们说,她会不会把传说中的小明星给我们瞧瞧?”   “去了不就知道了。”楼半夏也颇有兴味。   然而,玖樱并没有把她的小明星亮出来,约他们吃饭却是为帮小明星解决一些麻烦。   不过,他们总算知道了那个小明星的名字,回去查一查也不麻烦。   “楚修远所在的剧组最近惹上了点麻烦,剧组里的人整天都昏昏沉沉的,精神不振。到了晚上,明明都很累,他们却又都睡不安稳。”   “一个两个人失眠还正常,剧组里那么多人都这样,妥妥地有问题。我在剧组呆了几天,基本确定有妖物作祟。我得守在楚修远身边没办法出去查这件事,所以请您们帮个忙。”   宋初捞着火锅里的虾滑,挑眉看了玖樱一眼:“你现在不是离开楚修远身边了吗?”   玖樱托腮:“今天楚修远暂时离开剧组参加一个综艺录制,我才得空出来的。”   梁京墨抿了口玖樱自酿的青梅酒:“帮你处理这件事没有问题,酬劳怎么算?”   玖樱狠狠地咬了一口肉:“乾隆年间黄花梨插屏一套四件。”   “成交。”梁京墨爽快应下,玖樱咬牙切齿。   宋初咬着筷子看着他俩,脑袋里开始盘算一套四件的乾隆年间黄花梨插屏市价,目光逐渐呆滞。   就算只是小件儿,那也得几十万起。   能被玖樱收藏的,那必然是精品,估计能上百万了。   宋初突然觉得,自己成为有钱人的梦想近在咫尺。   作为一个正规的剧组,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为了顺利进入剧组,梁京墨化身楚修远助理经纪人,宋初成了跑腿的小助理。   楚修远虽然名声不显,但是确实长得耐看。   宋初和梁京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仍然不觉得他符合玖樱的审美。玖樱以往表现出来的审美,都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人——虽然都是女人。   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大多美得有侵略性,看久了惊艳感会降低。楚修远的五官看上去很舒服,越看越有韵味。   可能玖樱对男人的审美有所不同吧。   看着蹲在楚修远膝盖上的玖樱,梁京墨和宋初都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他们都是专业的,轻易不会笑场,很快控制住表情。   楚修远听说梁京墨和宋初是玖樱的朋友,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应了下来。   “你就不怕我们是骗子?”宋初逗他。   楚修远捋着玖樱的毛:“我相信玖樱不会骗我的。虽然才认识了不久,但是我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直觉告诉我,她值得我信任。昨晚她在电话里说过会有朋友来找我,应该就是你们了。如果你们是骗子,那也是我自己识人不清,该得到教训。”   除了梁京墨和宋初之外,楚修远还带了另外一个助理,毕竟不能指望梁京墨和宋初帮他处理日常事务。   到了剧组,情况果真如同玖樱所说,每个人都是怏怏的,连导演都有气无力,眼下一片青黑,楚修远大概算是剧组里唯一精神尚好的人了。   看到楚修远回来,导演一拍脑袋:“我这个记性,差点忘记你今天回来了,先去化妆吧。哟,身边换人了啊。”   梁京墨跟导演打招呼:“齐导好,我是楚修远的经纪人助理,梁墨。”   齐导打了个呵欠:“小伙子长得不错,有没有兴趣自己到台前发展看看?”   梁京墨一脸严肃地摇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优秀的经纪人。”   那认真的样子,连楚修远和宋初都差点要信了。   在剧组里转了一圈,每个人都是呵欠连天,演员的疲惫憔悴只能用厚重的妆容修饰。为了提神,助理们都准备了不少刺激性的食物和饮料。   到晚上十一点,剧组收工,所有人都抓紧时间躺在了床上,努力想要睡着。   梁京墨、宋初、楚修远和小助理凑了一桌斗地主,等着作祟的妖物出现。   临近凌晨三点,楚修远和小助理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玖樱趴在楚修远腿上偷偷对梁京墨亮爪子,梁京墨才大发慈悲让这两个人去睡觉。   其实梁京墨也是为了他们好,整个剧组都昏昏沉沉,就楚修远带来的人精神抖擞,难免会叫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他们刚离开,梁京墨和宋初就察觉到了些许动静。   从房间的猫眼往外看去,狭窄的视野中并无异常情况。   梁京墨退后,宋初握住门把慢慢转动,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悄悄探出脑袋。   突然,一道青黑色的光芒从走廊的那一头往这边冲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宋初眼前。   宋初下意识闭眼,还好火之心有防御作用,将那道青黑之光弹出数米。   宋初一睁眼,就看到一条将近两米长的青褐色毒蛇正虎视眈眈地对着自己吐信子。   梁京墨将宋初拉回房里,将玖樱丢出去,行云流水地关门。   “猫是蛇的天敌之一,放她出去准没错,我们只要帮她看好楚修远就可以了。”   果然,没一会儿玖樱就开始挠门,叼着那条已经死透的毒蛇回来了。   梁京墨从玖樱口中扯下毒蛇,三两下剥出蛇胆,皱眉:“小喽啰而已,应该还有厉害的躲在暗处,我们打草惊蛇了。”   宋初捏着鼻子后退两步:“那要怎么办?”   将取下的蛇胆还给目光灼灼的玖樱,毒蛇则被梁京墨拿进了厨房。   “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它炖成一锅汤,明天去给剧组的人喝了,他们马上就能变成活蹦乱跳的样子。”   宋初对着水池中被团成一团的蛇,龇了龇牙:“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蛇汤吧?”   “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梁京墨侧头看她,眼神促狭,“玖樱现在不肯化形,我不会做饭,只有靠你了。我看好你哟!”   说着,梁京墨还鼓励地拍了拍宋初的肩膀。   宋初闭了闭眼睛给自己心理暗示:“这是一条变异的鳝鱼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对,就是这样……”   但是真的动手开始处理的时候,宋初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再想到这条蛇已经成了精怪,简直觉得自己是在料理一个人一般。   将好不容易处理好的蛇丢入汤锅,宋初长舒一口气:“幸亏是有厨房的套间,不然还真不好处理。”   梁京墨一直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她:“我当初订房间的时候,本来是想着让你给我做饭,没想到先让剧组的那些人享了口福。”   宋初看汤锅中水已经开始沸腾,把备好的大料倒进去一起炖煮,心虚地摇了摇头:“我把蛇肉已经全部剁碎做成了肉丸子,应该看不出来了。”   将火调到最小,慢慢熬煮这锅“蛇精肉丸汤”,宋初拖着梁京墨出了厨房。   吃完蛇胆的玖樱已经消失在客厅,约莫又缩到楚修远身边去了。   “等等……”宋初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这间套间就两间房,楚修远和他的小助理占了一间,不就只剩一间了?”   刚刚被忽略的事情,终于被提起。   梁京墨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剩下一间我们俩的。”   宋初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那个……剧组有给楚修远安排房间,我去把他的房卡拿过来,去他的房间睡就可以了。”   宋初正要提步,就被梁京墨扯住了手腕。   “我开玩笑的。晚上不安全,你一个人过去我怎么放心?还有一间房你去睡吧,我今晚值班,防止被偷袭。”梁京墨揉乱她的头发,“怎么这么好骗?”   宋初鼓起腮帮子,拍开梁京墨的手跑进了余下的一间房,反手将门锁死。   梁京墨听到“咔哒”的上锁声,不由得抿唇轻笑,在工作时严肃冰冷令人心怵的面庞在柔和的灯光下漾出温柔的神色,恰似春花破冰而开。   夜深,寂静。   宋初在床上翻来覆去,闭着眼睛就是睡不着,仿佛也和剧组的人一样被妖邪影响了。   她想了想还是披衣起身,拿了条毯子开门。   梁京墨靠坐在沙发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低着头似乎已经睡着。   宋初轻手轻脚地靠近,将毯子搭在他身上。   房间里虽然有空调,但不盖被子睡觉还是会冷。   宋初定睛看了梁京墨半晌,轻声叹气。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梁京墨的胳膊勾住了她的脖子:“为什么叹气,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宋初一抬头,梁京墨的眼里哪有一丝刚刚睡醒的迷蒙?   “怎么可能!”宋初摇了摇食指,“我只是在想,这么优秀的男人竟然被我给拿下了,替广大适龄少女惋惜。”   梁京墨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才对。那些什么贾青夏青吴青的,都离远点。”   梁京墨猝不及防提到夏青,宋初呆了一下,而后埋头在梁京墨的肩窝,抑制不住地低声笑出:“我还以为你该性了,原来还是那个醋坛子。”   “我是你男朋友,吃醋是应该的。”梁京墨丝毫不觉得脸红,“你是我女朋友,远离别的男人也是应该的。”   宋初拧了把他腰间的肉:“大男子主义。”   虽然这么说着,宋初也知道梁京墨并不是不让她接触异性,只是男人正常的占有欲。否则就凭上次换衣服的事情,她和苏木就应该被隔离了。   天光破云,宋初掀开汤锅的盖子,原本被封锁在其中的鲜香顿时扑面而来,令人口舌生津,忍不住想尝一口。   但是一想到食材,宋初顿时没了胃口。   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楚修远和小助理,每人喝了一小碗。   剩下的汤被装入保温盒带到片场,整整三个大保温桶,足以让所有人分到一杯羹。   昨晚大家大概都休息得不错,精神比昨天白天好了一些,导演坐在监视器后也不再频频打呵欠。   众人皆称赞宋初手艺好,宋初却是被夸得越来越心虚。   喝完蛇汤,众人肉眼可见地活泼起来,一改先前沉闷的气氛,导演骂起人来都精神抖擞。   玖樱一直控制着楚修远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真正做到寸步不离。   梁京墨和宋初趁着剧组忙碌,悄悄绕了出去。   附近还有其他的剧组,却没有出现类似的状况。楚修远所在的剧组,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难道是有人故意设计,要他们不能完成这部戏?我听说娱乐圈水很深,挺黑暗的。”宋初猜想道。   梁京墨却否定了她的猜想:“从昨晚被放出来的小蛇精来看,背后的妖物有一定修为,否则不会有成精的小妖为它卖命。修为比较强大的妖物,受人控制的可能性不太大。”   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两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一切风平浪静,昨晚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   回到剧组,楚修远搂着玖樱在一边休息。   毕竟他只是做背景的男十八号,戏份少得可怜。   虽然楚修远面相不错,但在娱乐圈这个美人遍布的圈子,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不得公司看重,团队又不给力,想要出头十分困难。   看到两人回来,玖樱掀了掀眼皮,“喵呜”一声。   楚修远顿时就笑了:“雪球好像很喜欢你们。”   “雪……雪球?”宋初愕然,她一直以为楚修远已经知道玖樱的身份了,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楚修远笑眯眯地点头:“雪球原本是只流浪猫,我跟它有缘,就收养了它。”   一边说话,楚修远一边用食指挠着玖樱的下巴,玖樱舒服地眯上眼,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身影,跟她平时利落帅气的模样一点都不搭噶。   休息的时候,梁京墨凑到齐导身边:“齐导,今天精神不错啊。”   齐导抽了口烟,心情不错:“是啊,昨晚也没有失眠,还有小宋的补汤。今天大家的精神都不错,看来任务可以提前完成了。”   “这是好事。我刚刚入职,也不太清楚之前的情况,我们修远又说不清楚,这不来请教齐导,好留几个心眼儿。”   齐导踩灭烟头,看了梁京墨两眼:“你这个小伙子……算了,跟你说说其实也没什么。要不是看你长得好,我就把你给打出去了。”   说完,齐导兀自笑了两声。   大概没有哪个导演喜欢到处探听八卦的工作人员,即使他只是一个拍配角的小导演。   齐导回忆,这种状况也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   剧组开工将近两个月,之前半个月一直很正常,直到在山区取景回来才发生异状。   剧组里的每个人,眼见着颓了下去。   齐导在圈子里这么多年,听说过不少奇怪的事情。但这么大面积爆发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他也请人算过,钱花出去不少,收效甚微。   “要是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放弃了。”齐导叹了口气,“希望今天的情况……不只是流光乍现吧。”   梁京墨沉吟:“齐导,其实我有朋友略懂术数学,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试试。”   齐导眉心一蹙:“梁墨,你这是拉皮条来了?”   梁京墨立即板了脸:“齐导我敬重您,但您这话就说得有点忒难听了。我梁墨行得端坐得直,我说请朋友来帮忙也是诚心想要帮剧组摆脱困境,私心想在您面前卖个好罢了,您不必如此小人之心。。”   齐导也怒了,“腾”地一下站起:“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   幸亏是在休息室里,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并没有其他人,要不然定会引起围观。   当然,要是有太多人,梁京墨也不会这么下齐导的面子。   “呵,”梁京墨冷笑,“你不会真以为是上天眷顾让你们昨晚安眠吧?要是没有我和阿初,你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你威胁我?”齐导的胸口剧烈起伏,“看来楚修远是不想混了。”   梁京墨嗤笑:“他混不混得下去关我什么事?”   他利落地转身出门,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梁京墨勾起嘴角。   他就是想激怒齐导,人在愤怒的情况下,大脑会受到冲击——梁京墨要齐导想起所有有关剧组异状的细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铁憨憨,同时参加两个比赛。 一看比赛时间,嚯,还和两门考试排在一起……我数数头发还剩几根【叹气】 还好有存稿,嘿嘿嘿! 感谢阿临的1颗地雷。   第75章 狐狸与蛇孰美   再开工时,执行导演来通知楚修远, 说暂时拍不了他的戏份了。   楚修远放下通告单, 一脸愕然地看向梁京墨。   梁京墨直接把他拖出去塞进车里:“不用担心被穿小鞋, 我保证明天齐导亲自给你道歉。”   楚修远眨了眨眼睛,眉头微蹙:“你对齐导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梁京墨说得云淡风轻,“大概是很久没遇到我这么诚实的人了,齐导一时间还不能适应。”   宋初和玖樱是知道梁京墨的口齿的, 闻言一人一猫都翻了个白眼,有点同情指不定被气成什么样的齐导。   到了酒店,梁京墨让楚修远和小助理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玖樱当然还跟在他们身边保证他们的安全。   小睡一会儿, 再优哉游哉地吃顿饭, 梁京墨才扯着宋初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进入齐导的房间。   这个时候, 剧组还没有收工。   齐导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住,房里散落着做满记号的剧本, 客厅里堆放着各种仪器。   直到十一点, 房门处才传来动静,齐导一边翻着剧本一边进了自己的房间。此时,他并不知道房间里有人正在等着自己回来。   躲在卧房门后, 宋初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前,平息自己紧张的情绪。   梁京墨就站在她身边,让她不至于紧张到不知所措。   不同于之前对周全和师老板的催眠,这一次她身上还牵系着楚修远的前程。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 她绝对不敢赌这一把。   正如梁京墨所说,在这个剧组里,没有人会比齐导更清楚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   齐导揉着脖子进入卧房的时候,宋初猛地蹿了出来,在齐导发出惊呼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微胖的身躯压在被关上的门上。   齐导认出了宋初,眼睛瞪得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   宋初屏住呼吸,强迫齐导看着自己:“看着我的眼睛……”   宋初的声音似有魔力,齐导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眸子。   他看到有两团火焰正在宋初眼睛深处跃动,情不自禁被吸引,于是越看越深……   “在山区取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导脑海中一下子闪出在山区最后一天聚餐的情景。   山区的戏份提早拍完,最后一天他就放众人出去自由活动。   久居城市的人们,对自然风光有天然的向往和期待。   更有胆大的,问了当地人大概的路线之后,三五成群地往深山而去,来了一场深山探险。   年轻人胆子大,看到掩映在藤蔓后的山洞,个个跃跃欲试。   虽然也有人认为在没有当地人带领的情况下贸贸然闯进去有些冒险,但更多人认为这样才刺激。   山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齐导也不得而知。   只是他们回来的时候,扛着一条巨蟒——一条有毒的巨蟒。   能被扛回来,当然是已经死透了。   剧组里帮忙的当地人一看到那巨蟒,脸色霎时就不好看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再也没了接待他们的热情。   副导演从借住的农户家中的老人那里打听到,他们附近的几个村落都敬畏蛇神。   这些村民平时上山遇到蛇都不会伤害,遇到大蛇更是要叩首供奉,难怪村里人看到他们扛回来的死蛇反应会那么大。   虽然老人这么说了,当时剧组里也确实人心惶惶了一阵。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敬畏神佛。   当天夜里,就有人把打回来的巨蟒拆了,做了一桌全蛇宴。   这人是当时剧组里一个刚刚杀青的配角的助理,从那边儿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你们后来都吃了那全蛇宴?”宋初问道。   齐导的脸颊抽搐了两下,眼神依旧涣散:“我们这些老油条避讳鬼神之事,当然不敢碰。但是总有些不知深浅的新人,对这些事情很是不屑,那桌蛇宴被吃了个精光。剩下的蛇骨蛇胆,还被人拿回去泡酒了。”   宋初侧首看了梁京墨一眼,只见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蛇骨和蛇胆被谁拿走了?”   “老方,制片人带去的朋友。”   “当时做全蛇宴的助理和老方的联系方式。”   “我不知道,制片人应该知道。”   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宋初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在被催眠之前,齐导肯定已经看到了她。   若是就这么撤了,接下来也不好收场。   她倒是记得梁京墨能通过催眠改变别人的记忆,但是……她不会啊。   宋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梁京墨,向他求助。   梁京墨双手扶住宋初的脑袋,薄唇靠在她的耳边:“看着他的眼睛,往最深处看,直到能看清你自己。”   宋初努力地睁大眼睛,在齐导的瞳孔里寻找着自己的身影:“我看到了……”   “现在,让你的影子往外走……你不要动……”梁京墨扣住宋初蠢蠢欲动的身躯。   宋初懵了一下,心神分散,齐导如同束缚突然被解开一般,猛地踉跄一下,晃着脑袋靠在门板上。   梁京墨拉开宋初,掐住齐导的下巴,迫使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不过片刻,齐导便软了下去,被梁京墨扶到床上躺着。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回过身,梁京墨叹了口气:“你还是需要多加练习才行,要是我不在……”   “呸呸呸,”突然敏感的宋初连呸三声,“你可是说过的,会永远护我周全。”   梁京墨失笑,将她揽入怀中:“我不仅要永远护你周全,还要给你一世幸福。”   宋初将脸藏在梁京墨怀中,失笑:“我们俩在别人房间里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齐导还躺在那儿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那个敏感的话题,若是两相分离,又该如何自处?   至少现在在彼此身边,且不必想得那么多,暂时享受这一时的安宁。   两人快到十二点才离开齐导的房间,除了酒店外车来车往的声音,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中隐隐约约的轻柔音乐,就听不到其他的声音,静得令人心虚。   回到房间没多久,宋初就嗅到一股恶臭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从猫眼中往外看,过道中已经爬满各种蛇,密密麻麻,令人背脊发凉。   梁京墨堵上猫眼:“放这么多蛇出来,是想试探我们的实力。”   “我们就这么坐视不管,不会有问题吗?”宋初还是有些担心,“而且,走廊里是有摄像头的,为什么安保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梁京墨安抚地拍拍宋初的肩膀:“这些蛇没有直接进入房间伤人,说明boss暂时还不想弄死这些人。其实如果它们不来我也会加一把火,让齐导明白我白天说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将宋初按回沙发上坐着,梁京墨一点也不慌张。   “妖也不傻,当然会做好准备,障眼法对蛇妖而言再简单不过。”   “接下来就该半夏出场了吧。”宋初抿唇,她和梁京墨的身份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让另外的人出现主导局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梁京墨摸摸下巴,唇角勾出一个痞笑:“不,我已经联系了王毅,跟他借了夏雨来。”   “夏雨?”宋初想起夏雨的模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和苏木一样平时做档案管理的工作,看上去很温柔乖巧的女孩子,“为什么是她?”   “夏雨是狐妖,千年狐妖。”   蛇妖摄人心神,狐妖勾魂摄魄。   在自然界这两个物种就不太对付,遇上就斗得你死我活。这一次两方实力都不弱,他们的对抗值得期待。   当然,夏雨不会就这么贸贸然出现。   不等到齐导服气,梁京墨是不会让夏雨出现的。   倒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若是就这么把夏雨招过来,即便有警官证唬人,也未免会让齐导觉得这是一场闹剧。   非要等到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时候梁京墨再勉为其难地让夏雨出现。既不会让人觉得拿乔,也不会叫人轻视。   这样以后等梁京墨等人离开剧组,楚修远也不至于被记恨,被人穿小鞋。   走廊里的蛇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已经一条都看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梁京墨一行人依旧神采奕奕,其他人却陷入了比之前还要困乏的境地,甚至有几个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齐导挂着黑眼圈坐在监视器后,看着屏幕中连浓重的妆容都掩饰不住疲倦之色的演员,有心发一通火,却没那个力气。   “导演,导演,胡姐晕过去了!”   齐导昏沉的脑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十秒后才突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又因为没力气猛地跌回去,喘了几口气才开口:“怎么回事,叫医生了吗?”   工作人员口中的胡姐是齐导凭人情请过来压阵的影后,现在出了问题他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剧组的现状若是被有心人爆出去,只怕就要传出他苛待演员的风声了。   虽然娱乐圈对人品不怎么看中,但他以后想做大导,必须掌握人脉。   此时,宋初拎着保温桶从齐导眼界中划过。   齐导眼前一亮,立即把人叫住:“小宋啊,今天又熬了什么汤啊?”   宋初微笑:“楚修远说最近有些虚,我给他熬了点乳鸽汤补补,齐导要不要也来一碗?”   齐导看了看那小小的保温桶,矜持地摇头。   宋初这一晃荡,叫他想起昨天梁京墨说的话来。   难不成他还真有几把刷子?   看着楚修远依旧精神抖擞地逗猫,齐导叹了口气。   死马当活马医吧,且信他这一回。   但齐导要找人的时候,梁京墨却不见了。   问楚修远,楚修远也说不清人去了哪里。   直到中午,梁京墨才带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清秀女孩回来。   齐导给了执行导演一个眼神,执行导演立即把梁京墨领了过来,夏雨当然也跟着到了齐导面前。   进了剧组,总得跟导演打声招呼。   还没等齐导开口询问,夏雨就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齐导,我是来自特别行动处的特殊案件处理员夏雨,听说这里出现了一些不太妙的情况,特地前来查看,还请齐导给个方便。”   齐导看着警官证脸颊有些抽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警察还管这种事。   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夏雨一偏头就看到被楚修远抱在怀里的玖樱冲着自己挥爪子。   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夏雨迅速移开视线,以免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严肃,办案的时候要严肃!   找朋友查证了警官证是真的,齐导的心放下大半。   夏雨提出需要制片人配合调查,齐导立即打电话把人喊了过来。   剧组人员状态差,效率低,每一分钟都是经费在燃烧,制片人当然也希望事情能够尽快解决,爽快地提供了夏雨所需要的资料。   夏雨将联系方式发回特别行动处,很快收到了回复。   据悉,那位处理蟒蛇的小助理在一周前出了车祸,现在躺在医院成了植物人。制片人的朋友老方暂时还没有联系上,他们需要赶到他的住处去看看。   “目前看来,事情的起因就在于你们当初打到的那条蛇。”夏雨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掩饰跃跃欲试的表情。   齐导和制片人都是一脸惊惶,难道是蛇神的报复?   可是他们都没有碰那条被打死的巨蟒啊,怎么就被牵连进去了呢?   他们自觉十分委屈。   夏雨给齐导搭了脉,明确地告诉他他暂时死不了,齐导顿时松了口气:“那夏小姐能不能出手替我们剧组消灾解难?”   “灾难?”夏雨挑眉,“这恐怕是报应。”   “谁让你们当初袖手旁观来着,如果你们有谁当时站出去阻止那些人处置那条蛇,也许今天你们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虽然你们暂时死不了,但折寿是肯定的了。记得以后多积功德,说不定能挽回一点儿。”   齐导垂着脑袋半晌不说话,几分钟后才突然开口:“唉,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剧组曾经打死过一条巨蟒?”   梁京墨右手食指抵在唇前:“齐导,你忘记我说的了吗,我的朋友会术数,只要掐指一算,你们做过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   虽然有些不相信梁京墨的话,齐导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剧组里的人都被他再三嘱咐过不能说出去那件事的,不会有人告诉他们。   无论如何齐导都想不到,这一切其实都是通过自己的口说出去的。   吃过午饭没多久,王毅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们已经去过老方的住处,找到了老方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具骨架的尸体边全都是蛇。   为了更具有说服力,王毅特地给他们传来一张照片,一具白骨和一群蛇的合影。   制片人一脸茫然:“这不可能啊,昨天我还和他通过电话。”   夏雨撩起自己的头发:“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即便是亲眼见过他,那也不一定是他。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可不是普通人。”   制片人背脊一凉,立即在心中默念了几句金刚经。   虽然也不知道念得对不对,心诚则灵,佛祖慈悲,想必不会计较这点小事,阿弥陀佛。   传说中被老方拿走的蛇胆和蛇骨都没有找到,大概已经被前来寻仇的家伙取走了,这也进一步证明梁京墨等人猜测的正确性。   “蛇妖大多性情阴诡,喜怒不定,但很难抗拒本能。如今步入冬季,蛇类冬眠,他们却如此大动干戈,对其本身也是很大的耗损。如此看来,被你们弄死的巨蛇身份不简单,他们轻易不会善罢甘休。”夏雨不自觉舔了舔唇,敛下眸中的光芒,“有点儿意思。”   齐导坐立不安:“蛇妖……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他也不至于把我们全部给弄死吧?”   梁京墨摇头:“齐导,夏雨都说了,蛇妖性情不定,迁怒也不是不可能。”   夏雨抬手摘下黑框眼镜,一双惑人的狐狸眼展露人前:“不用担心,让我来会会他们。”   齐导和制片人对着夏雨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梁京墨伸手将夏雨的眼睛挡住,他们才猛然惊醒。   制片人尴尬地笑笑:“夏小姐的眼睛……很特别。”   夏雨重新戴上黑框眼镜:“做我们这一行的,总要有点保命的本事。今晚还请齐导让剧组早些收工,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否则若是出了意外,我概不负责。”   人命关天的大事,齐导当然不会拒绝:“那是一定的,辛苦夏小姐了。”   夏雨掩唇而笑:“齐导给我看了一场好戏,辛苦一些也无妨。”   “好戏?”齐导不明所以,甚至有点生气。   梁京墨咳嗽两声:“齐导不要误会,夏雨不是说你们遇到蛇妖的事。”   齐导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今晚就麻烦夏小姐了。”   这一天,剧组破天荒地不到五点就收了工。   齐导拿着大喇叭吼了一遍又一遍,让大家晚上在房间好好休息,尽量不要出门。   有人一头雾水,也有人似有所觉,只不过大家都保持了沉默。   即便齐导不开口,身心俱疲的大家大晚上也不会跑出来。   临近午夜,群蛇又起。   梁京墨和宋初没有再坐视不管,每扇房门都被他们布下了禁制,能够暂时抵挡妖邪入侵。   梁京墨的斩魂剑每次挥出,必然收割数条蛇命。宋初双拳带火,掠过之处便是阵阵焦臭。   而夏雨此时正顺着妖气的来向摸索,试图找到躲在背后的罪魁祸首。   夏雨对蛇妖一直有种莫名的期待,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把蛇丢过来扔过去。   后来长大了一点,就喜欢欺负邻居蛇妖家的小正太,屡教不改。   再长大一点,爸爸妈妈告诉她,狐狸不要跟蛇一起玩儿,狐狸是吃蛇的。可是她不喜欢吃蛇,只觉得蛇的腥臭味让人难以下咽。   再后来她搬家来到人类的世界,再也没有见过蛇妖。   每每看着白蛇传,夏雨都特别想要和蛇妖打打交道,看看到底谁比较厉害。   狐妖一族向来以惑人媚术“誉满天下”,蛇妖一族虽然也有勾魂摄魄的功夫,在人类的眼中还是阴诡居上。   故而,看到资料库中将蛇妖与狐妖并列在“最会勾引人的妖物”排行榜上的时候,夏雨很不服气。   再看到某些资料竟称狐妖的战斗力不敌蛇妖,夏雨更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们看一看真相——在自然界,狐狸可是吃蛇的。   至于蛇吃狐狸,那是狐狸发挥失常,而蛇超常发挥!   走在人影稀稀落落的街道上,夏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黑暗中有很多双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随时准备袭击。   蛇妖大肆行动造成这一片妖气浓重,同时也会威慑到其他的妖物使其不敢靠近。夏雨并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妖气,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暴露在对手的视线中。   夏雨的眼镜已经不见了,昏沉的夜色中,商店门前的灯光在她的眼瞳中反射出棕黄色的光。   视野所及,屋顶上、路边草丛中、垃圾箱旁边,都藏着一双双翠绿色、毫无温度的眼睛,时不时地传来“嘶嘶”的声响。   “特别行动处夏雨前来拜访,还请各位帮忙通禀一声。”夏雨弯起唇角,如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不过五分钟,一条成人手臂粗细的毒蛇从草丛中游出来,直起半截身子看着夏雨,歪歪脑袋示意她跟着它走。   虽然是别人的地盘,夏雨并不害怕,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跟了上去。   出乎夏雨意料,那条蛇带她去的地方,不是阴暗潮湿的洞穴,也不是草木丛生的密林,却是一栋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看上去和蛇妖惯有的形象很不相符。   进入别墅,便有身姿妖娆的美女前来迎接,而带路的蛇不知何时已经隐没在夜色之中。   一见到化成人形的美女蛇妖,夏雨便开始暗暗打量。   这些美女蛇的形容姿态没得说,只是行走之间还能看到些许不自然,一身妖气怎么都掩饰不住,还是没修炼到家。   第76章 付千秋   跨过客厅进入后院,夏雨的眼神就被躺在秋千椅上的男人吸引住了目光。   男人面朝椅背, 看不清其面容, 一头长发直垂至地面, 如同光滑细腻的丝绸,令人称羡。   之所以夏雨能够认出那是一个男人,是因为他被黑袍松松垮垮裹住的身体依稀可以看到平坦光洁的胸口,和之前看到波涛汹涌的美女蛇全然不同。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男人缓缓坐起, 转过头来。   他眼角高高吊起,显得凌厉而具有侵略性,翠绿的眼瞳几乎能够滴出水来,面容精致得如同从画中走出。   只是脸色憔悴瘦削, 双颊微微凹陷, 有些病态。   夏雨往前走了两步:“特别行动处夏雨, 受托调查一些事情。我想,阁下应该明白我在调查什么事情。”   男人终于将双腿放下秋千椅, 行动间, 夏雨几乎可以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部位。   蛇性本淫,夏雨对蛇族的随意算是有了确切的认识。   “在下付千秋,惊动特别行动处本非我意。只是我也奉劝阁下一句, 不该管的事情,最好不要管。我付千秋向来睚眦必报,必要的时候同归于尽我也从来没怕过。”   付千秋将散乱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缓步踱到夏雨面前, 微微弯腰,十分具有进攻性。   夏雨勾起嘴角,眼中兴味更浓:“你在威胁我?”   付千秋嗅了嗅鼻子:“狐妖。”   答非所问。   夏雨眨了眨眼:“如何?”   “我付千秋修行三千年,在此之前一直在山中隐居,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祸端。这一次血海深仇,恕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本是妖族,当能理解至亲至爱被人类杀害的感受。”   夏雨摇头:“我父母死于雷劫,兄弟姐妹都和我一样成为了灵异工作者,所以恕我不能感同身受。不过我大概可以猜到,传言中被捕杀的巨蛇应该就是你口中的至亲至爱。”   付千秋闭了闭眼睛:“环儿是我的妻子……我不过出门一趟,再找到她时,她已经只剩下蛇胆和骨架了……”   “害死她的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剧组的那些人虽然没有拦住他们,但是也罪不至死。你再继续下去,我们不得不插手。”   付千秋冷冷一笑:“呵,他们是罪不至死,但是在环儿回来之前,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回来?你想做什么?”夏雨正了脸色。   付千秋冷笑:“这你不必管,我向你保证不会杀了他们,你可以放心了。”   夏雨皱眉:“不可能,既然我们已经插手,就不会放任你继续伤害他们。”   “那我们就只能各凭本事了。”付千秋显然已经没有兴趣再谈下去,“我今天见你,只是想当面告诉你,他们不无辜,我也不会善罢甘休。即便与特别行动处杠上,我也不怕。”   付千秋的话说得狂妄,激起夏雨的战意:“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切磋切磋?”   “切磋?”付千秋上下打量夏雨几眼,“不好意思,我对欺负女流之辈没什么兴趣。”   付千秋话音刚落,夏雨身形闪动,一息间已经贴到了付千秋身后。   纤细的手指上指甲变得尖利非常,抵在付千秋的颈动脉上,似乎只要略微用力就可以要了付千秋的命:“付千秋,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了?”   然而付千秋却的神色却不见半点紧张:“夏小姐,我无意与特别行动处为敌,也请夏小姐不要为难我。”   夏雨恼怒:“是我在为难你,还是你在为难我?你答应不再为难剧组的人,我现在立马就离开,否则我们就真得切磋切磋了。”   “那就抱歉了。”付千秋心如磐石。   夏雨脸色一变,手腕被付千秋牢牢握住,手指明明在用力,却不能在付千秋的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迹。   另一只手在空中翻转过一周,五指之间出现四只银针,往付千秋背后扎去。   付千秋扯着夏雨的手臂往前一拉,背脊弯下一个诡异的弧度,将她狠狠甩了出去。   “对我用毒,简直班门弄斧。”付千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长丨枪。   夏雨站稳身体,毒针依旧在指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太过自负可不是什么好事。”   付千秋闭上眼扭了扭脖子,似有放松,夏雨趁机挥手将毒针射出。   直到毒针到达面门,付千秋才睁开眼睛,便是那一瞬间,来势汹汹的毒针立即停了下来。   付千秋轻轻吐出一口气,毒针便反射了回去。   夏雨闪身躲过毒针,却正撞上付千秋的长丨枪,在空中生生扭过一个弧度,才让长丨枪在腰间险险擦过。   再落地时,夏雨手上多了一把银白色丈长的细剑。   这边刀光剑影,梁京墨和宋初那里也不消停。   剧组的一个实习化妆师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叫她晚上不要出门,却还是打开了房门。   虽然那时走廊里的蛇已经被梁京墨和宋初清理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有几条仍在负隅顽抗。   她一打开房门,便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能动弹,瘫软在地,差点失禁。   宋初将试图靠近实习化妆师的蛇清理了,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宋初身上火之心的防御之力越来越强,有她挡着,即便是已经穷途末路的蛇妖也不会跑过来自找罪受。   比起被红莲业火烤死,还是被梁京墨一剑砍了比较痛快。   万万没有想到,宋初以身挡蛇,却被自己保护的人捅了一刀。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宋初差点趴下。   梁京墨瞳孔骤缩,将宋初扯了过去,斩魂剑拍上惊慌失措的实习化妆师的脖子,实习化妆师顿时翻着白眼儿倒了下去。   将宋初背后渗出的血抹在斩魂剑上,奋力挥出,血滴顺势飞溅而出,如同腐蚀性极强的硫酸一般,落在残余不多的蛇身上,瞬间燃起猩红的火焰,将其焚烧殆尽。   来不及收拾残局,梁京墨小心地避开她背上的水果刀,将宋初打横抱起。   宋初半睁着眼睛,额上冷汗不断渗出,身体在梁京墨怀中瑟瑟发抖。   送宋初去医院的路上,梁京墨给楼半夏打了电话,让她带人把实习化妆师控制起来,防止她畏罪潜逃。   和实习化妆师小刘住一间房的还有一个造型师小燕,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除非睡死过去,否则怎么都得被惊醒。   梁京墨下手重,楼半夏和柳永带着两个辅警过来的时候小刘还没有醒,一脸茫然的小燕已经把人扶到了床上躺着。   楼半夏是直接从前台拿了房卡开门的,看到突然闯入的四个人,小燕一脸惊惶:“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楼半夏将亮出警官证:“我们是警察,奉命前来控制嫌疑人,就是床上那个。”   “小刘?”小燕回头看了小刘一眼,“不可能,小刘是受害人还差不多,你们看看她脖子上的伤痕,骇人得很。”   楼半夏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她涉嫌……不,已经确认袭警,伤员已经被送往医院,我们有责任和权利控制嫌疑人,请燕小姐保持冷静,或者离开现场。”   小燕抿唇,思虑再三还是没有留下,转而去敲导演的房门。   发生这种事情,还是让导演来处理比较好。   于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齐导被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听说平时是个十分胆小内向的小刘袭警了,齐导的小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她袭击夏小姐了?”相比于夏雨受伤,齐导更担心如夏雨出了事没人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   小燕迷茫地摇头:“我也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刘一个人倒在门边,旁边有一滩血,但是不知道是谁的。现在我们房里来了几个警察在看着小刘,齐导……”   齐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就会给我惹麻烦!你去叫一下其他导演和制片人还有陈姐,我先去看看情况。”   那厢,被送到医院的宋初其实伤得并不严重。   水果刀没有伤到内脏,只是皮肉伤而已,清理了伤口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不过,被自己所保护的人背后捅刀,宋初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水果刀被作为证物保存下来,梁京墨在医院呆到天亮,直到苏木过来替班才回到酒店。   此时小刘已经醒了过来,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无论谁问什么都不说话。   楼半夏和柳永就坐在一边,也不着急。   他们的任务只是看着她,审讯的工作梁老大回来自然会做。   这不长眼的化妆师捅了宋初一刀,即使她伤势不严重,也能想到梁老大的怒气值定然不低。   齐导看着小刘的样子就憋气,恨不得扇她俩耳光,好在理智尚存。   陈姐是小刘的师父,坐在小刘身边轻声劝慰。   小刘的眼泪从醒过来就没有停过,看上去十分委屈的样子,让人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内向脆弱的女孩怎么能袭警。   “那个……柳先生,”齐导还是没忍住,挑了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柳永发问,“受伤的是夏小姐吗?”   柳永摇头:“不是夏雨。”   知道不是夏雨,齐导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不是夏雨就代表着他们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人性都是自私的,不关系到自己身上,别人怎么样并没有太大关系。   只要剧组消息封锁好,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齐导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该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情。   夏雨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一身怒火压都压不住的梁京墨,被人扔出来的郁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哟,谁招惹到我们梁处长了?”   梁京墨瞄了她一眼:“现在离我远点,有功夫八卦,不如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臭死了!”   房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砰”地一声巨响,让小刘几乎吓晕过去。   梁京墨将装在透明证物袋中的匕首扔到小刘面前,上面还残留着宋初的血迹:“宋初是有哪里得罪你了?你对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就是背后捅刀?”   小刘颤抖得更加厉害,往沙发角落里缩去:“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细如蚊呐的声音从小刘的喉咙中飞出,证实了她自己的罪名。   跟在梁京墨背后的夏雨摸了摸鼻子,心想怪不得梁京墨火气这么重。   齐导看到形容狼狈的夏雨,偷偷蹭了过去:“夏小姐,事情怎么样了?”   夏雨夸张地叹了口气:“人家认为你们都是帮凶,不肯收手。”   “这,这可怎么办?”齐导顿时慌了。   “别太担心,人家说了不会要你们的命的。不过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得等梁处长冷静下来我再问问。”夏雨点了点看着像要杀人的梁京墨。   齐导吞了口口水:“梁处长……梁墨是什么人?”   “唉,你们不知道吗?那我也不方便说,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梁京墨转过身看着楼半夏:“把她带走。”   辅警立即上前,小刘却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瑞士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们别过来!我没有错!那个女人是怪物,是妖精!”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连陈姐都是第一次听到小刘这么大声说话。   梁京墨冷哼一声:“你就是死了,也休想逃出生天。不用顾忌,上。”   有了梁京墨发话,辅警也不再顾忌,迅速控制了小刘。   而手握瑞士刀的小刘,始终没有勇气对自己下手。   “怪物,你们都是怪物……”   被辅警抓住的小刘还在一直念叨着,只是没有人在意她在说些什么。   小刘被带走的事情没有惊动其他人,剧组开工的时候,也没有人在意少了一个实习化妆师。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是三缄其口,没有人主动提起。   夏雨将梁京墨拉到僻静处,将自己与付千秋交涉(交手)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原本我以为他是想要教训或者报复这些人,但是从他的言语中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口中的‘回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梁京墨紧皱眉头:“他的环儿已经死透了,要想让它死而复生哪有那么容易,这是要跟冥王抢人,还是……要走另外的路?”   “另外的路?”夏雨不解。   “他要是直接跟冥王抢人我们倒是不怕,怕就怕他想瞒天过海。”梁京墨烦躁地挥手,“你让王毅跟知会地府那边一声。如果他不忙的话,让他也过来帮忙。”   双拳难敌四手,付千秋手下有无数小蛇妖,真的放开来拼,难保不会伤及他人。跟地府报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恐怕得出动冥警才行。   虽然宋初受伤并不严重,再到剧组也不太现实,干脆回了文物修复处,让苏木顶上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梁京墨不曾想到,他只想要招来冥警,却把判官给招来了。   当楼半夏发现判官的踪迹想要把宋初藏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宋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判官,看着白面书生一般的判官,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判官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个扁平的瓷盒,送到宋初面前:“宋小姐成为灵异工作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鄙人却是第一次见到。此次前来,听闻宋小姐受了些皮肉伤,特地找了灵药作为见面礼,还请宋小姐笑纳。”   偷偷瞄了一眼楼半夏,宋初舔了舔唇:“判官大人客气了,宋初愧不敢当。”   判官依旧是笑:“宋小姐言重了,一盒伤药而已,若是不收,岂不是瞧不起鄙人?”   说着,强行将瓷盒往宋初手中一塞,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楼半夏眼疾手快,先一步握住了宋初的手:“既然判官大人看得起,我们宋初就收下了。阿初,还不快谢谢判官大人的好意。”   宋初道谢之后,判官捋捋自己的袖子:“鄙人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多留了,宋小姐保重身体。”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宋初总觉得判官对自己有些过于关注了。   看着判官消失,楼半夏吐出一口气,拿出他送来的伤药检查。   伤药的确是好药,但是判官的行为却让人不得不多想。   试想,哪个高层领导会对一个刚刚入职的职员多加关照?   除非这个新人有背景。   梁京墨对判官亲自前来也表示了惊讶,却也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自己身上的担子会轻松很多。   判官见到梁京墨第一句话,就是“我今儿可算是见着被你藏着的宝贝了。”   先前宋初已经给梁京墨打过招呼,他自然明白判官的意思:“大人这次是为宋初而来,还是为蛇妖而来?”   判官扶了扶掩住一头长发的帽子:“两者皆有之,主要的自然还是为了蛇妖而来。妖族之事本非冥界之职责,不过蛇妖抽取灵魂,我们地府就不能不管了。”   “抽取灵魂?”梁京墨皱眉。   “我已经查过有关死者的命簿,皆是阳寿未尽,他们的灵魂在□□死亡后都没有回到地府。剧组的那些人的灵魂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再结合付千秋所透露的一些信息,我猜测付千秋应该是想要利用这些人的灵魂作为养料,喂养他妻子的灵魂,从而达到死而复生的目的。”   夏雨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中掩饰不住惊讶:“要完成这样的工程,需要的力量不会小。只是保住环儿的灵魂便已经了不得了,付千秋不过三千年修为,能撑得住吗?”   判官点头:“我们至今没有发现付千秋藏匿灵魂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测,他身上应该有某种天地财宝,能够帮助他养护环儿的灵魂。今晚我会让冥警保护剧组的人员,我们三个人得再探付千秋洞穴。”   “人家住的是豪宅,不是洞穴。”夏雨撇了撇嘴,“跟人家一比,我们住的才是洞穴。”   判官托着下巴靠在椅背上:“蛇住的,哪怕是皇宫,也是洞穴。”   最近两天变故太多,齐导已经开始处变不惊了。   晚上收工之后,看到一群穿着制服不苟言笑的人站在剧组人员房间门口,齐导迅速找出了合理的解释:“大家也都知道,剧组最近不太太平,我特地请了人来保护大家的安全。”   提心吊胆的剧组人员都松了口气。   “谢谢齐导。”   “齐导真贴心。”   ……   贴心的齐导内心在哭泣,他总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可是他很委屈,他只是想要好好拍剧而已。   跟着夏雨到了昨夜她曾经到过的别墅,别墅依旧灯火通明,也看不到巡视的蛇妖,接近却不容易。   “付千秋身上果然有宝贝,有流凡结界护着,怪不得半点妖气都闻不到。”判官低声道。   夏雨愤愤地咬牙:“昨天被扔出来之后,就是这个破结界挡住了我,怎么都进不去!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梁京墨伸手指了指地面:“那些蛇似乎没有受到阻碍。”   果然,地面上不时有蛇在结界内外出入,却没有任何受到阻碍的样子。   判官右手轻挥,一条黑色细丝般的锁链弹出,勾回一条刚刚游出来的蛇。   被勾回来的蛇身上一样嗅不到妖气,被勾回来的一瞬间显露出的妖力却也分明。   “怎么回事?”梁京墨也搞不明白了。   判官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双银白色的手套,一只手掐着蛇的七寸,令其无力挣扎,另一只手在滑不溜秋的蛇身上从头捋到尾。   摊开手掌,银白色的手套上沾上了一层淡褐色:“妖族尧山有一味金戈草,入炉炼之为灰,抹于身,可压制妖气,与凡物无异。流凡结界不会阻挡凡物,怪不得这些蛇能够随便进出。不过金戈草数量稀少,取之不易,付千秋竟然把它用在这些小喽啰身上。”   梁京墨用手指沾了些许淡褐色灰烬:“付千秋修为并不算十分高深,却处处大手笔,他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就像玖樱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队长是个球的1颗地雷。   第77章 是蛟不是蛇   判官将已经断气的蛇精随意地扔在地上:“来之前我查过,显赫的妖蛇家族中并没有付千秋。不过蛟族倒是有一少主, 唤之千秋。然蛟族千秋身体孱弱, 一直未曾离开妖族, 在蛟族保护之下。”   夏雨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如果这个千秋是蛟族的千秋,那也未免太自甘堕落了。”   蛟族自比龙族,向来瞧不起蛇族,与蛇族通婚几乎是不可能的。   梁京墨却不这么认为,他恰恰觉得, 付千秋很有可能是蛟族千秋。   付千秋,负千秋,是否是说他背叛了千秋?   蛇族性情冷淡,生性本淫, 相互残杀者多, 鲜有如此深情。   违背本能逆天而行重塑魂魄, 需要担当多大的风险,付千秋不会不知道。   如果说为妻报仇尚可理解, 煞费精力替她复生就令人费解了。   “判官大人, 此事可曾与妖族交涉?”夏雨问道。   “当然是有的,蛇妖族长并没有插手的意思,说是凭我们处置。”这般的淡漠, 倒是符合蛇族的性情。   梁京墨沉吟:“那蛟族呢?”   判官斜眼看他:“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我不相信大人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此时绕过蛟族,日后事发恐怕难以收场。”   “此有何惧?蛟族自称少主千秋从未离开妖族,那付千秋就必然跟他们没有关系。我们作何处置, 当然也碍不着他们的事。”   梁京墨抿唇,他不是第一次跟判官打交道,自然知道这个人若是下定了主意,谁说都是掰不回来的。只是不知付千秋究竟是哪里惹了他的眼,让他给惦记上了。   流凡结界受到攻击的时候,付千秋正以残魂喂养养魂珠。   蓝色通透的圆润珠身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条蛇的影子。   睁开眼睛,付千秋将养魂珠贴身放好,方才看向一边的水镜。   水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结界外的情况,让付千秋的眉头微微皱起。   “竟然是判官……”   流凡结界用以抑制妖气外散,防御攻击的能力却是一般。付千秋撤下流凡结界,让判官三人进入自己的领地。   真正见到付千秋,梁京墨更加觉得他就是蛟族千秋。   付千秋虽然形容不羁,气质却显尊贵,举止从容优雅,显然曾经接受过良好的教导,身份地位不会太低,完全不像是一个散修的蛇妖。   “劳动判官大驾,还真是荣幸。”付千秋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判官一如既往地笑得温文尔雅:“阁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冥王都有所耳闻,鄙人又算得上什么?阁下不肯收手,鄙人也实在是为难的很。”   付千秋冷哼一声:“如果判官是来做说客的,那就免了。如果是想拿我跟冥王交差……”付千秋扫了面前三人一眼,“你们三个,我还应付得来。”   判官是文官,其名出于其谋略手段,却鲜少有人见他动过手。   一般而言,大家都认为判官打架的功夫不如他的脑子来得厉害。   不过也有人认为,判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觊觎他位置的鬼可不少,他能安稳地当了这么多年判官,怎么着都该有点能耐。   梁京墨就从来没有小瞧过判官的能力。   “天道有常,你逆天而行,不怕遭报应吗?”梁京墨赶在判官之前开口,判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付千秋负手而立:“报应?我们夫妻二人隐居深山,从未作恶。环儿怀孕后身体虚弱,连化形都不能,提前进入冬眠。我不过离开几天,环儿就惨遭杀害,这对我们夫妻公平吗?天道既不肯予我公平,我何必再敬他畏他?”   “好!”判官双掌相击,似乎在为付千秋喝彩,“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言语间,他的右手已经握上了勾魂笔。   梁京墨见状,暗中推了夏雨一把。   夏雨顺势弹出,直奔付千秋而去:“先让我来!付千秋,有本事我们就堂堂正正打一场,不许把我扔出去!”   付千秋长丨枪出手,拨开夏雨的长剑,并不与她纠缠,枪头直指判官。   梁京墨斩魂剑出鞘,挡在判官面前。斩魂剑抵上长丨枪,梁京墨的虎口被震得钝痛。   勾魂笔在判官的指间转了几圈,飞驰而出。就在勾魂笔即将落到付千秋身上之际,一道金光闪过,勾魂笔被击落在地。   一个打扮精致的长发女人突然出现,将勾魂笔捡起,双手交还给判官:“小儿无状,惹下祸事,惊扰地府,还请判官宽恕。”   判官接过勾魂笔,对女人微微点头:“白屏夫人。”   付千秋一时闪神,被夏雨的长剑刺入腹部,顿时失力。   白屏眼神闪烁,却没有贸然上前:“千秋犯下大错,我本没有脸面为他求情。但是千秋是蛟族少主,蛟族子嗣艰难,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也就只生下千秋一个孩子……我也只能腆着老脸请求判官,帮小儿在冥王面前说两句好话,饶过他这一次。”   判官收起勾魂笔:“你们蛟族明知付……千秋少主做了些什么,却从来不加以阻止。除非他把那些魂魄都给还回来,否则……我也帮不了他。”   白屏拎着千秋的领子将人拖到判官面前,一点都不手软:“快啊!”   千秋捂着自己的伤口,别开眼,如同叛逆期的孩子:“不可能!”   都不用判官再开口,白屏一巴掌已经糊上了千秋的脸:“你为了那条低贱的蛇还要作践自己到什么地步!你你还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蛟族的少主?”   “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当这个蛟族少主,”千秋撇开白屏的手,“我只想和环儿在一起。”   “你环儿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斩魂剑扎入千秋面前的草地,“你又何曾知道,被你所伤的人也是别人的挚爱。你要和环儿在一起,何不去阴曹地府陪她投胎,来世再续前缘。”   千秋嗤笑一声:“我所伤的人,可曾有一个无辜?我从来不求生生世世,入了轮回,谁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我要的,只是原原本本的她而已。”   白屏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对千秋劈头盖脸一阵骂,伴随着拳打脚踢,看得围观的三人脸颊抽搐,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程不重要,结果就是白屏一拳砸晕了儿子,搜出了养魂珠交给判官。   看着判官微妙的表情,白屏扛起千秋:“辛苦几位,这栋房子里的东西,还麻烦各位替小儿收拾掉了。”   话说得好听,实际的意思就是——房子里的东西都归你们,别来烦我们就可以了。   赤丨裸裸的贿赂。   白屏带着千秋离开之后,判官拿着养魂珠大方挥手,让梁京墨和夏雨处理屋里的东西。   他从一开始,目的就是这颗养魂珠。   剧组的人一觉醒来,门外的守卫不见了,神神秘秘的夏雨也不见了,梁京墨留给齐导一句“事情已经解决”也消失了。   看着剧组人员精神抖擞地准备开工,齐导突然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骂人的力道更加足了,还给楚修远加了戏,玖樱很满意。   也不知回到蛟族的千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消息传来,蛟族少主的身体逐渐好转,不日就要出来活动了。   用了判官送来的药,宋初恢复得很快,总算没有被宋父宋母看出端倪。   进入年尾,大街小巷中都充斥着年味,家家户户清扫了屋子,出门置办年货。   梁京墨要在宋家过年,当然不能坐享其成,大清早地就把宋初拖了出来,一起买年货。   而这个时候,宋父宋母却还在学校,给高三的孩子们布置寒假作业。   说是寒假,其实也就十来天的假期,更有一些孩子都不准备回家过节了。   将自己裹成球的宋初陪着梁京墨挤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看着梁京墨认真挑选年货的侧脸,宋初忍不住偷笑。   梁京墨抬头瞥她一眼:“你笑什么?”   宋初抱着他的手臂,歪歪脑袋:“现在有种特别踏实的感觉,用我妈的话来说,终于有点过日子的样子了。”   旁边的大妈听到宋初的话笑了:“小两口刚刚结婚吧,真般配。”   宋初闻言红了脸,躲在梁京墨身后。   梁京墨淡定地点头:“谢谢。”   大妈冲着偷偷露出脑袋的宋初露出善意的微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   宋父宋母一回家就看到穿着围裙的宋初在厨房里忙活,梁京墨在旁边帮忙洗菜摘菜。梁京墨礼貌地叫了人,不显局促,倒是宋初差点把盐当糖放了。   宋母把梁京墨赶出厨房,穿上围裙和宋初一起准备午饭,梁京墨则要面对故作严肃的宋父。   宋初不放心地探头看了客厅一眼,被宋母拖了回去:“怎么着,害怕你爸把他吃了啊?”   吐了吐舌头,宋初将切好的鸡块扔进锅里:“怎么会,我是怕他怯场。”   梁京墨行走阴阳之间十数载,经历过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事件,这种紧张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说实话,梁京墨几乎是第一次有这种害怕不被人接受的忐忑。   从前的他是骄傲的,自恃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然而到了宋初的父母面前,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被接纳。因为他知道,他们是宋初所在意的亲人。   经文里说得好: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有一类人,一紧张就各种发挥失常;也有一种人,紧张的时候反而更显沉静。   梁京墨就属于后者。   等宋初和宋母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梁京墨和宋父相谈甚欢,宋父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宋初分好碗筷在桌边坐下,一抬头就看到自家电视柜边的置物架上多处了一套四件插屏——正是当初玖樱求梁京墨帮忙时拿出的那一套。   宋初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梁京墨你……”   别人不知道这一套插屏的价值,他们这些成天和文物打交道的可是明白得很。   梁京墨用一筷子东坡肉堵住了她的嘴:“今天这东坡肉做得真不错,一定是阿姨做的。”   宋母被梁京墨一句话引得笑开了:“小墨真会说话,这东坡肉可是阿姨最拿手的,喜欢你就多吃几块。”   宋初悄悄在桌子底下踩了梁京墨一脚,压低声音:“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太合适吧。”   梁京墨脸色不变:“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我又没花钱。”   ……   梁京墨这么一说,宋初心里顿时松快了些。   那副插屏的确没花梁京墨的钱,为了帮玖樱的忙她自己还受伤了。   这样一看,这副插屏到她家里……也不算太理亏。   看着宋初和梁京墨“眉来眼去”“窃窃私语”,宋母轻轻叹了口气。   梁京墨敏感地抬头看向宋母:“阿姨,怎么了?”   宋母给梁京墨挟了块鸡肉:“小墨你应该也知道,我之前不同意宋初还在文物修复处工作,更不用说跟你交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和她爸现在已经想通了。宋初的事情,还是要看她自己。只是,我们这两个做老人的总是免不了担心。”   梁京墨严肃了脸色:“阿姨,我们的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这我也不想瞒你们。我无法保证以后宋初不会面临危险,但是我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只要我梁京墨还能动弹,就绝对不会对阿初弃之不顾。”   宋父咳嗽两声:“吃着饭呢,说这些干什么?”   说得好像刚才竖起耳朵听的人不是他一样。   至此,梁京墨算是正式被承认了。   知道他要在自己家过年,宋母把被当做杂物间的客房收拾了出来,换上全新的床单被罩,让梁京墨能够直接入住。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大家都早早地起床,在家里四处忙活着贴窗花、贴春联。   偶尔从窗口向外看,整个世界都笼罩着喜气一般,到处红彤彤的。   宋母和宋初一起准备年夜饭需要的食材,忙活完的梁京墨和宋父则摆上了棋盘。   宋初刚把一整块蹄子放入锅中,就看到自家老妈的刀正往她自己的手指上招呼,赶紧上前拦住:“妈,你是想给我们的年夜饭加菜吗?”   宋母也被惊了一下,干脆把菜刀塞到了宋初手里:“算了,我有点心不在焉的,你来吧。”   “怎么了这是?”宋初接过菜刀继续干活儿。   宋母揉了揉眼角:“昨晚做了个噩梦而已,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宋初轻笑:“我小时候被噩梦吓到你还笑话我呢,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翅膀硬了,敢嘲笑你老娘了是吧。”宋母故意板着脸敲了敲宋初的额头,解下围裙,“你自己干活儿吧,我出去休息了。”   看到宋母从厨房出来,梁京墨将位置让了出来,自己进厨房帮忙,宋父宋母在他身后都是一脸欣慰。   做父母的,都是想要自己的儿女过得好,有个能够互相帮衬互相疼爱能够相携走下去的人。   随着城市化和网络的发展,大家都在说,年味越来越淡了。   现在过年的确不如以前的花样多,不过总算有个机会能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团圆圆地相处一阵子。   过年不一定要有多热闹,最重要的是亲人爱人都在身边,大家都放下平日的烦扰开开心心地迎接新的一年。   但宋家这个年,却注定不能安宁地度过了。   电视中主持人的倒数的声音落下,屏幕内外都响起沸腾的欢呼,窗外焰火窜上天空,炸开绚丽的花朵。   与此同时,宋家人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   这个时间正是亲朋好友互相电话拜年的时候,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除了宋母,她一听到手机铃声心里就发慌。   宋初挂掉一个电话,却发现宋母正对着闪烁的手机发愣,伸手推了她一把:“妈,干嘛呢,接电话啊。”   宋母如梦方醒,滑下接听键,果然是拜年的电话,宋母不由得松了口气。   打来电话的是在学校陪同学过年的老师,宋母忍不住问了两句同学们的情况,那边语气轻快地回答一切都好。   就在电话将要挂断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同学的惊呼声:“老师,楼顶有东西掉下来了!好像是个人!”   那边顿时陷入嘈杂,宋母的脑袋里也变成了一片空白,手机从手中滑落——噩梦成真。   宋父捡起手机,电话已经挂断:“怎么了?”   宋初和梁京墨也看着这边。   宋母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学校好像出事了。”   宋初咬了一口甘蔗:“不会吧,大过年的,能出什么事?”   宋母捂着胸口,从刚才听到电话里的惊呼声,她的心跳就没有缓下来过:“从昨晚开始,我心里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那个梦也做得太奇怪了,跟真的一样。”   梁京墨给宋母倒了杯水:“阿姨,你先别着急,你昨晚梦到什么了?”   “我站在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看不清脸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从我面前走过,我无法动弹,怎么叫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她径直跳了下去……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天上炸开了烟花。刚刚李老师打来电话的时候,好像有学生从楼顶掉下去了。”   宋母握着水杯坐立不安,如果真的出现了梦中的事情,她总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梁京墨站起身:“今天已经很晚了,叔叔阿姨你们先休息,我和宋初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我们会打电话回来的。”   宋母也站起身:“要不然,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妈,大晚上的,外面这么冷,你身体又不十分好,就别瞎折腾了。要真出了什么事,有我和阿墨在就行了,可别到时候还要分心来照顾你。”宋初将宋母压回沙发上。   宋父也在一边帮腔:“这些事情,我们去了也只会添乱。”   于是,在除夕……不,已经是新年伊始的晚上,梁京墨和宋初离开温暖的家中,赶往宋父宋母任教的学校。   二人到达学校刚好看到120离开,警车停在教学楼下,教学楼前的水泥地面上是一滩血迹。宋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真的出事了。   学生已经被赶回宿舍,只有一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梁京墨和宋初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脸色都不太好,有着明显的焦灼之色,两个警察正给她们做笔录。   梁京墨出示警官证,找到了刚刚给宋母打电话的李老师。   李老师认识宋初,只是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寒暄。   “原来苏菲菲说自己去厕所,我们谁也没注意,谁知道她竟然一声不吭地上了天台。后来到了零点,学生们都到外面看烟花去了,我就在教室里给你妈打电话拜年,苏菲菲就从天台上跳下来了,头着地,惨不忍睹。”   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李老师还心有余悸。   宋初不解地问道:“在苏菲菲上天台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或者谁刺激过她什么?”   “哎哟,苏菲菲平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家境不错,人长得也不错,我们做老师的都巴不得她是自己的学生,谁会刺激她啊。”李老师一脸可惜,“今天白天的时候,她还跟大家一起包饺子,说说笑笑的,一点儿也没有不正常,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   宋初皱起眉,突然想起,为了防止学生私自上天台发生意外,天台与楼梯之间的铁门平时是锁上的:“铁门不是锁着的吗,她是怎么上去的?”   李老师经过宋初提醒才想起这个问题,愣了几秒钟:“不知道,警察上去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   天台铁门的钥匙每个办公室都有一把,但留校的学生并不多,其他的办公室门都锁着,只有他们的办公室开着门,要拿钥匙只有拿他们的。   李老师赶紧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钥匙还在。   如果是苏菲菲自己为了跳楼开的门,应该不会想到还把钥匙还回来。      第78章 二十年前      梁京墨和宋初正准备上天台去看看,就接到了苏木的电话。   “梁老大, 这件事恐怕得我们介入了。近二十年来, 北京市的所有高校中, 每隔三年就会出现这样的案例。虽然是在不同的学校,但事发的时间和死者的情况都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虽然在年假期间,苏木还是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梁京墨稍加思索:“让王毅过来。”   不只是苏木,宋初也愣了一下, 这件事看上去并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别行动处协助调查的地步。   梁京墨嗤笑一声,文物修复处在过年的时候忙前忙后,作为兄弟组织的特别行动处凭什么能够独善其身?   也不知道苏木到底和王毅说了什么,梁京墨和宋初刚上天台没多久, 王毅就赶到了。   看到梁京墨和宋初安然无恙地在天台寻找线索, 王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没事儿?”   宋初疑惑:“我们应该有什么事儿吗?”   王毅深呼吸两口气, 突然伸手推了梁京墨一把:“靠,没事儿能不能别吓我,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个年了?”   “我本来就没想让你过好这个年。”梁京墨掸了掸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既然来了,一起看看吧。”   天台铁门上的锁虽然被打开但完好无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肯定是被某把钥匙打开的。   苏菲菲身上并没有发现钥匙,留校的老师们已经去各个办公室查看是否有钥匙丢失,梁京墨和宋初则在天台搜索,钥匙也有可能被扔在了天台的某个角落。   天台上很干净, 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这就排除了苏菲菲被胁迫谋杀的可能性。   宋初蹲在天台边缘,那里有摩擦的痕迹,苏菲菲就是从这个位置跳下去的。   王毅和梁京墨沿着墙根从两边找过来,均没有发现天台钥匙,老师们发现丢失的是五楼办公室的钥匙,却也没有找到钥匙去了哪里。   有人拿五楼办公室的钥匙打开了天台的门,让苏菲菲能够顺利地从天台跳下去,这其中也不排除苏菲菲自己拿钥匙开门的情况。   “五楼的办公室不是不开放吗,那人是怎么进入办公室拿到钥匙的?”旧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王毅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些问题的考虑方式取决于案件的定性,到底是人为还是鬼怪作祟,现在还不能够确定。”   到现在为止,他们也只是怀疑有鬼怪作祟而已,并未看到实质性的证据。所以目前他们还是只能四处寻找消失的天台钥匙,直到半个小时之后,苏木带着卷宗赶过来。   “这是我能找到最早的相似案例,发生在二十年前的第三中学,也是在除夕夜和大年初一的交替时分从教学楼顶跳了下来。这个叫杨丽的女孩子当场身亡,最后是以自杀结案,不过卷宗上没有写明杨丽自杀的理由,只有‘学业不顺’四个字概括。”   二十年前的案子已经算十分久远了,当时的现场照片也不甚清晰,不过已经足以看出当时情状之惨烈。   苏菲菲和杨丽一样,都是头着地,当场身亡。对比两张照片,宋初背脊一凉。虽然拍摄的角度不同,但是两人的死状极其相似,连身体扭曲的形态都是差不多的。   “其它案件的现场照片呢?”显然,梁京墨也发现了这一点。   苏木从卷宗袋中取出一张纸:“卷宗太多,我就把现场照片扫描打印在了一张纸上,我就想你们会想要看的。其它案件的相关资料我都已经导入平板电脑里了,随时可以调看。”   王毅皱着眉将杨丽自杀案的卷宗翻了一遍:“当时的案件处理得太草率了,恐怕是有人动用关系,想要隐瞒住一些真相。而这些真相,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我们破案的关键。”   宋初想要应和王毅的看法,张嘴却打了个喷嚏。   梁京墨关切地用手捂住她的脸:“是不是冻着了?”   “没有,”宋初摇手,“好像哪里在烧什么东西,味道怪呛人的。”   苏木嗅了嗅鼻子:“是烟花的味道吗?我怎么什么也闻不到?”   “不用找了。”王毅突然开口,将杨丽自杀案的现场照片转了过来。   在照片的左上角,有一个冒着黑烟的烟囱。而尸体的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模糊的影子,他十分确定几分钟之前照片上还没有这些东西。   照片的变化告诉梁京墨等人,他们的考虑方向是正确的,也昭示着这的确是一场灵异案件。   “多年含怨徘徊阳间,终于有人将这件事翻出来,杨丽也忍不住了吧。”苏木又是唏嘘又是感叹。   宋初揉了揉鼻子:“她为什么不出来跟我们说呢?”   梁京墨站到苏菲菲跳楼的痕迹边,往楼下看去:“不是她不想说,应该是她失去了诉说的能力,所以她只能用行动来引起我们的注意。我们现在需要去找找当时的第三中学,那里说不定还能有些线索。”   “半夏已经带着李双和柳永过去了,另外,半夏让章邯带着团子去了宋家。她说宋阿姨梦到这件事,可能是沾上了些东西。”   宋初点点头:“谢谢,半夏果然考虑周到。”   宋父宋母迟迟接不到电话,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睡觉。   章邯抱着团子刚刚按响门铃,门立即就被打开了。   宋母认得章邯,一见到他,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是不是……出事了?”   章邯犹豫的功夫,宋母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恐怕难救得回来了。”这种事情想瞒也瞒不住,章邯只能实话实说,“不过这个案子有些特别,牵扯到了二十年来多桩案件,梁老大和宋初暂时回不来,我和团子来保……陪着你们。”   宋母被章邯所说的“牵扯到二十年来多桩案件”吸引了注意力,第一反应就是会有危险:“哎哟,我们老两口不需要你们陪,你们去帮忙查案啊。”   宋父悄悄地扯了扯宋母的衣服,让她注意点。   担心梁京墨和宋初是一回事儿,大过年的把客人往危险的地方推怎么看都不太合适:“小伙子别听她的,快坐下一起吃点儿点心,你是阿初的同事吧?”   章邯对宋父微微鞠躬:“叔叔你好,我是宋初的同事,我叫章邯。初次来访竟然是这种情况,真的很不好意思。”   团子在章邯怀里伸出爪子招了招,“喵呜”一声算是打招呼,顺爪抓了抓章邯的手背。   章邯愣了一下,没有动弹,团子只能自己动手,用爪子从章邯外套的口袋里勾出了一袋小鱼干儿递到宋父面前。   宋父和团子对视两秒,莫名感觉到这只猫的坚定,只能伸手接过、道谢。   团子心满意足地缩回章邯怀里,那里比较温暖。   章邯都不好意思说,这袋被团子当做见面礼的小鱼干还是宋初做的。   宋母想想还是不放心,给宋初打了个电话,确认那边没有危险情况才稍微安下心。   那边宋初刚刚挂断宋母的电话,就看到一只猫坐在花坛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宋初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猫蹲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猫舔了舔唇,甩甩尾巴,转身钻进了花坛中。宋初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和玖樱团子呆久了,竟然逮着一只猫问。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看到那只猫在花坛中又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宋初还是踏了进去。   那只猫就坐在那里看着宋初走过去,一点儿也不怕人的样子。直到宋初走到它身前,才突然蹿了出去,消失在宋初的视野中。   宋初低头看那猫刚才坐的地方,一把银白色的钥匙静静地躺在泥土上……他们找了许久的天台钥匙,就这样被一只猫带到了面前。   拿着钥匙回到温暖的办公室,宋初还有些迷茫。   老师们已经回去休息,办公室被梁京墨和王毅当做了临时的办公地点。   钥匙上可以提取出明显的指纹,经过比对,确定是苏菲菲本人的指纹。   也就是说,有很大的可能,是苏菲菲自己拿到了钥匙打开了天台的铁门。在跳下来之前甚至是同时,将钥匙扔进了花坛中。   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初又是有人动用了关系压下这件事,很多知情人都讳莫如深,楼半夏那边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最后,还是李双对原来的三中校长用了催眠术才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直到天边微亮,楼半夏三人才前来与众人会和。   “当年的事情的事情的确有蹊跷,到现在那老校长还记得清清楚楚。人呐,自己做的孽是烙在骨子里的,想忘都忘不掉。”   李双往手上拍了点护手霜,北方的冬天十分干燥,皮肤容易皴裂。李双的皮囊不是自己的,血液不流通,更加需要精心养护。   时间倒退二十年,能够上高中已经算是不错的学历,上大学不像如今这般寻常。   杨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成绩优异,整个村子里她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进入大学的女孩子。   进入高三,杨丽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大学的校园。   得知自己可以保送北大的时候,杨丽欣喜若狂。但那只是班主任私下里跟她透露的口风,具体的通知还没有下来。   杨丽天天盼日日等,结果等来的却是别人的保送通知。被保送的人不是她,而是同年级的另一个女孩子——舒蓉。   “当时杨丽心里具体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她跟没事人儿一样继续上课、学习,就像从来不知道被保送的人本应该是自己一样。她比平时更加努力,连过年都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学校继续复习。”楼半夏将得到的信息娓娓道来,“直到跨年的那一夜,她从教学楼顶跳了下去,当场身亡。”   放在办公桌上的老照片无风自动,尸体旁边的黑色影子转过了身,伸出一只手臂在空中挥动,黑雾形成的“舒”字渐渐显现出来。   柳永皱了皱眉:“她是想要我们帮她平反吧?”   这可不太容易。   苏木摸摸自己的下巴:“根据现有的信息,要找到当初抢了她的保送名额的舒蓉是有可能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舒蓉肯定已经毕业了,她还要找她做什么?”   “你忽略了一点,”王毅趴在桌上看着照片,“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没能找上门去报仇,现在她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跟我们交流,为什么?”   梁京墨皱眉:“有人抑制着她的行动。”   宋初弱弱地举起手:“我有一个问题,杨丽真的是自杀的吗?”   办公室顿时静默下来,他们似乎一直定性地认为杨丽是自杀而死,宋初这一问,他们竟然找不到明确的证据证明杨丽当初是自杀的。   甚至杨丽的鬼魂的所作所为,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些令人心惊的信息。   查案不分时间,即便是大年初一也不可能耽搁下来。   目前所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找到当初的舒蓉,但为了真正见到她,众人却是费了好一番周折。   舒蓉住在军区大院儿,她现在的丈夫是入赘进入舒家的。舒蓉的父亲目前是上校军衔,舒蓉的爷爷曾经做到了中将的位置。   有此等背景,二十年前能够封锁消息也不足为奇了。   趁着等待申请下来的一天时间,文物修复处众人和王毅带着贝贝一起去宋家吃了顿饭。   宋父宋母没有半点不开心,大过年的查案本就劳心劳力,扯上人命官司更是麻烦,现在还牵扯上了二十年前的案子,背后涉及到了军方,查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宋母给众人做了一大桌好菜,餐桌上坐不下茶几上也凑合,只要有吃的谁也不挑。   贝贝的情绪已经渐渐调整过来,看上去又是一个活泼的小可爱,很得宋母的欢心。   只是即便有贝贝在面前转悠,有团子在怀里撒娇卖萌,宋母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的那个梦。   注意到宋母时不时地走个神,宋初咬了咬唇,拿着杨丽案的现场照片坐到她身边:“妈,你前两天有没有到过原来第三中学附近?”   宋母包饺子的手一顿:“我没事去那儿干嘛?”   “那你有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人少,一般不太会去的那种地方?”   宋初还是不死心,既然杨丽的鬼魂受到某种限制让她不能自由行动,宋母又分明是被托梦了,那她为什么独独找上宋母?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宋母抿唇思索了有半分钟:“特殊的地方……我是没去过,不过前两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路边烧纸钱。当时起了一阵风,有些纸钱被吹散了,我就帮忙把纸钱捡了回去。”   宋初回头,只见梁京墨和王毅微微点头,遂继续问道:“是在什么地方?”   宋母报出一个地名,正往嘴里塞葱油饼的苏木立马擦擦手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地图,贝贝看准时机腻到了宋母怀里要和她学包饺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如果走路的话,从这个路口到第三中学旧址还是比较远的。不过从地图上直接看,实际上只隔了一条街。”苏木的手指在屏幕上拉出一条直线。   柳永凑过脑袋去看,眉头微微皱起:“会不会是杨丽的亲人在给她烧纸钱?”   “杨丽母亲早死,她出事的时候,父亲在外做工,家中只有奶奶。她奶奶得到杨丽身亡的消息之后十分悲恸,忧思之下病倒,现在查到的消息是她在杨丽去世的几个月后也去世了。而她的父亲在那之后就离开了北京,一年后死于工地意外。”   苏木看着查到的资料,后背发毛。   和杨丽有直接关系的亲人都已经没了,那还有谁会为她在新年的前两天来为她烧纸钱?奶奶病死,父亲意外,这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人为的阴谋也尚未可知。   “我不懂,”李双突然开口,“舒蓉有这样的背景,不能上到好的大学还可以出国。在二十年前,出国应该是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舒蓉要费这么大力气顶替杨丽拿到北大的保送资格?”   章邯揉着眉心摇头:“这只有等见到舒蓉,亲自问问她才知道了。”   调查申请提交上去整整二十六个小时才得到通过,梁京墨毫不怀疑,舒家人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舒蓉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却还是被翻了出来。   面对梁京墨、楼半夏和宋初的审问,舒蓉的手一直紧紧扣在沙发上,显然很紧张。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紧张的神色,回答梁京墨的问题十分流利,几乎没有思考,明显事先有所准备。   不过,她的回答的确不需要思考的时间。   只要涉及到案件细节的问题,她的回答就是“不好意思,我跟她不熟”、“我不清楚”。   态度很配合,行为很无耻,偏偏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们也不能直接拿人。   另一边,王毅带人寻找在路边给杨丽烧纸钱的人。   根据宋母的回忆,那人穿着灰色的棉衣戴着帽子,身形臃肿看不出男女,年纪应该不小了。   路口的交通摄像拍下了那人烧纸钱的场景,也记录下了宋母将被风吹走的纸钱捡回去的景象。   “灯光太暗了,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看走路的样子,好像是个男人。”即便苏木用自制的软件扫了好几遍,录像中烧纸钱的人的脸还是一片模糊。   “附近的摄像中没有再出现这个人,应该是从没有录像的地方离开了现场。”章邯查询了附近摄像头相当时间的记录,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王毅看着定格的录像,决定还是要去那路口附近看看,也许有人注意到过这个人。   过年祭祖正常,但是在过年前两天到路边烧纸钱的人,估计不会太多。   路口附近人来人往,也没有什么商店。王毅带着李双、柳永在路口转悠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能够提供线索的人。   冬日的阳光几乎没有温度,冷风刮在脸上引起阵阵刺痛,只有路边被烧焦的野草证明这里的确有人烧过东西。   “唰唰唰……”   远处传来熟悉并不悦耳的声音,一个环卫工拿着扫把正清扫着路面,三人眼前一亮。   陡然被三个人拦住去路,环卫工被吓了一跳。   得知面前三人是警察,环卫工更是惶恐:“我可没有犯什么事儿啊。”   李双柔着声音安抚环卫工:“阿姨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这些天,都是您在做这里的清扫工作吗?”   “现在过年勒,他们都回家去了,这几天都是我在这儿,也没听说出什么事儿啊。”   “我们是想要找一个人,阿姨,你记不记得过年前两天夜里,有个人在这里烧纸钱?”李双切入正题。   环卫工“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奇怪的人啊。现在会在路边烧纸钱的人可不多了,我那天也经过这里,照理来说是应该拦着他的。”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有违规则,继而解释:“但你们也知道,这大过年的,这种事情又有诸多避讳。我又看他脸色不太好,像是很伤心的样子,所以我就让他快些烧完离开,没有拦着他。他呢,一句话都不说,低着头像是见不得人似的,我觉得瘆得慌,就赶紧走了,等他烧完才过来把灰烬扫了。”   “那你有看到他是从哪边过来,或者往哪边离开吗?”   环卫工指指旁边的一条小路:“我是在那条路上遇见他的,应该是从那边儿过来的。不过那边不远有个卖元宝纸钱的铺子,兴许他只是在那里买了纸钱过来。”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信息,环卫工阿姨也算是给他们提供了一条查下去的路线。   离开之前,王毅将两百块钱塞到了她皴裂的手中:“感谢您为我们提供线索,这是您应得的奖赏。”      第79章 残魂      在环卫工阿姨反应过来之前,三人已经走远。   路上, 柳永一直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王毅。   不了解王毅的人接触他时往往会觉得他是“浪子”, 外表刚毅, 行为不羁,身上散发着消散不去的烟草味道。   若是不拿出警官证,大概都不会有几个人相信他是一个警察。   只有足够了解他的才知道,王毅其实有一颗相当柔软的内心。   找到环卫工所说的那家店铺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店铺的门关着, 店主大概是去吃饭了。   无奈,王毅三人也只能就近找了一家店解决午饭问题,顺便打听那家店的营业时间。   与此同时,梁京墨三人也从舒家出来。笔记本记得满满当当, 但真正有用的消息几乎没有。   “舒蓉说她不知道自己的保送名额是怎么来的, 去北大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 你们觉得有几分可信?”梁京墨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宋初撇嘴不屑:“我相信去北大是她的梦想,也相信她不知道自己的保送名额是怎么来的。不过她绝对知道, 本来被保送的人不应该是她。”   “当初舒蓉是和杨丽一起参加的招生考试, 舒蓉的文化成绩落后杨丽很远,那时候对文化成绩是非常重视的,她应该有这个自知之明。”楼半夏补充道。   梁京墨点头:“要修改保送名单, 肯定要经过北大那边的人。现在去吃饭,下午我们得去北大一趟。宋初打个电话给王毅,问问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两边交流之后,都是一阵沉默。   查案最怕碰上牵扯到有权有势的, 查起来处处受限不说,还有可能遭到反扑,甚至有可能波及到无辜的人。   权衡之下,王毅向房东问了祭祀用品店店主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直接找上了门。梁京墨这边简单地吃过午饭之后,也驱车赶往北大。   二十年过去,北大招生办主任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每一个在档案上都有详细记录。   在杨丽和舒蓉高考那一年的招生办主任……已经过世多年。   梁京墨将档案袋摔在桌面上,脸色冷冽:“我就不信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还能都死了不成?当年招生办的老师,总不可能一个都不剩了,继续找!”   楼半夏爬在梯子上找档案,宋初在下面帮她扶着梯子。   仰头注意着楼半夏的动作,宋初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将整个案件发生的过程捋过一遍,宋初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将保送消息提前告诉杨丽的班主任。   宋初刚想开口,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宋初划开接听键,那边却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夏青。   好歹算是相识一场,打个电话拜个年也算正常。   但夏青明显不只是拜年而已,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掩饰过对宋初的好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他想要借“感谢”的借口约她吃顿饭。   从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对宋初“不怀好意”的夏青,梁京墨就一直靠在档案架上,手中的档案一直没有翻页,眼神悄悄地瞄着宋初的方向。   看到宋初委婉却坚定地拒绝了夏青的邀请,梁京墨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   挂掉电话,宋初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梁老大,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找找杨丽那时的班主任?她能够提前得到消息,说不定她知道一些内幕。”   “对啊,我们竟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人!”楼半夏低下头,“赶紧通知苏木,让他试着找找。”   梁京墨三人在北大档案室里只找到了两个尚在人世的可能参与当年“偷梁换柱”事件的招生办老师,他们现在也都年事已高。   其中一个更是中风后又得了老年痴呆,现在整日躺在床上,少有神志清醒的时候。   还有一个倒像是知道一些什么,但他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而已,上级下达什么命令,他只要按照要求去做就好。   “看来从老先生身上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了。”从老先生家里出来,宋初不免有些失落。   忙活了大半天,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梁京墨和楼半夏倒是看得开,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遭遇。   查案便是如此,抽丝剥茧寻找线索,辛辛苦苦查下去,如果方向失误或者有另外的势力介入,极有可能造成线索中断的情况。   好在苏木很快找到了那位班主任的信息。   三人来不及休息,又匆匆赶去。   另一边,由王毅带领的三人小分队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开店的中年女人。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多大年纪了,大家平时都叫她阿岚,或者岚姐。   李双看到阿岚的时候,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阿岚,不是人,至少不是一个正常人。   阿岚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屋里充斥着檀香的味道,大白天却拉着窗帘,幽暗封闭,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   看了一眼从交通录像中截出来的照片,阿岚就认出了那人。   “这人确实在我店里买过纸钱,他身上有阴魂的气息,所以我多看了两眼。不过他不像是被阴魂缠上的模样,我也只是隐约看到他身后牵着一团黑雾,那阴魂应该是无意识地攀着他。这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就没有多言。”   “这人的样貌你还记得吗?”柳永问道,“如果记得的话,麻烦给我们描述一下。”   阿岚看了一眼柳永,眉头微挑:“帮忙可以,给什么酬劳?”   柳永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刚才王毅给环卫工钱是王毅觉得环卫工辛苦良心发现,怎么现在这位就直接为配合调查索要酬劳了?   王毅痞笑着走到阿岚面前:“岚姐哪里会缺我们这点儿东西?”   阿岚掩唇偷笑:“开个玩笑而已,小伙子真是不禁逗。”   说着从茶几下拿出纸笔,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大概就是这样,希望对你们能有所帮助。”   王毅收起画像:“多谢。”   阿岚挥手:“不必谢我,能帮你们找到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   杨丽高三时的班主任名叫华芳,杨丽那一届,是她带的第一届毕业班,现在她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苏木还查到,华芳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教师,背景却不那么简单。   在她名下至少有三套房产,都在高档小区。除了她平时上下班开的福特之外,她还有一辆不常用的宾利,市价百万以上。   她的银行账户,除了每个月的工资之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汇入数十万。   所以华芳其实是个隐藏的富豪。   那些大额资金的从海外汇入,来自匿名账户,华芳为什么能拿到这些钱也是一个疑点。   原先苏木猜测这笔钱可能是华芳替舒家人保守秘密拿到的“封口费”,但是时间却对不上。   华芳对杨丽自杀一事记忆犹新,谈起这件事,脸上尚有悲戚之色:“也怪我当初年少轻狂,如果我没有提前把消息告诉她,也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了。”   “华老师,您当时是如何提前得知杨丽被保送的消息的?”楼半夏问道。   华芳擦了擦眼角:“其实你们也该查出来了,我们家有点权势。当初我一意孤行出来做老师,家里其实并不支持,只有我哥偷偷地帮我。杨丽成绩好,我也心急,估摸着保送名额差不多定了,就让我哥帮忙打听了一下。”   “冒昧问一句,令兄是哪位?”梁京墨突然开口。   华芳抿了抿唇:“飞鹰少校,华颂。”   ……   宋初倒吸一口凉气,又是一个麻烦人物。   “您是否可以确定,当初的消息没有偏差?”梁京墨追问。   华芳点头:“我是通过我哥再三确认过消息才告诉杨丽的,没想到最后却出了那样的事情。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为什么杨丽会自杀。”   “她的成绩那么好,即使是参加高考,也必定能够考上一个好学校,北大也不是不可能。在那之前,我还找她谈过话。那时候她虽然情绪低落,却没有轻生的想法,还和我说一定会更加努力……”华芳陷入回忆。   楼半夏皱眉:“在杨丽死后,华老师身边有没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或者,有没有遇到过一些意外?”   华芳蹙眉思索:“意外倒是有过一次,杨丽那一届毕业之后,我被杨丽的事情搅得心神不宁,出去旅游散心。没想到路上发生车祸,我在医院整整躺了半年,吓得我妈都亲自来守着我。”   “我猜,在那之后,华老师应该就没有再发生这样的意外了。”楼半夏放下茶杯。   华芳点头,疑惑道:“这和杨丽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实不相瞒,”楼半夏叹了口气,“我们之所以找到华老师,是因为其他的相关人物大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意外过世,让我们不得不留意。”   华芳瞪大了眼睛,明白了楼半夏的意思:“原来如此……看来我能活到今天,也是侥幸。”   “你的背景放在那里,他们恐怕先前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轻易对你动手。”梁京墨补充道,“不过我们现在重新调查这件事,还请你多加小心。”   出了华芳家的门,宋初问梁京墨:“舒家人真的会对华芳下手吗?”   梁京墨拍拍她的头:“轻易不会,不过也有狗急跳墙的可能。我提醒她,其实是想让华颂知道。”   如果华颂肯帮忙的话,他们的调查会少很多阻碍。   今天的调查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楼半夏接到章邯的电话,说杨丽案现场照片上的黑影突然开始变浅,黑影一直在挣扎的样子。   梁京墨一脚踩下油门,车身几乎飞起来:“让他带着照片去千慧寺!一定要在黑影完全消失之前交给竹安!”   宋初死死抓着车门把手,心跳飞快,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甩出去。   幸而今天的交通并不算拥堵,他们赶到千慧寺的时候,照片已经被竹安装入一只盛满蓝色液体的金钵中。   黑影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不少。   “怎么回事?”   竹安捻着佛珠看着金钵中的照片:“这照片里的是一抹残魂。根据我的观察,她的灵魂应该被以某种手段囚困在某个地方,残魂是逃出来的。现在应该是被发现了,所以对方正试图将她的残魂唤回去。”   “这倒是和之前学校那边的小女孩有点类似。”宋初紧紧贴在梁京墨身侧。   楼半夏摇头:“那个小女孩是封印效力减弱,而杨丽是撕裂了自己的灵魂。虽然境况相似,实际情况却是截然不同。”   “能不能利用残魂找到她的灵魂被囚困的地方?”梁京墨看着竹安。   竹安手中的佛珠轻轻晃动:“照理来说可以,只是不知对方有什么样的筹码,是否已经有所防备。”   梁京墨眯了眯眼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是找到杨丽的魂魄,了解当初事情的真相。”他越来越觉得当初杨丽并不是自杀。   竹安摘下一片竹叶,掷于金钵之中。   随着咒文流出竹安的唇畔,金钵中的液体自竹叶处漾出阵阵波纹,照片中的黑影缓缓从照片中钻出,脑袋露出水面,身体却还浸泡在水中。   “跟着竹叶的方向走,残魂会把你们带到魂魄主体所在的地方。”金钵中的竹叶晃了晃,指向一个方向。   沿着竹叶的指示,众人一路到了城郊的公墓,最终站定在一座十分普通的墓碑前。   墓是杨丽的墓,墓碑是杨丽的父亲立的。相距不远,就是杨丽奶奶的墓。   墓碑前放着一碗浑水,楼半夏蹲下身沾了少许浑水轻嗅:“是香灰水,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梁京墨点头,泼掉香灰水,将金钵置于墓碑前:“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在墓上做手脚困住魂魄的手段不少,只是不知道杨丽是遇到了哪一种。   然而直到天色渐暗,他们也没能有所发现。   “找了好几圈儿了,天都暗了,要怎么办?”宋初往手上哈气,在冷风中吹了这么久,裸露在外的脸和手都已经被冻僵了。   梁京墨揉了揉眉心:“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会让人来守着这里,免得再被人捷足先登。明天……看看墓里有什么。”   墓外找不到异常,就只能往内发掘了。   所幸公墓不像以前的土葬墓,打开并不麻烦。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梁京墨就带着章邯、楼半夏和宋初到了墓前,守了一夜的警卫才得以离开休息。   宋初虽然见过不少鬼,挖人家的墓还是第一次。   看着石板被掀开,小小的骨灰盒暴露在眼前,宋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章邯刚要将骨灰盒取出,就被梁京墨喊了停。   这骨灰盒乍一看上去十分寻常,细细看来却有些诡异。   骨灰盒类似于土葬的棺材,上面雕刻或描画的图案一般都具有吉祥寓意,好让死者入土为安,来世安康。   但是这个骨灰盒上的图案却不是这样,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复杂的图案。四周尽是条条棱棱,顶盖如同屋顶,雕刻的不是常见的龙凤,而是饕餮。   饕餮好吃,喜食灵魂,是名声在外的凶兽。但凡有点常识,都不会把这玩意儿雕刻在骨灰盒上。   戴着白色手套,轻轻拂过骨灰盒顶部,便能刮下一层灰色尘土。   梁京墨嗅了嗅:“虽然味道很淡了,但是应该是纸符灰和香灰。这骨灰盒本身就像是一座囚笼,将杨丽困于其中,饕餮镇守,符纸加固,也算煞费苦心。在重重封锁之下,还能让残魂逃出桎梏,杨丽的执念也令人心惊。”   “打开骨灰盒,就可以把杨丽放出来了吗?”宋初走近两步,蹲下身看着墓坑里的骨灰盒。   梁京墨抓住她伸出的手:“现在还不能,章邯,小心些把它取出来,最好不要蹭掉上面的纸符灰。”   “为什么?”宋初一脸茫然,不太明白,“我们不是要把她放出来吗?”   楼半夏将宋初拉到自己身边:“执念过深,求而不得则易成魔。杨丽被囚困于这一方骨灰盒中二十年,执念成怨念,我们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变成了什么模样,贸贸然把她放出来实在冒险,还是先把骨灰盒带回文物修复处。”   章邯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提了出来:“可以了。”   回程的路上,经过一个隐蔽的路口的时候,一辆摩托车毫无预兆地窜出。   梁京墨一脚踩下刹车,打着方向盘避开摩托,车上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到了,由于惯性身体倾斜,几乎坐不稳。   章邯捧着的骨灰盒撞上前座,纵使章邯眼疾手快,却还是晚了一步。   车内开着空调,车窗紧闭,宋初顿时被腐臭的气息笼罩,几乎喘不过气来。   火之心立即自动反应,宋初身上几乎蹿起火光,将刚刚探出骨灰盒的灰扑扑的手逼了回去。   章邯立即合上骨灰盒,楼半夏将镇魂符贴了上去。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车身平稳之后,车厢内也安静下来。   看着安静的骨灰盒,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在车上闹出点幺蛾子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路上车来人往,一不小心就会发生意外。   抬头去看,刚刚窜出来的摩托车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我怎么觉得那摩托车出来得那么邪乎呢?”宋初抹抹额头上的冷汗。   梁京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这里的路口藏得隐蔽,本来就容易出现这种状况,你也不要太多想了。”   话虽如此说,回到文物修复处仔细一看,刚才那摩托还真指不定是怎么来的。   在杨丽的骨灰盒底部,用黑狗血画出了一个反向的北斗七星图。北斗七星本是引路星,星图反画却能招灾致祸。   “怪不得她奶奶和她爸都死得那么快。”王毅咋舌。   梁京墨瞥了他一眼:“人找得怎么样了?”   王毅搭上梁京墨的肩膀:“北京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找个人哪有这么容易?画像已经发布下去了,下线人员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的。”   审讯室中,贴着镇魂符的骨灰盒被放在八卦阵中心,房间的角落里都被贴上了囚鬼符。   这审讯室本就是为了审讯妖魔鬼怪准备的,即使杨丽从骨灰盒中出来,也出不了房间。   关上房门,楼半夏的手搭上骨灰盒顶盖,启唇提醒:“我要打开了。”   梁京墨斩魂剑出鞘,点头。   骨灰盒甫一打开,一团浓墨一般的黑影立即蹿出,梁京墨挥剑而上,将其限制在阴阳八卦阵中。   楼半夏席地而坐,焦尾古琴架在双膝之上,舒缓悦耳的琴音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宋初划破手掌,将血液滴入装着杨丽残魂的金铂之中。   血色来不及蔓延开,便被残魂吸收了去。   残魂出自杨丽魂魄,二者可以相互影响,其中怨念却远不及她的本体魂魄。   在一般情况之下,本体魂魄怨念过深,残魂也会转为怨魂。但若是残魂本身的活跃性、力量能够与本体魂魄抗衡,也可以反过来制约本体魂魄。   残魂逐渐长大,露出水面,本体魂魄的动作逐渐迟缓了下来。   苏木双手合十,双掌之间是竹安友情提供的佛珠,立于楼半夏身侧吟唱清心咒文。   这本该由竹安来做,但是竹安现在不能离开千慧寺,只能由功德深厚的苏木代替。   半晌,杨丽的本体魂魄终于有了些许理智,双目的黑雾逐渐褪去,露出正常的眼白,眼神还是凌厉阴冷地看着梁京墨。   宋初将长到婴儿大小的残魂从金钵中提起,向本体扔了过去。   残魂与本体相互吸引,瞬息融合。   宋初不知哪来的想法,脚步一动也跟了上去,一掌拍在杨丽脑门儿上。   杨丽僵住,眼睛瞪大,嘴巴微张。      第80章 愧不敢忘   红莲业火自宋初脚下开始蔓延,顺着阴阳八卦阵的轨迹燃起, 将杨丽完全包围。   杨丽的反应似乎慢了一拍, 直到已经无法脱身才开始剧烈地挣扎。火光之中, 可以清晰地看到杨丽周身的黑色雾气逐渐变淡、消失。   两分钟后,红莲业火熄灭,杨丽也软倒下去。   宋初站在八卦阵外,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所措。   梁京墨握住她的手,将宋初拖到自己身后。   瘫软在地上的杨丽蠕动了一下, 缓缓直起了身子。   这一次,杨丽终于真的冷静下来,他们也终于可以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想要自杀,”杨丽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我是被人从楼顶扔下去的。”   杨丽得知自己的保送名额被顶替之后, 的确失落了好一阵子。   但是她并没有想过因此放弃自己的生命, 只要继续活下去,她总会有无限的可能, 参加高考她一样可以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为了抓紧一切时间复习, 她连过年都没有回家。   当然,也有一些同学和她一样选择了在学校过年。   除夕夜,学校组织活动, 将留校的学生都聚集在一起过年,也算团圆。   中途杨丽去了一趟厕所,孰料她刚刚从厕所出来就被人套了麻袋,双手被钳制在身后动弹不得。   杨丽想要大声呼救, 口中却被塞入了什么东西。   随后,她的身体被抬了起来……没错,就是被抬了起来,完全离地。   “我浑身使不上劲,根本无力挣扎。眼睛看不到,我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但是我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到了天台上,我头上的布袋被取下。然而我还没有看清当时的情况,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急速下降了。”   杨丽闭了闭眼睛,手指抠入木椅扶手,留下斑驳的划痕。   宋初吐出一口气,问道:“是舒家人吗?”   杨丽点头确认:“刚死的时候,我很迷茫,意识很不清醒。我看到了我奶奶,看到了我父亲,也看到了自己不堪入目的尸体。”   “我看着同学们惊慌失措,看着警察前后忙碌最终将我的死定为自杀,看着自己的尸体被火化成为骨灰盒中一抔灰烬,也看到了舒蓉冷漠的眼神。”   “直到看到舒蓉,我才猛然惊醒,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如此横祸。”   “你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舒蓉的?”楼半夏问道。   杨丽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在我的尸体被火化的时候,舒蓉就坐在等候室最后。我站在她身边,听到了她的话。她在对我道歉,可是我并不打算原谅她。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迷茫。我有了恨有了怨,也有了力量。”   然而在杨丽拥有足够的力量替自己报仇之前,舒家人先有了动作,送来了那个骨灰盒。   杨丽父亲是个老实人,看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送来的骨灰盒,没有想太多就用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骨灰盒是舒家人特地准备的。   “被困在幽暗的骨灰盒中,被孤独和寂寞包围,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我不断地尝试逃出,却始终没有办法闯出这个囚笼。每一次我试图闯出的时候,就会被一股猛烈的力量反弹回去。疼痛到麻木,怨恨不断发酵,我逐渐失去理智,唯一的念头就是出去、报仇!”   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杨丽做出了撕裂灵魂的行为,近乎疯狂的反抗让她在重重桎梏中打开了一丝缝隙,让自己的残魂得以逃出,寻求援助。   可惜的是,残魂没有意识,只存执念造就的本能。   后来就有了三年一次的跨年跳楼案件,就有了给宋母的托梦。   苏木将从阿岚处得到的画像推到了杨丽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杨丽盯着画像辨认了许久,还是摇头:“我死了二十年了,即使是曾经认识的人,样貌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又怎么能认得出来?”   “但是你的一抹残魂还跟在他身边。”梁京墨转着笔看着杨丽,“不如你带我们去找他。”   杨丽带着梁京墨等人找到祁志宏的时候,他正窝在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看到突然出现的一群人还有些茫然:“你们找谁?”   梁京墨掏出警官证:“你好,我们是正在调查二十年前杨丽坠楼案的警察。”   祁志宏瞳孔骤缩,怔楞了一会儿才想起将梁京墨等人让进屋里。   还没进屋,宋初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宋母。   接起电话,宋母那边沉默了很久,才传了一个颇为尖利的声音:“哟,电话还没打通呐,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急事儿啊?别不是自己在外边儿玩儿疯了,不想回家吧?你们就是太惯着她了,瞧瞧……”   一听这声音,宋初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宋初提高了声音:“妈,今晚我和阿墨回家吃饭,多给我们准备点儿好吃的。累了好几天,我都瘦了。”   走在前面的梁京墨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宋初挂掉电话,“家里亲戚串门儿来了,我妈招架不住。今晚我们恐怕得早点回去。”   梁京墨用胳膊勾住宋初的后颈,拉着她往屋里走:“关键的一步已经走出去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抽空回去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祁志宏的公寓里布置得很简单,看上去十分单调,却也整洁,就是没什么人气。   “家里没有热茶,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这里还有几瓶矿泉水。”祁志宏拿了几瓶矿泉水放在桌上。   楼半夏看着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祁志宏低头,脸上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笑意:“其实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这样说也不对,我等的不是你们……”   “看来你的确知道一些什么。”宋初拿出录音笔,杨丽此时就站在祁志宏身后,将跟在他身边的残魂缓缓融入。   祁志宏晃了晃脑袋:“是啊,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很后悔。如果当初我能够勇敢一些,杨丽或许不会死。可是我退缩了。”   在中学时期,祁志宏对杨丽一直抱有好感。   杨丽出事那一晚,其实他跟着杨丽一起出了们,看着她进入厕所。他就站在教学楼拐角处和花园之间的狭窄通道里,手里捧着早已准备好的新年礼物,只等着杨丽出来交给她。   心中充斥着紧张与羞怯的祁志宏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这份礼物永远没有送出的机会了。而且,他将目睹一场惨案。   一开始看到杨丽被套上布袋抬走的时候,祁志宏很想冲出去,但是他的脚底却像是生了根,分毫都不能移动。等他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回去找人帮忙的路上,杨丽已经被扔了下来。   “后来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但是杨丽……已经死了。”祁志宏布满血丝的眼中泛出水光,“我当时不知所措,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把我看到的事情告诉警察。但是当我听到两个刑警的对话之后,我就知道他们是靠不住的。”   “他们说了什么?”楼半夏追问,虽然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祁志宏长叹一口气:“他们说,上面都已经定了是自杀了,无论查到什么都得当没看见。”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这件事再被提起,甚至在每次听到有高校学生跳楼的消息的时候,我都会小小地窃喜,希望能有人想到曾经也有一个女生……可惜二十年过去了,你们才重新调查这件事。”   宋初抿了抿唇,有些事情无可否认,也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你每年都会去路边给杨丽烧纸钱吗?”   “是啊,除了我大概没人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哦,还有正在逍遥法外的凶手。”   梁京墨定定地看着祁志宏:“你知道当初杀了杨丽的凶手是谁吗?”   祁志宏无奈地摇头:“如果我知道是谁,早就想方设法地替她报仇了。我到今天也想不明白,杨丽不过是个农村出来的普通女孩子,究竟是招惹了谁才遭遇如此横祸。”   “这样的话,”梁京墨站起身,“你是否愿意作为此案的人证?”   能让杨丽案真相大白于天下,祁志宏当然不会拒绝。   为了保证祁志宏的安全,梁京墨决定让祁志宏住到章邯那里。   “冒昧问一句,你……在这里没有其他家人吗?”如果祁志宏有其他亲人,理应一同保护起来才是。   祁志宏摇头。   这些年他为了杨丽之死一直心怀愧疚,觉得如果当年他能够勇敢一些,杨丽也不至于会死。   二十年来,他经常会梦到那天的事情,每每从梦中惊醒,都是一阵心悸。   他一直没有成家,他的父母搬到湖南和弟弟生活在一起,已经懒得管他了。   虽然祁志宏是重要人证,但是他只能证明杨丽当年并非自杀,却不能证明是舒家人杀了杨丽。   不过,这已经足以让警方重新立案调查。   坐在车上,宋初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风景:“阿墨,如果这一次舒家人还是能让上级施压,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灵异工作部门不是谁都能施压的,一般也不会有人傻到对我们施压。”   “不能通过明面上的方式解决,我们还可以使用一些特殊手段。即使我们放手让杨丽自己去报仇,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对我们发难。”   梁京墨唇角勾起一抹邪笑,“而且行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鬼报仇,不插手。能上位的没有谁是傻子,要不然当初舒家人也不会费尽心思把杨丽的鬼魂囚困在骨灰盒里。”   坐在后座的祁志宏脸都揪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听不懂,但是似乎身边的温度莫名地又降低了不少。   “你们在说什么?”   楼半夏瞄了祁志宏身侧的杨丽一眼:“你不要紧张,杨丽只会感谢你,不会伤害你的。”   祁志宏扭头看了看自己四周:“杨丽,她回来了吗?”   梁京墨从后视镜中看着他:“这些年,其实她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年年为她烧纸钱,祭拜她,也是她能够突破桎梏的力量来源之一。她应该给你托过梦。”   “那是托梦吗?”祁志宏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一直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会梦到那些事情。”   宋初扭过头来看他:“除了杨丽,你有在梦里见到过其他人吗?”   “那些梦都做得很模糊,我依稀记得自己在梦里看到过很多人,但是一惊醒,就只记得杨丽坠楼的那一幕了。”祁志宏颓然。   杨丽一直看着祁志宏,她的印象中自己和他并不熟。   没有想到自己惨遭杀害,却只有这人为了自己耽搁了自己二十年的生命来追寻真相。   想到这里,杨丽长叹一口气。可惜他们阴阳相隔,她连当面道谢都只是奢望。   “收一收你的眼神,”梁京墨看着后视镜,“我不想才处理了陈年凶杀案又来一桩人鬼情未了。”   祁志宏挺直身体,背脊僵硬,眼珠却四处乱飘。   杨丽弯了弯唇角,和梁京墨的眼神在后视镜中对上:“放心吧,我只是很感激他。现在我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让舒家人得到惩罚。”   将祁志宏、杨丽和楼半夏送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和宋初就回了宋家。   一下车,宋初就绷紧了神经,整个人都处于防备状态,梁京墨几乎觉得她是要上战场,而不是回家。   “来你家的到底是亲戚还是仇人啊?”梁京墨失笑。   宋初鼓着腮帮子,一脸愤然:“从血缘上来讲是亲戚,从关系上来讲是仇人,反正每次见面都要搞得彼此不痛快。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永远都不用再见到他们。”   电梯门打开,宋初深吸一口气,主动牵起梁京墨的手,往家门走去。   门铃刚刚响了一声,门就被人打开了,宋初生无可恋的脸上瞬间挂上了虚伪又乖巧的笑容:“大姨,你们来了啊。我一直在外面忙工作,怠慢了大姨,真是不好意思。”   宋初大姨一开门,眼神在宋初身上扫了一圈就盯上了梁京墨:“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是……”   推开大姨,宋初拉着梁京墨进了门:“这是梁京墨,我男朋友。”   “宋初你竟然都有男朋友了,怎么也没告诉我们啊,我还想给你介绍一个同事呢。”宋初的姨姐——木敏从厨房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不过你既然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也不瞎操心了。梁……梁京墨对吧,真是一表人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京墨不开口,挑眉看着宋初。   宋初推着他坐在单人沙发,自己靠坐在扶手上:“我的终身大事当然得自己做主,不劳大姨和姨姐烦心。阿墨现在和我在一个部门工作,每天辛苦得很,不像姨姐姨姐夫,每天朝九晚五,清闲赚大钱。”   梁京墨拿起一颗苹果啃,歪着脑袋看着满身是刺的宋初,颇有兴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初。   宋母给宋初递了个眼色,右手手指微微捻动,宋初就知道这家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寒暄了没多久,宋初大姨就把话题转到了“最近物价又涨了,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上。   宋初翻了个白眼儿,他们家日子就没有好过过,逢年过节就得问亲戚家借点儿。   偏偏过年过节的,大家也不好意思拒绝。   这家人借了钱,是从来不会自己想着还的,非得催了三番五次才不情不愿地还钱,嘴里还没句好话。   “可不是嘛,我跟阿墨交往有段时间了,想着也该定下了。年前去看了几套房子,真是贵得要上天。我们家这些年也没多少积蓄,阿墨又是孤儿,想要买套房子真是难。姨姐姨姐夫工资都不低,你们房子也有了,车也买了,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了,不如先借我们点儿?”   先下手为强,噎死他们才好。   梁京墨顺应宋初的话点头:“我现在开的车还是部门的,也是时候买一辆自己的车了。”   宋初大姨一家的脸顿时僵了下来,宋初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都已经这么大了,还要靠家里。”   宋母一巴掌拍在宋初背上:“大过年的跟你大姨借钱,知不知道羞啊?我都说了,你们小两口买房子的首付爸妈替你们担了,其他的你们自己解决。”   宋初母女俩一唱一和,将宋初大姨一家堵得开不了口。   当然,如果她们再不要脸一点,承认自己没脸没皮不知羞耻,他们还是可以继续这个话题的。   这边正“其乐融融”地谈着,王毅突然打来了电话,说华颂已经联系过他,表示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华颂肯帮忙当然是最好,用华家的势力挡住舒家的人马,他们就不至于捉襟见肘,畏首畏尾。   梁京墨挂掉电话,宋母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你们就这么回来不会耽搁什么事情吧?”   宋初靠在宋母身上:“老大说我们可以回来,我们就回来了啊。”   宋母闻言还想了想宋初的老大是谁,目光落在忍俊不禁的梁京墨身上,才猛地反应过来,推了宋初一把:“你们这不是胡闹嘛,家里这点事儿哪有案子重要,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一直插不进嘴的宋初大姨夸张地惊呼一声:“哟,宋初你们是哪个部门儿的啊,还要管查案呐?”   梁京墨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部门,没事儿的时候修修文物,闹鬼的时候查查案子。”   梁京墨说得云淡风气,宋初大姨却是背脊一凉。   宋初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以前他们都把宋初能看见鬼当成一个笑话看,时间久了也就没人提起了。   现在梁京墨说起闹鬼,让人不由得往那上面想。   木敏的重点和她妈不太一样,她只听到了前一句话:“每天都跟文物打交道啊,那可都是些宝贝,你们应该也赚得不少吧?”   “哪里啊,”宋初叹了口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那些文物是值钱,可是我们也就是伺候它们的,拿的都是国家给的死工资。我们就和银行里的那些人差不多,每天都有价值连城的宝贝经过手里,但是却不是我们的。”   木敏的眼神四处瞟着,当她的目光落在博物架上的时候,宋初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价值连城的黄杨木插屏!   果然,木敏瞄上了那副精致小巧的插屏:“这小玩意儿看上去很精致啊,值不少钱呢吧?”   “也不值几个钱,就是意义重大,”梁京墨冷眼扫过木敏,“那是我送给宋初的定情信物。”   意思很明显,你要点儿脸就不用打它的主意了。   木敏的表情僵了僵,她总觉得梁京墨看她的眼神十分危险。   宋初也不再理她,看向宋母:“妈,今晚早点开饭吧,我们俩晚上还要出去,大姨和姨姐也要回去,太晚了多危险啊。”   这是拐着弯儿地下逐客令了。   晚饭果然很早,才四点半,饭菜就已经都上了桌,谁也不能说不吃。   尤其宋初都已经说了,晚上还有事情,要是耽误了人家的公务那可就是罪过了。   实际上宋初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和梁京墨晚上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本来他们还担心舒家人会动些手脚,但是现在有华颂盯着他们,他们只要有任何的行动,反而会留下把柄。   晚饭吃得太早,睡觉之前就得来点儿夜宵。   宋母问了几句案子的事情,很是关心的模样。   宋初给梁京墨盛了碗甜汤,忍不住数落自己亲妈:“妈,你心善我知道,但是以后这种容易撞鬼的事情还是少做。被人骗了好解决,被鬼缠上最难过。你这次是幸运,但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运的。”      第81章 打入敌军内部      “好了,唠唠叨叨的。”宋母摇头, “到底谁才是妈?你才多大点儿就这么唠叨, 小心以后阿墨嫌弃你。”   莫名躺枪的梁京墨揉了揉鼻子:“阿姨, 我有时候比较沉闷,只要阿初不嫌弃我就好了。她能跟我多说几句话,我其实挺开心的。”   宋母脸上表面嗔怪,心里却是满意的。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过得好。梁京墨这番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   当晚, 华颂派人守住了祁志宏原先租住的单身公寓。   深夜时分,果真有人来敲门。   扮作祁志宏的人打开了门,门外的人刚一进去就被前后夹击,当场拿下。   第二天一早, 便被送到了文物修复处的审讯室。   经过祁志宏辨认, 他并不认识前一晚被抓住的人, 这意味着那人很有可能是舒家派去跟祁志宏“交涉”的。   梁京墨对此人进行了审讯,一开始那人什么都不肯说, 坚持说自己只是敲错了门而已。   被催眠之后, 他终于承认是舒家派去和祁志宏“谈判”的律师,并且在他的钱包里发现了一张一百万、两张五十万的支票。   这几张支票上的签名,正是舒蓉。   在梁京墨的响指中, 杨律师惊醒。看到梁京墨和宋初正把三张支票往证物袋里装,杨律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原本我们还在想,要怎么把舒家的线和祁志宏的线串起来,谢谢杨律师给我们送来这么好的证据。”   梁京墨喝了口水, 暗自感叹北方的冬天就是干燥。   此时,苏木敲门,将宋初喊了出去。   他最近一直在调查舒蓉和北大的关系,发现舒蓉的丈夫也是从北大毕业的,比舒蓉早入学两届。   宋初看着舒蓉丈夫的资料,发现他和舒蓉在舒蓉大学毕业之后半年就结婚了,两人应该在大学期间就已经在一起了。   舒蓉难道是为了这个男人才一定要去北大的吗?   这个男人又知不知道舒蓉为了去北大,做出了怎样的事情?   “有没有办法单独约他出来聊一聊,不要让舒家人知道。”宋初觉得,舒蓉的丈夫——肖凯腾,可能会是此案的一个突破口。   苏木为难地摇头:“肖凯腾是入赘进入舒家,我们在调查和舒家有关的案子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是我们去约,他可能不会出来。”   “他的社会关系呢?他总不可能没有任何跟舒家没有关系的朋友吧?”   苏木无奈地耸肩:“即使他有,人家也没有理由帮我们。”   “华颂有没有可能……”宋初话还没说完,自己就觉得不太可能了。不谈两家人的恩怨,华家和舒家应该也算是政敌,交往哪有那么容易。   李双坐在桌边涂着指甲油,撇过来一眼:“实在不行,直接找个机会上去堵人。只要能把他弄过来,其他的都好说。”   宋初咬了咬唇,竟然有点同意李双的话。   不过,当她看到肖凯腾和舒蓉的儿子舒耀渠的人际关系中出现的某个名字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地球是个村,关系找找总会有的。   宋初重新进入审讯室,在梁京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梁京墨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却还是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北京城的权贵圈子不大,年纪和辈分相近的基本都打过交道。和舒耀渠走得比较近的人里,恰恰有夏青。   宋初开口求帮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夏青当然不会拒绝,当天下午就约了舒耀渠出来。   计划顺利实施,为了保险起见,宋初带上了楼半夏。   她们的计划是,给舒耀渠进行催眠下达指令,让他将肖凯腾带到指定的地点。   不过催眠之后例行的几个问题,却让她们有了意外的收获。   肖凯腾在外面金屋藏娇!   每隔几天,肖凯腾就会去自己“藏娇”的地方放松放松。   舒蓉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按照她的性子,那位“娇客”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舒耀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们也不得而知。   夏青倒是不以为意,他们所处的这个圈子表面看上去风光,里面什么样大家都心照不宣。在外面养个人,只要不带到台面上来,大家基本都不会当回事儿。   “夏青,今天的事情多谢了,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宋初对夏青伸出右手。   夏青抿唇而笑,跟宋初握了握手:“你们上次救了我爷爷,我还愁没机会报答,这次刚好给了我一个机会。请我吃饭什么的,如果你男朋友不介意的话,我自然是乐意的,哪怕我买单也可以。”   宋初笑笑:“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楼半夏却不慌不忙地坐在包间的沙发上啜着饮料:“恐怕我们没有这么容易离开。”   包厢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四五个穿着黑色服务员制服的男人板着脸走了进来,分开在门两侧一字排开。接着便有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穿着板正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长相平平无奇,却有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   “各位,我们家先生想要请各位喝杯茶。”男人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危险。   楼半夏轻轻嗝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喝了太多饮料,恐怕喝不下茶了。”   靠在沙发背上睡着的舒耀渠□□一声,捂着脑袋醒了过来:“我怎么睡着了?”   夏青浑身一僵,虽然宋初说她们已经消除了舒耀渠的相关记忆,但是他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很难解释得清楚。   拥有鹰隼眼神的男人对舒耀渠鞠了一躬,却看不出几分恭敬的意思:“小少爷。”   舒耀渠这才注意到当下的情况,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男人刚想开口,宋初已经抢先一步一掌拍在了舒耀渠的颈后,舒耀渠的大脑还没有清醒过来,便又瘫软了下去。   男人没有料到宋初竟然敢直接动手,反应慢了一拍。他刚跨出一步,就已经被楼半夏拦住,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几个人也立即围了上来。   场面失控,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夏青将舒耀渠背起,贴着墙壁出了包厢,所幸也没有人有空管他们。   楼半夏一出手,男人就知道对方实力不弱,不过他自信不会败给对方。   然而他的自信对上非人类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有挨打的份儿。   被服务生打扮的男人缠上的宋初情况稍微危险一点,她到现在还不能熟练控制自己的力量,因为害怕一不小心下重手,所以显得有些畏缩。   楼半夏成功将西装男人打趴踩在脚下后,悠闲地看着宋初被一群人围攻。如果有人不怕死上来试图解救西装男人,她就顺手把人打晕。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六七个大男人对上两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被完虐。   解决了这群人,楼半夏和宋初走出包厢的时候,夏青还扶着舒耀渠站在走廊里。看到两人完好地走出来,夏青长舒一口气。他探着脑袋看了看门内,只能看到一屋子七倒八歪的大男人。   “这样……不会有事吗?”夏青有点担心。   楼半夏将舒耀渠接到自己手上,回头看了包厢一眼:“如果他们愿意承认被我和宋初全部撂倒了,我们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们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们正当防卫,有错吗?而且,”楼半夏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有人会来给我们善后的。”   华颂的少校也不是白当的。   “这样啊……”夏青的脸色放松了下来,或许他本来也没有很担心。   “你也不用担心舒耀渠会找你麻烦,我们会修改他的记忆,你就当你们今天没有来过这里就行了,接下来的行程照常。”楼半夏在舒耀渠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将他推回夏青身边,“带他走吧。”   宋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侧过身捂住口鼻咳嗽起来,楼半夏和夏青都是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宋初立即恢复了正经脸,好像自己脑海中一些不和谐的念头完全没有出现过一般:“那我们现在就去浴雪芳华了。”   浴雪芳华是肖凯腾金屋藏娇之处,有哪个女人会愿意一辈子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   纵然现在她看上去很安分,八成是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并没有胜算。给她一个机会,野心就会显露出来。   被肖凯腾金屋藏娇的女人叫刘君惜,今年二十八岁,已经当了肖凯腾一年的地下情人。刘君惜听到宋初和楼半夏来意的时候,犹豫了很久,一副为难的样子。   “刘小姐,我们知道你很为难。但是你要知道,这件事关乎到数十条性命。如果还不能解决的话,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无辜的人为此丧命。你真的忍心吗?”   宋初用此生最真挚的眼神看着刘君惜,给她一个听上去十分正当的理由。   刘君惜吸了吸鼻子,有点被吓到:“不是说是二十年前的案子吗,怎么还会有人……”   楼半夏叹了口气:“不瞒您说,这些年来与此事有关的人相继出事,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们怀疑这里面有舒家的手笔。究其原因,竟与肖凯腾先生有关,所以我们才想跟肖先生了解一些事情。”   “是这样啊……”刘君惜叹气,“我可以帮你们把他约过来,但是我不能保证其他的。”   “没关系的。”宋初连忙表态。   刘君惜到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宋初和楼半夏相视耸肩,都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刘君惜其实早就已经动心了,只是需要台阶下而已,配合她演出这一场,她们自己都肉麻。   肖凯腾在一个小时后到达浴雪芳华。   这里并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宋初和楼半夏还是将人带到了文物修复处。一路上肖凯腾的手机响了数次,他都没有接。   “肖先生为什么不接电话?”宋初问道。   肖凯腾无奈一笑:“我想你们也不会想要我接这个电话,舒蓉在我手机里装了定位,我的行踪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接电话……”肖凯腾摇了摇头,话没有说完,其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所以……其实你跟刘君惜的关系,舒蓉其实是知道的。”   肖凯腾点头。   车厢内陷入沉默,宋初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梁京墨打来的电话。   “让楼半夏绕路,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前面被堵住了。”梁京墨言简意赅。   宋初看了楼半夏一眼:“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舒蓉亲自去堵你们了,不过已经被华颂拦住了。你们尽快回来,免得再横生枝节。”   “舒蓉看来很在意你。”宋初挂掉电话,看向肖凯腾。   肖凯腾闭上眼靠在车座上,没有回话。有些事情,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永远都不会知道其中滋味。   到达文物修复处,肖凯腾已经是一脸平静。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找过来吗?”梁京墨并没有把肖凯腾带进审讯室,而是把人带进了办公室。   旁边是吃吃喝喝的围观群众,这边是严肃讯问的现场,画风差异令人惊奇,也让肖凯腾放松了不少。   “舒蓉曾经跟我说过,最近她被卷入了一场旧案,她怀疑是舒家的政敌故意为之。”   梁京墨挑眉:“你信吗?”   肖凯腾摇头:“一半一半,不完全相信,也不完全不信。”   “二十年前舒蓉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她所在的学校发生了一起学生坠楼案件。经过我们调查,发现那个学生曾经得到过北大的保送资格,却被舒蓉顶替。而那个时候,你已经在北大。”宋初简单叙述了案件,“鉴于你的身份,我们怀疑舒蓉进北大的目的可能与你有关。”   “你和舒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双提问。   肖凯腾抿了口热水:“我跟她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才十六七岁,舒蓉更小。”   “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那你们是在大学之前就在一起了吗?”宋初很好奇。   肖凯腾回忆起往事:“没有,在大学之前我跟舒蓉并没有太多交集。她是天之骄女,娇生惯养,而我只是来自普通家庭的孩子,自觉地离她远远的。后来在北大再遇到舒蓉,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当时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在舒蓉进入北大之前,肖凯腾虽然和舒蓉有过同学的缘分,却因为身份家境的云泥之别并无交集,而在舒蓉进入肖凯腾所在的北大的时候,肖凯腾身边已经有佳人相伴。   但不知肖凯腾哪里合了舒蓉的眼,舒蓉进校没多久,就对肖凯腾发起了猛烈的爱情攻势,逼走了肖凯腾当时的女友不说,甚至禁止任何女生靠近他。   在别人看来,有舒蓉这样有家世又漂亮的女孩看上肖凯腾是他上辈子积了德,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儿。   “听你的话,你好像对舒蓉并没有那方面的感情,那为什么要跟她结婚?”李双不解。   肖凯腾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刚刚毕业没多久,我妈就得了癌症,庞大的治疗费用不是我家能够承受的。舒蓉说只要我跟她结婚,舒家就会安排我妈去国外接受治疗,并且承担全部费用。我妈的情况越来越差,我知道她也想看到我结婚成家,那个时候舒蓉是我最好的选择。”   癌症到现在都让医生束手无策,更何况是二十年前?   即便舒家将肖凯腾的母亲送到了当时医疗条件相对发达的美国,还是没能保住她的性命,但是肖凯腾还是和舒蓉结婚了。   “早些年,舒蓉的占有欲很强。刚结婚的时候,只要我们不在一起,她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打个电话过来,让我烦不胜烦。同样的,只要她看上的东西就会想方设法地弄到手,无论用什么手段。”   “她是舒家最受宠的幺女,舒家人一般也不会拘着她,反而会想方设法地满足她的要求。所以抢保送名额这种事,她做得出来。”   梁京墨用钢笔敲了敲桌子:“看来你对舒蓉的意见不小,不过我们真正要调查的并不是保送名额的事情,而是当时被舒蓉顶替的女孩儿杨丽坠楼身亡的案件。我们现在已经确认当初警方给出的‘自杀’结果是错误的,重新立案调查。论嫌疑,与她有纠葛的舒蓉首当其冲。”   “你们怀疑当初是舒蓉杀了杨丽?”肖凯腾楞了一下,随即摇头,“舒蓉虽然任性,但还不至于杀人。”   梁京墨对章邯使了个眼色,章邯会意地打开旁边审讯室的门,让一直在里面的祁志宏和杨丽出来。   当然,肖凯腾只能看到祁志宏。   “这是我们找到的目击证人,当初他亲眼目睹了杨丽被一群人绑上了天台,随后杨丽坠楼。”章邯解释道。   肖凯腾皱起眉:“那也不能证明就是舒蓉或者是舒家人做的。”   “当然,”梁京墨摊手,“我们还有一个证人,只是需要你先做一些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肖凯腾莫名紧张,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   宋初冲着杨丽招了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后,掏出显影水喷了几下。   祁志宏比肖凯腾更加紧张,他早就有预感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比如,杨丽回来了。   随着显影水雾气落下,还穿着二十年前学生制服的杨丽出现在众人面前,样貌几乎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没有半点生气,一眼看上去便与常人不同。   “杨,杨丽!”祁志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是喊出来的声音,却压得很低,仿佛害怕声音一高就会让杨丽消失。   杨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满脸惊诧的祁志宏和已经没了反应的肖凯腾:“祁志宏,谢谢你这么多年都还记得我……也许不该这么说,应该是很抱歉这些年一直跟着你,让你困扰了。”   梁京墨拍拍桌子:“这些话以后再说,先把正事解决了。”   直到杨丽把自己从坠楼到被囚困在骨灰盒里的过程叙述过一遍,肖凯腾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重点他还是抓住了。   “这么看来,的确是舒蓉……至少是舒家人把杨丽灭了口……可是为什么?即使杨丽活着,也不会影响到她什么的。而且,除了北大她还可以去其他的学校,甚至可以出国,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北大呢?”肖凯腾神情恍惚。   “关于这一点,”李双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目前我们得到的情报,让我们只能猜测她是为了你而去的北大。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杨丽,不如请她自己来解释一下?”   李双对着门外抬起下巴,众人望去,舒蓉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门外。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脸冷漠,被男人钳制着捂住嘴巴的舒蓉眼中则是一片惊惶不安。   见已经被发现了,男人松开舒蓉,也不管她踉跄蹒跚几乎跌倒,径自跨入屋内,吐出“华颂”两个字算是自我介绍。   舒蓉扶住门框站稳,却迟迟不敢跨入门内。杨丽就站在宋初身后,用看待空气一般的眼神看她。舒蓉却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入地狱。   肖凯腾犹豫了半晌,还是上前扶住了舒蓉。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他也不好做得太绝情。   舒蓉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肖凯腾的手,声音颤抖,再不复大家闺秀、名家贵妇的从容淡定:“凯腾,我们,我们回家吧。”   肖凯腾缓慢而坚定地挣开了舒蓉的手:“对不起……”   一双灰色的棉鞋出现在舒蓉的视线中,舒蓉如同遭到针扎一般退后两步,惊恐地看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杨丽,颤抖着下巴说不出话来。   杨丽嗤笑一声,既觉得解恨,又觉得可悲。   “杨丽,你先回来。”楼半夏将杨丽喊了回去。   梁京墨一下一下有韵律地敲击着桌面:“舒小姐,请你回答你丈夫提出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杨丽?” 作者有话要说:  头秃,果然还是得量力而行。 我早该明白,我只是一条咸鱼。   第82章 红宝石      舒蓉侧头看了一眼肖凯腾,见他盯着自己, 又匆忙撇开目光, 不敢与之对视。   肖凯腾站到舒蓉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北大,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肖凯腾的手指指向杨丽,胳膊上青筋暴起。   他可以接受自己无可奈何的命运,但是却不能接受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去。   “因为……我爱你。”舒蓉低着脑袋,声音细微如蚊蝇。   遇到肖凯腾,是舒蓉魔障的开端。   也许是命中注定, 肖凯腾明明长得不算出挑,家世也是平平,人还有些内敛,偏偏就让舒蓉着了迷。   但自知自觉的肖凯腾却总是故意避着她, 舒蓉到底是女孩, 脸皮薄又要面子, 不能做得太过分,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紧随着他的步伐。   肖凯腾高舒蓉两届, 总会比舒蓉先毕业。   后来舒蓉打听到,肖凯腾去了北大。   于是舒蓉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北大,到那时候, 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肖凯腾了。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短,舒蓉对自己是不是能考上北大也越来越怀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决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但是她又不想让别人——尤其是肖凯腾知道。   于是, 她瞄上了保送名额。   “原本我是不想动杨丽的,甚至我对她怀抱愧疚之心。”舒蓉保养得宜的面容露出扭曲的表情,“可是她为什么也要去北大呢?”   在保送通知下来之后,华芳因为担心杨丽几次找她谈话,舒蓉每次都会装作无意般地“路过”。   有一次,她听到杨丽说,她要靠自己的努力通过高考去北大。   舒蓉知道杨丽成绩好,考上北大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杨丽也去了北大,也许她通过不正当手段取得保送资格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   舒蓉在脑海中把杨丽去了北大之后可能出现的状况演练了一遍又一遍,她最终还是觉得不能让她去!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杨丽去北大!我回去求我妈,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我妈才点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说要让杨丽永远消失,这样我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等啊等,一直在寻找时机。后来我听说杨丽不准备回家过年,我觉得那是一个好机会……”   宋初揉了揉胀痛的脑袋,人一旦疯狂起来,行为非常人所能理解。   “后来发生的事情,杨丽奶奶和父亲的死,华芳老师的意外,还有北大招生办那些人,和你们家有关吗?”   舒蓉已经全然放弃抵抗了,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肖凯腾了。   “杨丽的奶奶和父亲以及华芳老师的事情的确是我安排的,他们都有可能知道我的秘密,让我觉得很不安。但北大招生办的那群老头和我无关,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发生这种事理所应当。”   舒蓉轻易认罪,在于他们抓住了她的命门,从肖凯腾入手。也在于舒蓉过往太过自私,肖凯腾对她并无太深的情分。   舒家人因此被抓住把柄,境况每日愈下,华颂更是落井下石。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前华颂只当妹妹所遭遇的只是一场意外,如今知道是人为,自然要找补回来,何况还是政敌。   舒家落马之后,作为受害者的杨丽却也受到了惩罚。   虽然一切起因于舒蓉和肖凯腾的孽缘,但是杨丽残魂的怨念导致二十年来多名学生身亡也是不争的事实。念及杨丽并非有意,梁京墨决定对其从轻处理,罚入血池地狱服刑五十年。   送走杨丽之前,梁京墨给了机会让她和祁志宏告别。   杨丽愧疚于自己拖累了祁志宏的大好年华,幸而祁志宏现在年纪也不算特别大。   “以后没有我跟着你,找个合适的人过吧。”想了半天,杨丽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文物修复处众人顿时忍俊不禁。   这个年磕磕绊绊地过去,等到案子了结,年假早就结束了,宋父宋母也已经回到学校授课,给毕业班进行最后的巩固提升。   高考大多数学生进入社会的一道坎儿,固然重要,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考好了皆大欢喜,落榜了,兴许是命运给你安排了一条特殊的道路,只要拼搏过,天道不会亏待你——前提是做个好人。   年关过去没多久,春的迹象便已然到来。随着文物修复处院子里梅花落尽,一张请柬递了过来。   “拍卖会?”宋初好奇地翻看着做工精细的请柬,“我们要去吗?”   楼半夏吞下一口豆腐脑,呼出热气:“当然要去。拍卖会上会有一些文物出现,也有可能出现一些状况,需要我们随时待命。另外如果有一些国宝级的文物流入拍卖场,我们就要把它带回来。”   宋初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到时候会有哪些人去啊?”   “就是一些名流……”   “我也要去!”李双的话还没有说完,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韩彦突然出现,“我的红宝石很可能出现在这次的拍卖会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韩彦身上,柳永扯了扯李双的袖子,茫然问道:“他是谁?”   李双对着柳永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轻轻放下:“他是韩彦,我们之前遇到的一个剑魂,一直在外面寻找他的剑上的红宝石。”   韩彦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红宝石,没空在意柳永的异常。   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梁京墨,他径直走向宋初,语气坚定不容分辨:“我也要去。”   一口滚烫的馄钝卡在喉咙口,宋初差点被烫得惊叫出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我又不是主事儿的,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你跟梁京墨说,他一定会同意。”韩彦自觉很有道理。   李双忍不住乐了:“你要去参加拍卖会啊,是做拍品吗?”   “好了,不要开玩笑了。”梁京墨姗姗来迟,“拍品单我已经拿到了,里面的确有一颗红宝石,本来我也是要去看看是不是韩彦要找的红宝石的。”   苏木擦了擦手指:“是在第几位啊?”拍卖会拍品的次序,在一定程度上昭示了主办方对拍品价值的估量。   拍卖的次序越靠后,拍品的价值越高。   梁京墨将手中的硬面小册递到苏木面前:“不算靠后,在中间部分,价格应该不会太高。不过后面有两件东西我有点儿兴趣,你做预算的时候记得多做点儿。”   “能让梁老大感兴趣的东西,肯定不同凡响,让我也瞧瞧。”李双也凑了过去,   宋初把给梁京墨准备的甜粽从保温盒里取出:“如果超了预算怎么办?”   “看情况吧,”梁京墨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如果一定要拿下的话,就先从我们的私产里出,到时候报销。如果不是那么重要,就直接放弃了。”   宋初吃着自己的小馄饨,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终于认清了自己是文物修复处最穷的人的事实。   得了梁京墨的承诺,韩彦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有了红宝石的下落,他也不出去乱转悠了,专心呆在文物修复处休养生息,等待拍卖会的到来。   正如李双所说,参加拍卖会的大多是商贾名流,或是名门政客,偶尔也会看到几个脸熟的明星。   梁京墨等人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展台的却不显眼的位置,方便他们随时动作,王毅带着特别行动处的人就坐在他们对面。   宋初侧首和梁京墨耳语:“一边儿一个部门,我怎么觉得我们像是人家请来的镇宅神兽?”   梁京墨抬头看了王毅等人一眼,微微弯起唇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对梁京墨和王毅这些老油条而言,来参加拍卖会的不少都是熟脸。拍卖开始前,陆续有人前来打招呼。也不多寒暄,握个手就走,看得宋初一脸茫然。   “这些人……到底是想干嘛?”   坐在宋初另一侧看图册的楼半夏掀起眼帘:“大多是以前的客人来打个招呼,也是求罩的意思。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应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握手。”   简单来说,就是看到别人这么做了,自己也凑个热闹的意思。   国人的跟风思维,不外如此。   入场半小时后,美艳丰满的主持人上台,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要是看到什么喜欢的也可以拍下来,我付钱。”梁京墨状似不经意般说道。   苏木在宋初身后轻轻发出起哄的“哦”声:“宋初听到没,有人付钱哦,还不买买买?”   “可是我并不喜欢。”宋初捧着脸,心里甜出蜜来了,但是却并没有真让梁京墨付款的打算。   拍卖会顺利进行,拍品一件一件地被捧上台又被捧下去,坐在章邯身侧的韩彦逐渐变得焦虑。   一颗菱形红宝石被装在黑丝绒锦盒中被放上展台,嘉宾席中传来了女人的阵阵惊叹。宝石类的拍品,客户群主要是女性。   章邯举牌,场面似乎静默了一瞬,不少人都放弃了竞拍,只有两三个不明所以的还在加价。两轮下来,又有两个人在旁人的劝阻下放弃了,只剩下一个女人仍然坚持着。   那女人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妖娆不可方物,对上梁京墨的眼神,还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块红宝石还是挺招人馋的,那个女人不是普通人,身上有淡淡的妖气。”宋初已经看出那女人是妖精。   梁京墨收回眼神:“不用管,继续加。”   有梁京墨这句话,章邯举牌子一点都不手软。   嘉宾席中的人看着这场竞价,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好奇那女人的身份,也有人奇怪那块宝石究竟哪里出众,更有人提心吊胆生怕从宝石中窜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起拍价五十万的红宝石,硬生生被抬到了三百万。   就在众人以为竞价还要继续的时候,却有穿白色制服的服务生走上了展台,在主持人耳边说了什么。主持人随即宣布,主办方老板以封顶价格买下这颗红宝石,送给梁京墨。   这家拍卖场有条规矩,如果出现僵持不下的局面,先到封顶者得。   但是在竞价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封顶价格是多少,这要看运气,也要看魄力。   这般激烈的角逐一般都出现在拍卖会最后,在中段出现还是第一次。   老板的做法算是破例,却没有人跳出来说有意见。   有经验的老油条都知道,对坐镇两侧的人要避着走。   与文物修复处竞价的女人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像是有点意见,却被女人握住了手,只能狠狠地盯着梁京墨。   红宝石被顺利拿下,韩彦的眼神一直盯着被捧走的锦盒,如同饿狼看到肉骨头。好在他理智尚存,旁边又有章邯踩着他的脚,才没有直接冲上去。   拍卖会继续进行,什么名家字画,什么稀世宝石,任凭其他人疯了一般叫价,梁京墨就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宋初几度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重宝拍卖之前,有半小时的中场休息,是给大家休整的时间,也是让有意继续拍卖的客人有时间调动资金。   与此同时,也会有人将刚刚被拍下的拍品送到新主人手中,然而红宝石却迟迟没有被送来。   韩彦心焦地站起身,被章邯一把拉住。   梁京墨看着匆匆往这边跑来的服务生,目光转向了刚才那两个妖女所在的方向,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梁先生,红宝石被盗了。”   韩彦一把撇开章邯的手迅速跑了出去,几乎能够看到他身后的残影。梁京墨不方便离开现场,楼半夏带着李双跟了上去。   “麻烦让你家老板提供一下刚才37号女士的资料。”梁京墨脸上虽然看不出怒意,声音里的冷意却谁都能听得出来。   服务生离开,宋初担心地看着楼半夏和李双追去的方向:“不会出什么事吧?”   梁京墨翘着腿坐在位置上:“刚才那两个妖女修为不算高,不出意外韩彦自己就可以处理,我让半夏和双儿过去是怕韩彦一时冲动。”   拍卖继续,重宝上场,每一样拎出来都能说出一串履历,引得众人纷纷加价。   梁京墨看上的是西周时期的一枚玉圭。   其制式上端两尖翘起,中半圆弧凹陷,低端平,是为琰圭,主诛讨征伐之事。   “《周礼·考工记·玉人》有言,琰圭九寸,判规,以除慝,以易行。”苏木低声呢喃,“这枚琰圭锋芒毕露,历经千年而无风霜之痕,隐有灵光,已然成为灵器。”   梁京墨点头,这也是他决定拿下这枚玉圭的原因。   若是任由这枚煞气颇重的玉圭流落在外,恐怕会扰乱人间秩序。   好在留下拍卖的人都比较上道儿,梁京墨轻易拿下这枚琰圭,没有再发生意外状况。   直到拍卖会结束,楼半夏和李双也没有把韩彦带回来。   梁京墨将玉圭交给柳永和苏木带回文物修复处,自己带着宋初循着定位找去。   “这里看上去很旧了,怎么会到这里来?”城市越野最终停在一栋破旧的楼房前,墙外爬满了绿色的枝蔓,从裸露出来的墙壁上可以看到一道道裂纹。   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偶尔有野猫快速跑过。   梁京墨锁上车门,抬头看着危楼一般的建筑:“这里地理位置不好,处于集阴之地,并不适合人居住,但是对鬼怪却是理想的居所。刚才在拍卖场看到的那两个妖女是偷了别人的邀请函进去的,她们本身并没有参加拍卖会的资格,这里很可能是她们的巢穴。”   进入大楼,粉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黑咕隆咚的楼道里,时不时地有一些不明物种的动物蹿过。黑暗似乎是实质的,梁京墨和宋初的手电只能堪堪照亮面前那一小块地方。   若隐若现看不实在的情况最让人心慌,宋初抓着梁京墨的手臂,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按照韩彦的性格,对他至关重要的红宝石被抢了,他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这样的安静让人觉得不安。   梁京墨突然停下脚步:“我们走了多久了?”   宋初眨了眨眼睛:“大概两三分钟吧……”   刚一开口,宋初就愣住了。   从外面看,这栋楼的横向距离并不算长。按照她和梁京墨的速度,两三分钟早就走到尽头了。   随着一阵金属鸣声,斩魂剑落入梁京墨手中,宋初身上也显出微弱的红色光芒,右拳的火光逐渐分散,曾经在收服穷奇时出现过的火鞭再一次现身。   “哈哈,你们来找我呀。”   有小孩子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却辨不清确切的方向。梁京墨与宋初后背相贴,各自护卫一方。   “我在这里呢!”宋初前方十步距离左右,一个小孩子的身影一晃而过。   宋初挥出火鞭,火鞭在空中爆出更为热烈的火光,一直延伸到刚才小孩子出现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打到。   手握斩魂剑的梁京墨眼中逐渐泛出黑色的波浪,淹没了眼白,宛如鬼魅。   宋初感觉到身后梁京墨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冰冷,侧过头:“阿墨,你怎么了?”   梁京墨吐出“没事”两个字,突然将斩魂剑奋力插入脚下的地面。   一阵碎裂之声响起,宋初低头一看,地面寸寸裂开,似乎将要崩塌。   尚未来得及做出躲避的反应,腰间突然多了一条手臂,将她往侧边扯过,与疾风一般的人影擦过。   还没有站稳,梁京墨的手已经握上了宋初的右手,借着她的手舞起火鞭。   若是换个浪漫的场景,没有对面那个满脸血的孩子,宋初恐怕会以为梁京墨是在调戏她。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那旖旎心思。   那小孩子没想到梁京墨动作这么快,躲闪不及,被火鞭扫到,竟然登时灰飞,叫宋初顿时心惊:“就这么……灰飞湮灭了?”   梁京墨的下巴搁在宋初肩窝里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鬼娃不是鬼魂,冥界是不收的,被抓住了就只有这一个下场。”   宋初吐出一口气平息了心情,微微侧首:“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走了?”   鬼娃消失之后,长廊的尽头出现一扇窗户,有微光自窗中洒入。在他们身侧不远,就是落满灰尘的楼梯。楼梯上有清晰的脚印,昭示着曾经有人从这里走上去。   梁京墨缓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宋初,再睁眼时已经没有异样,二人一前一后往楼上去。   突然,一滴血滴落在木扶手上,沿着扶手缓缓滑下,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宋初抬头,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正从上空掉落,宋初赶紧挪步躲开,那东西便落在她脚边。   “是猫的脑袋。”梁京墨用斩魂剑拨弄了两下,“他们应该是想要吓退我们。”   宋初有些反胃,揉了揉鼻子:“我并没有闻到很难闻的气味,这里居住的鬼怪应该没有做很多坏事。那两个女人要韩彦的红宝石,恐怕也是有原因的。”   “不管她们有什么原因,韩彦都不会把红宝石让给她们,毋庸置疑。”梁京墨牵着宋初继续往楼上走。宋初撇撇嘴,无言以对。   踏上二楼的地面,梁京墨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檀香点燃,置于楼梯口:“我二人因公务来此,无意打搅,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一条长长的胳膊从天花板上垂下,将檀香勾了回去,一个男人的脑袋倒挂在胳膊顶端:“好说好说。”   “劳烦问一句,刚才来的人到哪里了?”   男人的脑袋转了一圈:“一开始跟着仓鼠姐妹过来的那个家伙现在在四楼,还有两个姑娘被蜘蛛精和壁虎精缠住了。”   梁京墨道了谢,拖着宋初径直往三楼走,天花板的男人还伸出胳膊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踏上三楼,宋初不适地动了动胳膊:“我怎么觉得刚才好像穿过了一层什么东西?”      第83章 仓鼠报恩      梁京墨摘掉宋初头发上沾到的蛛网:“为了避免上下楼层之间互相打扰,这些鬼怪都在交界处设下了禁制。一楼的鬼娃被灭了, 二楼的石男有心把我们吓走, 所以我们才没有感觉到异常。”   宋初探头看了看四周:“不是说楼半夏和李双在三楼吗?怎么看不到人, 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说话间,宋初踏出一步,没想到却正撞入一张巨大的蛛网中。蛛丝上粘滑的液体如同胶水一般,将宋初牢牢粘住,挣扎不得。   斩魂剑劈上蛛网, 却如同利刃切入棉花,无法伤其分毫,更有一股力量将斩魂剑弹了回去。   与此同时蛛网不断长出分支,试图将宋初完全缠成茧状。火之心的防御似乎失去了效用, 直到宋初主动调用灵力让自己身上燃起明晃晃的火焰, 坚韧的蛛网被瞬息燃尽。   跌落在地的宋初眼角余光看到地面与墙壁的夹缝中有一道灰褐色的光闪过, 就势在地面打了个滚才站起,顺手挥出火鞭。   火鞭本身是火, 可以无限延长, 也可以随意调整形态,可谓无孔不入。   一声动物尖锐的鸣声之后,一股焦臭味从缝隙中传了出来。   宋初和梁京墨靠在一起, 小心地看着四周的情况,角角落落里藏着许多蜘蛛和壁虎。虽然可能有些微的毒性,对他们来讲杀伤力却不强。   “往里面走,半夏和李双可能被藏到房间里去了。”   刚才的蛛网连斩魂剑都破坏不了, 楼半夏和李双遇上恐怕也难以招架。梁京墨猜测,她们俩应该已经落套了。   不愧是蜘蛛精的居所,目光所及之处,蛛网遍布。推开一扇扇斑驳的木门,里面皆是一片空荡,偶尔会有被遗弃的家具。   六七个房间走过,还是一无所获,蜘蛛精和壁虎精也没有再出手,宋初微微放松了警惕。   “我在这儿!”   宋初的手刚刚碰上下一扇门的把手,楼半夏的声音突然响起,宋初一回头,就看到楼半夏背着李双正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   梁京墨眯着眼看着楼半夏:“怎么回事?”   楼半夏将下滑的李双往上托了托:“我们俩刚追到这里就被蛛网给缠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蜘蛛精把我们缠成了茧扔进那间房里,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已经晕了。”   宋初走近楼半夏,伸手想要看看李双的情况。安静伏在楼半夏背上的李双却突然暴起,冲着毫无防备的宋初扑来。   然而在她碰到宋初之前,就已经被斩魂剑贯穿肩膀钉在了墙壁上。   同时宋初本能地挥出了火鞭,“楼半夏”闪身欲躲开,却被梁京墨拦住去路,推到火鞭的攻击区域。   受到“火鞭”攻击的楼半夏身上立即燃起了火,尖叫着躺倒在地胡乱打滚,试图将火扑灭,却只是徒劳。   “这两个人在哪里?”梁京墨右手握住斩魂剑剑柄,缓缓转动,露出原型的壁虎精痛得一阵痉挛。   “就在那间屋子里!”受不住锥心之痛的壁虎精连忙招了。   梁京墨拔出斩魂剑,壁虎精一下子沿着墙壁爬上了天花板,消失在墙缝中。   看梁京墨和宋初提步要走,地上的蜘蛛精赶紧求饶:“唉,你们先帮我把火灭了啊!”   宋初看向梁京墨,梁京墨比出小手指的一个指节。   宋初先是一脸茫然,略微思考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灭火可以,但是要留一点儿火种,防止她再作妖。   头上顶着一小撮火的蜘蛛精委委屈屈地把两人带到了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屋子。   “她们就在里面,能帮我把火熄了吗?我的头发都快被烧没了。我也不是故意想伤你们,你看她们俩不还是好好的吗?谁让你们乱闯别人的地盘的……”   屋内的角落里摆放着两个人高的白色巨茧,联想起刚才蜘蛛精假扮楼半夏说的话,这两个茧里应该就是楼半夏和李双了。   简单粗暴地一把火把裹成茧的蛛丝给烧了,晕乎乎的楼半夏和李双看着如同天神降临一般的梁京墨和宋初,大大地松了口气。再看到顶着一团火的蜘蛛精,两人都是一脸“你活该”的表情。   蜘蛛精想要去扑自己头上的火,又迟迟不敢动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宋初。   看在楼半夏和李双已经安然脱困,蜘蛛精也不像是要害人的样子,宋初大发慈悲地帮她灭了火,还不忘敲打一番。   离开的时候,梁京墨突然回头看着蜘蛛精:“你修为不深,蛛网却十分坚韧,是不是曾经有过什么奇遇?”   蜘蛛精用剩余的头发把头顶被烧秃的地方遮住:“我也不知道,我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以前我的蛛网也没这么厉害,后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梁京墨皱眉思索了一瞬便放过了她。   四人一起向四楼进发,李双不断念叨着“失策”,竟然被两个小妖给缠得没有还手之力。   宋初想了想:“他们俩也就是蜘蛛精的蛛网有威胁,先发制人,要不是有红莲业火我也脱不了身,连梁老大都没能把蛛网给毁了。只要躲过了蛛网,他们俩的实力并不怎么样。不过刚才她们假扮你们俩,我差点儿就被骗了。”   “那是你太不细心了,”梁京墨淡定拆台,“蜘蛛精从始至终没有提过名字,语气生硬,明显是不知道她们俩的名字。而且他们的角色把握很不到位,表演得很假。”   那神态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表演学大拿呢。   宋初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看四楼快到了,立即换话题:“到四楼了!”   又是一阵突破隔膜的不适,四人算是正式进入四楼的地界。   “我去,地上怎么都是果壳啊?”李双嫌弃地看着地上的果壳残屑。   梁京墨一脸淡定,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二楼的石男说过,与韩彦纠缠的那对姐妹是仓鼠精,没有这些才不正常。”   四人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韩彦迎面走来。   有了先前的经历,几人都作出了防卫姿态。   韩彦一手握着自己寄身的古剑,一手拿着刚刚拿到手的红宝石,举到梁京墨面前:“麻烦了。”   梁京墨没有接过古剑和红宝石:“那对姐妹呢?”   韩彦的眼神暗了暗,往侧边让了让。两只仓鼠从果壳中钻了出来,爪子里还捧着瓜子和花生往嘴里塞。   “修为几乎全没有了。”楼半夏蹲下身,将两只仓鼠托举在掌心,“这是怎么回事?”   韩彦抿了抿唇,放下一直举着的手:“你们跟我来吧。”   进入最里间的屋子,梁京墨四人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这里有很多仓鼠……很多,多到他们没有地方落脚。   看到刚刚离开的韩彦又回来了,仓鼠们齐刷刷地看着他。   楼半夏手中的两只仓鼠从她掌心跃下,钻入仓鼠群中,穿梭了好一阵才挤到了一个角落里。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个角落的位置微微隆起,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吱吱吱……”   那隆起的角落的仓鼠立即散开,挤入旁边的仓鼠群中。   看清那团隆起究竟是什么东西,宋初抑制不住惊呼出声——那竟然是一个婴儿!   “怎么会有一个孩子?看着不像是妖精啊!”   韩彦摇了摇头:“那本来就不是妖精,是一个人类的孩子。但是他生病了,他的父母遗弃了他。仓鼠姐妹把他捡了回来,她们想要救他。”   命运纠缠,还得追溯到这个婴孩的前世,也许要更早。   仓鼠姐妹原本是被人类饲养的宠物,第一任主人搬家的时候觉得她们累赘,遗弃了她们。   就在她们即将葬身在大雨里的时候,一个男孩儿,也就是这个婴儿的前世把它们捡了回去,救了她们一命。   但是那个男孩儿命中有劫,注定夭折。   捡回仓鼠姐妹没过一年,男孩儿就死了。   在他死前最后的日子里,他把仓鼠姐妹送到了这座被废弃的大楼。   因为他知道,自己死后他的家人一定不会留下它们。   虽然这里也算不得多安全,但至少让它们有藏身的地方。   后来仓鼠姐妹得贵人相助,修炼有成,立志要报男儿的恩情。   “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报恩故事,但是现实总是不断洒狗血。”韩彦抱起被仓鼠们合力拖过来的婴儿,“它们费力想要拿到我的红宝石,其实就是想借助红宝石的力量,让这个孩子活下去而已。”   但是续命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   每个生灵从诞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了生命的长度,除非通过修炼逆改天命,或是以自身功德感化天道修改命格。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来不及做,延长寿命只能别人帮忙。   仓鼠姐妹听说这次拍卖的红宝石蕴藏巨大力量,说不定可以帮这个孩子躲过这场劫难。   但宝石的力量只有韩彦的古剑可以利用,也只有韩彦可以吸收。   除非有力量能压过宝石本身的人强行汲取,否则这块红宝石在别人手里,只是一个好看的装饰品而已。   仓鼠姐妹这点微博的力量,在这块红宝石面前明显不够看。   “但这个孩子现在看上去很好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宋初将手指送到婴儿的鼻子下,能感受到他浅浅的呼吸。   韩彦叹了口气:“我虽然能够吸收红宝石的力量,却不能把红宝石的力量引渡给他人。但以古剑为媒介,可以将第三方的修为转移到另外一个第三方身上。”   仓鼠姐妹舍弃了自身来之不易的修为,换了这个孩子的健康。   “她们现在修为所剩无几,几乎与刚刚开化时无异,能不能继续修炼还要看她们自身的造化。”   终于交代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韩彦咂嘴。他在人间千年看遍世情,却还是忍不住为此唏嘘。   一直没有出声的梁京墨紧紧皱着眉头:“仓鼠被作为宠物饲养并没有很久,这栋楼看样子绝对没有百年,她们俩……是怎么修炼到能化为人形的地步的?”   韩彦摊手:“我也问过她们这个问题,她们说有贵人给她们吃了灵药。其余的,我也没有问出来。”   梁京墨眉心的皱纹皱得更深了,蜘蛛精和这对仓鼠姐妹似乎都有所奇遇,但是奇遇这么容易被遇到还能叫奇遇吗?   “灵药?有什么灵药能让修为一下子增进那么多的吗?”李双眯起眼,“如果有的话,用来保养皮肤肯定效果不错。”   宋初脑海中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在千慧寺被潘楚恒取血的场景,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沉闷几乎喘不过气。   梁京墨捧住她的脑袋拍拍她的脸:“宋初,你怎么了?”   “我的血,”宋初低声道,“那天在千慧寺,潘楚恒取了我的血!”   梁京墨瞳孔骤缩,将宋初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不要怕,回去吃了药就好了。宋初发病了,我们回去!孩子留在这里也不安全,一起带走。”   一行人离开之后,长廊尽头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戴着金属项圈的男孩子。   小巧的、带有倒刺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男孩发出一声轻笑:“呀,好像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呢。今天就不捕猎了,得赶紧回去告诉哥哥。”   窗外一阵风吹过,男孩儿径直后仰,消失在窗台上,如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回到文物修复处,章邯带着韩彦进入工作室,进行镶嵌工作。   宋初捧着一碗酒酿小元宵发呆,团子在她的碗前不断转悠,一副嘴馋的样子。   “梁老大,刚才宋初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要知道宋初刚来的时候见到恶鬼反应都没这么大。   梁京墨睁开假寐的眼:“想知道吗?知道了就得负责。”   楼半夏看看丢了魂儿的宋初,又看看神神秘秘的梁老大,心里如同有只猫在挠般痒痒,却还是忍住了好奇,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不过,总有人会忍不住的——比如刚刚回来的苏木。   于是,一不小心触了高压线的苏木只能苦哈哈地拖着李双去了千慧寺。   他一个人去还是会害怕,尤其是知道宋初说的话之后。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像宋初是灵血之身,但是好歹也算是个特殊的存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带上李双,两个人好歹能够相互照应着。   直到傍晚,苏木和李双才回到文物修复处,苏木一脸气愤。   “简直气死人了,他们竟然敢就这么认了,还说什么可以合作!”也不管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苏木一口饮尽,“我早知道竹安不要脸,没想到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梁京墨握住宋初的手,冰凉一片,几乎冷到人心里:“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苍生大劫将至,他们此为也是迫不得已。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创造出能和邪恶抗衡的力量。”苏木几乎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亏得他们是佛门中人,那天宋初伤成什么样我们也都是亲眼所见,要不是宋初逃得快,有没有命还得另说,他们好意思说一切都是为了苍生!”   李双也气得满地乱转悠:“为了苍生,他们怎么不把自己剁吧剁吧喂老鼠啊!古有唐玄奘,食之可得千年修为,长生不老。他们修佛数十年,竹安更是容颜不老,吃了不说千年修为,几十年上百年还是有的吧……”   “笃笃笃。”梁京墨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们话越说越不上道儿了。   苏木不情不愿地住了嘴,在自己的位置上猛灌凉水,试图用凉水浇灭自己心中的怒火。   “好了,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们就先下班吧。章邯,你顺路把韩彦送到基地去。”   梁京墨口中的基地,就是灵异工作者入职之前接受训练的训练基地。无论以后韩彦会不会成为特殊工作者,都要去那里报道登记,接受监督。   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梁京墨才拖着宋初上了车。   “回家吗?”梁京墨替宋初绑好安全带,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宋初摇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去妖怪食肆吧,我饿了。”   宋初和梁京墨的运气还算不错,正在轰轰烈烈追小明星的玖樱竟然有空呆在妖怪食肆里。   看宋初脸色不好,玖樱特地拿出了自己刚刚做好的荔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玖樱给宋初倒上满满一杯,“来尝尝。”   梁京墨也不拦着玖樱给宋初喝酒,就坐在一边给宋初烤肉。   宋初一口饮尽杯中酒,火辣辣的感觉一直从舌根蔓延到胸口,让人几乎呼吸都要停止,身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   回过神来,口中却是一片清甜,呼吸间似乎都带着荔枝的清香,莫名地舒畅。   “现在能说说出了什么事情了?”玖樱手中把着白瓷酒杯,慵懒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眼神迷离。   宋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被人当做进补的灵药了。”   “你是说竹安?”玖樱一下子猜出了罪魁祸首,倒是让宋初很惊讶。   “你怎么知道?”   玖樱的胳膊缠上宋初的肩膀:“这并不难猜啊,你之前在千慧寺受伤,后来就对千慧寺多有避讳。再加上我对他的了解,”玖樱摇了摇头,“他是个疯魔的人,虽说修佛数十年,但是他对佛法的理解,却压不过对佛的执念。”   宋初抿了一小口荔枝酒:“既然这样,难道没有人能管管他吗?”   “管他?万物从本质上来讲都是自私的,竹安做的事情并没有损害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有利于他们,他们为什么要管?你宋初的生死,他们并不关心。”   “他们?”宋初偏过头,玖樱的猫瞳近在咫尺,“他们是谁?”   玖樱轻佻地挑起宋初的下巴:“灵异工作者,包括你在内,都是在为人卖命的。”   梁京墨伸手将宋初捞到自己身侧:“说话就好好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   宋初抬头看着梁京墨,忽然想起曾经偶然听到楼半夏他们提起过的卖身契一般的魂契:“竹安也签了魂契,是吗?”   梁京墨低头看着宋初的眼睛,荔枝酒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宋初看他没有回答,已然知晓了答案。   “他签了魂契,但是我没有。我宋初的命到现在还是我自己的。我不点头,谁也别想拿走!”宋初的手指紧紧抓着梁京墨的手臂,生疼,梁京墨却仿若没有知觉一般。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那么对待你的。成鬼,成魔,我要将你庇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咳咳!”被秀了一脸的玖樱忍不下去了,借着假咳清了清嗓子,“你们俩要海誓山盟别赶在我面前啊。”   宋初离开梁京墨的怀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吃刚刚烤好的肉。美酒配烤肉,在寒意未退的初春,算得上是一大享受,让人能暂时忘却尘世的纷纷扰扰,安心沉浸在美味的世界中。   玖樱给秋刀鱼翻了个面,撑着脑袋看着它在烤架上发出“刺啦”的响声。   “我们猫爱吃鱼,大鱼会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浮萍。但是也会有人吃猫,会有人吃人,会有大型食肉动物吃人。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猎手,同时也是猎物。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才是我们活下去的法则。”   宋初将玖樱面前的秋刀鱼搬到自己的碟子里:“还有一点,只要强大到一定地步,猎物可以反扑猎手。”   梁京墨替宋初挡去玖樱的爪子,挑眉:“你想怎么做?”   “现在还没有想好,等以后有机会,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宋初狡黠地眯起眼睛,狠狠在秋刀鱼身上咬下一口。   嚼了没两下又捂着嘴吐出来——生的!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看准时机。   过早,则容易吃到生肉,甚至可能闹肚子。过迟,食物会被别人抢走,口感也不尽如人意。      第84章 活死人      新的学期开始没多久,宋初完成论文初稿, 准备拿过去给教授看看要怎么修改。   论坛事件已经过去许久, 宋初走在学校内也不会招来过多的目光。   大部分人对所谓的“宋初去抓鬼了”这种说法并不相信, 但也有一些人将信将疑。   宋初从学院办公楼出来没多久,就被米珠和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去路。   中年男人是米珠的大伯,从米珠那里听说了宋初的事情,特地来请她帮忙。   米珠不好意思地看着宋初:“对不起啊,知道你回了学校, 大伯非要跟我来找你,我也拦不住他。”   宋初看到中年男人周身被灰蒙蒙笼罩,抿了抿唇:“没关系,不过这里不太适合说话。我还要回工作的地方一趟, 你们要是不介意就送我一程吧。”   米珠大伯赶紧掏出车钥匙:“可以可以, 当然可以。”   “米先生不妨说说你的需求?”上车后宋初开始了解情况。   米珠大伯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其实不是我, 是我们家那口子,最近总是神叨叨的。”   宋初摸摸自己的下巴, 若有所思:“尊夫人都有哪些奇怪的举动或者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咱远的不说, 就说昨晚吧。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去,电梯门一开,她就对着空无一人的电梯笑, 说什么……小姑娘就是爱漂亮,在电梯里还要梳头发什么的,可电梯里分明没有人。”米珠大伯脸皱成了一团。   米珠摸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浑身发凉:“大伯母说不定是在逗你们玩儿呢。”   “不会的, ”米珠大伯确定地说道,“她虽然平时爱玩儿,但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我回去跟她说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今天还说要去庙里请香。”   宋初也有些不解,一般人是看不到鬼魂的,除非是已经变成厉鬼的才能被常人所看到。但如果是厉鬼的话,同行的人也应该能看到才对。   “那尊夫人以前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没有。我们结婚二十多年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到文物修复处,宋初让米珠和她大伯在门外稍等。   将导师的玉佩交给梁京墨,宋初还有些不解:“这玉佩好好的,干嘛要送到咱们这里来?”   梁京墨将玉佩收起:“他之前打过电话给我,说让我帮他找个福地养玉,他准备把这当做传家宝了。”   宋初舔了舔唇,有些不好意思:“梁老大,我又从学校带了个案子回来。”   “你们学校还真是事故多发……”李双没好气地吐槽。   “这次不是我们学校,是朋友的亲戚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宋初简略地将米珠大伯母的情况说了。   楼半夏把团子从取暖器底下掏出,拍拍它身上的灰尘:“如果不是她的体质突然改变的话,那很有可能她看到的那个人跟她有比较密切的关系,或者……她命不久矣。”   宋初被她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不,不会吧,他们也没说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呀?”   “死亡的方式又不只有病死一种。”柳永淡定插话。   不管怎么说,具体情况还是得到了现场才知道。   这次的事情看上去并不复杂,出现场的只有楼半夏和宋初,至于梁京墨,揣着媒人教授的玉佩找福地去了。   看到宋初带着人出来,米珠大伯赶紧下车迎接:“这位姑娘是……”   “楼半夏,宋初同事。”楼半夏简略地自我介绍。   米珠大伯连连点头:“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虽然对两个小姑娘的实力有些许的怀疑,但是也只能先试试看了。   米珠大伯一家居住的小区是最近几年刚刚建起来的,施工期间也没听说出什么事情,出现鬼魂的可能性并不大。   每栋楼上下有两座电梯,米珠大伯说,昨晚他们用的是左边的电梯。   伴随“叮咚”一声响,电梯门打开,米珠和米珠大伯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害怕一开门就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啊啊啊啊……”米珠捂着脸尖叫出声,将正准备出电梯的女人吓得不轻,扔下一句“神经病吧”。   宋初和楼半夏无奈地看着米珠,等着她自己冷静下来。   米珠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看错了。”   进入电梯,楼半夏和宋初把角角落落看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米珠大伯家的房子在十三楼,这个数字倒是让楼半夏和宋初注意了一下。   电梯顺利到达楼层,电梯门一开,米珠大伯母正打开门:“哟,刚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来?”米珠大伯一脸惊诧。   米珠大伯母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刚刚打电话让我开门的吗?”   事实上米珠大伯一直和宋初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打过电话。不过这话谁也没有说出口,也就这么过去了。   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香火味儿,玄关的柜台上摆着一尊观音像,观音像前供奉着一叠瓜果,还有一炉香火。   知道了宋初和楼半夏的身份,米珠大伯母变得有些局促:“我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碰上这些事情。”   在宋初眼里,米珠大伯母身上的灰色比大伯身上还要浓一些,甚至已经出现了死气。   楼半夏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指了指紧闭的房门:“我可以进房间看看吗?”   米珠伯母立即点头:“当然可以。”   房间里没有异常,回到客厅沙发,楼半夏手撑着下巴看着米珠伯母,直看得她头皮发麻。   “楼姑娘,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宋初也奇怪地看着楼半夏,楼半夏是个知礼的人,一般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   楼半夏放下手,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可能现在是白天,那些东西还没有出现。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你们暂时可以放心,我们到傍晚再来。”   说着,便扯着宋初站起身。   米珠大伯赶紧叫住她:“等等等等……我们要不要做什么?”   楼半夏从宋初包里掏出几枚护身符:“这个,你们可以戴在身上。不过切记不要试图用一些激烈手段驱赶他们,否则有可能激怒他们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似乎是被楼半夏吓到了,米珠大伯捧着护身符不敢说话。   “我们就这么走了?”宋初一脸茫然。   楼半夏剥了一只棒棒糖塞入口中:“米夫人身上已经出现了死气,命不久矣是真的。”   宋初瞪大了眼睛:“没救了?”   “没救了。”楼半夏肯定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说我们傍晚还要过去?”宋初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楼半夏递给她一只棒棒糖:“你在他们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味道?没有啊。”宋初皱起眉,“难道他们家有恶灵?”   楼半夏摇头:“你的鼻子对恶灵十分敏感,但是对一般的味道就不行了,更何况还有那么浓重的香火味。”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楼半夏咂咂嘴:“你有没有发现,刚才我们在他们家的时候,米夫人给我们倒了茶,又切了果盘……”   “这不是很正常吗?”   楼半夏瞥了宋初一眼:“你喝茶了吗?”   宋初摇头:“冷的,我没喝。”   “外面气温还这么冷,正常人谁会用冷茶接待客人?”楼半夏的声音幽幽袅袅,听得宋初背心发冷,“他们家的暖气是我们过去之后才开的,说明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用暖气的。而且米珠和米先生都吃了果盘,但是米夫人却什么都没有动……你想起了谁?”   宋初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李双和柳永!你是说,米夫人和他们一样?”   楼半夏点头:“我也怀疑她其实已经死了,但是灵魂被以某种方式封禁在躯体中,让她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活动。现在天还冷,她的身体能保存很久的时间……”   “可是……米先生每天都和她在一起,不会察觉到异常吗?”   死人和活人大有不同,怎么会察觉不到每天同床共枕之人这么大的变化呢?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急着找我们?刚才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拦住我们要护身符。从进屋开始,他和米夫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他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但是他自己也不确定,或者是以为米夫人是被鬼魂缠上了。”   明明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宋初却觉得自己身处寒窑。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睁眼看看路上的行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晦暗的气息,令人压抑。   下午四点,天色暗下,宋初和楼半夏再次来到米珠大伯家所在的小区。   还是左边的电梯,人一进去,明显感觉到周身的温度又低了几分。宋初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明明只按下了十三楼的按键,电梯却每隔两到三楼就会停一次,门打开后却没有任何人进出,也看不到任何鬼魂进出。   好不容易闪烁的数字跳到了十二,却越过了十三直接跳到了十四,而后一路向上,直接窜到了顶楼。   电梯门打开,门外是黑咕隆咚的楼道,只有一盏灯在明明灭灭。   宋初抓着楼半夏的胳膊,两人都没有踏出电梯的意思,电梯门也一直没有关上,仿佛僵持住了。   “唉。”   身后有人叹气,宋初转过身,便看到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正背对着她们梳理着一头长发。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宋初一脸惊奇。   楼半夏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关闭:“刚才,从上面进来的。”   长发女子又是叹息一声,却一句话不说,只是一直背对着她们梳头。   “这么说来,米夫人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她了?”宋初耸耸肩,人家不想理她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她们也不能做什么。   再次按下十三楼的键,这一次她们顺利到达十三楼,似乎刚才电梯的异常就只是为了接那长发女人。   米珠已经不在,屋里只有米珠大伯和米珠伯母。   看到宋初二人过来,米珠大伯很激动:“怎么样?”   “我们在电梯里遇到那个女人了,”楼半夏看着米珠伯母,“她的确不是人,是鬼。”   米珠伯母一脸惊慌失措,差点失手打碎手中的碟子。   “你们吃过饭了吗?”楼半夏问道。   米珠大伯指了指桌子:“正吃着呢,慧珠这两天胃口不好,每顿吃两口就饱了。”   宋初从包中掏出一叠纸符交给米珠大伯:“你把这些纸符去贴到你们房间里。”   背对着米珠伯母和楼半夏,宋初用口型吩咐米珠大伯暂时不要出来。   米珠大伯接过纸符,慌慌张张地进了卧房关上门。   楼半夏见状,从口袋中取出一张镇魂符逼近米夫人。   米夫人手中还捧着碟子,被楼半夏逼得连连后退:“你,你想做什么?”   宋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麻利地将镇魂符贴在她的后脑勺上,米夫人顿时动弹不得。   “果然吗……”   “你们想干什么?”米夫人惊呼,“老公,老公救我!”   然而,米珠大伯藏在卧室里并没有出来。作为丈夫他的内心也很挣扎,但有些事情他也无能为力,只能企望着宋初和楼半夏能够圆满解决这件事。   楼半夏伸手给她脑门儿上又补上一张镇魂符:“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死了?”   米夫人一愣:“我死了?怎,怎么可能?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宋初站到楼半夏身边,往自己额头上也贴上了一张镇魂符,但是她却可以随意动作,自己将镇魂符取下。   “如果你是活着的人,镇魂符对你就不该有作用。”   “怎么会呢?”米夫人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为什么我会死,为什么我又活了?”   宋初抿唇:“这些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按照规矩,我们要把你送回冥界,重新投胎。”   卧室的门打开一条缝隙,米珠大伯露出一个脑袋,躲避着米珠伯母的目光:“慧珠啊,你就跟她们走吧,下辈子投个好胎,我会经常给你点纸烧香供奉你的。”   米夫人眼眶逐渐红了,却渗不出泪来:“不是我不肯走,但我总得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米珠大伯出来蹲在地上:“四天前我们公寓楼的电梯发生故障,从顶楼一下子掉到了底楼,当时你和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都在电梯里。谁也不知道电梯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电梯被打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而你……虽然头被磕破了,却是自己走出电梯的。”   “那时候,我只庆幸你安然无恙。你绝口不提电梯的事情,我只当你是受了惊吓不愿意想起。直到你昨晚和空无一人的电梯打招呼,我才忽然想起那个女人死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把梳子。”   米夫人眼神空洞地看着米珠大伯:“原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吗?那我为什么又活了?为什么活的是我,不是那个女人?”   楼半夏靠近米夫人,轻道一句“冒犯了”,单手钳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张开嘴。   半晌过后,楼半夏松开手:“那时电梯里一定还有什么东西,用枣核封住了你的七窍,将你的魂魄封锁在身体中,让你能死而复生。你这两天吃下去的东西,应该都会被呕出来吧。”   “没错。”米夫人眨了眨眼睛,“每次到半夜的时候,我就会把白天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她还因此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宋初揉揉自己的耳朵:“你的身体已经死了,失去了消化食物的功能。枣核堵住了你的食道,你吃下去的东西都被堵在食道里,根本不能进入胃里。现在天冷还好,等天气回暖,你的身体也会逐渐腐败。除非帮你封住魂魄的人再次出手帮你保存身体,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   楼半夏将米珠大伯从地上拎起:“当初在电梯里的,确定只有她们两个人吗?”   米珠大伯晃了晃身体勉强站住:“确定,电梯的摄像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不管怎么说,米先生,米夫人,我们俩先出去,你们好好告别吧。”   出了门,电梯正好到十三楼。电梯门打开,楼半夏拉着宋初走了进去。   白衣女人还在原地,背对着门口梳理头发,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楼半夏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出事那天,电梯里到底还有什么?”   白衣女人梳头的动作顿了顿,悠悠又是一声叹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缓缓转过身,长发掩住了面容,“那天在电梯里,有一只猫。”   “一只什么样的猫?”宋初皱眉。   女人摇了摇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荡出几道弯:“它进来的时候,电梯里的灯已经熄了。我看不清它的样子,只能看到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宋初迫不及待地追问。   白衣女人将梳子从头发上滑下:“它脖子上有一个金色的项圈。”   楼半夏皱起眉,戴着项圈的猫应该是有主的。   “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不去投胎?”   女人晃了晃脑袋,又转了回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留在这里,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情。也许就是为了等你们来,告诉你们这些事情吧……”   宋初捅了捅楼半夏:“我怎么觉得,最近这些事好像都是在给我们下套儿?”   楼半夏颇有同感:“即使是套儿我们也得往里钻,总不能放着她们不管吧。”   等米珠大伯和米夫人出来的时候,白衣女人已经不在电梯里了。   米夫人顺从地跟在宋初和楼半夏身后,米珠大伯一直送他们离开了小区。   小区保安看着他们奇奇怪怪的样子,拦住了正往回走的米珠大伯:“唉,你媳妇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米珠大伯抽了抽鼻子:“去……开始新的生活了。”   保安以为他们离婚了,一脸同情地拍拍米珠大伯的肩:“男子汉,坚强一点!”   楼半夏和宋初将米夫人带回文物修复处,米夫人躺在审讯室的长板凳上看着楼半夏:“你们会把我的尸体送回去吗?”   楼半夏戴上手术手套和口罩:“会的。”   “能不能先把我的尸体火化了再把我送回去?”   楼半夏点头答应了米夫人的要求。   镇魂符再度贴上米夫人的额头,楼半夏拿起托盘上细长的钳子,缓缓探入了她的耳洞中,掏出一枚指甲壳大小的枣核来。   随着枣核被取出体外,米夫人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躯体僵化,筋脉急剧萎缩。   封住米夫人七窍的七枚枣核尽数被取出,米夫人的躯体也变得僵硬,眼中全然失去光彩,皮肤也没有了光泽,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直到此时,宋初揭下镇魂符,对着没了动静的尸首说道:“起来吧,你该走了。”   米夫人的鬼魂动了动,缓缓站起,回头看自己的尸首:“这样……我就真的死了吧?”   送走米夫人,楼半夏和梁京墨说起电梯里白衣女子提供的信息,谈及那只有着金色眼瞳戴着项圈的猫。   “这北京城但凡有些灵性的猫,都和玖樱有些交情,没听说有这样一只猫啊。”李双敲破自己的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时候听说过这样的猫。   宋初趴在桌上逗弄团子:“那只猫未必就是北京城的猫,玖樱也未必知道有这样一只猫。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总不能盼着这世上所有的猫妖都和玖樱一样。”   梁京墨点头:“那猫妖行事诡异,像是故意让我们知道它的存在一样,透着古怪。”   “要说它存了什么坏心,它却没有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就连这次的事情,它也是挑了失事的电梯里的人下手,她们本就已经死了。”章邯有些不同的观点。      第85章 古墓      柳永不动声色地反驳了回去:“你怎么知道电梯失事和它没有关系?”   楼半夏摸着下巴看宋初:“你觉得我们现在过去,还能不能见到电梯里的梳头女鬼?”   宋初掀起眼皮子:“你要再去看看吗?”   “不, ”楼半夏摇头, “我只是觉得她的存在太可疑了一些。你不要忘了, 她出现的时候我们也在电梯里,而她是在顶楼出现的,而且是从电梯顶部进入电梯。电梯失事是从顶楼坠落,电梯门没有打开,猫是从什么地方进去的?米家在十三楼, 米夫人又为什么会乘着电梯去顶楼?”   “说不定就跟我们那天一样啊……”宋初僵住了表情。   原本她想说米夫人当时说不定也是因为遇到了她们所遇到的事情,电梯直接上了顶楼。但是她们遇到那样的事情,却是因为那个白衣梳头女鬼。   而在电梯失事的时候,那个女人……还没有死!   梁京墨手中不停转着钢笔, 看向楼半夏:“电梯失事的原因查到了吗?”   楼半夏摸摸鼻子:“之前我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还没有去查, 我马上去!”   “不用了。”梁京墨拦住她,“现在去也来不及了。你去找一下玖樱, 让她帮忙注意着点儿。”   北京城来了可疑的猫, 找谁都不如找玖樱有效。   “那个,”苏木弱弱地开口,“玖樱现在忙着和楚修远卿卿我我, 恐怕没时间帮我们做事。”   梁京墨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她没时间,她手下的猫和妖精也没有时间吗?去把库房里的七彩琉璃珠带上,我就不信她不同意。”   听到七彩琉璃珠,安安分分窝在宋初手里的团子一下子蹿了出去, 停在苏木面前软着嗓子撒娇。   苏木残忍地无视了团子,独自进了库房。团子试图跟上,却被梁京墨捏住了后颈,动弹不得。   楼半夏和苏木带着七彩琉璃珠出了门,团子怏怏地趴在宋初的膝盖上没什么精神,就连小鱼干都只是看上一眼。   直到这两人双手空空地回来,团子一脑袋埋进宋初的胳肢窝里,惹得梁京墨把它一把扔了出去。   晚上下了班,梁京墨和宋初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出去吃饭,而是回了宋初的公寓里开小灶。   自从春节过后,二人同进同出已然成了常态。   宋初对梁京墨嗜甜的本性越发了解,也隐隐有些担心。甜食吃多了对身体终究不好,故而她总想方设法地不让他吃太多甜食。   梁京墨当然知道宋初的想法,每每不肯配合,总要揩点油才罢休,今晚也不例外。   正当梁京墨搂着宋初纤细的腰肢缠着她要亲要抱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一抬头,漆黑的团子贴在窗户边,目光灼灼地看着里面的情景,不时用爪子拨弄一下脖子上的铃铛。   梁京墨趁着宋初失神,在她唇上偷了个香,三两步跨到窗边打开窗户把团子拎了进来:“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把你的皮给剥了!”   团子晃了晃脑袋,“喵呜”一声,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伸出爪子点了点宋初。   宋初捧着脸愣住了:“我怎么了?”   梁京墨从茶几下抽出几张报纸和几本杂志,摊开在团子面前。团子熟练地翻着页,用尖利的指甲点出自己要的字,最终连起来就是——她老师要你们明天一早到他那里去。   “为什么?”梁京墨声音稍缓。   团子舔了舔爪子,继续翻页,点出“古墓”二字。   宋初恍然大悟:“老师要我们帮忙去发掘古墓!”   团子点点头,对梁京墨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   梁京墨拎起团子的后颈,将其从窗户边扔了出去。   宋初担心地趴在窗边看着,直到看到团子安稳落在一棵树上并且迅速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你干嘛动不动就把团子扔出去,万一出点事儿怎么办?”   “它才不会出事呢。”梁京墨从宋初身后环抱着她,“玖樱选出来的猫,哪有那么容易受伤?就是忒没眼色,有时候讨人嫌弃。”   宋初敏感的耳后被梁京墨呼出气息暖暖地熏着,泛出一片粉色,身体忍不住颤抖。   梁京墨的身体紧贴着她的,这点反应自然逃不过他的感知,顿时发出一声轻笑,得寸进尺地含住她的耳垂。   宋初一下子软了身体,却也没有失去理智,在梁京墨怀中挣扎着:“梁京墨你不要太过分了,明天一早还有事儿呢!”   梁京墨松开宋初,让她正对着自己:“这么说来,明早要是没事儿就可以过分了?”   宋初双手捏住梁京墨的脸往外扯:“梁京墨,你这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梁京墨吃痛,赶紧把住宋初的手干脆认错:“阿初,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宋初气呼呼地松了手,“今天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梁京墨凑过自己的脸:“被你捏疼了,要亲亲才能好。”   宋初抿着唇严肃脸看着梁京墨:“梁京墨,为什么之前没有人看出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宋初,”梁京墨捧住她的脸,“每个人在不同的场合都有不同的面具,然而纵我有千面,真正的我却只想让你看见。”   宋初微笑,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   得到美人主动献吻的梁京墨心满意足地回家,然而有些事情却来得猝不及防,令人措手不及。   现在的他们,都还无从知晓。   第二天一早,宋初到学校的时候梁京墨已经在了,随后苏木也进入了办公室。   姜教授将几张照片摊开在办公桌上,照片里都是形状扭曲的人:“这些都是第一批进行这次古墓发掘工作的人,医院里说他们的体内出现了很多不明物质,当地的灵异工作者也束手无策,还折了两个人,只能请求我们帮助。”   梁京墨拿起一张照片:“这次的古墓大概是什么时期的?”   姜教授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初步推断是西汉时期的。”   “他们发掘到主墓室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   “主墓室才刚刚发现,他们就已经成这样了。这次倒是出土了不少的陪葬品,墓主人的身份想必也不简单。”   宋初看着照片中皮肤表面疙疙瘩瘩、扭曲得让人毛骨悚的人们,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古墓的具体位置在哪?”   姜教授从抽屉中拿出机票:“在江西,机票我已经帮你们订好了。”   看着桌上的三张机票,宋初眨了眨眼睛:“怎么就三张,你不去吗?”   姜教授抹了抹有些秃顶的脑袋:“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学校里还有许多繁杂的事情要处理,就不去了,你们去就行了。”   梁京墨、宋初和苏木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拿着机票出发了。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三人已经站在了江西的地界。刚刚出机场,便与前来接机的人碰了头。   “这次的古墓是在一个小村子附近,附近也没有酒店旅馆的,所以我们就借助在乡亲家里,也带了几顶帐篷备用。你们三位是先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现场?”   梁京墨闭上眼睛假寐:“先去把行礼放下,然后去现场。”   到了现场,梁京墨并没有急着进入古墓,而是先去看了已经出土的文物。   从已经初步清理的出土文物来看,这座古墓确实属于西汉时期。出土金玉之器繁多,但是论精美却不如那些漆器。   “这些看着不显眼,可都是从陪葬墓里清出来的,也不知主墓室该是怎样的光景。”正在做清理工作的人员啧啧赞叹。   梁京墨皱了皱眉:“有没有发现盗墓的痕迹?”   “原先是看到几个盗洞来着,不过才刚刚到了墓道就没了。盗墓的工具散落一地,人却没了,墓室里完好无损,想来是没得手。”   宋初伸手碰了碰旁边的一块古玉,很是好奇:“即便是没得手,那自己吃饭的家伙总该带走吧,怎么会把盗墓的工具遗留下来?”   梁京墨接着问道:“一共发现了几个盗洞,盗洞的年代确定了吗?”   “一共……啊一共四个盗洞,有一个是四五十年前的,一个是明清时期的,还有两个大概是在宋朝时期挖的。”工作人员愣愣地回答。   梁京墨放下手中的漆器:“走吧,去看看盗洞还有没有了。”   这座古墓的挖掘和寻常有所不同,整座古墓藏身于山中,山为墓,墓为山。   若是按照普通的墓来挖掘,工程堪比移山。故而思虑之下,考古队选择了按照原来的墓道进行发掘研究,尽量不破坏墓的构造,先前被发现的四个盗洞也得以被保存下来。   盗洞中遗留的盗墓工具已经被清走,只有几张照片尚可作为参考。这几个盗洞看上去和曾经见过的盗洞并无不同,只是尚未挖通。但是梁京墨却莫名地觉得,这里有些不同寻常,让他觉得——危险。   “这些盗洞也看不出什么,几位还是进山里去看看吧。”带他们前来的工作人员建议道。   梁京墨戴上手套,沿着盗洞的底部摸索着,突然捡起一枚乳白色有些许透明的硬壳一般的东西来。   那物什不大,宽七八毫米,长一公分左右的模样。梁京墨捡起它之前,它便嵌入在泥土中,梁京墨将它拔出来还使了不小的劲。   苏木和宋初都凑过去看,一时间都认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三人在另外的三个盗洞都发现了同样的东西。梁京墨将它们都装入塑封袋中,放入背包,三人这才沿着被发掘出来的洞口往山内行进。   山洞内自是昏暗,沿壁的小灯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反而让人有种进了公园鬼屋的感觉。越往山内走,温度就越低,寒气似乎在往骨子里钻。   “也不是没进过山洞,怎么以前没发现温差这么大?”苏木收了收衣领。   宋初小心地看着四周的情况:“一进来这里,我就闻到了一股隐约的味道,但是仔细闻闻却又闻不到了,还是小心些为好。”   梁京墨一只手牵着宋初,一只手拿着手电,手指在开关处滑动:“现在我们先进墓道看看,进墓室还是等敲过那几个受害者之后再说。”   知道相应的情况,才能做出一定的防范。   甫一进入墓道,黑暗似乎更加浓郁。因为空气流通困难,墓道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尘土味道,呼吸之间让人有些难受。   走了没两步,宋初突然停了下来,手电的光芒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光圈:“那里是不是也有那个东西?”   梁京墨伸手抠了抠,果真又发现了一枚。苏木四处照了照,也在自己身边发现了相似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梁京墨将手电往墓道深处打去,灯光照耀之处,隐约有光点闪烁:“前面更多,似乎是墓道里本来就有的。我们还是先出去,让人鉴定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再往里走。”   小村落只有一个医务站,平时帮村民们处理一些简单不棘手的病情,却无法收治受伤的考古队员,更不能鉴定。   虽然镇里的医院可以做化验,不过总归是要去一趟市医院,梁京墨干脆把鉴定也放在了市医院。   哪料到,梁京墨刚拿出那东西,那医生便受到惊吓般地后退了两步。   “哎哟喂,这东西你们打哪儿弄来的?”   梁京墨皱了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指了指病房:“你们应该是和里面这几个病人是一起的吧?他们进来两天了,我们谁都没敢碰。一到晚上就犯病,折腾起来四个人都按不住。也怪不得他们,这东西硬生生从他们皮肉底下钻出来,能好受吗?”   宋初浑身一颤:“你是说,他们体内的不明物体就是这个?那这到底是什么?”   医生伸出一只手:“指甲,人的指甲。”   医生搓着自己的手臂离开后,三人面面相觑,苏木拿着装着不知道谁的指甲的塑封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些都是谁的指甲啊?”   梁京墨叉腰:“拿去烧了吧,我和宋初先进去看看。”   兴许是未到发病的时候,病房里躺着的三个伤员都安静地睡着,一个护士正给他们换吊瓶。   “他们有没有清醒过?”   护士点点头:“每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就会醒过来,不过清醒的时间很短,紧接着就会发病。”   梁京墨走到一个人床头,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竟如同死尸一般,但人却明明有呼吸有心跳。   掀开他的被子和衣服,伤痕累累的躯体便暴露在空气中。伤口已经结痂,周围是一圈淡淡的青黑色,如同中毒一般。   梁京墨回头看护士:“他们中毒了吗?”   “我们在他们的血液中检查到了些许的毒性物质,但是究竟是什么尚未查明,只能用一般的解毒药物控制着。”   梁京墨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护士先出去了。   宋初探着脑袋瞧了那人的伤口一眼,便不忍再看:“发现什么了吗?”   “是尸毒。”梁京墨解开伤员的衣服,从胸口到腹部,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好的。   苏木一进门就看到这壮观的场面,差点被吓得再退出去。   梁京墨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来,送到宋初面前:“用火烤一下。”   宋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梁京墨是要她用红莲业火烤这把匕首,不由得犹豫了一下:“这把匕首能抵得住红莲业火的灼烧吗?”   梁京墨勾起唇角:“这把匕首本就是以红莲业火锻造千年玄铁而出,本质最为纯净,你不必担心。”   既然梁京墨对这把匕首如此自信,宋初只得放出一小撮红莲业火,端在匕首下方以火焰灼烧。   宋初所担心的情况果真没有出现,那匕首在红莲业火之中毫无变化。待刀刃处微微泛红,梁京墨用匕首划开了病床上伤员的皮肤。   血溅当场的情景没有发生,被匕首破开的皮肤只渗出很少的血液。梁京墨沿着伤疤的痕迹一路划开,伤员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真如死尸一般。   苏木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镊子递给梁京墨,梁京墨毫不手软地将镊子探入了伤员的皮下,拨弄之中便勾出一片指甲来。   宋初和苏木都看得浑身发麻,梁京墨却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每一道伤疤之下,都藏着一片指甲。清理完一个伤员身上的指甲,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伤员身下的床单也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色。   “看懂了吗?”梁京墨回头看着苏木和宋初。   两人立即瑟缩一下,总觉得梁京墨在憋什么坏主意。   果不其然,梁京墨将匕首往苏木手里一塞:“还有两个人,是你们俩的。我出去找医生给他们挂上血袋,你们可以开始了。”   梁京墨一出门,宋初就跳了开来:“哎呀他看上去好严重啊,梁老大动作真慢到现在也不回来。苏木你先忙着,我也去看看。”   苏木气得牙痒痒:“宋初你给我站住!你先给我烤烤匕首我才能干活儿啊!”   手刚刚握上门把手的宋初立即顿住脚步,苏木说的是实话,她跑不了,只能在一边守着。   苏木握着刀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微微泛红的刀刃切入毫无反应的伤员身体中……   梁京墨带着医生护士回来的时候,苏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医生看着他们不专业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嘴说什么。   这病房里的人病的奇怪,这几个人明显是一道儿的,还有官方的背景,只要不弄出人命来,他们也管不着。   给第一个伤员清理完伤口,医生和护士都是一脸惊奇。虽然伤员身上多了些许的伤口,还有被灼伤的痕迹,但是中毒的迹象却已经消失了。   “你们是给他们用了什么药?”医生偷偷地问梁京墨。   梁京墨抬抬下巴示意医生看苏木那边:“没有药,放毒而已。”   医生看着被取出的指甲叹了口气:“这些指甲取之不尽,昨晚才自己冒出来一批,今天又长出来……真跟病毒似的。”   “夜晚钻出的指甲是已经成熟的,那时候皮下其实已经生出了接替的指甲,就像已经留下了种子一般。要根除,就得趁着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时候。”梁京墨似乎话里有话,让医生怔楞了一瞬。   宋初听到梁京墨的话看过来:“梁老大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梁京墨将手插进衣兜中:“在我还在了清大师门下的时候,曾见过类似的情况。只不过那时候的病源不是指甲,而是头发。”   苏木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处理完一个伤员,揉揉酸痛的腰部,将匕首递到宋初面前。   宋初眨巴眨巴眼,还是接过了匕首。有些事情能躲,但是不该躲。躲过了这一回,还会有下一回,若是一直躲下去,谈何成长?   当宋初挑出第一片指甲的时候,梁京墨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伴着一些看不出来的欣慰。   很多事情看起来可怕,但只要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就会平坦许多。   宋初专注于手下的工作,几乎忘却了自己刀下的是活生生的人。   直到最后一片指甲被取出,宋初背后已经被汗湿,吐出一口气,一身轻松。   从伤员体内被取出的指甲都被送去烧了,但是古墓之中却还有着数不清的指甲。梁京墨不敢贸然行动,只得在医院等着那三个伤员醒来,问清他们被救出之前发生的事情。   到了傍晚,三人果然陆续醒来。医院特地调了几个男护士守着,就怕他们发病。   “那时候我们刚刚确定了主墓室的位置,准备进去看看。主墓室的石门很难打开,我们又不想破坏墓室构造,只能一点点撬开。石门才开了一条缝,就有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伴随着黑雾涌了出来……兴许是我眼花了,我好像在黑雾之中,看到了一个人的样子。”      第86章 入墓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另一个人附和着。   宋初皱起眉:“一个人?什么样子的人?”   中间床的伤员喝着水“啧啧”两声:“像是个女人, 长得还挺好看的, 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裳, 却又不像是喜服。”   “难不成那就是墓主人?”左侧床的考古人员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做他们这一行的什么没听说过?大家心里都有数。   梁京墨看了眼病房内的挂钟,他们已经谈了半个多钟头,这三个人都还没有出现异状,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遂告辞离开,带着宋初和苏木回到小村子休整,准备第二日下墓查看。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情,现在都没人敢进去了, 发掘工作滞留不前。三位明日下墓, 若是察觉不妥, 不要硬撑,赶紧出来。”   晚上, 考古队特地跟村民买了家禽, 摆了一桌请梁京墨三人。   倒不是说他们客气,而是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墓中的恐怖。   请他们一顿好的,应该的。   第二日一早, 鸡鸣声刚起,梁京墨三人便已经起身准备。   古墓的年代大概在西汉,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文物价值固然宝贵, 若真是里面生了变必然也不好对付。   宋初包扎好手臂,穿上外套:“这些够不够?”   苏木画着符,偷眼瞧了旁边盛着血的海碗一眼,连声道“够了”。   梁京墨掀起屋帘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血碗不由得冷下脸色。   没等他发火,宋初已经勾着他的腰把人拉了出去,苏木不由得松了口气。   让宋初放血这事儿是不仁道,虽然主意是宋初出的,他却是帮凶。   梁京墨要真的追究下来,够他好好喝一壶的。   不过在这关键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被宋初拖出门外的梁京墨抬起她的左手臂,微微撸上袖子,便可以看到被胶带固定住的纱布,隐约可以看到一点血色。   宋初吐了吐舌头:“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梁京墨一言不发地替她拉好袖子,直将宋初盯得颈后发凉才开口:“宋初,我说过要护你周全,那请你也答应我,轻易不要伤害自己。”   越过梁京墨,宋初看到两个考古队的成员已经站在了院子门口,正往里面探头探脑,不由得脸上一热,扭着身子要挣开梁京墨的钳制却始终挣脱不开,只得连声答应。   考古队队员只把三人送入墓道,再往里他们也不敢去了。纵然是壮着胆子冒险进去了,若是碰上了什么事,他们也只会拖后腿,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外面。   有了之前的铺垫,三人在墓道内下意识地寻找墙壁上的指甲。   其实根本不用找,只要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有指甲存在。那些指甲,就像是和土的石子一般无处不在,令人脊背发寒。   墓道内十分平静,大约二十分钟后,三人顺利进入陪葬墓墓室。   棺木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也没有被运出去,墓室中陪葬的器件倒是已经被清得干净。墓室中一共十二座棺木,排列得整整齐齐。   “棺木都是杉木的,是极为普通的木材,看上去不像是王公贵族的品味。”   苏木仔细看过每一座棺木,能掏空一座山建造为墓的人,陪葬的棺木竟然只是最为普通的杉木,难道是墓主人太抠门儿了?   梁京墨伸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座棺木,手套上不出所料沾上一层厚厚的尘土。   木材的问题他也没有很好的解释:“既然到了这里,开棺看看。”   宋初一愣:“就我们三个人?”   梁京墨一挑眉:“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三人卸下背包,从包中取出开棺所要用到的工具,在兜儿里揣上几张符咒备用,简单地准备之后就是开棺了。   由于年代久远,山中湿气重,这些棺木就这样放在墓室中,即便墓室本身有防潮防腐的措施,却还是避免不了木材的腐败。   撬锤刚刚搭上去,还没有使多大力,棺木已经出现了裂痕,梁京墨立即叫停。   古时棺木并不以铁钉之类封死,而是用木椽子固定,有些甚至只是利用木材本身的结构而不用任何的外物即可固定。   梁京墨在棺木周围转悠了两圈,伸手在一端棺盖和棺木联结处中心抹了抹,一个不甚明显的方形显露出来。抽出斩魂剑顶住那方形,使劲往里一顶,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一个规则的方形孔洞出现了。   这里,就是将整个棺木联结为一体的唯一节点。   接下来的动作就简单多了,用匕首划开封漆,水平推动棺盖,便可以顺利将棺木打开。   棺木中是一具已经成为枯骨的尸体,几乎没有什么遮蔽,姿态安详。   棺木内没有其他的陪葬品,只在枯骨的手腕处发现了一个翠绿的镯子。镯子水头很好,没有多余的花纹,出现在一个陪葬的人身上有些稀奇。   “我刚说墓主人小气,现在这镯子一出现,倒是打了我的脸了。”苏木用手电筒的光照着镯子,“这样的玉饰用在仆婢身上不大可能,难不成这里陪葬的都是墓主人的小老婆?”   宋初撇嘴:“你忘了医院里他们说的话了吗?主墓室里的那位八成是个女人,女人要这么多小老婆吗?再说要是这人是墓主人的小老婆,怎么会只有这么一个镯子陪葬?”   说话间,三人已经打开了下一个棺木。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的尸骨,生生打了苏木的脸。   棺木中依旧没有出现其他的陪葬品,唯有枕下一支玉簪。那玉簪与先前的玉镯一样,水头十足,却没有雕琢,朴实无华。   梁京墨一直没有说话,这墓里的情形让他也是一头雾水。   先前从陪葬墓室清理出去的玉器都是寻常式样,这些人戴着极为名贵的玉石下葬,却又只是简单的式样。而且每人身上只有一件,不多也不少,更没有其他饰物。   十二座棺木全部被打开,六男六女,女配玉镯,男配玉簪,一个都不错。   宋初靠在一边微微喘着气,额上已经沁出了些许汗水:“我在古文献上见过不少墓葬规制,这样的下葬方式却闻所未闻,墓主人定然是个奇人。”   梁京墨四下里看了看:“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些不一样?”   苏木和宋初转了转脑袋,并未发现不妥之处,都一脸茫然地看着梁京墨。   梁京墨的手指从墙壁上拂过:“这里连一枚指甲都看不见。”   宋初站起身沿着墙壁走了走,果真如此。   苏木摸着下巴猜测:“陪葬墓是为了守护墓主人所存在,那些指甲也是在之前的那些人要打开主墓室的时候才发动了攻击,会不会是因为陪葬墓和指甲的功效一样,所以也不共存?”   梁京墨回头看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为打开陪葬墓的棺材,三人已经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和体力,遂决定在陪葬墓室休整一会儿,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梁京墨正给宋初换药,耳朵突然动了动。和宋初对视一眼,苏木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轻微的“卡兹”声在周围响起,似乎有什么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陪葬墓室聚拢而来。   梁京墨不动声色给宋初换好药,靠在一边拿出压缩饼干准备进食。   背后,就在背后!   梁京墨的左手压在地面上,斩魂剑随时准备出鞘。宋初的火之心察觉到主体的异常,已然进入了防备状态,红光乍隐乍现。苏木手心藏了数张黄符,单腿弯曲,一触即发。   就在三人以为背后的东西会出手的时候,那响动却停下了,就停在距离咫尺的地方。   宋初侧过头,身后的石壁上已然密布着乳白色的指甲。   “这些指甲,是活的吗?”苏木走出两步,离那面墙远了些。   梁京墨伸手抠下一片指甲,在指尖捻为齑粉:“指甲是死的,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它在警告我们,不要再往前去了。”   “那我们还要进去吗?”宋初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当然是要进去的,他们的目的不就是弄清这些指甲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穿过陪葬墓墓室,又是一段幽长的墓道。   这里的墓道比之先前更为阴冷黑暗,许是时间不允许,这段墓道还没有来得及装上照明用的壁灯,只能靠手电筒照亮前路。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墓道内的指甲更加明显。   “注意着些,这里的指甲比之前露出土层的部分更长一些,恐怕随时会攻击。”走在最前方的梁京墨边走边嘱咐着。   宋初亦步亦趋跟在梁京墨身后,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考虑着如果在这里放把火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苏木手心的符纸就没有收起来过,方便他随时处理情况。   大约十分钟后,三人又进入一间陪葬墓室,规格同先前那一间并无二致,棺木和陪葬品的情况也是一样,三人便没有在此多花费时间,继续深入墓室。   墓道里固然看着吓人,却并没有出什么实质的乱子,三人安安稳稳地到了主墓室的石门前。   看着面前紧闭的石门,苏木脸色严肃:“如果我没有记错,医院的那几个家伙说,他们已经把石门撬开了一条缝隙。”   宋初点点头,她也记得是这样。   但是实际上石门关得严严实实,让她怀疑是不是那几个家伙出现了幻觉。   梁京墨蹲在石门前:“石门上的确有被撬过的痕迹,地上还有半个脚印……另一半应该被石门压住了,说明石门确实曾经打开过。”   “那我们现在要打开吗?”苏木两手举起六张符咒,十分谨慎,“要不要先贴上?”   梁京墨用斩魂剑抵在门缝处,尝试着往里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宋初揉揉眼睛:“这石门上是不是有花纹?”   苏木也将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却没有发现宋初口中的花纹:“你大概是眼花了。”   宋初不信邪地将手套脱了,直接上手去摸,果真感觉到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梁京墨从包中拿出一盒白色的粉末,往石门上抹去。   小时候大家大概都做过一件事,将硬币或者带有花纹的物什放在一张不算太厚的纸张下,均匀地用铅笔在纸张上涂抹,最终硬币的图案或花纹,就会被拓印在纸张上。   这是一种显影的方法,梁京墨现在做的事情原理也差不太多。   随着白色粉末被涂抹在石门上,一个繁杂的图案逐渐显现出来,乍一眼看上去,如同骇人的鬼脸一般。   在黑暗的墓道中,只有手电的灯光打在这有些阴诡的图案上,更显可怖。   本就比外界温度低了许多的墓道,此时似乎又添了几分寒意。   “这是什么意思?”宋初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梁京墨闭了闭眼睛:“在墓室入口雕刻猛鬼图案,应该是威慑外面的人,使之不敢轻易进入。”   “但是图案画得这么不明显,威慑的效果……恐怕不怎么样吧。”苏木撇嘴。   梁京墨盯着石门上的图案观察了许久,突然举起斩魂剑一剑扎在了猛鬼图案的眼睛处。   几乎同时,墓道内的指甲如同飞射而出的利剑向着三人袭来。   宋初双臂张开挡在梁京墨和苏木面前,火之心在她面前咫尺之处形成一层火遁,只要那指甲一靠近,便立即化为灰烬。   梁京墨一鼓作气,用斩魂剑生生将石门扎了个通透,有暗红色的血液从斩魂剑与石门的交界处蜿蜒而下,如同血泪一般。   伸脚踢了踢有些失神的苏木,梁京墨让他准备好符纸。待他一拔出斩魂剑,苏木便将数张以宋初的血绘制的符箓点燃,塞在了斩魂剑所破开的洞口。   纸符塞进孔洞没多久,宋初便察觉到指甲的攻势越来越小。不过五分钟时间,墓道内便已经看不到指甲的影子。   梁京墨不再犹豫,将斩魂剑插入石门的缝隙中,使劲一撬……   黑色的烟雾扑面而来,散发着令人眩晕的恶臭,如同腐烂的尸体一般,直熏得人头脑昏沉,像是做梦一般的感觉。   梁京墨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血腥味霎时充斥了口腔,疼痛的感觉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手电的光芒打偏了,梁京墨却在不甚清晰的灯光中,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灯光打过去,却又看不到了,叫人恨得咬牙。   宋初和苏木晕乎了足有一刻钟才回过神来,手软脚软走不动道儿。梁京墨也不敢就这样把两人拖进去,只得在门边探入脑袋观察。   主墓室大概有一个半陪葬墓室的大小,墓室的墙壁十分光滑,甚至有些反光。梁京墨自己一打量,这墓室的墙壁竟然是由玉石砖块堆砌而成。   待宋初和苏木恢复了体力,三人迫不及待地进入主墓室,寻着墓室内的烛台点燃,好歹算是添了些许光。   看着室内的景象,宋初踩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整间墓室全部由玉石打造而成,无论是中央的棺椁,还是脚下的地面,还有承载着火光的烛台,都是玉石质地,令人咋舌。   三人围在玉石棺椁周边,正商量着要如何打开它,突然听到一声响动。他们刚刚打开的石门,竟然又自己关上了。   苏木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落进坑里了?”   “你的感觉没有错。”梁京墨的手搭在玉石棺椁上,眼神看着墓室的一个角落。   宋初和苏木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具白骨正晃荡着朝他们走来。   不只是那个角落,越来越多的白骨出现,逐渐围住梁京墨三人。   梁京墨扬起斩魂剑,须臾之间已经斩下三具白骨的脑袋。   丢了脑袋的白骨瞬间化为飞灰,其他的白骨依旧逐渐朝他们围拢过来。   “这些白骨没有太大的攻击力,苏木摆个阵把它们拦住,我们先开棺。”梁京墨的手已经摸上玉椁边缘。   苏木依言在棺椁周边地面以符咒摆出防御阵法,自己盘坐在阵眼的位置以咒文加持,暂时挡住了白骨靠近的步伐。   玉椁打造得光滑平整,比之木椁石椁更为沉重,也更加难以打开。斩魂剑不够薄,难以插入玉椁的缝隙之中,现场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比斩魂剑更薄的工具。   宋初咬了咬唇,想到自己的火鞭。   火本无形,既然能化为鞭,应当也可以化作其他的形态。   思量之下,宋初以掌心贴住玉椁的接缝,以红莲业火逐渐渗入,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焰的走向。   梁京墨见到宋初的动作有些诧异,但看着她专注的神色便不曾说什么,只着眼看着。   红莲业火从玉椁的缝隙中进入椁内,又从另一边的缝隙中钻出,如同一条绳子一般。两端相合,火光逐渐褪去,红莲业火便化作了宋初手中的一条绳子。   宋初惊喜地抬头:“成功了!”梁京墨也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有了这条绳子,打开玉椁只是需要几分蛮力。   玉椁很高,几乎到梁京墨腰部的位置,站在地面难以使力。   此时也顾不得冒犯先人,宋初撑着玉椁的边缘一跃而上,双脚踩在玉椁边角处,将红莲业火化成的绳子紧紧勒在自己手中,身体后倾,试图将玉椁打开。   梁京墨胆战心惊地站在宋初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来。   梁京墨原本想着玉椁沉重,宋初恐怕是打不开的,却不曾想宋初硬是咬着牙将玉椁的上盖掀起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那条缝隙一出来,梁京墨立即将斩魂剑插了进去,让宋初卸了力气。   宋初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从玉椁上跃下,和梁京墨一起将上盖往外扯出一些,让它能搭在玉椁的边缘不至于再落下去。接下来只要水平推动就可以将其移开,大大省了力气。   “以前见识到金缕玉衣,已经是大为震撼,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遇到这样一间完全由玉石堆砌出来的墓室。”宋初龇着牙敲着自己的上臂,刚刚太用力,恐怕肌肉拉伤了。   打开玉椁,里面依旧是玉棺。无论是玉椁玉棺还是堆砌出这座墓室的玉石,都和外面陪葬墓室中那些陪葬的人身上的玉饰一般,打磨得十分光滑,但却没有什么花纹。   白玉打造的玉棺很是通透,不必打开棺盖,便可隐约看到里面的光景。   玉棺与玉椁构造不同,打开不必那般费事。   如同陪葬墓的棺木一般,在玉棺的一端有一块略不平整的地方。   梁京墨刚刚摸到那一块,原先没什么攻击力的白骨突然开始猛烈攻击,墓室中不知从何处开始升腾起黑色的雾气。   想到刚刚打开主墓室石门时遇到的黑雾,三人立即屏住呼吸。   不过作为活人,总是需要呼吸的。   宋初灵光乍现,想起梁京墨之前给她做的口罩,立即从背包中翻了出来。   也许不能完全挡住黑雾,总归会有些效用,能坚持多久是多久。   黑雾升起,白骨如同突然磕了药一般兴奋起来,力量也不再是软绵绵的,苏木设下的防御阵图已然挡不住它们的攻势。   梁京墨腾不开手,宋初一鞭子挥过去,却不是冲着那些白骨,而是地上的纸符。纸符瞬间被点燃,蹿出丈高的火焰。   白骨触之即燃,不得进入阵内一步,就连那升腾而起的黑雾,似乎都在火光中逐渐变得稀薄。   苏木麻溜儿地爬起来,帮着梁京墨将玉棺棺盖掀开。刚刚把棺盖打开一条缝隙,突然有一股力将棺盖又给拉了回去。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苏木和梁京墨的表情都有些难以描述。   宋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到他们的表情,微微皱起眉头:“怎么了?”   苏木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里面有东西,把棺盖拉回去了。”   宋初探着脑袋看了看,棺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完全看不出曾经被移动过。   “我们再试试。”宋初说着,从背包中取出了撬棍。 作者有话要说:  墓主人:吵人睡觉你们有病病?   第87章 封印解除      苏木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不确定道:“要用撬棍吗?”   宋初摇头:“我是怕刚才的事情再发生, 一会儿只要棺盖一打开, 我就把撬棍塞进去, 这样它就拉不下去了。”和刚才梁京墨打开玉椁的方式是一样的。   梁京墨却摇了摇头:“撬棍不像斩魂剑,很可能会被夹断。”说着将斩魂剑送入宋初手中。   梁京墨和苏木再次抬起棺盖,宋初瞅准机会,刚刚有了一丝缝隙便将斩魂剑插了进去。   许是里面的东西运气不大好,许是宋初的运气太好力气太大, 斩魂剑一插进去,里面便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抬着棺盖的梁京墨和苏木只觉得手下一松,棺盖似乎轻了不少。   不等他们将棺盖彻底掀开,里面的东西已经自己将棺盖踢飞出去, 暗红色的身影直冲宋初而去。   宋初下意识挥起斩魂剑, 那从玉棺中跳出来的东西竟然挡住了斩魂剑的攻击。宋初定睛一看, 挡住斩魂剑的竟然是指甲!   梁京墨踉跄两步,眼睁睁看着玉棺中的“人”奔着宋初而去, 慌忙夺了苏木手中的纸符闪了过去。   那“人”挡住了宋初手中的斩魂剑, 却躲不过梁京墨的符纸。   后脑勺被贴上镇魂符,那“人”刹那顿住了动作。   梁京墨伸出手指探了探其鼻息,肯定了他不是活人。   “这就是墓主人了吧……”宋初仔细打量着, “男的女的?”   不怪宋初有此疑问,墓主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面容精致长发飞散雌雄莫辩,看衣服的样式像是男人, 看那张脸又像是女人……宋初不由得看了苏木一眼。   苏木翻了个白眼儿:“我打包票,他是个男人。”说着直接拍上墓主人的胸口,果真平坦一片。   也许是被苏木此举刺激到,墓主人突然动了起来。苏木赶紧在他脑门儿上再拍上一张用宋初的血拌着朱砂画出的纸符,将其异动压了下来。   梁京墨已经将玉棺中搜了一遍,发现一枚青玉玉佩,正面是“东方”二字,反面是方才在石门上见到过的鬼面。   由此看来,石门上的鬼面并非为了威慑外人,而是昭示墓主人身份的一种标志。   而“东方”二字,应该就是墓主人的家族姓氏了。   奇怪的是,在墓主人的枕下还有一枚玉扳指,上面却不是“东方”,而是一个“祁”字。   梁京墨原本猜测墓主人叫东方祁,然而玉枕中藏着的一枚玉签子却告诉梁京墨,墓主人的名字应该是东方晓。   玉签子做得如同竹签一般模样,塞在玉枕中间的小孔中,上面只有寥寥五字:吾爱东方晓。   此当是东方晓的爱人所为。   既然这玉签子是东方晓的爱人的手笔,根据整座墓的构造来看,梁京墨有理由猜测,这座墓是东方晓的爱人为他建造的。   可是在西汉时期,又有哪个女子有这么大的手笔?   宋初和苏木还在研究东方晓身上质地特殊看不出面料的衣服,没有注意到他遮掩在宽袖之下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就在刹那之间,苏木被一掌打出去,宋初被掐住脖子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   东方晓的指甲尖利非常,虽没有刺入宋初的皮肉,却在她的脖子上划出几条伤口。   宋初本以为沾了自己的血,东方晓定然要吃些苦头,毕竟当初她带血的一掌足让厉鬼霎时灰飞。   然而血液流淌到东方晓的手上,他却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宋初顿时慌了。   梁京墨舞着斩魂剑冲过来,东方晓狠狠地将宋初的脑袋撞在墙壁上,随即丢下已经失了意识的宋初,迎上梁京墨。   甫一交手,梁京墨就知道自己当下不是东方晓的对手。   黑色的潮水在梁京墨的眼瞳中涌动,东方晓的唇角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梁京墨只觉背后一凉,似有冰刃扎入他的脊椎,生生将他扯出,往玉棺中拖拽。   苏木捂着胸口,唇角还有残留的血迹,眼见着梁京墨消失在玉棺之中。   他有心上前阻止,却分毫动弹不得,只撕心裂肺吼出一句:“梁老大!”   倒在另外一边的宋初微微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模糊糊,脑海中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心逐渐渗出点点血红,直到将黑暗完全浸染。   “梁老大!”   有谁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那声音紧迫急促,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她想动,她想做什么。   她是谁?她不知道。   她的心跳很快,好像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呢,她到底是谁?   “宋初……”   “陌君……”   “大人……”   耳畔似乎有无数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她的脑袋很疼,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了。   东方晓的目光在宋初和苏木身上转了两圈,宋初趴在地面上没什么动静,苏木竟然颤颤巍巍想要爬起来。   东方晓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一脚踹在苏木的肚子上,右手掐住他的下巴:“长得一副好模样,可惜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最讨厌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   苏木好容易喘过气来,却是笑了:“论长得好看,阁下胜过在下许多,阁下讨厌的是长得好看的人,还是讨厌自己的一副皮囊呢?”   东方晓手下发力,尖利的指甲刹那便扎入苏木的下颌,鲜血顿时涌出。   苏木咬着牙还是笑,仿佛有恃无恐。待看清东方晓身后的情状,他的表情突然僵硬。   从东方晓的玉棺中涌出大量的黑色雾气,如同黑灰色的潮水不断溢出。   棺木中的黑雾越堆越高,一个丑陋的鬼怪突然从浓雾之中钻出。   它全身都是灰绿色,表皮松弛耷拉,鼻子尤其大,几乎遮住了嘴巴。眼睛大到不成比例,青灰色的眼瞳中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他的手臂很长,一直垂到膝盖,双腿微微弯曲,配上驼背,如同佝偻的老者。   东方晓连头都没有回:“你要的人已经给你了,这两个该是我的了。”   那怪物“嘿嘿”一笑,声音是飘着的:“别担心,我不跟你抢。”   说话间,那怪物已经到了宋初身前。   苏木见状奋力推开东方晓,下巴直接被东方晓的指甲刮下一片肉来。   然而他还是没能逃脱东方晓的魔掌,瞬间又被砸到了墙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怪物的爪子朝着宋初靠近。   宋初迷蒙中看到有什么冲着自己来了,一股恶臭闯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   火之心从未如此躁动,灼热的温度让她瞬间出了一身汗,火红的光芒从她体表蹿出,竟将那怪物逼退两步。   “火之心果然在你身上。”绿皮怪物阴测测地笑着,突然,他笑不出来了。   宋初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只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在其他人惊悚的目光中,宋初扶着墙站了起来。   “本座多时不作为,什么小鱼小虾都敢来凑上一脚了。”火鞭挥出,绿皮怪物匆忙后退,却还是被火鞭扫到了鼻子。   大鼻子霎时被火鞭划下一半,掉在地面上被红莲业火烧成了灰烬。   绿皮怪物捂着鼻子窜回到玉棺中失去了踪影,黑雾也逐渐散去。   东方晓扣着苏木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防备地看着缓步向他们靠近的宋初。   宋初似乎毫不在意被作为肉盾的苏木一般,径自挥出火鞭。火鞭在空中发出“噼啪”的声响,令人一窒。   火鞭从苏木耳边擦过,东方晓见势不好拖着苏木向后仰倒,试图避开火鞭。却没有想到,火鞭竟转了个弯缠上了他的脖子。   东方晓下意识扔掉手中的苏木,伸手想要扯掉脖子上的火鞭。然而火鞭碰着他的头发,火焰顺势燃起。   令人侧目的是,他的衣服竟然没有被引燃。   苏木扶着墙壁站稳了身子,宋初握紧火鞭手柄往自己身后一带,东方晓便被拖倒在地。火光已经笼罩了他的头颅,难以承受的痛楚让他的惨叫声分外凄厉。   “宋初,我们不能就这么私自处置了他!”苏木扬声提醒。   宋初却十分干脆地扒了东方晓的衣服,给他添了把火,让他全身都笼罩在火焰之中:“处置一个杂碎而已,本座还是做得了主的。”   苏木这才仔细看着宋初的脸,熟悉的面庞上有着他看不懂的、十分陌生的表情。   “你……不是宋初。”   宋初站在不停翻滚的东方晓身侧,抬头看向苏木,眼神有些微的迷茫:“宋初是谁,我是……谁?”   话未说完,刚刚还威武霸气的宋初突然摇晃了一下身子,脚下踉跄差点跪倒。   苏木咬咬牙扑了过去,刚好给宋初做了肉垫,头发还险些被燃烧着的东方晓给点燃。   宋初伏在苏木背上猛烈地喘息着,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片段,如同被快进的影片,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而在苏木眼中,宋初已经陷入了昏迷。   苏木将宋初好好安置在玉石地面上,离渐渐没了动静的东方晓足有三米的距离,自己则到玉椁边往里看。   无论是匆忙逃走的怪物还是被拖进来的梁京墨都已经没了踪影,他还不信邪地伸手探入玉棺内摸了摸,冰冷的质地,怎么看都没有穿透的可能。   直起身的瞬间,苏木看到了掉落在棺椁之间的、漆黑的、失去了光泽的斩魂剑。   看看玉棺内,再看看躺在一边的宋初,苏木咬破了下唇,捡起斩魂剑,将宋初扶起,踉跄着缓缓往墓室的门走去。   没有了作祟的东方晓和刚刚的绿皮怪物,苏木用撬棍就把石门撬开了,然而他能带出去的,只有昏迷不醒的宋初,和失去了主人的斩魂剑。   考古队员们虽然没有进入墓道,却都守在墓道口等着梁京墨三人出来。   天色亮了又暗,众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儿,甚至做好了冒险进入救援的准备。   里面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考古队员扬声问了句:“是你们出来了吗?”   听到外面人的声音,苏木屏住的一口气顿时散了,和宋初一起瘫倒在墓道内:“是……是我们,快来……”   得到回复的考古队立即派了两人进入墓道,看到一身伤痕的苏木和陷入昏迷的宋初,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将苏木和宋初扶了出去。   但进入墓道的是三个人,只出来了两个,难免被问起。   苏木靠在一个队员身上,握紧了斩魂剑,神情悲恸:“梁老大……怕是出不来了。”   现场顿时陷入沉默,看苏木和宋初的情况,考古队也知道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却没想到会这样。   苏木憋回泛出的泪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却带起一阵刺痛,倒是让他提了神:“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你们再进去的时候应该不会再遇到危险。我还是会给你们准备好护身的东西,以防万一。”   随队的考古专家眼睛一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东西,先给我去医院躺着去。”   宋初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此时的她正处于一个特殊的空间,看着某个人的生命历程。   在一片大火中孕育而出的女子,天生有着操纵火焰的能力。一个穿着黑袍背对着宋初的男人将女子带出那一片火光,赋予她更为强大的力量,将她推上高位。   无论是谁见到她,都要弯腰低头,尊称一声——鬼使大人。   几千年来,鬼使在冥界内游走,协助冥王治理冥界。她是冥王最忠心、最称手的一个武器。   然而她终究不只是一件武器,见多了生离死别,处理了无数案件,鬼使也逐渐变得迷茫,她开始好奇他们口中的人间,他们心心念念的情爱。   “大人,您的力量与手段令人拜服,但我们不羡慕您,因为您是残缺的,您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真的快乐。”   鬼使手中的长刺抵在一只厉鬼的胸前,然而厉鬼却没有丝毫的害怕,脸上甚至带着悲悯的笑容和一丝解脱的快意。   她毫不犹豫地将长刺扎入厉鬼心脏的位置,赐其灰飞烟灭,然而厉鬼的话还是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痕迹。   “快乐吗?”   什么是快乐?   一颗种子在心中埋下,悄然生长为参天大树。   不知多久过去,冥界的鬼使悄然失去踪迹。   鬼使的身份让她对冥界的运行机制了如指掌,将自己的去向隐瞒得天衣无缝,连冥王都查不到她究竟去了哪里。   冥界少了鬼使,人间多了一个双目能视鬼的宋初。   “宋初,宋初,你醒了吗?”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着,眼前走马灯一般的情景逐渐褪色消失,面带笑容的护士的脸变得清晰。   “呼,你终于醒了。你能看见我的手指吗?这是几?”   护士在宋初面前竖起两根手指,不知道为何,对上宋初的眼神,她总觉得背后发毛。   宋初没有明显外伤,只是后脑勺受到撞击,产生了中度脑震荡。   经过一轮检查之后,宋初终于被确定无碍,只是脑袋里海有些晕乎乎的。   苏木受的伤要比宋初严重得多,下颌的外伤暂且不论,内伤才更为难处理。   东方晓那几脚踹下来,苏木的肋骨断了两根,脾脏出血,同样有脑震荡的迹象,能背着宋初撑到墓道口已经极其了不起了。   宋初做完检查,苏木还在昏睡,斩魂剑被随意摆放在陪床上。   宋初拿起斩魂剑坐在苏木的病床边,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眼神也没有丝毫波澜,叫人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苏木醒来就看到宋初沉静的侧颜,斩魂剑放在她的膝盖上,宋初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虽然宋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苏木却敏锐地感觉到,宋初和之前不一样了。   察觉到苏木醒来,宋初抬起头。   对上宋初的目光,苏木突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宋初看他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人,陌生而带有一丝凉意。   两人都没有提起梁京墨,只是宋初走的时候顺手将斩魂剑也拿走了。   第二天考古队再次进入古墓,一路无碍。曾经让他们畏惧又向往的主墓室给了他们巨大的震撼,只是玉棺中的墓主人已经化为灰烬。   在一团黑灰之中,考古队发现了另外一支玉签子,解释了最大的疑团。   为东方晓打造这样一座坟墓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丈夫。   至于东方晓本人如何看待那个姓祁的男人,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在所有能发现的线索中,没有任何关于二人之间的关系的具体记录。   苏木猜想,东方晓对这件事应该是抱着抗拒的态度的。   他对自己昳丽容貌的痛恨,苏木大概能了解一些。   由于苏木的伤势眼中,他和宋初二人在医院足足呆了有一个星期。   期间梁京墨被抓走的消息已经传回北京,楼半夏和柳永连夜赶来,然而在古墓内搜寻了好几日,还是没能找到线索。   “宋初你下手太快了……留着东方晓好歹我们也能从他口中得到一点儿线索,比如苏木看到的那个绿皮怪物倒是是什么。”楼半夏头疼地揉着自己的脑壳。   “魉。”   宋初吐出一个单音,苏木和柳永都没太听得清她说的什么,只有楼半夏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几分。   魉,魑魅魍魉的魉。   “继续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你们准备一下,下午就回去。”楼半夏叹了口气,看向宋初膝盖上的斩魂剑。   在梁京墨手中的斩魂剑是“活”的,虽然通体漆黑,却有着独特的光泽,叫人移不开眼;失去了梁京墨的斩魂剑,如同失去了灵魂的驱壳,如同一根烧火棍一般平凡。   实际上,斩魂剑若只是脱了梁京墨的手,并不会变成这样。   斩魂剑是灵器,拥有器灵,只有当器灵无法感知到主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灵器对主人的追寻,不是到主人的死亡而终止,而是到主人的彻底消失。也就是说,现在的梁京墨……   宋初等人回到北京的时候,消息已经传到冥界地府。第二天,判官带着冥王的指令到达文物修复处。   “地府已经派出鬼差和冥警寻找梁处长的下落,诸位请稍安勿躁。”判官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梁处长不在,文物修复处需要一个暂时的领导人。冥王和在下都觉得,这个任务交给宋小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   宋初的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对她代替梁京墨暂时领导文物修复处还是难以理解,毕竟她是一个刚刚加入不到一年的新人。   但这是冥王做出的决定,他们没有反抗的立场。   判官的眼神对上宋初的眸子,笑意更深:“鄙人相信宋小姐的实力,只望宋小姐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惹出一些是非来就不好了。”   旁人听不懂判官的话,宋初却明白判官这是在警告她。   既然冥王钦定她暂时领导文物修复处,也便是说,冥王已经得到了她的下落。   当初她逃往人间,得益于数十亿平行时空扰乱冥王视线,使其难觅自己的踪迹。   但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作为已然暴露了自己,冥王发现她也是迟早的事情。   判官也不介意宋初不说话,从袖袋中取出一只锦囊:“冥王宽厚,有些东西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宋初冷笑,若是冥王算得上宽厚,天地六界,四海八荒,大概是找不到几个不宽厚慈祥的人了。   她紧握着锦囊,里面装着的,是她的鬼使印玺。   “烦请判官转报冥王,陌……宋初领了他这份情。”冥王分明已经找到她,却没有下令让她回去,必然有所图。   在确定梁京墨的消息之前,宋初不想也不能回去。   判官心满意足地离开,文物修复处内一片诡异的沉默,直到团子的铃铛声响起,凝滞的空气才开始流动。   所有人都回避了刚才的事情,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精神集中在团子带回来的消息上。      第88章 金佛      团子今天接到“小弟”们线报,市里一家金店最近发生了一些怪事。   虽然目前为止没有伤亡, 店里的生意却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团子已经在金店留下了文物修复处的联系方式, 相信不用多久那边的人就会打来电话。   金店的店长看着小小一张名片, 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   这些日子以来,金店一笔生意都没能做成。再这样下去,即便他心脏承受能力好经得起吓,金店也运营不下去了。   宋初很快带着柳永和李双赶到金店, 店里的腥味让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金店的店长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略显臃肿。   看到来的是三个年轻人,店长顿时起了警惕之心,在三人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之后才稍微放下戒备, 说起金店中发生的事情。   店里人也说不清哪天开始发生怪事的, 他们还是在客人的指点下才有所察觉。   当时一个客人正在挑选戒指, 却突然指着旁边的挂坠儿惊呼:“它动了!”   顺着客人的指向看去,一枚金佛挂坠儿歪在了衬托垫的一边。在那之前, 没有任何人碰过它。   “就是这一枚。”店员将一枚小巧的金佛从柜台中下取出。   出了这种事, 客人被吓走了,店员就将这枚金佛收了起来,不再放在玻璃柜台中展示。   宋初拿起金佛, 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店员恍惚觉得自己看到宋初的眼睛里又一团火焰一闪而过。   而宋初在金佛身上,看到了一个闭着眼睛的女人。   “这枚金佛是你们店里新来的货吗?”宋初在观察金佛的时候,李双问道。   店员摇头:“这只金佛是一个男人拿来卖的。”   根据店内的录像和登记册, 前来卖金佛的男人的身份很快被确定。   “咦,长得好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金佛指不定是怎么来的呢。”李双看着录像一脸嫌弃。   宋初双手插在衣兜里,虽然没有说话,内心里其实对李双的话颇为认同。   虽然常言有道,人不可貌相。   但也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   一个人的外貌的美丑或许不能由自己决定,但是个人的气质在一定程度内便反映了此人的内心。若是一眼就给人猥琐的感觉,这人多半心术不正。   果不其然,当他们找到录像中的男人的时候,男人对自己曾经到金店卖过一只金佛的事实矢口否认。   参与调查的三人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件事有猫腻了。   去金店卖金佛的男人叫张顺,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儿。   柳永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顶着张调色盘一样的脸蹲在路边抽烟,柳永险些没认出他来。   当被问起是否拿过一只金佛去金店卖,张顺吐出唇间的烟蒂,一脸嚣张:“啥玩意儿,金佛?我要是有金佛还能在这儿?”   李双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你不用急着否认,要不是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找上你。看看,照片里的人是你吧。”   李双将从金店录像中截下的一张照片亮到张顺面前。   张顺侧头吐出一口痰,站起身,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打脸:“就是我,怎么地吧。”   宋初看着张顺的动作,眉头逐渐皱起。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观感受十分不适,头顶乌云笼罩,周身黑雾弥漫,印堂发黑,眉眼混沌,近日必有大难,有可能危及生命。   即便如此,宋初并没有提醒他的意思。   “既然是你,那就麻烦解释一下那只金佛的来历。”宋初的声音仿佛透着一股寒意,任谁都听得出她对张顺的不满。   张顺吊儿郎当地走到宋初面前,伸手就要摸上宋初的脸:“美女,长这么漂亮当什么警察啊?”   他的手将将要碰上宋初的头发,只听得“啪”的一声,他的手已经被拍开,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宋初动手。   转头看李双和柳永,两个人离他都足有三步远。   “呵呵,”张顺老实地收起了手,收敛气焰,“那金佛我可没偷没抢,是我捡来的。”   柳永揉了揉鼻子,不太相信:“捡来的?在哪里捡的?”   张顺这次还真没说谎,金佛的确是他捡来的。   “哝,就是这里。”张顺将三人带到一条偏僻的小路,“就丢在路上,本来我还以为是假的,抱着试试看的意思到金店去的,没想到是真的。”张顺龇了龇牙,“我说,路上捡点儿东西卖了不算犯罪吧?要不然监狱都装不下捡垃圾的。”   宋初挑眉:“捡东西当然不算犯罪。”还没等张顺沾沾自喜,宋初径直接了下去,“但是你昨晚聚众斗殴,你脸上的伤就是证据。你是自己去警察局,还是我们送你去?”   张顺的脸色顿时僵住,拔腿就要跑。   还没跑出五米,已经被柳永拎了回来,顿时偃旗息鼓:“警局还挺远的,我自己去累得慌,还是你们送我去吧。”   宋初气笑了,让柳永送张顺去警局。   李双歪着脑袋看宋初:“你发现什么了吗?”   宋初从口袋中拿出那只金佛,承托在掌心,薄唇轻启,迅速开合,似乎念着什么咒文,但就连离她很近的李双都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声音。   附在金佛上的鬼魂被逼了出来,踉踉跄跄地跌坐在路面上,一脸惶恐。   “都已经到了这里,你应该认识路了。”宋初在五步外淡漠地看着地上的女鬼,看不出丝毫的怜悯。   女鬼转头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站起身来:“我带你们去。”   李双皱着脸看宋初和女鬼打哑谜,在宋初提步跟上女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她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带我们去有更多线索的地方。”   宋初口中“有更多线索的地方”,实际是女鬼被埋葬的地方。   女鬼附身金佛,金佛很有可能就是女鬼本人所有。   但她已经死了,金佛没有陪葬也应该被家人保管或者佩戴,丢在这样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的可能性十分小。   依凭过往的经验,宋初作出一个大胆而又合乎情理的猜想——藏尸。   事实证明,宋初是对的。   女鬼的尸身被胡乱掩埋在林间,已经产生轻度腐烂,被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女尸的四肢被剁下,看切口的状态应该是在死后被分尸形成的,可能是凶手为了方便抛尸做的。   女鬼虚弱,带她们到这里之后就回到了金佛中,具体的案情还是要宋初和李双自行调查。   女尸的躯干有很多生前造成的淤痕和伤口,致命伤是后脑的一击和脖子上的两刀。   李双翻看了一下尸体:“应该是有人趁死者不注意以钝器敲击死者后脑导致死者陷入昏迷,然后用利刃割喉导致死亡。至于为什么割两次……应该是为了保证她会死掉吧?”   宋初提着李双的后领将她提起,让她怔楞了一瞬。   这样的感觉……似乎很像另一个人。   “你又不是法医,赶紧把卢倩媛找过来。”   直到打完电话,李双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侧过脑袋看着正蹲在地上观察尸体的宋初。   在她身上,李双隐约可以看到,不甚清晰的,某个人的影子。   卢倩媛四十分钟后到达现场,一下车就忍不住抱怨:“这什么破地方,导航都看不到这条路。”   宋初拍拍手站起身:“抛尸嘛,总要找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验尸,卢倩媛是专业的。   她很快确定了尸体的死亡方式和大概的死亡时间,并且根据死者身上的伤口推测,死者在生前应该经常受到暴力对待。   而且,死者应该刚刚生完孩子没多久。   “能够对她造成长期持续性伤害的,我初步怀疑是家暴。至于为什么会造成现在的场面,就是你们的任务范畴了。”卢倩媛摘下手套,示意跟她一起来的两个助理将尸体收理。   李双皱眉:“最近没有听说警局有接到类似的案件啊?”   “呵,”宋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这就有意思了,不是吗?”   卢倩媛和李双同时回头看着宋初,宋初脸上浅淡的笑容,不似以往阳光般明媚,反而让人情不自禁地从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直冲头皮。   一天之后,女尸的身份被确定。   死去的女人名叫黄佳丽,已婚,曾经离过一次婚,现在的配偶叫吴炜。   宋初带着李双和柳永找上门的时候吴炜还没有起床,开门的是吴炜的母亲——沈媛。   “你们找谁啊?”身材并不高大的中年女人气势凌人。   宋初掏出警官证:“吴炜是不是住在这儿?”   沈媛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继而强自镇定:“你们找错地方了。”   然而她儿子亲自打了她的脸,吴炜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出来,李双叫了他一声,他下意识便回头答应了。   宋初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媛,沈媛禁不住老脸一红。   恰此时,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沈媛这才让开道路,将宋初等人放了进去。   客厅中的电视正播放家庭伦理剧,一个明显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摔在地上,止不住啼哭。   沈媛一言不发地把婴儿放回沙发上,宋初四下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婴儿用品。   没有婴儿车也就算了,连奶粉尿不湿之类的都没有发现,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米粥,宋初本以为是沈媛自己吃的,但婴儿前襟的污渍却告诉她,沈媛是用这碗粥在喂孩子。   “这孩子看起来才两三个月,现在就给她吃这些东西是不是太早了?”   沈媛瞥了李双一眼,不屑道:“你懂什么?我们那时候都是这么长起来的,也没见有什么不好,少多管闲事。”   吴炜从卫生间里出来,头发上还沾着少许水珠,眼神变得清明了些:“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没等宋初他们说话,沈媛就先开口了:“他们三个是警察,肯定是你在外边儿惹事儿了。”   沈媛说得急切,把事情往“外边儿”引,眼睛一直没敢和宋初等人对上,还是心虚。   一听上门的是警察,吴炜的脸色立即就变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宋初掏出那只金佛,吴炜的脸色变得煞白,下意识后退一步。   宋初挑眉:“看来有些事情显而易见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吴炜绕过宋初坐到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粥碗喝了一大口。   柳永严肃脸走到吴炜面前:“经过调查,这只金佛是属于你的妻子黄佳丽所有,麻烦告诉我们黄佳丽的下落。”   “那个女人早就离家出走了,我们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沈媛突然插嘴,语气愤愤,明显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   李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离家出走啊,她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三四天了。”这次回答的是吴炜。   “都三四天了,你们没出去找吗?也没有报案。”柳永步步紧逼。   沈媛嗤笑一声,对婴儿的哭闹没太大反应:“找什么找,还报案?家丑不可外扬知不知道?谁知道她跟哪个野男人混在一起呢?”   “她出轨?”李双皱眉,“她刚刚生完孩子,还有这精力?”   “哼,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沈媛随意地给婴儿抹了抹脸,没有一点要安慰她的意思,“我们吴家三代单传,都是生的儿子。偏偏到她这儿就生了个女儿,长得没哪儿跟我儿子像的。”   “没做亲子鉴定吗?”宋初突然开口。   吴炜摇头:“要是做了亲子鉴定,不管结果如何我心里都不好过。索性就不做了,就当是我的吧。”   宋初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妻子被人谋杀了。”   吴炜瞳孔骤缩,沈媛差点失手把孩子推下沙发,宋初就像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我们此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黄佳丽有什么仇家?”   “她在外面招惹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哪里知道?她在和我儿子结婚之前还离过婚,说不定是旧账新翻了。”   “妈,你少说两句。”吴炜忍不住开口,“佳丽怀孕之后脾气就不太好,我怕她在外面受到冲撞,所以就让她辞了工作呆在家里养胎,还把我妈从老家接过来照顾她。我平时工作也忙,对佳丽的人际关系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她应该不至于和人结仇。”   吴炜答非所问,叫人觉得欲盖弥彰。   宋初问的是黄佳丽的人际关系,吴炜却扯出了许多。   先是说黄佳丽怀孕后脾气暴躁,而自己体贴她宽容她,为自己塑造出一个“好男人”的形象,然后才是说自己不了解黄佳丽的人际关系。这哪是回答问题,这是在给自己塑造形象。   “介意给我们看看黄佳丽平时的生活状态吗?”宋初似乎没有意识到吴炜的异常。   吴炜起身引着宋初走到房门前:“您随意。”   宋初进屋前给了李双和柳永一个眼色,李双随即进入其他房间查看,而柳永继续在客厅和沈媛打太极。   沈媛时不时地抬头瞄着宋初和李双的动静,一看就知道她害怕什么被发现。   见到李双进入卫生间,沈媛的眼睛闪了闪,抓着婴儿的手劲儿不自觉大了些,刚刚消停的婴儿又开始啼哭。   沈媛被吵得心烦意乱,将孩子扔在沙发上:“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柳永见状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你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我怎么带孩子要你管?这么关心那个贱人的孩子,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啊?”沈媛已经开始信口开河、胡乱攀咬了。   柳永额角青筋跳了跳,强忍着上去抽她俩巴掌的冲动。   李双从卫生间出来,敲了敲卧室的门:“宋初,你过来一下。”   沈媛和吴炜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怕是不好。   柳永一直在客厅,也是为了防止这两个人发觉情况不对跑路。   沈媛在客厅里坐立不安,柳永坐在这儿她也不能离开,实在是心焦。   吴炜跟进了卫生间,紧盯宋初和李双的动作。   李双蹲在浴缸边,指着地面瓷砖的缝隙:“你看这里,是血吗?”   宋初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棉签,微微沾湿,探入缝隙中轻轻旋转,果然沾起一点暗红。   放在鼻尖嗅了嗅,宋初点头:“是血,没错。”   “卫生间地面湿滑,可能我们不小心跌倒的时候留下的。”吴炜赶紧解释,李双和宋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在卫生间内搜寻。   吴炜咬了咬牙,突然转身出了卫生间,顺手还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   宋初和李双只听到“咔擦”一声,吴炜竟然把门从外面锁住了。   李双立即高声喊道:“柳永,不要让他们跑了!”   沈媛和柳永几乎同时动了起来,柳永要去拦住吴炜,沈媛却把手中的孩子冲他抛了过来。   无法,柳永只能先腾出手接住孩子。   沈媛以为这样一来柳永就拦不住他们了,没想到柳永的速度快如闪电。   他接住孩子的时候吴炜已经跑到了玄关,然而一眨眼他已经挡在吴炜和大门之间,手中还抱着哭哑了嗓子的孩子。   “放弃吧,你们跑不了的。”宋初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吴炜看着明明被自己锁在卫生间的两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后,一脸震惊。   沈媛被李双抓在手中,头发散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只能咬牙切成地叫骂:“她那样的女人就是不守妇道,活该被浸猪笼!我儿子当初就是被她给勾引了,才会不听我的话跟她在一起!”   黄佳丽的案件属于冲动杀人,凶手就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婆婆。   两个人都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与做惯了案子的惯犯或者变态不同,审问起来也轻松得多。几乎不需要动用什么手段,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全部清楚了。   黄佳丽比她的丈夫吴炜要大五岁,还离过婚,当初两人在一起就遭到了沈媛的极力反对。   然而当时吴炜已经和黄佳丽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在黄佳丽拿出验孕单之后,沈媛逐渐偃旗息鼓,算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孙子暂且妥协。   然而十月怀胎之后,黄佳丽生出来的却不是沈媛心心念念的孙子,而是一个女孩,这让沈媛十分不满。   如沈媛所说,吴炜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家中的独生子,到他这一辈算是三代单传。   自从黄佳丽生下女儿之后,沈媛就一直对她冷嘲热讽,在儿子面前话里话外都说黄佳丽这个女人不正经,甚至说这个孩子可能不是吴家的种。   一开始吴炜还不以为然,但是沈媛天天在他耳边上念叨,而黄佳丽的态度越来越恶劣,让他也不由得产生些许的怀疑。   怀疑的种子种下,一旦遇到契机,就会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   事情的爆发是在黄佳丽出月子那天,婆媳之间的冲突彻底爆发,黄佳丽被沈媛刺激到口不择言,被提前回家庆祝的吴炜听到……   不过那时候,吴炜还能沉得住气。   他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冷静下来之后才回家,家里已经是战后的宁静,吴炜也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吴炜开始有意地留意黄佳丽的行为,发现她经常会在微信上和别人开一些暧昧的玩笑,发现她会避着自己打电话……以往被忽略的事情现在看起来那么地让人心寒。   几天前,黄佳丽和沈媛因为早饭的问题又吵了起来,言语冲突加上肢体冲突,情况越来越激烈,吴炜也不能坐视不管。   看到沈媛被黄佳丽压在地板上,吴炜拉扯不开,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砸了黄佳丽的后脑。   黄佳丽一时眩晕,松开了对沈媛的桎梏。   沈媛的手摸到茶几下的水果刀,趁机抹了黄佳丽的脖子。   沈媛回过神来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吴炜也被吓了一跳,看着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黄佳丽不知所措。   吴炜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她补了一刀给她一个痛快。   然后母子二人将黄佳丽的尸体搬到浴缸,将其分尸,并且找了个机会进行抛尸,对外就说黄佳丽离家出走了。   本来沈媛想要把黄佳丽生下的女儿也一并处理了,却被吴炜拦住。   沈媛当然没什么心思照顾她,带孩子十分随意,有几分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听完母子二人的供述,宋初再次将藏身金佛的黄佳丽召唤出来。   黄佳丽第一时间跑到自己女儿身边,伸出手想要抱抱她。   她伸出手去,女儿朝着她笑,可是她却触碰不到女儿的肢体,只能轻轻把手悬在她的身体上,假装自己可以抚摸到。   “你怎么说?”宋初问道。   黄佳丽趴在女儿身边:“我虽然离过婚,但是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丈夫的事情。脾气暴躁也不是我想的,任哪个女人天天被自己的婆婆怀疑出轨,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吴炜和沈媛看着宋初对着孩子旁边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直在哭的孩子露出少见的笑容,更是让他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媛鼓起勇气问柳永:“她,她在和谁说话?”   柳永垂眸看了她一眼,心中不屑:“当然是和你儿媳妇说话。”   自从被带回文物修复处之后,这两个人就摆出一副忏悔的样子。但在供认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为自己开脱,几乎把黄佳丽出轨当成一个事实来作为自己犯下罪行的借口,悔过的诚心又有多少?   宋初走到婴儿椅边,将挥舞着手臂的孩子抱起:“想抱抱她吗?”   黄佳丽期待地看着宋初:“我可以吗?”   宋初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灵石放在三角台上,又将金佛放在灵石上:“你之所以触碰不到实物,是因为你执念或是怨念不够深重,所以你只能制造出一些骚灵现象却不能实际改变什么。灵石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获取能量,尝试着吸收,也许你就能够抱一抱你的女儿了。”   黄佳丽走到三角台边,闭上眼根据宋初所说的方法吸收灵石内的能量。   宋初抱着孩子站在一边,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屏住呼吸盯着三角台的母子身上。   柳永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涣散,已经神游天外了。   审讯室外,楼半夏将团子拎在自己眼前,逼着它和自己对视,实际却在和李双说话:“你是说你在宋初身上,看到了梁老大的影子?”   李双一脸被虐到的表情:“这世间最深沉的感情,就是你不在了,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悲惨又浪漫。”   “但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苏木的右手微微挡住嘴唇和下颌,那里的伤疤还没有完全褪去,“被双儿这样一说,总觉得宋初可能需要心理医生。”   章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审讯室紧闭的房门,微微弯起唇角:“这样的宋初起码让人安心,如果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我们文物修复处可就散了。而且……你们想看到一个崩溃的宋初吗?”   如果是以前的宋初,承受不住梁京墨被魉抓走生死未卜的事实。   现在的宋初行事之间带着梁老大的样子,但也因此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这样的宋初会带着他们一起,等到梁老大回来的那天。   审讯室的门打开,宋初一出来就对上了众人满含“慈爱”的目光,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们在干什么?”   楼半夏将团子放走,走过去搭上宋初的肩膀:“我们只是在说,我们可爱的小宋初啊终于开始长大了呢。”   “呵呵……”   审讯室内传来一声轻笑,抱着婴儿的女鬼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唇,精神状态和另一边两个垂头丧气的人完全不一样。   宋初冷漠地回身伸手:“把孩子给我吧,你该走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落下,不舍地将脸贴在女儿身上,眼角一滴晶莹闪过。   那是她的眼泪,鬼本无泪,每一滴都是精气化成,所以鬼轻易不会流泪。   将孩子送到宋初怀里,黄佳丽擦了擦眼角:“我相信你们会给她找一个好去处的。”   带着吴炜和沈媛出来的柳永顿了顿脚步:“总归会比落在这两个人渣手上要好得多。”   其实即便是文物修复处,也并不能替这个孩子找到多好的去处,这个孩子多半会被送到福利院去。   不过去福利院也比在家中受到虐待要好。   送走黄佳丽,宋初独身到妖怪食肆吃饭。   玖樱还在为追楚修远而奔走,自然没空亲自招待她,只能吩咐代理掌柜——狐狸精方回替她好好招待宋初。   “美女,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方回在宋初对面坐下,托腮看着她。   宋初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方回,当时她才刚刚进入文物修复处。   方回所托那副仕女图的画灵,也算是她和梁京墨的媒人了。   宋初的表情放缓了些:“啊,是你啊。”   方回弯起唇角轻笑一声,尾音妖娆:“你跟之前真的很不一样了,看来在这短短半年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   宋初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并不回应方回的话。   方回也不在意,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棒棒糖含入口中:“听说你们文物修复处最近的情况令人堪忧啊,冥警和鬼差天上地下地找你们梁老大,搞得人心惶惶的。喂,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与你无关。”宋初冷漠非常。   方回“切”了一声:“我可是好心想帮忙,”他看向门外,“最近人间的情况也越来越糟了。医院天天人满为患,发生意外的频率不断增长。地震也越来越频繁,振幅也越来越大。虽然我们这种处于底层的妖物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关乎一界存亡的机密,不过我们睁着眼睛就会看到,我们长着耳朵也能听到。”   “没有什么一界存亡,”宋初的声线毫无波澜,“无论发生什么,人间只会是人间。”   方回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宋初的意思。   不过细想一下,他也不由得笑了:“的确如此。”   宋初放下筷子,抽出湿巾擦了擦嘴角:“多谢款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方回挥挥手:“去吧去吧。”直到半分钟之后,方回突然反应过来,“喂,你还没付钱呢!”   宋初掀起布帘,微微回头:“所以我说,多谢款待啊。”   目睹了这一幕的客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又得顾虑着自己的形象和方回的脸面,一个个低着头肩膀颤抖,憋笑憋得辛苦。   宋初走出妖怪食肆,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灰色的天空,不仅是因为日益严重的雾霾,还有……隐藏在暗处悄悄窥伺着整个人间的妖魔鬼怪的野心。   “宋初。”   刚要上车,宋初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一回头,是王毅牵着贝贝正往这边走来。   宋初关上车门返身,礼貌颔首:“王处长。”   贝贝喊了一声“宋初姐姐”,上前来牵住她的手。   宋初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忍住抽出手的冲动。   王毅上下扫了她几眼,眉头微动:“多日不见,不如一起吃点儿东西?”   宋初瞄了一眼妖怪食肆的门面:“然而我刚刚吃完。”   王毅耸了耸肩:“可是我还没吃,我的车抛锚了,不介意先帮我把贝贝送回去吧?”   “当然。”宋初无法拒绝。   “贝贝……竟然是跟你住在一起的吗?”宋初载着王毅和贝贝回到王毅的公寓,不由得问道。   贝贝自己拿着钥匙下了车,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跑进单元门。   王毅目送着贝贝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贝贝的父母平时都不在国内,虽然有照顾他的保姆,但是贝贝不愿意一个人住,所以平时就和我住在一起。虽然我可能平时粗糙了一些,至少贝贝不会觉得孤单,或者会比较有安全感吧。”   说话间,王毅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支香烟准备点燃。   宋初一把抓住王毅的手腕:“车内不许吸烟。”   王毅的脸瞬间扭曲,只感觉被宋初钳住的手腕几乎要断了,指间的香烟也因为脱力掉了下来:“不吸就不吸,宋初你放手,要断了要断了!”   宋初松开手,王毅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淤痕。   甩了甩手腕,王毅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嗫嚅:“那个可爱纯良的宋初真的不见了。”   “你说什么?”宋初忙着倒车,没有听清王毅的呢喃。   王毅挥挥手:“没什么,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宋初斜眼看他,眼神仿佛能直接把人看透:“别装了,有什么事直说吧,还特地把贝贝支走。”   “啊,原来你看出来了啊。”王毅无所谓地靠在椅背上,“其实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什么任务?”   “带你去喝酒。”   宋初一脚踩下刹车,将车靠着路边停下,脸色不善地看着王毅,颇有“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不用活着下车了”的感觉。   王毅被她盯得浑身一颤,尴尬地“嘿嘿”两声:“你别这么看着我,其实是楼半夏和苏木特地拜托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的。”   “我的情况?我能有什么情况?”宋初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王毅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宋初,你自己难道一点都没有发觉吗,你的行事作风都在不自觉地往阿墨的风格上靠,你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宋初单手撑在方向盘上托着自己的脑袋:“你们知道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吗?还是你们觉得只有像以前那样遇事就会哭鼻子的宋初,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王毅被宋初问得一愣,在他想到答案之前,宋初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既然你想喝酒,我今天不妨陪你喝一杯。”   以前的宋初不会到酒吧这种地方消遣,今天她的车却准确地停在一家酒吧门前:“这家酒吧的环境还不错,如果只是想好好喝一杯的话,这里是不错的选择。”   王毅嘴角抽了抽,这家酒吧藏在小巷子里,连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家酒吧的存在,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宋初会知道?   王毅抬头看着酒吧的招牌,想象了一下如果是梁京墨被宋初带到这个地方的反应,不由得龇了龇牙。   不过今天是他把宋初勾过来的啊,要是被那家伙知道的话……恐怕自己会被折腾得很惨吧。   摇了摇头,王毅跟上宋初的脚步进了酒吧。   如王毅所料,酒吧里的人很少,灯光并不明亮,却莫名地让人有安全感。   宋初在卡座坐下,替王毅叫了一杯鸡尾酒,自己却只点了一杯牛奶。   王毅叫住准备离开的服务生:“明明说好陪我来喝一杯的,就用牛奶陪吗?麻烦给这位小姐和我一样的鸡尾酒。”   服务生看了宋初一眼,见她没有否认,点头离开。   “今天你不喝醉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宋初挑眉:“你这样说,我有理由怀疑你对我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王毅完全放松自己瘫坐在沙发椅上,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滑下来:“哈,你放心好了,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而且,我可没那个自信能压得住你现在的气势……”   宋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皱起眉看着门口刚刚进来的人。   那个人也看到了宋初,微笑着走来:“宋初,真巧,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你。这家酒吧位置偏僻,一般都是熟客过来,见到你很意外。”   宋初冲来人点点头,和王毅介绍:“这是夏青,之前高校坠楼案件多亏了他的帮忙才能顺利解决。”   王毅站起身,和夏青握了握手:“你好,我是王毅,宋初的同事。”   和夏青一起过来的两个年轻人已经找位置坐下了,催着夏青过去,夏青和宋初王毅招呼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朋友们身边。   王毅收回目光:“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算个高富帅。”      第89章 好消息      宋初挑眉,不可置否:“你对他有兴趣?不过人家的取向似乎是正常的, 你还是省省吧。”   王毅顿时无语, 只能发狠给宋初灌酒。   “不要担心酒驾, 一会儿楼半夏会过来接我们回去,今天不醉不归!”宋初还没什么反应,王毅已经喝嗨了,两人面前桌子上堆积的酒杯越来越多。   兴许人喝多了,就会不自觉有把闷在心里的事情和人倾诉一番的冲动。   王毅迷蒙着眼睛瘫在座椅上, 眼睛看着屋顶并不刺眼的灯光。   “梁京墨那小子,从小就冷情冷性的。虽说是在千慧寺长大,一点儿慈悲之心都没有学到,只学会了冷眼旁观。最可恨的是那家伙总是喜欢压我一头, 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赢过他。有时候我也会想, 如果这个世界上不曾有过梁京墨该有多好啊……”   王毅絮絮叨叨地追忆着从前, 宋初忍无可忍地将玻璃杯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在静谧的酒吧里分外引人注意, 夏青那一桌也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宋初浑不在意,一脚踹在王毅的脚腕,疼得他抱着脚哀嚎。   “喂, 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应该是你来开解我的吧,怎么突然变成我来听你倾诉了?”   王毅愣了愣,好像是这样没错。   但是想想他也很伤心啊, 他和梁京墨从小玩儿到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那儿,现在梁京墨生死未卜,还要他来安慰一个才跟梁京墨勾搭了不到一年的人!虽然这个人跟梁京墨差点谈婚论嫁……   “宋初,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王毅的话一出口,宋初看他的表情彻底不对劲了。   不过王毅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我从来没有见过阿墨对一个人接受得这么快,更没有见过他对一段感情如此认真。真的,不说我,在了清大师还在的时候,梁京墨都没有对他有如此外露的情感。但是你不一样,他会在提起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露出柔软的神情,会处处为你着想为你扫除前行路上的障碍,会因为你受伤而暴怒自责……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梁京墨。”   宋初端起面前颜色艳丽的鸡尾酒轻抿一口,想起似乎是很久之前,那个人死皮赖脸而又认真地对自己说,最真实的他只有她能看到。   王毅继续着自己的絮叨:“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看你的反应,楼半夏和苏木找我之前我都很失望。被他那样放在心上的人,在这种时候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在他们找我之后,我突然明白你和他其实是一样的人,习惯于把最深沉的情感藏得死死的。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宋初喝完桌上最后一杯酒,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们应该回去了。   她和王毅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开车是不可能了,本该来接人的楼半夏却迟迟未到。   宋初掏出手机给楼半夏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片嘈杂。原来是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路被封了。   “我看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对,那个女人似乎被鬼上身了,现在不敢离开。不过看样子你还没喝多,你们俩就自己打车回去吧。”楼半夏不负责任地挂了电话。   宋初看着明显已经喝多了的王毅,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认命地上去把人扶起来往外走。   那边夏青看到宋初的动作,和两个朋友打了声招呼走过来:“王先生喝多了吧,你弄得动吗?我有司机在外面等着,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虽然宋初很乐意被人送回去,但还是拒绝了夏青的好意。   夏青看上去是个正派的好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初下意识地就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宋初扶着踉跄的王毅往外走,在他们身后的夏青眼中一道金光闪过,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迷人而又帅气的微笑。   酒吧在小巷子里,一般出租车并不会开到这里来,宋初得扶着王毅走出巷子到主路上去才有可能打到车。   四周并没有人,宋初干脆将王毅扛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扛着一只麻袋一般。这么走路要比扶着一个醉鬼走快多了,唯一的顾虑就是……   “王毅,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扔进护城河里去!”   王毅趴在宋初肩上笑:“好啊好啊,去护城河找小鲤鱼……”   突然,宋初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转头看向左侧的屋顶,一道带着金属光泽的影子一闪而过,似乎是一只猫。   肩上还扛着一个王毅,宋初也不能把他丢下,只能带着怀疑继续往前走。   回到主路边,主路上的车并不多,应该是受到楼半夏所说的车祸影响。   在路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他们连一辆出租车的都没有看见,王毅已经趴在路边的石凳上睡着了。   宋初只能再打楼半夏的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人接。   无可奈何,宋初只能再度扛起王毅:“今天算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她扛着王毅隐入黑暗的角落,一阵大风吹过,宋初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以公主抱的方式拖着王毅沉重的身体,一跃而上。   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有人会在意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屋顶划过。即便不小心看到了,多半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   王毅被宋初抱着成功降落在自家阳台的时候,贝贝已经回房睡觉了,客厅里留了一盏小灯。   宋初可没有替王毅收拾好让他舒舒服服睡一觉的觉悟,把他送到家已经仁至义尽。   今晚他们的角色似乎是完全反过来了,宋初虽然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委屈。   送王毅回来的路上,宋初瞄到了发生车祸的路段,真的被堵得死死的。   照理来说事故发生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开始处理了,但那里却围了一圈儿人墙,让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似乎是又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情。   楼半夏到现在没有回电话,看来情况比较棘手,宋初决定去现场看看。   因为是半夜,堵车的路段不算太长,宋初打车到附近再步行过去。   楼半夏藏在围观人群中,正悄然注视着现场的情况。手机被她遗落在车上,所以才没能接到宋初的电话。   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楼半夏没有回头:“你竟然赶过来了,王毅呢?”   “已经送回去了。”宋初回答。   在人群的包围圈内,是两辆已经被撞到变形的车,救护车在一边待命。   披头散发一身血的女人拿匕首挟持了一位警察,阻止所有人靠近她和两辆车。另外三个警察小心翼翼地举着手,不敢靠近。   宋初探着脑袋看了看,应该是红色轿车撞上了前面的白色轿车,红车的车门打开,里面已经没有人,而白色轿车的驾驶位和副驾驶都坐着人。   “这个女人是故意撞上去的,她想让白车里的人死。”楼半夏说道。   宋初将脑袋搁在楼半夏肩膀上:“我看出来了,我猜这个女人也会死。”   楼半夏抿唇:“她受的伤也不轻,如果不是……根本连爬起来都不可能,即便能被救活,等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被判故意杀人罪,还不如一死了之。”   “不,”宋初眯眼,“我是说那个东西不会让她活下来的。她在用自认为最正确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所以她会帮这个女人选择她当初走的那条路。”   “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楼半夏问道。   宋初抬起下巴站稳:“你想办法让她分心,我找机会救人。”   楼半夏点头退后,往路边的绿化带走去。   宋初留在原地,继续观察现场情况。   悠扬的琴音响起,神经紧绷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寻找琴声的来源,挟持着警察的女人也有一瞬间的怔楞。   便是这一刹那,宋初闪了出去。   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的同时,将一枚三角符塞入了女人口中。   等围观群众回过神来,被挟持的警察已经被救出,而那个癫狂的女人正软倒在宋初怀里,不省人事。   现场顿时响起震天的欢呼,几个医生护士立即围拢上来将伤员搬上救护车。   惊魂未定的警察上前来感谢宋初,宋初却说:“你们别急着谢我,这件事还没结束呢。我是文物修复处宋初,算起来我们也算半个同行,刚刚弹琴的是我们部门的楼半夏。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故意伤人案,接下来由我们接手。”   原本警方以为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派来的警察是没有太多经验的新人。   他们中资历最老的也才干了七年,还没有机会接触到关于特殊部门的资料。   此时被宋初说得一愣一愣,只能打电话回去请示,得了肯定的答复才敢答应。   宋初也不跟他们客气:“文物修复处人手不够,还要麻烦你们派人去医院守着,防止再发生意外。”   几个愣头青站得笔直,让宋初有些无力,第一次如此庆幸文物修复处的体制是如此地人性化。   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喝了那么多酒还是有些反应的。回到公寓简单地洗漱后,宋初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和王毅一起追忆了很久关于梁京墨的从前,这一晚,梁京墨来到了她的梦里……   梦醒时,窗外一片光亮,屋内只有一室空寂。   宋初头下的床单印着浅浅的水痕,站起身时却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里被送到医院去的三个伤者只活下来了两个,原先在白车驾驶座的男人伤势过重,又没能及时抢救,没能救回来。   白车内的另一个男人倒是活下来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相较而言,受伤最轻的就是行凶的女人了……但是她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当警察告诉她她做了什么的时候,她先是愣了许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几乎把伤口崩开,十分解气的样子。   “好!真是太好了!我徐青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太好了!他们都死了才更好!”   宋初站在病床前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徐青,一点表情都没有,早早过来的楼半夏和苏木更是已经麻木了。   原因无他,这位已经笑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够了!”宋初终于忍不下去,冷冽的声音几乎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凝滞。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徐青身份特殊,医院给她安排了单独的病房,不至于影响到其他人。   徐青终于渐渐止住了笑,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水:“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宋初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可开心的?你以为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徐青的脸因为笑得太久已经僵住了,甚至开始抽搐,说话的时候有些含糊不清:“难道不是我吗?”   宋初单手撑在病床上,渐渐贴近徐青的脸,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别以为自己是英雄,其实你就是个废物,要不是藏在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帮你一把,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宋初,”楼半夏出声提醒,“不要太过分了。”   宋初直起身子,双手插兜,面无表情:“我很过分吗?”随即露出一抹邪笑,“那就来点不过分的。徐小姐,麻烦你跟我们交流一下,那两个人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徐青冷笑一声:“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那个必要告诉你们。”   宋初看向苏木,苏木眨了眨眼睛:“根据我昨晚加班收集到的信息,死亡的韩先生和徐小姐是夫妻关系,至于另一位白先生,我暂时还没有获得太多的信息。不过白先生和韩先生之间联系比较频繁,应该有比较密切的关系。”   苏木说话的时候,徐青的脸色变了几变,却始终一言不发,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如同一具尸体一般。   楼半夏侧过头看着苏木问道:“现场有没有找到他们的手机?”   苏木点头:“找是找到了,不过手机受损严重,被送到维修部去了,能不能找回数据还不知道。”   “哪有这么麻烦?”宋初闭了闭眼睛,神情不耐,“直接把那东西弄出来问问不是方便多了?”   没等楼半夏和苏木发表意见,只见她一掌拍在徐青胸口。   徐青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住了,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紧紧地扒着自己,却又被生生地往外撕扯着。   “咳……咳……”徐青的喉咙艰难地发出呛咳声,脸色由白转红,又转为紫红,逐渐褪色变成青白之色。   楼半夏怕她支撑不住,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徐青印堂的位置。   徐青顿时感觉大脑一阵刺痛,人却清醒了不少,也能呼吸了。   除了徐青,宋初、楼半夏和苏木都可以看到,一个穿着医院病服的女人正从她的身体中被逼出。   那女人面目狰狞恐怖,拼命地往徐青身体里扎。   苏木撸起袖子,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往后一拽,女人竟然就这么被他拽了出来。   徐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有种肚子被人剖开的错觉,似乎被人从身体里拿走了什么,但却突然让她觉得分外轻松。   被扯出来的女鬼踹开苏木就要奔逃而去,却被宋初的火鞭卷住了脚腕。   虽然火鞭此时并未发挥力量,但还是让她的脚腕一阵灼痛。女鬼扑倒在地,被宋初拖了过去。   “她不肯说,那就由你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帮她杀了那两个人?”宋初盯着女鬼的眼睛。   女鬼甩了甩散乱的头发,面对宋初的责问,却没有开口的打算:“我走上这条路,就料到了今天的结果。我任你处置,原因又何必细究?”   宋初附身拍了拍女鬼清秀的脸:“你以为只要你们不说,我就没有办法知道了吗?真是太天真了。知道这里有什么吗?”宋初点了点女鬼的太阳穴,“这里面装着的,是你的记忆。”   女鬼被迫看着宋初的眼睛,神思越来越模糊,感觉宋初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进入了自己的眼睛里。   女鬼的记忆大多很混乱,不是她神思混乱,而是她记忆中的场景很很乱,——吵架,厮打,性爱……   半晌,宋初松开女鬼,神情冷淡地站起身:“原来如此。”   楼半夏侧坐在病床边,抬头:“什么?”   原本她以为宋初是要冒险催眠女鬼,但是从头到尾宋初和女鬼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当然也没能知道一星半点。   “如果我没有看错,”宋初闭了闭眼睛,“他们两个都是同妻。”   “同妻?!”苏木和楼半夏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所谓的同妻,是指男同性恋的妻子。   男同性恋对女人不会产生多大的兴趣,但是他们却有可能会结婚。   父母逼婚,外人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目光,或者想要孩子,这样的理由有很多。   被他们选作妻子的女人,却大多是正常的女人,然而却被蒙骗着嫁给了一个不可能对自己有太多感情的男人。   这个女鬼,就是被当做生子机器而被一个男同性恋娶回去的女人。   起初她对婚后的生活还充满希望,她的丈夫温柔、儒雅,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对美女移不开眼,身边的朋友大多是男性,让她分外安心。   但是她怀孕之后,有什么事情开始变了。   一开始是丈夫坚持分房而睡,她以为是丈夫体贴她刚刚怀孕,强自按捺下敏感的神经。   渐渐地,她发现丈夫陪她的时间越来越短,早晨出去得越来越早,晚上回来得越来越晚……   她和婆婆提起这件事,婆婆却不以为意,觉得是她想太多了,劝她好好养胎,不要多想。   她的闺蜜告诉她,男人在自己的妻子怀孕期间如果没有好好陪着反而越来越疏远了,八成是有了外遇。   闺蜜的说法戳中了她心中最敏感的那个点,让她越来越不安。   闺蜜看她这样,主动请缨帮她跟踪他丈夫一天。   她的丈夫并没有和可疑的女人接触,却和另一个男人因为颇为亲密,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甚至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相互调情。   闺蜜心中震惊,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拍了下来,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如果女鬼的丈夫是出轨了另一个女人,她们还可以争取,可以去手撕。但是对方是个男人的话,也许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吞吞吐吐的闺蜜让怀孕的女鬼更加忐忑,但闺蜜开口却说她丈夫并没有和另外的女人见面,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也许像是闺蜜和婆婆说的那样,是她太敏感了,丈夫正在事业上升期,忙碌一些是应该的——怀孕的女人这样安慰自己。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还没来得及享受新生命降临的喜悦,刚刚出了月子的女人却接到了丈夫亲自递给她的离婚协议书。   男人很大方地给了她他大部分的身家,但是他要孩子。   他甚至说,只要她肯把孩子的抚养权交出来,他愿意净身出户。   呵,多大方的男人啊!   但是他不会想到,自己温柔贤惠的妻子疯狂起来到底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女人。   她平静地签下了离婚协议,带着自己得到的财产离开了这个让她恶心的家庭。   在离开之前,她十分平静地告诉她的丈夫:“以后的日子,多加小心。”   当时她的丈夫并没有理解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直到发生车祸。   那是一个雨夜,道路很宽,路上行车很少,会车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已经跟踪了男人一个月的她知道,这一天晚上,他将会和“真爱”前往一个度假山庄。   将车停在路边,在远远地看到男人的车过来之后,女人突然驾车冲了出去,没有给男人一点躲避的机会,直直地撞了过去。   她甚至计算过,到底从哪个角度撞过去会让他们死亡的几率大一些。   女人的脚一直将油门踩到底,男人的车几乎被撞飞出去,狠狠地砸在护栏上,护栏都被豁开了口。头破血流的女人并不罢休,驾着残破的车继续撞击,直到泄露的油箱发生了爆炸,她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相较而言,徐青要比她幸运一些。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有怀孕,没有牵挂。   徐青的丈夫掩饰欺瞒的能力弱了一些,竟然在完成计划之前就暴露了自己。   徐青也是个懦弱的,在发现了丈夫是个同性恋之后竟然只是强自忍耐着,以为能够挽回丈夫的心。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同性恋是天生的。那个男人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心里指不定有多恶心呢!所以,我就帮了她一把。看,他们不是得到惩罚了吗?”女鬼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徐青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   “可是她不想死。”楼半夏抓着徐青的手,对女鬼说道,“她不是你,你为她选的路,她未必愿意走。”   苏木摸着下巴上的伤口:“同归于尽,真是愚蠢至极的做法。”   “可是我能怎么办!”女鬼激动起来,“难道就认命地缩到一边去,看着他们逍遥吗?如果是你们,你们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眼泪顺着徐青的眼角滑落。   女鬼说得没错,发生这样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们找回公道。   打官司吗?   骗婚的官司打起来有多麻烦他们都知道,而且证据很难成立。   毕竟同性恋不是病,不能给你打出一个证明。   更何况,还有双性恋这一说。   到目前为止,同性恋骗婚的官司胜诉的很少。   良久,苏木叹了口气:“可是为了惩罚他们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真的值得吗?你明明还可以有很好的生活,重新嫁人也不是不可能……”   “重新嫁人?”女鬼不屑地打断苏木的话,“你觉得我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还能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吗?”   徐青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虽然这些事情都不是自己愿意做的,但是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是她蓄意杀人。   宋初从床头柜子上的抽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弯下腰轻轻擦去徐青眼角的泪痕,声音轻柔,仿佛怕吓到徐青一般:“你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对吧?”   徐青看着宋初,心中升起些许希冀:“你……对,你是警察,你能帮我的!”   宋初可惜地摇头:“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上了法庭,一定要把自己说得要多惨有多惨。现在你丈夫已经死了,他还有父母……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徐青连连点头,宋初很满意。   “我会给你准备好验孕单,你要记住,你已经怀孕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虽然不至于完全免罪,法官也一定会从轻处理。加上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给你缓刑。到时候,只要你表现好,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明白吗?”   还没等徐青点头,女鬼已经扑了过来:“凭什么!她必须死,她必须死!”   宋初凉凉地看着她挣扎着想要接近病床,却被火之心死死地挡住,嗤笑一声:“口口声声说着你是帮她,实际上你只是自私而已。”   苏木将镇魂符拍到女鬼身上,心里的那点儿可怜之心也被压了下去:“如果你是想帮她惩罚那两个男人,又何必借她的身体?凭你自己,想要杀了那两个人易如反掌。”   “你想要杀了那两个男人,又不想看到徐青比你幸运比你幸福,所以你才会选择借用她的身体。”楼半夏也冷眼看着动弹不得而面目狰狞的女鬼。   女鬼尖叫着打断了他们的猜测:“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帮她报复那两个男人!如果不是亲手把他们送上绝路,她又怎么会有复仇的快感?我没有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的伦常秩序!”   宋初的手掐住女鬼的喉咙,女鬼在镇魂符的压制下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被宋初举了起来。   虽然现在的她并不需要呼吸,但被掐住脖子还是让她十分难受。   “这个世界的伦常秩序,还轮不到你来维护。论伦常秩序,你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徐青并不能看到女鬼,却可以从宋初的动作和言语中猜到她们的交锋,张张嘴想要给女鬼求情,但是想到自己还要靠别人才能脱罪,又有什么立场来为女鬼求情呢?   万一惹得宋初不快,让她连自己都不帮了呢?   说到底,她也没有求那女鬼帮她。她跟那女鬼也无亲无故根本就是陌生人,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还将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她不怨恨那女鬼已经是她心宽,还帮她求情就有些不值了。   宋初并没有打算对女鬼怎么样,只是稍微警告她一下而已。   见她气息已经开始衰弱,倏地将女鬼扔到了楼半夏脚边:“把她带到千慧寺去超度。”   即便知道竹安和潘楚恒对现在的自己已经造不成任何的威胁,宋初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千慧寺。   徐青的丈夫已经死了,无法再挽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罪有应得。   徐青在能下地走动之后,曾经去看过那位和她丈夫搞在一起、现在还昏迷不醒的白先生。   她去的时候,白先生的父母刚刚离开。   经过几天时间的冷静,他们已经渐渐平息了悲伤和愤懑的情绪。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是会让人感觉到难以言喻的难过。   女鬼被带走以后,这件案子又被交回到公安局,只是多了宋初的一份报告而已。   事情如同宋初所设计的那样走了下去,徐青却有些愧疚,不是对死去的丈夫,而是对被带走的女鬼。   她不知道等待女鬼的将是什么,但她晓得,自己曾经有机会替她求情,却选择了默不作声。   这是当时对她自己最好的选择,然而当一切平息,愧疚便如潮水般涌来。   但谁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宋初并不关心徐青是不是会感觉到愧疚,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梁京墨有消息了!   传消息来的并不是判官,而是摆渡人萧筱。   也就是先前宋初所遇到的,在冥界的芦苇荡中养着会咬人的兔子的那位少年。   萧筱看到宋初的时候,神情很激动:“天知道,我都已经多久没能来人间玩儿一次了,这次还真是沾了陌君你的光。”   面对萧筱,宋初的神情还算比较柔和,看上去竟有几分慈爱,让文物修复处几个妖魔鬼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鬼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来了?”宋初从苏木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薯条递给萧筱。   萧筱迫不及待地拆开,冥界的食物味道单调,不是香火味就是蜡烛味,吃得他都没脾气了。还是人间的食物可口,让人一来就不想走了。   不过萧筱虽然贪吃,却还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我这次是替判官大人来给你送信的。”   一纸信封被推到宋初面前,宋初一直波澜不惊的心突然开始狂跳。   有种预感,信封里面装的是她苦苦等待了多日的消息。   然而到了现在,她却失了几分勇气,打开信封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白纸黑字,字字分明。   “梁京墨暂时无恙,对方试图与冥王交涉谈判。”   短短十八个字,宋初却足足看了五分钟,才蓦然吐出一口气,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还好,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消息。   章邯轻咳一声:“宋初,判官大人说什么了?”   宋初唇角微挑:“是好消息,梁老大暂时没有危险。”   文卫修复处内的空气似乎突然凝滞了一瞬,连团子都忘记了摇尾巴。   然后突然之间,如同爆发般地传出一阵欢呼,正在吃薯条的萧筱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初撑着脑袋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端起水杯轻抿一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萧筱眨巴着眼睛:“陌君,你……”   宋初看过去:“我怎么了?”   “没什么。”萧筱摇头,“只是觉得你变了很多,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宋初轻笑一声:“我现在本来就是人啊,以后在外面不要叫我陌君了,叫我宋初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好。”萧筱眯起眼睛笑。   兴奋过后,大家都恢复了平静。   梁京墨暂时没有危险,不代表他就安全了。   他现在相当于一个人质,绑匪随时可能撕票,他们还不能放松得太早。   宋初将信纸折好,对方试图拿梁京墨和冥王讲条件,其实让她有些没底。   她对冥王有几分了解,想跟她讲条件,很难。   一般而言,绑匪为达到某种条件而绑架某人,这个人选必定在目标心中占据一定地位。   这样一想,宋初有些不明白,梁京墨在冥王心中能有多大分量,能让冥王为他作出牺牲?   不过,这些担心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宋初将信纸收好,看向萧筱:“你这次能在人间呆多久?”   萧筱不开心地嘟嘴:“两三天吧,我本来请了半个月的假,判官不准。”   得到梁京墨的具体消息之后,文物修复处的气氛稍微松泛了一些。萧筱每天和他们混在一起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地度过了自己短暂的假期,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宋初送萧筱离开之后不久,楼半夏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迷路了,楼半夏只能出去接她。   这也不能怪宋初,过来的时候还有萧筱帮她指路,但是一回头,连导航都救不了她。   跟着导航走,她差点把车开进水沟里。   楼半夏循着定位找到宋初,有些无语:“有时候真觉得应该帮你弄些迷糓枝来。”   《山海经》中记载,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糓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实在是广大路痴的福音。   宋初不以为意地耸肩:“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为了百八十年的事情费这么大力气,总觉得有些浪费。”   宋初会这么想,但不代表别人会这么想。   没过多久,就有人求上门来。只不过他们求的不是迷糓枝,而是鹿蜀的皮毛。   在《山海经》中,鹿蜀形态如马匹,头却是白色,身上有着老虎一般的斑纹,尾巴却是赤红色,声音如同人歌吟一般。传闻中,佩戴鹿蜀的皮毛,能使子孙繁衍生息。   到文物修复处求鹿蜀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也有四五十岁了。   文物修复处环境特殊,人到中年对鬼神之事一般都会不由自主地有所避讳,也难为他们还敢进门。   这对夫妻结婚二十多年,至今没有子女,虽然领养了一个儿子,但是还是期盼着有一个亲生的孩子。   这对中年夫妇在北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二人白手起家创下千万家产,两人建立的公司也将在下半年上市。他们领养的儿子如今也有十五六岁,乖巧懂事,成绩优异,才能已经渐渐显现出来。   但是事业上的成功,养子的优秀,让他们越来越期待一个传承了他们血脉的孩子。一边诉说着心中的渴望,中年女子已经开始抹泪,男人也有些哽咽。   宋初叹了口气:“孙先生,孙夫人,你们想要孩子的心我非常理解,也非常感动。”顿了顿,宋初才继续说道,“不过可惜的是,我恐怕不能帮上什么忙。”   “怎么会呢?你们一定可以的!”见宋初拒绝,孙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李双给孙先生和孙夫人续了茶,又安抚他们几句,好不容易才让孙夫人冷静下来。   见宋初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李双只能自己继续:“孙夫人,我们这里是文物修复处,如果你有文物珠宝之类的问题,我们肯定能帮上忙。可是你也知道,鹿蜀是传说中的妖怪,我们又能去哪里找呢?”      第90章 鹿蜀   孙夫人握住李双的手,凉飕飕的温度却又让她瞬间松开, 刹那竟然愣住了, 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李双也不以为意:“孙夫人, 你如此笃定我们能帮你找到鹿蜀,是不是……在谁那里听说了什么?”   孙夫人犹豫了一下,倒是孙先生没有什么顾虑:“其实是和我们有长期合作的一个客户,他知道我们一直很想要个孩子,所以就介绍我们来这里……其实我们在来之前, 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毕竟这里给人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能否冒昧问一下,那位合作伙伴的名字是什么?”   “哦,当然没关系, 他叫夏树蒲。”   苏木立即敲击键盘开始查询, 查到的结果有些令人惊讶, 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夏树蒲是夏青的三叔。   不过虽然文物修复处曾经帮夏家抓过鬼,他们也不至于认为他们连传说中的妖兽都能抓到吧?   “夏青?”宋初皱眉, 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她身边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一些。   孙夫人紧张地看着宋初:“听说你们帮夏家解决过一些问题, 找到鹿蜀……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   “孙夫人,”一直没开口的楼半夏突然出声,“我们的确会接一些特殊案件, 但是这里面不包括猎杀妖兽。”   “难道就不能破例一次吗?你们要多少报酬都可以!”孙夫人紧皱眉头,她实在求子心切。   “哪来那么多破例,你们有什么资本可以让我们为你们破例?”宋初嘴下一点都没有留情,“这次我们为你们破例, 接下来就可以有其它很多人以此为例来让我们破例。你们觉得,你们值得我们将自己置于那样被动的境地吗?”   孙夫人一时语塞,宋初并没有就此停下:“你们是商人,应该知道一些规矩。有些例,是不能破的。”   直到孙先生和孙夫人一脸不高兴地离开,文物修复处的人都没有松口。   不答应的理由很多,他们也不被允许猎杀无辜妖兽。世间或许有曾经被猎杀的鹿蜀皮毛被传承着,但是任谁拥有这样的东西,都不会想要宣扬出去。   “姓夏的一家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在给我们找麻烦吗?”李双一向笑着的脸上有了几分阴郁。   私自猎杀妖兽是会耗损气运的,若是被发现了更会受到惩罚。   像她和柳永这样的“人”,对耗损气运的事情一向是避得远远的。因为遭受业报的时候,他们往往比其他人更加惨。   谁都没有想到,两天后有匿名人士给文物修复处寄来了一枚配饰,像是钥匙扣一般,缀着一个小小的玩偶。   玩偶乍一看像是马,又像是老虎,白首赤尾,十分类似《山海经》中关于鹿蜀的记载。   章邯观察了许久:“缀接在玩偶上的毛发应该是真的,看这工艺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毛发都是一根一根缝上去的,现在可没有这等手艺了。”   宋初将玩偶放在鼻下轻嗅,眉头微皱:“是鹿蜀的皮毛没错。”   “这是在挑衅,还是在帮忙?”柳永面无表情。   楼半夏正削着梨,闻言微微抬头:“如果我没有猜错,姓孙的那对夫妻近期就会上门来。”   “不用我们猎杀鹿蜀,也不用我们费心思去找,只是要借我们的手,把这东西给他们吗?”李双念叨,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疑惑。   苏木试图通过快递单号查到发快递的人,却发现那人用的竟然是章邯的身份信息。连快递的发出地点,都是在章邯家附近的快递网点。   章邯愤然拍桌:“我可没有做这种事情。”   柳永拉着章邯坐下:“你别激动,我们也没有怀疑你。你要真想干点什么,哪能这么明显?我觉得对方就是在告诉我们,他一直在看着我们,可以轻易拿到我们的信息。”   宋初沉吟一声,让李双和柳永去盯着姓孙的那对夫妻,他们夫妇的电话和邮箱由苏木和章邯进行监控,注意他们都在和什么人接触。   楼半夏去了千慧寺,宋初则跑了一趟特别行动处。   得到梁京墨的消息,王毅倒是没有像那天在酒吧那样激动,只是邪魅一笑:“我就知道他命大,死不了。”   “是啊,那天在酒吧有个醉鬼说担心梁京墨担心得要死,还说羡慕我。是谁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反正肯定不是我们王处长。”   宋初面无表情地揭了王毅的底,特别行动处内立即爆发出一阵狂笑,连贝贝都把脸藏在大黑的肚皮里笑得浑身直抖。   路易斯搭上王毅的肩膀:“老大,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梁京墨看不上你,你也睁眼看看我啊。”更是引得众人笑得停不下来。   玩笑过后,宋初将话题引回正题:“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传消息而已,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特别行动处众人严肃了脸色,听宋初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到宋初说有人给他们寄了一枚配有鹿蜀皮毛的挂饰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虽然鹿蜀皮毛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无论如何都是无价之宝,也着实是令人眼红。   “虽然曾经在各种典籍上见过关于鹿蜀的记载,但我们却没有亲眼见过,宋初快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陈彻叫嚷着。   王毅眼神闪了闪:“你为什么能够确定那真的是鹿蜀的皮毛?你见过吗?”   宋初和王毅四目相对,刚刚嚷嚷得欢快的陈彻也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宋初身上。   这里无论是谁,哪怕是贝贝拎出来,都比宋初踏入这个圈子的时间要长,资历要老,更不用提陈彻和路易斯这两个老怪物。   他们都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东西,为什么宋初能够认出来?   “你在怀疑什么?”宋初眼中是一片冷漠。   王毅往前一步,和宋初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刚刚还一片和乐的办公室突然之间似乎有了些许火药味。   “我什么都没有怀疑,我只是好奇,你宋初凭什么能在梁京墨不在的时间里,被冥王直接任命领导文物修复处?二十年都平凡无奇的宋初为什么能在短短的时日内突然拥有骇人的力量?那天晚上你是如何在没有钥匙也没有叫醒贝贝的情况下把我送进我家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好奇,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宋初,到底是谁?”   宋初和王毅相对而立,似有火光从二人的眼中迸射而出。   眼见着气氛凝滞,夏雪轻轻推了贝贝一把。   贝贝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乖巧懂事地出来解围,而是抱着大黑坐在原地,许久才开口。   “其实那天我看见了……”   宋初瞳孔骤缩,不难猜出贝贝到底看到了什么。   王毅唇角微挑,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贝贝,你看到什么了?”   虽然是在问贝贝,王毅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宋初身上。   贝贝瞟了宋初一眼,拖着大黑往后缩了缩:“那天送老大回来的不是宋初姐姐,那人全身都被黑衣服笼罩看不清脸,是直接从阳台进去的,把老大扔在沙发上之后又从阳台跳出去了。”   宋初微微松了口气,幸亏当时没让贝贝看到脸,否则就难解释了。   当时也是她疏忽了,急着脱身竟然没有注意到贝贝。   王毅皱眉:“你竟然就把我扔给别人了?”   宋初一愣,不禁莞尔:“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现在不应该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尴尬的气氛顿时消失,大家心里都是一松。   “对啊,那个人是谁?”   宋初没有立即回答王毅的问题,转而说起了其他。   “千万年前冥王诞生,开辟冥界为三界之一,收容世间游魂。冥王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数不尽的鬼魂却也让他不胜其扰,更有厉鬼恶鬼不服管教。为使冥界的管理步入正轨,冥王在自己身边招揽了诸多帮手,遂生十殿阎罗、四大判官,衍生出鬼差冥警协理事务。这些都是你们知道的,然而就像人界的皇帝一般,冥王也有不为人知的地下势力。”   “地下势力?”王毅皱眉,“难道那天送我回去的,就是你所说的地下势力?”   宋初站累了,拖了张椅子坐下:“鬼使陌君。”   “鬼使?”王毅仔细地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词,却发现自己从未与这个名词有所交集,反而是陈彻有了些许反应。   “我好像听说过关于她的一些事情。”陈彻开始卖关子,“不过想知道的话,今晚的晚餐我要双份。”陈彻的晚餐,自然是血。   路易斯扒上来:“你说吧,老大不给你,我把我的份让给你,好奇心会折腾死人的。”   陈彻将路易斯踹开:“虽然你已经死了,不过看在你的诚心上,我就不卖关子了。那时候我还不是尸王。准确来说那时候我才刚刚变成僵尸没多久,是上一代的尸王当故事讲给我们听的。”   “好了,别罗里吧嗦了,快说正题。”夏雨催促着,其实连宋初都想知道,陈彻到底听说了怎样的故事。   陈彻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始讲述。   “老尸王说,鬼使陌君是冥王的王牌之一,是冥王手中的一把剑。她常年游走在冥界各处,却从未出过冥界一步,替冥王解决不服管束的厉鬼恶鬼。”   “老尸王曾经见过陌君一次,他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当时背对着老尸王。他的手中没有武器,但是他面前的厉鬼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在陌君的抬手间被一场火烧得灰飞烟灭了。”   “如果老尸王没有眼花的话,他看到陌君抬手时,一截火红的袖子露出黑袍。还有,”陈彻顿了顿,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心,以为他要讲什么隐秘的事情,“据说陌君的手很好看。”   “切~”夏雨发出嘘声,“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秘辛呢,就这样啊?”   陈彻不服气地叫嚣:“我好歹还知道这些,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了不得了,鬼使陌君无心无情,见过他的十个有八个都灰飞烟灭了。”   王毅不以为然:“你说他从未出过冥界一步,他又怎么会送我回家?你的那点儿消息,听听也就是了,别当真。”   宋初含笑坐在一边,也不发言,任由他们猜测。   等到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才将话题引回正道:“鬼使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那鹿蜀挂饰是谁送过来的。这次来求鹿蜀的夫妇我已经让人盯着了,把他们介绍到文物修复处的夏家也在监控之下,鹿蜀的来源还需要你们帮忙。”   “夏家,和那天在酒吧遇到的叫夏青的年轻人有关系吗?”王毅点上一支烟,眉毛微挑。   宋初耸了耸肩:“就是他们家的人。”   王毅吐出烟圈,邪笑:“依我看来,那个小伙子对你似乎有些非分之想啊。”   “不劳您提醒,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宋初拿起自己的外套,“目前流落在外的鹿蜀皮毛并不多,大部分都有记录。就麻烦王处长帮我们查一查,被送到文物修复处那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窗外下着小雨,一出门,属于春天的寒意便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拥有人类身体的宋初紧了紧衣服,撑起伞走入雨帘中。   王毅站在窗边看着宋初开车离开,不无唏嘘:“要是阿墨回来看到这样的宋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   宋初回到文物修复处,就看到孙家夫妇老神在在坐在会客室。   看到宋初,孙家夫妇立即喊住她。   宋初却如同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径直进了办公室,将团子捞进怀里:“看来我需要申请给咱们拨几个警卫下来了,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当我们文物修复处是窑子吗?”   刚刚追到门口的孙夫人忍不了了:“宋初你是什么意思?”   宋初用钢笔轻轻扫着团子的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字面上的意思。文物修复处设立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没有遇到过要强买的事情。现在的文物修复处啊,手段似乎是太温和了。”   “不温和你又想怎么样?”孙夫人的火渐渐上来了。   宋初将团子放在桌上,团子直勾勾地看着孙夫人,盯得她浑身发毛。   钢笔轻轻敲击在木制桌面上,让人后背一麻。   像是在深沉的黑夜里,你一个人走在没有路灯的小路上,背后传来诡异的脚步声。   “知道你为什么生不出孩子吗?”宋初已经懒得看孙夫人了。   其实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宋初就看出来这个女人头顶乌云业报未完。   她生不出孩子,多半是因为造孽太多,天道给她的惩罚。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什么。   孙夫人心里发慌,后退一步,脚后跟抵上了木门槛,差点没站稳:“为什么?”   宋初将钢笔扔下,一步步走近,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随着宋初弯腰,孙夫人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后仰,躲避宋初。   “身体无恙,生活和谐,却偏偏生不出孩子,是因为你们平时作孽良多,已经失去了拥有孩子的资格。与其跟我们死磕着要鹿蜀,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自己这些年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诚心忏悔,说不定比鹿蜀还有效呢。”   孙夫人的脸颊都在颤抖,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你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可以告你诽谤!”   “告我们没关系,麻烦你告诉我,你背上的那个孩子,是哪里来的呢?”李双阴测测的声音在孙夫人身后响起。   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背后一重,腰椎几乎被拽断,孙夫人不忍疼痛一屁股坐了下去。刚好坐在门槛上,臀部又是一阵钝痛,孙夫人顿时失了仪态哀嚎出声。   还在会客室中和苏木虚与委蛇的孙先生听到妻子的叫声跑出来,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孙夫人,顿时勃然大怒,呵斥宋初和李双暴力对待。   孙夫人顾不得自己此时的仪态,抬手在自己背上摸来摸去。   孙先生将妻子扶起,看着她的动作皱起了眉头:“你在摸什么,是不是背后受伤了?”   孙夫人一把握住李双的肩膀,目呲欲裂:“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到!”   宋初坐回位置上,翘起二郎腿:“十四年前,你们的公司逐渐步入正轨,你们夫妻身价逐渐上涨。事业上一帆风顺的同时,也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比如说,孙先生曾经被人设计下药,和一个女人春风一度。”   “本来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孙先生爱重孙夫人,所以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拿一笔钱打发了那个女人。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怀孕艰难,和那个女人只有一夜,却有了怀孕的消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啊,多么美好的事情。”   宋初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孙先生身上,停了下来。孙先生和孙夫人都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着。既然她能查到这些事情,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也能查到。   当年孙先生是想要留下那个孩子的,所以瞒着孙夫人把那个女人养在了外面。   他们签好了协议,那个女人只要帮他生下那个孩子,就可以拿着一大笔钱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回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那个女人怎么会乖乖听话呢?   她本就是抱着见不得人的目的接近孙先生的,实际上她甚至算是一个间谍。   在她的故意设计之下,孙夫人发现了孙先生的行为。   夫妻多年,没有人比孙夫人更了解孙先生对孩子的执着。甚至孙夫人一直对孩子念念不忘,也是受到了孙先生的影响。   孙夫人知道,如果那个孩子顺利降生,她的地位可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所以,她不能让那个孩子被生下来。   这个世界上的意外太多了,孙夫人想让那个女人流产,只需要稍微规划一番,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就可以轻易做到。   让孙夫人奇怪的是,那个女人并没有多加纠缠,失去孩子之后就拿着一笔补偿金离开了,就好像只是丢了一块钱一般。   不过孙先生和孙夫人却为了那件事生了嫌隙,吵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对手公司突然开始全力打压他们的公司,而那个女人出现在对手公司的谈判席上,夫妻二人才熄了火,同心协力,力挽狂澜。   “你以为你只是杀了一个未出生的、还没有知觉的孩子,你觉得这件事无可厚非甚至在心里暗暗地欢喜着,然而那个被你剥夺了出生的权利的孩子,虽然他本就不该存在,却没有打算放过你。”   苏木对着一脸惊愕的孙夫人用拍立得拍下一张照片,孙夫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但是她背后探出的脑袋,却被拍得清清楚楚。   孙夫人都没敢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便疯了一般在门框上蹭着自己的后背,似乎这样就能让她背上的那个东西消失一般。   然而宋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即使你把背后的皮都蹭没了,他也不会消失的。”   孙夫人如梦初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骄傲姿态,膝行到宋初脚边,伸手试图抓住宋初的裤子,却被宋初无情地躲开。   “救救我,救救我!”   宋初低下头,也不知为何,原本温和的眉眼竟然逐渐变得微微上挑,显得有些凌厉:“救你?你自己造的孽,我为什么要救你?更何况,你们夫妻造下的孽远不止这一桩,我能救得了你这一次,难道还能次次救你吗?”   刚刚回来的楼半夏带着微凉的湿意走进屋里:“求人不如求己,正如阿初说的,你们诚心悔过赎罪,要比旁人插手有效得多。若是你们不知道什么叫诚心悔过,城外千慧寺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在那之前就不要想生孩子的事情了,勉强怀上了也不一定生得下来,生下来也不一定养得活。”   “平时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你懂的。”伴随着李双温柔的声音,一双冰凉的手拍上了孙先生的肩膀,孙先生浑身一抖,似乎觉得也有什么正趴在自己身后。   宋初拉开抽屉,拿出鹿蜀挂件,递到孙夫人面前:“这个,还要吗?”   原本对鹿蜀十分渴求的孙夫人现在却如同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站起身连连摆手:“不要了,不要了。”随即扯着孙先生逃一般离开了文物修复处。   宋初手上把玩着那枚鹿蜀挂饰,唇角微勾。   她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惹人觊觎的东西就这么放在抽屉里?   她拿出来的这个,不过是章邯仿制的赝品而已。真正的鹿蜀已经被楼半夏送到千慧寺去了。   “我都没有说这是什么东西,就被吓成那个样子,看来是已经有人告诉过他们了。”   李双在一边坐下:“的确,在他们过来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少年一样的……我想他应该不是人,但是我也不能分清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当时拍下了照片,但是那个少年却没有入镜。”   李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   在一家咖啡厅里,孙家夫妇坐在一起,对面没有人却有一杯咖啡,咖啡勺立着,就像有人正在扶着一般。孙先生和孙夫人都看着对面,神色惊喜又期待。   不难看出,他们对面应该是有人的。   “少年?”宋初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左手拿着李双的手机,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副闲适的模样,“是个什么样的少年?”   “当时离得很远,又下着雨,只能看出那个少年长得很不错。他抬头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的眼睛闪过金色的光,但是仔细辨别却又是褐色的眼睛。要说最有个性的,应该是他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   李双仔细回忆着自己见到的那个少年,描述着她所记得的特征。   “金色的眼睛,项圈……”   宋初呢喃着,楼半夏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只猫!”   经过楼半夏的提醒,宋初也想起来了。   年前米珠和她大伯找她的那次,电梯里的梳头女鬼曾经提起过一只猫,一只拥有金色瞳孔、戴着金属项圈的猫。   宋初将手机还给李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印象中,她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似乎也见过这样的猫。   不过那只猫被恶鬼附身,已经成为她火鞭下的一缕灰飞,不可能出现在现在。   此时,章邯突然从工作室中冲了出来:“夏家出事了,夏树蒲死了。”   宋初陡然睁眼,不含温度的眼神看向章邯:“怎么死的?”   “被猫咬死的。”章邯的脸色有些奇怪。   被猫猫狗狗咬伤的人很多,但是夏树蒲一个成年男人,人高马大的,竟然被猫给咬死,也不是因为猫身上携带病菌之类的,而是纯粹地被咬死了,这也太奇怪了。   “是挑衅吧?”楼半夏说道。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天色依旧昏暗,似乎随时还会有大雨降下。   宋初拿起一边还在滴水的雨伞往外走:“我去看看。”   李双站起身想要跟上,却被楼半夏拦住。   夏家现在很敏感,宋初可以以夏青朋友的身份出现,他们跟过去的话,夏家人恐怕难免多想,徒增烦恼。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夏老爷子健在,夏家人一般都住在一个别墅区内。   别墅区的环境工作做得很好,一般见不到野猫野狗。   这次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竟然避过了监控和巡检钻了进来。   夏三叔这次也很奇怪,一向懒得动弹的人竟然会在别墅区内散步。   两个巧合撞到一起,才造成了这场“意外事故”。   对于宋初的出现,夏家人很是惊讶。   到现在为止,夏家并没有公开夏三叔去世的消息,宋初的到来就比较突兀了。   宋初还没来得及解释,夏青就跑了过来:“宋初,你来得好快。”   大约十分钟前,夏青给宋初发了一条消息。他觉得夏三叔死得诡异,请宋初过来看看。   虽然宋初并没有看到那条消息,当下还是对夏青点点头,算是认下了,倒是省得她自己多费口舌解释了。   夏三叔遭遇袭击的过程都被路边的摄像机拍了下来,没有可疑的地方,袭击夏三叔的野猫也就死在夏三叔尸体附近。   在夏青的坚持下,野猫的尸体还没有被处理掉。   宋初先去看了夏三叔的尸体,尸体上并没有太多的伤痕,只是脸颊上有几道抓痕,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咬痕和抓痕,野猫恰巧划破了夏三叔的喉咙,咬破了他的颈动脉,而当时没有人及时发现夏三叔……   “没有人盯着监控吗?”宋初问道。   夏青揉了揉额角:“就是那么巧,当时负责监控的保安睡着了,一直到巡检发现出事了他都没醒。”   宋初若有所思地点头,将一边的纸盒子打开,里面就是杀了夏三叔的猫的尸体。   一只很普通的野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嘴边却有血迹。   伸手在野猫的肚腹处摸了摸,野猫的尸体已经僵硬了,稍稍使劲的话肚子整个都会瘪下去,支撑着肚腹的肋骨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只猫被捡回来的时候还没硬,软得跟泥一样,诡异得很。”   宋初收回手:“这只猫只剩下一个皮囊了,内脏骨头全部碎了。”   夏青的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会这样?”   宋初只是摇头,并没有回答夏青的问题。   她转过身背对着夏青,并没有看到夏青微微勾起的唇角。   夏三叔死得确实蹊跷,但是也只是死得蹊跷而已。   其他倒没有什么异常。宋初给他做了一些防止尸变的措施,也没有多留,只是将野猫的尸体带走了,连夜送到卢倩媛手中。   第二天一早卢倩媛就发来了尸检报告,证实了宋初的猜测,在最后附加了一句:“我不是兽医。”   宋初完全忽视了最后一句话,看着详细的报告,有了些许猜测。   野猫并不是在袭击了夏三叔之后死的,而是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它袭击夏三叔,应该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控制,而控制它的强大力量并不是它的身体能够承受的,所以它体内的骨骼和内脏,都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被粉碎了。   宋初又想起梳头女鬼口中的猫,和李双所见到的那个少年。   为什么袭击夏三叔的,不是其他的什么,偏偏是一只猫呢?   文物修复处的电话响起,王毅那边已经排查了所有流传在世的鹿蜀的信息,没有一个与宋初所提供的信息相吻合。   也就是说宋初手中的鹿蜀,是从未出现过的、新的鹿蜀皮毛,或者是应该已经被相关部门收拢起来的鹿蜀。   追溯到快递的发出点,那边的职员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连店内的监控都没有相关的记录。直接用章邯的身份信息查询,那边给出的却更加出人意料。   的确有人用章邯的身份信息寄出了东西,但是寄出去的却不是什么挂饰,而是衣服。   线索,又断了。   章邯几乎把手中的锉刀掰弯,在心中诅咒着这个用着他的身份的家伙不得好死。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实际上他们无可奈何。   春天,万物复苏,阳气逐渐回升。   然而今年的春天,却似乎来得比往年缓慢,寒意迟迟难退。   宋初一时不注意,减衣服减得太快,竟然着了道发起了低烧。宋初原想着捂两天也就好了,苏木却非把她扯到了医院。   候诊室里座无虚席,生病的人格外多,输液室里也已经没有空位,甚至连输液室外的椅子上,都坐满了正在输液的病人。   挂号的人太多,宋初没有那个耐心等下去,便将苏木骗到了药房,准备随便买些感冒药回去吃一吃了事。   令人崩溃的是,连药房外面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最近生病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苏木瞠目结舌。   宋初掩唇咳嗽两声:“天地阳气衰弱,生气锐减,生病是难免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幸而这天天气尚可,宋初抓着一瓶水在花坛边坐下,苏木帮她排队去买药。   药还没有买到,李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次是上面直接调派。   一家冶金工厂最近事故频发,调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什么头绪来。只知道每次出现异常的现场,都会出现一对金镶玉耳坠。那对耳坠数次作为证物被收集,每次却又不翼而飞,再出现又是案发现场,警方申请了协助。   这下子可没有时间排队买药了,宋初和苏木立即赶回文物修复处,冶金工厂的资料已经被整理好放在了他们的座位上。   这家冶金工厂已经有了六十年的历史,算是比较老牌的工厂了,属于国家企业,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对工作人员的要求也高。   历史上也曾经发生过一些意外,处理得都比较及时,调整也非常迅速,像这次一样查不出原因、短时间多次意外伤亡事故的经历还真是没有。   见宋初一直止不住地咳嗽,嗓子也有些干涩的沙哑,鼻音也越发明显,众人都有些担心,只有宋初坚持说自己没有问题。   文物修复处里吃的东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治病的药。宋初家里倒是屯了一堆,只是这种时候,她也没空回去吃个药。她觉得只是低烧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药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冶金工厂并不在北京,赶到现场有一天的车程,宋初窝在后座上睡觉,苏木和楼半夏轮流开车,李双、柳永和章邯留在文物修复处,并没有跟出来。   “其实这一次你完全可以不用亲自过来的,老老实实在家养病多好。”楼半夏将保温杯递给宋初。   宋初接过杯子,温热的糖水划过喉咙,让她舒服了不少:“现在我是草木皆兵,谁知道看上去普通的案件背后有没有藏着更大的阴谋?”   梁京墨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天色渐渐暗下,宋初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不再闭着眼睛假寐,歪着脑袋看着窗外,似乎是在看一晃而过的风景。   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看,兀自想着心事。   她忽然想不起自己过往千万年都做了些什么,徘徊在万鬼之间,明明做过那么多事,却没有哪一件事是让她能够在这个时候回忆起来的。   她真正的生命,不是从踏出那一片火焰开始,而是从她逃出冥界、逃开冥王的掌控开始。   在那之前,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自我思想的……工具。   长途赶夜路,一般人都会有些忐忑。夜晚是容易发生事故的时段,黄昏和黎明,更是被称为遇鬼时刻。   关于赶夜路,有很多传说故事,从古代的书生与女鬼,到现在路边的旅人,这些故事也许有虚幻的成分在,但基本都不是空穴来风。   对宋初他们这一车而言,按理来说并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但是偏偏,他们却看到了在路边招手的独身男人。   楼半夏一脚踩下油门,直接开了过去,这种情况下停车的都是傻子。   然而开出去没多远,车身忽然震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重物掉在了车顶,车内三人脸色一变。   苏木掏出符箓抬头贴在车顶,异动消失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更加剧烈的震动,楼半夏不得不放慢了车速,防止翻车。   “嘿嘿嘿……”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响起,似乎就贴在他们耳边。前挡风玻璃上出现一只手从车顶滑下,留下令人不适的脏污痕迹。   宋初按下车窗玻璃,狂风打进车内,似乎带着些许雨滴。   找到突破口的怨鬼立即蹿到了打开的车窗,从车顶垂下一个缺了一半的脑袋,仅剩的一只眼睛对上宋初毫无情绪的眼神,怨鬼竟然生了退意。 作者有话要说:  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也要感冒了,赶紧用板蓝根吊住!   第91章 感冒      然而宋初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火鞭缠上怨鬼的脖子, 直接将他拖进了车内, 团成球状扔进苏木递过来的百鬼瓶中。   “威武霸气。”苏木赞叹。   宋初脸上没什么表情, 用湿巾擦了擦手便继续转头看风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打开的窗户让车内的温暖散得七七八八,大风吹乱宋初散开的头发,她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也许是宋初那一手有足够的威慑力,这一夜没有再发生其他事。   宋初一觉醒来, 天色已经大亮,再过不久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到达冶金工厂,工厂的车间经理周经理早就已经在门口迎接,并且给三人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宋初还是觉得身体有些难受, 由楼半夏主导调查, 宋初和苏木从旁协助。   趁着众人吃早餐的闲暇, 周经理交代了最近发生的情况。   吃过早餐,也顾不得休息, 三人便到了最近发生意外的车间。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车间里的工人都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并没有什么不适的表现,想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工人们都极其正常地工作着, 只一个工作台是空着的,那就是发生意外的工作台了。   工作台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连上面的血迹都没有被擦掉。   两天前,一个工人在工作的时候手臂被卷入了机器中, 险些保不住。好在及时送到医院,专家组又正好在那家医院交流,有惊无险。   从工作台的结构设置上来看,工作人员工作区域距离高速运转的机器有相当一段距离,要把手臂伸过去,必须要探着身子半趴在工作台上。   一般而言,应该不会有谁这么想不开。   据遭遇事故的工作人员自己陈述,当时他正在正常工作,却突然感觉到有谁扯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机器那边扯过去。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被卷了进去,耳边是同事们的尖叫,然后他就被痛晕了过去。   “现场也发现了那对耳坠儿?”楼半夏问道。   周经理尴尬地点头:“发现是发现了,但是……又不见了。估计要等下一次意外,才会再出现吧。”   宋初看了看四周,每个工作台边都有四到五个人一起工作:“当时和他一起的工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周经理立即喊了几个工人过来,便是事件发生当时和受害人在同一个工作台的工人。   其中一个工人交代:“不知道算不算异常,那天下午开工的时候,他的手就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抽,但是后来没事了,我们就没在意。”   “不受控制地抽抽?”   “他说就像是有人拉着他的手在动一样……大概是肌肉抽搐吧。”工人自顾自地解释着,也不知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想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楼半夏盯着工作台上的血迹看了半晌:“其他发生意外的人有什么说法?都是像他一样,感受到了外力才发生意外的吗?”   周经理擦擦额头上的汗:“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也有纯粹意外的……”   “也就是说还是有其他人是遭遇了相似的情况咯。”苏木打断了周经理的辩驳,“我们本来就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当做意外来看,你也没必要把我们当警察似的解释个不停。”   宋初捂着嘴咳嗽,她本来就因为发烧呼吸不太通畅,车间里的空气让她更加难受,睁开眼,眼眶已经被憋得通红:“在发生这些事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周围的工人都埋头工作,连个偷看的眼神都不给了,似乎真的工作得很认真似的。   周经理也是脸色一变,变得吞吞吐吐:“其实……也没出什么特别的事情……”   楼半夏扭头就走,脚步快得周经理都来不及反应。   “如果你们就是这种态度的话,这个案子就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反正你们对真相也无所谓的吧,嗯?”   周经理顶着工人们的目光拦在了楼半夏面前:“咱们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   将三人带到了没有其他人的办公室,周经理才道清了其中缘由。   在这些意外发生之前,曾经有一个女工人失踪。   那对耳坠儿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有人认出来,是那个失踪女工人的。但当时上面为了压下女工人失踪的事情,给出的说法是那个女工人因为一些家事辞掉了工厂的工作,所以……   “那个女工叫什么?”   “好像是叫吴春芳。”   宋初灌了一杯热水,压下喉咙中的痒意:“这个吴春芳,到底去哪里了?”   周经理皱眉摇头:“这件事我们也不清楚,上头查了大半个月,也没查出人到底哪里去了,倒是辞退了两个工人。”   “所以其实连你都不知道吴春芳失踪的内情咯。吴春芳失踪的案子,你们是报警了还是自己私下调查的?”苏木微微皱眉。   周经理紧张地舔了舔唇:“你们也知道,成人失踪不到四十八小时报案没有用。如果找警察来调查的话难免会搞得人心惶惶,所以调查这件事的是公司的警务部和法务部。”   “那麻烦你带我们去找警务部,他们应该能给我们一些信息。”宋初压着嗓子开口。   周经理口中的警务部,平时跟普通公司的保安部门差不了多少,只是这里的头儿曾经是警局的大队长,显得有些特殊。   被问起吴春芳失踪的事情,前大队长钱松也有些藏着掖着。   楼半夏没有那个耐心跟他七绕八绕,直接把人拍在墙上给催眠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吴春芳失踪一事并不是没有进展,而是太有进展了。   钱松一早就查出吴春芳其实不是失踪,而是掉进了熔炉里。   至于她是如何掉进去的,钱松并没有追查下去,查到这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熔炉里的高温足以将金属化为流动的液体,肉体凡躯掉进去……   这件事若是揭发出来,公司难免会受到一些责任牵连,所以高层全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那两个被辞退的工人给他们的调查提供了相关线索,收了封口费之后就离开了冶金工厂。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意外事故,如果不是众目睽睽,如果不是已经引起了许多的关注,恐怕还是会被高层以各种名义压下来。   滑坐在地上的钱松并不知道自己晃神的功夫都发生了什么,看着宋初三人离开的背影,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给负责冶金工厂的主任打电话交代了这边的情况。   吴春芳掉下去的熔炉是封闭型熔炉,所有的动作都可以通过控制台操作,并不需要工作人员以身犯险。   楼半夏他们到的时候,就有工人正在控制室里操控机器进行工作。   楼半夏和苏木去熔炉附近查看,宋初就留在控制室里看着工人工作。   宋初坐在工人身边空余的凳子上,看着一边的工人不甚熟练地操作着,有时候找一个按钮就要找很久。   “你是刚刚调过来这边的吗?”宋初问道。   工人挠了挠脑袋,尴尬地笑笑:“我在这儿工作好几年了,不过最近刚换了新的机子,还有些不熟练。”   宋初一挑眉:“换了新的机子?为什么要换?”   “原来的旧了就换了呗。”工人回答得理所当然。   楼半夏和苏木推门进来,看到宋初正和工人大眼瞪小眼。   不用说,宋初也知道他们应该也已经发现熔炉是新的了。   “原来的机子有什么问题吗?”宋初继续问工人。   工人埋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下料口有时候会被堵住,需要人上去通一通。”   宋初抬头,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庞大的熔炉上方有数条轨道,下料口就在轨道的下方,也就是熔炉的上方,人要是爬上去,还真有可能掉进去。   “出事了出事了!”门外有人急促地跑过,又返回来,探进脑袋看到宋初等人之后才跑进来,“又出事了,周经理让我来找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跟着那人跑出去。   出事的车间外围着一圈工人,应该是从车间里被疏散出来的。   救护车还没有到,苏木在前面挤开人群,楼半夏和宋初也随后挤了进去。   现场很安静,没有人敢动一条腿陷入地面的工人。   地面下是铺设的电线,已经晕过去的工人还是止不住地抽搐着,看样子是有电线漏电了,这也是没有人敢贸然上去救人的原因。   苏木和楼半夏戴上绝缘橡胶手套上前救人,宋初则在一边听周经理解释刚才的情况。   躺在那边的工人是这个车间的车间负责人,原本大家都准备下班了,他准备切断电源,谁知道电闸竟然突然断了。   一阵电光闪烁,兵荒马乱过后,负责人就倒在了地上,一条腿陷进了地板里,翻着白眼儿浑身抽搐。   宋初抬脚踩了踩脚下的地板,感觉还是挺牢固的。   负责人被楼半夏和苏木拖出来,救护车也已经到了门外,寂静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宋初咳嗽着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周经理,不是说下班了吗,麻烦你先把这些员工疏散了吧。他们聚在这里,不方便我们调查。”   周经理连连称是,出去把人群疏散了,宋初也走到楼半夏和苏木身边,一起蹲下去看让负责人陷下去的地洞。   苏木习惯性地伸手捂着下颌,即使下巴上的伤口已经痊愈,连疤痕也没有留下,但是他却总是感觉那里的伤口还在滴血:“这底板不像是自然断裂的,裂口很整齐,倒像是被切断的。”   楼半夏伸手探入裂口内,摸索了一阵后拽出一根断开的电线。   铅笔粗细的电线,断裂的端口十分整齐,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   宋初只觉得眼角一闪,转头便看到那对传说中的金镶玉耳坠掉落在工作台一角。捡起耳坠,触手冰凉,仿若冰块一般。   宋初因为发烧体温本来就高,摸上那耳坠竟然感觉到一丝刺痛。   “怨魂。”宋初捏着耳坠上的钩子,将耳坠举到眼前。   苏木张了张嘴:“宋初,你现在的眼力是越来越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楼半夏不忍直视地揉了揉鼻子:“苏木,拍马屁不要这么明显。耳坠里面有怨魂猜都能猜出来了,宋初好歹也处理了那么多案子了,还能不知道?”   宋初清了清嗓子:“半夏,你就不要戳穿他了。”   周经理一回来就看到宋初手中的耳坠,霎时被吓得后退两步:“果然又出现了!”   “麻烦给我们安排一间避光的、可封闭的房间。”楼半夏提出要求,周经理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连声答应着跑了出去,不多久就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   将耳坠放在灵石上,苏木阖目站在摆着灵石的凳子前,口中念念有词。   灵石在幽暗的房间内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映衬在耳坠的玉石上,在虚空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头上没有头发,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尽是在高温下被烤得几乎融化,眼白过多的两只眼睛射出怨愤的眼神。   好在三人早有心理准备,乍一看到怨魂的姿态也不算太惊讶。   “吴春芳。”楼半夏叫出怨魂的名字,吴春芳歪着脑袋看着她,突然咧开嘴笑了。   只是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就像一颗肉丸子突然长出了牙齿对着你笑……   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个抖机灵,楼半夏甩甩脑袋。   吴春芳闭了闭眼睛,张开嘴,却发不出正常的声音,而是让人十分难受的气音:“你们……终于来啦。”   楼半夏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吴春芳:“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吴春芳艰难地说着,“我妈……还被他们……赶走了……工厂必须……负责……”   宋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吴春芳的声音像是刮着嗓子发出来的,不仔细听听不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这样而已吗?如果你是为了工厂隐瞒你的事故,应该去找那些把这件事压下来的高层,而不是制造意外。”   吴春芳吐出一口气,像是一声叹息:“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人……抖了我的梯子。”   在场三人都脸色一变,如果是这样,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可是……我没有看到……到底是谁……所以,我只能……一个个去找……找看我不顺眼的人。”   楼半夏敲敲桌子:“看你不顺眼?他们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吴春芳又笑,抬手摸了摸自己面目全非的脸:“你们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也算是……厂里一枝花儿。可是我……心高气傲……看不过眼的人……多了去了,呵呵。”   宋初一个喷嚏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化作无数个咳嗽。   楼半夏一边帮她拍着后背,一边看向吴春芳:“你似乎有点自恋了,今天就到这里,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再问你。在我们办案期间,你不许再作案。”   “只要你们,让我满意……”   没等吴春芳把话说完,苏木便已经撤走了灵石。   笑话,什么时候轮到她跟他们讲条件了?   “现在要怎么办,帮她查清楚是谁害得她掉进熔炉的吗?”苏木猛灌一杯水,念咒念了这么,他口都干了。   宋初拿起耳坠:“查是一定要查的,这不就是关键的所在吗?”   “可是,我总觉得吴春芳的说法……有些怪怪的。”苏木挠了挠下巴,这其中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啊?   “她的三观确实有些问题,不过这应该对我们查案没有什么影响,只要她还没有蠢到骗我们。”   楼半夏打开门,周经理一副“我没有偷听哦我只是正直地替你们守门”的表情站在门外,眼光四处乱瞟就是不敢和楼半夏对视。   楼半夏轻哼一声:“周经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周经理还是没有看她,不过他确实很想知道是什么消息。   虽然他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到一些什么,但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苏木勾了勾手指,示意周经理附耳过来,轻声在他耳边说:“吴春芳说了,是有人害了她,要我们帮她把那个人给揪出来呢。”   周经理蹦出去老远,捂着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这,这算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大大的坏消息!”   苏木撇了撇嘴:“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好消息就是,在我们查案期间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案件了。前提是你们全都配合调查。”   “配合配合,我一定配合,谁不配合我就教训他!”   令人庆幸的是,虽然在吴春芳的怨念之下发生了不少的意外事故,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因此死亡。   宋初本身就是病人,到了医院直接被楼半夏和苏木赶去打点滴,跟遭受意外的病人了解情况的任务就由楼半夏和苏木两个人完成。   靠在躺椅上,看着冰凉的针头扎入自己的血管,殷红的血液反冲到透明的塑胶管中。这对当下的宋初而言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便是那刺痛都让她愉悦。   有人垂着头从她脚边走过,宋初下意识收回腿让他过去,那人却在宋初面前停下了脚步。   宋初抬头,看到一张青白的脸。   那不是人,是丧命的魂。   宋初如同没有看到一般低下头,那鬼魂也便没有纠缠,从她脚边走了过去。   原本这也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医院嘛,生死别乃是常事,出现鬼魂再正常不过。   然而,那鬼魂本都已经走过宋初面前,又突然折了回来,对着宋初的脑袋便招呼下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结果不必多说,像他这样刚刚死了没多久也没什么怨念支撑的鬼魂,哪怕宋初睡着了,只是火之心的防御力就足以让他灰飞。   宋初醒着,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也许是沉寂了太久的缘故,宋初总觉得骨子里发痒,需要一些渠道来发泄。   不小心撞到她手中的家伙,就是很好的选择。   先前不长眼在高速公路上拦车的那一位已经算是幸运,而现在,她很无聊。   于是,输液室内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个脸色苍白正在输液的清丽女子,两只手在虚空中时而揉捏时而拉伸,动作幅度虽然不大,却引人注目。   事实上,宋初完全把那只撞上来的倒霉鬼当成了橡皮泥,在手中揉捏成各种姿态。   因为输液的缘故,她的血不可避免地流出一些。   对这些刚刚死去还没有染上业障的鬼魂而言,她的血有着致命的诱惑。   即便宋初散发出“我很不好惹”的气息,还是有些鬼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宁愿冒险一搏。   然而看到宋初肆意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同类的之后,基本没什么鬼敢上前自找麻烦了。   楼半夏和苏木过来找她的时候,两瓶药水也已经吊得差不多了。看到在宋初手中已经被折磨得没了脾气的魂魄,楼半夏好心把人家救了下来,随手扔了出去。   “我和苏木把每个人都问到了,那几个人都说和吴春芳没什么交情,平时也很少打交道。问他们是不是跟吴春芳有过什么冲突,他们都是一脸茫然,不像是装的。”楼半夏摸了摸宋初的手,有些凉。   苏木叹了口气:“可是吴春芳不是说他们都对她有意见吗,为什么会这样?我脑袋都大了。”   宋初看着吊瓶里的药水没有了,自己拔了针,将酒精棉按在针孔上,站起身:“吴春芳怨气不小,应该不至于骗我们,骗我们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工人也应该都回去了,到时候再从那些工人身上找找突破口。”   苏木看着宋初的动作,只觉得自己的手也一阵刺痛,倒吸一口凉气:“宋初你怎么自己拔了呀!”   宋初顺手将酒精棉扔进垃圾桶:“啊,拔针而已,哪有那么多事?我饿死了,快去吃饭。”   苏木搭上楼半夏的肩膀:“宋初竟然会说她饿了!她有多久没有这种属于正常人类的感知了?”   楼半夏抖落苏木的手,跟着宋初快步往外走去,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吃过饭回到工厂,工人们已经回到工作岗位。   宋初挂完水精神好了不少,三人兵分三路,跟工人们拉话。   也不提什么案子,只是有意无意地带上一些八卦。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都有八卦的天赋。   他们只需要开个头,那些人自然会把他们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吴春芳所说的“很多人看不惯她”也有了些许端倪。   吴春芳在工人中的风评不算太好,就像她自己说的,她长得好,又心高气傲,人缘一直都不怎么好。再加上她对男人的示好从来不会拒绝,总带着些许的暧昧,难免会给人轻浮的观感。   但谁也没说有谁真的对她看不过眼要整她甚至想要了她的命的,大家也就是在背后说道几句而已。   跟工人们侃了半天之后,宋初、楼半夏和苏木再度会和,三人对吴春芳风评之差也有了相当的认识。   到现在为止,除了几个男员工对她有几句好话,基本传达到他们耳朵里的评价都很一般。   “这个吴春芳……也是神奇啊,我还真是很少见到她这么不招人喜欢的人,她做人也真是失败。”苏木啧啧感慨。   楼半夏也忍不住吐槽:“在这种环境之下,竟然还能那么自恋,她也算是神奇了。”   “该不会她说的看她不顺眼,就是指这些风言风语吧?”宋初摸摸下巴,“可是她说有人摇了她的梯子……”   周经理亲自给他们送茶进来:“三位辛苦,喝茶,喝茶,嗯,不知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楼半夏斜着眼睛看他:“周经理很关心案情进展啊,就是不知道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授意呢?”   周经理笑得尴尬:“我是工厂的经理,事情关乎工厂员工的安危,我当然关心了,哪有什么别人的授意?”   “那就好,”楼半夏收回目光,“我们查案向来不喜欢别人插手,要是有人不知规矩,我们呢……就容易暴躁。”   随着楼半夏的话音落下,她手中的玻璃杯发出碎裂之声,杯壁上出现道道裂纹,周经理看得清晰,暗自吞了口口水。   宋初假模假样地递给楼半夏几张纸巾:“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忘记上次把人家的古董茶具给捏碎了赔钱的事儿了?”   楼半夏放下水杯,似乎很无意的样子:“一时没忍住而已,你知道的,我就是这个脾气。反正单位都报销,我也不是赔不起。一个玻璃杯而已,周经理应该不会的介意的哈。”   周经理连连点头,赔笑着说没关系,心里却是已经开始淌汗。   原本他看主事的是个姑娘,唯一的男性还是个小白脸,还以为不会很难搞,打听打听消息什么的不是轻而易举嘛。   现在看来,这几位都不是善茬。   一离开三人的视线,周经理就拨出去一个电话:“哎哟喂邓总,这几个小家伙可厉害,恐怕控制不住啊。”   走廊的拐角处,宋初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不是他们不想平易近人,对待不怀好意的家伙,善良就是傻。   宋初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墙角,楼半夏和苏木随后跟上,三人再次到了吴春芳身亡的熔炉车间。   苏木围着熔炉绕了两圈,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只能求助员工。   他们要找的,就是能够爬上熔炉的梯子。   跟着员工绕到一个角落,他们这才发现角落里竟然还有一道门。   打开门,一股金属制品和灰尘的味道夹杂着涌出来,让人气闷。   两个工人从里面搬出数个小梯子,这些小梯子平时可以分开用,组装在一起就是可以爬上熔炉的高梯。   请工人们帮忙把梯子组装在一起,宋初和楼半夏在下面守着,苏木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模拟吴春芳当时的动作。   虽然是组装梯,苏木却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摇晃,还是比较稳定的,他心里也稍微平静了些,毕竟他也不想一不小心掉进熔炉里去……   等苏木到达加料口的位置,向下方做出一个手势,楼半夏便伸手开始摇晃梯子。   苏木下意识地抓紧梯子,脑袋前面就是加料口,他几乎可以感受到熔炉里的高温,隐约可以看到流动的铁水。   但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得多不小心才会被晃下去啊!   加料口的大小的确足够让一个成年人掉下去,但是工人在加料的时候,加料口的下端差不多腰腹之间。如果身高再矮一些,甚至能到胸腹,就像是栏杆一样。   摇晃虽然会让人失去平衡,但是并不至于会让人掉进熔炉里,直接掉下去可能性还大一些。   “怎么样?”苏木一下来,宋初便问道。   苏木摇头:“感觉不应该会掉下去,加料口太高了。”   楼半夏皱眉:“那真的是吴春芳在撒谎?但是也不对啊,如果是高度的问题,她总不至于自己跳进去吧?”   “哎哎哎,那个老太太又……”一个员工兴冲冲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却在看到宋初等人的时候陡然变了脸色。   苏木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楼半夏:“什么老太太?”   楼半夏纤眉微挑:“我记得吴春芳说过,她做这么多事情的原因中有一条就是工厂把她妈妈给赶走了。我很好奇老太太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给赶走?”   宋初率先走了出去:“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大门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声嘶力竭地用方言哭喊着什么。也许是刚才跌倒了,衣服上有不少的污迹。   看到宋初等人,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激动起来,几乎要翻过大门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   可惜老太太方言口音太重,宋初等人什么都听不懂。   他们出来了,守门的保安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只是对老太太不理不睬而已。   苏木转头看着正在看热闹的工人们:“你们有谁听得懂她说什么的?”   原先还兴致勃勃的众人立即低下头,脚下抹油溜了。不到一分钟,现场只剩下宋初、楼半夏和苏木。   苏木无语地“呵”了一声,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怪这些工人。   领导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明显,他们要是现在冒头,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工作基本上是保不住了。   楼半夏拍拍苏木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不是还有吴春芳嘛。”   作为上面直接调派的调查人员,他们要把老太太放进来,保安也没法拦。   老太太拉着楼半夏的袖子,嘴里一直说着什么,浑浊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珠。   苏木小声安抚着老太太,将人带进了先前讯问吴春芳的房间。   为了不吓到老太太,楼半夏让她背对着吴春芳,苏木挡在两人之间。   这样即便老太太忍不住回头,也只能看到苏木的背影。   听到模模糊糊的气音响起,老太太果然忍不住想要回头,却被楼半夏拦住了。   “如果你不想知道你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尽管回头。”   被楼半夏这样威胁,老太太立马僵了身子。别说回头了,连姿势都不敢换一个。   宋初坐在吴春芳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中午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她又开始昏沉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把你妈带过来了。她说话我们也听不懂,麻烦你翻译一下。”   吴春芳转头想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却只能看到苏木那张妖孽的脸:“我妈……一直不相信我是自己辞了工作离开的,一直想找工厂里找个说法,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怎么可能给个说法?”   这边正审着呢,那边楼半夏突然喊了宋初一声,手里拿着几张纸。   宋初对吴春芳点点头走到楼半夏身边,看到她手中拿着吴春芳的病例影印件。   宋初皱起眉,吴春芳的心脏有问题。   “你就是因为知道你女儿有心脏病,所以才一直不肯相信工厂里的说法的?”   老太太泪眼婆娑,连说带比划也很难懂,好在吴春芳在。   老太太的意思是,吴春芳不可能不联系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女儿有心脏病,她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工厂不想负责任。   虽然老太太的逻辑很有问题,不过大概是母女连心,她也算猜得八九不离十。   宋初扫着病例影印件,虽然医生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她还是勉强辨认出了“晕眩,心率加快,身体失衡,晕倒”等词,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吧。”   宋初一开口,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老太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其他人却知道,宋初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吴春芳说的,那个摇晃梯子让她掉进熔炉里的人。   吴春芳瞪大了眼睛,狰狞的表情让她整张脸看上去格外可怖:“怎么可能!你查不出来,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我是当事人,我能不知道吗?你们能比我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宋初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手心微凉的温度让她稍微好过了一点。   “可是你没有看到那个人,不是吗?刚才苏木模仿了你那天的动作,正常情况下,就算是有人在下面摇晃梯子,梯子上的人也不至于会掉进去。你身高不及苏木,更加不应该掉进去。熔炉车间里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如果有人摇晃梯子,势必会被另外的员工发现。请问,有这么蠢的人吗?”   “那是因为……”   吴春芳试图解释,宋初却没有给她机会。   “因为什么?跟你一起工作的员工都嫉妒你、不喜欢你,所以即使看到别人害你也不会说出去?这个理由会不会太蠢?”   “那我为什么会掉下去,总不能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吧?”吴春芳开始摇摆,却还是找着理由。   宋初上前两步:“你当然不会自己跳下去,但是你的心脏病会。”   “你应该知道自己因为心脏病经常会出现晕眩的情况,甚至会晕倒,有时候还会出现一些幻觉。”   “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你正在疏通加料口的时候出现了晕眩的情况。头晕眼花失去平衡的状态让你惊慌失措,本能地以为是有人在下面摇晃梯子。为了疏通加料口,你的半个身子都贴在熔炉边,你慌张,你觉得自己会掉下去,然后……你就掉下去了。”   “不可能的!”吴春芳嘶吼,但是由于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劈裂的气音,像是塑料在空中碎裂。   楼半夏思考之下,觉得宋初说得不无可能:“人的心理暗示是非常强大的,在当时的情况下,的确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根据我们的实验结果,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你们在骗我!你们都被收买了!”吴春芳开始失控,挣扎着要扑过来。   苏木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念咒的声音变大,咒文也从原来的舒缓变得激烈。   吴春芳到底不是厉鬼,很快被压制下去,缩回了耳坠中。   老太太还是没有回头,背对着苏木泣不成声。   她早就猜到女儿可能出事了,现在终于确定了消息,她还是难以承受。   “吴春芳在工作的时候发生意外身亡,工厂应该负起相当的责任,也该给她的家人一笔抚恤金的。”苏木叹气。   宋初将病例还给老太太:“如果我没有记错,有心脏病这类疾病的员工,应该不被允许进行某些危险工作。”   “那这样的话,工厂基本就应该负全责了。”苏木摸摸下巴。   楼半夏冷笑一声:“不是应该负全责,是该好好清理门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学在摇晃我学习的梯子!   第92章 桃夭      虽然吴春芳的案子基本确定为意外身亡,但是这并不代表工厂可以拿钱了事。   本来工厂只要担下这个责任, 给她家里人一笔抚恤金, 这件事也就完了。   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 有些事情就必须清算清算。   宋初提出要见领导的时候,周经理还拿出了相当丰厚的红包塞到她手里,让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宋初也不点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扔给苏木示意他收下,不过该见的人还是要见, 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我们只负责查案,具体的怎么处理,我们可没有权限干涉,都是上面直接下达通知。”宋初一脸和善, 周经理几乎吐血。   既然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麻烦把钱还回来啊!   具体怎么处理了, 宋初也不清楚。   她最烦官场和商场的弯弯绕绕,这次的事情虽然牵涉不广, 真正处理下来也得十天半个月, 不过大换血是肯定的。   将报告交上去之后,三人便驱车回了北京。   高速公路上苏木又想起来时发生的事情,加上宋初在医院遇到的情况, 让他有些不能理解:“现在这些鬼魂胆子似乎都有点大呀,以前只要感受到我们身上的气息就麻溜地躲了,现在倒是敢往上凑了。”   楼半夏亦有同感:“大概是因为人界阳气、正气的稀薄和地府瘴气的泄露有关,宋初你觉得……宋初?”   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宋初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楼半夏连喊几声都没有反应,立即靠边停车。打开后车门就看到宋初通红的脸,稍微碰一下,滚烫。   “怎么回事儿?挂完水不是好多了吗?”苏木扶起宋初,自己干脆坐在后座,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楼半夏踩下油门加快车速,驶向最近的服务站。   服务站没有医务室却有药店,楼半夏买了所有可以用得上的药回到车上,试图喂宋初吃药。   虽然当下宋初很配合,但是吃了药没多久她又把药给吐了出来。   药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宋初的脸色从通红开始变得苍白。   药吃不下去,苏木和楼半夏也不敢再喂。买了一碗白粥,依旧喂不下去。   没办法,楼半夏和苏木只能尽快往回赶。   二十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缩短到了十三小时。   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宋初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楼半夏倒还好,肉体凡胎的苏木已经精疲力竭。   李双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苏木已经坐在医院的凳子上睡着了。   “我就知道不该让她带病出去办案!”李双烦躁地在急诊室前来回走动。   楼半夏抱臂坐在苏木身边,脸色有些异样:“也许,即使她不去也会生这一场大病。”   李双皱眉:“怎么说?”   “昨天中午的打完点滴之后宋初好了很多,后来在办案期间也一直没有什么异常,连咳嗽都很少,就像突然好起来了一样。直到案件差不多查清,她的病情才又反复起来,不断加重。在车上的时候,我们给她喂药喂吃的喂水,她都吃不下去,排斥反应很强烈。而且……”   “而且什么?”   “她有攻击意向,就好像有什么正在威胁着她,苏木差点被她掐死。你想到了什么?”   李双扶住墙壁,缓缓坐下:“鬼上身。但这不可能啊,如果是鬼上身的话,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宋初身上一直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楼半夏闭上眼假寐。   一个小时后,面色苍白的宋初终于被推出急诊室,手臂又打上了吊瓶。   医生并没有让她的烧退下来,只能说病情暂时稳定了,具体发烧的原因也查不出来。   “我们谁也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楼半夏执意不肯让宋初住院观察,而是选择了把人送回家。   但是她也没有把宋初扔着不管,而是和李双一起住了进去,轮流照顾宋初。   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宋初呼吸渐渐急促,一股巨大而熟悉的力量笼罩了她的躯体,让她不能完全醒来。   她不敢挣扎,仿佛过了很久,那股力量突然撤去,宋初蓦地睁开了眼睛。   是她的房间,却又透着一股陌生的感觉。   窗前的沙发上有一道暗色的影子,与四周的黑暗融合在一起,让人很容易忽略。   然而宋初却不会忽略,只是眼神触及,便已经发了一身冷汗。   她掀开被子滑下床,跪倒在地毯上:“王。”   那影子动了一下,转瞬便出现在宋初面前。   垂着脑袋的宋初只能看到一双暗蓝色、镶嵌着宝石的靴子,面前人的威压几乎让她匍匐在地。   “原来你还记得。”好听有磁性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语气缠绵,语调却透着一股寒意。   宋初不敢说话,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那靴子转了个方向走到床边,那人似乎坐在了她的床边:“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吗?”宋初没有回答,那人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看,你即便是逃出了地府,逃出了冥界,依旧逃不开本王的手掌心。本王要你活,你就能活;本王要你死,你就得死。”   宋初咬了咬唇:“属下明白。”   那人轻笑一声,似乎对宋初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伸手将宋初扶了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   “陌君,本王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逃呢,嗯?”   宋初不敢抬头直视那人的脸,依旧低垂着脑袋,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那人也不逼她,从怀里掏出一副眼镜送到宋初眼前,宋初霎时瞪大了眼睛——梁京墨的金丝眼镜。   “这个你应该认识,也知道是怎么来的。对方对本王提出了非常无理的要求,本王十分为难,要不要答应呢?要是不答应,这东西的主人好歹也是本王手底下的人。要是答应了,本王又觉得不值得……”   “你想要什么?”宋初抓住那人宽大的袖子,“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   那人从宋初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掐着宋初的下巴,逼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一张英挺深邃的面盘映入宋初眼中,她心底却只有恐惧。   那人笑得越无害,宋初心里就越慌张。   “本王的鬼使陌君,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啊,真是令本王心喜。”虽然这么说着,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就那么不冷不热地看着宋初,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我什么时候提出过你不能做到的事情呢?这件事你一定做得到,也只有你能做到。”   他说得一派轻松,宋初的心却开始一点点往下落。   他凑到宋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宋初的手逐渐握成拳,眼中的神采逐渐褪去,缓缓点头。   那人的手拂过宋初的眼睛,如同温柔的抚摸。   宋初再睁眼时,却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生病引起的昏沉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体温也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   她掀开被子下床,窗帘紧闭,窗户却开了一扇。   在窗沿处,留着一个深蓝色的印记。   宋初的手指擦过那个印记,却没有让它产生丝毫的改变。   她拉好窗帘,坐到窗边的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   楼半夏和李双一脸惊慌地从客房中出来的时候,宋初已经做好了一桌早餐,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李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哇塞,我是睡了一个晚上还是睡了一个月啊?”   宋初用筷子轻轻敲击桌面:“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早上好,你做这么多早餐干什么,吃得完吗?”楼半夏岔开了话题。   宋初耸肩:“病好了,心情好,一不留神就做多了。吃不完就打包带走,让苏木和章邯不要吃早饭就是了。”   “心情好,为什么心情好?”李双八卦地凑了过去。   宋初咬着豆沙包笑眯眯地看着李双:“梁老大要回来了,我当然心情好。”   李双和楼半夏都愣住了,楼半夏迟疑着放下筷子:“宋初,你怎么知道梁老大要回来了?”   “你们昨晚睡得沉吧?”宋初先是抛出一个问题,吞下一口白粥再慢悠悠地开口,“那是因为昨晚有贵客造访,比判官等级更高的贵客。他帮我治好了病,顺便说了阿墨的情况,应该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能回来。”   楼半夏一边喝粥一边偷眼看精神好得有点不正常的宋初,心总是悬着的。   如果只是来帮宋初治病、传达消息,何必把她们弄得昏睡不醒?宋初之前生病又是为什么?这里面,总是让人感觉到不安。   提着两个大大的保温桶到文物修复处,另外三个小伙伴一听梁京墨再过不久就能回也都十分兴奋。只有楼半夏,靠坐在办公桌上捧着一杯茶,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笑容不减的宋初身上。   “叮铃,叮铃……”团子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得到梁京墨要回来的消息,众人干活儿都有劲了,恨不得现在面前出现个恶鬼厉鬼给他们打一顿。   人,受气了需要发泄,激动了需要发泄,开心了也需要发泄。   虽然已经立春,天气却尚未回暖,整个世界似乎慢了一拍。   然而在寒春之中,北京城内一所四合院的桃花,却已经开得如火如荼,引得诸多游人驻足,视为祥瑞之兆。   四合院的主人却隐隐不安,自异状出现,他常常在夜半时分看到桃树下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每每走近那影子便消失不见。   这天,团子刚跳到他们家院子的院墙上,就察觉到了那桃树传来的阴煞之气。   照理来说,桃枝辟邪,鬼祟对桃木避之不及,很少有鬼魅会选择用桃木作为掩体。   团子正围着那棵桃树转悠呢,四合院主人出来了,和团子大眼瞪小眼许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都说黑猫通灵,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就麻烦劝劝它不要呆在这里吓人了。”   团子留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拨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铃铛,清脆的铃声似乎打破了什么东西,让四合院主人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不少,更是连连冲着团子磕头。   团子在桃树下扒拉了两下,仰着脑袋跳上院墙,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团子带着宋初、李双和柳永回到四合院,从墙外就可以闻到隐约的桃花的香气。   一个女人开了门,刚想问来者是谁,就看到趴在柳永脑袋上的黑猫,颤抖着手指指着团子尖叫:“老纪你快出来,是不是这只猫?”   一个中年男人很快吭哧吭哧地跑了出来,先不看人,怼着团子瞧:“对,对,就是这只猫。”   “请问……”李双斟酌着开口。   男人这才看到门前站着的三个人,连连把人请进四合院。   男人姓纪,叫纪晓峰,开门的是他的妻子,谢妃。   一进院子,那一树开得绚烂的桃花便映入众人的眼帘。   纪晓峰让谢妃进屋给客人倒茶,也不让人进屋,直接把宋初三人安置在了院子里的石桌边,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棵桃树。   李双忍不住笑:“看来纪先生很明白我们来的目的。”   纪晓峰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心急了。”   “应该的。”宋初接话,“我们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希望没有打扰到纪先生。”   谢妃端着刚沏好的茶出来,也没有多说什么,识情识趣地又进了屋。   柳永已经摸到了桃树边,近距离看着一枝桃花。   这棵桃树不仅提前开了花,而且开出的花非常香,比一般桃花的香味浓郁了数倍,甚至有些刺鼻了。   李双的目光从柳永身上移开,看着纪晓峰:“纪先生,这棵桃树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纪晓峰微微皱眉:“实不相瞒,这个四合院虽然我们已经买下来两三年了,但是我们今年才搬进来,也没有准备住多久,所以……以前什么情况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旁边的四合院里住了一位老先生,似乎已经住在这块儿很久了,你们也许可以去问问他。”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你自己没有去问?”宋初抿了一口茶,能够在北京城拥有这样一套四合院,还只是“偶尔”来住一住,虽然看上去很不着调,这位纪先生恐怕非富即贵,拿出的茶水自然也不一般。   宋初并不懂茶,但茶一入口,醇香的气息便告诉她这绝对是好茶。   纪晓峰脸色僵了僵,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想问,可是人家不待见我,连门都没让进。”   三人都有些诧异,柳永口无遮拦,直接问了出来:“你哪里得罪人家了?”   “没有没有,”纪晓峰连忙否认,“那位老先生脾性有些古怪,平时谁也不见,每天只有一个保姆进进出出。住到现在,我连人家的身份都不知道,遑论得罪。”   李双唤了团子一声,团子从柳永肩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宋初膝盖上舔爪子。   宋初捏着它的后颈将团子拎了起来:“去隔壁看看。”   团子去刺探军情,这边柳永也看到了团子留下的印记,招呼宋初和李双过去。   宋初蹲下身看了眼被刨开一些的土地,转头看纪晓峰:“恐怕我们要挖开这一块儿,纪先生……”   “我去给你们找铁锹。”纪晓峰立即转身去找工具,一点不情愿的意思都没有。   纪晓峰离开之后,李双放低了声音问宋初:“怎么样?”   宋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这里阴气不算重,这棵桃树看上去也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有这样一棵桃树镇宅,这里不应该出现鬼祟。不过,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了。”   纪晓峰拿了铁锹出来,就看到宋初和李双“一脸凝重”地看着桃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很严重?”   团子突然从院墙上跳下来,又将纪晓峰吓了一跳,两步窜到了柳永身后。   看着团子叼回来的小鱼,宋初挑了挑眉,纪晓峰却是已经慌了:“我的天哪,它,它怎么把人家的鱼给叼回来了?这回是真的……”把人给得罪了!   “慌什么?”柳永蹲下身,让团子跳到自己肩上,“我们团子从来不会随意叼人家的东西,但是人家给的东西也从不拒绝。这条鱼,应该是你的邻居主动给它的。看起来,是个挺有爱心的老人家。”   李双耸耸肩:“你们先挖挖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我和阿初去隔壁看看,也许能打听到一点什么。”   敲响隔壁的大门,许久才有人应答,伴随着轱辘声:“什么事啊?”   宋初和李双对视一眼,看来里面的老先生的确脾气古怪,正常人听到敲门声,第一句话总会问对方是谁。   而这位老先生开口就问什么事,摆明了表示他是不会开门的,有事说事,没事儿就滚。   李双清了清嗓子开口:“老先生,我们是刚才那只猫的主人,现在在您的隔壁研究关于那棵桃树开花的原因。听说您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有没有什么线索呢?”   轱辘声一直没有停下,听上去离大门越来越近了:“桃树?我常年不出门,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走吧。”   李双抿了抿唇:“既然如此……”   李双刚想说算了就被宋初抓住手腕打断了她的话。   “老先生,你真的是老先生吗?”   这句话乍一听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在知道一些事情的人听来,却是明明白白。   门内的老先生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出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我,还能是其他人吗?请你们赶紧离开。”   宋初也不急,反正人家不开门,她便靠在门上:“你真的要我们离开吗?你觉得凭你的身体,还能养着那东西多久?如果你能好好合作,说不定我能帮你给那东西多拖几天,几个月,几年也说不定,看我心情。”   “你们等一下!”轱辘声靠了过来,或许是怕宋初和李双等不及走了,里面的人急匆匆地喊出声。   不久,门内传来拉栓开锁的声音,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消瘦老人。   李双还没弄清楚宋初在说什么,看到老先生的样子便愣了。   这位老先生是真的消瘦,露出长衫的手几乎和骷髅一般,脸颊凹陷,眼下青黑,眼窝深陷。若是不说话,恐怕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没了呼吸。   “你们进来吧。”老先生开口请她们进去,李双顺手帮他把门关上。   也许是那气息太过微弱,直到走进屋内,李双才感觉到一股隐约的妖气。   房内的跋步床上趴着一只沉睡不醒的长耳兔,那妖气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老先生也是耿直,把人让进来就直奔主题,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帮我救她。”   李双掀了掀兔子的耳朵:“这只兔子精年纪大了,精元耗尽,能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说道这里,李双灵光一闪,转头看着瘦骨嶙峋的老先生。   宋初在床边坐下:“帮她续命,违背天道,我很为难。”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不过我常年不出门,对邻居家的事情也不甚了解。我住在这里五年,那家的桃花似乎每年都在同一天开始开花,花期比一般的桃花要长一些。其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老先生闭了闭眼睛。   李双轻轻抚摸着长耳兔的毛毛:“同一天,哪一天?”   “三月十七,但是落花的时间不定。”   三月,正是桃花应该开放的时间。三月十七,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但是对别人而言不特殊,不代表对桃树下的阴灵也不特殊。   那一天对那阴灵一定有着重要的意义。   说话算话,宋初往长耳兔体内注入一股真气。   片刻之后,长耳兔干枯的毛发变得油光水滑,看上去又有了活力。它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有力,不像刚才好像随时会停止一样。   “十年。你也该好好调养自己亏空的身体了,好好调理,十年还是可以的。还好你正当壮年,身体底子还不错,要不然也撑不到现在。”这是宋初给他最后的忠告。   回到纪晓峰家的四合院,柳永和纪晓峰已经将桃树下的东西挖了出来。   只是一枚十分寻常的铜制平安锁,用一块已经几乎腐烂的布绢包着埋在树下。   见宋初和李双回来,柳永将已经清理干净的平安锁递了过去:“不是桃树的问题,是这个的问题。”   宋初没有接平安锁,而是拿起了桌上破破烂烂的布绢。   因为常年被埋在地下,布绢已经被染成了灰黑色,有些许的腐烂,轻轻一扯就能扯烂。   她小心翼翼地将布绢摊开,布绢十分素淡,只在角落里绣着一朵花,看那模样,应该是桃花。   “花……花……”纪晓峰突然惊呼,众人一回头,就看到那满树的桃花簌簌落下,疾速枯萎。   “呜呜呜……”桃花枯萎,平安锁中传来女子的呜咽之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平安锁表面浮现。   李双立即请纪晓峰准备了一间阴暗的房间,方便他们办事。   纪晓峰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但是从三人的表现上他也明白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半点不敢含糊。   到阴暗的房间中,铜锁表面的人影更加清晰了些,却还是没能突破平安锁出来。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宋初等人了解事情的经过。   阴灵往往对桃树避之不及,违背本能强撑着靠近,必定会极其不适,长久下来耗损精气。如果不是执念指引,没有哪个阴灵会这么想不开。   “三月十七是什么日子?”   听到宋初的问题,作民国时期大家闺秀打扮,一直埋头哭泣的阴灵缓缓抬起头来,清秀苍白的面容上挂着点点泪珠。   鬼本无泪,精气化之,非极恸不坠。   “三月十七,是我们定情的日子。”   听到这句话,宋初、李双和柳永互相对视,猜到了些许的情节。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要听她慢慢道来。   这位藏身平安锁的阴灵,是民国时期商贾大户卫家的小姐,闺名卫宜冉。故事很俗套,不过套路似乎反了。   卫家有一门远房亲戚,卫宜冉有一个远房表哥,名叫孔锦城。   孔锦城自幼被养在卫家,与卫宜冉自然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孔锦城自幼聪颖非常,到十七岁的时候,做事的手段已经令人不敢小觑。   卫宜冉的父亲对孔锦城十分满意,对孔锦城和卫宜冉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也乐见其成。   孔锦城十八岁的时候,卫老爷觉得孔锦城应该被放出去历练一番,才能有更大的成就,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孔锦城离开北平的日子,正是三月十七。   那年暖春,桃花早开。   就在这棵桃树下,卫宜冉与孔锦城告别。也是这棵桃树下,他们交换了定情信物。   孔锦城这一去就是两年,卫宜冉从十六岁等到十八岁。   那个时候虽然不像更早之前那样女孩十三四岁就要嫁人,但到十八岁以后也难嫁得好了。卫老爷几番催促孔锦城回北平,都被那边以事务缠身拖延了下来。   孔锦城迟迟不归,后来卫老爷派去的人传来消息,说孔锦城身边多出了一个美貌丫头,二人形影不离。   卫老爷勃然大怒,卫宜冉听到消息更是差点当场昏厥。   卫宜冉十八岁生辰过后,卫老爷终于决定给卫宜冉定下一门亲事。   男方家族亦是北平城的大户,他谦和俊雅,在大部分人眼中是绝对的良配。   然而在卫宜冉眼中,卫老爷的举动无疑是逼着她违背诺言。   多次抗争无效,卫老爷将她禁足,卫宜冉只能孤注一掷,逃婚了。   卫宜冉孤立无援,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两大家族同时干涉,卫宜冉很快被抓了回去,连北平城都没能出去。   经过逃婚事件,原本定下的亲事吹了,男方退婚,让卫老爷极其没有面子。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卫宜冉,被从小娇惯长大的卫小姐,感受到了世间最大的恶意——卫老爷让人给她送来了一把剪刀。   卫宜冉平静地接下了那把尖头剪刀。   当夜,卫宜冉趁着守着房间的家仆打瞌睡,从窗户翻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卫宜冉的尸体在桃树下被发现,胸口扎着那把尖头剪刀。   这个女人,用生命守护了自己爱情的承诺,即使她知道那个男人也许已经背叛了自己。   “父亲给我那把剪刀的时候我很惊讶,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因为我知道我错了,因为我的任性让家门蒙羞,所以我安然接受。”   “自裁之前,我在桃树下埋下了他赠与我的平安锁,企盼着有一日他能归来。可惜我在这里守了近百年,卫家从昌盛走向衰亡,他却一直没有回来。到如今我仍然不相信锦城会背叛,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双轻叹一口气:“痴人啊,痴人。”   “不见棺材不掉泪,如若孔锦城当初真的背叛了你,你又能如何?”柳永的话意外的犀利。   卫宜冉红了眼眶:“我不能如何,我只想追一个真相,不想这样不明不白。”   “我可以帮你查到当年孔锦城的下落,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的事情只是一件误会,你要怎么做?”宋初轻描淡写地开口。   卫宜冉咬唇:“那我就可以安心去投胎,来生再与锦城续前缘。”   宋初嗤笑,有些人就是这么天真,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发展。   渡忘川,过奈何,饮下孟婆汤,谁还能记得从前的羁绊?除非三生石上镌刻留名,除非逃过鬼差冥警孟婆的眼睛,除非法外开恩,来生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好,我去帮你查。”宋初冷着脸,她也想借此机会,去一趟冥界地府。   但凡在这世间出现过的生命,冥界必有关其生平的记载,作为投胎时评判功过的依据。   若是在阳间通过历史资料和关系网调查,想要知道孔锦城当年的事情几乎不可能。查地府的命簿,是最简单快捷的方式。   十多年在人间是很长的时间,对冥界而言却如同转瞬。   鬼使陌君再度出现,只引起了小范围的议论,更多鬼连陌君曾经消失过都不知道。   宋初刚刚进入冥界,判官便出现在她面前,称奉冥王之命,前来迎接。   宋初知道冥王的意思,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思一想,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陌君此番前来,只为调看命簿。冥王事务繁忙还为陌君伤神,陌君愧不敢当,请判官为陌君传达陌君的感激之情。”   去往存放命簿的府库的路上,宋初与判官虚与委蛇,迟迟不敢透露自己真正的目的。   判官俊雅如玉的面庞上笑意不落:“冥王爱重陌君阁下,陌君阁下切莫妄自菲薄。前些日子冥王以玄王子玉从魑魅魍魉手中换回一个凡人,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万分暖心。”   宋初的心突然跳得极快面上却不显,缩在黑袍之下的身躯寸寸紧绷,双手握拳,如同一根被绷紧的弦。   直到拿到孔锦城的命簿,宋初才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   判官肯定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些事情,只能是冥王的意思。他要她记得自己的承诺,记得他的手段。   平安锁被带回文物修复处之后,纪晓峰的四合院没有再出现异状,只是那颗桃树持续萎靡下去。   宋初回到阳界的时候正是夜半,手机显示不少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大多是宋父宋母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信息。   周末了,宋初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家,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做父母的自然会担心。   最后的信息是楼半夏发来的,告诉宋初宋父宋母已经被安抚下来,让她回来之后尽快回家就行。   看到这些,宋初的心突然乱了起来。   当初她担心梁京墨,没有多加考虑就答应了冥王的条件,却忘了宋初还有父母。   不知道如果她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宋父宋母是不是能够撑得过去。   宋初回到家的时候,家中客厅里灯火未灭。   打开门,电视还开着,宋父宋母相互依偎着靠在沙发上打瞌睡,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气。   宋初突然就有些慌张,这样的温暖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无法不担心她做出的决定将会对父母造成伤害。   “阿初回来啦。吃饭没?厨房里饭菜都给你热着呢,饿了就自己去吃。阿墨那孩子没事吧?明天要不要我们陪你去看看他?”   宋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未清醒,关怀的话预已经脱口而出。   宋初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电饭煲中温着半锅白粥,炉灶上小火煨着一锅汤,微波炉里还有一碗东坡肉。   宋父宋母看宋初回来了,他们也已经困得不行,没有追问便回房睡觉了,想着有什么事情明天一早还可以问。   然而第二天他们起床的时候,宋初已经离开了。   厨房里做好了早饭,桌上留了便条,告诉宋父宋母她最近会比较忙,让他们不用担心。   楼半夏向来是文物修复处众人中到得最早的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她开门。   然而这一天,她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却发现门锁已经被打开了。   进入院内,便看到宋初趴在办公桌上逗团子。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以为你昨晚那么晚回来,今天会晚一些。”楼半夏问道。   宋初直起身子,微微一笑,打趣道:“被卫宜冉和孔锦城的故事感动得睡不着觉了。”   楼半夏饶有兴味地挑眉:“看上去有转折。”   转折是有的,而且还是大大的转折,但是要论感动,却是真的没有。   根据命簿记载,孔锦城十八岁被外放历练,十九岁便因为掺和进了起义事件断了一条腿,命途从此直转而下。   他不是不想回北平,而是被卫老爷派人困在了外面。   美貌婢女确有其事,但那是卫老爷“赏赐”下去的,告诉他不必再惦记卫宜冉了。   孔锦城也知道自己断了一条腿再配不上卫宜冉,后来卫老爷给他送来卫宜冉成亲的消息,他便认了命。   综合下来,卫宜冉和孔锦城谁也没有错,看上去卫老爷应该是唯一的坏人。   卫宜冉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没有怪卫老爷的意思,只是梨花带雨地笑着:“我便知道,我便知道,锦城是不会背叛我的。”   “你不怪你父亲吗?”章邯忍不住问道。   卫宜冉摇了摇头:“我不怪他,也许你们都觉得我父亲一手毁了我和锦城的姻缘,但是我却感谢他。如果当初断了一条腿的锦城回来了,我嫁给了他,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那样的他。所以我反而要谢谢父亲的狠心,属于我的锦城永远都是完美的。”   章邯扁扁嘴:“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柳永在一边默默点头。   卫宜冉之案轻松解决,宋初的心里却不轻松。   好在她习惯了隐藏情绪,倒也不会让旁人看出什么,只是有时候会去酒吧消遣。   夏青出现在宋初附近的频率高得离奇,让她心生警惕。   夏青把这称为“缘分”,宋初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酒吧老板是一只蜥蜴精,显摆地给宋初调了一杯酒之后,凑到她耳边:“我最近得了个东西,想让你帮我看看。”   宋初眼皮微掀:“什么东西?”   “嘿嘿,我不懂什么文物古董的,前些日子瞧见一个客人手中有一个甚为好看的物件,就给买了下来。”说话间,老板将一个锦盒推到了宋初面前。   宋初打开锦盒,黑色的绒垫上卧着一个雕刻成龙形的青玉环。   龙身阴刻着云纹卷,张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咬住自己的尾巴,外缘上装饰着钩状纹饰。   龙环雕刻得很形象,表现手法较为夸张,属于汉代龙环的典型特征。   要说值钱,的确值几个钱,但也不属于什么稀世珍宝。   “你花多少钱买的?”   要说宋初为什么会和蜥蜴老板熟悉,是因为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第93章 瑿珀      ——爱钱,爱赚钱, 爱攒钱。   老板伸出手比了一个数, 宋初点点头:“还好, 不算亏,你拿着玩儿吧。”说着,将锦盒关上推了回去。   老板将锦盒收起,又趴了回来:“那个人经常会过来倒卖这些东西,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他再来的时候,我通知你啊。”   宋初扶着酒杯摇头:“谢谢你的好心,我的兴趣不是很大……”突然想起什么,宋初皱了皱眉, “等等, 你把龙环再给我看看。”   老板眨巴着眼睛, 赶紧又把那龙环掏出来摆到宋初面前。   刚才宋初只是大略瞧了一眼,并不曾着眼仔细去看, 也便没有发现, 在龙环细小的花纹里藏着些许的污迹,环体的包浆也有些异样。   “拿根牙签给我,再来一杯清水。”   蜥蜴老板兴奋得差点吐舌头, 赶紧转身给宋初准备牙签和清水。   宋初用牙签将藏在云纹卷中的泥土拨了出来,刷入清水中。   如果是传世的物件,这龙环的包浆应该光滑厚实,也不应该出现这么多的泥土藏在纹饰之中。用小木棍将泥水混匀, 沾一点在手指上,放在鼻尖轻嗅。   “看来,我有必要会一会那个人了。”   蜥蜴老板扭着臀看着宋初:“怎么了怎么了?”   宋初拿起龙环摩挲:“这东西是地下挖出来的,倒卖出土文物,属于非法行为。”   蜥蜴老板一把抢过龙环藏了起来:“我不算,这个是我花钱买的,我不会上交国家的。”   “呵,”宋初轻笑一声,抿了口面前的鸡尾酒,“我又没说要对你的龙环怎么样。那人一般什么时候来这里?”   “唔,这倒不一定,不过他要来的话,再过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你可以再等一等。嗯……”   “什么?”听到蜥蜴老板拉长的声调,宋初抬起头。   “如果那个人真的倒卖出土文物的话,你能不能法外开恩,如果他身上有什么宝贝的话……”   宋初翻了个白眼儿:“你就知足吧,小心我把你的龙环也给没收了。”蜥蜴老板撇了撇嘴,拿着龙环转身进了里屋。   也该是那家伙倒霉,宋初等了一个小时,还真把那人给等来了。   那是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人,长相猥琐,用宋初的话来说,就是“贼眉鼠眼”。   他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穿得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坐在角落里偷眼看着酒吧里的客人。   宋初随手拉住经过的侍应生,微微扬起声音:“你们老板呢,不是说有好货给我瞧瞧?”   侍应生一脸茫然,那男人却是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在侍应生离开之后,他慢慢摸了过来,坐在宋初身边,点了一杯酒。   酒上来之后,男人却不喝,推到宋初面前:“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可以请小姐喝杯酒?”   宋初瞥了他一眼,提起一侧唇角,嗤笑一声,端起自己的酒杯:“不好意思,我不喝陌生人的酒。”   男人呵呵一笑:“多聊几句,不就不算陌生人了吗?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宋初撑着脑袋趴在吧台上,一副微醺的模样:“和你有关系吗?小蜥蜴,快出来!”老板迟迟不出来,宋初已经开始喊了。   “噗!”不远处的位置上,夏青差点喷出口中的酒水,吓得他身边的公子哥儿往一边缩了缩:“我去,你干嘛呢?”   夏青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你们继续玩儿。”   男人揉揉耳朵:“小姐,你叫老板……什么?”   “小蜥蜴啊。”宋初喝尽杯中的酒,又要开始喊,吓得蜥蜴老板赶紧从内室中跑出来。   不巧的是,夏青也到了宋初身:“宋初,你还好吗?”   宋初心中暗骂一声多事,回过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夏青:“我好与不好,和你有关系吗?走开!”说完继续扯着蜥蜴老板的袖子,“说好的宝贝呢?”   蜥蜴老板十分配合地接腔:“我要给你看的宝贝也就那样,你旁边坐着的这位身上才有真宝贝。老薛啊,这位宋小姐对古玩很有兴趣,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说着,还对这位老薛使了个促狭的眼神,老薛立即心领神会地点头。   “我今天还真带了件好东西,听说过瑿珀吗?”   “瑿珀?”宋初和老板都还没开口,倒是夏青出了声,“瑿,琥珀最贵者,值黄金五倍价。”   老薛竖起大拇指:“哟,小伙子挺懂行。来瞧瞧,我今儿带来的可是辽代的瑿珀串珠,颗颗圆润,大小一模一样,绝对的好东西。”   老薛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就见一串红而微黑的手串静卧其中。   宋初挑起手串,对着灯光看过去,手串呈现魅惑的红色,不由得叹道:“好东西啊。”   《本草纲目》中言,古来相传松脂千年为茯苓,又千年为琥珀,又千年为瑿。   我国作为历史悠久的文明大国,利用琥珀制作饰品的历史悠久,瑿珀却十分函件。这样的瑿珀串珠弥足珍贵,世间稀有,绝对的好东西。   “好东西吧。”老薛眉眼飞舞,一副骄傲的模样,“有没有兴趣收藏?价格绝对公道!”   夏青也低着头看着宋初:“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买下来送你。”   宋初斜觑夏青一眼:“不必了,我们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我自己买就行了。不过,”宋初顿了顿,“这东西这么难得,薛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买,万一再牵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老薛赶紧截断宋初的话:“我的东西都是家传的,我们家祖上有些钱财,又爱好这些东西,收藏了许多。可惜传到我这一代,家财已不剩下多少,我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才会拿出这些东西来倒卖,绝对正经来源。”   “原来如此,”宋初摩挲着瑿珀手串,“我本来也是做这一行的,与其让这样的好东西落到旁人手中埋没了,倒不如我买下来。你出个价吧。”   “宋小姐爽快,我就当交个朋友,这个数怎么样?”老薛伸出两根手指。   宋初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薛先生,看来你不太懂行情啊。虽然瑿珀在古籍上被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现在也多把它当做珍宝看待,但是实际上收藏价值多少并不好说。薛先生今日拿出的这瑿珀手串,确然是瑿珀无疑,但是成色却算不得上乘,这个价格恐怕有些虚了。”   老薛脸色僵了僵:“那宋小姐觉得什么价格合适?”   宋初眯着眼看他,伸出一根手指:“我也不欺负你,这个价格买这样一串瑿珀,我已经算是冤大头了。”   老薛刚想继续讲价,却突然瞄到宋初身后夏青的眼色,咽下了冲到嘴边的话:“得,遇到行家了,算我老薛不走运,怎么交易?”   宋初歪了歪脑袋,她压价压得厉害,还以为这位老薛必然会跟她纠结几个回合,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同意了,兴许是真的急着用钱。   宋初自己的账户上当然不会有这么大一笔钱,不过文物修复处的官方账户上却是有的。   交易完成之后,宋初提出要一张老薛的名片,方便以后联系交易。   老薛当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可以长期合作的顾客,忙不迭地从公文包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薛先生原来是业务经理啊。”   老薛全名薛贵平,本职工作是一家销售公司的业务经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推销的……不过在宋初看来,他的业务技能似乎有所欠缺。   老薛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夏青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单手托腮看着宋初:“宋初,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男朋友不会担心吗?”   宋初掩唇打了个呵欠:“夏青,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一件事。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我帮了你一次,你也帮了我一次,算是两清,我们之间并不应该有更多的交集。你,没有任何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   “说得好!”酒吧门口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叼着烟的王毅带着路易斯和陈彻刚刚走进来。   宋初揉了揉鼻子,拎起自己的包:“啊,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家了。”   众人都是一脸黑线,这态度转变得似乎有点太快了。   第二天,苏木手里捧着一杯豆浆刚刚踏进文物修复处的大门,胸前的口袋里就被宋初塞了一张名片:“这个人倒卖出土文物,查查他的行迹和社会关系,说不定可以钓出大鱼。”   经过休息室的时候,宋初突然停了下来。   从梁京墨失踪之后,休息室几乎没有再被使用过,平时门都是关得紧紧的,今天却突然打开了一丝缝隙。   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宋初缓步走到休息室门前,伸手轻轻推开半掩的木门。   吱呀声后,迎接宋初的是一片寂静。里面一切如旧,并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   宋初敛眸,暗嘲自己疯魔了,梁京墨要是回来怎么会不联系自己,还要躲在休息室暗戳戳等她自己发现?   第94章 是谁回来了?      宋初正要转身离开,却在回身的瞬间看到门边依靠的身影, 离家出走许久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她不敢上前, 惶恐地回身撑住墙壁, 害怕眼泪落下的时候,发觉眼前的只是虚幻的泡影。   身后有人缓缓贴近,两只手臂撑在宋初身体两侧,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初, 你似乎……不太欢迎我回来。”   宋初猛然回身,双臂紧紧箍住男人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办公室门口,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皆是会心一笑, 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自顾自回到岗位。   不管怎么说, 梁老大回来了就好。   “嗯,团子呢?”在办公室内找了一大圈, 章邯终于忍不住问了。   团子虽然平时也会出去溜达溜达, 但早晨一定会在文物修复处露面,今天却迟迟没有出现。   梁京墨眯了眯眼睛:“团子被我扔去千慧寺了。”   “千慧寺?为什么?”连带着宋初的所有人都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梁京墨,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回来就把团子给扔了。   梁京墨敛眸:“我觉得它有些焦躁, 想让它修一修佛。”   “我也觉得它最近有些焦躁,修佛好啊,修佛好。”宋初毫无原则地应和梁京墨的话,看得众人无言以对。   苏木忙活了半天, 终于把关于薛贵平的消息查了个七七八八。   薛贵平也不算全然胡说八道,他们家祖上的确算得上殷实,他的祖父在古玩收藏界里也小有名气。   他祖父去世自后,他的父亲以倒卖他祖父的藏品为生,即使一直没有什么作为,依旧可以享受相对富足的生活。   但是传到薛贵平这一代,家底已经快被耗光了。   “有点奇怪,”苏木摸着下巴咋舌,“薛贵平的父亲挥霍无度而且好色,离婚结婚十分频繁,除非他们家守着金山银山,否则绝对供不起他这样挥霍。薛贵平完全遗传了他父亲的劣根性,不过他至少还有一份正经工作。他的账户经常有大笔收入,应该就是倒卖文物得来的了。”   从薛贵平的父亲开始倒卖家中的收藏品,就算他家祖辈家境殷实,藏品终究有限,到薛贵平手中应该不剩什么才是。   但是根据宋初的发现来看,却根本不是这样,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把名片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摸摸底细。”   电话打过去,薛贵平很快接了起来,一听是这边是宋初,态度更是热情。   宋初和他寒暄几句,便透露出还想要购入几件藏品的意愿。   薛贵平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却把交易时间定在了半个月后。   宋初当然不着急,甚至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盯住他。”   正拿着一根蜡烛雕的柳永陡然被宋初拍了下肩膀,差点把蜡烛削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确定,是我去?”   宋初微笑着点头:“就是你。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一直也没出过任务,实在是埋没了你的才能。择日不如撞日,就这次吧。你说对不对,梁老大?”   梁京墨一直含笑看着宋初,闻言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人面面相觑,楼半夏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半夏,零食没有了,陪我出去买点儿呗。”宋初也不等楼半夏答应,直接拉着人就往外走,根本不给楼半夏拒绝的机会。   出了门宋初便放慢了脚步,松开楼半夏的手:“你也看出来了吧?”   楼半夏拍拍宋初的头:“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发现的。”   “怎么会呢?”宋初摇头,“别人都可以认不出他,我不可以。”   “你准备怎么办?”   宋初深吸一口气:“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吧。”   “这才是你要让柳永去监视薛贵平的原因吧?”楼半夏微微一笑,“你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   宋初脑海中闪过冥王阴蜇的眼神,却又摇头否认了这个可能。   冥王玩儿手段,向来都是从明面上来。就是他们这些帮他处理一些阴司案件的鬼使,冥王也从一开始就公告众鬼,从未藏着掖着。   宋初和楼半夏买了零食回去,梁京墨已经不见了踪影,李双和苏木各自做着事情,柳永也已经出去,章邯进了工作室。   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气氛却叫人觉得怪异。   “你们这是怎么了?”楼半夏双手撑在李双面前。   李双撇嘴:“你们走了之后,梁老大说我们整天跟废物一样无所事事,让我们以后轮流去千慧寺静思修行,为众生祈福,还把我的化妆品给锁起来了。你们说梁老大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苏木冷哼一声:“呵呵,双儿,你还是太天真。真的梁老大会让宋初也跟我们一起轮流去千慧寺吗?”   李双瞪大了眼睛:“对哦!那这个梁老大岂不是……”   宋初捂住她的嘴巴:“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咋咋呼呼的。先不要揭穿他,千慧寺也要特别小心,那里应该有些蹊跷。半夏,你去找一下玖樱,让她帮忙找团子。苏木,你去特别行动处一趟,跟王毅知会一声,我们可能需要他们的帮助。”   楼半夏点了点头,指了指工作室的方向:“我记得最近没有要修复的文物,他干嘛呢?”   苏木皱了皱鼻子:“梁……梁老大让章邯把库房里的东西清一清,做一遍维护。”   “这倒是真的,”宋初点头,“库房里的文物是该维护一下。”   “然而他要我们在三天之内完成所有的文物维护。”李双摇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当他们这个文物修复处真正的行家只有章邯的时候,“要是三天之内不能完成我们就得被关禁闭!”   他们几个基本都是半吊子,更别提现在还有案子在手上。虽然说并不急,但这也太为难人了。   宋初皱眉,这个假冒的梁京墨一上来就搞这么多事情,到底是想干什么?   “明天我会去千慧寺。半夏,一定要让玖樱在明天之前找到团子的下落。”   梁京墨再次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已经恢复了寻常的表情,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晚上下班的时候,梁京墨提出要送宋初回去。   宋初笑着应了下来,在背后比出一个手势,让众人不必担心。   假梁京墨并没有做出什么对宋初有威胁的行为,只是将宋初送到楼下之后,拉住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宋初强忍着不适没有一脚踹开他,进了屋便冲到洗手间疯狂搓洗自己的额头。   不久,王毅打来电话确认她的安全。   挂了电话,宋初长舒一口气,只能期盼着能尽早查清这件事,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   楼半夏那边却始终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直到晨光微熹,宋初才接到楼半夏的电话。   即便是玖樱,也没能找到团子。   千慧寺依旧是老模样,竹安也照旧人模狗样。   宋初在蒲团上盘坐,问道:“我听阿墨说,昨天他把团子送过来了,我怎么没看见?”   竹安闭着眼捻着佛珠:“团子自有它的去处,你只需专心静思祈福就可以了。”   宋初的眼神闪了闪:“那潘老呢?我记得上次他跟我说最近收了不少好茶,要请我尝尝的。”   “潘老下山去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回来,你下次来应该能够碰见他。”竹安叹了口气,“我们开始吧。”   宋初学着竹安的模样闭上眼睛,双手搭在膝盖上,放空思绪,聆听着竹安吟唱出的经文。   宋初敏感地察觉,竹安念出的梵文似乎与往日听到的有所不同。   事实证明,不是宋初多心。   大概半个小时后,宋初逐渐感觉到晕眩,仿佛自己身处虚空之中,落不到实处。   身体发软,全身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似乎有什么正汲取着自己的力量。   火之心察觉到宋初的异常,温热的感觉从丹田处升起,异常的症状迅速消失,如落荒而逃。   宋初身边的竹安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歪倒在地。   宋初睁开眼,诧异地看着竹安:“你没事吧?”   竹安握着佛珠,咽下喉中泛起的血气:“没关系,刚才出了点意外,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竹安虽然看着宋初,目光却有些抑制不住的躲闪,只是强自盯着宋初而已。   宋初耸了耸肩,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我什么事也没有啊。”   虽然表现得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宋初却知道竹安定然不怀好意。   联想到把他们往千慧寺推的假梁京墨,宋初敛眸,难不成假梁京墨和千慧寺有什么关系不成?   看到宋初安然无恙地回来,文物修复处众人都暗地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接到了宋初给他们的警告。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被动的地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同时宋初也在担心,她不知道冥王会什么时候把真的梁京墨送回来。   要是真假梁京墨撞到一起,那可就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碌,心情压抑,希望一切顺利。   第95章 玉罩面      虽然有了防备,其他人到千慧寺“清修”的时候, 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虽然暂时还没有明显症状, 但是每次从千慧寺下来的萎靡模样还是让人忐忑。   好在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 竟然真的在三天之内完成了库存文物的维护保养工作。   其中,宋初的功劳不可忽视。   工作期间众人也发现,假梁京墨似乎很喜欢往库房跑,但是却始终没发现少什么东西,似乎他就是进去溜达一圈而已。   为免夜长梦多, 宋初多次致电催促薛贵平,甚至威胁薛贵平说自己已经搭上了另外一个卖家,如果他继续拖下去的话,她会考虑放弃交易。   薛贵平一听这话自然是急了, 把交易日期提前了五天。   交易当日, 假梁京墨提出要和宋初一起去, 却被宋初以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拒绝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宋初多加小心。   还是约在蜥蜴精的酒吧, 薛贵平来得稍晚一些。   坐到宋初身边的时候, 他脸上的汗珠顺着鬓发滴落,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呼呼,总算没有迟到, 宋小姐久等了。”   宋初抿了一口果汁,微微一笑:“等一会儿没什么问题,我只希望我的等待是有价值的。”   薛贵平自信地扬起下巴:“我这次带过来的东西,绝对能让宋小姐满意。”说完还偷眼四处瞄了瞄, 确定无人注意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布袋。   里面一阵叮铃哐啷响,宋初不由得皱起眉来。   正要打开布袋,薛贵平却又停下了动作:“不成,大庭广众的不合适,老板你还是给我们安排一间包间吧。”   胃口被吊得足足的蜥蜴精差点吐出舌头,麻溜儿地给他们安排了小包间,凑在宋初边儿上瞧着。   薛贵平先是在桌上铺了两层布绢,才神秘兮兮地打开布袋,掏出里面的东西。   乍一看,不过是些零碎的玉片。   然而,当薛贵平移动了几下玉片的位置之后,宋初的脸色都变了。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薛贵平还在为宋初的变脸洋洋自得:“怎么样,我说绝对是宝贝吧,这可是我们家最贵重的藏品。”   “放肆!”宋初拍案而起,凌厉的气势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你撒谎也不打个草稿,我想装瞎都装不起来。”   围观的小蜥蜴默默缩到了角落,趁着二人都不注意,打开门偷偷溜了出去。   这老薛也是真傻,拿什么出来不好,竟然拿了玉罩面。   那可是给王公贵族陪葬用的,妥妥儿地属于出土文物,除了博物馆谁敢收藏呀?   薛贵平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好,哆嗦着往后缩。   可惜包间总归就那么点大,他躲也找不到地方躲,跑也跑不出去。   认清这一点后,薛贵平却突然镇定了下来,顶着宋初冷冽的目光站稳:“宋小姐,你这突然发难可不厚道。我出东西你出钱,好好交易对大家都好。但真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我跑不了你也讨不了好。”   说着还意图用食指来戳宋初的肩膀,做出“恶狠狠”的模样,却被宋初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在宋初认出玉罩面的时候,便已经给守在酒吧外的王毅发出了讯号。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堵在包厢门口了,随时可以进来拿人。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柳永到现在还没有到,她无法确定薛贵平背后是不是有其他的人。   宋初压下心火:“你卖的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薛贵平看宋初的态度有所软化,以为她开始动摇了:“我自有我的路子,只要宋小姐上道儿,以后交易还有得做。你也看到了,我能弄到的东西,别人几乎不可能弄到。”   此时,宋初感觉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三下,这是王毅将要采取行动的暗号。   宋初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薛贵平的距离,注意力却没有离开桌上的玉罩面。   一分钟不到,包厢的门“砰”地被人从外面踹开,宋初眼疾手快地扯住玉罩面下的布绢。在薛贵平反应过来之前,玉罩面已然落入宋初手中。   王毅一踹开房门,陈彻和路易斯就闪了进来,薛贵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人压在了沙发上。   完全感觉不到反抗的两人兴致缺缺,原本他们以为能抓到什么重要人物,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甚至……长得也不好看,让他们十分失望,连压制薛贵平的兴趣都没有。   陈彻翻了个白眼看着躲在角落里的宋初:“这人一点威胁都没有,你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搞定,干嘛弄得这么严重的样子!”   宋初抱着手里的玉罩面,微微挑眉:“凡事讲究一个稳妥,万一他有同谋或者他有什么法宝,我一个人岂不是危险?”   柳永跟在王毅后走了进来:“这些天我一直盯着他,却完全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搞到这玩意儿的。他的行踪完全没有可疑之处,也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   “你确定?”王毅皱眉。   从薛贵平之前的态度来看,宋初提出再次交易的时候他并没有足够重量的东西拿出来吸引宋初,那这玩意儿总不可能自己跑过去找他吧?   宋初将玉罩面用布绢包好抱在怀里:“你有进他的住处看看吗?”   柳永“哦”了一声,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到住处,我一直很奇怪。他靠着倒卖文物好歹也赚了不少钱,可是他竟然住半地下室,你们说奇不奇怪?”   “不奇怪!”   “哪里奇怪了?”   陈彻和路易斯对柳永怒目而视,柳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宋初轻叹一口气:“你都发现这件事很奇怪了,你就没想过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蹊跷?就没有好奇地进去看看?”   “那地方有股奇怪的味道,我一靠近就觉得浑身难受,所以才没有进去。”柳永很委屈。   路易斯一脚踩住薛贵平的脚尖:“说说呗,你家里藏着什么宝贝呢?”   薛贵平低着头,眼神漂移,不肯说实话:“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家里的宝贝只有古董文物。”   既然薛贵平不肯坦白,他们就只能实地去他家里看看了。   听说他们要去搜他的家,薛贵平却没有表现出焦虑紧张的情绪,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发现什么。   文物修复处现在有一个假梁京墨杵着,宋初不敢把薛贵平带回去,只能让王毅先把人带到特别行动处安置。而她自己,则带着柳永去了薛贵平的住处。   如柳永所言,薛贵平住的半地下室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某种兽类会有的味道。但实际上,薛贵平连只猫狗都没有养,也不知道这股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屋子内部的构造倒是精致,但是由于半地下室的阴暗潮湿,却越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深藏于地下的墓室,让人一进来就觉得浑身不适。   看到博物架上的摆设之后,宋初更加有这种感觉。   博物架上的东西算不上顶级珍宝,却也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更让人侧目的是,在客厅的桌子和茶几上,还堆放着一些尚未清理干净的古董文物,上面的泥土昭示着它们的来源。   柳永蹲在茶几边拿起一只青铜酒樽:“不应该啊,这些天我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盯着他,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他要是通过别的人拿到的这些东西,又不应该有这么多泥土。”   宋初揉了揉鼻子,这屋里的味道实在是难闻:“拍照,拍完把这些都搬车上去。”   出土文物嘛,都该上交国家的。她作为国家机关的职员,当然要刚正不阿地把这些东西都收回去。   整个屋子只有客厅有一个窗户,少得可怜的光从窗户投射进来,还是要靠灯光照明才能看得清东西。   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设备豪华,连卫生间里装的都是水晶灯,看得出薛贵平的追求。   这就让人更加奇怪了,薛贵平追求安逸舒适奢华的生活,也不是没钱,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柳永搬了大半个小时才把屋里的古玩文物都搬到车里去,后备箱都没装得下,后座上都堆满了。   见宋初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他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干嘛老站在这里,饿了么?”   宋初伸出手指向厨房的墙壁:“那一块,是不是颜色不太一样?”   柳永顺着她手指的指向看过去,水池紧靠的墙壁上,的确有一块区域颜色和别处不太一样。   乍一眼扫过去没什么问题,仔细看就能看出不协调来,像是后来重新刷上去的。   屈指敲击,发出“笃笃”的闷响,昭示着里面并不是实心的。   “砸开!”宋初很快作出决定。   客厅桌面上留下的用于清理文物的工具派上了用场。   凿开一小块之后,柳永发现那块墙壁并不是砖石,而是木板。被凿开的地方隐约有光透入——这个地方,原先应该是一扇窗户。      第96章 寻宝兽      整块木板被拆下来,果然露出一扇窗户。   窗户还是完整的, 连块玻璃都没有破。   宋初定睛看着那扇被藏起来的窗户, 若有所思。   为什么薛贵平要把这扇窗户用木板挡住呢?是不想让光透进来, 还是不想让好奇的人看到他的动作?   可是他连处理文物的客厅都有窗户,难道厨房里有更加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宋初,这里还有!”柳永站在卧房前喊宋初,卧室里也有一样的痕迹,柳永猜测那应该也是一扇被封住的窗户。   这样一来, 这间屋子就是被薛贵平故意设置成这样,只留下客厅的窗户的。   宋初走出卧室,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抬头看着上方的草地。这扇窗户有什么特殊, 让薛贵平留下它呢?   柳永推开窗户, 屋内的空气总算流动起来, 那股令人难受的味道也开始消散:“薛贵平留下这扇窗户,该不会就是为了透气吧?这么浓重的味道, 也难为他能一直住下去, 就是不知道这味道从哪儿来的。”   宋初“嗯”了一声,算是同意柳永的话。   柳永木着脸看宋初:“宋初,你跟薛贵平接触过两次, 他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身上没有沾上味道吗?”   宋初皱眉,她跟薛贵平虽然见过两次,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只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这屋子里的味道却是没有闻到过的。   柳永见宋初皱眉沉思,探出脑袋去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你也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他的卧室里味道分外浓重,猜着这味道可能就是他自己身上……嗯,那是洞吗?”   柳永几乎从窗户爬出去,却被铁栅栏挡住了去路。   “在哪里?”宋初走过去,循着柳永的目光看到了一团碎石头,在平坦的水泥墙角落,显得有些突兀。   宋初转身往外走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不到一分钟,宋初就出现在窗户外的草地上,一跃而下,蹲在了碎石边。   碎石堆得并不紧密,很轻松就能清理出来。取出碎石的时候,宋初将石块放在自己鼻下嗅了嗅,竟然也有薛贵平家中的难闻气味。   碎石全部被清理出来,露出一个黝黑的洞穴。洞口大概篮球大小,从洞穴壁上的痕迹来看,似乎是被某种有尖利指甲的动物挖开的。   但是这个洞穴并没有很长,用手电照进去就能看到尽头,也没有大的弯道。   柳永看宋初在外面摸索了半天,不由得有些心急:“怎么样了?”   宋初拍拍手回头:“你去屋里找找哪里还有洞穴之类的,有可能被掩藏住了,要仔细点找。”   看到这些东西,她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想。   只是她以为那种生物早已绝迹,不该在此时现世。   柳永返回屋内,宋初却在被挖开的洞穴旁蹲了许久,还是把清出来的石头又填了回去。   如果是那种生物再度现世的话,那么来自远古的奇珍异兽说不定都会接连出现。冥王先前与她所说的浩然大劫,可能真的会出现。   宋初尚在愣神,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文物修复处的固定电话。   “小初,你在哪里?”假梁京墨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宋初闭了闭眼睛:“我在现场搜查,一会儿就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给你带什么吃的?”   “带鱿……不用了,你忙完就回来吧,我想你了。”   宋初一阵反胃,却还得装出羞涩的语调:“好,这边处理完我们就回去。”   回到屋里,刺鼻的味道再度袭来,让宋初一阵气闷。   柳永听到动静从卧房里探出脑袋:“我好像找到了。”   也不知柳永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床板都掀了起来。   床板下堆放着一些瓷器,角落的一块地方却是干净得很,露出一个洞口来。   宋初踮着脚走进去,越靠近洞口那股难闻的气味越明显,宋初干脆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洞口篮球大小,挺深,穿透了地板和水泥层,胳膊伸下去摸不着底,然后拐了个弯。   宋初祭出火鞭,收敛其攻击力,看上去就跟普通的鞭子没什么区别。将火鞭顺着洞口往下送,火鞭的端部就像蛇的脑袋一样,能自己寻找洞口钻进去。   半晌,宋初抽出火鞭,延伸得极长的鞭身收拢回来,柳永甚至看到了分叉。   “我先回去,有些事情得先确认一下。你再辛苦几天,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宋初拍了拍柳永的肩膀。   柳永浑不在意,实际上他还是有些小兴奋的。   回到文物修复处这么些日子,他的记忆一直没能恢复,修炼也没有太大的进展,所以宋初他们都只让他做一些简单的工作,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能。   现在宋初终于肯让他独立进行任务,他当然不会介意辛苦一些,甚至希望能再辛苦一些。   宋初并不知道柳永在想什么,她只想一把火把假梁京墨给烤了,免得他天天在面前晃荡恶心自己。   但是现在她还不能这么做,谁知道除掉一个假梁京墨,会不会又有其他的什么出现。   与其准备迎接一个不确定的敌人,不如把已知的敌人放在眼下。   宋初回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梁京墨正撕鱿鱼丝吃。   今天章邯去了千慧寺,楼半夏、苏木和李双忙着各自的事情,唯有他一人无所事事的样子,着实欠抽。   假梁京墨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让他们把近百年的案件宗卷重新整理一遍,还要写一份报告递上去。   宋初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径自招呼他们去帮忙搬东西。   假梁京墨一开始还一脸不爽,看到搬进来的古玩文物却瞬间柔和了脸色。   这位假梁老大似乎对文物十分热爱,热爱到偏执狂热。   跟假梁京墨一起吃了饭,宋初故意提起自己要去冥界一趟,想试试假梁京墨的反应。   假梁京墨一直带着微笑温柔地看着她,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显得十分刻意。宋初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估计会消化不良。   去冥界之前,宋初去了一趟妖怪食肆,询问团子的消息。   玖樱一直在追查团子的下落,然而十多天过去,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玖樱手下的猫的足迹遍布整座城市,但凡团子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理由没有任何消息。   玖樱摸了摸宋初的脸颊:“阿初,我觉得团子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再怎么有灵性,它当下也只是一只猫而已。”   宋初抓住她的手:“只要没有看到团子的尸体,我就不会放弃的。它是一只猫,也是我们的朋友和伙伴。”   玖樱抽回自己的手,摸摸自己半长的头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这次去冥界,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种动物,一种本该已经被赶尽杀绝的动物。”   “哦,什么动物?”玖樱饶有兴味。   宋初挑起一边的唇角,邪肆一笑:“寻宝兽。”   玖樱一愣,忍不住爆了粗口:“这玩意儿真的存在过?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宋初低头喝茶,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玖樱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心中自有答案。   这世间传说千万,总有一些不合乎常理的存在。就连他们本身,都是传说的一部分。   *   单膝跪在石阶下,宋初低着头等待着上面人的回答。   冥王闭着眼靠在榻上,英挺俊俏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许久,冥王才睁开眼:“时空错乱,阴阳失衡,看来他们将要开始行动了。”   宋初埋头不语,冥王掀起眼帘看着石阶下的黑影,薄唇轻抿:“寻宝兽的事情我会另外派人解决,那假梁京墨留着并无多大用处,纯粹是逗你们玩儿而已。陌君,你现在的智商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宋初背后一凉,冷汗直冒:“属下愚昧,为人蒙蔽,幸得殿下指点,免遭劫难,陌君万幸。”   冥王行事阴晴不定,但是在他手下混了千万年的人都知道,冥王喜欢听好话。   只要阿谀奉承做到家,让他开心了,只要不是不可饶恕的罪名,都可能幸免于罚。   一阵微风掀起,吹落宋初头上的兜帽,笼罩着整个身体的黑色斗篷也被掀开些许,露出内里火红的颜色。   冥王站在宋初面前,弯下腰一只手抬起宋初的下巴。两人的脸凑得极近,几乎就要靠在一起。   若是现在有人从侧面看过来,那场面必然是十分暧昧。   两个当事人却没有半点旖旎心思,宋初更生不起害羞的情绪,只是浑身僵硬冰冷。   只有她能看到,冥王眼中彻骨的寒意。   “你是愚昧不堪,让本王非常失望。不过你现在对本王十分有用,你最好给本王听话一点,有些事情也并不是非你不可,你随时可能成为一颗弃子。”   冥王语气温柔如同情人呢喃,说出的话却如同凌厉的剑扎上宋初的心窝。   “属下明白。”   这次的确是她太过多虑,却恰好中了计,没有想到假梁京墨竟然只是别人放出的一颗□□。      第97章 千慧寺覆灭      若是别人真的要用一个假梁京墨来迷惑他们,又怎么会露出那么多明显的破绽?   一出冥界, 宋初就给楼半夏打了电话, 询问假梁京墨的下落。得知他还在文物修复处, 她便让楼半夏安排,不动声色地将他困在那一方四合院里。   宋初到的时候,双方已经开始对峙。   她推开门,假梁京墨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后瞬间多出数道伤痕。   多日来隐忍的委屈恶心, 在冥王面前所受到的威胁屈辱,在这一瞬间全然爆。楼半夏护着其他人连连后退躲回办公室,不敢靠近一步。   假梁京墨对上李双和楼半夏的时候还十分嚣张,算是势均力敌。但是落到盛怒的宋初手里, 就只剩下被凌虐的份儿了。   每一鞭子下去, 血光与火光齐飞, 鞭子割开的伤口又迅速被红莲业火烧焦止血,看上去却更加骇人。偏生宋初还不想给他一个痛快, 收敛了火鞭的杀伤力, 专往痛处打。   假梁京墨被抽得倒在地上,又被抽得站起来。一开始还有力气哀嚎,到后面就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哼哼了。   五分钟后, 假梁京墨终于支撑不住化为原型。   “猫?”章邯揉了揉眼睛。   宋初将火鞭化为长剑,将地上的一团扎起:“是豹猫。”   李双皱了皱鼻子:“难怪他总是拿团子的零食吃……话说回来,团子还是没有消息,那些零食再不吃也要过期了。”   将豹猫尸体用盒子装好, 苏木带着它去找玖樱,试试能不能查到来历。   “假梁京墨处理了,那竹安呢?”章邯问道。   宋初扯开衣领坐下,猛灌一口水:“告诉王毅,让他去处理。他也在千慧寺修行过,应该比我们了解要怎么处理。”   实际上,此时真正的竹安并不好过。   被抓到阴暗潮湿的洞穴里,不知日月。   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时不时地会从他身上放点血、割块肉,却甚少汲取他的精气,有时候还会给他喂一些丹药吊着他的性命,仿佛他是他们抓来的一头供以使用的野猪。   此时,他也终于领会到了当初宋初在他和潘楚恒手中所受的待遇。   道貌岸然的头子又到了他的面前,尖锐的指甲划开他的手腕,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承接的石碗内。   “你们……不会成功的。”竹安依旧重复着同样的话。   头子歪了歪脑袋,第一次回应了他的话:“会不会成功并不是你说了算。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被你赋予重望的师侄梁京墨已经废了,是不是很开心?”   竹安瞳孔骤缩,紧咬在一起的牙齿间渗出血迹。   头子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松开牙齿,轻轻擦去他嘴边的血迹,舔到自己嘴里:“这么好的东西,可别浪费了。”   当他看到竹安微微翘起的嘴角的时候,心中突然一慌,反手一个巴掌挥过去:“看来你开心的很,竟然还会笑!”   竹安被一个耳光打得偏过头去,喉间却抑制不住笑声:“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天道轮回,你们必输无疑!”   头儿俊雅的面庞上阴云密布,眼神阴蜇:“既然你这么自信,不妨看着,到底谁输谁赢!”   那厢,王毅带着人到千慧寺的时候,假的竹安早已不见了踪迹。   前来上香的客人四处乱转,却不见一个僧侣,空荡得诡异。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有香客认得王毅,看到他便上前询问,王毅也只能摇头说不知道。   正当王毅正和几个香客纠缠之际,却有人惊叫着从内堂跑出:“死了,死了,全都死了!”   王毅也顾不得安抚香客,撇下众人向着来人的方向跑了过去,随手拉住一个惊慌失措的香客:“发生什么事了,哪里死人了?”   被抓住的香客大概已经被吓蒙了,哆哆嗦嗦说不清话,只隐约听出“后殿”、“金佛”几个词来。王毅大脑迅速转动,脚下却已经生了风,往后殿而去。   跟着王毅前来的陈彻和夏雪将受惊的香客都送出了千慧寺,清场后拉上警戒线。   千慧寺后殿有一座巨大的金佛,还是民国时期某位财大势大的人物斥资打造,三年方成。传说金佛铸成之日,曾经出现佛光普照千慧寺,被视为祥瑞之兆,金佛也由此被诸多百姓供奉信仰。   然而如今这尊金佛背后,却堆藏着千慧寺五十六位僧众的尸体。   千慧寺如今共有五十七位僧侣,除却竹安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   死去的僧众个个骨瘦如柴,变成干尸的模样,身上的僧袍成为了盖尸布。   王毅站在金佛边,不能再踏近一步。   他曾经处理过很多的案发现场,见过各种模样的尸体,干尸在他的眼中并不可怖。   然而,当他面对的尸体是曾经朝夕相对的朋友,曾经的勇气都变成了笑话。   “老大。”夏雪在佛案下抬着头看他,眼含担忧。   王毅微微抬头,将眼中的酸涩吞下:“上来吧,都在这儿呢。”   说完,便如同完全没有犹豫过一般踏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每一步,都如同出了海的美人鱼般,像是踩在刀锋上。   僧众的尸体被有序地叠放着,如同某种献祭。干尸的形态让他们失去了原本的模样,王毅都认不出此刻自己脚边躺着的究竟是谁。   至此,千慧寺覆灭。   由于千慧寺在被封禁之前有不少香客发现了尸体的存在,不多时便有媒体开始报道这件事,文物修复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   宋初立即给王毅打电话询问情况,王毅勉强装作没有关系的样子,宋初却能听出他高声下的沙哑。   “对不起,”宋初对王毅道歉,“如果我当初没有犹豫,也许……”   王毅打断了她的话:“谁也没有料到他们竟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怪不得你。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今晚陪我去玖樱那里喝一杯吧。”   “好。”宋初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自她认识王毅这半年来,他已经受到多番打击。   从贝贝失踪开始,他似乎就开始流年不利。   虽然素日里看到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但是从贝贝和梁京墨的事情宋初就知道,王毅其实最是重情重义。   文物修复处和千慧寺潜入假冒的奸细,其他的部门也许会遭遇同样的事情。戒备令迅速下发,却还是有几个部门和千慧寺一样,遭受了灭门之灾。   妖怪食肆的生意淡了不少,一来玖樱经常不在,二来如今世道艰难,妖精最是懂得惜命,找好藏身之处便少见出来冒头。   还有一个原因,最近失联的妖精越来越多。   宋初本以为王毅会借酒浇愁,不喝得酩酊大醉绝不会歇手。实际上,王毅从头到尾只喝了两杯低浓度酒。   “我还要查案,必须保持清醒的大脑。”王毅摇晃着杯中最后一口酒。   宋初捧着茶杯轻抿:“那你还让我出来陪你喝酒,我还以为你是要我把喝醉的你送回家呢。”   “鬼使陌君,”王毅看着迷离的酒杯吐出一个名词,宋初借着茶水的升起的雾气挡住了自己僵硬的表情,王毅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你认得他吗?”   “认识。”   王毅突然握住宋初的手:“如果他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别想了,”宋初反手将王毅的手压在桌子上,“鬼使陌君无情无义,只受冥王调遣。他如今正在冥界当值,怎么会有空掺和进我们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人间界发生这么明显的动乱,冥界和天界却一直没有反应,而是让我们累死累活地跑来跑去。若是他们一早插手,说不定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   宋初微微一笑:“也许他们有更大的谋划吧。地府的那位到现在都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也许他们现在的放任是为了揪出那个人也说不定。”   更何况冥王早有打算,要用最简单的方法、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效益。   后半段,宋初只是在心底说给自己听,而不曾宣之于口。   在冥王的眼中,她所做的多余的事情已经很多。若是再给冥王的计划添乱,也许他的耐心就要耗尽了。   王毅也只是突然想到这个人,对真的让陌君帮忙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宋初这样说也是意料之中。   他当下只是耸了耸肩,抽回自己的手,喝下最后一口酒:“走吧,送我回家。”   送完王毅,宋初心中也松了劲。   回家的路很畅通,宋初开着车竟然走起了神。   突然,车前晃过一道人影,宋初急忙踩下刹车,堪堪将车停在了人影之前。   然而当她看清拦在车前的“人”的时候,却后悔自己刹车这么及时了。   突然窜出来的不是人,是一只鬼。   张开双臂拦在车前的,是一个穿着中山装、梳着油头的男人。   男人身形瘦削,脸色青白,体表没有明显伤痕,应该是病死的。   宋初一停车,那男鬼便十分不见外地闪到了副驾驶。      第98章 新思想   “后面还有车,不要停太久, 会挡道儿。”   宋初被气笑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可思议呢?”   男鬼目不斜视:“你不用拐着弯儿地讽刺我, 我知道这件事做得不厚道。不过我也是没办法, 我力量不够,不这样根本没办法引起你的注意。”   “找我有事?”车子继续行驶,宋初并没有挡道儿的爱好。   “请你救救我妹妹。”   宋初轻嗤一声:“这活儿你该找医院或者特别行动处或者诡案组,我主管文物的事儿。”   “我知道,所以我做了准备。而且, 特别行动处处长特别衰,诡案组办事太磨叽。我原本想去千慧寺的,结果我进不去。到我能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对比之下, 你们文物修复处是最好的选择。”男鬼辩驳。   宋初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 忙了一天我也累了, 看你的样子你妹妹应该也不是很紧急,明天再说。”   意外的, 男鬼并没有纠缠, 轻易答应了下来,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只留给宋初一个地址。   一觉睡醒, 外面阴雨连绵,使人倦怠慵懒想赖床,然而忙碌的社会剥夺了大部分人赖床的权利,他们不得不为生活奔波。   宋初正开车往文物修复处去, 却突然想起昨夜拦车的男鬼。   那位男鬼不焦虑、不匆忙,看上去对请她救他妹妹并不是很有执念,却又为什么为此留在阳间,甚至冒险拦了她的车呢?   咬咬牙,宋初改了路线,往他留下的地址而去。   到了地方宋初才想起,这个地址是北京出了名的鬼屋,时不时的还有胆大的灵异爱好者前来探险。   真真假假的录像有不少,受到惊吓的人也不少,真的出事儿的却没有听说过,所以灵异工作部门一直没有介入。   阴雨天,大概没有人会想不开到这里来,让宋初少了一些麻烦。   走到大门口,宋初就看到昨夜拦车的男鬼站在廊下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情绪,只对她点了点头。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之声,雨似乎下得更密集了些。   这栋鬼屋外表上看是洋楼的结构,里面却是中式的风格,虽然不大却很精致。   里面的家具摆设都还在,虽然破旧却不难想象出当初的温馨。   然而这样的场景却处于极其盛大的阴气之下,即便有阳光自窗□□入,室内也没有很明亮。   男鬼一直领着宋初往深处走去,阴气越来越重。   最后一扇门打开,入目是数十排列整齐的牌位。   牌位前的香案上摆着三个盘子,百年过去,盘中的贡品都已经干瘪,有的还有被动物咬出的缺口。那些牌位却完好无损,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好像有人经常打理清扫一般。   宋初的手指擦过最前排的排位,在最后两个上停下。   “吕天佑……”   “我妹妹的……丈夫。”不必宋初开口询问,男鬼率先解释。   宋初点点头,看向最后一个牌位:“你妹妹叫井亦舒?”   男鬼犹豫了一下,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不是,我妹妹叫温柔。”   “哦。”宋初挑了挑眉,没有追问这件事,“你不是说为了让我出手做了准备吗?你的准备是什么?”   男鬼转过身,香案边的帘幔无风自动,露出一副绣图。   绣图一尺见方,以苏绣的针法绣出两个栩栩如生的女子。   一般绣图中若是有活物图案,神态大多是慈祥欢喜的。而这副绣图的两个女人,虽然形容亲密,却隐约呈现针锋相对之势。   “这幅绣图是吕天佑生前请宫中出来的绣娘绣的,所有的材料都是御用之物,即便只是当一件艺术品,也绝对价值连城。”   宋初眯着眼看着那副绣图:“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副绣图上的两个女人,真的藏着两个女人的灵魂。   “不是我,是找人帮忙用了引魂术。这样,这件事就属于你的职责范畴了。”   宋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无奈又好笑:“其实我从昨晚就很好奇,你看上去对这件事并不是特别热情,但是你却又特别努力地在做这件事,为什么?”   男鬼沉默了一会儿:“为了找到温柔的下落。我娘久病不治,到临死前都在念叨着。我在她床前发过誓,一定会找回温柔。”   这位兄长对妹妹的称呼一点都不亲近,甚至透露出隐隐的嫌恶。   “如果有人能够用引魂术把她们的灵魂藏在绣图中,为什么不能顺手把你妹妹救出来?”宋初摘下绣图。   “井亦舒不肯放了她。”   “正房和小妾?”宋初斜着眼睛看他。   男鬼闭了闭眼睛:“我们温家是书香世家,温家的女儿绝不会给人做妾,更何况那时已经是民国,不是清朝。”   宋初正脑补着一场争夫大戏,楼半夏打来电话问她身在何处。   宋初三言两语交代了当下的处境便挂了电话,注意力重新回到绣图上。   “井亦舒的牌位就在吕天佑的牌位旁边,冠上了吕姓,写着妻字,地位摆在那儿。吕天佑是温柔的丈夫,你又说温柔不是他的小妾,难不成温柔是吕天佑的填房?这也不对啊,要是填房的话,那时候井亦舒应该已经死了。但是看牌位,井亦舒是在吕天佑之后死的。”   在宋初的再三逼问之下,男鬼——也就是温和,终于说出了当初发生的事情。   彼时,革命运动兴起,出现所谓的“新派思想”。年轻的人们喊着要破除封建,追求自由。   新政策让女孩子能够去学校读书,出生书香世家的温柔自然也在学校接受知识与“新思想”的熏陶。   一开始温家人乐见其成,觉得女儿活泼、开朗一些没什么坏处。   然而温柔开始跟着其他的学生进行□□,对着军阀的车队不屑一顾,温家发现时已经阻止不了她的步伐。   祠堂跪了一次又一次,母亲哭了一夜又一夜,温柔却铁了心地要做一个“自由人”,终于逃了出去。   温家老太爷一怒之下将温柔从族谱上除了名,不再承认温柔是温家的子女。   然而即便如此,血缘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温柔与温和的母亲每日以泪洗面,求着丈夫和公婆打听温柔的消息。   二人的父亲也终于心软,暗地里请人注意温柔的动静,每隔几天就会有信传过来。   温柔是在娇惯之下长大的,逃出去没多久身上就没了钱,却仍然倔强地不肯回到“封建”的家中。   此时,她遇到了吕天佑。   吕天佑同温柔一样,都是被新派思想感染的青年,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吕天佑又和温柔不一样,他是家中的独子,逐渐掌握了家里的财权,有足够的财力支持自己。   温柔成了吕天佑的红颜知己,住进了吕天佑的私人别苑。   初得消息,温柔的父母几乎被气晕过去,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唯有老太爷一身淡定,称温柔已经不再是温家的人,他们也不必要再为她操心。   老太爷死咬着不松口,很多事情就不能在明面上做。   但是暗地里,温柔的母亲还是偷偷去找了她,想要劝她早日回头。   然而温夫人万万没有想到,开门时言笑晏晏的女儿,却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变了脸色,把门砸得叮当响,给她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母亲回去以后就病了,派人给温柔送过几次信都没有回音。后来我们还是从报纸上知道,温柔和吕天佑结婚了。没有媒人也没有拜堂,只是在报纸的一个小角落公布了消息。我们藏着掖着不让母亲知道,然而母亲却还是知道了,当夜就差点没了。”   温家人查清了吕天佑的底细,发现他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妻子,还生下了一儿一女。   且不论婚礼的问题,就算成了亲,温柔这也是巴巴地送上去给人做妾了。更何况当时那个情况,温柔只能算得上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明明是无媒苟合,却被他们自己美名为“打破封建婚姻”。这样的事情当时对男方并无多大的影响,对女方却是给外人看了笑话,也给家门蒙羞。   吕天佑那边当然瞒不住,他媒正娶的妻子井亦舒很快就知道了温柔的存在,端着正房的态度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温柔自幼被娇生惯养,自然不会退步。两个女人一时之间掐得风生水起,成为邻里街坊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话。   “没过多久温柔就不见了,吕家以妾室的名分办了丧礼,我娘……没挺过去。临死前,她死死抓着我的手,要我一定找到温柔的下落,把她带回温家。可惜我很快染上肺痨,也没能活多久。我死的时候一直想着我这辈子唯一没有完成的诺言,就是帮我娘找到温柔了,所以……我没去投胎。”   “我找了很久才发现温柔的下落。她也没去投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年双十一,你们的手还在吗? 我就剩两根手指头了。 感谢读者“旺旺小小苏~~”,灌溉10瓶营养液。 感谢读者“花洛雨”,灌溉10瓶营养液。   第99章 心结      “温柔是被毒死的,身上被井亦舒下了血咒。只要井亦舒不松手, 温柔就永远没有办法脱离她的掌控。”   宋初轻轻拂过绣像中女人的面庞, 唇边带着莫名的笑意:“真是狠心的女人, 一次血咒短寿十年,还不一定能成功。也不知道,井亦舒是几次下咒才成功的。”   温和神色不明地看了宋初一眼:“温柔不得解脱,井亦舒也不能去投胎,生死纠缠。你救了温柔, 就解脱了两个人。”   宋初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还得加上你,不是吗?”   温和愣了一下,突然摇头扶额, 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些。   说到底, 他在阳间徘徊这么久, 就是为自己求一个解脱而已。   什么温柔,什么井亦舒, 其实他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自己的诺言有没有实现, 如此而已。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却竟然把自己给忘了,真是……可笑。   “绣像我要带回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相信你。”   宋初有些莫名,好像从一开始,温和就对她有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任。   对上温和的眼睛, 宋初蹙眉:“为什么?”   温和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帮我的那个人说,你值得信任。”   然而当宋初追问帮他的究竟是什么人,温和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即便对他的记忆进行搜寻,也只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别说长相了,连衣着都看不清,宋初只能暂时作罢。   离开鬼宅没多远,宋初的车胎突然漏了气。   她忍不住爆了粗口,将车停在路边。再抬头一看,宋初气笑了,前方不远就有修车店。   撑着伞下车一看,路面上撒了不少钉子,下作又熟悉的手段。   打了个电话,宋初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现场,看得维修店里正在偷笑的员工目瞪口呆。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都会选择就近找个维修店,修个轮胎多大事儿啊?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宋初这种人还真是少见。   没过多久,宋初联系的维修人员到达现场给宋初的车换轮胎,顺手把路面上扎轮胎的钉子和玻璃渣给扫了。   维修店里的人见状,等他离开又偷偷过去撒玻璃渣,却被突然围上来的交警吓破了胆。   宋初接到交警大队的回馈,笑得一脸奸诈。   一般人遇到被扎胎的事情也就自认倒霉,但是很明显宋初不是这样的人。   跟着梁京墨混了大半年,她学得最精的就是有仇必报。   “你在笑什么?”正研究绣像的章邯一抬头看到宋初阴测测的笑容,头皮一麻。   宋初收敛了笑容:“没什么,怎么样?”   “绣像保存得很好,绣工精致,历经百年,绝对具有收藏价值。”章邯对这副绣像估出了不错的价格,让宋初很满意。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要救出温柔,就得破了井亦舒的血咒。   破除诅咒这件事以往都是千慧寺来做的,他们文物修复处处理一些简单的诅咒还可以,血咒这种以命下咒的却没有过。   宋初空有力量,却只能以蛮力破咒。那样的话温柔和井亦舒一定会受到波及,七成可能会当场灰飞烟灭。   现在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让井亦舒放下仇恨放过温柔,但这又谈何容易?   二人的纠葛在场众人也都知道了,自古以来争夫的戏码从来就没有断过,每每令人无语。   温柔这种情况,打着“新思想”的旗帜叫嚣着打破封建,做出的事情却未免过于激进。就如同如今兴起的女权主义,追求男女平等固然是好,却有不少激进女权主义把所谓的女权认作为将男权践踏在脚下。   本是一件好事,却被他们搞得令人生厌,甚至有人利用他们这种思想激化矛盾。   “先让她们俩出来,别毁了这副绣像。”宋初用钢笔敲敲桌子,她们俩一直在绣像中对峙,相看两厌也说不清楚事情,必然是要先让她们俩出来的。   一根红绳牵两端,铜钱引路血为媒。   昏暗的审讯室中,两个影子在红绳的牵引之下,浮出绣像。然而两人却像是长在了一起一般,半点缝隙也无。   盘着发髻的女人双臂缠在前面年轻一些女人的脖子上,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若是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纠葛,单看这副亲密姿态,说不定会以为两人是一对儿呢。   “你们俩抱着过了百年了,有没有抱出一点感情来?”宋初一开口,就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井亦舒挂在温柔背后,讽刺一笑:“感情?和这样的女人有感情,你是在侮辱我吗?”   温柔也毫不留情地回嘴:“像她这样的被封建思想荼毒的女人,就是被抛弃的命。”   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李双咳嗽一声把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温和这些年为你们做的事情你们多少也都知道一些,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井亦舒,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温柔?”   “放过她?不可能!”井亦舒想也不想地回答。   “所以你就准备永远跟她这么耗下去了?”钢笔在宋初的指尖转动,“井亦舒,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看到温柔被你耗费寿命的血咒锁在你的身边任你折腾,你快乐吗?”   井亦舒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却仍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夺夫之恨,失子之仇,我绝不会放过她。”   章邯微微皱眉:“失子之仇,她杀了你儿子?”   温柔冷嗤一声:“我根本没见过她儿子。”   “但是我儿子因你而死!”井亦舒目呲欲裂,手臂缩得更紧了些,温柔的脑袋止不住地后仰。若不是她已经死了,恐怕脖子就要断了。   温和所知道的事情终究不是全部的事实,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纠葛,缠绕的心结,最清楚的只有她们自己。   井亦舒所言,她的儿子因温柔而死。   当时井亦舒的儿子看到她和吕天佑因为温柔的事情大吵大闹,七岁的孩子瞒着家里人去找了他爹在外面养的小妖精。温柔没有露面,直接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当时的天气就和今天一样,下着雨。肖儿就那么被这个狠心的女人赶了出来,在雨中淋了大半个时辰,我找到他的时候,肖儿已经发起了烧。”   温柔困难地张开嘴反驳:“我当时刚刚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怎么可能让那个臭小子靠近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我又没有让他一直站在雨里,是他自己作死!”   井亦舒紧抿双唇,下巴都在颤抖,眼眶也泛起了红色。   不管怎么样,她都无法原谅温柔。   如果不是她突然闯入他们一家的生活,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她也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   总之一切都是温柔的错,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喂,”宋初的食指点上井亦舒的额头,井亦舒如同被点了穴般刹那僵住了身体,“其实你对你儿子一直很愧疚吧,只是你不肯承认儿子的死是因为自己的过失,所以把一切都往温柔身上推。”   “我没有错,我哪里做错了?明明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面对激动的井亦舒,宋初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其实你知道,如果不是你不管不顾地和吕天佑争吵,如果不是你在儿子面前故意说温柔的坏话,如果不是你想要利用儿子算计温柔挽回丈夫去得太晚,你儿子也许不至于病入膏肓。”   温柔听到宋初的话,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却在对上宋初冰冷刺骨的眼神的时候,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然你也说得没错,温柔的确是个贱人。她做了很多令人不齿的事情,活该受到惩罚,连她的家人都不愿意承认她。”宋初一点都没有给温柔留面子,“你儿子的死,她固然有责任,你和你的丈夫更是难辞其咎。”   宋初的语气很平缓,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井亦舒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我知道……所以我选择了给这个贱人下血咒,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李双摇了摇头:“愚蠢的女人,你错了。整件事情里最该受到惩罚的,不是你也不是温柔,而是吕天佑。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不是温柔也会有其他的女人。你的儿子为了让你开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你却为了报复这个女人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的境地。你对得起你儿子的一番心意吗?”   井亦舒被李双的一番话说得乱了心,钳制着温柔的手臂放松了些。   宋初看准机会闪身到她们之间,将她们分开。   回过神来的井亦舒身上黑雾升腾,不顾一切地往温柔身上扑过去,却被宋初掐着脖子拦住了。   “井亦舒,说你愚蠢,你是真的无可救药!”   井亦舒悬在空中,瞪着眼睛看着宋初:“你被温和收买了,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我早该想到的!”   宋初将她甩了出去,井亦舒重重地撞在墙上,被章邯一张镇魂符镇住。      第100章 报社      看着眼前一幕,温柔躲在李双身后偷笑, 满眼嘲讽。   李双身子未动, 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温柔:“你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   温柔惊愕:“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不是要送我去投胎吗?”   章邯蹲在井亦舒身边, 侧头看温柔:“救你是不错,投胎哪有这么容易?”   “在世时挑唆夫妻不和,介入他人婚姻,死后将入铁树地狱。”宋初冷冷地挑起温柔的脸,“铁树上都是锋利的刀刃, 挑进你后背的皮肉,把你吊在树上。”   一边轻声说话,宋初的另一只手从温柔的背后划过,沿着脊柱骨往上滑。温柔被吓得不敢动弹, 似乎宋初的手就是刀一样。   看到她这般情状, 李双微微一笑, 补充道:“你以为你这样就完了吗?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 血池地狱等着你。”   章邯拍拍井亦舒的肩膀:“听到没, 即使没有你她也不会好过。她想要投胎,也得先受尽苦楚赎罪。即便熬到投胎,也投不了什么好胎。”   井亦舒看着惊慌失措的温柔, 咧开嘴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无端令人心酸。   温柔似乎是被井亦舒的笑声给吓到了,返身就要逃。   宋初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三两下将她捆好贴上镇魂符,让楼半夏送她们去冥界。   井亦舒生平无大过,唯独在温柔的事情上犯了蠢,自然也免不了惩罚。   与温柔即将面临的惩罚对比,她自觉自己要受的痛苦也算不得什么。   苏木一边整理案件报告一边唏嘘感概:“做什么事情都得考虑三番,一旦失了那个度,那就悲剧了。”   “这已经不是度的问题了,这是三观的问题。”李双一边点着香烛一边吐槽,“温柔明显就是三观不正,拿所谓的新思想当幌子。她妈被她气死也不委屈,毕竟也是她教育出来的,当然要她自己承担后果,还祸害了别人家。这里面最无辜的大概就是温和了,就为了他娘临死前的托付,生生做了孤魂野鬼这么多年。”   宋初闭着眼靠在座椅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手中将钢笔拆了又组、组了又拆。   阴雨无雷的天气,总是让人犯懒犯困。即便耳边有些许声响,伴随着雨声也会让人觉出几分寂静,闭上眼睛很快就能进入半梦半醒的境界。   细雨不断,到了饭点儿也没有人愿意跑出去觅食,苏木干脆叫了外卖。   宋初从柜子里取出碗筷的时候不小心碰倒梁京墨的碗,一时竟不曾回过神来,眼睁睁看着它滚落、碎裂。   刺耳碎裂声让众人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地上的碎瓷片。   宋初急促地喘息了两声,心跳止不住地加快,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李双最先反应过来,勉强扯出一抹笑:“碎碎平安,梁老大的碗用了很久了,也该换一换了,应该是梁老大要回来了吧?”   宋初扶着橱柜喘气,像是没有听到李双的话。   直到李双拿着笤帚和簸箕过来收拾碎瓷片她才让开了去,静静地看着李双将地上收拾干净。   她勉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心跳却越来越快。   楼半夏回来的时候,众人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   推开李双递来还热腾腾的饭盒,楼半夏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乌云,眼神闪烁地看着宋初。   宋初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斩魂剑,依旧是废铁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明明刚刚灌下一杯水,宋初的声音却有些干涩的沙哑。   门外天色愈发阴暗,沉沉的乌云似乎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   宋初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文物修复处的院落。   院中的老槐树被劈断枝桠,在惊雷声中落入花草丛,幸而未曾压坏多少花草。   雨势倏地就大了起来,原本令人沉静的雨声此时却使人烦躁,点点滴滴如同砸在人的脑神经上。   楼半夏蹲下身,握住宋初放在膝盖上又开始拆分钢笔的手:“我把梁老大带回来了。”   宋初浑身一震,其他人也没有表现得多激动。看楼半夏的表情,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的样子。   果然,楼半夏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他现在就在外面车里,判官把他交给我的时候就昏迷着,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宋初挣开楼半夏的手,扶着桌子站起身,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斩魂剑上瞄。   烧火棍一般的斩魂剑没有一点主人归来的样子,它依旧是一把失了灵气的剑。   这便代表着,梁京墨……   看着宋初要往外走,苏木和章邯率先跑了出去。   “外面下雨呢,宋初你身体弱就别出去了,免得再生病了。”   李双和楼半夏也拦着她,只拖着她往休息室去。   昏迷的梁京墨不可避免地被雨淋湿了一些,苏木手脚麻利地帮他除掉外衣,把人塞进被子里。   宋初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梁京墨手心的温热,让她稍稍放下心。   “让卢倩媛过来一趟。”宋初的大脑还是清醒的,转向楼半夏,“判官还有说什么吗?”   楼半夏抿唇摇头,宋初的眼神更黯淡了些。   卢倩媛很快赶来,办公室的电话响起,原本堆在休息室的众人都散了,只有宋初守在休息室里守着卢倩媛给梁京墨检查。   “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子。不过……”卢倩媛犹豫着接了下去,“他体内灵力空匮,多年修行一点都没有剩下,现在恐怕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他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个状况,很抗拒这个结果,所以昏迷不醒。”   宋初的手指划过梁京墨苍白的脸颊:“有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让他囿于自己的世界,或许他自己永远没有办法走出来。必须强制地将他拉扯出来,才有办法让他想通。   苏木敲门进来:“宋初,有案子了。”   宋初蹙眉看着梁京墨,明显不想离开:“让半夏带你们处理吧,你们谁都比我有经验。”   “可是上面指定要负责人到场……”苏木也知道宋初担心梁京墨,只是他也很为难。   卢倩媛拍拍宋初的肩:“你就放心把梁京墨交给我吧,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睁眼了。”   宋初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休息室。   要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更没有出人命。只是因为出事的是市内发行量最大的官方报社,更是连累到了某位官员的侄子,所以上面才一定要有权下决定的负责人到场。   “又没有古董字画,也没有金玉古瓷,干嘛找我们?我们很闲吗?”李双扒拉着自己的化妆包,十分愤慨。   章邯把滚到自己面前的口红推回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我们也不能说别的部门就没有接到任务。”   报社那边不仅提供了字面描述,甚至还有出现了“鬼影”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正在撰写报道文章的记者身边隐隐约约地站着一个人,那人微微弯腰,似乎正在看记者写出的文章。   另一张照片,一眼看过去并不能发现什么不妥,仔细寻找就能看到放满材料的桌面下,悄悄地探出一只扭曲的手。   “看上去是很普通的灵异现象,但是造成的影响很奇怪。”楼半夏抽出样报,报道搭配的照片上印着一个黑色的手掌,挡住了照片,“它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照片,而且还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照片,只要出现照片的地方都会有这样的情况。”   宋初“嗯”了一声:“按照这个情况推断,作祟的鬼魂应该是曾经在这家报社的报纸上登出过照片的人,他的死亡也可能与此有关。先去报社,他们自己发行的报纸只有他们最了解。章邯,麻烦你根据照片上的鬼影估测一下那人的身体数据发给报社,让他们整理出所有有可能的报道。”   从报社工作人员的描述来看,这只鬼虽然一直在做一些小动作,但是胆子却非常小。   有一次,它想要偷走一位记者的相机,那位记者只是喊了一声,那鬼便放弃了。这样胆小的鬼,若是他们去了,恐怕会直接缩起来不现身吧。   宋初、李双和章邯往报社去的同时,苏木也将宋初的要求传达给了报社。   信息化时代,报社所有使用过的文档和照片都会以电子的方式保存一份,调用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要找出符合文物修复处所给出的信息的图片和报道。   好在报社不缺能人,宋初的车停在报社楼下的停车场时,兵荒马乱的报社也终于恢复了秩序。   在打印机的轰鸣声中,一份份符合要求的报道被打印出来。   宋初前脚刚刚踏入报社的大门,却又后退一步,看着挂在门外的写着报社名称的金属牌。   带着他们宋初等人前来的职员疑惑又忐忑地看着她,问道:“我们的招牌有什么问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握瑾怀瑜”,灌溉营养液33瓶!   第101章 旧案      “你们报社与人积怨不少啊。”宋初嘲讽地开口,双手插兜走进报社。   跟在她身后的李双也盯着金属牌看, 半晌终于发现在牌子的右上角, 有一块污渍被擦去的痕迹。   牌子是金属的, 一般的污迹应该不难清除,能留下痕迹说明有人不想让污迹被擦去而做了些手脚。   刚刚在会客室坐下,还带着温度的资料就送到了他们手中,报社副主编亲自给他们端来茶水:“诸位辛苦。”   李双接过托盘:“有劳副主编。请问,最近报社是不是有人来闹事啊?”   副主编摘下眼镜擦了擦:“也不是闹事, 就是泄愤。你们也知道,我们做报社的会揭露很多阴暗丑陋的事情,难免会得罪一些人。有些人咽不下那口气就会上门来吵闹几句,也掀不起多大水花。”   宋初和章邯翻看着整理好的资料, 眉头都微微皱起。   这些报道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或是社会案件, 或是奇闻轶事,和平时看到的报纸上的报道没有什么两样。   副主编重新戴上眼镜:“宋处长, 你说说我们的这些报道有什么问题?惩恶扬善一直是我们信奉的理念, 我们的报纸登出的文章绝对的公平公正客观,真是搞不懂怎么会惹上这种事情?”   瞧着他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宋初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 副主编登时失了声,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初继续翻看资料,不冷不淡地回道:“事情的原因我们正在查,请不要打扰给我们增添麻烦, 还有我不是处长,处长生病了,我只是暂时的负责人而已。”   “宋初,你看。”章邯将自己翻看的资料摊到宋初面前,照片的位置被盖上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副主编探着脑袋过来:“这……这不可能啊,这些资料是我亲自打印出来的,刚才还好好的。”   宋初按照页码找到自己手中对应的报道,和章邯的那份一样,照片被血手印挡住了。   “报道是半年前的,”李双在日期下做上记号,“这么长时间,如果怨气够重的话应该已经变成厉鬼了。”   “名字那块儿怎么糊了?”章邯侧头去看李双的,却发现李双的资料上名字的部分也模糊成一片,仿佛是故意不想让他们看到。   “看来就是他了。”   宋初快速地扫了一遍报道,内容是某位男子被一个施姓同性性侵。   报道中说,姓施的男人因为这件事被关进了监狱,并且大幅报道了关于他的生平不幸,对被性侵的那位却只有寥寥数语,言其“清秀可爱”“男生女相”。   宋初心下不爽,看着副主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猴子。   副主编被看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宋……宋小姐,报道有什么问题吗?”   思及某人刚才义愤填膺、信誓旦旦地说着惩恶扬善、公平公正,宋初翻了个白眼儿扔下手中的纸册:“知道我看了这篇报道有什么感想吗?”   “什,什么感想?”   “我想把写这篇报道的人拖出去打一顿扔进臭水沟里让他清醒一下!”   副主编哆哆嗦嗦的拖过资料册,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不对,新闻报道不都是这么写吗?   叙述事实,揭露阴暗,发掘案后原因,这篇报道当然也是如此。   李双和章邯也觉得这篇文章有些不妥,现在媒体的主流报道方式就是如此。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刮起的风气,非要给犯错的人找一些“有深度”的理由,受害者反而被忽略了。   就像他们手中的这些报道一样,罪犯的脸上马赛克打得厚厚的,受害者的面庞清晰可见。   的确,若是刊登了罪犯的照片,可能会让一些激进的人士给他们造成威胁,所以撰稿人很好地保护了罪犯的个人信息。   对受害者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受害者嘛,即便被人知道了也只会同情,又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而且,报道总要有一些“硬锤”实料。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   “有人记得这篇报道中的被害者的信息吗?”李双问道。   副主编推了推眼镜,站起身:“我这就去把撰写这篇文章的记者找过来。”   不多时一个清瘦的男人跟着副主编进来,脸色萎靡。   宋初眯了眯眼睛,这个人就是有鬼影的照片中出现的那个人,看来方向是找对了。   “我记得这个人,他叫乔志恩……”   因为这样的案件并不常见,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这位记者至今记忆犹新。   案发的时候乔志恩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人扯进小巷子。   当时路上人不少,听到他的呼救都会看上两眼。但听到扯他的男人自称是他父亲,又见乔志恩一副学生样,也就懒得管这趟闲事。   事情发生之后,乔志恩报了案。   警察抓捕犯人的时候引起围观,还有人录像传到网络上引起了媒体注意,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你在报道中写道,上门采访的时候他本人并没有露面,这张照片是他母亲提供的吗?”宋初将印着血手印的照片展现给那位清瘦的记者看。   记者吞了口口水,禁不住后退一步:“不是,这张照片是乔志恩公司的同事提供的。”   宋初进一步问道:“那你在刊登照片之前有没有得到乔志恩本人或者他的家人的同意?”   记者哽住了,求助地看向副主编。   副主编也爱莫能助,平民百姓不像名人对肖像权看得那么重,一般使用他们的照片报社也不会特地去要授权,反正这些人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要真的拎出来讲,他们此举的确不妥。   李双抬起头,大得骇人的眼睛、红得跟吸了血似的的嘴唇又吓了记者一跳:“你还有乔志恩他们家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你可以直接把地址给我们。”   记者立马掏出手机:“有的有的,他母亲的手机号被我存起来了,我找找,我找找。”   兴许是将要入夏了,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站在六楼几乎看不清马路上的情况。   宋初看着窗外发呆,心中记挂着梁京墨的情况,恨不能丢下手中的破事飞回去。   “找到了!”记者将手机递给宋初,宋初却没有接。   瞄了一眼通话记录,最近的记录竟然是在四个月前,也就是报道之后的两个月。   是对方打来的,通话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她后来找过你。”宋初平静地陈述者这个事实。   记者尴尬地举着手机:“是……”   “因为乔志恩死了。”   “是……”   “她说什么了?”   “是……啊,哦,她没有说什么,就说谢谢我,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宋初抿唇,将一直举在自己面前的手机推了回去:“打给她。”   “她不会接的……”   “我让你打给她你听不懂吗?”宋初扬起声音,骤然释放的气势让副主编和撰稿记者都愣住了。   章邯搁下杯子,“咔哒”的撞击声惊醒了二人,撰稿记者手忙脚乱地开始拨号。   不出所料,乔志恩的母亲根本不接他的电话,每次响两声就被挂断了,一点都不留情面。   看来,乔志恩的母亲还是记恨他的,只是她也无可奈何。   宋初不喊停,撰稿记者也不敢停下,只能一遍遍地打过去。   那边乔志恩的母亲终于不堪其扰,接起电话。   撰稿记者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已经传来女人尖利的责问声。   “我儿子都已经死了,你还想干什么呀?是不是要搞得我们家家毁人亡你才开心啊?”斥责声后是剧烈的喘息声,不必开免提整个会客室就都能听到,让人担心那边的女人是不是随时会倒下。   战战兢兢的记者不敢回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初。   李双拿过手机点开免提放在桌上,温和地开口:“您好,请问是乔志恩的母亲吗?”   不是想象中的人,让乔志恩的母亲稍微冷静了一下,只是声音还是有些生硬:“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一件有关您儿子的案子,可能需要您的配合,请问您现在方便到报社来一趟吗?”   “跟我儿子有关?”乔母很疑惑,“我儿子已经死了半年了,还能和什么案子扯上关系?”   “我们正在对刊登了您儿子照片的报社进行调查,发现他们有违反法律规定,侵犯肖像权的作为,您儿子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   “你不用说了,我马上过去。”一听李双给出的原因,乔母立即答应了下来,明显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副主编和撰稿记者被吓出一身汗,侵犯肖像权也就是赔点钱。   但是如果乔母手上有证据证明乔志恩是因为他们刊登出照片而死,那他们肯定会受到惩罚,竞争对手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那个,你们不是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调查我们了?”副主编心虚地开口。      第102章 草木皆兵      宋初冷哼一声:“当务之急自然是先解决灵异现象,解决完这件事也该清算一下你们报社的违规行为。当然那并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 不过我会为你们找一个非常靠谱的人接手的。”   她越是这么说, 副主编就越是担心。   这件事扯上了人命, 他又没有什么背景,哪里能讨得了好?   不过他还有一线希望——这次能让宋初亲自来调查,便是因为受到影响最严重的人,也就是和他绑在一条船上的撰稿记者,背后有人。   不过这些, 他自然不会现在说出来。   半个小时后,乔母到了。   看得出她是匆忙中赶过来的,连伞都没打,身上淋湿了不少。   进了会客室, 乔母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副主编和记者, 直接看向宋初三人:“是你们找我吗?”   记者心中有愧, 给乔母送上纸巾。   乔母还是没有看他,却将纸巾接下了。   恨一个人可以, 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看到玻璃门上偷偷垂下的眼睛, 宋初微微勾唇:“乔夫人,很抱歉让你冒雨过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要是生病就不值了。”   乔母捧着一次性纸杯却没有喝:“只要能让我儿子出口气, 生病也值了。”说着,乔母将手伸进外套,从里兜中掏出一个小包,小包里包着一张纸, “这是我儿子的遗书,要是不够的话,还有我儿子的日记。”   李双压下乔母微微颤抖的手:“这些都不急,乔夫人,你想见见你儿子吗?”   乔母一下子愣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不确定地看向章邯:“见……见志恩?”   章邯没有说话,却肯定地点了点头。   别说乔母了,连报社副主编和那位有背景的撰稿记者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要真的见鬼了?   宋初抬眼,对上玻璃门外的眼睛。那双眼闪躲了一下,想要缩回去。   “乔志恩,你别急着躲。你不想见她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没脸见她?”宋初扬声道,外面忙碌的诸位记者和编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着会客室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会客室内更是一片寂静,副主编和记者僵着身体不敢动,乔母是激动得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回头儿子就消失了。   “你,你别吓我们啊,这大白天的……”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记者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这样的白天,好像跟傍晚也没有什么区别,见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往回缩的脑袋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   章邯起身打开会客室的玻璃门,让开身子:“进来吧,你的事情总要有个决断,你也不想一直在这里躲躲藏藏而不能去投胎吧?你的母亲也不希望你死后都不得安宁。”   乔志恩眨了眨眼睛,从墙上跃下,还差点摔倒,幸亏章邯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在寻常人眼中章邯的动作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再结合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让人瘆得慌。   看着章邯像扶着什么人一样走进来,副主编和记者都有些害怕,乔母却是迎上去两步。   会客室的窗帘门帘被拉上,隔绝了外界探究好奇的视线,也断了最后的光,整个会客室陷入黑暗,莫名地令人不安。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李双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黑暗的房间里总算有了些许光芒,人影约约,明暗不定,却更加骇人。   有人在外面敲门,扬声问着里面的情况,副主编哆嗦着嗓子让他们走远点。   沉闷的雷声隐约从天边滚来,在一道闪电后蓦地炸响,掩盖了副主编和撰稿记者的惊呼声。   不知何时,章邯已经在乔志恩身上喷了显影水,闪电带来的光芒恰让他们看清了乔志恩的模样。   乔母捂着嘴瘫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乔志恩是跳楼自杀,样子肯定不会太好看,好在他还不是脸着地而是后脑勺着地。从后面看,他的后脑完全是平的。脑浆混合着血液从头上往下淌,白色的套头衫沾满了血迹。   似乎是被尖叫声吓到了,乔志恩缩了缩脖子,想要后退却被章邯拉住:“你是鬼,他们是人,还是正气溃散的人。该是他们怕你才是,你躲什么?”   乔志恩咽了口口水,细声细气地问道:“他们,现在能看见我吗?”   “志恩……”乔母缓缓站起身,看着乔志恩的方向。   乔志恩却躲闪着目光,不敢与母亲对上,整个身子往章邯身后缩,似乎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母亲为了他已经伤心过一次,他不想再让她伤心。   然而他再怎么躲,也躲不过乔母的目光。   乔母激动地上去要抓住乔志恩的手臂,颤抖的手却只能从他的身躯中穿过,她并不能碰到他。   这也让乔志恩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他不会弄脏母亲的手。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聊一聊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了。”宋初淡淡地开口,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   乔志恩的死,几乎是一种情理之中的结果。   “我一生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发生那件事后,去报案我已经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乔志恩闭起眼睛,爬满血纹的脸上满是难堪。   遭到性侵本就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更何况他是个男人,对方也是个男人。   乔志恩去警局报案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自己。   也许按照他的性子他应该把这件事深埋在心底,但是他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说他还会来找自己。   所以乔志恩选择了孤注一掷报警,他三番五次地请求警方为他保密,接待他的警察也给了他承诺。   几天后,警方要他去指认犯人,他又一次全副武装地到了警局。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抓捕行动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甚至有记者蹲守在警局门口等着“素材”,他自然也入了他们的眼。   指认了犯人的乔志恩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才刚刚出了公安局的门就被几个记者围住了,□□短炮地对着自己,最后还是警局里的警察受到惊动出来替他解了围。   被围住的那一瞬间,乔志恩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下意识拉好口罩围上围巾。   直到那些人离开,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天就有网络媒体开始报道,第二天纸媒上也出现了他的案子的影子。   名字被直接爆出来乔志恩还能安慰自己别人说不定会以为是同名,但是竟然有媒体拿到了他的照片!   他十分确定照片不是自己或者家人给出去的,刊登在报刊上的照片,分明是他入职的时候拍的证件照!   照片和名字都对应上了,乔志恩知道,自己恐怕要“火”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请了一周的假,暂时不用去面对熟识的同事们。   乔志恩想当缩头乌龟,等风波过去了人们也就会忘记了。   然而却有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早报送到了人们的手中,乔志恩的噩梦也正式开始。   “但凡是认识我的,哪怕从没有说过话的同事,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我的手机号,都给我打来了‘慰问’电话。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的阴阳怪气干脆关了机,竟然还有人上门来找的。”   乔志恩眼眶泛红,下巴都在哆嗦,他很委屈,脸上却挂着嘲讽的笑。   乔母也不停地抹着泪,除了乔志恩自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了。   一开始看到有人提着东西上门,她还以为是乔志恩处得比较好的朋友,还指望着他们能帮着她劝劝乔志恩,让他看开些,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是真心来安慰他。   安慰是假,看热闹是真。   这样的事情平时很少见到,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想亲眼瞧瞧乔志恩的狼狈模样。甚至还让乔志恩说说“当时是什么感觉”,人性脏污至此,令人作恶。   “后来我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见,所有能接收到外面信息的东西都被我扔了出去,一周的假期结束我才走出房门。那几天除了我妈给我送饭,我再也没有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假期结束后我忐忑地开了手机,发现最后的未接来电是在两天前。我松了口气,以为大家应该已经对我的事情没兴趣了。”   可是乔志恩还是低估的人的八卦心,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走在平时上班的路上,明明路人的眼神只是寻常扫过他身上,他便觉得那人是认出了他来。   看到有人窃窃私语,他就觉得人家可能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一路走来,疑神疑鬼,他恨不得拔腿飞奔,逃开所有人的视线。就像之前那样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需要面对。   到了公司,公司前台的小妹一见他便惊呼一声。   乔志恩看到大家都往自己这边瞧,堆砌了一路的恐慌终于爆发,返身拔腿就跑。   后面的人越是喊他,他就跑得越快。      第103章 睁眼了      乔志恩惊惶之下根本没有看自己跑的是哪条路,直到被自己绊倒摔倒在路边, 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熟悉周遭的环境。   他坐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 人来人去, 时不时地有人投来好奇或诧异的目光。   乔志恩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应该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如今网络发达,一有风吹草动便闹得天下皆知……   也许不必天下皆知, 只要有人多看他一眼,乔志恩便已经快承受不了了。   乔母见乔志恩迟迟不归,联系了几个朋友帮忙寻找,找了一夜才把已经醉晕过去的乔志恩找到带回了家。   乔母再不敢让乔志恩出门, 乔志恩也不想再出门。   他给老板发了短信辞职便丢了手机, 他不再需要任何联系。   “我本以为只要我躲着, 终究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当我逐渐冷静下来,我才发现短短数十天, 我妈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我爸更是连家都不回了……我突然惊觉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累赘。”   所以他选择了彻底的解脱。   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众人的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压抑。   乔志恩那时候的心理压力到底有多大,他们无法亲身体会, 现在的他也不再需要任何安慰。   李双呼出一口气:“你既然选择了解脱,为什么不干脆去投胎?喝了孟婆汤你才能真正忘记这一世的一切,才算是真正的解脱不是吗?”   “我本来是要去的,只是半路上我逃了。”乔志恩轻声细语地回答。   他正跟着鬼差要去冥界的时候, 遇到一个看报时死去的老人。   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版面上少女被骗的新闻。案件尚未告破,那位少女的照片已经挂在了版面上。   于是他心念一动,逃出了去冥界的队伍。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家报社第一个登出了我的照片。这家报社的报刊也是全市发行量最大的报刊,所以我跑到了这里。我想尽我自己的力量,不再让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   乔志恩双拳紧握垂在身体两侧,交代了他逗留在此的原因。   副主编和撰稿记者挤在沙发的角落,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宋初并不想把处置他们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来,她只想快些解决当下的问题。   “且不论你们未经允许使用当事人的照片的事情,乔志恩的那张照片具体你是怎么得来的?”   记者偷眼瞧了瞧乔志恩,又迅速垂下头去:“当时我采访完乔夫人之后就去了他公司,他有一个同事听说我是为了……去的,特别热心地说他有照片,只要二十块钱。我觉得加上照片报道会更加吸引人,所以就买了下来……”   “你知道那个给你照片的人的名字吗?”李双追问。   “不知道,他拿了钱给了照片之后就走了,直到我采访完其他的同事他都没有再出现。哦对了,他好像还说……”记者吞吞吐吐,吐字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说乔志恩本来就是个同性恋。”   章邯看着乔志恩:“你想找到这个人吗?”   “不用了,”乔志恩意外地冷静,“我知道是谁。”   “你不恨他吗?”副主编插嘴。   乔志恩瞟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缠着你们却不去找他报复吧?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报复谁,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们祸害其他人了。”   宋初点头:“虽然你这辈子懦弱又胆小,终归心地善良,临了做了件好事。自杀之罪不可免,不过下辈子应该会投个好胎。报社的问题我们已经了解,并且将会追究报社的过失,你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听到宋初的话,乔志恩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因为自己的事情,母亲在几个月内仿佛苍老了十多岁。   膝下一软,乔志恩跪在了乔母面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头。虽然听不出声响,重量却是不言而喻。   乔母手中还握着乔志恩留下的遗书,见此场景便知儿子又要离开了,这一次再没有重聚的机会。   不过听说儿子来生可以投个好胎,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该知足了。   显影水的效用逐渐消失,乔志恩的身躯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众人眼前。   遮挡着玻璃门玻璃窗的帘子被拉开,露出了阴沉沉的天空,也暴露了正趴在玻璃上偷听的一众人等。   帘子被蓦然拉开,偷听的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顿时你绊我我绊你摔成一团。   往日看来十分可笑的场景,此时却没有人有心情为此发笑。   乔母收好儿子的遗嘱,看着章邯身边的位置。   虽然她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身影,但是直觉告诉她,乔志恩就站在那里。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   乔母擦着通红的眼角走了,副主编的心却更加提了起来。   这件事了了,就该处理他们报社侵犯肖像权的事情了,他记得很清楚。   宋初走近他的时候,他的腿都软了。   然而宋初只是对他冷冷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就从他身边擦了过去,带着李双和章邯离开了报社。   看到他们离开,八卦的记者围了上来。   “副主编,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这个女人表情有点嚣张啊,要不要深挖一下?”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吧?”   ……   副主编烦躁地挥开众人,吼道:“一个个都围在这里,你们都没事儿干了吗?”   众人被吓了一跳,副主编在不催稿子的时候还是挺和蔼的,平时也会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暴躁了?   不会是事情没解决吧?   可是看那个嚣张的女人的样子,又不像是没解决啊,该不会是……   这件事情跟副主编有关系那只一直徘徊在他们报社的鬼其实是来找副主编的!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做记者写稿子的,在面对一些不甚清楚的事情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合理”的脑补。   直到另一队警察带着人进入报社对他们的稿件进行审查,众人才意识到要倒霉的不只是副主编,是他们整个报社……   都说法不责众,但为了立威当权会杀鸡儆猴,这次他们报社便是那只要被杀的鸡。   三人回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才下午六点不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雨势渐小。   休息室中的梁京墨果然睁开了眼睛,身体却古怪地僵直着。   他的手臂、胸口、腿上甚至脑袋上,都扎着颤颤巍巍的银针,卢倩媛坐在旁边的沙发凳上啃苹果。   看到宋初进来,卢倩媛如释重负地扔了苹果:“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喏,我的任务完成了,成功让他醒了过来。不过他对现在的环境很抗拒,我帮他下针的时候一直挣扎,我只能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宋初点头,对卢倩媛道了谢:“还有多久可以起针?”   卢倩媛看了看表:“八分钟。”   宋初走到梁京墨面前,梁京墨浑身不能动弹,只有眼珠还能够转动。   他勉力扬起眼睑,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梁京墨激动得浑身颤抖。   不是因为喜悦而激动,而是因为抗拒而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宋初回头看卢倩媛。   卢倩媛耸肩:“我跟你说过了,他对现在的环境很抗拒,环境里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人。不过,他似乎对你格外地抗拒。我猜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况,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你吧?”   越是在乎,到了落魄的时候,就越是不想让对方看见。   宋初不敢再贸然靠近,退后几步坐在卢倩媛身侧。直到卢倩媛给梁京墨起了针,宋初才尝试着靠近他。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梁京墨的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他却明显表达出了不想宋初靠近的情绪。   宋初不管不顾地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帮他解开了身体的桎梏。   卢倩媛收拾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对床上挣扎纠缠的两人视而不见,只是出门的时候顺便帮他们关上了门。   面对其他人的询问,卢倩媛也只能在心底叹气,冷着脸回答:“你们梁处长身体上的确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一身修为是救不回来了。我只能治生理疾病,治不了心里问题,看这情况心理医生大概也是不管用的,权看宋初能不能有什么特殊的办法了。”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帮他恢复实力,可惜她没这个本事。   宋初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是停止了运转。别说想出特殊的办法帮梁京墨解开心结了,就是安抚住梁京墨的一般办法她都想不出来。   梁京墨一直在挣扎着,宋初怕自己力气大伤了他,只能一直抱着他。任他挣扎,死不放手。   “梁京墨……”   摸到梁京墨瘦削的背脊,宋初心疼又委屈。   她为了换回他甘愿答应冥王的条件,在这里担惊受怕这么久,替他守着文物修复处,替他安抚兄弟下属。   现在他回来了,她倾尽所有换回的梁京墨,却是这般模样……      第104章 团子的下落      感觉到肩胛处传来温热的湿润感,梁京墨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抵在宋初身前的双手缓缓放下, 搭在她的腰间。   宋初松开手, 只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只要他动手,就能轻易推开她。   梁京墨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出口却只是干涩沙哑的呻丨吟。   宋初背过身去擦干眼角的湿润, 几乎落荒而逃:“我去给你倒水,睡了这么久你应该也饿了,厨房里还有些茶点,我去给你端来……”   看着宋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梁京墨空洞的眼神转回到屋顶上, 眼泪自眼角滑落, 消失在发间。   梁京墨没有再表现出极度的抗拒,却也没有恢复精神, 而是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   他整日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只是痴痴地盯着虚空中某个方向发呆。只有见到宋初的时候,他空洞洞的眼神里才会有一丝丝神采。   “天气逐渐变热了,我们文物修复处的凉爽是别处没得比的。最近没什么大事, 大家都清闲得很,只是都没有团子的消息,叫人实在担心。”   “再过不久又是高考季,我爸妈去支教的事情也定下来了。我妈说, 他们走之前还想让你去家里吃顿饭……”   宋初坐在梁京墨身边说着近日来的琐事,梁京墨半躺在床上,侧首看着窗外的风景。   王毅和卢倩媛一同从长廊走来,自从梁京墨回来,这两个人就成了文物修复处的常客。   卢倩媛是宋初特地请来定期给梁京墨检查身体的,王毅属于不请自来,说是联络兄弟情,有助于让梁京墨走出阴影。   见他们过来,宋初将切了一半的橙子塞进王毅手里:“你们先聊着,你帮阿墨把橙子切了,我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也不看王毅一张苦瓜脸,跟卢倩媛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王毅在宋初刚才坐着的凳子上坐下,捻起一块橙子送入口中:“你这叫恃宠而骄,她都快把你当儿子照顾了,你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梁京墨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其他的反应。   王毅斜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没等到想要的反应,只能撇嘴叹气。他从衣兜里摸出烟想要点上,想想却还是没有,只将卷烟夹在唇间解馋。   卢倩媛搭着梁京墨的手腕给他把脉,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显露出一种不妙的信息。   “如何?”王毅往梁京墨嘴里塞了一块橙肉。   卢倩媛掏出针包,手指从不同规格的银针上划过:“我说过我治不了心病。他心结未解,抑郁伤肝,对各种补品的吸收也不好,身体只会越来越虚弱。我给他施针也只能暂缓他身体衰颓的过程而已,不是长久之计。”   王毅揉乱梁京墨的头发:“这家伙从小就十分要强,什么都不肯被人比下去,骤然遭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会承受不了。不过……”他扯住梁京墨的脸往外拉,“比起失去力量,因为这样就颓废成废人样子的你才让我更瞧不起!你最好早点打起精神!不然……不然我就抢你的职位虐你的下属睡你的女……”   “什么?”   不知何时,宋初拎着食盒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王毅悻悻然闭了嘴,他自认还没有那个能力镇住宋初。   宋初也没有深究,将食盒放下:“到饭点儿了,你们就留下一起吃吧,饭菜都已经在办公室准备好了。”   王毅将还没点火的烟当做烟头一脚踩下,拖着卢倩媛离开了现场,没有注意到宋初有些难看的脸色。   打开食盒,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些天以来梁京墨吃的饭都是宋初拉着卢倩媛研究了好几天的营养餐,力求营养均衡又美味。   梁京墨虽然不肯跟外界交流,东西还是肯吃的,让宋初省了不少的心。   等梁京墨吃完,宋初碗里的饭却没有浅多少。   “阿墨,玖樱说团子找到了,不过……她找到它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梁京墨缓缓抬头看着宋初,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调,勉强能够辨认出是“团子”。   宋初侧过脑袋不肯对上他的视线,她怕自己看到梁京墨的眼神就会崩溃。   她刚刚才接到玖樱的电话。   此前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寻找团子的下落都没有结果,却没有想到玖樱和楚修远一起看某位小姐的“收藏品”展览的时候,看到了被做成标本的团子。   团子是玖樱一手训练出来的,她绝不会认错。   更何况,团子的招魂铃还挂在标本的脖子上。兴许是收藏者觉得那铃铛与它十分相配,便留下了这个装饰。   等宋初整理好心情回过头,梁京墨的表情已经恢复成木然。   宋初握住他的手:“处里刚接了一个案子,我得去看看。双儿和章邯就在办公室里,你要是有事就吱声。”   这些日子以来,文物修复处也接到过一些小案子。宋初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没有亲自去现场。   这一次的案件或多或少地跟团子扯上了一点关系,宋初才决定亲自去一趟。   当事人正是邀请楚修远等一众艺人参观标本展览的卢秀秀。   卢秀秀本职是摄影师,在业界小有名气,占了个“新锐”的名头。   不过也有很多人说她不务正业,原因就是她喜欢制作各种标本,没有专注于摄影。   然而也是因为那些标本,让卢秀秀收获了一群爱好特殊的粉丝。   最近她正在帮楚修远拍摄一组杂志封面图,在这个时间办标本展览的本意,也是为了把楚修远引过去。   从那件事情之后,她一直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总感觉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自己身后。   她通过自己的关系网找过一些大师,有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有些倒是暂时见效,但是没几天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后来她听说楚修远似乎和一些很有本事的大师有些交情,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是她不相信的话可以直接去问当时的剧组导演,当下她便信了七分。   还有三分,当楚修远的猫扑到自己最新得到的黑猫标本的玻璃罩上的时候,也沦陷了。   黑猫标本是整场展览里唯一不是她自己制作的标本,而是从一个同好者手中得来的。   生活中遇到难以宣之于口的怪事,卢秀秀忍不住在网络上跟同好抱怨。   一个从没有出现过的人私信她,说他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并且给她寄来了这个黑猫标本。   说来也奇怪,自从得到了黑猫标本,只要她没有离开一定范围,便不会再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不过她总不能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标本,毕竟标本并不小,所以她还是决定走楚修远这条关系。   楚修远看到在外面一向乖巧得不得了的“雪球”,竟然扑向人家精心制作的标本,霎时吓得屏住呼吸。   好在玻璃罩够坚强,没有造成损坏。   将猫从玻璃罩上扒拉下来,楚修远不好意思地跟卢秀秀道歉。   卢秀秀挥挥手说没关系,心中却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帮忙。   楚修远一个不注意,怀中的猫蹿出去消失在了走廊转角。   楚修远有心去追,却又不能就这么把卢秀秀抛下,只能心不在焉地和卢秀秀寒暄。   玖樱一路跑进卫生间,立即给宋初打了电话。   当然,她也察觉到了卢秀秀的不对劲,正好宋初可以以此为借口打听团子的来历。   即使得到了团子的消息,宋初等人也不能不请自来,于是玖樱暂时担起团子的职责,演了一出“灵猫送信”。   在楚修远和卢秀秀各怀心思就快聊不下去的时候,“雪球”又跑了回来,嘴里叼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楚修远挑眉,将字条递给卢秀秀:“这应该是雪球给你的。”   “给我的?”卢秀秀紧张起来,看着“雪球”的眼神带着别样的灼热。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电话号码绝对可以帮她的忙。   虽然很想立即打过去,卢秀秀还是矜持地等到了展览结束。   回到酒店房间,卢秀秀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按着字条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双方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时间便决定在了当天下午,约见的地点便在当时已经关闭的标本展馆。   宋初一进展区,便看到了在最前方呈如同镇门之兽的黑猫。它的皮毛仍旧光滑,眼中却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神采,脖子上的招魂铃昭示着它的身份。   正在展馆内焦急等待的卢秀秀迎上前来,见宋初盯着那只黑猫标本看,便猜到这几个人就是她的救星了。   “宋初小姐是吗?”   卢秀秀的声音唤回了宋初的神智:“卢小姐你好,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回过神来的宋初向卢秀秀道歉,实际上看到团子之后失神的不只是她,柳永和楼半夏都有些恍惚。   团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几年来它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真正的朋友、伙伴。   骤然见到此番情景,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团子会回来的,我发四!   第105章 标本      卢秀秀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他们的失神:“这只黑猫是我的守护神, 说实话, 你们能对它格外注意, 倒是让我更加相信你们了。”   四人在休息区坐下,宋初的眼神又转到团子身上:“我想知道卢小姐是怎么得到那只黑猫的,守护神一说又是为何?”   “黑猫标本并不是出自我的手,而是一个同好者知道我这段时间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给我寄来的。因为有了那只黑猫之后, 我身边奇怪的事情就变少了,所以我觉得它是我的守护神。”   楼半夏抿了口水:“既然是寄过来的,卢小姐有没有注意是从哪里寄的?寄给你这个标本的又是谁?”   卢秀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发件人的位置上填的是网名,寄件地址写的是大学城。我们都是混圈的, 平时也都是网上交流, 这样的寄件方式并不奇怪。”   柳永还想追问下去, 却被楼半夏拦住。   宋初转移了话题,询问卢秀秀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卢秀秀搓了搓胳膊, 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标本:“说起来, 这件事还是我做标本引起的……”   在主流社会,标本似乎只应该出现在博物馆中供人欣赏,真正喜欢自己动手做标本的人并不多。   这些喜欢亲自动手制作标本的同好者们便自成一圈, 平时相互交流,相互欣赏,聊解现实中不被理解的寂寞。   卢秀秀在制作标本方面也有些天赋,在圈中混了没多久便逐渐崭露头角, 有了些小名气。然而她的噩梦,也是由此而来。   标本圈中有一些异类,他们不为其他同好者所接受,却自视甚高。   一般的同好者制作标本,都使用动植物作为素材。那些人却认为,人类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人的本质也是动物,作为标本素材无可厚非。   他们最常使用的挡箭牌,就是医院、人体研究中的尸体标本和木乃伊,甚至把某位伟人也拎出来溜了一圈,然而接受的人还是很少。   他们自称他们才是真正的标本制□□好者,其他的人都只是“叶公好龙”而已。   这些人自成一圈,却又不断地尝试搜寻新鲜的血液,卢秀秀自然也入了他们的眼。   “我们的交流圈里除了制□□好者,也有收藏爱好者。那天我正和几个同好者交流刚刚做好的标本,有个头衔是收藏者的人说他得到了一份不错的素材,想让我帮忙做成标本,并且给出的报酬十分可观。”   “我不缺钱,但是看到那个数字,便觉得那份素材必然是十分珍贵的,一时技痒便接了下来。”提起事情的起因,卢秀秀难掩后悔的神色。   如果她知道应下这件事会引发后来的事情,哪怕是得罪人也不会松口的。   两天后,她收到了那人寄来的箱子。   箱子裹得十分严密,仿佛藏着什么秘密。   卢秀秀怀着激动而期待的心情将箱子打开,入目的却是一个小小的棺材。   “看到小棺材的时候,我已经发觉到不对劲,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再继续下去。但是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迷心窍一般打开了那个小棺材,里面竟然是一个女婴的尸体!”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卢秀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当时就吓傻了,愣了许久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   后来经过尸检发现,女婴并非被人杀害,而是有先天性疾病夭折。   给卢秀秀寄来尸体的人也被找到,女婴的父母将尸体卖给了他,他找上卢秀秀让她帮忙把女婴做成标本。   柳永听着听着,有些不明白了:“人的尸体做成标本,除了用于研究还有什么价值吗?即使是亲人,也很少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死者吧?”   卢秀秀苍白着脸色,扯了扯身上单薄的外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冰恋。这也是文雅好听的说法,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恋尸癖。那些爱好制作人体标本的家伙有固定的客户群,就是喜欢玩儿冰恋的人……至于他们的尸体来源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有可能像我遇到的那样买来的,也有可能是通过其他的渠道……”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身边应该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吧。”宋初笃定道。   卢秀秀点头:“应该说收到尸体是整件事情的起因。”   原本卢秀秀以为案件告破之后,她也就可以回归原本的生活了。   两天后的晚上,她忙完了工作回到家里,却听到屋里有婴儿的啼哭声。   她本以为是她太累了发生了幻听,准备洗漱一下就睡了。   洗澡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自动接通了一个没有显示的电话,还自动开了免提,婴儿的笑声顿时溢满整个卫生间。从被蒸腾的水汽熏染得一片模糊的镜子里可以看到,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奔逃出卫生间的卢秀秀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明明十分恐惧惊慌,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还没等她松口气,她忽然看到自己身侧的被子里隆起一块。   卫生间镜子中的小小身影又出现在她的脑海,卢秀秀一咕噜滚到了地上,手忙脚乱地摸到手机给朋友打电话。   号码是对的,接通的人确是错的。   耳熟的笑声刚刚响起,卢秀秀立马扔掉电话,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还没等她到门口,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那一瞬间,她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幸好,进来的是她男朋友。   看到她□□地趴在客厅的地毯上,她男朋友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听了卢秀秀的描述,她男朋友进了卧室,果然看到被子里的一团隆起。   他一把掀开被子,里面没有什么孩子,只有一个玩偶。   那玩偶也不像是正常的厂家会生产的,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但是看着它的脸就是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活的一般。   卢秀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从七岁就不玩儿娃娃了,那个玩偶我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肯定不会是我自己买回去的。经过那件事后我就搬出了原来的房子,然而奇怪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我时常感觉到自己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然而一回头什么也看不到。我独处的时候,婴儿的哭声、笑声时不时地会响起,有的时候,一早醒来会在房间门口发现死去的小动物的尸体……”   为了避免这些状况,卢秀秀搬去和男朋友住在了一起。   然而情况也只好了几天,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她男朋友被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恐怖玩偶和动物尸体吓得不轻,执意和她分手,卢秀秀只能去和父母一起住,并且开始四处打听“大师”的消息。   结果钱花出去不少,效果甚微。   再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和同好们说起自己的境况,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帮助,继而得到那只黑猫标本。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们几乎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卢秀秀面带祈求地看着宋初三人。   宋初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谈起了条件:“帮你解决这件事可以,不过我要那只黑猫标本做报酬。”   卢秀秀略微有些犹豫,不过想想要是真的能彻底解决这件事,那只黑猫标本对她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遂答应下来。   根据卢秀秀的描述,在外面工作的时候,虽然有被人尾随偷窥的感觉,但是却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妨碍到她的工作。那些恼人的动静一般都会在她回到住处、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发生。   于是,宋初、楼半夏和柳永三人跟着卢秀秀回到了她当下的住处,也就是她父母家。   卢秀秀料到他们会要求到这里查看,故而特意将作为全职主妇的母亲骗了出去。父母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她不想吓到他们。   她搬来不到一个月,房子里的阴气不算太浓重,却也已经不容小觑。   值得庆幸的是宋初并没有感觉到属于凶灵的气息,这代表着一只跟在卢秀秀身后的鬼魂并没有恶意,这大概也是卢秀秀迄今没有出现身体上的不适的原因。   鬼魂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客厅的落地窗窗帘被拉上,屋内顿时昏暗下来,卢秀秀紧张地抓住了宋初的袖子。   宋初抿唇抽出自己的袖子:“请卢小姐做好准备,我们要开始了。”   卢秀秀也顾不得尴尬,按照楼半夏的指示,抱着一个布偶娃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被调在儿童频道,正在播放一部近几年特别火的动画片。   他们推测那个一直跟着卢秀秀的鬼魂,应该就是被送过来的女婴尸体的鬼魂。   从那鬼魂的行事风格上来看,应该是属于好玩的类型,所以才会不断地在卢秀秀身边制造出一些动静。往好处想,或许她只是想让卢秀秀陪她玩耍而已。      第106章 螳螂捕蝉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柳永从厨房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奶粉出来,浓郁的奶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柳永觉得, 既然要诱惑, 加倍的分量应该会有更好的效果, 空气中甜腻的香味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确有效果,空气中传来小小的波动,不等他们找到便又消失,似乎正在迟疑。   宋初、楼半夏和柳永在自己身上佩上了符咒,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尽量不给躲在暗处的孩子造成压力。   于是,戏开场了。   宋初摸着楼半夏的肚子,露出遗憾的神情:“话说回来,你也已经结婚一年多了, 怎么一直没动静, 是不想要吗?”   楼半夏敛眸:“怎么会不想要, 我们一直很努力,婆婆也一直在为我调养身体, 但是……总是要看机缘的, 大概是缘分未到吧。”   卢秀秀清了清嗓子:“我也很喜欢小孩子呢,以前还没有这么忙碌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和孩子在一起玩儿, 感觉让人很放松。可惜现在成名了,工作忙了起来,却很少再有机会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接触了。”   “虽然我喜欢小孩子,”宋初皱了皱眉, “不过有些孩子总是恶作剧,让人真的喜欢不起来。我大概只喜欢乖巧可爱又听话的孩子吧,最好还是小女孩,抱着玩偶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地喝奶粉,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动画的影子,想想就让人觉得幸福。”   卢秀秀也点头:“也是,总是调皮捣蛋的孩子真的让人很头疼啊……”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她身边的位置上逐渐显出一个女婴的身影,一只手扯着她怀里的布偶,歪着脑袋用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坐在另一侧的宋初立即握住卢秀秀的手,这时候如果她对这个女婴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前面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目前女婴对卢秀秀心怀好感,一直留在她身边制造出各种动静也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表达自己的好感,所以会按照卢秀秀的描述来塑造自己的形象。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卢秀秀还一直拒绝她的示好,恐怕会引起她的反弹。   孩子的情绪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开心就是开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当孩子感觉到不开心的时候,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不知轻重的事情,所以小孩子也是最难掌控的一群人。   楼半夏做出惊喜的样子,坐到突然出现的女婴的另一边:“呀,好可爱的小朋友,不如跟阿姨回家吧?”   女婴扭头看她一眼,毅然摇头,用童稚的声音拒绝了楼半夏的邀请:“我不要,我只要和秀秀姐在一起。”   宋初探着脑袋对上女婴的眼睛:“你秀秀姐平时工作很忙的,没什么时间陪你玩儿哦,我们的每天都可以有时间跟你一起玩儿呢。”   “不,我只要和秀秀姐在一起,我可以自己玩的。”   小孩子的执着,真的是让人无奈。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秀秀姐呢?”宋初掏出一小块香烛糖果递给女婴。   女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秀秀姐是好人,如果我走了的话,会有坏人来伤害她的。”   卢秀秀停滞的大脑渐渐开始运转:“你说什么,什么坏人?”   她下意识低头看女婴,却不敢对上她那双无神的眼睛,又慌忙躲开。   女婴伸手指向窗外:“那个讨厌的家伙是跟我一起被送过来的,被我关在外面了。不过我不能见到阳光,所以一直不敢离开屋子,所以一直很担心姐姐在外面的情况。”   女婴这样一说,众人都有些惊诧,原来竟然还有另外的东西一直在缠着卢秀秀!   那个给卢秀秀寄来女婴尸体的,是故意不想让她好过!   “那个请你帮忙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楼半夏问道,他们有必要找到那个人,调查清楚。   卢秀秀神思恍惚:“我不知道,他被关了几天就被保释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柳永的眼神落在女婴身上:“你还记得你的爸爸吗,还有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人?”   女婴眨巴着眼睛:“送我来的就是爸爸呀。”   “你说什么?”卢秀秀瞪大了眼睛,这跟警方当初给她的调查结果根本不一样。   宋初三人的脸色也更加严肃,卢秀秀先前已经将警方对女婴尸体一案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他们。现在看来,却是需要重新进行调查了。   到公安局拿到相关卷宗,翻看之下并无不妥之处。唯独令人在意的是,结案之后女婴的父亲——张绍启,痛悔当初的作为,决定将女婴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   本该是个圆满的结局,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到不安。   张绍启能做出卖掉女儿尸体的事情,真的能这么容易就痛改前非了?   关于这一点负责案件的刑警有所解释,他们在结案之后不久曾经做过一次回访调查,张绍启的妻子和继子都证实,张绍启的确已经将去世的女婴安葬了。   “等等,继子?那个女婴看上去还不到两岁,他已经再婚了?”柳永抓住了一个奇异的点。   他们这才了解到,女婴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不久就因为产后抑郁自杀了。   他现在的妻子是大半年前刚刚再娶的,那个女人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一起进了他们家家门。   楼半夏和宋初翻着女婴的就医记录,发现她的先天性疾病是心脏病。在前期的就诊记录上看,她的治疗情况算是比较乐观的。而在某个时间段突然就中断了治疗,再开始时情况急转直下。   对比时间线他们发现,女婴中断治疗的那段时间,就是张绍启再婚的那段时间。   虽然再婚需要一些程序,但是也不至于会影响到女婴的治疗才对。   此时,宋初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字——钱。   虽然说是再婚,但是办婚礼请酒席这些程序走下来还是需要不少的钱。   从张绍启卖女儿的尸体的举动上来看,他们家应该不算富裕。   为女儿治疗先天性心脏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们完全可以猜测张绍启当时境况窘迫。   为了给新妻一个体面的婚礼,所以暂时停了女儿“并不十分有必要”的治疗,将钱省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宋初他们的猜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还要去一趟张绍启的家。   张绍启是山东人,他们要赶过去的话,还需要收拾一些行李。   为了办案方便,宋初申请调用了当时负责女婴案件的两位刑警。   鉴于女婴口中的“坏人”还没有找到,楼半夏需要近身保护卢秀秀,女婴的鬼魂则被宋初以“帮秀秀姐打坏人”的借口骗走。   经过半天的接触,卢秀秀确认了宋初等人是真的有本事的,便把黑猫标本提前给了他们。   她看得出来,他们很在意这个标本。   宋初带着团子的标本回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梁京墨也被移回了休息室。   李双和章邯看到宋初和柳永捧着个大盒子回来,都是一愣,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哀戚。   他们知道宋初这次接的案子跟团子有些关系,也知道团子已经死了。这里面是什么,他们都能猜到。   宋初将装着团子的箱子接到自己手里:“今天辛苦你们了,都先回去吧,柳永记得明天早些过来。”   没有问为什么,李双、章邯和柳永相继离开。   宋初走进休息室,梁京墨还是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   将箱子放在桌上,宋初坐到床边:“阿墨,我把团子带回来了,一会儿我要把它送到玖樱那里去,你要看看吗?”   梁京墨缓缓回过头,看着桌面上一尺见方的箱子,明明是望眼欲穿的样子,却闭上眼摇了摇头。   宋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火气,却强自按捺了下去,起身抱起箱子:“那我送去给玖樱了,我让他们都回去了,这里暂时只有你一个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里被我设下了禁制,一般的妖魔鬼怪进不来。”   宋初疾步离去,梁京墨的眼神如同黏在了她的背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玖樱给宋初打过电话之后就知道她会来找自己,故而早早已经在妖怪食肆等着——带着楚修远一起。   楚修远见到宋初微微点头,他对她还有些印象。不过现在她的气质要比先前凌厉许多,也干练许多,看上去不如以前那般好接近了。   玖樱也没有要避讳的意思,接过宋初手中的箱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团子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阿墨到现在都没有太大起色,刚才我把团子带过去问他要不要看一眼,他竟然摇头。现在的他只会躲着一切做缩头乌龟,什么都不肯面对,真是气死人了。”   宋初使劲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憋着一团火还不能撒的感觉太难受了。      第107章 刺激      玖樱托起宋初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宋初被盯得有些后背发麻, 再加上旁边楚修远不可忽视的目光, “啪”地一声拍掉玖樱的手:“有事说事, 别动手动脚的。”   玖樱噗嗤一笑:“到底不是当初那个任我调戏的小美人了,不过你还是不懂人心。梁京墨这个人,对外人薄情寡性,对自己人却几乎会投入全部的情感,只是很少表现出来。纵观现在还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物, 你毫无疑问能拔得头筹。”   “所以呢?”宋初抿唇。   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在他面前晃荡,好吃好喝地伺候,温言软语地劝慰, 也不见他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玖樱指了指包间紧闭的房门。   “现在的梁京墨给自己塑造出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 把自己关在门内, 而我们都在外面。房间有两道门,外面的门可以用钥匙打开, 里面的门只有他自己能够打开。”   “他听得到看得见, 但就是不愿意出来看看。宋初你手里有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门,是最靠近他的人。你站在第二道门外, 也只能极尽所能呼唤他引诱他,期待着他能自己打开门走出来。”   宋初眯起眼睛,觉得玖樱的比喻不无道理:“嗯哼?”   面对不开窍的宋初,玖樱无奈地扶额:“要打开那扇门, 就没有其他的方式了吗?”   “踹开它,破门而入。”楚修远弯起嘴角,“这才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吧?”   玖樱打了一个响指:“没错!宋初,当温柔攻势不起作用的时候,为什么不试试强制呢?”   宋初皱眉:“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我担心,如果使用强制手段,阿墨会不会因此彻底崩溃?”   “这就要看你使用的是哪种强制性手段了。”玖樱笑得不怀好意,替宋初理了理衣领,“宋初,愿不愿意为他作出一些牺牲呢?”   “你的意思是……”   玖樱的食指抵在宋初的唇前,附身到她的耳边轻语。   片刻后,她带着微笑起身:“团子就先放在我这里吧,我等着你带着梁京墨一起来见它。”   宋初一口闷了杯中酒,双颊飞起两抹薄红:“希望能奏效吧。”   回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还是她离开之前的姿势。将从妖怪食肆带回的饭菜摆上床上桌,宋初少见地对着梁京墨一言不发。   “手。”   宋初正在怔楞,恍然听到梁京墨说话。   一抬头,便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   刚刚给梁京墨准备水果的时候,因为一直想着玖樱说的计划,一不留意在手指上豁开了一道口子,草草用创可贴贴上了。   大概是因为没贴好的缘故,血从创可贴的边缘渗了出来。   “吃完了吗?”宋初浑不在意,干脆扯掉了创可贴。   梁京墨点头,视线却还是没离开宋初的手。   宋初的舌头在手指的伤口划过,那一抹嫣红转瞬即逝,梁京墨却更加移不开目光。   床上桌被撤去,窗户被关上,门被拴上。   即使被阻隔了视线,梁京墨始终半躺着看着窗户的方向,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直到宋初将水杯送到他面前。   本该装着白开水的玻璃杯里,是殷红的颜色,散发着血的甜香,只是看着似乎都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   梁京墨眼神闪动,一把抓住宋初的胳膊,看着她缠着白纱的手腕。   那天在下墓之前,他也看到过这样的情景。   宋初又把装着血的杯子往梁京墨面前送了送:“这么久以来,我什么都试过了,也许这才是你想要的吧。你因为失去修为如此颓废,我的血说不定可以让你的匮乏的灵力重新变得充盈,试试吧。”   梁京墨看着玻璃杯中的红色液体,手中使劲想要把杯子推开,宋初却也卯着劲跟他僵持着。   半晌,宋初终于收了力气,梁京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唇上已经附上一抹温热的湿软。   怔神的功夫,腥甜的液体涌入他口中。   此时挣扎已经来不及了,宋初岔腿坐在梁京墨腰间,双手桎梏住他的手,凭借着力量的优势,将梁京墨死死压制住,硬生生将那一口血哺进了他口中。   不可避免地有血液顺着梁京墨的嘴角溢出,划过他的下颌,滴落在床单上,溢出一朵暗红色的血花。   宋初抬起头,二人的唇瓣上都是她的血,艳丽而残忍。   “梁京墨,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我都清清楚楚地记载脑子里,容不得你食言。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逃不掉的!”   梁京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初不知是因为激动或是生气还是羞涩而变得通红的脸颊,眼神中有些迷茫。   这些天以来,宋初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宋初的眼神管过四周,在床头柜上停留了一瞬,她记得柜子里应该有梁京墨的领带。   梁京墨猝不及防又接受了宋初热情的献吻,等他回过神来,宋初手里多了几条眼熟的领带。   此时的宋初分外庆幸休息室里的床还是旧式的雕花木床,有床柱可以给她固定梁京墨的手脚。   梁京墨意识到宋初要绑住自己,奋力挣扎,然而体虚的他全然不是狠下心的宋初的对手。   将梁京墨的双手绑在床柱上,宋初开始解他衬衫的扣子,梁京墨惊愕地看着她,甚至都忘记了挣扎。   宋初咬着唇,鲜血的味道仍在口中弥散不去,眼眶已经憋得通红:“梁京墨,我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你现在要死要活我也管不了,给我爸妈留个外孙就算你尽职了!”   解扣子解到后来,宋初已经失去了耐心,干脆一把将梁京墨的衬衫扯开,扣子崩落在地毯上,只发出几声闷响。   “干什么!”梁京墨终于忍不住出声,脸上也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宋初闷不吭声地看着他,眼神中却透露出万千信息,缠绵、深情而又哀伤。   “只要有我在一天,一定竭尽全力不让你受到伤害。”   “我不仅要永远护你周全,还要给你一世幸福。”   “梁京墨,我为了你什么都放弃了。”   “你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我都清清楚楚地记载脑子里。”   自己和宋初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梁京墨受了刺激,猛地翻身,崩断了绑着他的手腕的领带。猝不及防的宋初被他压在了身下,怔怔地看着他。   梁京墨伏在宋初身上喘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对上宋初的眼睛。委屈,惶恐,惊诧,期待。梁京墨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一瞬间有那么多情绪。   他的汗水滴落在宋初的鼻尖,梁京墨低头吮去:“对不起。”   只是一句道歉,宋初突然就绷不住了,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下去,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在渗入鬓角之前被梁京墨温柔地吻去,伴随着声声道歉。   阴寒不散的文物修复处小小的休息室里,这一夜被情热蒸发出的热浪席卷。   第二日清早,宋初翻身下床,手腕却被人勾住。   梁京墨朦胧着双眼看着她,含糊不清地问宋初要去哪里。   宋初这才想起,昨夜光顾着施行计划,忘记跟他说自己今天要出差了。   “我要去山东一趟。”   “山东?”梁京墨揉着眼睛坐起,被子自他的胸前滑落,露出带着些许伤痕的胸膛,“我跟你一起去。”   宋初别扭地转过身穿衣服:“不行,你的身体还是太虚弱,并不适合出差。我的血也只能暂时让你感觉到精力充沛,效力过去了还和以前没有两样。我会让卢倩媛过来给你继续调理身体,我也不会去太久,你就安心养着吧。”   自身后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翻转过去,梁京墨的脑袋靠在她的腹部,双手环住她的腰:“那你陪我去看看团子。”   宋初的手搭上他的头发:“是谁昨天不要看的?”   “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梁京墨尴尬地摸摸鼻子。   玖樱正和楚修远一起吃早餐,宋初和梁京墨掀帘进屋。   时间还早,妖怪食肆内尚没有客人,只有方回孤零零站在柜台后,撑着脑袋看着玖樱和楚修远。   见宋初和梁京墨进来,方回挑眉:“这一大早的,你们是上赶着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是吧。”   当初去和方回接触拿回仕女图的只有楼半夏和宋初,梁京墨还是第一次见方回。   出现在玖樱的妖怪食肆,又和宋初一副熟稔的样子,梁京墨不由得好奇方回的身份。   宋初笑笑,跟他解释了自己和方回相识的原因。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就不知道了,玖樱也没有要交代的意思。   玖樱在内室中设置了一个小小的聚魂阵,还不知从哪里借来了结魄灯,将团子的标本供奉其中。   “我一直没能找到团子的魂魄,想着兴许是散了,想试试能不能把它的魂魄召回来,似乎有点成效。”   玖樱轻描淡写一句“试试”,背后隐藏多少努力和人情,只看那结魄灯就知道了。      第108章 迟来一步      别说玖樱只是一介妖精,就是九霄神仙也难得一见, 更别提借到手了。   梁京墨将小鱼干放到团子的标本前:“吃不了, 就闻闻味道吧。”   玖樱靠在墙上看他, 语气不无讥讽:“我们熟悉的梁京墨终于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是你吧?”梁京墨拍了拍团子的脑袋,却是问的玖樱。   玖樱挑眉,手指穿过自己半长的头发,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哎呀, 竟然被你发现了。”   “除了你,我不觉得还有谁会出这样的主意。”梁京墨意味不明地顿了顿,“好好照顾团子,我过段时间再来看它。”   “嗯哼。”   二人回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 苏木和柳永已经到了。   看着梁京墨和宋初牵着手从外面回来, 二人面面相觑, 忍不住弯起嘴角。   梁京墨能从失落的世界中走出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飞机上, 柳永还是忍不住问宋初:“昨晚我们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梁老大一下子就想通了?”   宋初将脑袋缩进毯子里:“大概顽石终于被我感化了吧。”   柳永顿时一脸黑线,沉默了一路。   与这两个人的清闲对比,跟他们一起的两个刑警就显得十分忙碌了。   即便是在飞机上, 他们也一直在做案件分析,推演可能发生的情况,力求能面面俱到。   然而,现实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张绍启家又在办丧事了, 死的是他的妻子,以及他自己。   他们到的时候,头七已经过去,他们的魂魄已经离开了。   到了山东,宋初就将张莹莹,也便是女婴的鬼魂放了出来。   张莹莹牵着宋初手腕上的红绳,迷茫地看着有些陌生的家。   张绍启夫妇俩都已经没了,剩下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被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张绍启妻子的前夫接了过去,张家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邻里听说宋初他们是来找张绍启的,都表现出有秘密的样子。   被问起他们的死因,所有人都众口一致地说是煤气泄漏造成的意外。   可是如果真的是煤气泄漏,怎么会是夫妇俩死了,而孩子却没有事呢?   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宋初等人成功进入了张绍启家。   屋子里空空荡荡,看上去都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样子。   终于找到熟悉感的张莹莹放开手中的红绳往房间里跑,宋初紧接着跟了上去,便见她站在一面墙前干嚎。   “怎么了?”柳永闻声也凑了过来。   张莹莹指着墙壁:“莹莹,莹莹的房间没有了……”   宋初走出两步看了看整个屋子的布局,发现只有这一间屋子是被当做卧室使用的。   隔壁的小房间里放了些架子,上面摆放了一些标本,看来是用来摆放收藏品的。   询问之下,张莹莹对自己的房间进行了描述。   从她的描述推测,她的房间其实就是衣柜。   “宁愿让孩子睡在衣柜里,也要给自己的收藏品腾出房间吗?连床头柜上都摆着标本,想来必然每日把玩,真的是个狂热的标本收藏者。”柳永唏嘘。   宋初看着架子上的标本,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勾勾手指将张莹莹叫到面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把你送到秀秀姐那里去吗?”   “我当然知道啦。”张莹莹嘻嘻笑,“爸爸想让我变得跟妈妈一样,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哟。”   宋初还想问什么,协助调查的刑警已经过来敲门:“宋警官,我们好像发现了血迹。”   “在哪里?”   “客厅的地板缝里,可能需要把地板掀开……”   “你们在找妈妈吗?妈妈不在客厅哦。”张莹莹好奇地看着宋初。   宋初蹙眉看着张莹莹,突然想到什么什么,眼神转向自己脚下的地板。   “你们听说过冰恋吗?”   “就是爸爸送我来的呀。”   “真是个狂热的标本收藏者。”   “爸爸想让我变得跟妈妈一样。”   “可能需要把地板掀开……”   “妈妈不在客厅哦。”   宋初抬起脚跺了跺,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下面是空的!   “你们先不要管客厅了,把这个房间的地板掀开,应该能找到一些东西。”   虽然有些奇怪,两位刑警还是遵从宋初的要求,找了工具开始撬地板。   柳永也是个聪明人,看到这一幕自然明白了宋初的意思。   “这里就先交给他们吧,我们去客厅看看,说不定还有什么发现。”   张莹莹口中的妈妈当然不是她的继母,而是她的亲生母亲,张绍启和继妻的死依旧存在疑点,客厅的血迹很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我很好奇……”蹲在客厅的地板上,柳永突然开口。   宋初看了他一眼:“什么?”   “你的鼻子不是很灵吗,为什么没有闻到血腥味?”   宋初讶异地看着他:“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柳永摇头:“为了让我找回以前的记忆,李双和苏木一直在给我讲以前的事情。你鼻子很灵这件事,是他们在讲韩彦的那件事的时候说起的。”   将平头起子扎入地板的缝隙里,往侧边一压,便露出一条缝隙。   宋初弯了弯唇角:“那件事啊,也是我一直没有解释清楚。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神奇地闻到血腥味,只是那个男人大腿受伤,虽然穿着宽松的裤子,还是会有一些痕迹。再加上他在移动的时候,那条腿用得明显没有另外一条腿多,当我们提起要验血的时候,有一些慌乱……诸多线索叠加,才有了我有恃无恐的戏码。”   “原来如此,”柳永戴着手套的手扣住地板边缘的缝隙,使劲往上掰,“可是那时候你不是才是个菜鸟吗,怎么会突然这么精明?”   宋初看着地板下暗沉干涸的血色:“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或者是因为我聪明。你觉得,张绍启和他的新老婆是怎么死的?”   柳永也看着那些血:“被人杀了的?”   宋初站起身:“反正不会是单纯的煤气中毒,是谁最先发现尸体的?”   当地公安局派来的警员站在大门的位置,看着宋初几人忙前忙后,心里十分紧张。   他们这个小城镇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大案子,这种跨省还出了人命的案子更是没遇到过。   宋初突然开始问他问题,让他紧张得都结巴了。   “是,是,是张绍启的朋友。”   “哪个朋友?”   “好像,好像是叫王顺之的。”   柳永取好血样也站了起来:“王顺之,那不就是帮他把尸……莹莹送到卢秀秀那里去的人吗?”   宋初微微点头:“麻烦你安排一下,这个案子恐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需要重新调查。”   “是!”警员下意识地立正站好。   “宋警官,真的有东西!”标本室里传来走调的惊呼声,当地警员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晕了,这是又发生了什么?   张莹莹开心地拍手:“哈哈,你们找到妈妈了!”   客厅中的三人涌入标本室,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板被掀开,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刚刚被掀开的地方露出了一双人类的脚,一双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皮肤的脚。   当地的警员立即掏出手机跟局里汇报现场的情况,接二连三的发现已经不是他一个小警员能够兜得住的了,局里表示会立即派有经验的刑警和法医到现场。   张莹莹蹲到那双脚旁边,有些失落地鼓起腮帮子:“这不是妈妈的脚,你们还没有找到妈妈,真笨。”   能找到尸体,张莹莹功不可没。宋初将其用红绳拴在自己的手腕上,塞给她一颗香烛糖,小孩儿吧嗒吧嗒舔得开心。   加派的刑警赶过来的时候,顺便把发现张绍启夫妇尸体的王顺之带了过来。   王顺之原先还算镇定,然而看到标本室里被发现的尸体,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神也躲躲闪闪。   地板被掀开大半,能发现的也都被发现了。   一共是两具尸体,都属于女性。   其中一具尸体出现了些微的腐烂现象,另一具则保存得比较完好,两人的面容都还能够辨认。再加上屋子里残存的标本,很容易让在场的人产生不太美好的联想。   柳永推着王顺之进屋,确保他能看见那两个女人的脸:“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王顺之刚想摇头说不认识,却突然对上宋初的眼睛,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神让他吞下了自己的谎话,点了点头:“这两个都是绍启的前妻……”   法医对两具尸体进行了现场验尸,发现尸体被做了特殊处理,以延缓或者防止尸体腐烂。   第一具尸体明显做得不如第二具好,也更加久远一些。   至于具体的数据,还需要进行化验分析。   法医要带着尸体离开,却被宋初拦下了:“应该还有至少一具尸体。”张莹莹的尸体,肯定没有被火化或者埋葬,宋初看着张莹莹,在外人看来就是在自言自语:“你的尸体在哪里?”   张莹莹眨了眨大眼睛,调皮地咧着嘴笑:“阿初姐姐猜猜。”      第109章 贼船      宋初想起唯一一间卧室的床头柜上的标本,那件标本并不比标本室里的好看, 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却偏偏被张绍启放在了床头。   会不会那件标本是他刚刚到手没多久的, 他的新鲜感还没有过去,所以放在床头每日观赏?   以此为例,张莹莹的尸体大概也会被他置于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卧室的地板下是实心的,尸体不能藏进去。那么能藏下尸体的,只剩下那张还没有被搬走的床了。   宋初让人掀开床板, 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床板下堆着很多杂物,却没有尸体的影子。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宋初喃喃自语。   张莹莹在她身侧嘻嘻笑:“阿初姐姐笨笨,我要和王叔叔玩儿。”   说着,她周身的阴气开始汇聚, 将要显形。   王顺之似乎听到有谁在说自己, 偷眼往宋初那边看, 却看到张莹莹的身影在宋初身侧闪动,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往前来协助办案的刑警身上扑:“鬼, 有鬼!”   刑警毫无防备,被他这一扑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刚要开口骂人, 眼神撇过宋初身边,顿时目瞪口呆:“这个小孩子哪里来的?”   柳永连忙过去把张莹莹挡住:“哪里来的孩子,你们不是眼花了吧。”   刑警站起身定睛一瞧,果然没有什么孩子:“那就奇了怪了, 我明明看见了的……”   “是鬼!是鬼!她回来了,我们都要遭殃了!我要回去!”   宋初眯着眼看着疯癫的王顺之,这个人是首先发现张绍启夫妻的尸体的人。   他和张绍启是朋友,也是他为张绍启寻找能够帮他制作标本的人。   张绍启带回张莹莹的尸体之后,会不会再次把尸体交给他,拜托他重新找人帮他把尸体制成标本呢?   一步步走近王顺之,宋初附身看着他:“王先生,我们一起送你回家吧。”   王顺之看着宋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   宋初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追溯入他的记忆,果然找到了能证明自己猜测的证据。   弯着唇角直起背脊,宋初看着一脸茫然的刑警同志:“这里就麻烦你们处理了,我们还需要去一趟王先生的住处,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对吧,王先生?”   王顺之的身体似乎变得僵硬了,缓缓抬头看着宋初:“你是魔鬼……”   宋初不怒反笑:“虽然你这么夸我,但是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或者你可以选择现在就交代清楚一切,给我们省些力气,说不定你的下场会好一点。”   听宋初这么说,众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将目光落在王顺之身上。   王顺之坐在地上,缩着身体往墙角靠:“不是我杀的,我什么也没有做。那天我只是来告诉张绍启标本已经做好了的,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那样的场面……”   王顺之说得不清不楚,语无伦次,宋初却是在他的记忆中看得分明。   张绍启将张莹莹的尸体带回来之后,将尸体交给了王顺之,请他重新找人帮忙处理。   张绍启夫妻死的那天,他来这里是为了通知张绍启可以去把已经做好的标本取回来了。   他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声,于是拿了门口花盆底下的备用钥匙开门。   谁曾想一进门就看到他们夫妻二人倒在客厅的地板上,身下都是血。   他怕别人以为是他杀的人,所以把现场给处理了,还打开了厨房的煤气,营造出了煤气泄漏的假象。   王顺之和张绍启是一起长大的,张绍启收藏标本和进入冰恋的圈子都是王顺之带着的。然而张绍启却比王顺之更加疯狂,甚至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张绍启只喜欢女人的尸体,而且越是自己亲近的人,他就越有把她变成美丽的标本的冲动。   他的第一任妻子死于癌症,他将妻子的尸体带回家中之后偷偷藏了起来,尝试着自己用各种药物防止尸体腐烂,效果却不是很好。   眼见着妻子就要烂了,张绍启把这件事告诉了王顺之,希望他能帮忙。   王顺之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他虽然也在冰恋的圈子里,但是他并没有那么狂热,不过他还是通过自己的人脉帮了王顺之一把。   没过多久,张绍启认识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张莹莹的母亲。   两人交往一年之后,莹莹母亲怀孕,于是他们结婚,把孩子生了下来。   在怀孕期间,张莹莹的母亲发觉到异常,经常会有意无意地试探张绍启。   张绍启曾经在和王顺之喝酒的时候说过,等莹莹妈妈把孩子生下来,就把她给杀了。   “还是不会说话没有思想的标本好啊,活人长得再漂亮,心思多了就让人厌烦。等孩子出生,就把她变成标本好了。”   当时张绍启醉醺醺的,王顺之也有些迷糊,没把他的话当真。   孰料,莹莹不满一岁,她妈就因为产后抑郁没有恢复过来,自杀了。   在她刚死的那段时间,王顺之也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张绍启动的手。   但是张绍启一直表现出伤心的模样,他也就淡了怀疑的心,并且在张绍启求他帮忙的时候再次出手帮了他。   张莹莹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情王顺之也是知道的,但是张莹莹突然死了却让他开始怀疑张绍启了。   张莹莹的治疗状况并不坏,医生也说过她只要不受到刺激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找了个机会将张绍启灌醉,王顺之跟他套话,发现他根本就没想让张莹莹活着长大。   “小孩子好啊,看着可爱又乖巧,就是有点吵。老王啊,你都不知道莹莹出生的时候我有多开心,生了个女儿真好……她一直都这么大的话就更好了!哦,对了,她有心脏病,本来活不下来的,早点解脱,嘿嘿,真好……”   王顺之意识到自己这个发小儿已经陷入了魔障,但是他却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做了什么刺激到了张绍启,是不是他也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不敢冒险。   果然,张绍启又找他帮忙找人将张莹莹做成标本。   也许他是发现了什么,不肯把张莹莹的尸体交给他,而是让他联系好人,他亲自把尸体送过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王顺之的手。   王顺之找上卢秀秀也是计划好的。   张绍启不肯找近处的同好者,怕露馅,又要技术好的,怕毁了自己的收藏品。   他查了卢秀秀在标本圈的活动,发现卢秀秀制作标本很有一手,从来没有碰过人体标本。   从她发布的作品来看,她在圈里绝对算得上很有家世的那一类了。   从她的发言记录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内心对人体标本还是比较抗拒的,而且非常执着。   如果是她的话,也许可以借她的手帮他处理掉张绍启这个潜藏的炸弹。   然而王顺之没有想到,最先被警察找上的竟然是自己。   张绍启没有留下具体的地址,警察通过和卢秀秀联系的账号找到了他。   张绍启用这一手,把他们两个人变成了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两个人一起在拘留所呆了几天。   本以为出来之后张莹莹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想到警方竟然把尸体冻了起来,还给了他们。   张绍启又把尸体交给了王顺之:“兄弟,你应该知道,我们俩从一开始就在同一条船上。是你把我带上了船,就别想着自己下去了。”   受到威胁的王顺之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帮他处理尸体。   有了这些前科,这次夫妻俩一起死在家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张绍启和妻子的尸体都已经火化,想要再从尸体上得到什么信息是不太可能了,只能等着血检结果,说不定会有一些发现。   由于在王顺之家中发现了张莹莹的尸体,王顺之被暂时扣押。他很容易受到惊吓,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第二天一早,参与调查的人员在当地警局的会议室集合,法医出示了尸体检验报告,脸色很耐人寻味。   “根据我们的检查,目前发现的三具尸体都被掏空内脏做成了标本……”   法医一开口,当地的几个警察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在。   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也的确是太变态了一些。   那三具尸体,可都是张绍启的妻子和女儿啊!   宋初没有听法医的报告,而是直接翻到了血检报告。   出乎意料的,在客厅地板下采集到的血样里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血。   但是明明两个人都死了,难道其中有一个人是以不流血的方式死去的?   吃药?窒息?   她从王顺之的记忆力看到的画面,是两个人交叠着跌在血泊中,在墙边有一把沾着血的匕首。   张绍启的脖子、胸口、腰侧都有明显的伤口,所以肯定有他的血。和他倒在一起的女人被张绍启压在身下,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0章 同归于尽   思及张家邻居别有深意的眼神,宋初眯起了眼睛。   那些人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你们继续, 我需要去查证一些事情。”宋初站起身要走, 柳永也“蹭”地一下蹦起来要跟上, 却被宋初压了下去,“你留下继续听。”   宋初再次敲响了张家邻居的门。   就住在张家隔壁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白天男人出去工作了,只有女人留在家里。见只有宋初一个人,女人将她放了进去。   “实不相瞒, 我还是为了张绍启夫妇的案子来的。我们昨天对现场进行调查之后发现了很多疑点,希望大姐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说话间,宋初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   邻居大姐给她倒了茶:“你一个女娃, 做这一行也不容易。不是大姐不告诉你, 我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说煤气中毒, 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她并不觉得是张绍启夫妇是煤气中毒死的, 宋初连忙追问:“那你在他们出事之前, 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   “在他们死的前一晚,夫妻俩好像是吵架了,吵得可厉害了, 我们关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张媳妇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说小张是变态什么的,还说他要杀了她,她要跟小张同归于尽之类的。”   “小张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动静,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了,两个人开始摔东西了,小张好像还受伤了。我估计小张媳妇估计是疯魔了,两个人指不定是怎么死的呢。”   宋初点点头,不是张绍启媳妇疯了,应该是她发现什么了。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警察呢?”   邻居大姐叹着气摇头:“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两口子都死了,我觉得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给人家一个体面。不过听说你们昨天在他们家找到了尸体,我才觉得这件事也许不该瞒下来。有时候仔细想想,也觉得真是可怕。”   “谢谢大姐,如果没有您的线索,或许有些事情就被我们忽略了。”   “不客气,应该的。”   从邻居家离开,宋初再度进了张绍启家。   地板还保持着被掀开的模样,地板下干涸的血迹还在。   她蹲在血迹前,微微皱起眉头:“标本室的尸体都被藏得好好的,张莹莹的尸体还没有带回来,她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张莹莹一开始也学着宋初的样子蹲着,不一会儿便没了耐心,跑来跑去自己找乐子。   突然,她的左脚绊到了右脚,身体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虽然感觉不到痛,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地嚎了起来。   宋初无奈地起身去扶她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成鬼了还栽跟头……”宋初渐渐没了声,皱着眉看着地板缝隙里的粉末。   “阿初姐姐,怎么了?”张莹莹巴巴地看着宋初。   宋初莞尔一笑,拍拍张莹莹的脑袋:“摔得不错,再接再厉。”   将粉末带到医院检验科,因为言明了是警方办案,结果出来得很快。主要也因为这种粉末的成分并不复杂——安眠药。   这下子,当时的情况就差不多明朗了。   张绍启准备好了安眠药,想故技重施杀了自己的第三任妻子。   妻子中计之后却发现了张绍启的计划,于是放话要和张绍启同归于尽。   张绍启被妻子用匕首重伤,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便拖着妻子也不让她离开,让她不能出去求救。   于是两人一起死了,而血迹却只有张绍启一个人的。   这些还只是宋初的猜想,要想得到证实已经不太现实,不过宋初还是想努力一把。   其中的关键,就是找到除了死者以外的现场证人——张绍启五岁的继子。   在见到那个孩子之后,宋初更加确定,当时他一定看到了些什么。   他对张绍启和母亲的照片都有明显的抗拒行为,甚至在看到照片的时候,露出惊恐的神色。   孩子的亲生父亲很是心疼,忍不住地把儿子往身后藏。   “孩子大概是被吓到了,我把他接回来这些天,这孩子每天都会做恶梦,喊着‘不要,不要’的,也没有以前开朗了,总是一个人呆着。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把他给他妈带着。”   宋初礼貌而强硬地说道:“徐先生,我希望你能去旁边坐一下,我不会伤害到您儿子的。”   柳永握住徐先生的手臂,另一只手作出“请”的姿势。徐先生无法,只能让开,坐到了一边。   宋初从口袋中掏出两根棒棒糖,剥了外面的塑料衣,递了一根给很是不安的小男孩:“小涵,跟姐姐一起吃糖好不好?”说着,便塞了一根进自己的嘴里。   小男孩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点头才腼腆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偷看宋初。   宋初温柔地笑着,本就好看的脸让她的笑容更有亲和力,那双眼睛仿佛一潭深水,莫名地安抚了他惊惶的内心。   宋初猜得不错,张绍启夫妇死的时候他就在现场,甚至可以说目睹了所有的过程。   事实和宋初所想没有太大出入,那天的确是张绍启决定用安眠药杀了妻子,将极度过量的药粉混在了妻子喝的中药里。由于紧张,一些药粉洒在了地板上。   他在下药的时候被继子小涵发现了。   在张绍启从房间出来之后,小涵进去和正卧病在床的母亲说了自己看到的事情。   于是愤怒的女人翻出了床头柜里的水果刀冲了出去,夫妻俩撕破脸开始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最终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而目睹了一切的小涵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好了,我知道了,谢谢小涵。”宋初直起身子,看向小涵的亲生父亲,“徐先生,如果你真的为孩子好的话,请不要整天把他关在家里,最好能给他找一个靠谱的心理医生。”   徐先生的脸抽搐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这你不必知道,我只是给你提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而已。柳永,准备结案吧,我们可以回北京了。”   柳永递给她一杯水:“我已经订票了。”   整件案子的脉络已经理清,宋初和柳永连夜回了北京。   卢秀秀一听到他们回北京的消息就打了电话过来,虽然楼半夏说已经帮她处理了一直困扰她的那只小鬼,但是她还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张绍启在把张莹莹的尸体送过来的时候,为了防止卢秀秀“多事”,在棺木中同时封藏了从某位“半仙”手中求来的小鬼。   只要卢秀秀不做多余的事情,那只小鬼就会跟着张莹莹的尸体还回去。   不幸的是,卢秀秀中招了。   幸运的是,张绍启太过心急,未过头七就把张莹莹的尸体送了过来,被封禁在棺材中的不只是小鬼,还有张莹莹的魂魄。   在小鬼的阴气笼罩之下,张莹莹的魂魄也得到了一定的力量,成为了另外一只鬼魂,感念到卢秀秀的善心,与小鬼抗衡。   此案告破之后,警方意识到通过这个案件顺藤摸瓜,说不定可以查到一些尸体买卖和盗窃案件,行动仍在继续。   听到最后,卢秀秀忍不住问起张莹莹的下落。那个在一开始一直保护着她,却也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的小孩子,给她留下了相当的印象。   张莹莹在案件告破之后就被送往冥界投胎去了。   “莹莹心地善良,此生诸多不幸,却做了一些好事,下辈子一定会是个多福多寿之人。”李双宽慰卢秀秀。   在卢倩媛的调理和梁京墨的配合之下,他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也开始进行一些常规工作。   宋初的血终究没能让他的力量真正回来,斩魂剑也一直还是烧火棍的模样,在外人眼中,现在的梁京墨远不如当初意气风发。   宋初卸下暂代之名,梁京墨依旧是梁处长。任由外面的人怎么说,文物修复处的人认他,他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不再囿于自己的世界,梁京墨看到了宋初身上的很多改变。一方面感觉到欣慰和骄傲,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些许的惶恐不安。   宋初越来越优秀,但是他却陷入低谷。   再次看到夏青出现在宋初周围的时候,梁京墨内心的翻腾几乎让他当场失态。   现在的他和夏青相比,也没有什么优势了。   “阿墨。”宋初的声音使他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宋初担忧的眼神,“怎么了?”   梁京墨握住宋初的手,眼神越过她的肩头对上夏青含笑的眼神:“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人很碍眼。这里这么偏僻,你是怎么找到的?”   蜥蜴老板将调好的鸡尾酒送到两人面前:“说起来,那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啊……”   “就是这家伙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时候被我发现了,然后他自己蠢把我带到了他的老窝这里,真是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天真愚蠢的家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的三门考试都结束啦,接着为下周两门考试奋斗! 浓浓师生情,门门都得行!   第111章 骑驴看剧本   正当宋初带着坏笑揭穿蜥蜴老板的时候,梁京墨突然吻住她的唇。   宋初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起哄的欢呼声和口哨声。   “怎么……这么突然……”   关上门, 宋初能反调戏梁京墨, 但是在外人面前,宋初还做不到那么奔放。   梁京墨挑衅地看了夏青一眼:“只是突然情不自禁。”   蜥蜴老板搓了搓手臂,藏起因为激动而露出来的尾巴:“我看,是有人吃醋了吧。”   “吃醋?”宋初挑眉,看向蜥蜴老板暗示的方向, 正好看到夏青离开的背影,略微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阿墨,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   看着梁京墨的眼睛, 宋初问得认真。   蜥蜴老板受不了地摇头:“麻烦你们俩调情能不能回去关上门, 不要在外面祸害我们这些单身狗好不好?”   宋初就着梁京墨的手喝完他杯中的酒:“今天只是让你们认识一下, 顺便宣告一下本人名花有主,免得我们家的醋坛子一直被打翻, 这就走了。”   宋初的态度让梁京墨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只是越发粘着她,两个人只要呆在一起,便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虽然文物修复处其他人也觉得自己天天吃狗粮吃得有些撑了, 不过能让梁京墨恢复元气,他们吃撑点似乎也没关系。   在梁京墨刚刚恢复的那几天,王毅还时不时地跑过来跟他邀功,说他能这么快恢复也要记自己一大功, 到后来被他和宋初虐得肝儿疼,便少见他来了。   一切都步入正轨,似乎梁京墨从未离开过一般,除了……梁京墨没有办法再出现场,也没有办法战斗在第一线了。   在梁京墨和宋初两人甜甜蜜蜜的时候,外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作为一个热爱网络文学的老怪物,李双最近一直在关注一场前所未见的闹剧。   “这些人真当我们瞎啊!”李双愤然摔了手中刚买回来没多久的口红,双手不断敲击键盘,脸上早已不见温柔笑意。   宋初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口红,扯了扯楼半夏的袖子:“什么情况?”   楼半夏咬着三明治看了李双的电脑屏幕一眼:“没事,掐架呢。最近有件事闹得挺大的,我好像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是吗?”宋初打开微博点开热搜,都是明星八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   李双抬头看了宋初一眼:“你不用找了,因为事情牵扯到娱乐圈某个有后台却火不起来的十八线小明星,热搜是上不去的。靠,真想给她送点礼物过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气愤?”梁京墨也来了兴趣。   李双将笔记本推到宋初面前:“事情的经过帖子里都说了,你们自己看吧,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宋初挑了挑眉,滑动鼠标看帖。   事件的主人公有两个,一个是网文圈一个略有名气的作者延川,另一个……是大概可以归属于娱乐圈的石琪。   “这个石琪,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有过什么作品吗?”宋初鼓起腮帮子,她平时虽然也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是只要有点名气她应该还能眼熟一点。   李双咬牙切齿地开口:“有啊,前段时间上映的超级大烂片,她家金主给她买了一个小角色,以为有众多大咖加盟能火起来的,却没想到扑街得彻底,你不认识她也是正常的。”   事情的开端是这位石琪小姐最近出版了一篇小说,请了圈内几个大手联名推荐,打出“娱乐圈才女”的名号进行宣传,结果却被延川发现她出版的那篇小说几乎完全照搬了她刚刚网络完结正准备出版的小说。   由此,延川和石琪之间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延川只是一个借助网络平台发布文章的小作者,而石琪背后却有着大金主。   一番运作之下,延川的连载网站屏蔽了延川的小说,并且修改了上传时间,试图造成延川的创作时间晚于石琪的现象。   然而,他们能修改本站的数据,却无法操纵众多盗版网站,延川的读者早已准备好证据。   “看上去情况还是可以啊,双儿你有必要那么气愤吗?”宋初不明所以。   李双吐出一口气:“你仔细看看下面的评论,一堆的脑残粉,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军。要是真打官司,按照现在国内的环境,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种人,就该给她放两只小鬼,让她知道什么叫报应!”   李双只是一时气话,却没有想到,几个小时之后,便爆出了石琪拍戏落水,差点溺亡的消息。   在一群人的叫好声中,那张现场照片却让文物修复处众人一个激灵。   照片上,石琪被人救了上来躺在河边,身边围了一群人。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石琪身上,几乎没有人发现,水里突起的一块石头后探出了一个模糊的脑袋。   见大家都向自己看过来,李双举起双手:“天地可鉴,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什么也没干。”   宋初压下她的手,唇角微挑:“想不想接手这件事?”   “完全可以!”   石琪所在的剧组正在横店取景,从北京过去还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在上飞机之前,苏木已经开始披上马甲提醒围观群众注意照片中的异样,果然引起一片惊呼。   同时石琪身边又出现了一些不可思议之事,威亚无故剧烈晃荡,明明没有点火的灯笼却着起了火,差点毁了剧组的道具……   飞机落地,宋初、李双和柳永三人并没有急着去找剧组。   先在酒店休息了半天,又四处逛了逛。   苏木在北京进行远程操控,潜移默化地给剧组人员灌输“要找专业人员解决问题”的思想,成功让副导演通过公安局找上了当地的灵异工作者。   此时,宋初三人已经设好局,成功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手上。   见到负责人是个年轻的女人,副导演其实不是很满意。不过当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人都来了,他只能带着他们去见石琪。   不要看石琪名气不大,排场却不小。尤其是在发生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她身边的助理和保镖加起来已经突破了十个人。   宋初他们进去的时候,石琪正在化妆,准备一会儿的拍摄。   “这就是你们找来的专业人员,不会是骗子吧?”石琪从镜子里看着宋初三人,面露不屑。   李双一直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听到石琪对他们的怀疑也没有生气的迹象,而是十分礼貌地开口。   “石小姐的怀疑十分合理,不过我想等石小姐见识过我们的实力之后,就不会觉得我们是骗子了。”   石琪“切”了一声:“拭目以待。”   宋初在一边空着的凳子上:“离开拍还有一段时间,石小姐不介意跟我们说说最近的情况吧?这样比较方便我们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石琪挥挥手让化妆师先走开,转过身对着宋初,略浓的妆容挡住了她憔悴的脸色:“好吧,不过要是你们没办法保证我的安全,或者是把我的事情拿出去乱讲,我一定会让你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先是威胁了一通,石琪见其他人都出去了,才开始讲她身上最近发生的事情。   其实上次落水并不是这种事情第一次出现在她身上。   从两个月前,她就时常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第一次被她察觉到,是有一天正洗澡的时候浴室里的灯突然灭了。她看得很清楚,只有浴室的灯灭了,外面的灯还亮着。   浴室的玻璃门上投出一个男人的影子,当下把她吓得不轻,连忙裹上浴巾。   不到两分钟,灯重新亮了起来。她壮着胆子打开门,却根本没有人。回头再看,她刚刚泡着的热水,竟然变成了一缸血水!   “我平时胆子就小,遇到这种事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阿姨被我吵醒赶了过来,我才安然无恙。不过等我再看的时候,却又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一开始石琪觉得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造成幻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此类状况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她开始慌张了,逐渐演化到了连拍摄都受到影响的地步。   “我落水的事情你们应该也都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张照片上的异常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再说起威亚事件,石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上去之前,她和助理都多次确定过威亚的安全性,控制威亚的工作人员也都在她的人视线之中以确保她的安全。   一开始一切正常,谁知道当她从高处挥着剑跃下的时候,却感觉有人往右前方推了她一把,腰间的威亚扣松脱导致失控,差点造成意外事故。   灯笼起火那件事更是莫名其妙,案发现场连火种都没有,灯笼完全是自燃的,却因为找不到原因,被归到了她的头上。      第112章 魑魅      最近一次就在昨晚,剧组正在拍一场夜戏, 用水车模拟降雨的情景。   别人的镜头都拍得好好的, 一轮到她水车就罢工, 要不然就是水量失控,总之就是不让她好好拍戏。   李双躲在柳永身后,憋笑憋得难受,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惹来宋初一个警告的眼神。   柳永见石琪的眼神也转了过来, 挺直了身躯将李双完全挡住。李双揪着柳永的衬衫,额头抵在他的背上,如同靠着一座山。   石琪没看出什么,也许是不想计较这点小事, 收回目光看着宋初:“现在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 一会儿就要到我的镜头了, 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宋初微笑点头:“请您放心,不过恕我冒昧, 石小姐您之前有没有做过一些……让人记恨的事情?”   石琪抱臂冷笑:“在圈儿里混的, 靠的就是手段,踩低捧高才能走得高。我以前就是因为太善良,所以才一直不温不火。为了生存, 谁还没有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呢,你说是不是?”   场务过来催促,化妆师给石琪最后整理了妆容,换上戏服, 拍摄便开始了。   这天是个艳阳天,太阳哗哗地照射着大地,宋初、李双和柳永坐在拍摄场地边的树荫里喝着石琪让助理买来的冰饮,却没有放多少心思在石琪身上。   不是他们托大,得多愚蠢的鬼才会这么想不开在这种天气冒头。   这种天气,哪怕是厉鬼出来都得被晒脱一层皮,十分钟灰飞烟灭不是玩笑。   李双为了石琪抄袭事件特地开了一个微博小号,整天刷着相关消息,发表相关言论,也因此揽了一波粉丝。   来之前,她在小号上表示自己即将打入地方内部,不少人都在关注着她的动向。   “坏事做多了真的会遇到鬼的,哈哈哈。”李双带着温柔的笑容发布了这样一条微博,配上石琪落水的那张照片,顿时引发诸多猜测。   石琪一开始畏手畏脚放不开,后来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才真正投入进去。虽然,即便她很投入了,演技还是令人尴尬……   石琪的戏份并不多,今天就只有两个镜头而已,没过多久就拍完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明显让石琪的心情好了不少:“看来你们的确有些本事,走吧,今天收工早,我请你们吃饭。”   吃饭期间,石琪也不知做了什么,让原本住在她隔壁的女演员换了房间,把原来的房间空出来给了宋初三人。   不过,也就只有这一个房间而已。好在房间有客厅,柳永可以在客厅休息。   石琪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让宋初或者李双住进她的房间——当然是客厅,保证她的安全。   李双立即毛遂自荐,她才不会放过折腾石琪的机会,宋初也没有拦着她。   石琪的意外要求导致宋初要和柳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为了防止醋坛子事后知道了爆炸,宋初决定先和梁京墨通个气。   梁京墨在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委委屈屈地问道:“你就不能偷偷再开个房间吗?”   宋初叹气:“不是我不想,酒店就在横店附近,你也知道这种影视基地的酒店有多难订,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再说卧室的门有独立锁,锁上就相当于另外一个房间了不是?”   “念在你主动交代的份儿上,就这样吧。”梁京墨低笑。   虽然这么说了,柳永还是接到了梁京墨的电话。他在那头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到最后柳永都没能明白梁京墨打这个电话的用意。   凌晨三点多,石琪的房间突然传来尖叫声,宋初和柳永立即赶了过去。   石琪经纪人已经赶到,拿房卡开了门。   房间里黑咕隆咚,石琪整个人都挂在李双身上,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卧室门口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在经纪人开灯后,却什么人也没有发现。   宋初三人脸色冷凝,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叫人忍不住心慌。   原本接下这个案子不过是因为无聊,顺便让李双出口气,却没有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们算是来着了。   “双儿,你先把她们俩带走。”宋初走到李双身前,挡在那只已经没了人形的恶鬼和她之间,李双在宋初的掩护下缓慢后退。   如果今日碰上的是一只普通的恶鬼,李双一定会让石琪先好好吃点苦头再动手。   然而今天出现的这只恶鬼,却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虽然还有人的轮廓,但他的外貌更加趋近于魑魅。   一边拖着石琪往外走,李双也不忘埋怨:“你到底招惹了些什么鬼东西!”   石琪死死地抱着李双的脖子,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嘴上也不肯认输:“如果不是这样,我还用得着你们吗?”   李双和石琪即将到达门口的时候,那只恶鬼突然动了,猛地朝着石琪的方向冲去。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用猫捉老鼠的态度逗弄着石琪。看着她惊慌失措,他就觉得解气。   但今天出现的这些人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速战速决的话,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火鞭祭出,宋初身后几乎拖出了残影,李双也不再拖拖拉拉,直接拖着石琪的大腿将人抱起闪出门外,经纪人顺手将门关上。   在最后的缝隙中,石琪隐约看到了一个怪物的身影,刹那惊呼一声,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恶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出离愤怒,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了宋初身上。   宋初可不是省油的灯,距离长了用火鞭,距离短了用火剑。明明可以三下五除二让那恶鬼灰飞烟灭,她却不慌不忙地一直吊着他,给他希望然后让他绝望。   宋初和恶鬼纠缠的时候,柳永也没有闲着。   他虽然修为锐减,好歹还有几分本事,脑子灵活。   锁魂链被他扯成细如发丝的模样,在恶鬼和宋初身边穿梭,逮到机会还不忘往恶鬼身上拍两张符咒,拖累他的动作。   “宋初,上!”柳永突然大喝出声,恶鬼闻声以为他们要联合攻击自己,连连后退。   宋初却并没有往他身上招呼,而是一跃而上,收敛了火光的火鞭缠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将宋初吊了上去。   在宋初跃起的瞬间,柳永收拢十指,布好的锁魂链迅速收拢,形成一个笼子的形状,将厉鬼困于其中。   “别收紧。”宋初缓缓落在柳永身前,手指搭在锁魂链上,略微用力,便有血珠沿着锁魂链流出去。   柳永霎时明白了宋初的用意,将锁魂链维持在笼子的状态,任由宋初的血布满链身。   恶鬼试图突破这个看上去不堪一击的笼子,却在碰到锁魂链的时候被巨大的痛苦侵袭,如同灵魂被灼烧一般。   宋初走到他面前:“不用试图逃脱,你这点修行扛不住我的血。”   若是只有柳永操纵的锁魂链,他拼一拼说不定能逃出来。不过加上宋初的血,估计他魂飞魄散了笼子也没一点变化。   房间里的动静逐渐平息,房门外的石琪也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高傲的模样,斜眼看着还心有余悸的经纪人:“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死了都不安分的家伙。”   李双的手挡在感应区:“石小姐,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看了。”   虽然装模作样地拦着她,实际上李双却期待着她狠狠推开自己,不顾劝阻打开房门,被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才好。   也不知道石琪是哪根筋搭错了,被李双这么一拦竟然真的不折腾了,乖乖地跟着经纪人回房休息去了。   李双失望地用手背扫过感应区,轻松地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看到柳永跟宋初都没有受伤,李双松了口气。   毕竟眼前的厉鬼跟魑魅扯上了关系,到底继承了魑魅多大的力量他们无法估量。   由于厉鬼受到魑魅的力量影响,口中长出了与其并不相符的獠牙,导致他说话都困难。   宋初尝试着读取他的记忆,却如同雾里看花,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是清晰的,催眠更是难以施行。   “这附近有没有寺庙?”宋初看着厉鬼,却是在问李双和柳永。   宋初要找的当然不是平时观光用的寺庙,而是真正有佛光普照、有高僧坐镇的寺庙。   三人平时的活动范围都在北方,宋初更是个路痴,要找到附近的寺庙,还得靠苏木远程指导。   “你找寺庙做什么?”柳永小心地收拢着锁魂链,压迫着厉鬼的体型也跟着缩小,直到变成一个铃铛的模样,方便他们携带。   宋初吮了吮还有些渗血的伤口:“给他洗魂。”   “洗魂?”李双和柳永都惊奇地看着她。   洗魂这个词他们都只在典籍中见过,因为施行困难且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撑,故而从未真正见过有人进行洗魂的。   即便是得道高僧,也未必撑得住耗费心力的洗魂。   直到走进灵隐寺,李双和柳永也没有想到,宋初找寺庙只是为了让这些僧侣护法,真正要给那只恶鬼洗魂的,是她自己。      第113章 洗魂      红莲业火,天生克制邪恶, 可燃尽一切罪孽。   作为红莲业火的化身, 陌君的力量一直为魔、恶鬼、厉鬼所忌惮。   他们的力量对上陌君, 就如同水对上火,如果不能将对方完全压制下去,那便是彻底的灭亡。   陌君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她的灵魂便是红莲业火之精粹凝聚而成,她体内的火之心更是蕴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 也只有她能够将红莲业火的能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自从和冥王达成交易之后,宋初便开始磨练自己对自身力量的控制。   最强大的控制,不是释放出全部的力量,而是像水龙头一样, 想开多大开多大。这次撞上来的这只厉鬼, 便成了她的实践对象。   “阿弥陀佛, 施主,您真的想清楚了吗?”新住持捻着佛珠, 还在劝宋初收手。   宋初严肃地看着那张布满褶子的苍老面庞:“我知道性命宝贵, 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我自己选的路,绝不后悔。”   住持再三告诫无果,也只能叹了口气。   洗魂之事, 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的机会,要么成功要么被反噬,从来没有第三种结果。   禅房的门被关上,李双和柳永也被赶了出来, 屋里只剩下宋初和那只厉鬼。   十八位僧侣在门外席地而坐,住持列在最前方。随着住持一句佛号,庄严肃穆的经文便自诸位僧侣口中流出,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锁魂链织成的笼子中,青面獠牙的厉鬼赤红着双目看着宋初,口中发出威胁的吼声。   宋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走到笼子前:“如果我失败了,那就算你倒霉吧。”   鬼使陌君冷心冷情,并不只是一个传说。   宋初张开右手,随着力量缓缓外放,火焰在她的手心凝聚。她只是轻轻碰了碰锁魂链,那火便如同沾了油一般迅速蔓延开去,直到整个笼子都被笼罩在火焰之中。   那恶鬼极力蜷缩着身躯,让自己能离那火焰远一些,再远一些。然而他被囚于笼子中,再怎么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火焰的温度逐渐上升,颜色也越发艳丽,厉鬼所承受的痛苦也越来越难以忍受,身上青黑色的鳞片逐渐卷曲、脱落,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这场景,大概类似于在火中凌迟。   恶鬼的眼睛已经被血红占据,怒气达到顶峰,不顾一切地朝着宋初的方向扑过去。即便不能伤到她,如果直接碰上了那火焰,也可以让他解脱吧?   魂飞魄散也比承受这种痛苦要好。   宋初早已料到他的动作,当他撞向笼子的时候,那一块的火焰突然往旁边蹿了蹿,在让他加倍痛苦的同时保证他不会直接灰飞烟灭。   獠牙被自己崩断,又重新长出,再被崩断……   鳞片脱落成灰,再重新长出,又脱落下来……   “魔鬼……你才是真正的魔鬼……”   看着依旧平静淡然的宋初,恶鬼再次崩掉了獠牙,含糊不清地开口。   宋初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我还是第一次为一只无足轻重的恶鬼耗费这么多灵力,你应该感到荣幸,好好享受吧!”   话音刚落,恶鬼的嘶吼声几乎穿透云霄。   屋外护法的一众僧侣心神皆荡,险些稳不住内息。   李双和柳永对视一眼,一人一边趴在门上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却什么也看不到,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急在心里。   明明离得最近的宋初却没有受到影响,完全将厉鬼玩弄于鼓掌之中。   直到厉鬼额上并不明显的小角脱落,坠落在地而没有化为一缕青烟,宋初才逐渐收拢了灵力,笼子上的火焰逐渐褪去。   此时的厉鬼也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脱力之后屈膝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没了动静。   因为害怕笼子上的火焰,因为痛苦,即便已经失去意识,他也不敢触碰到一丝一毫。   宋初也长出一口气,虽然看上去她游刃有余,但是第一次洗魂她心里不可能不紧张。   若是没有火之心,仅靠她本身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撑得下来。即便有火之心加持,一切完成之后她还是感觉到全身发软,只能倚靠着桌子保持站立。   听到里面宋初的呼声,李双立即破门而入,柳永和住持随后进入。   确定洗魂成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宋初发着冷汗靠在桌子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炫目的笑容:“我说过,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李双狠狠地捏了她的脸一把,直到宋初的脸颊都被她掐红了才松手:“你倒是笑得开心,可怜了我们在外面担惊受怕。你要是在这儿出点儿什么事,我和柳永就可以以死谢罪了。”   “胡说,”宋初啐她一口,“你们以死谢罪可以,我是断断不会出纰漏的。”   柳永收了锁魂链,那厉鬼……已经算不上厉鬼了,那鬼魂还是直挺挺地跪着。   住持取了净瓶,在他身上撒了几滴受香火供奉的甘露,那鬼魂才蓦地倒下,悠悠转醒。   即便已经不再身处火笼之中,那鬼魂瞟见红了半边脸颊笑得灿烂的宋初,还是禁不住浑身颤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魔鬼”二字。   宋初走到他面前,提脚踢了踢他的腿:“如果你再给我装疯卖傻,我不介意继续帮你治疗,反正……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的。”   宋初话音未落,那鬼魂便一跃而起疾速后退,后背贴着墙壁,伸出一只手做出拒绝的姿态:“你有什么事直接问就好,别靠近我。”   住持见他已经无恙,乐呵呵地出去了,将禅房留给他们。   要问的不外乎那些问题,鬼魂也回答得十分干脆,很快整件事情的经过就铺展在了宋初他们面前。   这个几乎化身魑魅跟在石琪身边的鬼魂有个十分女性化的名字,叫南溪,是他的本名,也是他的笔名——他是一个网络作家,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那种。   南溪写作就是为了赚钱,目的十分明确,所以他也不介意做一些别人看不起的事情,比如做枪手。   所谓的枪手就是帮别人写东西,以别人的名义发表,从而获取一些报酬。   有些人要名,有些人要利,在南溪眼中,这只是各取所需。   后来他做了石琪的枪手,帮她写一些散文和短篇小说。   石琪每次都对他拿出的作品嗤之以鼻,拒绝付钱,南溪也只能一次次地按照她的意见修改。   但是石琪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将他交出去的稿子据为己有,然后加上一些从别人那里窃取来的文字,打上了石琪的名字。   发现这件事以后,南溪当然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做枪手好几年,南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本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上家到底是谁,只是偶然在网络上看到了关于“娱乐圈才女”石琪的消息,一时兴起看了看她的作品,这才发现自己被坑了。   一时气愤之下,南溪戳穿了石琪的身份,并且威胁石琪要把这件事捅出去。   石琪方并不在意南溪的威胁,石琪也不可能自己跟南溪交涉,直接让律师出头。   南溪原本不过是想通过威胁的方式逼石琪出钱而已,石琪的律师却明确告诉南溪不可能给他一分钱,而且如果他发表了任何不利于石琪的言论,都将会被起诉索赔。   南溪明白自己不可能敌得过石琪,于是暂时偃旗息鼓,没想到没过多久石琪就被揭露抄袭事件,一时为千夫所指。   她的律师再次联系了他,表示会追究他的责任。   鬼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什么也没有做!   对方提出的价码是他倾尽所有积蓄也不可能拿出来的,所以他只能低下头,求对方和他面谈。   他在赴约的时候准备了录音笔,试图收集证据。   当时石琪在广大吃瓜群众心中的形象已经十分不好,他只要能拿出一些证据,就会被立于受害者的位置,自会有人替他讨伐对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不定他就是能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石琪好歹也是一个公众人物,赴约的只是她的经纪人和一个道貌岸然的律师。   兴许是因为南溪看上去就是一副弱鸡的宅男模样,对方的态度十分强硬。   为了引导他们说出有利于自己的话,南溪言语间略微带刺,成功激怒对方。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最终不欢而散。   然而南溪却没有机会将这份证据发布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他一起合租的室友竟然成为了石琪那边的眼线,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对方。   终于在某一天夜里,室友引狼入室,将他彻底出卖。   当他被带走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室友眼中的愧疚和挣扎。   他知道室友不缺钱,不会为了钱做出这种事情,他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对方手里。   然而理解并不代表着原谅。   在那时候,南溪的心里是恨着室友的。比起石琪,他更恨背叛了自己的朋友。      第114章 文曲      他被带到一栋破旧的公寓里,没有人故意为难他, 但他也不能离开。   他知道石琪的人一定在找那支录音笔, 然而他们不可能找到。   公寓在二楼, 南溪估量着从窗台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有大事。   于是趁着监视他的人不注意,他从窗户逃了出去。   也许真的是他运气不太好,从二楼跳下去只是扭伤了脚的他,却在过马路的时候遇上了闯红灯的大货车,一命呜呼。   “我很好奇你到底跟石琪要了多少钱, 她竟然宁愿费这么大力气也不肯给你钱。”李双歪着脑袋看着南溪。   南溪抹了把脸:“五十万,对一个明星来说这点儿钱应该不算什么,更何况石琪不是有个金主吗?”   五十万,在现在这个世道并不算特别过分, 不过也不算少了。   就像南溪说的, 石琪并不至于拿不出来, 只是她不想拿而已。   “那你是怎么变成……那个模样的?”李双又逼近南溪一步。   南溪摇头,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意识尚且混沌的时候, 恍恍惚惚间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清醒时已经是那副模样。   身体里充斥着无穷的力量,愤怒与仇恨盘旋在心头,牵引着他找到石琪。   他只有一个念头, 报仇!   他这样解释宋初就不能理解了。   他们接下这个案子只是一时兴起,作乱的鬼祟不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   要冲着他们,也不至于闹腾到浙江来。   这件事的发生,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有南溪一例, 就很可能会有其他类似的例子。   宋初心中一惊,脑海中闪过两个字——炼鬼。   从梅如黛到现在的南溪,他们原本都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缕孤魂,最后梅如黛成为了厉鬼,南溪更胜一筹,但是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他们都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成为了某人的试验品,甚至牺牲品。   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了,他们也只能暂且放下,先把南溪送走。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就这样把南溪送走的话,不说其他人,李双就不答应。   南溪将录音笔的下落告诉了他们,他们带着录音笔再次找上了石琪。   听到录音笔录下的内容,石琪和经纪人就明白,这段时间以来的麻烦都是南溪造成的。   “果然是个小人,死了都不得安生。”石琪的经纪人关掉录音笔,很是不屑。   宋初没有理她,而是直直地看着石琪:“他当时跟你要五十万,对你而言这笔钱应该也算不上大数目,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大多都会选择破财消灾。”   石琪修着自己的指甲,闻言掀起眼皮:“你懂什么?像他这样的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过是个小明星,能有多少身家给他坑?况且我也没几年年轻美貌的时候了,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所以我得趁着自己还有优势累积到足够的本钱,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不用太辛苦。”   外人看着娱乐圈都是光鲜亮丽,那些经常活跃在公众视线中的明星随便拍一部戏、一个广告,就能够挣到别人半辈子的钱,令人羡慕。   但是挣扎在娱乐圈下游的人们,过得也许连一个民工都不如。   石琪算是幸运的,有人养着她。但是当颜色老去,她的下场都将会是怎样,谁也不知道。   路是她自己选的,并不值得别人同情。   为了钱不择手段,无论本身有什么理由,都不值得别人的同情。   “你准备怎么做?”   听到宋初的问题,石琪挑眉看着她:“什么叫我准备怎么做,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工作范畴吗?”   “石小姐,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你出面道歉比我们出手要有用得多。”李双忍不住出声,“你现在的大众印象已经十分恶劣,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吗?即使那些人说要把你告上法庭,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石琪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他们骂得再厉害又不能对我怎么样,告上法庭我也不觉得我会输。麻烦你们打开网络看看,那些喊得厉害的所谓‘原作者’真的有那么坚定吗?还不是一群拿了钱就随风倒的垃圾吗?就像那什么南溪,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钱?你们现在在这里帮我处理问题依然是为了钱,我们谁也不比谁高尚。”   李双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点开相关消息,果然有几个原作者已经偃旗息鼓,甚至表示不再追究。   受到这些人的影响,也有相当一部分作者的气焰不如之前高涨,陷入了麻木与倦怠之中,只有寥寥几位作者仍然坚定地表示会追究到底。   “人性本就是如此低贱。”石琪嘲讽地开口。   宋初站起身:“信不信,到最后你会输得很惨。”   石琪挑眉:“对不起,我不信。”   宋初看向窗外,夕阳映照着天边云霞,如同烈火燃烧。   李双和柳永也顺着她的眸光看去,云层中似乎有一点星光闪动,逐渐靠近。   天界设存星宿宫,主人间才华文运者曰文曲星。   文曲星最喜才华横溢之人,最恨剽窃盗取之辈。   古往今来从不缺鸡鸣狗盗之辈,文曲星也不可能个个都关照到。   这一次,石琪所为牵涉范围太大,可以说犯了众怒。在被石琪侵犯到权益的人中,也不缺真正有才华的人,终于引来文曲的注意。   南溪急得在宋初三人身边转悠:“你们在看什么呀,石琪油盐不进,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宋初一抬手按住南溪的脑袋,停住他的步伐:“这件事已经不需要我们插手了,与其我们私下解决,在大众面前狠狠打她的脸,才会让你们更加解气。”   南溪困难地抬眼看着宋初微笑的样子,焦虑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狠角色,出手绝不拖泥带水,也不可能中途放弃。   她说的话,也许是可以相信的。   石琪和经纪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莫名其妙的三个人,对视一眼,虽然心里都有些忐忑,却依旧不相信。   凭着那群不成气候的网络作者,或者是已经过气的写手,能够和人脉广泛的他们对抗?   “你要留下,还是选择现在离开?”宋初松开手,看着南溪,交给他自己选择。   南溪抿了抿唇,看着光鲜亮丽的石琪:“我想亲眼看着她受到惩罚。”   “可以。”   南溪被交给了当地的灵异工作部门,他们将会安排好一切,等到南溪心愿达成再送他去冥界。   宋初三人在休整之后返程,回去的路上宋初让李双和柳永不要将洗魂之事告知梁京墨。   李双和柳永明白宋初是为梁京墨好,遂答应下来。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能瞒的,比如炼鬼。   宋初也终于想起来,冥王与她的交易之中并未涉及炼鬼一事。   冥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情无疑是在打他的脸,按照冥王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是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还是他另有打算?   洗魂耗费了宋初颇多灵力,虽然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是她的确比以往容易疲惫,做事也经常走神、分心。   好在随着夏季的脚步临近,并没有太多要紧的工作。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各路高考消息侵占了大多数人的视听,石琪的抄袭事件热度早已降了下去。最终起诉石琪的,只有延川和另外五位作家。   “高考终于要结束了……”苏木趴在电脑前唉声叹气。   李双给自己扑着粉底,闻言挑眉斜眼看他:“少年,你今年高考吗?”   苏木揉了揉眼角,面露疲惫之色:“我邻居家有一个今年要高考的孩子,最近一个月我都在帮他补课,天天折腾到凌晨,我都快吃不消了。还是年轻好啊,精力充沛……”   宋父宋母虽然没有参加监考,但却还是要守在考场外等着高考的学生们,及时发放收取准考证、身份证,以免学生因为疏漏错失这次重要考试。   接近中午,猛烈的太阳直射大地,阵阵蝉鸣搅得人心情烦躁。   宋初从冰箱中取出一早做好的冰糖雪梨装入保温桶,准备送去给宋父宋母,梁京墨自然也要跟上。   作为准女婿,总是要好好表现的。   宋初和梁京墨将车开到作为考场的学校两条街以外便不能再开进去,为了确保考试环境安静,附近的街道都暂时封禁,他们只能下车徒步走过去。   即便撑着遮阳伞,还是能感觉到太阳灼热的温度。   考场外的家长和老师们三五成群地坐着,他们的话题天南地北,眼神却不时地瞟向学校内。   宋父宋母和几位同事找了处树荫站着,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却没有人会在这时候离开。   宋初和梁京墨在这种时候送来冰糖雪梨真是再贴心不过,一杯下肚,人就像重新活了过来。   “还有多久结束?”   宋父看了眼手表:“半个小时,下午还有一场就结束了。”      第115章 将计就计      宋母拍着梁京墨的手臂,语气温柔而期待:“这段时间一直没空, 今晚阿墨跟阿初一起回家吃饭, 阿姨亲手做顿好吃的。”   梁京墨微笑着看着宋母:“阿姨都亲自邀请我了, 就算阿初不肯,我也是要去的。”   一桶冰糖雪梨见了底,宋初和梁京墨也告辞离开。   考场外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他们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晚上梁京墨跟着宋初一起回到家中,宋母果然已经做了一桌子菜。   他们进门的时候, 宋母还在厨房忙活,宋初洗了手进厨房帮忙,梁京墨则陪着宋父下棋。   此时没有人会想到,这顿饭竟是他们最后的团圆。   三天后, 宋父宋母按照计划出发前往支教地区, 完成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文物修复处的工作照常进行, 清闲的时候闲得发慌,忙碌的时候找不着北……随着农历七月的逼近, 宋初越来越沉默。   农历七月, 也称鬼月。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   虽然属于夏季,中元节却是人间阴气最盛的时候, 也是那些逃出冥界的鬼祟将要行动的时候。   “宋初,宋初?”楼半夏的手在宋初眼前挥动,宋初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疑惑地看着她。   梁京墨手里拿着一叠纸,面色凝重地看着宋初:“阿初,事情还没有确定,你先别慌……”   宋初皱眉:“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拿梁京墨手中的纸张,却被梁京墨躲过。   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她所在乎的人都在眼前,除了……她的父母。   “我爸妈出事了。”宋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某种笃定,令人心惊。   宋初越是表现得平静,大家就越是担心,就像之前还没有找到梁京墨的时候……   这件事她终究是要知道的,瞒也是瞒不住的。这次发生的案件还需要文物修复处前去调查,宋初更加不可能被瞒住。   梁京墨握着宋初有些凉意的手:“大批外来人员失去联系,你父母也在名单里,这件事当地兜不住,向总部请求援助。因为你父母的关系,这件事落在了我们身上。阿初,你要去吗?”   虽然梁京墨不想让宋初去,最近宋初的精神状态他们都看在眼里。若是再一下子失去两位至亲,实在难以保证会出现什么状况。   但他还是让她自己选择,一味地拦着她只会让她更加难受。不过无论她去或不去,带队的都只会是楼半夏。   “去。”   宋初从嗓子中逼出一个字,眼睛酸涩得厉害,就是没有眼泪下来。   只是失联而已,梁京墨失踪那么久,在她眼前被魉抓走,不还是回来了吗?   不过……为什么在内心里,她竟然小小地松了口气?   如果父母真的就此离开人世,她也就不用为了以后的事情费心安排了,他们也不用为失去唯一的女儿而伤心……   抛却情感,这样的思维才是陌君应该有的。   可惜她不仅是陌君,更是宋初。   陌君铁石心肠,宋初的心却是肉长的,会痛,会在得知宋父宋母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的时候,痛到无法呼吸。   踏上黔地的土地,宋初几乎每走一步心都在痛。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当初千慧寺惨遭灭门,王毅和梁京墨该是怎样的感受。   前来接机的一对男女担心地看着宋初,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宋初闭了闭眼睛,紧紧抓着梁京墨的手,说不需要。   在这种时候,医院有什么用呢?   人口失踪原本该是警方处理,会交到灵异工作部门是因为曾经有人在某位失踪者失踪的前夜看到了浑身长满毛发、头顶还有竖耳的怪物。   在灵异工作者的初步调查之下,的确发现了妖物鬼怪出没的痕迹。奇怪的是失踪的几乎都是外来人口,当地人目前一例都没有发现。   根据数据统计,目前失踪者已经达到了三十七人,而且这个数据还在增加。   宋父宋母,就是那三十七个人其中的两个。   失踪人口集中在临近的小镇和村寨,每个小镇、村落的失踪情况几乎都差不多,看不出有某一个十分特别。   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走访了这些地方,居民们都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坐在缓缓淌水的小溪边,宋初伸手探入水中,任由才寸长的鱼苗扫着尾巴划过她的掌心。然后在某个瞬间突然握紧拳头,再松手时,掌心必然飘出一条已经翻着肚子的小鱼。   梁京墨站在她身侧,自从消息传回他便不敢离开宋初半步,恨不得连她去卫生间都跟着。   即便宋初多次表示他不需要这么紧张,但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紧张。   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捏死那些小鱼,梁京墨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直到张开手再也没有鱼往她的手心里游,宋初在水里搓了搓手站起身:“走吧。”   二人回身走了没几步,宋初突然一把推开梁京墨,火鞭冲着背后甩出。   凌厉的破空声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半空中被击落,未及落地便疾速后退。   宋初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带着冲天的杀气,仿佛不死不休。   梁京墨定睛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的少年,半长的头发挡住了眼睛,脖子上戴着一个金属项圈——他就是那只一直没有露面却无处不在的猫!   显然宋初也发现了这一点,并没有真的下死手,而是想要活捉。   与此同时,竹安又见到了那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你们的筹码一点点都被我毁了,我知道你一直期待着那个被送到梁京墨身边的小姑娘能创造奇迹。不过可惜了,她注定不能成为你们的救星。”   竹安啐出一口血痰:“事情没到最后,先别急着下结论。”   真正的底牌还没有亮出来,宋初绝对不是他一句话能够否定的。   衣冠禽兽也不生气,反而心情好得很。尖利的指甲划破竹安的手腕,也不用碗来接,猩红冰凉的唇瓣直接凑在伤口处吮吸。   “那你可瞧好了,别没看到结果就死了。”   *   黑衣少年的手腕被火鞭缠住,引起一阵灼痛,体内的灵力似乎瞬间被抽空,他跌落在地。   金色的眸子自额前散乱的发间露出,满眼都是不甘心:“你耍我!”   宋初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你跟我们玩儿那么多手段,还不许我还回去了?”   少年愤愤地看着宋初,突然化作一只黑猫试图逃走,火鞭却死死地扣在它的前爪上,怎么也挣脱不开,直接被宋初拖了过去。   宋初将黑猫提起,转头问走到她身侧的梁京墨:“团子原来的身体不能用了,这个怎么样,说不定用习惯了还能化成人形。”   梁京墨沉默着点了点头,握住宋初的手:“你早知道会他们会趁着这个机会偷袭你。”   “当初在古墓里我就知道,成为他们目标的不只是你,还有我。”宋初封了黑猫的丹田,将黑猫扔进梁京墨怀里,“准确来说他们是想要我体内的火之心。不过当时火之心觉醒将其击退,所以我才没事。”   “这次的事情也发生得巧,我爸妈刚刚到这里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个案子还落在了我们手上。在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人趁人之危,所以将计就计……让你们担心了。”   梁京墨一只手拎着失去反抗能力的黑猫,一只手勾住宋初的脖子将她揽在胸前:“你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黑猫耷拉着四肢吊在梁京墨手上,斜着眼睛看着这两个腻歪的家伙,猫脸上也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看到宋初和梁京墨拎着一只猫回来,楼半夏和李双都有些不能理解。   不过仔细一打量,两人都有了计较——这次的事件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被封住丹田的黑猫安然地趴在茶几上,用爪子沾着水舔,一点也没有成为俘虏的自觉。   无论楼半夏他们问什么问题,他都当做没听到,就像一只普通的猫一样。   宋初也试过读取他的记忆,却发现他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护住了他的精魄,除非强行攻破,否则不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宋初如果强行攻破保护着黑猫的力量界,就很难保证不伤到黑猫,力量界破碎的余威也许就能让黑猫的精魄毁于一旦。   所以,黑猫不开口他们也无可奈何。   找了个笼子将黑猫装起来,调查还是得继续。   经过两天的走访,他们终于查到些许线索,找到了最先和最近发生失踪案件的地点。   令人在意的是,这两个地方相隔并不远。   从地图上看,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经过观察推演,楼半夏将目标放在了一座荒山上。   荒山之所以被称为荒山,并不是因为山地荒凉,而是因为这座山没有山民敢随意上去,不像其他的山被山民承包种植一些果树或农作物。   当地传言,那座被称为鬼山的荒山真的有鬼怪作祟。      第116章 山神      贵州地区多山地,在盛夏季节山林中也并不十分炎热。   清晨的山林在薄雾的笼罩之中, 甚至透着淡淡的寒意。   即便是宋初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息, 但越是看上去没有异常, 才更加令人心生警惕。   梁京墨并没有跟来,此行凶险,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随队行动,于是在山下的村寨中守着金眸黑猫,等着她们下山。   日头渐高, 雾气却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几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楼半夏、宋初和李双手牵着手走在迷雾中,防止走散。浓雾遮住了眼睛, 三人只能凭着直觉沿着路一直往前走。   两个小时以后, 三人到达山腰的位置。   由于人迹罕至, 山上的草木生长得恣意而茂盛,足以遮挡日光。   浓雾已经被甩在身后, 面前只有薄薄一层雾气, 不至于遮挡了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谁!”李双突然松开楼半夏的手,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甩起了鞭子, 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人在跟她对战一般。   楼半夏和宋初对视一眼,双双蹙眉。   浓雾使人迷路,这薄雾却使人迷心,李双定然是出现幻觉了。   “无论发生什么, 都不能松手。”   宋初和楼半夏互相捏了捏对方的手,步调一致地往李双的方向奔去。   一人把住李双一条胳膊,强制让她停了下来。李双奋力挣扎着,仿佛楼半夏和李双是她的敌人一般。   宋初一巴掌打在李双脸上,李双晃了晃神:“宋初,怎么是你们?”   楼半夏舒了口气:“清醒了就好,这里恐怕有什么会让人产生幻觉。”   三人继续往前走去,宋初见前方似乎有岔路,转头想问楼半夏该怎么走,孰料一回头便看到一具行走的骷髅牵着她的手走在她身侧,惊得她差点甩开胳膊将骷髅击碎。   幸亏她及时想起这里出现的多是幻觉,才生生收了手。   宋初收了手,那骷髅却直直地往她身上招呼,半点不留情。   宋初无法,只得一把甩开那骷髅迅速后退。   身边浓雾骤起,须臾之间已将其淹没。   宋初突然感觉到背心一痛,贯彻身躯。   她低头,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从自己胸腹间穿出,带着淋漓的血迹。   长剑缓缓抽出,宋初捂着身前的伤口跌坐在地上,汩汩涌出的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漏出,滴落在地面,瞬间被泥土吸收进去。   抬起头,持剑的梁京墨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只毫无关系的蝼蚁。   虽然明白眼前不过是幻像,宋初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痛了起来,伤口也如同真的一般……   伤口!宋初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似乎不是幻觉!   当梁京墨再次举起长剑往宋初身上劈过来的时候,宋初就地打了个滚躲开了攻击,起身的时候顺势挥出火鞭,毫不留情地打在梁京墨身上。   响彻云霄的“噼啪”声后,梁京墨倒地不起,化作一只焦黑的穿山甲。   宋初看了看四周,看来还是中招了。   这么浓的雾,还有致幻的效果,能走出去就算是万幸了,楼半夏和李双的情况更是不得而知。   火之心缓慢地吐出蕴养筋脉的灵气,宋初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只是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连火之心的防御都没有来得及启动,她就已经被那只穿山甲给伤了。   宋初本就是路痴,到了这种境地更是分不清方向,是真的只能靠直觉了。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宋初看着地上焦黑的穿山甲尸体眯起了眼睛。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的确又迷路了,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原地。虽然她觉得自己没有转过弯。   如果眼睛看到的不是真的,那就闭上眼;如果耳朵听到的不是真的,那就捂住耳朵。封闭五感,一意前行。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宋初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挥之不散的浓雾,而是重峦叠翠的美景。   再往前十米,她将会坠下悬崖,不死也得重伤。   “天道助我。”宋初唇角微挑。   返身看,五十米开外,浓雾如同被一道屏障拦住,溢散不进。   一阵狂风刮过,宋初身上罩上一件黑袍,从头到脚护得一丝不漏。   “此地山神何在?”清越的声音传遍山谷,引起阵阵回音。   能在这座山上独辟出一片天地,不受外界毒雾瘴气侵扰,若非哪路仙神在此隐居,那就只能是山神的功劳了。   约莫半分钟之后,一只瘦削的老虎缓缓走出洞穴来到宋初身边,属于女人的温婉声音从它的口中流出:“原是鬼使大人,小仙有失远迎。”   鬼使在冥界地位只在冥王、阎王和众鬼王之下,而山神只是一个地灵。虽然占了一个“神”字,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地位,只是守卫人间山峦的小仙罢了,见到鬼使的确是低了不止一头。   宋初看着那只瘦得能看见骨头轮廓的老虎,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老虎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搭在一起,看着远处的风景:“小仙在这座山上生活了数千年,如今怕是已经保不住这座山了。”   半个月前这座山还生机勃勃,是飞禽走兽的乐园。   然而那群突然闯入的妖物鬼怪,却打破了山上的宁静。   山上的活物基本都被他们抓去了,他们还在山林之中布下了迷障毒雾。   山神拼尽全力,也只护住了数的过来的几只野兽和一小片地方。   被抓去的生灵有的成为了他们的食物,有的变成了他们的奴隶。   随着对方的势力逐渐扩大,山神的力量越来越弱,能够保护的地方也越来越小,如今只剩下她巢穴附近的这一片领土了。   “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宋初看着老虎的巢穴,里面偷偷地探出几个脑袋,小心地观望着这边的动静。   山神摇了摇因为身形瘦削越发显大的脑袋:“他们突然地出现,迅速占领了我的山,我也被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哪里能知道他们的来历。不过我知道他们的巢穴在哪里。”   “说。”宋初当然明白,山神想要借她的手收回领土。   山神甩了甩尾巴站起身:“你跟我来。”   宋初被带到悬崖边,山神的爪子指点着崖下:“从这里下去就能直接到他们的巢穴,但是谷中被阴恶之气覆盖,等闲之辈只是靠近都会十分难受,甚至引发心魔。我也不是没有试过下去,竟然硬生生被逼了回来。那些被他们抓到的人也都被带进了那里,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初自崖上向下望去,崖底弥漫着黑灰色的雾气,隐约有血光破出,不难想象那黑雾之下的凶险。   “山神,我还有两个同伴现在还在迷障之中,请你帮我找到她们。”   宋初是一定要下去的。   山神的前爪刨着地面:“大人放心。”   虽然山林被迷障笼罩,但是身为山神,要找到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宋初点点头,自崖上一跃而下,黑袍被疾风吹起,露出内里火红的衣裳,也放出了宋初一头飘扬的长发。   腥臭的味道自崖底泛起,翻腾的黑雾如同汩汩冒泡的黑泉,宋初身上不可抑制地燃起熊熊烈焰,如同一颗火球撞入黑雾之中。   虽然是黑灰色的雾气,进去之后宋初的视线却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反而不如山林中的白雾碍事,只是那股恶臭熏得她频频皱眉。   宋初一点没藏着掖着,对方很快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入侵,迅速涌了出来。   宋初看着面前不成气候的小妖小鬼,连出手的欲望都没有,径直往深处走去。有小妖小鬼冲上来要阻拦宋初,却在还没有靠近她的时候便被红莲业火烤成了灰烬。   一时之间,无人敢靠近宋初身边。   小喽啰兜不住,总是要有大家长出面的。   面对挡在自己面前的棕熊,宋初祭出火鞭毫不留情地甩了过去:“你以为你是保护动物我就不打你了吗?建国之后不准成精懂不懂!”   棕熊一开始还试图挡住宋初的鞭子,后来就只能扭着身体躲闪了,被宋初驱赶着往更深处去。   突然,黑雾中卷起一阵狂风,宋初身上的黑袍几乎被吹飞起来,一直与她纠缠的棕熊在狂风中失去了踪迹。   有紫色的闪电从宋初头顶劈过来,宋初侧身险险避开,一把带着电光的剑扎在宋初原本的位置上,剑柄上镶嵌着两颗眼睛一般的雷石,正是传说中的神剑紫光!   宋初挥出火鞭缠住紫光剑剑柄,同时一只有着斑驳血纹的手也握住了剑柄,竟生生受了火鞭上的火焰。   宋初抬头,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紫极星君!”   宋初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连天界都有人掺和了进来。看紫极星君如今的模样,怕是已经入了魔道了。   背后又是一道凌厉的剑气,宋初翻身躲过,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在古墓中被她烧成灰烬的东方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17章 半鬼半妖      宋初无心恋战,一边与二人纠缠, 一边往不远处血光闪烁的地方去。   越靠近那边, 血腥味就越浓郁, 甚至会让宋初产生自己原本嗜血的错觉。   她想要将眼前的紫极星君和东方晓放倒,划开他们的皮肤,狠狠地、贪婪地吮吸他们的生命。   当宋初脚下的土地变成暗红色的时候,紫极星君和东方晓突然停止了对她的追击,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离开了。   宋初踩踩脚下的泥土, 带着令人难受的软绵,每走一步似乎都有红色的液体从泥土中渗出来,不多时,宋初的靴底已经沾满了那红色液体。   血光的中心是用石块堆砌出一个池子, 池中赫然是翻滚的血浆。   宋初不适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蹲在池边看着池中粘稠的血浆, 不难想象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宋初的心往下沉了沉,沿着血池的边走。   作为“猎物”的那些人, 应该就囚禁在这附近。   如果那些人已经被处理掉了, 尸体应该也不会扔的太远。毕竟尸体的尸气和怨气对这里的妖物鬼怪而言,都是很好的养料。   转了小半圈,她果然发现了一个阴沉的山洞, 隐约飘出几缕属于活人的生气。   山洞并不深,看上去并不是天然形成,应该是为了安置被抓过来的人而特地开出来的。   感觉到有人进入山洞,稻草中仅剩的两个人紧紧的靠着彼此的身体。   这些天以来, 他们俩看到了很多人被送进来,再被拉出去,发出惨然的叫声,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现在,大概是轮到他们了吧……   宋初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对少年男女,他们把眼睛埋在对方的肩窝里,不敢抬头看走进来的人一眼。   “只剩下你们俩了吗?”宋初的脸藏在兜帽下,看不清表情,声音听上去倒是十分平静。   少男少女似乎察觉到来人与平常的那些恶魔并不相同,偷偷地抬起脑袋。   少年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隐含期盼地开口:“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宋初微微抬头,扔出火鞭,火鞭在空中挺直了身子,化作锋利的剑,扎入少年和少女身后的石壁内,一只眼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被吓呆了的少年和少女蜷缩着身体把自己塞在角落里,连动弹一下都不敢。   拔下剑,宋初走到他们面前:“起来,我带你们出去。”   少年和少女相互搀扶着艰难地站起,跟在宋初身后往外走。山洞外就是血池,两人的脸色更加惨白,相互支撑着都走不稳。   陡然听到身后的尖叫,宋初蓦地转身,好不容易等来救援的少年少女却已经被血池中伸出的触手卷了进去,刹那间化作一团血沫,连魂魄都没能看见。   “多么美丽的场景啊。”赞赏般的声音自他们走出的山洞中传出,须臾走出一个浑身爬满曼陀罗花藤的男人,享受般地深呼吸着,“鬼使大人,别来无恙。”   宋初皱着眉细细将他从头打量到脚,都没认出来这是哪位:“我认识你吗?”   男人的脸僵了僵,笑得更加开怀:“我等无名鼠辈,鬼使大人当然是记不得的。只是这数百年来,我可是片刻都不曾忘记鬼使大人的英姿啊。”   宋初眯起眼看着他,看来眼前这位是曾经在她出任务的时候见过她了。   从前鬼使过处不留生灵,想要逃过她的眼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人是不是在想,我一介小妖何德何能能从您的掌中逃脱?”男人摆弄了一下肩上的花藤,“当初我还只是一抹孤魂的时候,有幸见识到大人收服一群叛逃的恶鬼,那场火真是烧得天地失色,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整个冥界都为之动容,鬼使陌君一时名声大噪。而你不知道,或许你知道只是不想在意,我们这些被恶鬼当做筹码的孤魂野鬼,也在那场火中被烧成了一缕青烟。”   宋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初她和鬼使千钧一同受命诛杀叛逃的恶鬼,冥王特地交代一个不留,她便将那群恶鬼困在了冥界一处偏荒之地,直接放了把火烧了个干净。   只是她从未知道,那群恶鬼竟然还挟持了孤魂野鬼吗?纵使那时她知道了,按照她的性子,恐怕也是一样的选择。   后来千钧赶来,对她的做法也毫无疑义。这就是鬼使,不需要自己的思考,只要遵循贯彻冥王的一切命令。   “你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宋初很好奇,他自己也说当初那场火烧尽了一切,包括他们那些孤魂野鬼。   男人闪烁着目光看向血池:“有人在我最后一缕神识即将消散的时候将我的神识注入了这株曼陀罗中,以血喂养,助我成就妖身,才有今日站在大人面前的我。如今冥王昏聩残暴,不配再统领一界。只有冥界易主,如当初的我一般的弱小才不会重蹈覆辙。”   “狂妄!”宋初一鞭子抽过去,男人臂上的曼陀罗花枝延展开来,在空中缠上了宋初的火鞭。   天地五行之中,火克木,然而那花藤竟然没有被烧成灰烬,反而沿着火鞭不断往宋初这边爬过来。   宋初立即松手,火鞭化作一条火线,消散在雾气之中。   “红莲业火,燃尽一切罪恶。”男人张开双臂,“这里充盈着愤怒、怨恨之气,可你的火却没能烧起来呢。”   宋初蹙眉,这山谷中的黑灰色雾气便是由此处生灵的怨恨之气、暴虐之气凝聚而成,红莲业火遇上这样的环境应当一触即燃才对,断断不该就这样消散开去的。   血池翻滚得更加剧烈,如同沸腾了一般,蒸腾出阵阵血雾,与四周的黑灰色雾气融合在一起。宋初站在池边不远,感受到的却是冰凉的温度,比冰更加寒冷。   “你在血祭!”宋初蓦地反应过来,这血池竟是用来祭祀的。能有那样冰寒之气的,只有玄冰地狱的阎罗和被困在其中的魔王血影。   男人八成是用这种方式给魔王血影增添魔力,助他突破玄冰地狱的封印。   血影被封印的时候陌君还没有出现,只知道当初六界损失惨重,更是导致一位上神陷入沉睡。   这么多年来,纵使各界摩擦不断,却也没几个不知死活的敢去打血影的主意,眼前的这个家伙倒是真的有胆量。   血影一旦挣脱玄冰地狱,六界必将陷入血腥屠戮之中,到时也不知有谁能拦得住他。   血池中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浅了下去,宋初有心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被花藤缠着的男人笑得放肆,狂妄的笑声几乎响彻山谷:“陌君,要怪就怪你来得太晚,这里的祭祀已经完成了!”   血水消退,露出数十具被鲜血浸染成红褐色的、人的骨架,在男人的笑声中“咯吱咯吱”地站了起来,沿着池壁往上爬。   宋初再度祭出火鞭,男人却瞬移到了她面前:“你真的要挥下去吗?做了二十多年人的陌君,爱上了一个废物的宋初,这里面有两个正是给了你生命的父母,你真的要把他们最后存在的证据给毁了吗?”   宋初一脚踹开那个半鬼半妖的家伙,火鞭毫不留情地挥了下去。纵使有玄冰之寒压制着她的火,这些成为傀儡的骷髅在她的鞭子之下亦是不堪一击。   说什么最后存在的证据,放屁!   血祭之中所有祭品的魂魄都会成为食物,剩下一具骷髅还跟她来谈情怀,简直可笑!   真当她做了二十多年的人就会被所谓的感情毁掉理智了吗?   此时弱鸡一样的半鬼半妖在宋初身后使出全部的力量,试图将宋初推入干涸的血池之中。血池底部的泥土之中,也窜出几只章鱼一般的触手往宋初身上卷过来。   做祭品,凡人怎么比得上灵血之身的宋初?   宋初腹背受敌,退无可退。   衡量之下,宋初觉得还是那只半鬼半妖比较好对付,遂转身与其交手,顺手拖着人家转换了位置,意图将他推给那些触手。   然而宋初没有想到,男人却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来的,被触手卷住的时候,死死地拖着宋初不肯放手。   宋初的脚已经踩在了血池的边缘,泥土渗透的血已经浸染了她的靴子,脚底有湿漉漉的触感,令人恶心。沾湿的鞋底更是扒不住地面,宋初几乎感觉到自己正在下滑。   千钧一发之际,自黑雾之中飞出数支发簪,生生断了那半鬼半妖的胳膊。   在男人的嚎叫声中,宋初全须全尾地退回安全地带,嫌恶地摘下了还扒拉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扔在地上。   那胳膊很快消弭下去,化作一根枯枝,最终成为一抔灰尘。   雾气中走出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其中一道是与陌君相熟的孟婆,还有一道却是如陌君一样的打扮,一身黑袍将自己裹得一丝不漏,正是鬼使千钧。   孟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初,见她无恙方才吐出一口气:“幸好我们来得不算晚。”      第118章 九天诛魔阵      宋初同千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眼看着孟婆:“你们怎么会来?”   “是山神。我与此山山神有过一面之缘, 便是她请我前来助你。我听她将事态说得严重, 所以叫上了千钧。”   宋初一愣:“山神?她既然能够出去求救, 怎么会一直等到现在?”   孟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哀伤,似乎又只是淡然:“她活着的时候出不去,她死后山林中的野兽一同把她送到冥界,她才能向我求救。”   “死了……”宋初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她下来的时候, 山神还好好地带着几只小动物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怎么现在就死了?   孟婆揉了揉她的手:“千钧一出手外面那些东西霎时灰飞,我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灰飞了?”宋初皱眉,“你们没有遇到紫极星君吗?”   “紫极星君!”不只是孟婆, 连面瘫脸的千钧都有些惊讶, 紫极星君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宋初半是迷茫半是迷茫地耸肩, 见这处的雾气开始散去,边往外走边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不要说是未曾亲眼所见的孟婆和千钧, 就连宋初自己都觉得恍然如梦。   回到山崖上, 楼半夏和李双在最后一片净土上打坐,形容狼狈。   瘦得皮包骨的老虎趴在洞穴里,肚皮下还藏着几只松鼠和兔子的崽子, 却已经没了生息。   此处作乱的妖物鬼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山上的浓雾也在日光下逐渐消散,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却是已经回不来了。   孟婆和千钧和宋初告辞之后便离开了,宋初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坐在山神的洞穴边等着楼半夏和李双调息结束。   楼半夏和李双调息完毕,看到眼前的光景也只余一声叹息。   这座山在山神的保护之下本该是动物的天堂,如今却只剩下满目荒凉,只剩下洞穴里藏着的那些幼崽还活蹦乱跳了。   见到三人下山,一直提心吊胆守着猫的梁京墨才松了口气,却又在看到宋初身上的血迹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   三人之中受伤最重的莫过于宋初,好在她有火之心护体,否则只是迷雾中穿山甲的那一剑就足以要了她半条命,遑论再下山崖了。   回到房间,宋初褪去衣衫,贯通身体的伤口才彻底暴露在梁京墨眼前。   火之心能够修复轻微受损的内腑,却不能让宋初体表的伤口瞬间愈合。   梁京墨的手指轻轻点在宋初背部的伤口上,眼中是止不住的心疼:“怎么伤得这么严重,火之心不是会保护你的吗?”   他没有问宋初疼不疼,这样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他只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初拉好衣服:“山上有让人产生幻觉的迷雾,我看不清情况,被突然窜出来的穿山甲精捅了一剑。我也不太清楚火之心为什么没有起作用,可能那只穿山甲当时并没有散发恶意,所以它才没有反应吧?”   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宋初便扯了浴袍进了卫生间。在那样的环境里挣扎了一整天,再不洗澡她就要崩溃了。   三人刚走入迷雾没多久便分开了,问楼半夏和李双也得不到什么结果,梁京墨只能逮着金眸黑猫可劲儿折腾。   虽然他没有了灵力,但黑猫也被封住了丹田,爪子上尖利的指甲也被磨圆了,只能任由他折腾。   黑猫看梁京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忧伤地舔了舔爪子,打定主意装傻。   宋初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梁京墨手中还拿着一根羽毛当逗猫棒,黑猫不断地转移着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往羽毛上看,前爪却蠢蠢欲动。   这样的场景,让宋初不由得想到了当初团子还活蹦乱跳的时候……   “你们俩做什么呢?”宋初擦着头发走过去。   梁京墨站直身体,接过宋初手中的毛巾替她擦头发:“没什么,就是想找点法子治治这只猫。天色不早了,半夏和双儿准备了晚饭,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她们俩能准备晚饭?”   梁京墨弯唇:“当然不是她们俩做的,是附近的居民听说你们把抓人的怪物杀了送来的。”   宋初低下头:“可惜,我一个人都没能救回来,本来还有两个幸存者的。”   梁京墨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身前:“别想太多,没有人会怪你,没有人会比你更希望能救回他们。”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奔涌而出,如同那血池中的血一般在心底翻腾,蒸腾出的水汽晕染了眼前的一景一物,有温热的液体自脸颊滑下,渗入口中便激起一阵苦涩。   略显粗糙却温暖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梁京墨的唇印在她的泪痕上:“半夏和双儿在等我们了。”   宋初推开梁京墨,反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换身衣服就出去,你先去吧。”   梁京墨离开之后,宋初不紧不慢地换好衣服,掀开盖在猫笼上的黑布,对上那双漂亮的金色猫瞳。   “看来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了,竹安应该也在你们手中吧?”宋初眼中闪过诡谲的光,说话间打开猫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黑猫盯着被打开的笼门发呆,半晌才伸出了前爪……   吃完饭,四个人坐在朦胧月色下听宋初平淡叙述山崖下的生死一线。   山谷中发现的血池,对魔王血影的祭祀,还有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紫极星君和东方晓,还有耗尽气数请来孟婆和千钧的山神。   小小的一座山,短短一日之间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其背后的隐情更加令人担忧。   如今是一座山,也许下一次便是整个人间的灾祸。   回到房间,宋初看着在笼子里咬自己的尾巴的黑猫,暗自蹙眉。   黑猫冲着宋初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让它走它还偏偏就赖着不走了!   案件告破,活着的人欢欣鼓舞,死者家属也只能接受现实。   四人一猫在凌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等待他们的是更大的挑战。   回到北京之后,宋初给父母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墓地里的骨灰盒却是空的。   若不是为了给亲朋一个交代,宋初连葬礼都不想办。   尸骨无存,魂飞魄散,这场葬礼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些在葬礼上抹着眼泪的人,是真的伤心,还是逢场作戏?   围在她身边的这些亲戚那么陌生,让她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宋初放空大脑,完全不想思考,还好有梁京墨带着文物修复处的众人帮忙。   宋父宋母头七之后,便正式步入七月。   走在马路上的人们个个无精打采,仿佛多日没有睡好。医院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年老或重症患者的死亡率明显增高……   人们的情绪十分焦躁,一点就着,经常有人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灵异工作部门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情况,头顶逐渐聚集的灰色云朵时刻提醒着他们风雨欲来,他们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作用却不大。   七月他们接到了冥王亲自发出的密令,大部分人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七月十五准备着。   若是那一天没有守住,所有人的性命与未来都将只是一场空谈。   这封密令几乎发到了所有灵异工作部门,除了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密令的最后一条,就是必须瞒住这两个部门。   接到密令的人皆是一头雾水,然而他们只有服从、执行。   七月十三,除开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之外的所有灵异工作部门都将主力精英派往长白山一座孤峰。   山顶常年被皑皑白雪覆盖,即便是在夏日山顶依旧一片寒凉。   在白雪之下布着九天诛魔阵,镇压着上万只力量强大的恶鬼。   七月十五尚未到来,逃出冥界的鬼祟已经聚集在此,以魑魅魍魉为首的恶鬼、厉鬼、怨鬼以自身献祭,为阵法封印之下的恶鬼补充能量,以助他们在七月十五那天,能有更大的把握突破九天诛魔阵,重新光临人世。   灵异工作者们与这群疯魔了的鬼祟陷入激战,而此时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还什么动静也没有,陷入被刻意营造出的安宁中。   只有宋初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也许会颠覆整个世界。   七月十三夜,宋初在与梁京墨的缠绵中将自己体内的火之心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送入了梁京墨的丹田。   七月十四,宋初不知所踪,金眸黑猫也拨开一直没有锁上的猫笼不见了。   梁京墨浑身滚烫躺在床上,意识混沌。   玖樱得到长白山来的消息,文物修复处和特别行动处终于知道,长白已起大战。   王毅带领特别行动处以及楼半夏、李双、柳永赶往长白山,苏木和章邯守在梁京墨身边。   七月十四,鬼使陌君回到地府,与判官、冥王在冥殿书房密谈两个时辰。   有路过的鬼差言,曾听到书房中传出凄厉的呼喊。   七月十五,天光微熹,鬼使陌君与判官携大批冥警鬼差出现在长白战场。   孤峰上一片狼藉,两败俱伤。   本以为事情该以陌君和判官到来大展神威结束,紫极星君却率领着一群不知来路却力量强大的鬼军出现,双方陷入对峙,僵持不下。   正在此时,地面传开阵阵地动般的震颤,仿佛脚下随时将要塌陷,令人不安。   任由身边打得天昏地暗,陌君从出现便一动未动,低垂着脑袋仿佛只是一尊木偶。   若是有谁想不开往她身上撞,只有被烧成灰的结局,在她身边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无谁敢近身。   王毅带着人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到达,山顶满目疮痍,令人心惊。   他们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楼半夏的目光多次落在判官身侧那个黑色的身影上,莫名的熟悉感让她胆战心惊却又不得靠近。   这边混战的时候,梁京墨也终于醒了过来。   恢复意识的第一瞬间,梁京墨就感觉到了自己筋脉内充盈着活跃的灵力,他的力量似乎回来了。   然而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属于他的力量,昏睡中那灼热的温度,不该是属于他的。   “宋初呢?”不安在心里逐渐扩散,梁京墨看着熟悉的屋顶,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文物修复处的休息室,但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他最后的记忆是宋初安宁的睡颜。   苏木和章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梁京墨推开二人跑到办公室,空无一人。   猫笼空了,墙上挂着的斩魂剑一片黑亮,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光。   “人呢?”梁京墨掐住苏木的手腕。   苏木疼得直皱眉,却只是咬唇:“出任务去了。”   梁京墨甩开苏木的手,摘下墙上的斩魂剑收入掌中:“什么样的任务需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去执行?什么样的任务需要除了你们两个凡人之外的所有人一起出动?”   一直闷头不做声的章邯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长白山镇魔峰,他们都在那里。”   镇魔峰,是灵异工作者对那座孤峰的称谓。   章邯话音刚落,梁京墨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苏木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他们没有理由拦住梁京墨,即便拦了他也是非去不可的。   午时过,镇魔峰地面的颤动越发厉害,山石滚滚落下,地面开裂。   紫极星君带领的鬼军突然发起猛攻,仿佛不死不休。   身边的同伴和敌人一个个倒下,陌君却始终没有动。   判官一直伫立在陌君身侧,一向带着浅笑的脸上却没有了丝毫笑意,对眼前发生的视而不见,只专心看着地面上越开越大的、深不见底的缝隙。   终于,地缝开裂到足以让一人通过的地步,判官手中的勾魂笔直冲天际,素日里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此时却如同晴空惊雷。   “布阵!”   同鬼祟纠缠的灵异工作者中立即有人抽身而出,以勾魂笔为阵眼,占据八方。   在判官一声令下,血染法器,使出全部力量对即将被攻破的九天诛魔阵进行压制。   一道银色的光芒破开灰暗的云层,直指九天诛魔阵阵眼的位置。   当初布下九天诛魔阵的上神已然消失在天地之间,他的传人们虽不能完全继承他的神力,却因上神未雨绸缪,足以修补九天诛魔阵上的封印。   梁京墨瞬行至镇魔峰的时候,地动已是极其强烈,九天诛魔阵接近崩溃的边缘,盛大的魔鬼之气从地面巨大的缝隙中溢散而出,与天空中阴沉的云层融合在一起。   陌君身上的黑袍被地面裂口中吹出的狂风掀开,裸露在外的面庞和手臂上,缠满了血色的纹路,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恍如魔类。   她一动不动,任由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处。   她恍惚记得,有很多人说过她才是真正的魔鬼。这句话是对的,她和魔鬼着实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昨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这一生也不过是一场计谋。   她能够逃出冥界,能够投胎转世,却始终逃不开冥王的掌心。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冥王算计好的。   冥殿书房之中,冥王让她吃了一颗药,一颗用数十位灵异工作者的力量之源炼出来的药。   当初失踪又重新出现的那些灵异工作者,竹安那些胆大妄为的动作,都是冥王在背后主导。   多贴心的冥王啊,为了不让她在吃了药之后受到天道反噬,还特地将旁人的功德移到了她的身上。   服药后,陌君体内灵力暴涨,筋脉被撑到极限仍然承受不住,形成了如今她体表的斑驳血纹。   梁京墨挥着斩魂剑杀出一条路来,逐渐接近陌君身边。   此时九天诛魔阵止住崩塌的趋势,地面的裂缝也不再扩大,被压在底下的恶鬼即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攻击。   判官冷淡地看了梁京墨一眼:“时间快差不多了。”   陌君缓缓抬起头,曾经清丽的面庞此时如同破碎的镜子:“记得你们答应的事情。”   她的选择不为苍生,只为一人。   未及梁京墨靠近,陌君已经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逐渐收拢的地缝之中。   梁京墨情急之下也要跟着下去,却被判官拦住。   被恶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判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刹那之间风起云涌,阴云聚集到镇魔峰上空,仿佛天劫来临。   惊雷闪电之中,大地裂缝中崩出滔天火焰,仿佛直接烧到云层上。   仅其余威便足以将残余的恶鬼尽数诛灭,在场的灵异工作者早得到冥王指令有所防备,却还是避免不了受伤。   判官以一己之力护住被蒙在鼓里的特别行动处和文物修复处众人,即便有万年修行有灵器护体,他喉咙中还是泛出腥甜,又被生生吞了下去,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梁京墨识趣地没有捣乱——他不可能置这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顾。   直到地面严丝合缝,看不出曾经开裂的痕迹,陌君也没有再从里面出来。   地面合上了,挡住了万千鬼怪,也挡住了梁京墨心底的光。      第119章 招财蟾蜍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寂静, 天空的乌云飘下纯白的雪花, 很快又将山头覆盖, 掩盖了狼藉的现场。   不知是谁轻声问了一句:“结束了?”   沉默被打破,活着的人发出震人心魄的欢呼,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们无法意识到那个依旧沉默的角落的不同寻常。   梁京墨平静地挣开判官的牵制,看向身后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人们,冷静地开口:“回去吧。”   王毅上前搭上梁京墨的肩膀:“阿墨, 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总是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直到最后陌君的黑袍被掀开,他们才意识到,那个最不可能的人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然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初跳进了深渊中, 他几乎无法想象梁京墨会是怎样的伤心。   “我为什么要哭?”梁京墨冷着脸推开王毅, 大步往外走,“我知道, 她不会死。”   柳永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冥界。”   就在陌君跳下去的时候, 他的耳边响起了宋初的声音。   “烈火地狱红莲之火不灭,我就一定会回来。”   也许连宋初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体内的火之心可以感应到她的情况。   她要是死了, 他也活不成了。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同生同灭,她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判官扣住梁京墨的手腕,拇指掐在他的命门:“既然要去冥界,不如与我同行, 刚好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梁处长。”   梁京墨没有拒绝:“刚好,我也有事想问问大人。”   去冥界的路上,判官轻易猜到了梁京墨要问的问题,无非是宋初的身份。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能够激发出陌君最大的潜力,还让她心甘情愿跳进九天诛魔阵,他们地府还要谢谢梁京墨。   曾经的鬼使陌君,铁石心肠冷心冷情,只是冥王手中的木偶。   那时候要是冥王让她进入九天诛魔阵,她也不会有一丝犹豫。但是那时候的她,力量强大却没有到达最盛的状态。究其原因,陌君没有一定要赢的欲望,没有爆发的机会。   大概百年之前,先知预言天地之间将有祸乱。九天诛魔阵将破,或危及苍生动摇六届,须得至纯至正的强大力量方能破解。   若论力量至纯至正,从红莲业火中孕育而生的陌君是最好的选择。然而那个时候,陌君的力量依然达不到先知的期望。   冥王看多了四海八荒中的荒唐事,想了个荒唐的法子,让陌君动情。无论是什么情,只要能让她对强大的力量产生欲望,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万一成功了呢?   他们成功了。   那位先知,就是潘楚恒。   判官的问题也很简单,梁京墨被送到冥界时,经脉中灵力枯竭,丹田几乎被废,冥医想了诸多办法都不见效,如今却又是如何恢复了力量?   梁京墨压了压唇角:“你们不知道吗,她把火之心给了我一半。”   判官闻言一愣,有些意外。   陌君体内的火之心是她最大的依仗,此番下阵风险巨大,她能安然出来的机会不到一成,她竟然还敢把火之心分一半……火之心竟然能分成两半?   仔细想想在冥殿书房中的场景,判官摇了摇头。   陌君胆子够大,对自己够狠,运气也好。   那颗药吃下去,她身体的筋脉几乎被暴涨的灵力撑爆。   火之心的灵力对外来的力量的排斥十分明显,连他都捏了把汗。   若是当时她的体内不是半颗火之心,而是一颗,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之,当下是他们计划中最好的结果了。   烈火地狱的红莲业火依旧旺盛,守门的鬼差抱怨,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里面的火烧得太旺了,他都不敢把鬼往里面丢。   往常的红莲业火没有这么厉害,一些业障不算十分严重的鬼被丢进去净化一下也就出来了,只有戾气十分严重的恶鬼才会被烧得灰飞烟灭。   可是从昨天开始,但凡是有了业障的鬼进去,就甭想出来了。   梁京墨插在兜里的手微微颤抖,烧得旺好啊,少几个沾染了业障的鬼算什么呢?   回到人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梁京墨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宋初的公寓。   电梯门一开,梁京墨被围在电梯口的几个家伙吓了一跳:“你们几个不回家,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毅拨开苏木凑到梁京墨面前:“还是兄弟我了解你,知道你回来之后一准儿到这儿来,他们几个担心你想不开寻短见,所以都到这儿蹲着等你呢。”   梁京墨看着面前几个人,这些都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除了他们之外,这人世间没有谁会在意几个小时之前跃入九天诛魔阵的那个身影。   也许当时在场的灵异工作者会将鬼使陌君舍生忘死的行为口耳相传,赞美她的奋不顾身,歌颂她的大义凛然,或许还有有人惊异于鬼使陌君竟然是一介女儿身,但那些都不是属于宋初的,也不会有人去想她是不是该跳下去。   也许在所有人眼中,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又有谁知道,壮烈的背后没有义薄云天的豪气,也没有心系众生的慈悲,从头到尾不过一场交易。   对人间而言,一场浩然大劫转为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由于震源远离人类生活的城市,连损失都没有多少。   太阳再度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地府内鬼尚未被揪出,但那已经是冥王的事情,与活跃在人间的灵异工作者并无太大瓜葛。   经此一事,灵异工作部门损失惨重,各个部门都有或多或少的人员伤亡,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由此,培训基地的新人被分配到各个部门领职。   除非是很有天赋或者有内部人员推荐,一般的灵异工作者都是从培训基地中出来的。   培训基地能够给预备灵异工作者普及很多知识并教会他们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需要等待机会才能成为正式的灵异工作者。   他们的机会来了。   被分配到文物修复处的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姑娘,叫莫烟。   莫烟不算顶好看,就是叫人看着舒服,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对文物修复处的人而言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长相竟与宋初有几分相似,连平素的行事风格也颇有宋初起初的风范。   依旧是李双负责接待新人,她看着莫烟却如鲠在喉,说不出“欢迎”两个字,只得说了句“跟我来吧”,将人带到办公室。   金眸黑猫又回来了,自觉地把自己关在猫笼里舔毛,饿了渴了就自己出来找吃的,一点也不用麻烦别人,其他人也就随它去了。   长桌边又添了一把椅子,没有谁想过要把宋初的位置收拾出来。   她买回来的小植物,凳子上的坐垫,甚至桌上的零食、文件夹,谁都没有动过,就像宋初随时会回来一般。   她的确随时会回来,不是吗?   梁京墨见到莫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莫烟带了自己烤的曲奇给大家分享,也给梁京墨留了一份。   梁京墨的眼神在莫烟身上停留了大概半分钟,眼睛里毫无波澜,“嗯”了一声便不再管她。   莫烟也不在意梁京墨的冷淡,凑到楼半夏身边轻声问:“那边那个位置是谁的呀,怎么一直没见到?”   楼半夏几不可见地蹙眉:“该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的。”   莫烟果真不再追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并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态度,也不给别人带来困扰,跟宋初真真儿地像。   楼半夏有意无意地多看了梁京墨几眼,略微有些担心。   梁京墨对加入一个新人并没有太多关心,他的生活一如既往,该处理的事情还是要处理,有了案子还是要接,反倒是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金眸黑猫经常盯着莫烟若有所思。   人间恢复了以往的安宁,各灵异工作部门大多时候又恢复了清闲的生活。   闲了大半个月,文物修复处又要开始接客了。   这次的客人好像年龄有点小,看上去还是个初中生。   小萝卜头叫悦悦,性别男,说自己的媳妇儿被妖怪害死了。   李双以为他只是个中二期的小男生,媳妇儿被妖怪害死什么的大概是想多了,好言好语地劝他回去写作业。   悦悦被当做不懂事的中二少年十分生气,将背后沉甸甸的书包甩在李双面前:“这里面装的就是那妖怪附身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   李双半信半疑地打开书包,在拉开书包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紫色光芒。   书包里装着的不是书本,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蟾蜍,蟾蜍的口中还叼着铜钱,是常用的招财摆件。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李双却因为那惊鸿一瞥不敢怠慢,带着悦悦和金蟾蜍进了办公室。   梁京墨不在,由楼半夏主导场面,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悦悦口中的媳妇儿,是邻居家的一个叫梦梦的小姑娘,和他一般大小,开学就该初三了。   但是一个暑假的功夫梦梦就不见了,她的爸爸妈妈也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女儿,就像梦梦从来没有出现过。   悦悦也曾经问过自己的父母知不知道梦梦去哪里了,父母却说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不该多问。   但是悦悦还是很想知道梦梦去哪里了。   梦梦家有一个弟弟,刚刚七岁,才开始上小学。   他告诉悦悦,他的爸爸妈妈说他没有姐姐。   梦梦弟弟也很想姐姐,但是每次提起姐姐,爸爸妈妈都说没有姐姐,说得多了还会生气,所以他也不敢问了。   悦悦从梦梦弟弟那里知道了他的父母在暑假的时候请回了那只金蟾蜍,从那只金蟾蜍在他们家安家落户之后,他的爸爸妈妈就有些奇怪了。   他们经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梦梦,有时候还会窃窃私语,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奇奇怪怪的话,比如什么?”莫烟追问。   悦悦眉间微蹙:“好像是搬家什么的,梦梦弟弟没听清楚,我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楼半夏撑着脑袋看着悦悦:“那他们搬家了吗?”   “还没有,不过听我妈说他们家下周就要搬走了。如果不快点行动的话,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楼半夏的手搭在金蟾蜍上,莫名地觉得有点恶心。金蟾蜍内部透出一股腥湿的感觉,恐怕里面的确有东西。   在楼半夏的示意下,章邯在金蟾蜍身上划了一条裂痕,李双上手正要把它掰开,一股黑气突然从缝隙中跑出,直冲悦悦的脑门。   站在悦悦身后的莫烟右手一伸,掌心向外挡在了悦悦的额前。那黑气撞到莫烟手上,又被弹了出来,落入楼半夏手中。   众人惊讶地看着莫烟,莫烟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从小体质特殊,一般邪灵不敢近身,后来到了基地,师父在我的掌心埋了辟邪咒。”   悦悦惊魂未定,吞着口水看着楼半夏握着拳的手:“那是什么东西?”   “咔擦”一声,李双已经将金蟾蜍彻底掰开,里面竟是空心的,却飘出一股令人难受的气味,仿佛黏腻潮湿的沼泽。   苏木用棉签擦过被打开的金蟾蜍内表面,沾出一些湿滑的粘液,那股子气味,正是从粘液散发而出。   楼半夏仿佛感觉到自己手心也有些潮湿,有粘滑的液体正从自己的指缝间流出,一时恶心至极,随手拿过手边的杯子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进去,顺手贴上镇魂符让那玩意儿安静了下来。   苏木打量了那粘液半晌:“这金蟾蜍里面不会躲了一只真蟾蜍吧?”   “很有可能。”柳永接话。   楼半夏不断地用湿巾擦着自己的手心,眉头皱得死紧。   悦悦回过神来,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看,我就说了,梦梦被妖怪害死了!”   李双安抚地摸摸悦悦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梦梦死了?”   悦悦瘪了瘪嘴,眼眶竟是红了:“我梦到梦梦了,她给我托梦了,她是来跟我道别的,呜呜……”   李双蹲在他面前:“男子汉不要随便哭啊,也许只是你想多了,带我们去找梦梦的爸爸妈妈,把事情弄清楚好不好?”   “好。”悦悦擦了擦眼泪,抽着鼻子背好书包,带着楼半夏、苏木和莫烟去了梦梦家。   电梯门刚刚打开,几人就听到一阵责骂的声响,伴着孩子不知所措的哭声。   悦悦脸色一变:“糟了,是小羽,一定是金蟾蜍的事情被发现了!”   一边说着,悦悦已经冲到一扇门前大力拍着门板。   责骂的声音消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并不年轻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怒意,皱着眉头让悦悦回自己家。   对门儿也有人出来了,拉着悦悦连连给开门的女人道歉,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掺和进去。   悦悦却不肯走,求救地看着楼半夏等人。两家人这才看到,楼道里还有三个陌生人。   “你们是……”   见到陌生人,大家的态度都缓和了一些,□□味没有那么重了。   楼半夏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有人口失踪,所以前来查看。”   “什么人口失踪,没听说过,你们找错地方了。”给悦悦开门的女人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句就要关上门,悦悦却死死地扒着门框不让她把门关上。   门里传出一个孩子的叫喊声:“我姐姐不见了唔……”   苏木转过手中的平板电脑:“我查过户籍信息了,你们家应该有一子一女,请问你们的女儿于梦现在在什么地方?”   既然是查了户籍信息,就不容他们狡辩说根本没有这个人了。   趁着于母怔楞,悦悦一把推开她闯了进去,将书包往捂着于羽嘴巴的于父身上扔去。   于父下意识伸手去挡,于羽迅速跑了出来,躲在悦悦身后大喊:“我有姐姐的,我姐姐不见了!”   楼半夏要进屋,于母又想拦,却在对上她的眼睛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让开了地方,让三人顺利进了屋。悦悦的母亲担心儿子,也跟着进去了。   并不大的客厅里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越发显得狭小。   有警察在场,于父于母不敢造次,只得好茶好水地招待着。   悦悦抱着于羽站在苏木和楼半夏之间,很是缺乏安全感。   于父于母终于承认了于梦的存在,但是却也说不出于梦的下落,只说她是自己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家,他们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了。   楼半夏很怀疑他们的话的真实性,但看他们眼神毫无躲闪,这么多人在也不好进行催眠,他们只得暂时存疑。   莫烟蹲下身看着还在哽咽的于羽,脸上挂着令人舒心的微笑:“小羽,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姐姐的东西?这些东西说不定可以帮我们找到你姐姐。”   于羽看了看悦悦,悦悦抿唇点头,于羽才从他的怀里钻出,跑进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于羽拿着一本不大的本子回来,缩回悦悦身前,将本子交给莫烟:“这个好像是姐姐的日记。”   的确是于梦的日记,并不是每天都有记,大概每隔两三天会有一篇的样子,记了大半本本子。   前面的日记虽然有时候会显露出一些少女愁思,大多都洋溢着青春的欢快。   当然作为一个中二期的少女,她也会用一些奇怪的字体、古怪的句式,写一些无病呻吟的句子,这些都无伤大雅。   后面却越来越让人心惊,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不该属于一个花季少女的惊惧与焦虑,甚至出现了“我觉得我可能就要消失了”这样的句子,那些属于他们那个年纪的潮流语句也不见了。   翻到最后一篇日记,画风又是一变,那种令她惶恐不安的情绪似乎已经不见了,断句和换行又变成了奇奇怪怪的样子。看内容完全不像是她之前的风格,有点像小学生的日记了。   “今天,我听到   一个好消息。   爸爸妈妈说他们要把我   带到动物园去,要是可爱的大熊猫可以   卖掉,   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养一只,我会对它很好,给它   买大房子,买好车子。   我很想养一只大熊猫,可是,   我好害怕会死掉。   他是那么的可爱,我   真的!   好喜欢!   可是   我只能离开他们的世界。”   这样一篇短小又无厘头的日记,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她之前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她的确意识到了某种危险,那种危机感让她寝食难安,甚至感觉到自己将会失去生命。   面对被小儿子藏起来的女儿的日记,于父于母都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女儿日记中提到的那些事情,他们也都认为是青春期的孩子太过敏感,才会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们用“莫名其妙”来形容于梦的惶恐不安。   于羽小声的反驳:“才不是,都是妖怪害死了姐姐,就是你们弄回来的那只癞□□搞的鬼。”   提起这茬,于母的火气又上来了:“小兔崽子,你到底把金蟾蜍藏到哪里去了?再不老实交代,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听她的语气像是抢劫绑架的,不像是孩子的母亲。   于羽缩着脑袋不吭声,莫烟揉了揉他的头发,冷冷地盯着于母:“那只金蟾蜍已经被送到我们手上了,里面的确有蹊跷,我们已经处理掉了,你不必再打它的主意。”   “处理掉了,什么意思?!”   于父于母的眼神仿佛能喷火,想要烧死莫烟似的。   苏木从悦悦包里拿出已经成为两半的金蟾蜍,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扔到宋父手里:“喏,这就是你们宝贝的金蟾蜍。外面套了个壳子,里面养了只成精的真蟾蜍。我们倒是想问问你,这种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于父颤颤巍巍地接着金蟾蜍,眼里是一片沉痛,竟是十分不舍的样子。   于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楼半夏三人就要开骂,想到三个人的身份又生生吞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喂,夭寿了,警察欺负小老百姓嘞……”   “这里没别人,你这戏演得太没意思。”楼半夏冷眼看着于母,“我劝你还是跟我们说说这只金蟾蜍是哪里来的,要不然的话……”   客厅里突然刮进一阵风来,窗帘被掀得飞起,露出一个较小瘦弱的身影。   楼半夏止住了话头,转头看着于羽和悦悦:“你们有于梦的照片吗?”   悦悦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来:“我有。”   楼半夏看看悦悦手机中的照片,再看看从窗帘后走出的身影,唇角紧抿。   于梦死了,已成定局。   “呀,她回来了。”莫烟也看到了于梦,轻声惊呼。   其余人都是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于梦缓缓抬手,指向莫烟手中的日记本。   莫烟低头看,最后一篇日记的某些行前出现了小小的血点。   这些句子连起来,便成了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惊的另一篇日记。   今天,我听到爸爸妈妈说他们要把我卖掉,买大房子,买好车子。我好害怕会死掉。真的!我只能离开他们的世界。   “你们把于梦卖了。”楼半夏给了苏木一个手势,苏木会意,在平板上敲敲点点。   于父不说话,于母的嘴唇颤了颤,扯出一个心虚的笑容:“你们说什么呢,我不明白,都说了她是自己离家出走了。”   “不用否认了,于梦的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如果你们还是不肯说出真相,我们不介意立案进行正式调查。”莫烟将日记反拿,让于父于母可以看到那篇日记。   于母正要仔细去看,却见女儿的头从那日记本中探了出来,阴冷而凶狠地看着自己,顿时惊叫一声往后蹭过去。   莫烟被于母的反应吓了一跳,楼半夏瞟了一眼于梦所在的方向,微微挑眉。   于梦缓步走到于母身后,于母似有感应一般回头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缩了缩脖子,埋着脑袋小声念着“阿弥陀佛”。   此时,苏木要查的东西也查到了。   之前不久,于家的银行账户上断断续续有数额较大的汇款进入,从几千到几十万不等,加起来足有数百万。   于父于母解释说是炒股赚的,苏木却轻易地查到了于父在股市的交易记录,不仅没得赚,还亏了不少。   于父于母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分辩说这是他们的家务事,他们没有报警,轮不到警察来管。   如果没有于梦的事情,或许真的轮不到他们来管,但是命案必须破。   楼半夏冷冷地看着于母:“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开口,我们可以直接问问你的女儿,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觉得脊背一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悦悦的母亲拉着悦悦往外走:“这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我们就先回去了……”   悦悦死挣着不肯走:“我要留下来,我要给梦梦找回公道,你自己贪生怕死要回去就回去别拉上我!”   悦悦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儿子落了面子,脸色发青,一把甩开悦悦的手:“好,你要留下就留下吧,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说完摔门而去。   苏木和莫烟将屋内的帘子都拉上,昏暗的环境中,不需要显影水的帮助,充满怨气的于梦便显出了身形,恰恰站在还瘫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于母身后,将于母吓得一蹦三尺高,差点一头撞到墙上去。   于梦看不看自己的父母,表情有些犹豫。   楼半夏点燃一支香烛,香火的味道让于梦放松了一些,终于开口:“可以让小羽和悦悦先离开吗?”   看到于梦现身的于羽和悦悦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摇头。   悦悦走到于梦身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只能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于梦苦笑:“悦悦,我现在是鬼魂了,你摸不到我的。我想和他们说些事情,麻烦你先带着我弟弟回到房间里去,好吗?”   看着于梦恳求的眼神,悦悦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既然于梦不想让他们知道,就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于羽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的确不该知道。   在悦悦把于羽带进房间里去之后,于梦脸上的表情蓦然变了,阴沉冷凝,果真符合怨鬼的形象。   两颗眼球从眼眶中掉了出来,剩下两个血窟窿,淌下几行血泪。左边的胳膊也掉了下来,如同脱落的假肢。   还没有结束,于梦用剩下的右手将自己的衣服解开,光洁的躯体上爬着可怖的伤口,如同刚刚做完手术。   于梦伸手要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扒开,于父已经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于母捂着脸尖叫:“不要再继续了!”   于梦淡漠地转向于母的方向,两个空洞的血窟窿直直地对着她:“为什么不要再继续了,不是你们把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说话间,她的手在自己的伤口上使劲一扯,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怪她要让悦悦和于羽进屋了,若是叫他们看到了这种场面,估计一辈子都会有阴影。   “是你自己离家出走的,是你自己离家出走的……”于父重复着这句话,一直没有回头,仿佛是说给于梦听,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楼半夏想起那只蟾蜍,从包中将封着蟾蜍的杯子拿了出来,镇魂符揭了一半:“是你搞的鬼。”   蟾蜍精蹦了两下没蹦出去,知道自己是栽了,赶紧给自己开脱。   “哪里是我搞的鬼,我只是帮他们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而已。这对夫妇一直觉得女儿是个累赘,又想要赚大钱过上好日子,还曾经想过把女儿卖给没了老婆的鳏夫或者娶不到老婆的傻子,我只是帮他们想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而已。毕竟他们供奉了我些时日,我总要帮他们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闻到了完结的味道,冲鸭!   第120章 指日可待      “你这是在帮他们吗?”莫烟轻叱一声,“你诱导他们做出此等恶事, 日后还是要算到他们头上的, 哪里算得上是帮, 是害还差不多。”   蟾蜍舔了舔嘴巴:“他们向我许愿,想要好多好多钱。我原本想着让他们家买的股票涨一涨,但这样一来改变的局面就太大了,不仅仅他们家的生活会发生改变,还有很多无关的人会受到影响。这样的场面我一介小妖精可兜不住, 所以就给他们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建议。”   “所以你让他们把于梦给卖了?于梦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他们夫妻俩又是怎么了?”   楼半夏往它头上砸了一个小咒,蟾蜍精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顿时趴到了杯底。   蟾蜍精晕乎乎地又爬上来挂在杯沿上:“反正他们也不喜欢于梦,我出的这个主意他们都觉得不错。一开始还跟我说什么是亲生的女儿, 血脉相连狠不下这个心。我知道他们只是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给他们的人生染上污点, 所以我又帮了他们一把,让于梦离家出走了。”   于梦缓缓走近于母:“那天我刚出小区没多远, 就被两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拉上了车。我听到他们给别人打电话, 说抓到人了,交易可以继续。”   那两个人就是买家派来“验货”的人,而于梦就是那个被验的货物。   后来发生了什么于梦并不清楚, 她被关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里面还有几个人,有男有女。   于梦原本以为他们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或者是做苦力, 或者是□□揽客,她甚至已经在等待的时间里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然而她没有料到,等待她的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手术室。   她被当成了一个活体容器,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可以交易的货物。   一开始她被摘去了一个肾,回到那个小屋子她才知道,被关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一样的命运。   这里是黑市的人牲屠宰场。   在这里他们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市交易量庞大,到黑市买货的顾客要么财大势大,要么是走投无路,他们用巨额费用买下自己需要的东西,完全不会考虑到商品的来源。   在这里,人也只是一种商品而已。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于梦已经成为了一个破布玩偶。最后,当她的心脏被摘去的时候,于梦没有害怕恐惧,只有淡淡的庆幸——终于可以解脱了。   那些打入于家账户的钱,都是于梦身体器官被摘去赚到的钱。   莫烟不明白地看着于父:“你们把她卖掉也就算了,竟然还卖给贩卖人体器官的,你们是有多狠的心啊!”   于父嗫嚅着开口:“反正都已经踏出那一步了,当然要看哪种利益更大了。把她卖给人贩子只能得到五十万,但是卖给贩卖器官的能赚好几倍。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她难道不应该做出一些回报吗?她弟弟还那么小,难道她不应该给他创造更好的条件吗?”   于父说得极其没有底气,于梦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了,笑声溢满整个客厅,苍凉而又可怖。   一切尽在不言中,于梦的委屈不必言说他们也都可以了解。   楼半夏看着于梦:“你想报复他们吗?”   于梦缓缓摇头:“我暂时不打算这么做。小羽还小,还需要父母的抚育。虽然他们俩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对小羽却还尽心尽力,我还想留着他们的命给小羽铺路。不过我也不会跟你们离开,心愿未了我也离不开这里。我会等到小羽长大,等到他羽翼丰满再也不需要这两个人。”   接下来会怎样,大家都知道。   楼半夏摇头,不是她要包庇这对为了钱已经丧心病狂的父母。而是他们已经犯了法,不可能再继续抚养于羽长大,最起码要在监狱里待个几年。   而且有这样的前科,也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会不会再次犯同样的错误,把于羽放在他们身边并不算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羽紧闭的房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我不要跟这两个坏人在一起,警察阿姨叔叔快把他们带走!”   于梦也没想到于羽对父母竟然这么抗拒,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悦悦也探出脑袋:“以后小羽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我会照顾好他的,梦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于梦还是那副可怖的模样,于羽和悦悦却没有害怕。   于梦转向楼半夏:“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在自己身上徒增业障,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楼半夏当然答应,这是最符合她心意的结果了。   这是一场因钱财而起的案件,谋算者到最后不仅失去了钱财,连自己都搭了进去,也不知道他们自己觉得值不值得。   那笔钱是于梦用生命换来的,根据她的意愿,这些钱都给了悦悦家,算是她弟弟的抚养费。   悦悦的父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皆是不寒而栗,看着于羽不免多了几分同情,自然答应抚养。   于梦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在悦悦面前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对不起悦悦,这辈子没法给你做媳妇儿,等到下辈子我再给你做媳妇儿吧。”   悦悦抿着唇点头:“那你一定要晚点投胎,要不然我就赶不上了。我会帮你照顾好小羽的,也会经常给你烧纸钱,你也要经常到我的梦里来跟我说说话。”   于梦笑着点头。   楼半夏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彼此约定,不由得摇头。   到底还是中二期的孩子,以为当下的感情可以牢固到永远,甚至可以穿越生死的距离。   再过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他们谁还会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许下这样的诺言呢?   纵使是记得,大概也只能成为一桩笑谈罢了。   来生就更是荒唐了,谁又能逃得过忘川之水、奈何之桥、孟婆之汤呢?   莫烟扯了扯楼半夏的袖子,他们该回去了。   坐在车上,楼半夏逗弄着杯子里的蟾蜍精,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冥界。   直到镇魔峰一战,他们才知道宋初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鬼使陌君。   虽然他们不知道宋初为何会出现在文物修复处,不过他们已然是朋友。   她跃下九天诛魔阵之后,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是梁京墨都能镇定自若,他们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分。   半颗火之心在梁京墨的身体里,他说宋初会回来,那就是会回来的吧?   只是,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楼半夏从后视镜中看到莫烟正倚在车门上打盹,唇角带笑,即便是打瞌睡都让人看着舒心。   这个人到文物修复处,真的只是凑巧吗,还是另有目的?   “半夏姐,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呀?”莫烟突然直起身子,两人的眼神在镜中对上。   楼半夏收回眼神:“看你很累的样子,想问问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莫烟粲然一笑:“没关系的啦,我只是稍微闭一下眼睛。再说了,处里不是有休息室吗?”   楼半夏“嗯”了一声,苏木开着车一直没有说话,车里有着淡淡的尴尬。   他们不知道,此时宋初——也就是陌君,已经不在九天诛魔阵中。   陌君是红莲业火的化身,直到变成宋初才有了一具□□。   □□寂灭而元神不毁,她就可以回到初生的地方,也就是烈火地狱。   陌君再有意识的时候,时光仿佛倒退了千百年。   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人,心境却截然不同。   那时的她懵懂无知,无悲无喜。此时的她却已经尝遍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王。”陌君单膝跪在冥王身前,平淡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冥王满意地“嗯”了一声,俯身扶起她:“陌君此番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陌君低垂着眼睑跟在他身后向外走,长及地面的火红衣裙在烈火中拂过却丝毫无损,衣角的彼岸花纹明明灭灭:“此乃陌君分内之事。”   冥王的表情更加满意:“虽然这么说,该给的赏赐还是要给的。你最近不必出任务,便在府中安养,本王会遣几个信得过的冥医给你调养。我那里还有一些补身的上好药材和灵宝,也一并给你送去。”   冥王的安排看似妥帖,实际上却是将陌君幽禁在了府邸之中,派人监视着不让她擅自出去。   陌君心下寒凉,除了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烈火地狱的红莲业火没有再出现异常,守门的鬼差也如同往常一般将身有业障的鬼魂往里面丢,看到梁京墨,鬼差还颇为友好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梁京墨在入口处看了烈火地狱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许久才放心离去,他心中暗忖,既然一切已经恢复正常,那距离宋初归来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已然不在那处。   回到文物修复处,梁京墨一眼看到正在喂猫的莫烟。   她蹲在猫笼前,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散落在脸颊上,侧颜沉静而美好。有那么一瞬间,梁京墨眼中莫烟和宋初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摇了摇头,梁京墨甩去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走到苏木身后:“处理怎么样了?”   苏木略微侧开身子,让梁京墨能够看得更清楚些:“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梁老大需要再审查一遍吗?”   梁京墨扫了两眼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相信这点事情你们能妥帖处理。”   眼神瞄到宋初养的小绿植上的水珠,梁京墨眯了眯眼睛移开目光,权当没有看到。   楼半夏牵着贝贝从门外进来,见梁京墨已经回来,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梁京墨抿唇摇头:“还没有,不过现在看上去情况还不错,我想应该再过不久,宋初就会回来了。”   听到梁京墨这么说,众人都轻松了一些。   苏木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等到宋初回来我们得给她来个三堂会审,那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一直瞒着我们!”   莫烟一不小心将小鱼干塞进了金眸黑猫的耳朵里,黑猫给了她一爪子她才回过神来,抬头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宋初?”   李双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名义上她是我们文物修复处的小职员,实际上却是大有来头,最关键的是,她可是我们梁老大的心上人、未婚妻!”   莫烟的眼神闪了闪:“她……去哪里了?”   楼半夏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去拯救世界了。”   莫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是他们不想告诉她,遂继续给黑猫喂食,不再追问。   其实楼半夏说得也在理,宋初可不就是去拯救世界了吗?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在自己的府邸中养了十来天,陌君身体大安,就连在九天诛魔阵中消耗的灵力也被冥王派来的冥医硬生生用天地财宝补得差不多了。   只是受损的筋脉尚未恢复完全,药效发作的时候,她的身体会产生剧烈的疼痛,时或会产生血纹。   又一碗补药送到陌君面前,她面不改色地一口饮尽:“我能否问一句,冥王为何如此急迫地给我进补?”   冥医收回药碗,脸上一片麻木:“大人可以去问冥王,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疼痛过后,陌君的体表又出现了殷红的血纹,如同盛放在皮下的花朵。   左右府中也无人走动,陌君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院中的灯笼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冥界的天空从来没有阳光,总是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或是阴沉幽暗,或是透着淡淡的红色,总是给人压抑、沉郁的感觉。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千百年,陌君从未感觉到厌烦。   然而在人间的蓝天下生活了短短二十多年再回到这里,陌君却开始思念人间的阳光,即使阳光让她不适,她依旧如饥似渴地思念着。   门前的铃铛响起,土地中钻出一个小小的童子急匆匆地跑过去开了门,孟婆施施然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也就只有陌君为数不多的几个旧友会来看她。孟婆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看她一眼。   看着宋初脸上、手上的血纹渐渐隐去,孟婆叹了口气:“你要我打听的事情我打听到了,地府的内鬼大概是已经找出来了。冥王最近召见了不少人,到底是谁我确实打听不出来了。至于冥王要怎么处置你……”孟姑娘摇了摇头,“谁也没个准话。”   陌君点了点头:“多谢。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一些小事,何必言谢。还有什么事,你说吧。”   “去人间,帮我看看……算了,你能不能帮我把玖樱带过来?”   孟婆点头,冥王只是将陌君□□在府中,却没有阻止别人来看她。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冥王的视线之中,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却从不避讳,冥王也没有什么反应,几乎是完全放任的态度,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被孟婆找上门的时候,玖樱正以一只猫的形态趴在楚修远的肚子上睡觉。   猝不及防被人捏着后颈提起来,她想要挥爪而上,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气力。   无奈的玖樱只能盯着楚修远身上自己的身体唉声叹气,猫的后颈肉简直可以和蛇的七寸相提并论。   孟婆捏了捏玖樱的前爪:“别激动,我是孟婆,受人之托带你去见她。”   玖樱翻了个白眼,能请得动孟婆的人必然不简单,但是她真的不想去啊!   她还有大好年华,她才刚刚开始谈恋爱,关键是她长得这么可爱,要是被强留在冥界该怎么办?打得过吗?   被人拎着走在长满曼珠沙华的小路上,玖樱艰难地扬起脑袋:“孟婆,我能问问是谁找我吗?”   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孟婆轻易地告诉了她:“鬼使陌君,不过你们应该更熟悉她的另一个身份,文物修复处宋初。”   玖樱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宋初?!她回来了?回来了为什么不回文物修复处去,大家都很担心她。”   孟婆叹了口气,摇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知道是宋初找自己,玖樱淡定下来,挂在孟婆的手上还能给自己舔舔爪子梳梳毛发,免得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看到玖樱是被孟婆拎在手上带过来的,陌君的嘴角有些抽搐。   孟婆因为常年在奈何桥渡送灵魂,外表看上去温和无害,做事却十分简单粗暴。   被从孟婆手中解救下来,玖樱抖抖身上的毛发,直起身体伸展开来,逐渐变成了人的模样。   孟婆和陌君都是一身红衣,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孟婆的红衣让人想到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浓烈而忧伤;陌君的红衣如同燃烧的烈焰,凶猛而决绝。   玖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初,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了陌生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妖怪食肆开了这么多年,玖樱见过各型各色的人物,早已练就了八面玲珑的本事,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陌君给孟婆和玖樱倒了茶,准备了茶点。   这些日子以来,冥王往她府里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只是她享受不来,用来招待客人倒是正合适。   “玖樱,用这种方式把你请过来,真是不好意思。”陌君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玖樱其实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挥了挥手,随意捡起一块糕点扔进自己口中:“天山云雾茶,百花水晶糕,冥界的待遇这么好,要不我也来混个差事算了。”   孟婆端起茶杯,宽袖掩面,轻抿一口:“哪有那么简单,我到今天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也不知道冥王究竟在想什么,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陌君,你特地让我把她带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请她喝杯茶吧?”   陌君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到玖樱面前:“这封信,请你帮我送给阿墨。”   玖樱收下信封,却继续看着陌君。只是送一封信的话,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把她请过来,她肯定还有另外的事情。   果不其然,陌君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开口。   “虽然我出了九天诛魔阵,不过宋初的肉身已经毁了。虽然我能塑造出新的身体,但冥王将我囚禁在府中,我暂时没有办法出去。从我回来,冥王一直在给我进补,我想接下来应该还有十分凶险的境地需要我去闯。我没有第二次脱险的自信……”   “你想让我帮你安抚住梁京墨,如果你消失了就给他找个好女人安然度过一生?”   玖樱打断陌君,按照她对宋初的了解,还真有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陌君微笑着低下头:“原来在你的心中,宋初是这样善良无私的人吗?可惜那是宋初,而我不仅仅是宋初,更是陌君。麻烦你替我好好地看着他,他是我看上的男人,就只能属于我!”   “要是你真的没能平安回来呢?”   “那就让他孤独终老吧,人间有你,冥界有孟婆替我守着,总有一日我会重新站在他面前。”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也算永生不灭。除非正道尽毁、六界崩塌,否则她终究会回来的。   玖樱忍不住笑了,陌君和孟婆也随之笑出声,清脆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府邸之中,引得过路的鬼魂频频回首,差点与对面的人撞上。   冥王倚靠在软榻上,手中的银镜中显示出陌君的身影。   “笑得真开心啊……”   在一边帮冥王处理公文的判官抬起头:“陌君这霸道的性格跟王倒是有几分相似,王还是暂且放过她吧,接下来她还有很大的用处。”   冥王放下镜子,挥挥手让给自己捶腿的侍女下去:“青鬼那边开始行动了吗?”   “璎珞已经传回消息,半个月后青鬼一定会来参加连城殿下的宴席,连城殿下已经遣人送来了请柬。”   冥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等孟婆和那只猫妖走了,你就给她把请柬送去,顺便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从判官手中接过精致大气的请柬,陌君知道自己一直害怕着而又期待着的事情终于要来了。   她在冥界甚少与人交往,跟矜贵风流的连城殿下更是从未有过接触,他无缘无故绝对不会给她发请柬。   判官的手没有松开请柬,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看着陌君:“赴宴的时候,诛杀青鬼。”   陌君脸色微变,她虽然猜到让她赴宴别有目的,却没有想到她的目标竟然是青鬼。   青鬼虽然在冥界任职,但却不属于冥界。   从某些方面来讲,青鬼算得上是龙族后裔,却因为他生来是一条黑蛇而从未被承认,被遗弃在族群之外。   后来青鬼自行修炼化为蛟,飞升成仙,除却他自己的洞府之外,天帝也给他在五重天赐下一座府邸,以示宽慰。   然而青鬼千万年来被族人排斥遗弃的委屈,又怎么会是一座府邸就能够抵消的?   青鬼升仙之后不久,就成了天界众仙口中“纨绔”的代名词。   花天酒地,欺侮小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冲撞、调戏天妃,被盛怒之下的天帝剔去仙骨,下放冥界成为了鬼差。   他原本的名字已经不为人知,如今大家都称之为青鬼。   令人奇怪的是,青鬼到了冥界之后却莫名地变得安分起来。   虽然依旧喜欢调戏清秀好看的男鬼女鬼,却再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他荒唐的过往,也给了他可乘之机,暗中谋划了一场惊天浩劫。   “地府里的叛徒竟然是他吗?”判官已经离开,陌君捻着请柬自言自语。   青鬼在任职期间从未出过纰漏,到底有几分实力陌君也不知道。   不过冥王为了对付青鬼,不管不顾地用天地灵宝给她补身体,说明冥王对青鬼也很是忌惮,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萧筱来看陌君的时候,看到了连城的请柬,也是一脸惊讶:“连城殿下竟然会给你发请柬!”   萧筱养的兔子仰着脑袋在请柬上嗅来嗅去,突然张嘴咬了上去。   请柬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倒是它的牙齿上出现了两道裂纹,嚎叫着扑进了萧筱怀里求安慰。   陌君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连城殿下的心思向来难猜,他既然发了请柬给我,我便去看看。”   有些事情只能烂在肚子里,即便是亲近之人也不能透露。   “这样也好,你总算能出去走走了。”萧筱果真没有多想。   要说也是连城平日里的作风实在难以预料,兴致来了能把忘川里的水鬼捞上来戏弄,能去玄冰地狱里找血影下棋喝茶,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请陌君赴宴简直不值一提。   远在人间的梁京墨却莫名地开始不安,时不时对着宋初的位置发呆走神。   莫烟正要给宋初座位上的植物浇水,却突然被梁京墨捏住了手腕。   手一抖,水壶砸了下去,小盆栽被打翻,水壶中的水漏出来染湿了一大片桌面。梁京墨凶狠地推开莫烟,扯过纸巾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   无所事事的众人都愣住了,被甩到墙边的莫烟更是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京墨冷着脸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将被打翻的花盆收拾起来,小绿植也被种了回去。   梁京墨捧着花盆,眼中的哀伤几乎要溢出来。   莫烟咬了咬唇,低着头走到他身边:“梁老大,我知道你对宋小姐情深一片。但是距离镇魔峰一战已经两个多月了,宋小姐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闭嘴!”梁京墨回头凶狠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想要杀死莫烟一般。   莫烟的眼眶霎时就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不肯轻易滴落。   “呀呀,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   玖樱靠在门边,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个红色的信封。   不知为何,梁京墨看到那个信封便想起了那日镇魔峰上一身红衣的宋初。   楼半夏率先回神,将玖樱请进来:“你最近不是正忙着谈恋爱,怎么会有空过来?”   玖樱旁坐在桌边,似笑非笑似笑非笑地看着梁京墨:“托某人的福,被拉到冥界走了一趟,顺手带了任务回来。”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梁京墨夺过信封迫不及待地打开,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瞄着梁京墨不断变幻的表情。   玖樱给自己倒了杯水,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一片苍白的莫烟。   这些日子以来她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莫烟的事情,有到她那里吃饭的小妖说,莫烟这是在追求梁京墨。   原本玖樱只是一笑而过,现在见到莫烟本人,玖樱却觉得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在这个女人身上能看到些许宋初的影子。   两个生活境况完全不相同的人,即使外貌相似性格也会天差地别。   如果外貌性格都相似,有很大的可能是模仿者。   至于为什么要模仿,对莫烟而言,也许就是为了让梁京墨能够更多地注意到自己,从而喜欢上自己吧。   不过,为什么呢?   宋初刚刚出事,莫烟就出现了,仿佛算计好了一般。   梁京墨看完信,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又带着些许的无奈,仿佛调皮的孩子又恶作剧了一般。   李双好奇地看着梁京墨:“梁老大,是宋初的信吗?”   梁京墨揉了揉眉心,将信纸又塞回信封,收进自己的抽屉里:“宋初已经从九天诛魔阵中出来了,虽然肉身毁了,却没有受太重的伤,现在正在冥界养伤。”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苏木迫不及待地追问。   梁京墨摇头:“没有,许是她忘记了。从九天诛魔阵中出来,虽然她说受伤不重,大概还是比较棘手的。知道她好好的,终有一日会回来,我们便多些耐心等着她又有何妨?”   玖樱剥了个橘子扔进嘴里,酸得自己龇牙咧嘴,将剩下的橘子一股脑都塞进了猫笼里的金眸黑猫嘴里。   莫烟瞟见黑猫的脸皱成一团,忙不迭地将猫笼拎走,伸手想要把猫嘴里的橘子抠出来。   玖樱抱臂看着莫烟,幽幽道:“宋初可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好心。”   莫烟的手顿了顿,转头茫然地看着玖樱:“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玖樱打开猫笼,将金眸黑猫拎出来:“你懂不懂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团子那边已经有了动静,这只猫我就先带走了。”   其余人都没有动静,莫烟也只能看着玖樱将猫拎走,愣愣地问:“她要把它带到哪里去?”   柳永摇了摇头,捧着一叠纸钱从莫烟身前走过:“我们早就跟你说过,那只猫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保证它活着就可以了。偏偏你不听,在它身上用了不少心,注定是要伤心的。”   莫烟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趴着,她在那只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是别人生命中的配角,随时可以被牺牲。   她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它,原来只不过是自作多情的妄想而已。   自打请柬送到了陌君手上,冥王便不再限制陌君的出入。即便如此,陌君还是没有踏出府邸一步。   梁京墨等人也没有轻松多久,经过几个月的寻找,王毅终于带领特别行动处找到了失踪多时的竹安。   长白山下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内,竹安被钉在木架子上,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苍老得不成样子,一身修为竟是都不见了。   即便被救了回来,竹安还是昏迷不醒,身体正常机能都难以维持,只能靠医院维持生命。   好歹也是师叔,虽然对竹安的有些作为十分不能理解因而生了嫌隙,在这种时候,梁京墨还是要去看看他的。   说来也是奇怪,一直没有醒来的竹安,竟然在梁京墨探病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竹安看着梁京墨,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却因为舌头被人割去而无法言语,手又握不住笔。王毅只能拿来报纸杂志,让他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字眼,连城一段话。   “地下三尺,举头五重,日月无光,百鬼为妖。青鬼……”   没能把所有要表达的字眼都指出来,竹安便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只能任由其他人猜测着他要表达的意思。      第121章 大结局      前一句大家早已知晓,青鬼二字就格外让人在意, 梁京墨特地让苏木去查了青鬼的来历。   这一查, 简直处处蹊跷。   所谓的“地下三尺, 举头五重”,或许并非代指那些出逃鬼祟的藏身之处,而是暗指背后策划之人的身份,也就是青鬼。   曾经在五重天,而今游走在冥界地府, 目前来看也只有青鬼而已。   现在看来如此简单的事情,若是没有发现青鬼,那便是十足的难题。   如今浩劫被化解,青鬼的计划被粉碎, 青鬼本人却还没有伏法, 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只是惩罚青鬼应该是冥王的事情, 约莫是轮不上他们插手的。   王毅咬着没有点燃的香烟,蹙眉看着昏迷不醒的竹安:“把他抓去折磨成这幅模样的应该就是那什么青鬼吧?我估摸着这件事用不着我们管, 冥王也不糊涂。竹安应该还不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我们只要守好自己的地盘,不要再出事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梁京墨“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好好照顾他。”   王毅喊住他:“你是不是还在怪他?”   “我怪他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王毅吐掉口中的烟卷,深深叹了口气。   竹安做下的事情,终究变成了难以解开的结。   不只是梁京墨,只怕所有被竹安当做过目标的灵异工作者和灵异工作部门, 都不会对竹安有好脸色。   只是竹安已经是千慧寺最后的希望,难不成还要他和梁京墨剃度出家吗?   无论从利益方面还是感情方面考虑,竹安都不能死。   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瓷瓶,将其中的透明液体尽数倒入竹安口中,王毅使劲一抬他的下巴。   只见竹安喉结滚动,便将那液体吞咽了下去。   即使还在昏迷中,他的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抽搐。   那瓷瓶中的液体是王毅还在千慧寺修行的时候,了清大师交给他的,关键时刻能够让生命枯竭之躯体恢复生机。   到如今王毅才明白了清大师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自己,也许在那时候了清大师就已经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连接在竹安身上检测生命指数的机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王毅冷眼看着他们对竹安进行抢救,仿佛自己身处另一个时空。   梁京墨说得对,竹安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他们被七情六欲牵绊了脚步,才会在真相被揭开的时候心生不满。   对他们所有人而言,当初的事情哪怕是鬼祟所做,也比是他们自己的“同伴”所为要好接受一些。   宋初和柳永的事情他王毅可以袖手旁观,但是他不会忘记贝贝也曾经是竹安的猎物之一,他也不会忘记当初为了寻找失踪的贝贝,他有多么地焦急、颓废。   其实,在内心底他也不能完全原谅竹安。   让他活着,已经是王毅最后的仁慈。   他能理解竹安,却不会同意他的做法,也无法原谅。   梁京墨在回文物修复处的路上细想竹安留下的话,逐渐琢磨出一些不对劲来。   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   直到他像往常一样押送着鬼魂去往冥界,听到同路的鬼差八卦。   说冥界连城殿下举办的宴席上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红衣女子,竟是从连城殿下的车辇中下来,众鬼都猜测那位红衣女子是连城殿下的新欢。   “以往连城殿下身边的人都是能叫得上名头的,皆是以美貌或是才情闻名的美人,这位竟然无人知晓,连那自称冥界百晓生的小六子都不知道她的来历,着实令人好奇。若不是今日还要当差,我也得去偷偷瞧上一眼,嘿嘿。”   从那鬼差说起“红衣女子”四个字,梁京墨心中便咯噔一下。   穿红衣的女子数不胜数,在梁京墨心中留下影子的,却只有镇魔峰上惊鸿一瞥的身影。   将手中的锁链塞进鬼差手中,梁京墨留下一句“麻烦仁兄”便跑了出去。   鬼差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多出的一根锁链,无奈地摇头:“年轻人真是没定性,经不起诱惑哟,我这还没说完呢,你现在去估计是赶不上咯……”   梁京墨并不知道鬼差在自己身后碎碎念,只一心往前奔走,一路上拦了好几个无辜路过的鬼询问连城殿下的府邸所在。   即便梁京墨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到连城府邸的时候也已经曲终人散、人走茶凉,无论是青鬼还是传说中连城殿下的新宠都已经离开了,连城殿下府邸外一辆车辇都没有。   看到梁京墨停驻在府邸前,守门的侍卫上前询问。   梁京墨闭了闭眼睛:“兄弟,跟你打听一件事。今日连城殿下宴客,来了一位红衣女子,你可知那女子的名号?”   侍卫了然地看着梁京墨:“今日来打听楚姬姑娘的人太多了,只是即便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着,楚姬姑娘已经随着青鬼大人的车辇去了,难不成你们还能去青鬼大人府上抢人吗?”   梁京墨扭了扭脖子:“你说对了,我就准备去抢人了。”   没等侍卫回过神来,梁京墨已经消失在他面前。   侍卫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蔑地笑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却说陌君为了不引起青鬼的警惕之心,放弃了以往的鬼使扮相,化名楚姬以自己的本来面目赴宴。   连城殿下早得到冥王授意,在宴会开始前一个时辰便绕了一个大圈子,将她从风言茶楼接到自己的府邸,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得了新宠似的。   连城殿下与青鬼都是风流人物,二人之间也曾有过互送美人之事。   青鬼带来赴宴的美人璎珞,就是连城赠与他的美人之一,已经侍奉青鬼将近千年,仍然能够守得住青鬼的宠爱,不难猜出其颜色手段。   见到在连城身边的楚姬,青鬼难免好奇。   这位楚姬只算得上是中上之姿,虽看着顺眼,压得住一身红衣也有几分意趣,却还不至于迷了连城的眼。   不过连城行事向来难以捉摸,青鬼见怪不怪,只是打趣了连城几句。   在这冥界之中,连城算得上是青鬼数一数二交好的了。   他们俩都不是冥界之人,而是被“流放”至此,彼此之间难免惺惺相惜,平时也说得上话,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不错的交情。   连城握着陌君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楚姬虽然颜色不算极好,却着实是个有趣之人。天地四海美人何其多,样貌可以修饰,姿态可以模仿,甚至连性格都可以培养,但是却再无人可以替代楚姬。”   青鬼挑起眼角,狭长的眼睛如同狐狸一般闪着精光:“楚姬姑娘当真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陌君低笑,抬手喂给连城一杯酒:“这世间每一个生灵,都是独一无二的,连城也是。”   有连城的倾力支持,青鬼自然对楚姬产生了兴趣。宴会之后诸客离去,青鬼留到了最后。   “殿下今日对楚姬姑娘大肆赞赏,惹得青鬼心里痒痒,不知殿下是否舍得将楚姬姑娘借给在下几日,也叫青鬼知道楚姬姑娘的魅力所在?”   连城精致的面容凑近陌君的颈项,眼神却看着青鬼:“你也不怕璎珞吃醋?”   青鬼将璎珞揽进怀里,笑道:“璎珞向来最是体贴,拈酸吃醋的事情是从来不屑得做的,璎珞,爷说得可是?”   璎珞掩唇,眼角却偷偷瞄着青鬼,满满都是情谊:“奴知道,无论爷身边有过多少人,那也是最疼爱奴的,有甚好吃醋的?”   青鬼在璎珞脸上捏了一把,将目光转向陌君:“璎珞已经答应了,不知楚姬姑娘意下如何?”   “要楚姬答应,也不难。”陌君敛眉浅笑,“楚姬生平最爱红色,若是阁下肯如楚姬一般着一身红衣,楚姬便心甘情愿随阁下回去。”   青鬼听到陌君的要求,先是一愣,随即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果真是个有趣的女子,要我穿上红衣不难,要连城殿下放手才难。”   陌君的手指穿过连城的长发,温柔缱绻:“楚姬乃是自由之身,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连城早知我的性情,自然不会拦我。”   在别人看来,陌君的要求简直不值一提,光明正大地放水,只不过是楚姬最后的矜持而已。   却鲜有人知,由于青鬼的生母在他面前自尽身亡时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裙,故而青鬼对红衣十分排斥。   看别人穿还能忍受,要他自己穿上却比捅他一刀还要困难。   连城自然知道这件事,听陌君提出这个要求,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黠:“我不过是在你面前说了一嘴,今儿你就拿出来为难人家,倒是我的罪过了。”   陌君笑而不语,只歪着脑袋看着青鬼,未曾束紧的头发滑落下几缕在脸颊上,更加衬得她面容如玉,小巧玲珑。   只见她眸中含雾,温柔而又疏离,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如同从迷雾中走出的蒙面女子,叫人情不自禁想要窥视她的真实面目。   实际上,陌君只是走神了。   有连城倾力相助,想要引起青鬼的兴趣并不困难。提出让连城穿红衣这个要求,也是陌君和连城商议之后得出的。   果不其然,陌君扮演的楚姬成功引起了青鬼的注意。   青鬼似笑非笑地对上陌君的眼睛:“换身衣服而已,又有何难?只是我只穿给楚姬看,不如今日楚姬先随我回去?”   不得不说,青鬼和连城一样都有风流的资本。   放到人间,这两个人物都算得上高富帅,放在冥界,也是女鬼们憧憬的对象。   当青鬼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大概那个人是很难逃开的。   但陌君的心中压着事,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自然不会被他的眼神所蛊惑。   陌君回头看向连城,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那我可要连城给我们做个见证,若是青鬼大人失约,连城可得帮我惩罚他。”   连城替陌君理了理头发:“楚姬宽心,我向来公道得很。只望楚姬去了青鬼那里,也不要忘记回来才是。”   陌君微微颔首,露出优美白皙的脖子:“是连城殿下带楚姬脱离苦海,楚姬断断不会忘记。”   连城的宴席上自然是觥筹交错,雅俗共赏,宾主尽欢。   曲终人散,陌君依照计划随青鬼离开,连城负手站在堂前看着他们离去,轻叹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的戏也差不多可以落幕了。   “殿下。”判官的身影出现在连城身后。   连城回过身:“冥王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雅朔的魂珠是不是可以交还给我了?”   判官自袖袋中掏出一个玉盒,乳白色的玉盒内有流光涌动,隐隐约约透出一株莲花的样子:“鄙人此来正是为了此事,这些年来为了获得青鬼的信任,殿下实在辛苦。冥王感念殿下辛劳,特地自九天瑶池给雅朔姑娘采来一株莲花作身体,好让雅朔姑娘能更早恢复。”   “有劳。”连城双手捧过玉盒,脸上是一片冷淡,全然不见先前的风流模样。   为了让雅朔活过来,连城自甘离开外人眼中光芒万丈、和平美好的天界,来到冥界求助冥王,而不是像传言所说被流放至此。   当时他许给冥王一个条件,冥王却迟迟没有提出要求,直到青鬼被下放成为冥界鬼差。冥王要他不着痕迹地接近青鬼,取得他的信任,并往他身边安插眼线。   到如今这个约定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陌君能不能杀了青鬼,连城并不在意。   纵使六界倾覆,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要的只是让雅朔活过来而已。   到达青鬼的府邸,青鬼将陌君安置在厢房中,果真换了一身红衣给陌君瞧。   陌君赞了青鬼一句:“大人果真守信。”   青鬼“呵呵”一笑:“既然如此,可否邀楚姬姑娘明日一同游湖?”   陌君笑得一脸温和:“大人有此雅兴,楚姬自然奉陪。”   实际上她已经计划今夜动手,无论结果如何,他们明日都不可能一起泛舟湖上了。   入夜,青鬼与陌君在亭中观赏夜间方才开放的月灵花,小巧精致的花朵在夜色下颤颤巍巍地绽开,逐渐由靛青色转为纯白,沾染点点荧光,美不胜收,可谓良辰美景。   陌君的心思却不在眼前的美景之上,脑中紧绷着一根弦,似乎随时就会崩断。   “爷。”璎珞手中捧着一个酒坛一只酒壶前来,“听闻爷带着楚姬姑娘在此赏花,璎珞特地准备了美酒。如此良辰美景,当有美酒相伴才不算辜负。”   青鬼自然不会拒绝璎珞如此贴心的提议,璎珞放下托盘冲着陌君点点头,随即福身离开。   陌君看着璎珞的眼神闪了闪,虽然她一向知道冥王心机深沉,也没有想到原来在那么早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青鬼的准备。   青鬼似乎是对璎珞极为放心的样子,完全没有怀疑这些酒。陌君却留了一个心眼,在袖袋中藏了棉帕,酒液只是沾唇即过,全然被棉帕浸了进去。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花园中的月灵花也绽放得越发美丽,真应了它的名字,如同月光精灵,给见不到月亮的冥界带来一丝清幽月色。   酒壶中的酒已经被喝尽,青鬼捧起酒坛正要加酒,突然觉得自己内腑一阵灼热,一口血猝不及防自喉咙中喷了出来,飞溅在亭边的月灵花上,平添一分诡异的妩媚。   陌君早有心理准备,青鬼甫一发作,便挥出火鞭。   青鬼亦不是等闲之辈,在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便生了警惕之心,尤其是对离自己最近的人。   火鞭堪堪从青鬼胸前划过,一击不成,陌君并未后退,而是迅速逼近青鬼,身上爆出耀眼的火花。   青鬼自栏边翻出小亭,脚下的月灵花被踩入泥土,迅速枯萎,连杂草都不如。   此时青鬼和陌君都无暇顾及美丽而脆弱的月灵花,青鬼反应过来,眼神阴蜇地看着陌君:“竟然是你!”   陌君并没有放缓动作,火鞭化作一条火龙朝着青鬼的方向缠了过去:“能让青鬼大人记住,楚姬不胜荣幸!”   青鬼也收敛了风流不羁的模样,他本是黑蛇,脸色阴沉下来便是诡谲阴蜇,令人不寒而栗。   黑红色的雾气从他身上蒸腾而出,衬得他仿若魔类。   火鞭缠上青鬼的身体,黑红色的雾气一瞬间被压了下去,青鬼身上又迅速升起更多的雾气。   青鬼脸上露出一个阴沉沉的笑,周身的雾气形成一个漩涡,竟然生生将火龙吞了进去!   陌君感觉到那漩涡拖拽着火鞭,自己竟然也拖不回来,只得松手,任由火鞭被那漩涡吞噬。   青鬼扭了扭脖子,冲着陌君压了过来。   陌君不敢轻视,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后退。她身上的火焰沾染在花木、栏杆上,幽美的花园沦陷为一片火海,并向周边蔓延开去。   陌君感受到青鬼带来的庞大威压,调用起体内所有的灵力,尚未完全适应这股庞大灵力流的筋脉再次受到冲击,血红的纹路在陌君体表显现出来。   力量迅速增长的同时,陌君也能感受到自己丹田中的火之心不如之前平稳,似乎有崩裂之势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二人纠缠之际,一阵箫声突然从火海之外悠悠扬扬地飘了进来,虽然并不尖锐,却霸道地闯入耳中,令人心神一凛。   青鬼的反应比陌君大多了,仿佛遭受重击,从半空中坠下又堪堪停住。   陌君趁机压上,长剑冲着青鬼的心脏扎了下去。   青鬼吞下喉头的腥甜,赤手空拳将长剑挡了回去,不管不顾地往陌君的方向冲了过去。   箫声越来越急促,青鬼体内如同被千万条虫子噬咬,周身的威压却越来越盛,眼中泛出血红的颜色,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陌君避无可避,见青鬼已到了自己身前,以精元之力催发火之心,瞬间化为一个火球,如同太阳一般,与青鬼正面相撞。   梁京墨到青鬼的府邸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火海,一个温婉美貌的女子跪坐在火海之外,悠悠地吹着长箫。   十丈之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鬼魂,被判官带领的冥警拦着。看到这冲天的火焰,梁京墨便已经确定,所谓的楚姬就是他的宋初。   走到判官身侧,梁京墨看着他依旧含笑的面庞,从未觉得如此愤怒过。   然而他只能生生地忍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和判官说话:“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判官仿佛才看到梁京墨一般:“啊,是梁处长,今日怎么有空在冥界闲逛?”   梁京墨咬了咬牙:“属下听闻此处有事发生,有些担心,特来打听。”   “青鬼叛变,冥王下令清理门户而已。”   判官说得轻描淡写,梁京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怒火。   丹田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将要破体而出,梁京墨捂着下腹一脸惨白,看着面前的火海缓缓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璎珞停止了吹奏,她的咒已经消失,这便意味着青鬼也已经消失了。   这咒从她到青鬼身边没多久便开始往青鬼身上种,今日给他喝下的酒不过是诱引。   此咒发作之时,便如同千万只虫子在骨肉筋脉中游走噬咬,灼痛难当,更是会汲取经脉中的灵力,让承受者灵力匮乏力不从心。   判官横抱着梁京墨走到璎珞身边:“看来进展得还算顺利。”   璎珞刚刚张开嘴,便有血迹自唇角蜿蜒而下。   青鬼虽然消失了,但是她受到的反噬也不轻,足以见得青鬼的可怕。   她想起亭中眉眼清冷的红衣女子,背后的月灵花也压不下她的光彩。   那个时候她也在怀疑,这个女人真的能够杀了青鬼吗?   事实证明,她真的做到了。   判官带着梁京墨和璎珞到冥殿的时候,烈火地狱的鬼差正跪在台阶下瑟瑟发抖。   原因无他,烈火地狱的红莲业火几近熄灭,幽冥池中的邪恶之气溢散,已经影响到了在里面受刑的鬼魂。其中的魔物鬼物有挣脱之势,鬼差不敢隐瞒,只得来上报冥王。   冥王神色不明地看着地面的纹路,挥挥手让那鬼差回去,暂时关闭烈火地狱的入口,决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将梁京墨随意地放在椅子上让他靠着不至于滑到地上,判官站到原来鬼差跪着的位置:“看来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冥王换了个姿势,看了梁京墨一眼:“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刚刚闯到了青鬼的府邸,没说两句话就变成这样了,大概是受刺激了吧。”   冥王冷笑一声,起身向台阶下走来:“那他不用醒过来了,陌君八成是回不来了。”   “冥王,有件事属下需要禀报。”判官微微躬身,见冥王看过来才缓缓开口,“陌君在进入九天诛魔阵之前,将体内的火之心一分为二,其中之一就在梁京墨体内。”   冥王附身看着梁京墨,从头看到脚,然后一脸嫌弃地回头。   “陌君在本王身边见识过那么多冥界的精英,就连千钧在本王看来都比梁京墨要好得多,怎么陌君就偏偏看上了他?为了他,陌君可没少惹本王生气。若是她能乖巧一点,也不至于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不过若非如此,九天诛魔阵中恶鬼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镇压。”判官敛眸浅笑。   不管陌君在九天诛魔阵中发生了什么,也不论她历经了多少艰辛才从九天诛魔阵中出来,对他们其他人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从他们的角度而言,这次的劫难渡过得并不算十分困难。   冥王不可置否地回过身,看着有些拘谨的璎珞:“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答应你的事情本王也不会忘记,你且回去等着。”   璎珞深深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冥王摸着下巴看着梁京墨,像是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给我们留下了一条路。”   梁京墨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座陌生的院落中,清幽寂静,带着说不出的寂寞。   床前的屏风上挂着一件黑袍,内衬的肩胛处绣着一个“陌”字。   梁京墨起身拿下黑袍仔细打量,此时有人推门而入,却是鬼差萧筱。   萧筱抱着兔子看着梁京墨,纯真的娃娃脸上带着些许的悲伤,连一直蹦跶的小兔子都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没有闹腾。   “那是陌君的衣服。”萧筱的声音有些沙哑,“既然你醒了那就跟我来吧,冥王正在等你。”   萧筱没有把他带去冥殿,而是直接去了烈火地狱。   看着紧闭的入口,神色肃穆的冥王和判官,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陌生白衣男人,还有低着头微微颤抖的守门鬼差,梁京墨的心停跳了一拍,紧接着便失了频率地开始横冲直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发生什么事了?”   判官一个响指,一个木制托盘便出现在梁京墨面前,托盘上正是他一直没有签的魂契。   “想救宋初,先把魂契签了。”判官唇角的笑意让梁京墨不由得咬牙,却只得乖乖签字。   一个“救”字,足以说明宋初当下处于危难之中,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冥王看了梁京墨手中的黑色衣袍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看向烈火地狱入口:“开门。”只要梁京墨签了魂契,那有些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守门的鬼差右手中闪了两闪,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珠子,这颗珠子便是打开烈火地狱入口的钥匙。   鬼差将红色珠子推往看似没有一点缝隙的墙壁,珠子渐渐融入墙中,以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逐渐扩散开来。   透过入口的结界,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本应该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地方,却被浓重的黑红色雾气笼罩,其间穿梭着五颜六色的光影。   入口甫一打开,那些光影便直直地冲了过来。   梁京墨霎时白了脸色,他没有忘记烈火地狱中的火灭了意味着什么。   他的身体晃了晃,却撑着没有倒下来,此时也没有人有空关心他的反应。   陌生的白衣男子瞬间严肃了神色,烈火地狱中扑棱而出的狂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却恍若未觉,双手结印稳步向前,那些光影明明已经冲到了结界前,却再也不得前进一步。   反而随着白衣男人的前行,那些光影逐渐开始后退,如同遇到了强大而可怕的敌人。   梁京墨的目光从白衣男子身上转向判官:“这位是……”   判官眯着眼睛,面带微笑:“魔王血影。”   这四个字让梁京墨想起了那段不太美好的记忆,他灵力全失,宋初失去双亲,那座失去生命的山,和那些失去生命的人,每每想起心中都是沉重的。   那时候,那些人,那血池,祭祀的就是魔王血影。   曾经梁京墨以为,血影的外貌当如魑魅魍魉一般丑陋,或是妖异阴沉,如今所见却是一个精致的青年,着一身白衣,若是旁人不说,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传说中的魔王血影。   梁京墨打量血影的功夫,他已经走入烈火地狱,雾气向他身边聚拢,彩色的光影拼命地想要挣脱,却终究只能被拖拽过去,逐渐被纳入血影体内,成为他的补品。   血影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冥王带着寒意的眼神扫到了梁京墨苍白的脸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进去。”   梁京墨怔楞,就连萧筱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冥王。   烈火地狱中没有了红莲业火,已经被从幽冥池中爬出来的魔物鬼物占领。   即便当下有血影控制着他们,但让梁京墨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烈火地狱,无异于往饿狼嘴里送羔羊。   梁京墨没有犹豫太久,提步就要往里面走,却被萧筱拉住了手臂。   萧筱红着眼睛看着冥王,单膝跪地:“王,陌君已经不在了,您为何还要为难梁处长,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   冥王唇角微挑,捏了萧筱的脸蛋一把,用宠溺的语气说着残酷的答案:“他今天必须进去,他不进去陌君就将彻底消失,连一丝回来的可能都没有了。”   虽然看着萧筱,这话实际上是说给梁京墨听的。   梁京墨将萧筱从地上拉起来,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抽出自己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已经名不副实的烈火地狱之中。   这里是陌君初生的地方,是宋初的根源所在,也是她要担负起的责任。   夫妻本为一体,她不在,他自然应该担起这份责任。   更何况,他的体内还有半颗火之心。   冥王说得没有错,利用他体内的火之心重燃红莲业火,是宋初回来的唯一可能。   梁京墨的进入让那些走投无路、四处乱窜的魔物找到了目标,纷纷向他身边涌了过去,如同看到食物的饿狼。   强大而浓烈的魔气、鬼气让火之心迅速反应过来,在梁京墨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结界,让那群魔物无可奈何。   血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缓缓向梁京墨靠近,也顺便带来了被他所聚集的雾气和魔物。   一时之间,在外面的人都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梁京墨感觉到自己的丹田越来越灼热,一股热气自其中升起,逐渐扩散到他的整个躯体,充盈着他的筋脉,一直冲到头顶。   这种感觉和他刚刚承受火之心之力恢复力量时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那时候痛苦是他全部的感受,此时他却只觉得自己力量充沛,需要发泄。   “啊——”   随着梁京墨嘶吼,黑红色的雾气中迸发出猛烈的火焰。   此时,那些魔物和魔气便成了引火的油,让自梁京墨身上迸发而出的红莲业火迅速蔓延开来,顷刻已成燎原之势。   血影感知危险的本能让他在红莲业火烧起来之前退到了烈火地狱入口,而将被他聚集的魔物魔气留在了梁京墨周围,助他一臂之力。   即便如此,血影还是被波及到了,唇角渗出点点血迹,衣裳下摆被烧去一块。   血影退出烈火地狱,浑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撩起衣摆给冥王看:“你得赔。”   冥王神色稍微柔和了些:“当然。”   血影回头看了烈火地狱一眼,熊熊烈火之中,依稀能够看到梁京墨的身影,模糊却坚定。   掸了掸手臂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血影耸了耸肩:“你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我也该回去我的玄冰地狱窝着了。出来走了一糟,还是老地方呆着舒服。”   冥王脸上没有显出什么表情,眼中却不可抑制地带上些许笑意:“我的玄冰地狱都快变成你家了。”   血影伸着懒腰头也不回地走,听到冥王的话也只背对他们挥了挥手。   很多人都以为魔王血影是因为罪孽深重才会被囚禁在玄冰地狱,殊不知却是他自己跟冥王要来的人情。   数千年前,血影遭到魔界新锐势力的围攻,刚刚崛起的魔界新秀试图打败血影,踩着他的尸体平步青云。   彼时的血影虽然赐了他们一个灰飞烟灭,自己却也身受重伤,玄冰地狱的极度冰寒则有利于他伤势恢复。   魔界和其他界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人人皆有野心,谁都想一步登天。十大魔王威慑四方,却也是所有人想要除去的对象。   血影知道,如果自己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他将永无宁日,遂来到冥界,钻入了玄冰地狱中。   在玄冰地狱中养好了伤,血影却发觉自己已经厌倦了每日提心吊胆打打杀杀的生活,干脆待在里面不出来了,还给自己用冰建了一座宫殿。   闲了就出去吓吓被扔进去的小鬼,或是找看守自己的阎罗下下棋喝喝茶,日子十分快哉。   他找不到让自己出来的理由,遂在玄冰地狱安了家。   就像冥王说的,玄冰地狱基本已经是他家了。   梁京墨体内的半颗火之心使得烈火地狱重燃红莲业火,仰躺在地面上看着头顶被火焰封住,梁京墨期待着,红莲业火重燃能够让宋初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他在烈火地狱中呆了整整十日,幽冥池中溢散而出的魔气、鬼气尽数被消灭,烈火地狱又回归了原本的模样,梁京墨也回到了文物修复处。   根据楼半夏的说法,就在梁京墨去了冥界不多久,莫烟突然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被一层青黑色的雾气笼罩,一直喊着“好烫”,不多久便被侵蚀成了一具骨架,竟是连魂魄都没能留下。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都没人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梁京墨猜测,莫烟应该和青鬼有些关系。   她发作的时间,基本就是青鬼和陌君同归于尽的时间。   和莫烟发生了一样的状况的,还有之前与宋初接触不少的夏青。   一切终于落下帷幕,人间也恢复了秩序,灵异工作部门又清闲了下来。   梁京墨经常会去玖樱那里看看团子的情况,被结魄灯聚集起来的魂魄已经能看出一只小猫的形态。想来不用再过多久,团子便可以回来了。   一年后,李双正饶有兴味地试着刚刚学来的妆面,有人敲响了接待室的门。   李双抬头,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浅笑的女人轻倚门框,声音清脆悦耳:“请问,你们这里还缺职员吗?”   “缺,非常缺!”李双毫无意识地掰断了自己刚买的眉笔,捧着脸抑制不住地尖叫,“来人呐,迎新人了!”   梁京墨站在长廊下与明眸皓齿的女子相视而笑。   一纸魂契出卖灵魂,从此徘徊在阴阳边界永无解脱。那又如何?   得你我长生相伴,怎舍得再入轮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今天评论的都有红包~ 可能有些人觉得这个结局不是很完美,不过我觉得已经算圆满了。 点击专栏康康宅宅的预收叭! 下一篇开纯爱《反派成了全人类的白月光》,主线是大妖下山找亲人,做网红拯救世界的故事。 还是一个个小故事,不过风格会更加轻松,无脑爽。预计一月开坑(也不是很确定,我尽量)。 古言预收《大佬沉迷我的男装怎么办》大家也先收藏一下哟,看女扮男装的小布衣在系统空间的鞭策下一步步进入朝堂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