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幻）魔女的致歉信 作者：伸出圆手 【文案】 一个被命运抛弃的魔女， 和唯一没有抛弃她的神。 这是一个被救赎、寻找自我的故事。 不正常的魔女×不正常的神 ①养成。 ②男主全世界第一好看，颜值天花板，不接受反驳。 内容标签：强强 奇幻魔幻 西幻 成长 主角：黛西，清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训练营1 　　黛西坐在帐篷边的岩石上，脸上的神情渐渐地由凝重转为迷惘。她把手里的册子合上，从封面的几个大字再次确认，这是早上入营时接引人发下来的必读手册。 　　准确来说，应该叫做《魔法师训练营须知事项》。 　　手册里除了必须遵守的规矩以外，还有训练营的课程设计、考试安排以及合格方式。这么说起来，这本必读手册倒是很正常——如果没有“魔法师一定要练好体术”之类的逻辑奇怪的话。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项和劝诫还有很多。 　　黛西小声将手册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训练营学员毕业时体术成绩低于B将不能合格……欸？” 　　“规矩很奇怪，对吗？”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黛西惊吓地回过头，发现是训练营的接引人修斯先生。全名艾伯特·修斯，帝国的首席宫廷魔法师，作为皇帝陛下的亲信甚至在爱德华兹城堡中拥有着自己的房间。 　　黛西想为自己表现出的惊讶和不满圆场，但她却想不出该怎么说，规矩本身确实太奇怪了。她只能赶紧起身，战出一个笔直挺拔的姿势，向地位尊崇的老先生诚实地说道：“是的，修斯先生。” 　　修斯先生对少女伸出手，黛西反应过来后赶紧将手册递给他。老先生把手册朝后面翻了几页，那部分由很早时的古文字和现在的文字组成，上面是原文，下面是疑问。修斯先生指着因为文字语言多次变化，经过数次翻译得来的并不通畅的译文。 　　“奇怪的规矩可就多了，我年轻时在训练营也很吃惊呢。” 　　黛西循着老先生干枯的手指看过去。奇怪的规矩确实挺多，但大多也都是根据那条重视体术的规定延伸出来的。外面培养魔法师的学校劣质一些的罚学生抄书，高端的罚学生设计一个让笔自己动起来抄书的魔法阵。而帝国魔法师训练营里，则是罚学员负重跑圈、扛大石走独木桥、和食人鱼比赛游泳等。 　　修斯先生眉眼慈祥，脸上一直带着让人有亲切感的笑容，他说道：“后来年纪大了，我才明白，这些离谱的规矩一直在针对魔法师的弱点。” 　　魔法师的弱点，无非就是施法慢和体力差，前者还能通过长时间反复的练习克服，可后者呢？难道要他们学魔法的去练一身腱子肉出来吗，要是有这样的可能性，还费脑子冒着年少秃头的风险去学什么魔法？ 　　黛西摸了摸后脑勺，在老先生笑着离去的背影后继续抵触着“奇葩手册”。 　　- 　　训练营和外面的魔法学校终究是不同的，所有学员被选拔进训练营之前，就已经是魔法师了。他们需要的不是从算数教起的基础教育，而是让魔法师们由“普通”进阶成“精英”，经过层层筛选留下的，将会进入克里迪亚斯帝国王宫，成为宫廷魔法师。 　　克里迪亚斯帝国是最重视魔法的国家，大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建立国家的第一位皇帝的本职就是培养魔法师，那位皇帝的魔力之高深、学术之渊博、智慧之长远至今都是传奇。 　　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帝国的需要。 　　因为人类的身体能够容纳的魔力有限，又因为天赋各有不同，拥有成为魔法师的才能的人稀少。但再怎么稀少、难以培养，也无法动摇魔法师十分强大的事实。拥有十个魔法师，比拥有一支小军队要好得多。 　　魔法师的价值很高，他们的存在意义并不仅仅是为了战斗。预测天气、调制药品、给予机械动力，甚至在救援的时候也很方便。当然，只有少数魔法师才能做到这样的全能。 　　黛西从遥远的西北边地来到国都路易斯，参加了训练营的招生测试，她的入营成绩是B，一个不高不低的层次。 　　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这个成绩已经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了。 　　但是主考官并不看好她——天才虽然少，但在人才汇集、选拔精英的训练营里也是层出不穷，往届和这一届比黛西更小更优秀的孩子不是没有，但都因为年幼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经验和阅历的弱势而被淘汰掉。 　　黛西在主考官劝她放弃时认为这是偏见，仍然坚持着，成功领到了这本对魔法师一点也不友好的手册。 　　- 　　入营的当天下午，所有人收拾好行李之后集合距离在扎营处不远的草地上。这是离国都路易斯有一段距离的边郊，被皇帝陛下特赦的一片没有开发的原始地带，专门用来训练选拔宫廷魔法师。 　　荒郊野岭，树林草地泥潭河流山崖瀑布等等地形全部具备。 　　黛西踩在埋过膝盖的草丛中，静默地看着手掌大小的五彩蜘蛛在岩石上爬过。可想而知，这个鬼地方离国都有多远，设施有多原始，生命面临的危险有多大。 　　学员穿的是做工还过得去的白衣和白袍，他们入营考试时所穿戴的有咒文加护的法袍在训练营里是被禁止的，所有的器具都被没收，他们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就只有统一配发的最普通的木头法杖了。 　　而教官非常好辨认，他们穿着王宫高层的黑红相间的精美制服，肩膀上是有肩章的，不过被黑色法袍遮住了。法袍前襟拢在一起的地方是用镶嵌着漂亮石头的塔扣所做的，因为各自的级别不同，镶嵌的晶石或者宝石也不一样。 　　正是因为大家都穿着规定的衣服，那个穿着私人服饰的人才会特别显眼。在教官那边，站着个两手揣在灰色风衣口袋里的人，他衣服穿得散漫，风衣不只是扣子没有扣上，同种布料的带子也是长长的一条挂在衣服上，随时要掉的样子。 　　他是银发，本就是稀少的发色。比起银发之人中常见的银中掺紫的色彩，他的头发是纯粹的银，只是偏白一些，是一种稀薄、浅淡却又明亮的颜色。 　　他低着头，在教官的讨论之间淡淡地应声。年轻的面庞上没有表情，显得淡漠又清冷，却也并没有给人带来不好接近的感觉。 　　黛西无法具体地形容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个年轻男人灰濛濛的，就像一团雾，找不到他的边界，也看不见真实的他。 　　集合时间一到，所有学员都站得整齐了。 　　教官们一字排开，挨个做自我介绍。最先介绍自己的是总教官柯兰特·修斯，修斯老先生的儿子，接下来是副总教官兰斯洛特，负责引导黛西所在的二班的是格林教官。 　　而那个银白色头发的男人排在最后，轮到他时，他跨开长腿迈了一步，走出了队列。 　　“我叫清，会在这段时间指导你们。” 　　他明明没在笑，脸上的表情寡淡。但黛西就是觉得，比起她所接触到的充满棱角的世界，这个人要柔和很多，也许是因为他的边缘模糊，才会带给黛西一种想要接近他的感觉。 　　说不定冷漠之下藏着温柔呢。 　　- 　　但很快，黛西就不这样想了。 　　这个名叫清的家伙，他口中所说的指导并不是授课。这种培养精英的训练营里总会有着很多天才，也掩藏着各种各样很难对付的学员，奇怪的天才会提出奇怪的问题，经常会让教官都感到棘手。 　　而清，专治问题学员。教官搞不懂的问题他随手就能解决，教官收拾不了的学员他来收拾，学员碰上的瓶颈期他会引导着走出。不过他全面解决问题的手法有些极端就是了。 　　这个人的冷漠之下确实藏着耐心和温柔。但这家伙就是颗洋葱，有好几层的，他的温柔之下仍然是冷漠。 　　黛西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他盯上。 　　而且这一天来得很快。 　　那天早上，所有的学员集合点过名之后，就开始了对魔力的收束和控制课程。训练营的课程非常难，这一堂课要求学员站在一定距离外，输送魔力来替代电力让灯泡稳定地发出光芒。 　　那颗小小的电灯泡只有手指的第一节那么大，魔力输送时要是过火了灯泡会烧掉，如果不稳定灯泡会一明一灭。 　　黛西折了根铜线，一端拿在手里，一端对着灯泡的底座，输送魔力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银白色头发的男人经过时嗤笑了一声，当时黛西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但在下课之后她就得知，她的课堂表现评价里多了一个很不好的词眼——“作弊”。 　　黛西跟教官商讨过，这确实不算作弊。但格林教官也很无奈，评价不是他写的，他也没有足够的权限来擦去清给予她的批注。 　　“魔力是我自己控制的，我只是很难去瞄准那个底座才会用铜线。”她两手攥着拳，气愤地向嘲笑了她还说她作弊的男人解释着，“您能够理解的吧，魔力变成雷电属性以后会因为特性而分叉、拐弯，尤其是横向移动时非常难控制。课程的目的是控制输出，而不是强人所难控制方向吧？” 　　黛西身旁的格林教官心想，是的，这堂课本来就只要求了控制输出，而且也没有要求学生一定要完成任务。纵然黛西使了点小聪明，但她在控制魔力输出量这方面确实合格了。 　　“我不懂你的逻辑，控制一词代表着什么，方向、输出量、属性这些东西都应该是能够控制的。而且电属性魔力的方向很难控制吗？”清抬起手，让距离他五米开外的小灯泡稳定地亮了起来。 　　黛西深吸了一口气，强调道：“是的，很难！” 　　在场所有的学员和教官都点了点头。 　　“好吧，对你们来说也许的确很难。”清说出了一句让在场的男性耳根爆红的话，“就好像尿尿会分叉，所以尿不进尿壶里一样，没办法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啦，拜托大家喜欢的话点个收藏什么的w 这篇文勉强算是养成吧。 大家不要觉得男主（小天神）像隔壁魔王啊，他段数比魔王高多了。 　　第2章 训练营2 　　自从那天之后，训练营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了。男生们早上拍着肩膀打招呼的方式变了，他们的第一句话再也不是早上好，而是：“你今天起床后尿尿分叉了吗？” 　　这些刚入营时还非常矜持、用“方便”或者“解手”来形容上厕所的孩子们，忽然就毫无顾忌地把用词改成了“尿尿”。多亏这个词，原本只有竞争的训练营的氛围变得和谐平常了许多，但仍是怎么想怎么诡异。 　　黛西举起杯子喝水的动作总是会因为这句话突然止住。 　　训练营里自此之后，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再也不是“魔法”、“控制”和“体术”，而是变成了“尿尿”、“分叉”、“前列腺”等等…… 　　黛西总会怀疑这是个大型的治疗师训练营，为培养专治生殖器官治疗师而存在的训练营，等选拔出了宫廷治疗师，就要去给皇帝陛下治疗尿分叉……不好意思，脑补过头了。 　　- 　　让黛西彻底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 　　从海上而来的飓风在登陆国都路易斯之前，先席卷了和国都有一段距离的训练营。但在导师们的保护之下，这场飓风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大的影响。飓风自然灾害平安过去，黛西又一次神清气爽地坐到了短腿木桌前。 　　男生们凑过来，友好地试图探究女生的秘密：“早上飓风没过去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 　　“起床尿尿刷牙洗脸。”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女生们也完全对“尿尿”这个词汇免疫了。 　　有一名少年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表情：“你们也停水了？” 　　…… 　　……………… 　　黛西起身的动作太惊慌，甚至带倒了板凳，自己也差点绊个脸着地。她飞奔到食堂的帐篷外面去，跪在地上呕了出来。 　　听着黛西呕吐的声音，才恍然明白过来的学员们纷纷捂住嘴，做出了干呕的动作。 　　- 　　午后，黛西脸色苍白地躺在后山的草坪上，享受着飓风过后的温暖阳光。 　　“你怎么逃课？” 　　来人披着一件灰蓝色的长款外套，里面则是一身全套的黑色细条纹的宽松衣服，有着皮扣的帅气靴子带着点讲究的坡度。在训练营里穿着常服的只有一个人，所以根本不用去猜想来人是谁。只是这迷离的混搭服饰竟然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风格，要不是帅气之外仍然凸显着奇怪的气息，黛西就要以为自己的审美出问题了。 　　黛西惬意地闭上眼睛：“魔法师的身体是非常脆弱的，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 　　“今天下午是魔力控制课，不是体术课，回去上课。”冷漠的声音在黛西头顶响起，清看她没有起身的意思，立刻就要蹲下身去拎她。 　　黛西在自己铺在草地上防水的塑料纸上滚了半圈，躲开了清的手指，她趴着翘起头抗议道。 　　“就因为是魔力控制课才要逃，您知道我因为什么才生病吗？” 　　清沉默了。 　　如果他说知道，就代表着他准假了。 　　如果他说不知道，就会让少女借此说出她为什么生病。 　　他不知道少女为什么生病，也完全不想知道。 　　“不管你因为什么生病，回去上课。”清拎住她的白袍后襟，把她从草地上提溜起来。 　　黛西愤怒地挣扎着。 　　“因为尿尿会分叉！”她揭开白袍的扣子让自己挣脱出来，转过身拉住清的手腕，一个使力把人摔进了草地里。“都是因为你这个说话一点也不自重的人，我现在背书时脑子里在想‘尿尿’，操纵魔力时在想着‘尿尿’，调配魔药时调出一股尿骚味！” 　　黛西从兜里掏出一管淡黄色的试剂，是她在魔药课上的失败品。 　　“让你也尝尝这恶心的味道！” 　　- 　　在这之后，黛西就由于袭击长官而被关了禁闭。 　　清拿着资料坐在禁闭室的铁栅栏外面，问道：“有什么感想吗？” 　　“特别开心，我一定是这个训练营第一个住进屋子里的学员吧，毕竟大家都在睡帐篷。”黛西用叉子卷着面条。“什么都不用做还有吃有喝，这样的生活才叫理想吧。” 　　“你家境是有多贫困？” 　　“不，我家很富裕的，虽然对外宣布是身无分文。”黛西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道，“意思就是钱很多，但名义上不属于我和我的养父。” 　　清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而由于某种不可说明的原因，他的预感都很准确：“你叫什么名字？” 　　“记了我一次‘作弊’，却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只知道你是二班的十九号。”清扬了扬手上薄薄的一沓纸。“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这里有你的资料。” 　　黛西简直被他搞得一个头有两个大：“那您看资料不就好了？” 　　“名字，黛西。姓氏……空白？” 　　“我是孤儿，当然不会有姓氏。” 　　清瞥向少女手腕上系着的丝巾，对事情已经有了大概的眉目了。他继续看着资料，问道：“西北法师塔区的人？” 　　“不是西北法师塔区的人，只是在那里长大。”黛西纠正道，“那里的人都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浅金发色、蓝眼睛和比他们白出两个度的皮肤都像是国都路易斯附近地区的人。” 　　“你的养父是？” 　　“法师塔区的神殿祭司，一个啰啰嗦嗦的糟老头，不过他很爱我。” 　　“哦，大祭司帕西。”清了然地点点头。“我问完了。基于你这层身份，训练营不可能开除你。恭喜你，依靠背景保住了你的前途。” 　　他说话带着刺，扎得黛西浑身不舒服。 　　黛西抱着腿，别扭地低着头，小声说道：“谁在乎这种前途……” 　　“那你跑这么远来国都加入训练营做什么？千万别告诉我是大祭司逼迫你来的，依那老头子的性格，他应该宁愿你永远待在法师塔区才对。” 　　黛西并不奇怪清为什么好像认识大祭司帕西的样子，她的养父是个很厉害的人，认识很多大人物。各国的国王，住在森林里的女巫，各种各样的厉害人物大祭司都见过，也不会缺这个在国都任职的教官。 　　“我是偷跑出来的。”黛西本该把这些话吞在肚子里，但她莫名其妙地就说出来了。 　　她似乎很想说出来，让面前这人发表一些感想。她明明知道这个人会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但她就是有着期待。 　　“你应该知道我会如何评价吧？”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人沉默地互瞪了一会儿后，他转身往外面走去。 　　- 　　黛西抱着双腿，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我想找父母。”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有底气，她这样一个身体健全的人会成为孤儿是一件小概率问题，要么她的父母出事了，要么父母有必须放弃她的理由。 　　她能够意识到，自己是被父母放弃的孩子。 　　这不是青春期的自我中心意识在作祟，而是难以说出口、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现实。 　　黛西解开腕上的丝巾。 　　她的左手腕上常年绑着一条丝巾，为的不是个性和好看，她的手腕也没有受伤和病痛。系上丝巾只是为了遮掩她手腕内侧，薄薄的能看出血管的青紫纹路的皮肤上，那朵蓝色的花之印记。 　　这个印记是天生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傻瓜会在自己身上纹这么一朵花——否则他们不出第二天就会被带往帝都路易斯，在一番严刑拷打之后被处死。 　　花之印记，是魔女的标志。 　　在久远之前恶魔灭绝后，同时拥有恶魔与人类血统的半魔却幸存下来，成为了最初的魔女。后来魔女与人类相恋，一边诅咒着世界的同时，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幼小的婴孩接受了母亲全部的愿望，在长大后尽己所能地为世界带来灾难。 　　每一代魔女都是如此，恶魔的血统已经很稀薄了，但对世界的恶意却代代相承。 　　所有的魔女都是邪恶和不幸，她们应该被处死在火刑架上，从出生起就夭折，或者和她的魔女母亲一起死。 　　黛西如果想要长大，就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黛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流落到遥远的法师塔区的，也许她的母亲逃窜到法师塔区生下了她，也许她还是在东陆出生的……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大祭司从来不告诉她，她是怎么到法师塔区来的，似乎不想让她找到关于身世一丝一毫的细节。老头子总是会应付她：“是神救了你，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但黛西早慧，她从小就能够意识到——既然大祭司答得遮遮掩掩的，她的亲人应该还是在世的。而且她的身世，似乎是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黛西有时候并不排斥自己是个魔女这件事。 　　她发现自己的性格有着双面性，高兴和难过之间能够一秒切换，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也许她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地就跑去毁掉世界呢？她在做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脑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想，完全是放空状态的，很轻松也很舒服。 　　就像现在一样，黛西拿着餐叉，认真地打磨着禁闭室拦住她的铁柱子。 　　这世上有的事情很有意思，坏人会吞噬坏人，国王会推翻国王，钻石可以切割钻石……同理，钢铁也能够打磨钢铁。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好开心啊产量特别高！ 这个银毛的人形衣架子=男主=天神，你们在文案里都知道啦。 女主婴儿时期是衣架子救的w但是衣架子没有养（…） 　　第3章 训练营3 　　黛西把禁闭室的铁栏杆磨得只剩一点点还连接着底座的时候，她收起叉子后退一段距离，抬起脚大力一踹。不轻的响声过后，铁栏杆底下断掉了，上面虽然还连接着，却已经不成问题了。 　　毕竟钢铁也是能够弯曲的。 　　黛西从被她踹弯的栏杆扩出来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 　　训练营里恰巧是在早餐时间。 　　清把一块土豆切成了八分，刚好都是一口吃得下去的大小。他肘下垫着干净整洁的白色桌布，桌上还摆了花瓶，就是里面的两束雏菊花有点蔫蔫的。 　　教官们成群结队地勾着肩膀，端着盘子放进水槽里去。 　　而清仍在认真仔细地享用他的早餐，仿佛他盘里的不是清蒸土豆配奶油蘑菇鸡肉汤，而是顶级的雪花牛排，连撒的盐都是从雪山上开采的玫瑰矿盐。 　　黛西掀开桌布探出头来：“您是不是被排挤了？” 　　清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手里的刀叉，把藏在桌下的黛西拎了出来。再次拿起餐具之前，他用摆在盘子里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真是死讲究。 　　“别人都在小木桌上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您的桌子最大，但却只有您自己一个人。”黛西低头一看，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还是纯银餐具啊，桌子是金丝楠木的，花瓶是绿幽灵水晶欸。您来训练营时到底是带了多少行李过来啊，怕不是还打算在这里修个二层的小房子住？ 　　清对待她的挖苦视而不见：“你还在禁闭期吧，二班十九号。” 　　“我叫黛西，不叫二班十九号。”黛西在花瓶里抽出一束花来。“黛西就是雏菊的意思，比二班十九号好记吧？” 　　清说道：“我平均每年能遇到五十七个黛西，二班十九号每年只能遇见一个。” 　　“对对，烂大街的名字，但是我很珍惜这个名字。”黛西把花束仔细地摆了回去。“我养父总会哄我说我的名字是神赐予的，因为我出生在春天，是雏菊花开放的花季。其实就是他起的名字吧，他文化水平不高，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 　　但名字具有意义这件事让她很开心，至少她不会在自我介绍时，在一切开始之前先说自己的名字很普通很常见。 　　“好吧，黛西。”清用汤勺搅着奶油汤，勺子在他手中用得很讲究，没有和碗底磕碰出任何声响。“你的话为什么这么多，我总觉得今天过去我会耳鸣三天。” 　　“我跟别人在一起时话不会这么多的。还不是看您太孤单了，多说一些话来缓解一下您的寂寞。”黛西低头时眼神里都带着同情。“这边都快要到夏季了，您明明能穿私服，还要像我们一样捂这么多衣服。难道不是因为寂寞让您感觉到寒冷吗？” 　　清并不想认真地和一个十四岁小女孩探讨任何事，她太浅薄了，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但是黛西出乎意料地烦人，他不得不开口了。 　　“我不和别人聚在一起不是被排挤了，而是我和他们无话可说，就像我肯定不会和你研究卡蒙特魔法仪式到底该用什么样的魔法阵和魔法咒语该不该优化省略一些内容一样。” 　　哦，是个自认为清高的家伙。可是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用圆形套矩形魔法阵，圆形套矩形同时具备稳定性和尖锐的攻击力，没有必要使用不如圆形稳定的三角形构架。”黛西看着清在她的声音中缓缓抬起头，继续道，“魔法咒语也不该省略，每一个文字具有着独特的意义，至少都是在捶打魔术回路。就是因为省略，人类的魔法才会衰弱。” 　　清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黛西却并不紧张，在魔法这一方面，她似乎很是自信的样子。 　　“你就是那个入营考试时因为答案太长，直到时间结束都没有作答完毕的？”清想起了前段时间有位考官在抱怨有个学生用掉了十七张试卷纸。 　　黛西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清抛下吃了一半的早餐，撩开帐篷的帘子走出去：“跟我来。” 　　黛西开开心心地跟了上去。 　　- 　　他们同行到挂着小灯泡的草场，这是魔力控制课程用到的场地。不过今天上午的课程是体术和魔药，学员们并不会用到这里。偌大的一片草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清指着小灯泡命令道：“再试一次。” 　　黛西抬起手，指尖擦碰出电流，青金色的光路弯弯折折地延伸向灯泡的底座。不多时，灯丝上冒出橘黄色的暖光，并且愈来愈明亮，在到达最敞亮的状态时稳定下来了。 　　别看她会逃掉魔力控制课，但她自从那日被清以“尿尿分叉”的言语嘲讽过之后，就待在草场上苦练电属性魔力的方向。 　　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好成绩，就是她的战果。 　　但清的无情和残酷超出常人的想象：“按照底座下面的号码牌顺序，把这里所有的灯泡都点亮。” 　　黛西抗议道：“……草场一共有二百多个灯泡。” 　　“你有足以完成这件事的能力。” 　　不，我没有。黛西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在这个冷漠的教官说出对她的肯定的时候，黛西并不想去否认他的话。她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认知，也不是骄傲。而是因为她总会对这种毫无营养的话产生一种依赖，蜜罐子会让她上瘾，她需要这些甜言蜜语。 　　黛西艰难地盯住从自己指尖流出的魔力，青金的光路连接着一号灯泡的底座。黛西双眼的瞳孔皱缩成极小的点，她手指在微微颤抖着，魔力细小的触梢探出来。 　　第二颗灯泡亮起的时候，黛西额上的汗已经凝成大颗的水珠了。但她无暇去管，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二百多颗灯泡上。 　　魔力的触稍再次探出，缠|绵地拧上了第三颗灯泡的底端。 　　但黛西在试图使它亮起的时候没能控制好自己，第一颗灯泡被过量的魔力烧毁了。 　　“把灯泡换掉，重新再来。”清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观摩。“做到这样已经很优秀了，但离目标的差距还有很远。” 　　“现在的人总是会为了激励自己走得更远，来定一个比理想更厉害的目标，这就叫做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您给我二百颗灯泡的任务，我最多点亮一百五十颗。” 　　黛西不情不愿地再一次尝试，这次更加糟糕，灯泡只亮到了第二颗，就再也无法有进展了。 　　在整整一个上午的练习过后，黛西也只能点亮十三颗灯泡，真是个不幸的数字。还点亮一百五十颗呢，就这个样子，一上午不弄坏一百五十颗就不错了。 　　- 　　中午，清带着黛西到饭堂里吃饭。 　　黛西就只能顶着别的教官的眼神和小声讨论的压力，坐在那张与众不同的有桌布的餐桌旁边，面对着花瓶里不知道从哪儿揪来的两朵小野花，装模作样地切着牛排——真的是她早上才吐槽过的顶级牛排。 　　“您这样会造成我被排挤的。”黛西小声说道，“私自给学员开小灶，带学员进教官饭堂用餐，可不是符合规矩的做法。” 　　清一如既往地态度坦然：“你会在意围着你转的苍蝇蚊子吗？” 　　“当然会在意。”黛西拒绝给他想要的答案。“在耳边嗡嗡嗡的小动物们，总是让我很烦躁。” 　　清把全熟的牛肉仔细地分割开，沾着少许盐粒和酱汁咬入口中：“你不在意。” 　　反观下来，倒是刻意为了装样子而选择了七分熟牛排的黛西，先是无论如何也切不动肉，再是入口以后怎么嚼都嚼不烂。 　　清话里有话。 　　如果她真的在乎被排挤，她就不会大早上地钻进餐桌下面吸引长官的注意力，不会接受清的特别指导，更不会在吃饭时死皮赖脸地跟进去还点一份咬不烂的牛排。 　　“黛西，排挤的意思是什么？”清认真地叉着牛肉蘸盘底的酱料。“群居动物人类造成的一种现象，并且他们还为这个可笑举动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解说。” 　　黛西彻底放弃了牛排，卷了一点面条到自己的小盘子里，心想：这话说的，就好像您不是人类一样。 　　“多数人的心理反应在行为和言语上，所造成的一种并不值得称赞的现象。” 　　清摇了摇头。 　　“如果你无法和他们正常交流，这意味着你不一样。要么你比他们优秀，要么你在某些方面很差劲，这些事情让你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但无论是好是坏，你都是个特殊的个体，独一无二。” 　　黛西打了个小小的嗝，拆穿道：“您的话语在逻辑上存在很大的问题。” 　　“是吗？这是我的切身体验，我认为我没有必要和他们混在一起。”清淡淡地瞥过坐在别的桌边有说有笑的教官们。“如果我试着想去加入他们，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黛西烦躁地挠了挠头皮，不知道该怎么纠正这家伙偏离常识的逻辑思维。 　　“别认为被排挤会是麻烦事，况且你还没有遭遇人际关系问题。如果遇上了，你也得有坚韧的心理素质。”清把刀叉规矩地摆好。“我不会对学员一视同仁。只有你勉强还算优秀，所以我只教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魔女的脑子有一丢丢问题，天神也不见得正常到哪里去w 　　第4章 训练营4 　　黛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有名无姓无职阶的特权人士唯一的弟子，其实也不能这么讲，清只是愿意教她，可没把她当做徒弟看待。 　　纵然有着不情愿，黛西也必须得承认，训练营的课程只能给她带来体术上的长进。比起来乖乖地上课、通过考核，她还不如在清的教导下挖掘自己的极限。 　　因为他的特殊对待，黛西的档案被调出，从二班十九号变成了无编制人员。 　　搞特殊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大家看着黛西的目光都会带着羡慕或是嫉妒。这些异样的情绪传递给黛西的时候，让这个十四岁的女孩有种被捧着的感觉，但同时也隐约有着担忧。 　　- 　　只是有些时候，她也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就比如现在。 　　黛西看着石板上蝌蚪一样的文字，头疼地握住了笔。本着一个合格的魔法师就该什么都会的崇高目标，黛西在清的指导下同时进行着观测风向、弯曲汤勺和寻找蚂蚁巢穴等等匪夷所思的训练。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要做算术题？” 　　“为了你以后能够通过演算构架大型魔法仪式。”清伸出手把她笔下的数字划掉了，意思就是她算错了。 　　黛西暴躁地搓乱自己的头发：“现在法杖上都镶嵌了能够辅助演算的晶石，会自动修正魔法师的施法路径并且稳定魔力。” 　　“法杖的辅助演算很保守，我认为法杖的辅助演算功能是对魔力的拘束，限制了魔法的最大效果。” 　　清单手拿起黛西的木头魔杖，召唤出了一团火焰，空闲的左手唤起了一团更大更明亮的火焰：“我左右手所释放出的魔力是等量的。” 　　黛西手中的笔掉了下来。 　　她徒手时最多能够让魔力具有属性而已，撑死了也就是点亮个电灯泡，人类的极限也应该就局限在此。无论是魔法师，还是用咒语加护自己的骑士，他们都需要借助于媒介来让魔法生效——法杖、法袍、铠甲和剑。 　　可她面前的这个人做到了什么？他徒手使用了火焰魔法，徒手！ 　　“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才是真正的媒介。” 　　清熄灭了掌中的火焰，拿过黛西的本子，在上面写下了黛西原本就会的咒语和魔法原理。但紧接着，他就在本子上写出了一长串公式，还画了图。 　　黛西艰难地点了点头，除了咒语和魔法原理之外，她什么也看不懂。 　　黛西的情绪稍稍有些崩溃：“您是怎么学会了这些？” 　　“秘密。”清这么说着，却转身去帐篷里拿来了一本书。 　　黛西指尖触碰到书封时，总觉得有种灰尘感。这本书已经很旧了，大概再放上个几十年，随便一碰就会变成灰了。她小心地翻开泛黄的纸张，脸上的神情变了。 　　这本书上的字，她一个也看不懂！ 　　“克里迪亚斯帝国建立之前的古物，用的都是久远前的文字。” 　　那您拿来给我干嘛？ 　　清给学业繁重的黛西挖下了又一个坑：“想学吗？” 　　“……想学。”黛西看着古书，咬了咬牙。 　　“欸，真麻烦。”清嫌弃地看着她。“还要从发音和语法教起啊，会占用我很多时间的。” 　　黛西生气地瞪着他：“不是您问我要不要学吗？” 　　- 　　黛西常常会想，这样对同在训练营的学员而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大家最后接受的是同样的考核，可她却在训练阶段接受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指导。 　　别人还无法稳定地维持住让灯泡发光的魔力，黛西已经能够同时让一百五十颗灯泡亮起了；别人还在纠结着怎么憋住一口气迅速地咏唱完成，黛西已经在试着用最细微的魔力来扰乱对方的仪式了。 　　她这样成长下去，训练营的学员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有很多人在她之前意识到这一点了。 　　近日训练营里流言四起，倒不是在讨论黛西是怎么勾搭上了长官，而是在不满于只有黛西接受了不一样的对待。 　　这种事情总是会有一个开端的，在不经意间酝酿、在某个突然的节点爆发成明面上的问题。人的情绪往往是从美好浅淡开始的，逐渐朝着偏激的方向而去。 　　尤其是在某一天，他们想和黛西讨论一个问题，以为这样难的东西要探讨上许久，能够通过谈话加深他们的友情。但黛西只是抿着唇想了想，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 　　学员们忽然就发现，他们和黛西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他们很羡慕黛西，也真心认为她很厉害。但在他们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弭平落差时，会将事情一直放在心上，渐渐地变成了一种焦虑，并且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等他们回过神来，焦虑已经将他们的情绪和内心拐到了错误的方向去。 　　他们自然知道这是错误的，却总是控制不住。 　　从前他们的竞争对手是整个训练营的人，但现在他们的对手已经具体地确定为黛西。想要成为宫廷魔法师，就必须超过所有人，接受了特别授课的黛西是他们必须跨过的。 　　人总是很难分清对手和敌人的具体定义。 　　- 　　在总教官宣布了第一阶段考核的时间后，训练营里的焦虑和不安到达了顶峰。 　　“要好好表现，皇帝陛下在考核当天会来视察。”总教官视线掠过学员们站成的方阵。“到时候要注意自己的言辞，‘尿尿分叉’之类的玩笑不可以提起，懂了吗？” 　　学员们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关于考核的具体事项，会在明天授课时由你们的教官下发。今天提前解散，都去吃饭吧。”总教官收回目光，在年轻人们的欢呼声中走下简易搭起的木台。“教官们留一下，清，也请您在这里听完。” 　　这些教官们对清的称呼都很别扭，一边直呼着名字，一边却又用着敬语。 　　“黛西，先到旁边等我。”清把书本放进黛西手里。 　　- 　　黛西在河边等了没有多久，她的长官先生就开完小会过来了。她从书中抬起头，看向穿着依旧很有特色的男人，这家伙应该是散会后还跑去换了身衣服。 　　黛西把目光移回书本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谈话内容是不是和我有关？” 　　清把她手里的书抽走了，在她头顶敲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考核的话，我的合格标准需要另外制订吧，要顾及别的学员的想法嘛。”黛西摸了摸头顶。“而且他们一定很为难，很怕我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不敢让我不合格。从各种意义上来讲，我都是个很麻烦的人吧？” 　　清又在她头顶敲了一下，不敢这一次，书本砸到她手背上了：“你不要神经兮兮的。” 　　“这明明是很现实的问题。”黛西鼓起脸颊，不是她想的太多，而是现实就这么复杂。 　　“他们想把你的合格标准提升一下，各科都要达到B等以上的成绩，个别科目需要A等。”清看着黛西忽然变白的脸色，补充道，“体术课按正常标准来。” 　　黛西蓦地松了一口气，如果体术也要B等，她还不如直接退训来得爽快一些。 　　清忽然告知她：“考核那天，我不会待在训练营。” 　　“好的。”黛西点了点头。“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忙吗？” 　　“没有事情要忙，就是不会待在这里。”清的回答毫无逻辑，无头无脑。 　　黛西摸不着他的思路。没有事情要忙，还不待在训练营，您不需要请假的吗？怎么会这么任性，想走就走的？ 　　“皇帝陛下要来训练营欸，您可以随便离开吗？” 　　清散漫的口气吓了黛西一跳：“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 　　哇喔，这话说得可真是帅气，就是不知道您敢不敢当着皇帝陛下的面说出这句话来。 　　不过，黛西总觉得他说这话不是在夸大事实，好像事情是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你要小心一点。”清拉着她的后襟要她站起来，已经到了晚课的时间了。不管总教官说不说提前解散，或者训练营是不是会在晚上安排课程，清都是不守他们的规矩的。 　　黛西的课程要从早上到晚，休闲的时间比别的学员少很多。 　　黛西愣了下，回应他：“您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谨慎地通过考核的，不丢您的脸。” 　　“我不是在说这个。”清看着黛西系着丝巾的手腕。“各方面都要小心，小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小心皇帝。” 　　黛西只觉得盯在手腕上的视线正在戳破她的秘密，她不自在地将手背到后面去。 　　清收回了视线，不再盯着她看。 　　但黛西却觉得心脏的跳动一点一点加重了，她甚至有些呼吸不畅。好像已经被发现了，又好像没有，也许是他并不打算戳破自己……他到底发现了没有？ 　　黛西的脑子里很乱。 　　她怕被发现自己是魔女，但她也很期待，如果此刻她已经被发现了，清的反应是否意味着能够接受？恐惧和期待交杂在一起，让她无暇再想别的事情。 　　“遇上那位皇帝的话，手上别系丝巾比较好，会引起他的疑心病。”清从自己左手上摘下一只护腕。“用这个看起来会正常一点。” 　　黛西捧着丢进自己手心的护腕，皱着眉退了两步。 　　被发现了？ 　　“而且比起丝巾，这才是能保护腕部的东西。” 　　黛西的紧张感忽然散去，同时内心也漫上了一星点的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我就算从皇帝背后踹他屁股，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魔女有点神经质，环境所致，情绪和性格都会随着长大慢慢改变的 　　第5章 训练营5 　　黛西拉扯了下腕带，具有弹性的布料“啪”地弹回手腕上，带给她被保护着的安心感。 　　宫廷魔法师训练营的第一阶段考核即将启动，这是对学员们这段时间所学内容的考核，也是他们面对的第一轮筛选。 　　黛西没有编号，只能站在方阵的最后面。 　　总教官在搭起的木台上反复强调着，学员们一定要在考核时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去做些超越自己极限的荒唐事。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场考核中，有些事情不去冒险、不拿着命去赌博，是不会得到一个好结果的。 　　黛西频频垫着脚，好奇地去看前面的木台。她听说今天皇帝陛下会来的，但启动仪式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有见到过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 　　如果皇帝来了，不应该是很显眼的吗？他身边一定有很多人簇拥着，走到哪里都气氛一变，大家的欢笑之下藏着小心翼翼。 　　黛西摇了摇头，她搞不懂这些说一套做一套的大人们怎么回事。 　　在总教官宣布开始抽签后，黛西第一个走上前，在十个签筒之中随便挑了一个。她闭上眼睛，将手伸进签筒里去。一张小小的纸条被她攥进手心里，她正要把签纸拿出来时，忽然就感觉到指尖刺痛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刺伤了她的手指，连带着心脏都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 　　黛西赶紧抽出了手，食指还完好无伤。在教官的催促下，她展开纸条，考试的场地由负责人登记在档案上。考官从H地图中随意抽出一张给她，所有的地图都是手工绘制的，同样的地形会有不同的画法和偏差。 　　抽到H地图的学员一共有二十四人，他们会每四人一组从训练营出发，采集到沿途的标记物后到达集合地点，就算是通过考核。 　　黛西看着地图，发现自己还真是运气不好，竟然会抽到这样的题目。她这一路上需要穿越森林，经过两座对立的悬崖，通过水流湍急的江河和瀑布，趟过一片分布着沼泽的草原，到达玛卡西雅废墟的角斗场。 　　从艰难的环境中存活，是针对魔法师的脆弱体质而设计的难点。生存这一模式，考验的是一个魔法师的体力，而需要他们找寻标记物并到达目标地点，则是在过程中观察他们的细心、计划和手段。 　　学员的腰上都挂着一枚红色的宝石，他们只需要在上面多敲几下，宝石里的咒文就会启动，在高空炸出烟花宣布学员的退出。 　　在出发之前，格林教官找过黛西。 　　“我知道你需要达成很高的分数才能合格，但也别太勉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黛西感激地点了点头，尽管她还是不打算考虑安全这回事。 　　和她同队的三名学员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此时四个人一脸凝重地聚在出发点，同时怀疑着考官是不是故意为之。 　　入营的最高分蒂娜·修斯，首席宫廷魔法师修斯先生的孙女，总教官的侄女；街头吟游诗人艾米莉亚，一个兼具了占卜、魔法、共感等等技能于一身的全能魔法师；还有研究古文字的学者老尼古拉斯唯一的弟子艾比。 　　而黛西，则是法师塔名高望重的大祭司的养女，还是训练营里那个一看就很厉害的家伙指导出来的。 　　整个训练营的学员都捂住了脸，怀疑抽签时是不是有黑幕。这还让别人怎么竞争，有什么竞争的余地吗？ 　　不过有没有黑幕都无所谓了。 　　蒂娜，代代都是宫廷魔法师的修斯家族的大小姐，在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合作。挑染着一缕红发的张扬少女昂着头，甩起高高扎着的马尾辫，向前一步和队友保持了距离。 　　“我希望单独行动，合作只会拖垮我的成绩。” 　　反对的声音立刻响起。“蒂娜，你疯啦，一个人的力量难道能做到比团队更优秀？你单独行动的话，最终成绩里合作的分数怎么办？” 　　“评价标准里有没有合作这一项还不知道呢。”蒂娜嗤笑一声，望向走在最后的黛西。“你也是要单独行动的吧，毕竟合格标准跟别人不一样。” 　　黛西应声，她毕竟不能拖着整个队伍按她的标准来完成考核。 　　蒂娜把腰上挂着的红宝石摘下来扔在地上，毫不顾忌地从上面踩过去了：“这就对了。这可不是以前在魔法学院里的那些过家家考试能相比的，合作可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 　　黛西转过身朝右边去了。 　　三世祖小姐的话说得虽然不中听，却很有道理。合作到底是能够创造共赢，还是被拖着后腿无法前行，都是不一定的事情。况且教官要是真的希望她们合作，就不会每个人都有一张地图了。 　　黛西又回头看了看那个离去的三世祖的背影，不管怎么说，把退出考核和求救用的红宝石丢掉的行为，愚蠢之外也是相当帅气的。 　　现在还日头高照，黛西从早上起就一直在观察太阳，在进入森林被遮挡视野的时候，她心里大体上是有个方向的。 　　湿润的藤蔓挂在枝稍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树皮上爬着厚厚的一层苔藓。黛西下脚时总是特别小心，不希望自己在这种地方滑倒受伤。她用细绳扎紧了裤腿，从林间溪流旁边的岩石上跨过，装作没有看见靠在石头边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毒蛇。 　　不远处传来灌木丛耸动的声响，黛西躲到树的另一边去，遮挡着视野继续前进。她是不会在这险象环生的林子里往灌木丛里躲的，灌木丛里什么都有，而且还看不见，这才真正是森林里最凶险的地方。 　　在森林里游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黛西从一颗古树里掏出了一枚写有H的树叶徽章，别在了自己的衣领上。这颗古树已经枯萎了，中间被掏空成树洞，有枝无叶。森林的中也因为这棵树的存在，顶上的浓密树冠才会出现一片空闲，让黛西得以窥见天空。 　　南边的叶子会长得更加茂密，黛西仰着头分辨清楚了方向，便继续前行。 　　她这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危险，但她听见惨叫声已经不止一次，有的惨叫之后跟着烟花炸响的声音。不只是H路线的学员会经过森林，还有另外四条路线也要走森林，这险象环生、容易迷路的地方对人非常不友好。 　　到傍晚时，黛西拎着一条死去的无毒蛇离开了森林。在爬上高山去和两座悬崖作对之前，她必须要吃饱。她倒是想吃些浆果之类的东西，但这森林里花花绿绿的果实看起来都很不靠谱，也没有什么其他动物送到她面前来，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手上这条蛇大概是想去咬乌龟的肉，头都伸进龟壳里了，偏偏没想到人家是闭壳龟。 　　黛西叹了口气，一边感慨弱肉强食，一边给蛇剥皮切段，架在篝火上烤熟了。不过她也没吃多少，就听见背后的森林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她撂下烤熟的金黄蛇肉，拔腿就跑，完全不想和皮糙肉厚的大棕熊抢夺食物。 　　在到达悬崖之前，她要翻过两座山头。这是两座荒山，山上长满乱草，有的地方黄色的土地秃着，有的地方甚至生长着毛竹。 　　黛西劈下一截毛竹盛上水，打开了自己的粮食袋子。她抓了一把米放进竹筒里，撒上干香菇碎，只可惜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没有盐能调味。山上相对来说就安全许多，最多会跑出些蛇和野猴子来。 　　她在周围割下一些草药，洗净后在石头上捣碎了。捣出的墨绿色草汁被她涂抹在周围的叶子上，防止野外蚊虫的靠近。 　　黛西把野菜放进另一个竹筒里煮了，荒郊野岭的，多吃一点野菜，就能省一点身上的干粮。 　　食物一煮好，黛西就用土把火扑灭了。她吃过饭后原地躺下，闭着眼睛休息，把自己保持在了清醒的状态。要想提前完成这项考核，她是不能在夜晚睡眠的，万一眼一闭睡过去了，时间可就不是她能够掌握的了。 　　但她没有眯上多久，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黛西坐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轻手轻脚地挪动过去。 　　“那家伙的马车肯定经过这里了，但车辙子到了山上就消失不见了。” 　　“这地方水分足，土地又不会干得硬邦邦的，怎么可能消失？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来骗我们，他肯定不在这边。” 　　黛西从石头后探出脑袋来，看着聚在一起的四个人。他们全部都穿着带兜帽的黑袍，戴着白色的面具，看不出任何个人特征。 　　四个人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围绕一个光芒微弱的煤油灯坐着。 　　怎么看起来有点可怜？ 　　黛西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楚一些。 　　这些人的黑袍上有颜色稍浅的线条，在夜晚很难去分辨，那纹路看起来像是什么符文。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法袍。而他们厚实的黑袍应该是带有遮蔽魔力的效果的，不然这些可疑人士进入考核场地里，教官早该发现了。 　　“你说，皇帝在哪里？”黑袍人推了推同伴。 　　冷漠的声音回答道：“他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夭寿啦要出事啦，快把我的主角光环摘下来！！！ 手指刺痛真的是预兆（明明是有在提醒女主不要抓这个签的） 明天要上班了，真是痛苦（周六周日无休的那种 　　第6章 训练营6 　　“他就在这里。” 　　话音落下，才有人注意到，他们之中有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过话。虽然他们是收到命令后集结在一起的，今天之前谁也不认识谁。而且为了日后隐藏自己，任务过程中也不会去揭露彼此的身份，这就给了对方渗透的机会。 　　一直沉默的那人忽然站起，在其他伙伴反应之前迈开腿逃走了。 　　“快追！”两名黑袍人赶紧站起来追上去，还有一人慢悠悠地捡起煤油灯，跟在了他们背后。 　　黛西赶紧躲到了石头后面，捂着嘴连喘气声都不敢发出。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在找皇帝，皇帝就在这里……那个逃跑的黑袍人，皇帝？可别是什么黑色组织之间的代号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黛西紧张地缩成一团，祈祷着他们看不见自己。黑袍人翻过石头躲到黛西身边，他反应很快，迅速地摁住了黛西这个意外变数的后颈。 　　他比出食指，示意黛西不要发出声音。 　　黛西点了点头，她捂着嘴的手根本就没有放下过，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嘛？ 　　脚步声渐渐远了，黛西才松了一口气，脱力地靠在石头上。 　　“训练营学员？”黑袍人摘下面具，俊俏的面孔露出来，额发被面具压得有些难看。这张脸确实是黛西在肖像画中看过的，她小时候也应该是见过到访法师塔的皇帝陛下的，只不过她不记得了。 　　黛西亮出自己衣领上的两枚徽章，一枚代表她的学员身份，一枚是她在通过森林时拿到的，她还指了指自己腰间缀着的小巧的红宝石。这是她在考核时，除了这一身难看的白衣服外，仅有的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了。 　　“您这是遭遇了什么？”黛西捂着胸口，打了个被吓出来的嗝。 　　“前往训练营的路上被黑色协会盯上了，在走分岔路时被他们设计，出了些问题致使我和士兵们分开了。”皇帝重新戴回面具，起身要离开。“你还是继续考试吧，或者回营地也行。无论如何都快点离开这里，不要放出烟火，会被他们盯上的。” 　　黛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您要去哪里？” 　　“你跟着我的话，会很危险。我也并不需要你的保护，你会拖累我，让我的处境也变得很危险。” 　　黛西张了张嘴巴，最后只发出了一声颇带惊讶和疑问的“哈”。虽然皇帝陛下是好意，但他说出的话真的十分叫人生气，跟清比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一边更厉害一点。 　　不过他说的倒是实话。 　　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陛下特拉维斯·爱德华兹，除了贤明的君主这一称号之外，他还被人们评价为“剑术了得的天才”和“能够战胜一切阴谋的英雄”。他的剑术承自他的亲信护卫，如今那名亲信已经没法在他这里取胜了。 　　他贤明，他强大，他比一个训练营学员更容易在这样的危险中求生。 　　“站住！”黛西十分有气势地吼道。 　　特拉维斯停住了脚步，他在世上活了三十五年，除了父母之外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黛西小跑着挡到他面前。 　　“您不需要我保护是您的事，但我必须保护您，这也是我的责任。我正在参加的是宫廷魔法师的考核，路遇落难的皇帝陛下，抛却宫廷魔法师要保护皇帝的第一责任，不分轻重继续考核，总教官说什么都会开除我。” 　　特拉维斯有点无奈地走过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能正确衡量自己的实力，抛却自身安全于不顾，还要拖皇帝陛下的后腿，你的总教官才真正会开除你。” 　　黛西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她攥进的拳头摊开，手心里躺着一枚红宝石。 　　“您要么带上我向营地求救用的宝石，要么把宝石和我一起带上。”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不讲道理吗？”特拉维斯拨开她的手臂，继续走自己的路。“你叫什么名字？” 　　“黛西。”她小跑着跟上特拉维斯的步伐，这种时候她往往会恨自己腿短。 　　“在春天出生？” 　　黛西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 　　“雏菊的花季是在春天嘛。”特拉维斯无所谓地谈道，“不过也有很多人以为雏菊开在秋天，你否认你是在春天出生的话，我接下来就会猜秋季了。” 　　真是个随意的皇帝啊，黛西彻底无话可说了。 　　“你是清在训练营收的小徒弟？”特拉维斯的步伐又快了，如果不是有必须加快速度逃脱追捕的理由，黛西真怀疑他是想依靠腿长优势甩开自己。 　　黛西忽然就不高兴了：“小徒弟？他还有其他的徒弟吗？” 　　“没有，说你是小徒弟是因为你很小。如果他知道你在做这种傻事，他会气死的。”特拉维斯还在想办法让她退缩。“也可能算不上小徒弟吧，不过他也只教过你一个，我在国都听说这事的时候差点吓出病来。” 　　“有那么夸张？” 　　“非常夸张，我从来都没想过他会主动去教谁，毕竟他是……算了。”特拉维斯摇了摇头。“黛西，之后回到训练营里，我会告你的状的。” 　　黛西依旧跟着他跑：“随便您吧！” 　　“好吧，你真的很难缠。”特拉维斯朝她伸出手。“你有剑吗？” 　　“只有法杖，麻烦您凑合一下吧。”黛西把手里又短又丑的木头法杖朝皇帝陛下手里一塞。 　　特拉维斯嫌弃地把法杖推了回去，嘴上还算是客气。“不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黛西抓狂地挠了把头发，拎着自己也很嫌弃的木头法杖跟上去。她发誓，等她从训练营毕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折断这又丑又破、丢了她的脸面的木头法杖。 　　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频率非常的快，而且声音不停地朝他们这边接近。 　　黛西惊恐地看着进入视野的怪物。这个怪物的长相有点可爱，深紫色的毛茸茸的球形大脑袋，还有两条三米多高的长腿。看这怪物的脚趾和脑袋上的尖嘴巴，应该还能够算进鸟类里。 　　两条三米长的细腿动作扭曲地朝着他们跑来，刚刚那奇怪的声音，就是这怪物的脚步声。 　　“这什么东西啊？”黛西被特拉维斯拉着躲开，长腿大鸟以脚为轴心，整个鸟扑到地上一啄又站起来，继续追着他们跑。 　　黛西看着长腿鸟啄出的二十公分的深坑，恐惧漫上心头，这刚刚要是啄到她可怎么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这么平，肯定会穿个透心凉的。 　　“魔兽，就叫它长腿鸟吧，我不记得它的学名是什么了。”特拉维斯拽下自己身上的法袍，对着鸟脸抽过去。法袍上有魔法咒印，很难被毁坏，此时倒是他拿来对付魔兽最好用的东西了。 　　特拉维斯用法袍缠住鸟嘴，狠狠地踹它的腿，“咔嚓”的声响发出的那一刻，特拉维斯的身心都舒畅了。 　　但他抬起头的那一瞬，差点骂出声来。 　　十几只长腿鸟迈着比例奇怪的腿朝他们跑来，后面甚至带起了一阵土黄色的烟尘。这还有的打吗？ 　　黛西把他的法袍从鸟嘴上撸下来，在长腿鸟张嘴的瞬间，黛西把法杖塞进了鸟嘴里，一个火球在魔兽的喉部炸开了。紫色的液体，应该是这种魔兽的血液，因为魔兽身体炸开而淋了他们一身。他们此刻被淋得很狼狈，关键是这液体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让两人觉得自己正身在码头的渔场里。 　　黛西差点吐出来：“真的非打不可吗？” 　　“如果我们跑得过它们就可以避战了。”特拉维斯绝望地看着魔兽的三米大长腿，就凭人类的小短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嘛。“你要往好处想，这就是一身恶臭和更臭一点的微小差距而已。” 　　“是您想得太好了吧？”黛西要崩溃了。“这明明就是一身恶臭地努力争取缺胳膊断腿地活下去，和一身恶臭地被碎尸死掉的区别！” 　　谈话间，黛西又炸掉了一只长腿鸟。一簇簇火苗围绕着她蹿起，黛西努力在这混乱的战场上集中精力，在不咏唱的情况下把魔法的招式威力发挥到最大。 　　黛西一挥魔杖，火焰聚集在一起，织成了橘红色的火墙。 　　只是长腿鸟的生命里实在太顽强，它们冲过火墙后，浑身带着火焰，尖叫着朝他们拱过来了。 　　“快跑啊！” 　　两个人也不管能不能跑得过了，拔腿就朝反方向跑过去。 　　此刻有两个黑袍人拦在他们的去路上：“站住！皇帝，你已经行走到生命的尽……” 　　黛西和特拉维斯根本就没有要停止步伐和他们对弈的意思，直冲冲地撞了上来，从他们中间穿过去，完全只顾着逃跑。 　　“别跑！”黑袍人刚指着特拉维斯的背影要喊话，就被背后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他回头一看。“救命啊，快跑啊啊啊啊！” 　　惊恐之下，他们甚至喊出了破音。 　　两个黑袍人一前一后地狂奔在山野间，只是他们俩在不停地超越彼此互换位置。 　　“你跑这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我要是跑在你后面，我不就出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多更一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7章 训练营7 　　黛西喘着粗气在河边停下脚步，回头看后面时两眼昏花，根本看不清楚东西。 　　“安全了吗？” 　　特拉维斯倒是没有显得多么吃力的样子，他蹲下身捞起河水，胡乱洗了几下脸。他把抱在怀里的法袍整个浸泡进河水里，动作生疏地搓洗两下便拽上来拧干。 　　“没有人追过来。”特拉维斯举着拧成一坨的法袍，眼巴巴地看着她。“小魔法师，你会烘衣服吗？那种一秒把衣服变干的魔法。” 　　您到底把魔法师当成什么啊？宫廷魔法师在您身边的作用难道是烘干机吗？ 　　黛西举起法杖，闭着眼睛咏唱了一段咒语。特拉维斯手上的斗篷便结满了冰渣子，也不知道黛西是不是故意的，连带着特拉维斯身上未脱下的衣服也结起了冰，入夏的时候忽然坠进冰窖里的感觉可不好受。 　　在特拉维斯发作之前，黛西一挥法杖，所有的冰渣被抖落下来，衣服又恢复成崭新干净的样子了。 　　特拉维斯冻得打颤，把刚刚干掉的法袍捂在了自己身上：“你在拿到合格的成绩之前已经得罪帝国皇帝了。” 　　“没关系，您尽管向教导我的那位长官告状。”黛西应付起来特拉维斯已经熟门熟路了。“带上您这么大的包袱，我也没可能成功通过考核了，和宫廷魔法师彻底无缘了。” 　　特拉维斯忽然就有了种歉疚的感觉：“你可以下一届再来嘛。” 　　“我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谋生手段，干嘛还参加下一届训练营？”黛西在天微微亮时再次分辨清楚方向，沿着河畔往高处走去。 　　高处挨着河边的地方，气温还是要低一些的。一簇簇的小野花开在河岸上，黛西小心地避开它们，不过在见到雏菊花时，她把白色的小花连根挖走了。 　　特拉维斯越发觉得这孩子不可思议了：“你把宫廷魔法师的职务，当成谋生手段？” 　　“是啊。不过您别太担心，也只是我这样而已，别人还是把宫廷魔法师当做能够为家族添光的荣誉的。”黛西悠闲地走在路上，偶尔会踢一踢河畔的小石子。“看在我帮过您的份上，我从训练营被开除之后，您能够帮我找一份工作吗？要能够接受童工而且不会太累的那种。” 　　特拉维斯跟在她背后，非常仗义地保证：“我会让他们给你安排补考的。” 　　“真的不用，我对宫廷魔法师没什么执念。” 　　“但你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真的很不安全。”特拉维斯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起来很惭愧，国都最近治安不好，各种黑色协会和魔女教都活动频繁。” 　　黛西讶异地回过头：“魔女教？” 　　她作为一个魔女，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一群希望魔女制造灾难毁灭世界的疯子和一个魔女组合在一起的产物，就好像正常的教派崇拜神一样，只是他们信奉着魔女。”特拉维斯拍了拍她的背脊，推着她朝前走。“你会不会害怕？” 　　黛西沉默地点了点头，她恐惧着世人对魔女的态度，恐惧着真正想要引起灾难的魔女，也惧怕着身为魔女的自己。 　　“他们也不是那么可怕，但见过他们的疯态之后，人们总会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特拉维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黛西，你讨厌魔女吗？” 　　“害怕的话，一般就会讨厌了吧。”黛西走得很慢，她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了，但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没有答案。“我大概是没有那么讨厌魔女的。” 　　特拉维斯无声地笑了笑。 　　“黛西，你十几岁？” 　　“十四岁。” 　　特拉维斯点了点头，望向河中流过的水：“我看到你的时候，总会想起我家的小姑娘，她在出生后就夭折了。她也是在春天出生，还活着的话也是十四岁。” 　　“话题拐得这么突然，小公主的夭折是和魔女有关吗？”黛西低垂着眼睛，希望事情可千万别是她想象的那样残忍血腥。 　　“不是小公主，是大公主，我的第一个孩子，不过没有登记在册。”特拉维斯笑得有些酸楚，声音听起来就很难过。“是魔女害了她，如果不是魔女，她不会死的。” 　　黛西无声无息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掌。 　　特拉维斯提及的这位公主的存在，大概是皇室的秘辛。至少，黛西是从未听说过皇帝陛下有过一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有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他对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极尽宠爱，养出了一个不讲道理的猖獗公主。 　　黛西低下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特拉维斯拍了拍她的脑门。 　　“因为……您看起来很难过。” 　　黛西自己也很难过，她捏着衣角，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为魔女说话。世人是应该防备魔女的，毕竟她们如此邪恶，死亡与欺骗如影随形，魔女被称之为灾难的化身也不为过。况且，她这样一个迷茫的个体，又能去代表谁？ 　　除了一句“对不起”之外，她竟然说不出别的话，连解释都无法给出。 　　突然间，黛西的指尖又刺痛起来。她一个趔趄后仰过去，打磨得锃亮的匕首擦着她的鼻尖飞过，把柄处多出来的装饰物正好打在了她的鼻梁上。 　　黛西仰躺在地上，艰难地捂住了鼻子，她现在也许面临着鼻梁骨折的毁容危机。 　　“黛西！”穿着同样的白袍的学员从石头后探出头来，赶紧跑过来了。“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攻击你身边这个奇怪的家伙的。” 　　……有哪里不太对。 　　“我有事，鼻子好痛的。”黛西伸出一只手。“快点拉我起来。” 　　学员拉住黛西的手，使力把她拉起来。黛西捂着鼻子的那只手瞬间变了动作，抓住了学员的腕部，用力将他拖倒在地。学员用力挣扎着，一直在用膝盖去顶黛西的小腹，而黛西完全按不住他。 　　“这不会是陷阱吧，还是说这家伙真的只是担忧我的安危但是脑子有点抽风？”黛西在被顶得小腹抽痛、差点引起肠胃连锁反应吐出香菇煮粥和清水野菜时彻底火了，腾出手对着少年的脸就是两个耳光。 　　“也许是因为阅历浅薄导致了演技的不足。”特拉维斯捡起撞在石头上的匕首，横在少年的脖颈上，后者立刻老实了。 　　“求您了，换个理由吧。阅历已经替人的智商担负过太多的罪名了。” 　　今天这还真的不是黛西聪明。 　　仔细想想，正常人哪有在试图攻击同伴身边潜伏的敌人没成功、还不小心伤到同伴的时候，会当着毫发无损的敌人的面跳出来扶同伴？而且还不顾正站在身边的敌人，和同伴扯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理由，好像就这么一次失败的攻击就发现敌人其实是盟友。 　　这人脑子进水了吧？ 　　少年顽强地翘起头，冒着被割断颈动脉的风险，也一定要和黛西相互对视着谈话：“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病得真是不轻。”黛西只觉得一言难尽。 　　认真地和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这是对人最基础的尊重之一。这是训练营的教官们反复强调的事情，没想到这个小少年记在心里了。 　　“总教官早就发现你了。”黛西转头看向特拉维斯。“陛下，您已经失去联系几天了？” 　　“算上今天是四天。” 　　“昨天是考核启动仪式，前天我们还集合在一起提前交代事情，总教官刻意交代，皇帝陛下要来考察。在我们鼓掌的时候，总教官一直在观察。”黛西拿着根野草挠他的鼻子。“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皇帝陛下失联遇袭了，考核还是正常开展了。” 　　小少年自己都听得一头雾水。 　　“在宣布皇帝陛下要来考察的前一天，陛下就去音讯了。总教官仍然告知我们，皇帝陛下要来考察，就是为了看学员的反应。所有人都在鼓掌的时候，只有你没动作，而且神情跟其他人不一样。” 　　黛西那天是站在清身边的，她自然能够观察到所有人。 　　“找到了内鬼，总教官自然是要正常启动考核的，因为派人跟着你极有可能找到皇帝陛下的下落。”黛西扔掉细嫩的草叶，站起身拍了拍尘土。“他们没考虑学员的安全，这一点让我很不爽。不过，保护皇帝陛下才是宫廷魔法师的第一要务嘛，所有东西都可以为此牺牲。” 　　黛西低头看了一眼，小少年一脸菜色。好的，她应该是说中了很多事。 　　掌声在不远处响起，穿着黑袍带着白色面具的人从树后走出来，伫立在黛西和特拉维斯眼前。 　　冷漠的声音传达着危险。 　　“真是精彩，如果放任你成长，我们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吧？”他戴着黑色的皮手套，一只手握住剑鞘，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当然，还是杀死皇帝，再把你带走洗脑，我才算是能补住死去三名同伴的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开始猜剧情了(づ￣ 3￣)づ 不过我不会剧透的！ 　　第8章 训练营8 　　黛西诚恳地提出建议：“你还不如换个思考方式呢，把我杀掉，把皇帝活捉回去洗脑。” 　　什么？特拉维斯惊疑不定地看向她，就连黑袍人都僵住了动作。片刻之后，黑袍人继续拍手，还满意地点着头，似乎是算明白其中的账了。 　　特拉维斯站得离她稍稍远了些：“你想出卖我吗，黛西？” 　　“不，我是在为您争取生机。”黛西挨过去，扯了扯皇帝陛下的袖子。“您要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洗个脑而已，意志坚强一点也许以后还能清醒。” 　　特拉维斯只想让她清醒一点：“帝国比我的性命重要，比起来不清醒之下一个错误决定导致损害帝国利益，我还不如死在这里呢。” 　　“我们商量一下吧，还是我死比较好。我真的不想被洗脑，我这人对错误之事深恶痛绝，宁愿死也不想犯无可挽回的错误。”黛西用胳膊肘捅了捅特拉维斯。“而且我不如您重要，您被抓去洗脑还有会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救您，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被洗脑了。” 　　“你还年轻，很多风景都还没来得及看过，要珍惜自己的生命。”特拉维斯谦让道，“还是让我死吧。” 　　黑袍人的内心升起了疑惑：他们俩是不是脑子有病？ 　　之前被他们俩制住的内鬼仰躺在地上，一边听他们谈话，一边翻起了白眼。被这种脑缺皇帝统治的帝国早晚得完蛋，他干嘛要辛辛苦苦卧底训练营来找机会，还不如蹲在家里吃爆米花喝饮料，围观帝国败落全过程。 　　黑袍人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要不然你们别推让了，都来洗脑吧。” 　　黛西却忽然拿起法杖指着他，跨出脚步逼近了他。 　　谁也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黑袍人竟然被这超乎预料的动作吓得想要后退，特拉维斯则想要阻止黛西的贸然举动。 　　只是黑袍人后退的那只脚还没冒出去，就被劈在地上的小闪电制止了。 　　“别动哦。”黛西慢慢地走近他。“我尽力保证不把你炸碎吧。” 　　特拉维斯握紧了拳，心中有些紧张。他必须批评黛西的冒失，但现在不是时机。更何况，也许恰恰是她超出预料的方法，才能够帮助他们走出困境。也许，他不该用常理来对黛西进行判断。毕竟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训练营学员，她是那个银发的男人的小徒弟。 　　特拉维斯只好背过手，做出一副万事已经稳妥时他会有的样子。 　　“你不是训练营的学员吧，你是不是换了身衣服混进考核中的教官？”黑袍人举起两只手。在这之前，他已经解下了腰间的剑，将冰冷的武器朝黛西那边踢了一脚。 　　黛西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要说黑袍人示弱太快，不如归结为黛西的一切举动都太突然。而且比起来一个会使用些许魔法的优秀刺客，一个技能纯熟的魔法师要厉害得多，投降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她向前继续挪动两步，一边警惕地观察着黑袍人的动作，一边矮下身去捡他的佩剑。 　　特拉维斯首先在黑袍人面具上开在眼睛处的两个空洞中读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种计划得逞却又带着点怜悯的眼神，让皇帝陛下汗毛倒竖。 　　特拉维斯的身体先于大脑动起来，他两三步冲上前，拉住了黛西的手臂：“快住手，这其中有陷……” 　　黛西的手指已经触上了剑鞘。 　　漂亮繁复的花纹一瞬被魔力洗得雪亮，复杂的图案被剑鞘发出的光芒投映在地上。形状不规整的乱七八糟的符文铺开，却是时代久远的失落的魔法。 　　有些魔法在被创造时就是失败的，就比如现在这一个，只有大片大片的花纹和字符，没有圆形或者多边形将这些乱糟糟的东西框起来，这显然不能被称之为合格的魔法阵。但有时候，恰恰是失败造就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 　　就是因为乱，它才能够引发谁都不乐见的效果。 　　土地缓缓地裂开，深深的沟壑延伸向四面八方。黛西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剑，她不用想都知道，就算地面裂开得再慢，位于法阵中心的她一定是跑不开的。 　　在地面陷落下去之前，黛西被一块黑色的厚实布料罩住，而后被人紧紧地抱住，护在了怀抱里——特拉维斯不仅没有趁着大好的机会离开，还用他身上那件能够抵御伤害的法袍保护了她。 　　当然，这样的举动和义气，带来的结果就是他们俩要一起坠下去。 　　黛西昏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是，完了，考核合格这事真的吹了。 　　- 　　黛西被滴水的声音硬生生从迷蒙中拉回了意识，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滴着水的湿润岩穴里。她的记忆断片在土地开裂的时候，回想起这个，黛西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又马上放弃挣扎躺了回去。 　　实在太疼了，她应该是不小心摔断了哪根骨头。 　　黛西回忆起来自己是被特拉维斯护住了，那么，放弃自我保护的皇帝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她转过身，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落在不远处的特拉维斯。皇帝陛下脸朝下趴在地上，周围还有着血迹，看那凄惨地抹在地上的瘆人血痕，他应该是在远处落地，然后一路滚到这里来的。 　　黛西吃力地撑起身体，朝特拉维斯那边挪过去。 　　她也受伤了，手臂有些使不上力气。废了很大的功夫，她才把昏厥的皇帝翻过来，战战兢兢地去探他的鼻息。黛西小小地松了口气，还好，人还好好地活着。 　　特拉维斯头上伤得有些厉害，金发一缕一缕地被血粘在一起，脑门上可怖的伤口已经自行止住了血。这之后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他头顶上都要秃一块了。黛西扯了扯他那根本不像三十多岁的人会有的白嫩皮肤，把人硬生生扯得醒过来。 　　“你能不能轻一点？”特拉维斯还未睁眼，抬手打掉了在自己脸皮上作乱的手。 　　黛西又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轻一点怕您醒不过来啊，皇帝陛下。” 　　特拉维斯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有些意外：“黛西？” 　　“您以为是谁啊？和您一起掉下来，不会一刀砍在您脖子上的只有一个我。” 　　特拉维斯摇了摇头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些，含糊地答道：“年纪大了多梦罢了。” 　　虽然不太理解是怎么回事，但黛西也没打算追问。 　　“您还能站起来吗？”黛西勉勉强强扶着岩壁爬起来，她捂着肋部，痛得整张脸都皱巴着。“您应该摔得比我严重吧？” 　　特拉维斯轻轻松松地站起来：“那群家伙可不只是法袍能抵御伤害，衣服是一样的原理。如你所见，我只摔伤了头，而且还没有摔傻。” 　　黛西气结，为什么她裹着法袍，还被护在怀里，掉下来后却要摔断骨头？ 　　“要不要我抱你走？”特拉维斯才刚伸出手臂，就吃痛地嘶了一声。 　　他挽起裤腿，将爬在皮肤上拇指大小的绿色蜘蛛弹掉，而刚刚被咬伤的地方，肉眼可见地肿起了一个包。黛西立刻弯下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丝巾，扎在特拉维斯被咬伤的腿上。 　　黛西下了判断：“是魔兽。” 　　蜘蛛习惯生活在干燥的地方，既然这里水汽氤氲，潮湿到石头都会滴水，在这里的就不会是普通的蜘蛛。 　　而现实也立刻印证了黛西的猜想，洞穴另一头有着一片宽广的天地，数只半人高的蜘蛛趴在废弃的祭坛上。颜色要比刚刚他们遇见的小蜘蛛重一些，是趋近于黑色的墨绿，一看就很毒的样子。 　　黛西朝后推了推特拉维斯，但她反被皇帝陛下拉住了。她回头看过去，岩穴里不知何时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绿色蜘蛛。 　　这些魔兽似乎不会吐网，湿润的岩洞暂且不提，就连那老旧的祭坛上，也是一片蛛网都没有。小蜘蛛滋出绿色的液体，黛西拉起自己的白袍尽可能多地遮住皮肤，不让毒液接触到自己的伤口。 　　于此同时，后面那些半人高的毒蛛也发现了他们。 　　魔兽横向走了几步后跳起——黛西立刻就明白了这些家伙是怎么快速移动的，不会织网没关系啊，它们跳得那么高，比织网有用多了。 　　墨绿色的魔兽喷洒着毒液接近黛西，却被一个火球撞翻在地。毒蛛愤怒地划了几下腿翻过身来，又一次直奔着黛西而来了。 　　不是吧？黛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法杖。蜘蛛对火焰的抵御能有这么高吗，只是被撞翻了而已？不应该立刻就被烧成焦灰吗？ 　　“换位置，我对付大的。”特拉维斯拔出被黛西一并带下来的剑，背后的少女动也不动，特拉维斯急迫地催促她。“快点换啊，黛西？” 　　黛西抬起脚，绿色的粘液跟着被拉长：“我脚底被粘住了！” 　　她闭上眼睛，下定决心赌一把。一长串咒语被她咏唱出来，她高举着法杖，在咏唱结束的那一瞬，杖顶冒出白色的寒气。她对着扑来的蜘蛛一挥法杖，魔兽立刻便被冻住了半边脚，被冰块的重量坠到地上去。 　　脚下有毒的粘液也被冻住了，黛西用力提起脚，随着冰块断裂的声音响起，她的两条腿也终于恢复了自由。 　　刚刚被冻住了脚的魔兽在坠下之后，冰块就摔碎了。蜘蛛的脚还完好无损，它立刻就又一次跳起，这回则是被黛西唤起的一道紫雷劈中了，它痉挛着倒在地上。 　　才小小的几个魔法，黛西竟然已经有些不支了。 　　她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在之前不小心用剑鞘发动了那个影响巨大的魔法时，她的魔力几乎被耗用到干枯了。从她摔下来到现在应该也没有多久，魔力肯定无法恢复完全。 　　黛西和特拉维斯交换了位置，密密麻麻的蜘蛛群被冰封。因为魔力不足，威力被削弱的魔法放到这些小东西这儿，倒是还仍然有着可观的效果。 　　特拉维斯利落地对着扑来的蜘蛛从上到下斩切，手上的剑非常锋利，应该是有着风属性的加护存在的。特拉维斯很轻松地就把蜘蛛砍成了两半，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他脸色一变，把黛西还给他的黑色法袍甩起来遮挡在面前。 　　毒蛛体内爆开的绿色毒液全部被法袍挡下，这件救了他们数次的黑袍的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特拉维斯横着剑，看着虎视眈眈的魔兽们，心中有些绝望。 　　这种烧不死冻不伤只能电到麻痹的神奇生物，他一个用剑的到底要怎么打啊？ 　　黛西已经解决完了洞穴内的小蜘蛛，她回过头来要与特拉维斯并肩作战，但看着祭坛内趴着的、一点也不想知道有多少数量的绿色红眼毒蛛，黛西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我们还有赢面吗？” 　　“不，我想我们今天大概折在这里了。”特拉维斯耸了耸肩膀，他身体紧绷着，随时准备出剑。 　　黛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东西，比较有用的也就剩下腰间的红宝石了。但这地方是洞穴，祭坛也就是在大一点的洞穴里而已，烟花就算能炸上一整天，训练营的教官们也看不到啊。 　　还有她手上这把形同无物的木头法杖，除了让施法过程变得简单一些之外，它就是个废品。 　　黛西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什么：“陛下，剑鞘给我！” 　　“你不会想……”特拉维斯不赞同她的想法，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能够和死神赌博的方式了。 　　“请您替我争取时间。”她抱着剑鞘往洞穴里退了几步。 　　黛西从兜里翻出一根羽毛，那是她离开法师塔之前从大祭司那里偷偷带出来的。这是件宝贝，它能够从任何地方书写下文字，黛西一直把它悄悄地藏在口袋里，训练营的教官们也从来没有认为她多带一根羽毛有什么不妥。于是，黛西就这么把作弊利器带到了考核中。 　　她翻看着剑鞘上的文字，在冻得牢固的冰面上迅速抄下，把古老的文字按照清所教授的方法翻译出来，排列组合成能够一目了然的咒语。 　　这应该是远古的失落魔法，大地陷落。 　　黛西不知道剑鞘上这不完整的咒文，是因为打造剑鞘的人只拿到了一半，还是他只刻得下一半？不过没关系，古时的咒文都很有规律，既然这一半的咒文能够成功发动不稳定的魔法，就代表着另外一半和它很相似。 　　黛西把咒文又逆着顺序抄了一遍。 　　她用羽毛点着自己的嘴巴，这种一看就有着大范围杀伤力的魔法，到底该配什么样的图阵比较合适？用放大威力的矩形的话，真的不会连同自己的命都赔上吗？ 　　黛西看了一眼被毒液溅到手背的特拉维斯，立刻做下了决定。 　　她拿着法杖站起身，在头脑中迅速地过着数据。 　　黛西面前扩开一个规整的圆形，她咏唱着远古的魔法，灰黄的光芒笼罩她的身体。随着她口中的咒文念诵，字符一个个地被镶嵌在圆阵上，圆圈外面是剑鞘上的咒文，里面则是黛西自己写下的逆向咒文。 　　圆阵即将完成，注入魔力的六芒星开始在图阵上显现。 　　黛西松开手，法杖在魔力的影响下自己浮在空中。木头法杖顶端镶嵌的宝石不堪重负出现裂纹，在它彻底破碎之前，黛西终于把自己全部的魔力压进了魔法阵中。 　　大地发出轰隆隆的震颤声，破败的祭坛已经生出裂纹的石墙断裂，沉重的石砖砸在魔兽的背脊上，挤压出绿色的毒液来。 　　特拉维斯转头就找地方躲，却被黛西拉住了。黛西从他腿上解下打了活结的丝巾，朝高处一抛，白色的丝巾立刻膨胀成了巨大的幕帘，盖下来遮住了两人。 　　在看见祭坛上方塌陷露出一寸天空的时候，黛西敲了敲腰间的红宝石。艳红色的烟火直冲向天空，在碧蓝的天幕上炸开了花朵。 　　“你带这种东西来考试，要算作弊吧？”特拉维斯抬起头，心情有些一言难尽。膨胀后变为半透明的丝巾飘舞在他们上方，看起来柔软轻灵，但所有落下的巨石都被消去了重力似的，沿着丝巾塌下的边缘滚落到了旁边。 　　黛西摸了摸手腕：“不，我带它来真的不是为了作弊……” 　　忽然有人在背后敲了下她的脑袋。 　　冷淡却又让人心安的声音响起：“你这妥妥地是作弊了行不行？” 　　黛西回过头，看到熟悉的人的时候，内心稍稍带着几分欣喜。这种心情大约要归结为危难平安度过，或者是她现在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了。 　　“您来得好快。” 　　清替一并跟来的总教官和副总教官发表了感言：“教官又不聋不瞎，考试场地塌了两次，你炸不炸烟火我们都能找到这里。” 　　黛西点了点头，疲惫地打了个盹，她困乏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实在不能再支撑了。 　　“记得帮我把丝巾带回去。”她拉着清的衣服交代完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清伸出手抓住头顶半透明的幕帘，在他收手的瞬间，幕帘消失不见了，变成一块小小的丝巾。他把丝巾揣进兜里，转身就要离开。 　　教官们则是一部分凑过来问皇帝陛下还能不能行走，除了头部的创伤外还有没有受别的创伤，一部分在查看战斗现场，准备回去写报告。 　　真正倒下的黛西却没人管了。 　　特拉维斯失笑，伸手想把黛西抱起来。 　　没走出几步的清忽然折回来，在特拉维斯的手触到黛西之前，把少女揽进怀里抱走了。他面无表情地从惊呆的宫廷魔法师们之间穿过，沿着岩穴塌陷后开辟出来的新路立刻，还顺手把黛西丢在地上的羽毛笔一起捡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吐了个长章，五千二百多字吧…… 小天神：虽然我不想抱小魔女，但我也不让别人碰。 虽然不想剧透，但还是避个雷。 这里真的不是争风吃醋，有其他原因在（。 女主和特拉维斯之间不可能存在任何箭头，注意，是“不可能”。 给读者们划个重点：男主前几章里有过这种态度，让女主小心皇帝。男主是个自带外挂的天神，既然他认为皇帝对女主很危险，那就肯定不是“敌视魔女”这样浅层的事情。 　　第9章 训练营9 　　训练营的医务室和别的设施一样简陋，一个大帐篷里放着三张床，还支了一张摇摇晃晃随时要倒塌的木桌子，上面摆着标了号的各类药品，成堆成堆地凑在一起。 　　黛西右臂骨折，只能靠夹板吊着。至于她的肋部，治疗师们紧张兮兮地检查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由清来判断——硌着骨头了。这结果比预想中要好很多，至少黛西能不用占着这里的一张床了。 　　但特拉维斯就比较惨，他头捆着纱布，被一群治疗师和魔法师拨着头发检查，还动不动就在他休息时掀起他的眼皮用强光照他的眼睛，在包扎伤口时头发都被剃秃了一块。 　　还有他的腿，被毒蛛咬伤的地方已经肿成了黑紫色，治疗师们帮他开创放血敷上草药，每天定时定点逼着他吃药。 　　黛西亲眼看见：特拉维斯一口气喝干了一碗药，随后又打了个嗝，痛苦地捂着食管的位置呕出来半碗。 　　黛西嫌弃地捂住鼻子，领了自己的药以后赶紧走了。 　　她走出帐篷没多久就见到了清。 　　从黛西面前走过去，丝毫不停留的银发男人又换了衣服，这是一身比较修身的深蓝色套装，版式和宫廷魔法师所穿着的衣服有些相似。他领口坠了两缕淡黄色的流苏，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着。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黛西砸了咂舌，小跑着跟到他身边去。 　　清的态度则要称之为冷淡了，他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黛西一眼：“有什么事？” 　　“长官，该把我的丝巾还我了吧？”黛西右手还挂在脖子上，只能伸出左手了，但她却又立刻把手缩回来一截。 　　她不习惯把左手递到离别人那么近的位置，毕竟在这种时候，对方只要抓住她的手腕，把腕上的护腕或者丝巾往上一撸，魔女的花形印记就会露出来了。 　　对她来说，把左手递到人前，就像在战场上把后背交付他人一样。如果不是信任的人，她是无法心安的。可她这个人，又偏偏很难对人交付真心。 　　清从兜里掏出丝巾和羽毛，完全忽视了黛西半伸着的左手，把丝巾挂在了黛西的右手上，羽毛则是插进绑带和夹板之间。 　　努力找话题的黛西这种时候也不免丧气：“您就不理我一下吗？” 　　“你希望我怎么理你？” 　　清手里还拿着一个敞开的文件夹，里面登名在册的全部都是通过第一次考核的学员。黛西自然不在其中，她不止生存考核没有通过，之后她在昏睡中错过了后面的考核，还有一些笔试内容也因为右手骨折而不得不放弃。 　　“你只是希望我对你在生存时的行为给予评价，最好还是你想听的。” 　　黛西必须承认，她是有着这种心理的。她对清怀揣着歉疚，后者如此给她特例，亲自教导她，黛西却拿了个全科零蛋作为回报。如果有什么能让她放下歉疚，心里好受一些，那大概就是清亲自告诉她，她没有做错。 　　“整个训练营的教官都在商量应该怎么处置你，他们认为以考核成绩为标准让你离开训练营太可惜，而且也太不公平。但是按照规矩，训练营又确实该开除你。”清合上文件夹，不让她继续看了。“因为你所犯下的错误，把皇帝拉入险境了。” 　　黛西没底气地反驳他：“但我也让他脱离险境了……” 　　“你差点害死他，而你没能害死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带入场地的作弊物品。”清用文件夹敲上黛西的头顶。“你一定会成为这些教官有生之年里遇见的最大的难题。” 　　黛西吐了吐舌头，内心隐约有点骄傲。 　　清没有明显地表示拒绝，黛西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去了草场里。 　　合格的一百名学员正在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他们手上拿的已经不是受尽嫌弃的木头法杖了，而是纯银的雕花法杖。他们要在一个月内的时间里，把自身的极限再突破一次，咒语的咏唱要加快、仪式的范围和影响效果要扩大、就连魔力量也要比个高低出来。 　　学员的编号已经重新排列过了，一号位是蒂娜，生存项目里和黛西抽到同样题目的修斯家族的大小姐。她的风格非常张扬，但其中含藏着多次练习后才有的稳妥，也恰恰证明她走到这一步并不是全凭天赋。 　　蒂娜是个完美的学员，她一定能通过最后的考核。 　　但是，清仍然能从她身上挑出毛病来。 　　“身体不要紧绷着，关键时刻这会要了你的命。”清从蒂娜身边走过。“剑士保持身体放松是为了随时能够反击，至于魔法师，就随时准备好逃跑吧。紧绷的身体会让你逃跑时比别人慢一步。” 　　蒂娜挑了挑眉，修斯家族的人什么时候逃跑过？但她依旧照做，将身体放松到了极致。 　　清又在一个男生身边驻足：“你怎么就输出这么点魔力，早上没吃饱饭吗？作为魔法师还这么懒，这辈子和木头法杖永远在一起才叫门当户对，用什么银杖？” 　　黛西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 　　太严格了吧？嘴太毒了吧？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好吧，至少在教她的时候不是这样。 　　黛西亲眼见到，在清走过后，一个学员明显地松了口气。但银发男人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教训起人来：“你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按规矩该怎么惩罚不用我教你吧？” 　　学员瑟瑟发抖地从兜里掏出来了一片地瓜干，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从厨房里偷的。 　　清就是来巡场的，他把该教训的挨个教训过后，就抱着文件夹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把那片从学员手里收走的地瓜干塞给了黛西，才腾出手抓着笔给学员挨个写评价。 　　黛西叼着片地瓜干，也不知道清是不是嫌拿在手里碍事才会给她。她现在正惊讶于这家伙神奇的记忆力，一百个学员，他能全部都记住，按照刚才挑刺的顺序挨个给他们写上评语。 　　- 　　一周过后，黛西的处置结论终于出来了。 　　经过协定，黛西因为违反了训练营手册的七条规则、并且所作所为对皇帝陛下的人身安全极为不负责任，将会被开除出营。 　　“我很抱歉，黛西。”一直板着一张严肃脸的总教官，在摘下黛西的学员徽章时，终于露出了柔和的一面。“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员之一，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你一定能够成为我的同僚。” 　　黛西手里拿着处理文件，刚刚她才用羽毛笔签下了名字，不过是用左手签的，字写得歪七扭八。处理文件一式三份，一份训练营留底，一份归入帝国档案，剩下的一份由黛西自己保管。 　　“谢谢，您也是我见过的最严苛的教官，没有之一。”黛西踮起脚拍了拍总教官的肩膀，在她眼里，这位板着脸时看起来比一脸冷漠的清要不好惹得多。 　　“不过呢，我们任性的皇帝陛下并不同意我们的处理方式。”总教官把黛西手里的文件抽回来，与另外两份并在一起，撕成了雪花般的碎片。 　　黛西惊讶又疑惑地望向了坐在最后面的特拉维斯。 　　皇帝陛下两手交叠抵在下颌上，在目光与她相触时，眯起眼睛笑了。 　　反倒是一直低着头处理着其他问题的清，在听见这句话后忽然抬起了头。 　　“不过我们小小一个训练营也决定不了太多事，我们拗不过皇帝陛下，就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来办这件事。”总教官招了招手，两名宫廷卫兵装扮的年轻人捧着托盘走过来了，盘子上面盖着白色的布，很好地遮掩了其中的东西。 　　总教官捏住白布的一角抽下，黑红相间的宫廷制服整齐地叠在盘子里，离得这样近，黛西甚至能看清楚布料上那隐隐约约地规则纹路。这是宫廷魔法师才会拥有的礼服，而它此刻就这么呈现在黛西眼前了。 　　总教官接过了另一个托盘，走到黛西面前。 　　“来，打开它。” 　　黛西咽了咽口水，掀开了罩着盘中之物的白布。奢华的深蓝色宝石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折起的法袍上，黛西捧起这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她仍然有点懵，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特拉维斯坐在高处，笑盈盈地解释道：“虽然给你授予的是蓝宝石，但你进入爱德华兹城堡后需要从实习宫廷魔法师做起。” 　　黛西欣喜地点了点头。她发现皇帝陛下是个心肠软的人，在山上遇险时这位皇帝多次声称要回去告她的状，但在最后，特拉维斯仍然维护了她。她有时觉得特拉维斯不像皇帝，而是一个知心人，无论平时有多刻薄，关键时刻总是很可靠的那种。 　　清慢悠悠地放下了笔：“既然你要给她开后门，你就亲自授予她蓝宝石怎么样？” 　　他比头脑发热的黛西要清醒得多。要知道，带上了“实习”这个词眼，黛西也只是比随时会被炒掉的实习宫廷法师们多了一颗宝石而已。但如果这颗宝石是由皇帝亲自授予，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一种承诺，皇帝向这个小小的少女保证了，她总有一日会拥有与蓝宝石相衬的地位。 　　“好。”特拉维斯失笑，绕过桌子拿起法袍披在黛西身上，亲手将蓝宝石塔扣挂在了黑袍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还是年纪太小容易上当受骗 12月3日以后财会会进入月初忙期，要扒拉各种各样的东西，最近实习加码字实在是撑不住，之后有可能会随榜更新QwQ 感谢小天使 乱红 的地雷~ 　　第10章 路易斯1 　　这是黛西第二次来到国都路易斯，但却是头一回怀着如此放松的心情走在这座繁华都城里。上一次她还在为生计发愁，这一次已经完全不愁吃喝了，甚至还稍稍有些富裕。 　　清作为她的教官，要对她在训练营未完结的课程负责。幸而他在训练营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他不愿意去指导学员，学员也因为他的存在十分痛苦。皇帝陛下干脆就听取意见，把清提前从训练营调回了国都。 　　也是在来到路易斯之后，黛西才愈发觉得清这个人深不见底。 　　他对皇帝陛下没有丝毫的尊重，这一面还在训练营时就已经显露无疑。特拉维斯对他从不下达任何命令，真有要求时总是带着请求的语气，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陛下在清面前总是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辜。而清的任何决定也从不会过问特拉维斯，他说出的话不带有强烈要求的意味，但皇帝陛下全部照做。 　　黛西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帝国的老大。 　　清在宫廷中没有任何职务，去训练营当个教官似乎也只是顺便帮帮忙的事情。但他能够随意地进出皇帝陛下居住的爱德华兹城堡，绝对不会有人阻拦他。 　　他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学者，黛西在外面问一问，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而宫廷中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大概是皇帝陛下的态度所致，不明他身份的人们对他始终保持着莫须有的尊敬和距离。 　　黛西觉得他这人怪怪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黛西很难去搞清楚，他到底要算是可靠还是不可靠。 　　如果有什么事，但凡是他答应下来的，就可以很放心地等着他带回的结果。但似乎要说服他帮忙是件很困难的事，他很可能根本就不理会你，甚至冷漠到你不敢去拜托他。 　　清很厉害，但他无法给人带来安全感也是事实，这也导致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即便身处热闹的人群，他也是孤身一人。 　　“我以为您不会愿意继续教我的。” 　　黛西单手提着沉重的箱子往爱德华兹城堡的方向走。她的惯用手是右手，骨折后不得不开始依靠左手。她左手提箱时很不稳，箱子的边缘总是会磕碰在大腿上。等到晚上换衣服的时候，她腿上一定会一片乌青。 　　而清没有任何行囊，空着手在前面走的很轻松。他所有的东西会有人替他收拾好送至路易斯，这大概就是资本和权力的完胜。 　　“你的确是个麻烦。”清抬起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手掌的阴影投在脸上时，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阴郁。“快点走吧，在这又热又晒的天气里，你还想拖沓到什么时候？” 　　“我倒是想快啊……” 　　黛西呼吸有些急促，努力劝自己不要去钻牛角尖。她这样拎着箱子满头大汗，都还没有喊热。 　　清两手空空神清气爽的，一滴汗也没留，怎么好意思说天气热？何况夏天穿呢子质地的格子风衣，热了也是活该。 　　黛西艰难地把提着箱子的左手举高一些：“您就不能帮帮我吗？” 　　“可以。”清答应的非常爽快，他转过身从黛西手里把箱子拿走了。沉甸甸的箱子在他手中就像个空盒子一样，似乎根本没有重量。 　　黛西忽然哽住，脑中冒出了各种意义上都不算正确的想法：如果知道他这么容易就答应，就早点拜托他了。 　　不对，这似乎是什么神奇的发展。 　　皇帝陛下都很难请动的人，此刻竟然在当苦工为她这么个小孩子搬箱子。黛西心中升起了浓厚的罪恶感，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正是对应了他所说的“麻烦”。 　　“抱歉，麻烦您了。” 　　“为什么道歉？”清把箱子从右手换到左手，空闲的那只手就手心向上对着黛西伸出来了。“你很麻烦是客观事实，但我不介意你麻烦，或者说我不觉得你麻烦是主观事实。事情是我自己答应下来的，你没有必要为此歉疚。” 　　黛西被他这一连串的道理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谢谢您。” 　　清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漠：“这一句我也不想听。” 　　白皙修长的手指收了收，掌心依旧朝黛西敞开着。 　　黛西难为情地拉住了他的掌侧，跟在他身边继续前行着。这种时候她倒是觉得安心了，尽管内心的小鹿四处乱撞着，她那些惶惶不安的情绪却忽然消解了一样，霾障也似乎轻易就能撞破。 　　“黛西，我很珍视你的才能。你通不通过考核，是不是丢了我的脸，有没有进入宫廷……这些仅仅能作为你的才能的附带物的成果，并不是我在乎的。” 　　清对牵手这件事似乎没什么反应，现在这动作就像他领着女儿出门一样自然。他目光毫不躲闪，偶尔会因为街上走过的人而移开目光，有时也会好奇地打量一下路边的小摊上的古怪东西。 　　“哪怕在魔法最繁荣的年代里，也找不到和你拥有同等才能的人。我想看一看，你能不能成长到我所期待的程度。” 　　黛西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这是个惜才的魔法痴。现在是魔法普及的年代，但魔法的精度却远远及不上久远之前一个国家找不出二十个魔法师的时代。清所说的不是魔法师的繁荣，而是魔法的繁荣，那起码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说起这些事情来这么驾轻就熟？就好像他经历过魔法繁荣的年代一样。 　　“我会努……欸？”黛西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指着那个戴面具的怪人，疑惑地看向清。“那是皇帝陛下对吧？” 　　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罕见地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特拉维斯脸上戴的那张面具只够遮上半张脸的，金发的国王陛下正低着头，轻轻吻了一下年轻少女的嘴唇。那少女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稚嫩的脸上带着成熟的艳丽妆容，看起来就像不懂事的小女孩偷偷抹妈妈的口红一样，散发着一种生涩又好奇的可爱。 　　那样一个清浅的吻一触便分离，特拉维斯捧着少女的脸深情凝视，将早已挑选好的玛瑙发饰别在了少女的黑发上。 　　清松开了黛西的手，改为捂住她的眼睛。 　　黛西默默地扒开清的手掌，目光继续跟随着皇帝陛下。 　　这大概会是帝国最能惊动人心的感□□故了，黛西甚至不知道该同情皇后，还是该同情这个被皇帝盯上的年轻少女。 　　- 　　黛西最近越来越放肆了，她和清相处久了，本性就开始暴露了。大约是因为发现了清不会主动放弃她，她又是迟到又是逃课，在被清捉回来上课的闹剧中乐此不疲。 　　她在训练营时如果这么懈怠，为期四个阶段五个月的课程大概能被她拖个两年才能完成，还是缺三少四的完成。 　　她在爱德华兹堡生活的这段时间里主要还是养伤，背了个实习的名头，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特拉维斯交代过，在她的伤完全好起来之前，不能给她安排任何工作。 　　近几年在训练营经过层层选拔才走出来的年轻的宫廷魔法师们，都看她这个走后门的很不爽，却又不能对这个小女孩发表任何高见。 　　而黛西一开始还觉得不太好受，现在则已经学会享受这种别人恨她恨的牙痒痒却拿她毫无办法的快乐感觉了。 　　不过在工作之外的方面，黛西还是有些成就的。 　　她把失落魔法的图阵、咒语和仪式都整理出来了，并且把这份被清评价为“垃圾”的东西送去审核了，她对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魔法教科书上这件事还是抱有期待的。只不过事实不如人意，宫廷魔法师们将“大地陷落”定为高危魔法，给归类到禁术的行列之中了。 　　特拉维斯听说之后还特意来嘲笑她：“十四岁就弄出一项禁术来，也是帝国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闭嘴吧。”黛西一边忙活着清布置给她的作业，随手摘了一颗用来入药的甜浆果塞进特拉维斯嘴里。“您快走吧，我现在忙得一团糟，真的没有时间和您闲聊。” 　　特拉维斯把浆果咽下去：“可是我很闲，闲得无聊，只想找个实在人聊聊天。爱德华兹城堡里敢对我这样说话的只有你了，小黛西。” 　　清推门走进药剂室，例行检查功课完成状况。 　　他对特拉维斯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差劲，不过至少言语上还算客气：“请皇帝陛下出去。” 　　“哦，那我走了。”特拉维斯失落地离开了，还没忘记把门带上。银头发的这位让他走，他哪里敢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黛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爱德华兹城堡、或者该说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任性的皇帝陛下明明就油盐不进，为什么在清面前会这么听话啊？ 　　“还磨蹭什么，继续做你的功课。” 　　黛西手一抖，把一整管磨好的伊苏兰果的汁|液倒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因为我惹不起他啊QAQ 　　第11章 路易斯2 　　不过黛西没能重新再配制一次药剂。 　　特拉维斯去而复返，“啪”的一下粗暴地撞开门，身后还跟了一个资历比较浅的宫廷魔法师。皇帝陛下脸上只是略带焦急，他仍然维持着平日的冷静。而那位宫廷魔法师的心理素质就显得非常差了，他急得整张脸都红着，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着。 　　在清那冷冽的目光扫射过去之前，特拉维斯赶紧开口了。 　　“黛西，很抱歉要提前给你安排工作了。除了南边以外，路易斯另外三面的城郊都失火了。训练营正在进行终试考核，宫廷魔法师们大部分被调去那边了，路易斯留下的人手不够用。” 　　黛西立刻把手里的试剂瓶放回原位。 　　清却不允许她为这场灾难中断功课：“不许去。” 　　“清……”特拉维斯一直觉得，这个人还是会讲基本的道理的。 　　清淡然地低着头翻自己的书，他这副态度，怕是整个路易斯都烧起来他眉毛也不会皱一下的。也许哪天克里迪亚斯帝国灭国了，他才会抬起头来看一眼，也仅仅是看一眼。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特拉维斯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但黛西的脾气却比他硬得多，小姑娘把药瓶往桌上狠狠一磕，发出了相当失礼的噪声。相处这么一段时间，清厌烦什么，她还是有浅层的了解的。果不其然，银发的男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陛下，哪一边的情况更紧急一些？” 　　特拉维斯没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清，生怕这位心情不好把黛西给碾成飞灰了。 　　黛西是不知道清的底细的，她完全不能理解特拉维斯在怕什么，就好像银毛衣架子说出来的话都是神谕一样，让人必须得去遵守。 　　一个皇帝陛下，被人压制得死死的，自己的领土陷于危难都不敢去拯救。这未免也太憋屈了，黛西想一想都觉得难受，更不要说特拉维斯本人了。 　　黛西气得鼓起脸颊，拿起魔杖走了。 　　她能怎么办？出门看看哪一边烧得旺盛就先救一下呗。 　　黛西跑出城堡后便被进入视野的景象惊呆了。 　　这哪里是火灾？这怎么可能只是火灾？ 　　远处，黛西隐约能看见细细的火龙卷从城西往南移去。所谓的“细”只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路易斯这座城很大，市郊离黛西所在的爱德华兹城堡非常远，所以可以想象，能够进入她的视野中的火龙卷事实上该有多巨大。 　　特拉维斯之所以说烧了三面，大概是因为火龙卷已经走了三面。现在那惊人的灾难源头即将绕完最后所剩的一个城南，将整个路易斯都包围在火圈里了。 　　黛西举起魔杖，轻吟着风之加护，绿色的柔软魔力包裹了她的身体，让的行动变得更加迅速。 　　黛西赶到时，火龙卷已经快要席卷到城南了。 　　城郊的木头屋顶在高温中冒起了一些灰白的烟雾，而后渐渐地燃烧了起来。宫廷魔法师们此时大概还扑在城西或者别的地方救火，巡逻队们遇上泼水无用的时候也只能跑，城南这边就无人看顾了。 　　黛西的法杖上寒气萦绕，细碎的冰晶掉落时闪烁着光芒。 　　她的新法杖是用迦南出产的魔矿石打造的，整个杖身都呈现有一丝透明的银蓝色，杖顶则是一整颗蓝宝石和数颗人鱼眼泪一起制成，边上还挂着白色火鸟的羽毛。这柄法杖是特拉维斯对她曾经出手相救的谢礼，整个爱德华兹城堡都找不出比这更漂亮的法杖。 　　她周围都结上了一层冰霜，但火焰的力量更胜，她的冰甚至不会融化成水，就直接在这高温的炙烤中消失了。 　　黛西想试着去冰结那巨大的火龙卷，但事实已经证明，她的冰霜连接近都很难。 　　黛西后退一步，那橘红的火焰已经扑向她，若不是她周身裹着寒冷的冰霜，她现在也许已经变成了散发着肉香味的烧烤。不，也许会直接跳过肉香味的阶段，她会变成焦糊的苦味人干。 　　不过也正是火焰主动攻击她的动作，才让黛西搞清楚了。火龙卷不仅仅是个魔法，而施术人还在这附近，一直在精密地控制着火焰的走向和攻击对象。 　　其实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施术人这种时候会藏在哪里。 　　黛西拉上法袍的兜帽，维持着笼罩周身的寒冷气息，一头扎进了火龙卷中。这火焰的形状是拟态，虽然展现出了龙卷的相貌，但其实并没有带起风来。黛西走进火龙卷的中心，聚起魔力呼唤了风。 　　飓风一瞬间便吹散了火龙卷，周围的房顶都被掀起来，而风眼中间的人却安然无恙。 　　黛西这才有机会看清施术者的面貌，她惊得法杖都险些掉落在地上。她看着和她面对面站立的少女，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话。 　　引起了城郊火灾的少女相貌非常漂亮，只是绿色的眼睛里缺少生气。相貌还不足以引起黛西的惊讶，真正让黛西无法言语的是，黑发绿眸的少女额上绽开着一朵浅绿色的花朵。 　　跟黛西手腕上的蓝色小花不一样。 　　少女额上的这一朵，花瓣厚实紧凑，叶藤茂密，深绿色的藤蔓中夹杂着一丝血色，蜿蜒地顺着脸颊爬下，渐变成完整的血红色。这花开得素净却也妖冶，栩栩如生地长在人的皮肤上，如同寄生的种子。 　　而黛西手上那朵，就单纯的是个花的图样。 　　黛西两手握住魔杖，警惕地对着少女：“魔女教？” 　　少女安静地点了点头，而后完全放弃挣扎，双眼无神地跌坐在地上。她引着火龙卷烧了国都的四面城郊，魔力应该已经消耗殆尽了。她很清楚，自己是跑不赢黛西的。黛西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有些复杂，她想要问一下，这名魔女的行动心理是不是宁愿自己死也不能让路易斯好过？ 　　- 　　魔女被帝国缉拿的当日，黛西回到城堡后没有吃饭，早早地就休息了。消息传得很快，她刚回来时，就已经有人在讨论新晋的宫廷魔法师一个人干掉了魔女，就凭这个实力，走后门也算是走得很合理了。 　　翌日她到教室的时候，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现在都几点了，你不想上课了吗？” 　　黛西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抱歉，我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想事情。” 　　“我说过别去的。”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黛西也算是有数，清对她的秘密大概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有主动挑明而已。 　　“您不说明白是魔女教，我怎么会知道您为什么阻止我？”黛西走到课桌前坐下。“拜托您了，以后说话说得完整一些吧。” 　　“这很麻烦。”清转过身，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公式。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他没有直接拒绝，这件事就算是答应了。 　　黛西仍然无心上课：“清，被帝国抓住的魔女会怎么样？” 　　“从昨天开始你就胆大到不行，现在要直呼我的名字了吗？”清放下粉笔，教材也一并收起来。他就只有这一个学生，黛西不愿意听课，他讲了也是白讲。“你说，魔女被抓到了，还能怎么样呢？” 　　黛西低着头不说话。 　　清却完全不避讳她的身份、她的年龄，残忍的话语一句一句往外说着。也许在他看来，有些话还是早点说明白比较好。毕竟对某些孩子来说，世界从来不是美好的。 　　“架在木桩上烧死，在广场上游街后砍头，投进煮沸的锅里，装进密闭的棺材里窒息……”清把魔女的死法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魔女被抓到了，只是怎么死的问题。唯一一个个死的比较好看一点的，是被沉进休斯顿河里淹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也算魔女中的战斗机了~ 男主脾气其实还算软（平时），可以放心捏脸脸，真的不会像隔壁魔王那样不给人捏的。 家里26度……感觉就好像之前死掉的蚊子全部复活了，打字的功夫在我右手臂上咬了五个包，我一边码字一边抓蚊子OTZ，还有两只没抓到。 　　第12章 路易斯3 　　那场由魔女教刻意引起的火灾之后，下了一场大雨，将蛰伏在国都的炽热全部冲洗掉。从春季遗留至今的只剩两三片花瓣的、生命力顽强的小花，也彻底被这一场雨摧折了。所有人都在为劫难平安过去而高兴，这场雨对他们而言，就好像是神恩赐给他们的，让他们无比的欣喜和感激。 　　训练营那边也传来喜讯，今年有七个学员合格，这已经是一个很可喜的数字。他们将会在近日返回国都，前来守护爱德华兹城堡。 　　特拉维斯拿着刚收到的报告表，在黛西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啊，我没事。”黛西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我抓到的那名魔女，会被怎样处置。” 　　“我也不确定，引起大火毕竟不是小事情，要在大臣们和元老院商议之后才能得出一个结果来。”特拉维斯用手中的文件抵着下巴思考着。“不过，最轻的处罚也只能是烧死了。但在那之前还要审问，关于她所在的魔女教，我们拥有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黛西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 　　就和清所说的一样，魔女被抓住之后结局只有死亡。所谓根据犯下的错误，来定夺的处罚的轻与重，决定的不过是她们怎么死亡。 　　特拉维斯注意到她的反应，抱歉地笑了笑。 　　“不该和小孩说这些的。”特拉维斯仅仅以为是黛西的年龄小，接受不了探讨怎么处死别人。“你不要认为是你夺走了她的生命，你的行为是正确的，你拯救了更多的人。” 　　黛西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想也是。” 　　特拉维斯拍了拍她的头顶：“虽然这种事偶尔才有一次，但也不是那么的稀有。你是专门应对这些特殊事件的宫廷魔法师，以后总会再遇见类似的情况的。” 　　他说的没错，往后的日子里，黛西会不停地去针对魔女教，针对黑暗协会。爱德华兹城堡的主人给了她蓝宝石的勋章，她只会从被派遣去针对魔女，爬到指挥别人针对魔女的位置上去。 　　“你今天怎么没有上课？” 　　黛西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额头：“清嫌我上课走神还不如不上，就叫我快滚。” 　　特拉维斯失笑：“所以你就乖乖地‘滚’了？你有这么听话吗？” 　　“他说话连皇帝陛下都不敢不听的，他叫我滚，难道我还留在那里吗？”黛西叹了口气，话语里却又带着点莫名其妙的骄傲。“我动作可快啦，出门的时候还撞到头了呢。” 　　特拉维斯捂着嘴憋笑，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画面感——黛西心情雀跃，连滚带爬地摔出去的时候，清一定是黑着脸站在黑板前的。哪有老师生气时让学生滚蛋，学生就真的滚了的？一般情况下，老师肯定会变得更加生气。 　　“课程还有很多没完成吗？” 　　“很多吧……”黛西想起那一柜子的书，就感到一种恶寒。“他给我讲的不是训练营会学的东西，训练营已经结课了，我所学的却只是一个开头。我总有种他想把毕生所学灌输给我的错觉，算术、药剂和文学，他一样也没有放过我。” 　　特拉维斯点了点头：“我还想早点安排你做些事情，看来是不行了。” 　　特拉维斯根本没当回事，他以为清只是要黛西什么都学一点，变成个全才。毕竟那家伙的毕生所学，人类不吃不喝学上个十辈子都学不完吧。 　　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有想到，清是认真的。 　　- 　　银发的男人正在树下小憩。 　　这位把初春过得像初冬，把初夏过得像初春的衣架子，似乎也终于开始感觉到夏天的炎热了。他的白衬衫码数稍稍偏大一点，下摆随意耷拉着，袖子挽了两道折到小臂，他随处乱躺的习惯让衣服上添了几道褶子。 　　黛西目光下移。如果排除掉那条一看就不凉快的卡其色长裤，她就相信这位和她过的是同一个季节。 　　清抱着手臂，安安静静地半躺在根茎伸出地面的老树旁。他衣着的色彩都是平平淡淡的冷色系，他皮肤又白，头发也是银白色。他这个人分明与色彩丰富的世界格格不入，又似乎没什么存在感，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黛西悄悄地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眉毛和睫毛也都是银白色。浓密的睫毛在眼脸上扇出一小片阴影，看得黛西心痒痒，那长且卷的睫毛在微颤时就好像挠在她心上一样。 　　不愧是行走的衣架子，长得真是好看啊。 　　头发的触感好像也很好……黛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对清伸出了手。 　　在她的手掌触及银白色头发的一刻，清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懒散地抬眸看向正对他动手动脚的黛西，那还带着睡意却又清明的双眼让黛西有些发毛。 　　“你看起来不像是确信能够上课不走神了，才来找我继续讨教的。”清用胳膊肘支着树根，又坐起来一些。“你来做什么？” 　　“不走神这件事有点难，我不多缓几天大概是做不到了。”黛西收回手，心虚的笑着。“训练营选□□的学员今天到达爱德华兹城堡，您不去看看吗？” 　　清拒绝的干脆：“关我什么事？” 　　“好歹您还指导过他们一段时间，别说得这么无情嘛。”黛西壮着胆子拉住他的手腕。是特拉维斯教她这样稍微缠一缠清的，黛西只觉得可笑，但皇帝陛下的托付她还是要尽力去完成的。 　　清目光向下移动，落在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明显小一圈的细嫩的手上。 　　黛西咽了下口水，她已经做好被这位无情甩开的心理准备了。 　　但任凭肌肤接触，双方皮肤的温度越来越接近，清也没有甩开她的手。黛西此时有些崩溃了，她不能理解清又不说话、又不甩开她是什么意思，而他现在的神态也完全不能说是高兴。 　　在黛西的心智崩塌之前，清终于表态了。 　　“走吧。”他把手腕抽出来，扶着树根借力站起身后，又拉住了小姑娘的手。“不过我并不认为，我去了就能算是有情了。” 　　黛西目的达成后心情雀跃，走路都是走一步跳一步的。 　　“别总是咬文嚼字嘛，会逼疯自己的。” 　　然后她跳起时被凸出地面的树根勾住了脚背，整个人向前栽过去。清拉着她的那只手并没用什么力气，所以他现在掌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抓住。黛西已经一头撞在了树根盘错的地面上，缓了一会儿后，她才抬头吐出一块树皮。 　　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站起来吗？” 　　“当然能站起来，我小时候可是经常摔的。” 　　清终于被她逼疯到了要吐槽的地步。 　　“你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黛西轻轻松松地站起来，不过这个动作只进行到了一半。她右脚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整个人又“啪”一下摔回原位。黛西暴躁地捶了两下树根，一双宝石蓝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几乎就要落泪一样。 　　清只好在她面前蹲下身：“腿没有伤到吧？” 　　“没有，应该只是伤到了脚。脸上也有点疼……”黛西抬着头。“我没毁容吧？” 　　“别太娇气了，只是一点擦伤而已。” 　　清两手抄起她腋下，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后抱住。黛西个子不算特别矮，但奈何年龄小五官还没张开，就显得比较稚气。清抱住她的这个姿势就好像在抱小孩一样，除了这个小孩大了一号之外没有什么违和感。 　　“请您务必放我下来。”黛西义正言辞地提出要求，“或者换个姿势，公主抱可以吗？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四岁，这个姿势太羞耻了。” 　　“公主抱的话，会传出绯闻损害我的名誉。”清拒绝了提议。“但是这个姿势，城堡里面这些人只会觉得我在养女儿。” 　　可是这个姿势损害的是我的名誉啊！ 　　他们俩肯定是不能和从训练营来的学员们认真交谈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送黛西去治疗脚伤，看是骨折了还是单纯的崴到脚。 　　但他们从七名学员列队的草坪上经过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 　　“刚才过去的是清教官和黛西吧？” 　　就连修斯总教官都有些不明所以，他转头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掉了一地的皇帝陛下。 　　他觉得，有必要控制一下场面，也把这场还未兴起的宫廷谣言掐断在这里：“黛西看起来好像是受伤了，脸上和手臂上都有些擦伤，应该是摔到了。” 　　摔到的话，脚就有可能受伤，那么抱着回去是非常合理的。 　　但特拉维斯所担忧的，根本不是谣言这种危害人类内心精神健康的问题，而是一个连身体也一同危害的、帝国从来都不提倡并且还明令禁止的严重教学事故。 　　小黛西已经把清逼疯到了要暴力教学的地步吗……应该还不至于吧，就凭那位的年岁和阅历，学生上课走神这点小事哪里至于惹他到要动手的地步？ 　　不。特拉维斯默默地抬起头。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清是第一次收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你掉的是这个一本正经讲骚话的小天神，还是这个冷漠霸道的小天神，还是这个好摸脾气好的小天神？ （这俩智障真的没有想过要背着走……） 今天打死了四只蚊子，房间里好像还有，把蚊帐扯起来了。。 　　第13章 路易斯4 　　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宫廷魔法师之间阶级不是很明显，但也确确实实是分了个三六九等。像从训练营选出来的学员现在还只是实习宫廷魔法师。至于正式的，他们还要在宫廷里待上个三到四年，通过各方面的平定才行。如果再往上爬，就是修斯老先生那样的首席魔法师了。 　　而黛西就很特殊，她顶着个“实习”的称号，法袍上挂着的却是地位高了之后才有的蓝宝石。如此一来，宫廷里那群正式工喊她“实习的”就有点不合适，可她又确确实实是个实习的，大家就干脆称她为“蓝宝石”。 　　黛西严肃地和清探讨过这件事情：“我并不认为他们这是对我有好感。” 　　“他们也对你没什么恶意，不过形成的印象是偏向坏的一面没错，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敌意。”清把调试好的龙血倒入药瓶里，面无表情地观察着瓶子里发生的小爆炸一样的动静。“你应该习惯了，在训练营的时候他们就把你当做对手。” 　　“不，如果是单纯的像您所说的这样，倒还不是太大的问题。”黛西揉了揉太阳穴，尽力表达出来，“我是觉得，他们对我的态度有点怪怪的，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清放下了瓶子，认真地看着黛西，示意她说下去。 　　“上个礼拜天，我和蒂娜还有阿比盖尔一起去夏日祭典了。当时台前的位置很满，我们就一直在走着找空位，有个地方有两个位置，阿比盖尔就拉着蒂娜坐下了。”黛西捧着脸，声音里带点委屈。“我当时还很尴尬的。她们坐在一起，没打算带上我，在之前路过那么多单人空位的时候，她们却没告诉我先坐下。” 　　清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毛，他拉开凳子，在黛西身边坐下了。他对人类的情感的理解还算深刻，但老实说，他从不认为小孩子的友情也能翻起浪来。但黛西所说出来的只是小事，确实翻不起什么浪来。却又让人听着就好像心脏上压着东西一样，尴尬、压抑又不适。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和她们说过话了。” 　　“这样很不好，黛西。”清永远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他大多数时候都很直白。“你的冷漠会被曲解成敌意的，到时候敌意太重，沉默又会把一切都扭曲，早晚会发展成恶意。” 　　黛西气鼓鼓地抬起头，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难道要不沉默，冲上去把蒂娜和阿比盖尔打一顿再把事情讲出来？不，这样她以后会没朋友的吧…… 　　“其实还是打一架比较好，不然你以后就真的很少有知心朋友了。”清指着她的心脏处，提醒她。“遇到这种事不坦然说出来的话，别人肯定会以为是你很冷淡，不屑于和她们当朋友。黛西，绝交不是什么问题，但这件事情你要搞得让大家都明白，不是你的错误。” 　　黛西低下头，忽然就决定要去打架，其实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趁着你还小，遇到的人心还不是太复杂，能厘清的事情一定要弄明白。”清拿起手帕，摁上黛西的眼睛。“来，哭一哭。反正已经‘装模作样’到来找我告黑状了，也不差这一点眼泪对不对？到时候拿出去也是谈资。” 　　黛西把手帕丢回清的脑门上。 　　清这时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懵，就好像在说“我有说错什么吗”。 　　- 　　走后门的黛西和二世祖蒂娜·修斯约战训练场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特拉维斯得知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这件事是黛西挑起的之后，他撂下手里所有的公务，直接冲向了清的所在位置。 　　“您知道这件事吗？”特拉维斯非常急躁。“比起来违反宫廷条例的私下打架，公然约架也是一样的性质。如果黛西打伤了蒂娜，得罪了修斯家族怎么办？违规这一点首先就要被抓住盘问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如果蒂娜伤到了黛西，得罪了我怎么办？” 　　特拉维斯顿时哽住了。 　　“特拉维斯，你身边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的事情我不用说得太明白。修斯家族对你来说很重要，但西北法师塔的老帕西未必不会把你怎么样。” 　　清翘着腿，还沉迷于翻手里的书，这些颇带威胁意味的话说出来时没有半点认真的意思。不过没有关系，特拉维斯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你知道，但是你不管。”清知道，如果什么事情能够和特拉维斯讲明白并且得到安慰，那小姑娘是不会跑到他这儿来吐苦水的。 　　黛西有时候敏感得过头，她总是先于其他人察觉不对，并且尽力不添麻烦。爱德华兹皇室和修斯家族之间的厉害关系，她早就意识到了。所以这件事她不会对特拉维斯说，以免造成他的为难。 　　但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时候也有点傻。 　　她以为特拉维斯对小女孩之间的友情根本不会了解的，却未曾想过，皇帝陛下知晓着他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 　　“特拉维斯，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 　　尚未开始的约战被制止了，由皇帝陛下亲自制止的。 　　黛西和蒂娜被骂的狗血淋头，双双被罚去抄书，连同蒂娜的好朋友阿比盖尔一起。特拉维斯没把事情说明白，在点了阿比盖尔的名字后，让她自己去想想犯了什么错误。 　　黛西主动约战性质更为恶劣，罚抄了三册书。蒂娜抄两册，阿比盖尔抄一册，两个人加起来才抵得上一个黛西。但黛西抄书抄得很是畅快，下笔时写的字都飘逸到要飞出纸上，好像心里堵住的那口气已经成功呼出来了。 　　不过这份畅快，也是因为其中两册书是清帮她抄的。 　　在清看来，两册书能换黛西乖乖上课认真听讲还是很值得的。毕竟书不是他手抄的，是他指挥着羽毛笔让它自己写的字。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更，见谅~ 清是真的会宠…… 　　第14章 路易斯5 　　时值盛夏，黛西也受天气的炎热困扰，在湿热的天气里忍不住多吃了三杯冰品之后，她就告病休假了。 　　她握着蚊拍，“啪”一下把蚊子打得粘在墙上。 　　其实直到昨天为止，她还会做一些蠢事，比如把蚊子活捉起来放出窗外，以求达到少杀生的目的。不过在她睡觉时右手被叮出十四个包来，连眼皮上也红鼓一片之后，黛西就再也不打算放过蚊子了。 　　帝国的小公主夏洛特敲开门来送慰问品时，就见证了这血腥的场面。 　　夏洛特扶住了额头：“你能把蚊子的尸体清理干净吗？” 　　夏洛特是黛西的新朋友，皇帝陛下唯一还在世的公主，也是唯一被世人所知的公主。她十一岁，不过脾气性格却成熟得可怕。然而在特拉维斯眼中，小公主却是任性中带着可爱的蛮横的小女儿。 　　黛西在见证了夏洛特在特拉维斯面前装得如何清纯不做作之后，彻底给小公主打上了表里不一的标签。 　　“打完了就清理。”黛西挥起蚊拍，干脆利落地又打死一只蚊子。“小夏洛特，麻烦关一下门，别再放进更多蚊子了。” 　　夏洛特关上门，把果篮放在黛西的小书桌上：“你身体怎么这么弱，不就是多吃了一点冰品吗，要到告假的地步？” 　　“我小时候呛过水，肺脏不是很好，风寒时会引起并发症。”黛西指了下床头上摆着的瓶瓶罐罐的药剂。 　　夏洛特公主点点头，听了解释。反正她原本也没有多么关心的意思。她立刻挑起了今天的主要话题：“父皇过段时间要去拜访一下迦南，你打算一起去吗？” 　　小公主话语里含着的试探意味让黛西皱了皱眉。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也许过段时间才会有安排吧。”黛西回答得相当官方。 　　她确实不知道皇帝陛下南巡的事，只是听说特拉维斯过段时间要出远门。只不过一说是要去拜访迦南，就让黛西有种很奇妙的预感——帝国皇帝一般是不会去打扰迦南这种性质的领地的。 　　位于路易斯再往南许多的迦南之地，就如同名字一样，是个能够舍去一切烦恼的地方。迦南有满眼的金黄沙漠，城市却坐落在物资丰富富饶的绿洲，即便有风沙席卷，那里的人也有着独特的方法保护他们的绿洲。 　　他们能够自给自足，因此什么也不缺。又没有什么野心，是个人人都只顾着自己家庭幸福的地方，迦南就很少去参与外面的事，也因此而被列为中立之土之一。 　　至于中立之土，就是很少参与政|事，不会主动去站队的地方。 　　这些地方有的是像迦南这样，领土属于克里迪亚斯帝国，但国家却不会去干涉他们任何事。 　　有的就像圣城，闭城数千年，传说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就隐居在圣城，它没有依附任何国家，却从来没有人敢打它的注意。 　　还有的自成一国，不过这类中立之土能够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久，总会被自己或他人的野心所吞没。 　　黛西侧头看向明显有心事的夏洛特公主：“迦南是出什么事了吗？” 　　“迦南好像是被黑色协会或者魔女教浸透了吧，送来路易斯的民意信件里有人在质问，父皇对待魔女的方式是否太过残忍，魔女也一样是人类，难道就因为流的血中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就能够赶尽杀绝吗。” 　　夏洛特小公主压低了声音，她所说的事情在帝国还只是小秘密，没有传达到民众那里的。 　　“然后我父皇就决定南巡了。” 　　黛西手上开药瓶的动作一顿，她个人倒是很认同来自迦南的民意信。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魔女给世界带来的危害是事实，如果杀死魔女能够让这个世界避免掉灾害，人们一定会去做。 　　“但这种事，皇帝陛下不至于亲自过去吧？” 　　夏洛特小公主熟稔地仰躺到黛西的床上去，整个人都放空了。她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抱有些许疑惑，但显然已经有了不确定是否合适的答案。 　　“他觉得民意信很有道理，但也怕迦南出现了问题。这种事交给其他人来做又不合适，毕竟很多人都对魔女抱有偏见的嘛，我父皇就决定亲自过去了。” 　　但帝国的皇帝陛下仍然是不该亲自去搅和这件事的，这会使他遭遇危险。 　　“怎么说呢，我还挺担心他出现什么问题的……”夏洛特挠了挠头发，接过黛西递给她的苹果。 　　黛西还有着未解的疑惑：“他不是很讨厌魔女的吗？” 　　“讨厌未必，恨倒是真的恨。你知道的吧，我们这种身份和地位，是很难在婚姻中遇到真爱的。但是父皇却遇到过动了真心的人，也就是先皇后，但后来因为魔女，先皇后和刚刚出世的孩子都死了。” 　　不……这并不能解释特拉维斯为什么不讨厌魔女，这么听起来，他简直应该把那个魔女碎尸万段才对。 　　“这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我还是听母后讲的。听说父皇那天用竹笼将魔女浸入休斯顿河中淹死了，修斯老先生以禁忌的魔法把她的灵魂永远囚禁河底，只有消亡没有解脱。但是父皇却从来没有公布那个魔女的姓名和混迹人世的身份，也再也不提起他的先皇后和第一个孩子。” 　　黛西叹了口气，这倒是一桩迷离的事情了。 　　不过也不是太难猜。特拉维斯皇帝一定是很早就认识那个魔女了，如果魔女没有藏起身份，那么皇帝陛下一定在她做出恶事之前见证了她被逼迫的种种无奈。但倘若魔女的身份是不为人所知的，那么他们一定曾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而特拉维斯一定是不会去提起他的先皇后和第一个孩子的，他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不能将脆弱表现出来。何况他还有着现今的皇后，要顾虑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他心里却是常常念着的，不然也不会在训练营的考场上走着走着就和黛西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QwQ更晚啦 　　第15章 路易斯6 　　皇帝陛下离开爱德华兹城堡的那天，随行的骑士和魔法师数量压低到了极限，动作非常低调。从小陪伴着他长大的亲信护卫留在爱德华兹城堡，帝国这期间的大小事宜就由首席的修斯老先生来决定，这两人加在一起，可以完美地处理好任何事情。 　　特拉维斯是秘密出行，他身边带的骑士只有两人，都不是黛西叫得上名字的。宫廷魔法师有三名，其中只有一个因为出身而稍微有名的蒂娜·修斯。 　　“他想让你跟去的，不过你刚好病了。”清指挥着小纸人们把冰桶搬出去一个，剩下的那个则是挪到离黛西较远的角落里。“他也算是有点数，还知道要避免你被皇室成员误会成他遍地跑的情人之一。” 　　面对流言蜚语，黛西只是冷笑一声，把冰桶又拽回了自己面前：“为什么不误会我是他的私生女？” 　　“你怎么可能是他的私生女？”清又想把冰桶拖走，但黛西牢牢抓着桶沿护住了盛夏的救命稻草，清拍了两下她的手背。“不行，黛西。” 　　黛西松开手，气哼哼地看着冰桶离自己远去了。 　　事实也就是如此，如果她是国王陛下的私生女，怎么会倒霉到要流落到那样偏远的地方去？虽然不至于和公主一样养尊处优，但至少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孩。 　　“你坐过来一点，把这道题做完。”清把笔和试卷一起摆到旁边。 　　黛西做着做着就开始挠头了。 　　这都是极为基础的题目，黛西在初学魔法的时候曾被导师摁着头做过不下五十遍，已经达到了能够倒背如流的境界。 　　但是在从清这里受到过更加深入的教导后，再碰到这种题目，她却不会做了。 　　“我还记得以前的答案。”黛西转过头求助地望向清。“但我认为那样不对。” 　　在对魔法拥有了新的理解后，她竟然已经不信任教科书了。这道题的回答她写不出来，但她脑内的东西确实比“标准答案”复杂十倍都不止。 　　“你认为不对那就对了。” 　　这绕口令一样的回答让黛西头脑发胀，她把羽毛笔递还给清。男人接过笔后，在试卷上刻意留出的大段空白处写下了“无解”的字样。 　　魔法是什么？无解。 　　魔法的分类？无解。 　　魔法的作用？无解。 　　“如果你把答案填列上了，我会考虑开除你的。”清对她最近愈发严重的缺课行径感到非常不满，如果黛西再不当一回事，用曾经的知识理所当然地填好这份问卷的话，他也就不会留着这个小徒弟了。 　　黛西知道他是在说真的，她自己也感到很抱歉。她不是故意逃课，但来到路易斯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去认真学习一些东西。 　　“你的小假期要结束了，从现在开始补……”清的话语还没落下，就被人打断了。 　　夏洛特小公主从外面推开了他们的窗户，两手撑着窗沿攀过来：“黛西，你之前抓住的那个魔女的审判宣布结果了！” 　　黛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清，确认后者还在面无表情地喝着冰水，脸上没有特别阴沉之后，她才敢接上话。 　　“什么结果？”她问结果时心脏似乎在皱缩着，自己的灵魂在控制着嘴巴说出话，却又好像在逃避什么一样抽离的远远的。 　　她很难受，但她还是问出来了。 　　黛西想要知道，想要每一时每一刻都确认自己所做的选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她是否会违背自己的内心，事情的走向是不是正确的？这些都需要她去一点一点地确认。 　　“你这几天烧糊涂了吗？重点不是结果啊！”夏洛特爬到室内。 　　黛西只能感觉到迷惘：“那你指的什么？” 　　“我父皇离开爱德华兹城堡不到三天，他们忽然就宣布审判结果了！”夏洛特拉着黛西的手臂，脸上满是焦急。“这就是趁着我父皇不在，趁机在他最看重的事情上迅速给出结论。之前他纠结那么久都没有结果，怎么可能三天就有个断论？” 　　话说到这份上，黛西还是一脸要懂不懂的样子。 　　连旁听对话的清都忍不住了，开始怀疑黛西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黛西这小姑娘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就笨到让人气得咬牙。 　　清淡淡地提醒她：“应该是毁灭证据吧。” 　　果然，黛西的脑子一下子转过来了，开始高效率工作着：“也就是说，这三天里安排或者负责审判魔女的人之中，有和魔女教沾边的。” 　　夏洛特担忧地点了点头：“这些人要么是帝国的大臣，要么是皇室背后的元老们，还有几位亲王。” 　　“那么，他们都是知道皇帝陛下南巡的人。”黛西猛地抬起眼睛。“那皇帝陛下这一趟南巡，会——” 　　夏洛特替她补上了她说不出的后半句话。 　　“很可能会出事。” 　　- 　　黛西当日就受命于夏洛特公主，简单收拾好行李，拖着病躯体前往迦南了。 　　爱德华兹城堡里所有人都有安排好的职务，哪一天缺了班，随便一探究就能找出来了。为了不被有权力的教徒发现，夏洛特公主只能拜托没有固定工作能够随意走动的黛西。 　　皇帝陛下为了隐匿行踪，出门还是靠马。 　　而黛西就很过分了，她虽然也要不被爱德华兹城堡暗处的视线盯上，但在清的帮助下，她没有买票就扒了火车的车顶。最近是炎热的盛夏，出门的人很少，火车上空座有很多。黛西从某一节车厢的上面揭开盖子，成功地落在了火车内部。 　　清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坐下：“我还是第一次逃票。” 　　“我第一次乘坐火车。”黛西摸了摸背后的真皮座椅，不由得为这“高贵”的手感惊叹。“原来还是要买票的吗？” 　　“……要买的。”清将两枚金币放进桌子下面的小抽屉里，还压了张写着“车票钱”的纸条。不过这个坏心眼的人，用的纸条是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黑色协会用纸，右下角都用印张盖上了一个黑色的骷|髅头。 　　清看着她对着座椅和桌子上下其手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了疑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来路易斯的？” 　　“先骑牛到法师塔区边缘，然后蹭商户的马车到稍微大一些的城市，把自己装进空木桶里，混在酒桶中……” 　　清摆了摆手：“你闭嘴吧，不要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明明是你让我说的QAQ 请大家珍惜现在的无理取闹脑子有坑智商日常掉线的黛西，她很快就要应验文案的“强强”标签了。 　　第16章 迦南1 　　火车在进入迦南之前被迫停车了。因为沙漠上刚刚吹起过沙尘暴，黄沙顺着搭起的轨道爬升，掩埋住了铁轨。 　　需要尽快到达迦南的黛西只好下车，寻找别的交通方式。 　　“您愿意搭乘骆驼车吗？”黛西指着骆驼背后拉着的，连顶上都是一块遮不住太阳的简陋木板车。她总觉得清也许会很嫌弃这类东西，毕竟他那么讲究。 　　清果然很嫌弃它：“我能说不愿意吗？” 　　但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清不情愿地朝着骆驼车走去，和商人交涉着，用二十枚金币买下了这只双峰骆驼。黛西心满意足地摸了摸骆驼的嘴巴，她才是第一次要靠骆驼来行路，没想到就已经拥有了一头骆驼。 　　“快上车。”清把车上的小凳子拿下来，让黛西踩着上车。他也紧跟着长腿一跨就到车上了，在小女孩身边坐下。 　　他们手里都握着缰绳，骆驼这脾气温顺的动物做起事来也很温顺，跑得又慢又稳。其实也不算慢，但对于黛西这种骑马比较多的人而言，骆驼的速度真是慢的叫人抓心挠肺。 　　黛西很快就开始不耐烦了，她把缰绳交给清，自己则是开始观察她从未到过的沙漠了。这片金色的广袤沙海一眼看不到尽头，连绵起伏的金色沙丘上还留着车辙印，或是爬行类动物路过的痕迹。 　　有的地方还分散着三两株枝叶稀疏的植物，那底下大多都盘踞着沙漠蜥蜴或者迦南独有的阿克顿毒蛇。阿克顿毒蛇被国都路易斯的学者鉴定为剧毒，但在迦南当地，人们却因为拥有好用的药方以及阿克顿毒蛇的排毒量小，从来不惧怕它们。 　　这里无论是商人还是捕蛇人，出行时身上总会带着好用的草药。 　　“清。”黛西抓住身边人的袖子，指着一处被植物枝叶遮挡的地方。“您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躺着？” 　　枝叶掩盖之下，只能看见躺着的人露出的两条腿。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黛西远看过去，根本就不敢确认这人还活着。 　　不顾清的劝阻，黛西跳下车去，小跑几步到树丛旁边。她急于确认这个受难者是否还平安，伸手扒开了那矮小的树丛。 　　藏于树丛，借由很好的保护色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阿克顿毒蛇“嗖”地一下蹿出来，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黛西的反应也足够快，她反手抽出魔杖，在毒蛇头顶狠狠地敲了一下，面对着阿克顿毒蛇恼怒之下再次张开的大嘴，黛西拉过一截枯枝卡住了它的毒牙。 　　她的左手隔着护腕被咬伤了，如果要开创后以草药敷上伤口来解毒的话，这可真是件麻烦事——她的印记就在左腕上。 　　清拿着个麻袋过来，手法娴熟地把毒蛇套了。他把那位一定也被毒蛇咬过的昏迷不醒的路人拖出来，试了试鼻息，确定人还活着之后，就皱着眉扭头看向黛西。 　　十四岁恰恰是个很让人恼怒的年龄。说她是个孩子，她却有着和孩子不同的成熟心思。若是说她是个大人，但她又听不进别人的话，我行我素得很厉害。黛西有小聪明，在稳妥之余也有着躁进的心思，正义感上头的时候，从来不多留出几秒钟思考的时间。 　　她做了件蠢事，没有观察树丛周围的爬痕，也没有先拉住路人的腿先把人拉出来，而是直接扒开了树丛。 　　清抓起一把驱蛇的药粉洒在周围。 　　黛西则是背过身去，摘下护腕，拿起匕首在两个微鼓的红色圆洞上划开了十字。她从衣兜里拿出手帕，在自己手臂上扎紧。好在阿克顿毒蛇在咬她之前已经咬伤过别人，毒液量不大，她可以服用简单的药物支撑，一路熬到迦南主城。 　　而这个倒霉的躺进树丛的路人，中毒就很严重了。她裸露的整条左臂皮肤青紫，再观察一下残破的衣衫，就连鞋子都只有一只，脚底的位置还磨破了洞，两只脚的足底都受伤磨出了血。她应该是体力不支倒下的，恰恰就被这条蛇咬了。 　　黛西用雪白的绷带把手腕缠好以后，仍然坐在地上，看着清给倒霉的路人应急处理：“我们没有治疗阿克顿蛇毒的草药诶，这位奶奶能活到进城吗？” 　　清纠正她：“你应该称她阿姨。” 　　“但她皮肤干枯，满脸都是褶皱，像是奶奶辈的人。”黛西无辜地说。 　　清无奈地看了看十四岁的小少女那张白嫩到似乎能掐出水的脸，放弃了教育她嘴下留德的打算。他只能撩了撩躺在地上这女人身上的破破碎碎的衣服，把细节展现在黛西眼前。 　　“在这种环境里，皮肤差是件很正常的事。看这衣服，应该是迦南主城旧馆里的人，也就是城主家的仆人。他家的女仆过了五十岁就会退休了，所以地上躺的这位，最多也就四十几岁。” 　　黛西点了点头：“城主家的女仆，在大沙漠上徒步行走累到昏厥，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肯定不会是正常现象。”清把人拖上了骆驼车，丝毫没有对待伤者该有的轻柔。他绕到前方摸了摸骆驼，征求黛西的意见。“车上的位置不够了，你想不想试着骑骆驼？” 　　黛西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感兴趣地走近了骆驼：“您教我的话，我会试一试的。” 　　- 　　在进入迦南主城之前，黛西和清就遭遇了麻烦。 　　他们搭救的这个中年女人，也不知是凭借着什么样的顽强毅力从昏迷中醒来了。面容枯瘦的女人看着快要落下的夕阳，确认了骆驼车行进的方向后，就突然发起了疯。 　　“放我下车，我不要回去！” 　　清在中年女人肩膀上轻轻一拍，就让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的神智似乎逐渐清醒，又好像更加疯狂了。“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回这里？” 　　清全然没有要好好应付她的打算，他从来不愿意和脑子不够清醒的人说话。 　　黛西回过头来：“我们在路上捡到你，你被阿克曼毒蛇咬伤了。很抱歉我们没有能医治你的草药，必须带你到迦南主城。” 　　清不快地抬起头，她怎么又把“抱歉”挂在嘴上了？ 　　“不，放我下去，我不能回去。”女人又一次积蓄了力量，扶着车沿起身，似乎想直接翻身跳下车去。 　　就骆驼奔跑的这个速度，这人现在跳下去一定会没命。黛西只好拉着绳子让骆驼停下，转过头来劝解。她可不能让她差点搭上命才救回来的人，就这么想不开跳车了。 　　“我不知道你和迦南拥有什么矛盾，但现在唯有到迦南主城去，你才能得到治疗。如果你担心回到迦南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在事情厘清之前保证你的安全。”黛西翻出了宫廷魔法师的徽章，在女人眼前出示。“我——” 　　清立刻打断了她：“黛西！” 　　而那连站起来都困难的中年女人，在看见这徽章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下子弹起来，一把抓住了黛西的手臂。她空闲的那只手朝腰间摸过去，却意外地摸了个空。 　　清转着手里未出鞘的短刀，翘着腿坐着。 　　“来路不明的人身上的危险物品，我当然要提前收缴。” 　　女人却是气急败坏了，她死死地掐住黛西的手臂，饱含怨气的声音尖利刺耳：“你们这些皇帝的走狗，跟你们的主子一样残忍，连她们最后的生存之地都要剥夺！该死的爱德华兹皇室，净养出这些阴险又恶毒的小人！” 　　黛西被掐得很疼，她扭着手臂想要挣脱。似乎是为了教训她随意暴露身份的蠢行为，清根本就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注意你的言辞。不要歪曲了事实，要说皇帝是我的走狗还勉勉强强，反过来说也太荒唐了。” 　　黛西都不知道自己该以哭还是笑的表情来面对这句话，她倒是有种“清终于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的奇妙感觉。 　　也不知道特拉维斯听见了他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情，大概会敢怒不敢言吧？不，也许连发怒都没有勇气。 　　清的话语总是显得莫名其妙。 　　女人被他显得很神经质的话语噎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这一阵静默让她的气势降低了许多，满肚子准备好的台词只能憋着，没办法以刚刚的架势一口气吐出来了。 　　“不过你可以继续。”清看了一眼黛西，“毕竟这个小姑娘确实是特拉维斯的走狗。” 　　哈？ 　　黛西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清为什么要把话题推到她身上。 　　“但在这之前，也请你记住，是她跳下车救你的。并且在这途中，她的左手也被阿克顿毒蛇咬伤了。”清看了眼黛西被攥得伤口再次出血、白色绷带被有点发黑的血液浸透的左手臂。“伤害救命恩人的你，想必也称不上光明磊落。” 　　女人倒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愤怒地放开黛西的手臂，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们了。但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地指着清。 　　“是你，是你。”女人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变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日不工作，会多码一点放进存稿箱里的！顺便周一因为破壳日，每天都在加班的地方竟然开恩要主动放我半天假（真的不敢相信，所以周一还是看情况吧OTZ） 　　第17章 迦南2 　　清的反应倒像是理所当然。 　　“我为什么要变老？”他抬起头，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白色狐狸面具半盖在脸上，遮挡炽热得过分的夕阳暖色的光芒。银白睫羽被染上一抹浅淡的金，若不是那透露着狡猾的狐狸面具，他此时应该彰显着神圣的气息。 　　他就好像会发光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将他捧在高处，在黑暗的人世里作为一盏明灯照耀前路。他说出的话再如何荒谬，人们也会不自觉地去信以为真。 　　“仔细一看，我似乎想起你是谁了。”清把短刀放在腿边的木板上，不缓不慢地揭露对方的身份。“埃莉诺·卡特，曾经是在爱德华兹城堡的女仆，过世的大公主的教母。” 　　黛西心中一惊。 　　她并不好奇清为什么知道皇室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清对很多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黛西是惊讶于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如那个中年女人，也就是埃莉诺·卡特所说，清的外貌一直没有变化过。而埃莉诺如果真是那个倒霉公主的教母，那起码也得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得是什么人，才能十四年的时光打磨下不变老？ 　　而先皇后是皇帝特拉维斯的挚爱，公主又是特拉维斯一直在怀念的宝贝女儿。那么，皇帝陛下又为什么要让一名女仆成为公主的教母？ 　　清打断了她的神游：“黛西，别磨蹭，继续赶路。你不想要你的手臂了吗？” 　　黛西只好回过头，牵起缰绳让骆驼再次跑起来。 　　她其实想说左手截肢也没什么不好，没了印记，她就再也不会是魔女了。不过那朵花型印记也很神奇，不管用什么粉都盖不住它，幻术无法藏起它。黛西曾经也将左手腕上的肉剥掉过，但重新生长回的皮肉上仍然有着印记。 　　搞不好胳膊断掉了，这朵花就会跑到身上别的地方去了。万一长到了脸上，她总不能蒙面生活吧？ 　　埃莉诺·卡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她却发现自己不能开口，整个身体都不能动弹分毫。 　　清对着一脸惊慌的埃莉诺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又用口型说道：“埃莉诺·卡特，你暴露我的秘密了。” 　　- 　　到了迦南主城后，清将埃莉诺·卡特送至旧馆。他一向不爱多管皇室的事，皇帝陛下现在就在旧馆，这些事不如交给本人来处理。 　　黛西跟在他背后走着：“不住旧馆的话，我们住在哪里？” 　　清走到主街怀特大道的拐角处，推开了一扇铁栅栏门。这是一间很大的宅院，雕花上漆的黑色铁门推开后，里面是草坪和漂亮的石子路。不过草坪似乎是隔一段时间才会有人来照顾一次，此时这些草已经齐刷刷地长过脚踝了。 　　“这是我外祖父买下来的一处宅子，就住这里好了。”他穿过草坪，走到房子的侧面去，拉开了不太干净的玻璃门。 　　他们是从大概是用作餐厅的地方进到宅子里的，所有的家具上都蒙着布，地板上积着灰尘。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居住，或者这套房产根本就是买来看的。 　　清摇了摇头：“看来我祖父雇来维护房子的人偷懒了。” 　　黛西抬起脚，果不其然地上的灰尘被鞋底粘起，留下了一个鞋印。她在扬起的灰尘中看向清，好奇地想着十四年都不会变老的人竟然会有外祖父，那他的外祖父是不是还在世？是不是也不会老？ 　　清随意走进了像是书房的房间，掀开白色的防尘布后，浅黄色的桌子上摆着羽毛笔和墨水。他扭开墨水瓶子，看着结成块的黑色墨水，嫌弃地皱着眉，却仍然拿起羽毛笔试着蘸了蘸。 　　黛西发誓，这是她见过清写字最丑的一次。 　　这里没有纸，用的纸还是黛西这一路上用来复习算术的用过的废纸。清把纸翻过来，用这笔断断续续地写字，写下来的都是一些黛西没见过的药名。他把这张被他不耐烦之下划破了的字条塞给黛西，把她推出了屋门。 　　“你先去买治疗蛇毒的药草，我把屋子打扫一下。”清顿了顿，又叫住往外走的黛西。“你带钱了吗？” 　　最后拿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出去的黛西想，要不再偷偷买一些点心什么的吧？ 　　- 　　也不知道清是怎么收拾的。 　　黛西离开宅子的四十分钟里，这整个宅院就焕然一新了。草坪已经修剪过了，被子和床单也全部挂上院子里的晾衣绳。走进室内去之后，黛西发现木地板似乎被重新打过蜡一样，亮的能映出倒影来。 　　家具上的白布已经全部掀开了。 　　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从书房搬出来的书。他还穿着进宅院前的那身衣服，浑身上下一点灰尘都没有，他本人也没有疲惫的迹象。黛西完全想象不出，他在这四十分钟里把这么大的地方给翻新过一遍。 　　“你随便选个房间吧，去把药上了。”清把准备好的药钵从茶几下面拿出来递给黛西，又把她手里除了药草之外的那几包点心接下。 　　黛西抱着药钵跑上楼了，她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栋房子。 　　真是太奢侈了，太没人性了。 　　连屋顶的吊灯上都镶嵌着翡翠和金绿色的猫眼石，灯架上涂了金粉，看一眼都知道价格有多美丽。这里的房间最小的一间也抵得上黛西在爱德华兹城堡的小宿舍的三倍大小，当然，比起城堡里那些尊贵之人的住处还是要小很多的。房间一角的门推开，连接的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浴池。 　　像黛西这种见世面少的小孩，几乎立刻就被这舒适过头的环境唬住了。 　　就是这一间了！ 　　黛西把药钵摆上桌子，将药草一股脑地倒进钵中捣出|汁。药草捣碎之后，黛西拆下手腕上的绷带，在花型印记映入眼中的时候，黛西不甚把陶制的药钵扫下了桌子。 　　碎裂的声音炸响在耳边，不多时，清就上楼了。他敲了几下门之后没有得到答复，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药钵在地上变成了碎片，捣碎的药草和墨绿色汁水溅开在地板上，最糟糕的是剩余的干净绷带也掉在地上了，被脏掉的药液给浸泡了。黛西捂着手腕，见他来了之后，就把手背在身后了。 　　清走上前，把碎掉的药钵拾起来，扔在包裹药草的纸上。他就着还没完全脏掉的绷带擦净手指，伸手探向黛西。 　　“你没受伤吧？” 　　而黛西却躲闪一下，后退了一步。她始终把左手背在身后，虽然清早就表现出了他知道这件事的态度，黛西也是大概清楚的。但……万一他其实不清楚呢？对于自己魔女的身份，黛西多疑也多心，就算别人把态度都表现得很明显了，她也不敢去相信。 　　清只好无奈地把事情讲明白，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了安全距离，却仍然朝她伸出手：“我知道这件事，把手伸出来。” 　　黛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这个印记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隐藏魔女的身份十四年，像普普通通的人一样生活。 　　但就在今年，她知道了魔女的印记并不都是她手腕上这样的小花，她的花朵看起来无害弱小，但在路易斯所遇见的那名魔女的花却旺盛狰狞。那朵寄生在人身上的花朵一直刻在黛西的脑海里，让她不安又惊慌。 　　今天她腕上的花发生的变化，蓝色小花的周围出现了一抹淡绿，还有些细细的很难一眼看见的绿丝。也不知道它们以后会变成绿叶还是花藤，对黛西来说并无区别，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清握住她的手腕，在被毒蛇咬过之后鼓起的伤口上轻轻一捏。黛西疼得抽气，但一部分黑色的血液流出之后，血液就变回鲜红色了。 　　“毒已经解了。”清拉着黛西朝房间外面走。“花之印记的确是会成长的，也许你的印记变化的契机和这次中毒有关系。要是想知道的话，这座城市里藏着魔女教，应该也会有一些魔女，抓一个出来问一问怎么样？” 　　黛西乖乖地跟着他走，下楼之后就被清按在沙发上了。清打开摆在茶几边的箱子，拿出了一些伤药和布料柔软的白色衣服。他把药粉倒在黛西的手腕上，“刺拉”的声响过后，衬衣被他撕成了白色的布条，作为绷带暂且包扎在黛西手上。 　　黛西摸了摸后脑勺：“抱歉。” 　　“不用道歉，反正你要赔我衣服。”清在沙发上坐下，把已经敞开的点心推到黛西面前。“谈一谈吧，到底为什么要从西北法师塔区跑出来？” 　　黛西有些不开心：“我果然应该老老实实地藏在法师塔区吧？” 　　“我只是在问你，为什么要从那里跑出来。”清把剩下的半截衬衫丢去一边。“我没有在怪罪你离家出走的行为，更没有指责你放弃对你来说安全的地方跑到危险的路易斯的意思。” 　　黛西耸了耸肩膀。 　　“老头子对我很好，我也会对别人说他很爱我。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他当我是个麻烦。他似乎是由于某种原因而不得不抚养我，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抛下我的。” 　　“如果我像刚刚那样打碎了什么东西，他一定不会先问我有没有受伤，而是会责怪我为什么不小心对待这些物品。我总是要小心这小心那，不要被人看见了我的印记，不要打碎玻璃杯，不要在吃饭时让身上溅上油污。” 　　“他认为我该乖乖听话。我很顽皮，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总是不尊敬他，喊他老头子。但我其实一直是很听从他的安排的，他把我送进法师塔的魔法学院，我不开心，但我还是去了。我生病时他告诉我他有事，让我自己去找大夫，在我所拥有的记忆里，我在懂事后都是自己去看病。” 　　清拿起一块饼干，低着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我以前以为这样是正常的，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都不会问为什么。直到有那么两次在法师塔，我被别人打伤了，老头子就只是照顾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哭得很伤心，叫他去找人家算账，他说大人哪能为这点事计较。第二次也是这样。” 　　“我同学告诉我，她小时候如果被欺负了，她爸爸一定会登上门去找人算账的。我和她玩得久了，才发现真正幸福的家庭该是什么样子。” 　　“我离开时钟塔，恰巧是在我以满分完成时钟塔所有课程后，被聘请为导师又被开除的那一天。我因为年龄被质疑了，但在我自证实力之后，那个贵族学生恼羞成怒攻击我是个孤儿。最后吵闹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学校的高层们。” 　　“老头子来了时钟塔，听完事情的全过程之后，批评我不成熟，净给他惹这些麻烦。他说我一定是缺乏父母的教导，才总是做出这样给他丢脸的事。他一边骂着我，我一边写辞职信。当他的指责停下的时候，我的辞职信也写好了，我把信拍在校长脸上之后就彻底离开了时钟塔区。” 　　“我本来只是很生气，但连抚养我的老头子都在指责我没父母的那一刻，我就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停留在时钟塔区了。” 　　清稍稍坐近了一点，揉了揉黛西浅金色的头发。 　　“我想找我父母，我想找到会把我视作珍宝，又爱我又尊重我的人。在他们身边，我不用那么小心，不用紧绷着神经。他们就算没有办法在我病痛时陪着我，也一定会捧着我的脸告诉我，我很厉害。” 　　清还是不得不泼她一盆冷水：“你就没有想过，你父母可能不在世了吗？” 　　黛西摇了摇头：“我的父母，应该至少有其中一个是活着的。” 　　清无奈地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一分惆怅。黛西这要命的直觉也不知道是天生就有，还是说这些事情是后来因为敏感早慧而从帕西的言行中观察出来的。 　　不过，就事实而言。这还活着的一个，还不如不在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魔女是会进化成大魔女的（？） 　　第18章 迦南3 　　晚些时候，皇帝陛下提着一包草药和一包从旧馆偷带出来的糕点造访了这座宅院。 　　他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察觉到了这座宅院的不寻常，具体就表现在他才刚伸出手，院门就自己打开了。不过想到这是谁家的宅院，特拉维斯也就释然了。就算他走进这里，地上自动铺开红地毯，他也不会觉得地毯有问题，而是因为清对他的礼遇而受到惊吓。 　　就连到处都摆满冰桶的旧馆都仍让人因为炎热而憋闷，这栋连冰的影子都没见到的房子里却凉爽舒适。特拉维斯沿着门自动打开的方向走，一边感慨着在这里生活似乎要比他的爱德华兹城堡以及路易斯皇宫舒适得多。 　　好在房子也不是特别大，走了一小段路之后，特拉维斯就见到了黛西。 　　小姑娘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了条薄毯子。她也许是稍微有点热，半个脚掌伸出毛毯露在外面。 　　特拉维斯和城主谈论迦南的治安时，就听说有个很冷清的人把逃逸的罪人送回了旧馆，身边还领着个被毒蛇咬伤了的金发小姑娘。不过人倒是没留在旧馆，声称是有自己的住处，把手信托人交给皇帝陛下并且讨要过治疗蛇毒的药方后，就领着小女孩走了。 　　晚餐进行到餐后甜点环节的时候，特拉维斯看着盘子里的小蛋糕，觉得十几岁的小女孩一定会很爱吃这类东西。他干脆就把餐厅圆盘里好拿的东西，就像是饼干和奶糕之类的，都用纸包住带走了。 　　黛西左腕上缠了白布，外面还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方巾，看起来应该是被蛇咬伤后开创过了。 　　特拉维斯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清顺着回旋楼梯走下来，他脖子上搭着条白色的毛巾，头发还湿哒哒的，发梢挂着水珠。他换了衣服，松垮的纯棉衬衣和灰色的长裤，他难得穿的这么随意。他鼻梁上挂了副边框较细的平光镜，倒是显得气质略微柔和，不像之前那样不好接近了。 　　“……”特拉维斯默默地抬起头注视着清，显然，皇帝陛下也对这位的衣架子属性颇感无语。 　　“这是我外祖父的，我翻出来戴一下。”清推了推眼镜，迈下楼梯走到黛西旁边坐下。 　　听到外祖父这种普通人口中常见的词汇，特拉维斯眼皮一跳。他觉得自己应该抱持着尊敬又虔诚的心态来看待这副眼镜，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心里吐槽这个无比伟大的衣架子。 　　清朝着沙发伸出手掌：“坐。” 　　特拉维斯倒是没有在意清给他指的是这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他和清认识这么多年，关系也还算不错，该在意什么不该在意什么还是清楚的。 　　“我给黛西带了点奶糕，小孩会喜欢这些甜食的吧？”特拉维斯把手里的纸包摆在桌上了。 　　清把茶几底层那几个大得惊人的纸包拽出来，在特拉维斯面前打开：“关于她喜不喜欢这个问题，你不如先看看她带着我的钱包出去买了多少。” 　　“您好像很喜欢她。”特拉维斯笑了笑。 　　清拉过毯子，把黛西露出来的半只脚盖住了。他对特拉维斯的话没什么反应，这淡然的态度就像是默认一样。 　　半晌，他才有了回应。 　　“那你呢，特拉维斯。这么多次破例，又亲自带着药草来看望她，还带了点心要哄她开心。你喜欢她吗？” 　　特拉维斯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清会问出这种问题。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人像这样质问另一个男人，大都是和谈话提及的女性有着感情纠葛的，而这两个男人应该是情敌的关系。 　　“喜欢是挺喜欢的，不过比起夏洛蒂，肯定还是差了不少的。”特拉维斯很难去定义自己对黛西的感情，首先肯定不是他纵横情场时的那种喜欢，也不会是对小女儿宠得没边的那种爱，但又很相似。 　　他在黛西身边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感觉到放松和舒适。算是为了回馈这“幸福”的感觉，他乐于去讨好黛西，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清这下彻底不回应了。 　　- 　　黛西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她总觉得自己像被清动了手脚一样，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而且还睡了这么久。她以前睡眠都是比较清浅的，稍微有动静就能吵起来的，所以这一觉睡得很不正常。 　　她披着毯子打了个呵欠，指着桌上没解开绳子的两包东西：“这是什么？” 　　清的声音从楼梯上传出：“皇帝送来的，有一包是奶糕。” 　　黛西一瞬间精神了，开开心心地伸出手去，却被清的声音打断了：“先刷牙再吃东西，你昨天睡前就已经没刷过了。” 　　但黛西刷完牙洗完脸，拆开了纸包上的绳子，才刚刚捏起了一块奶糕，她就感觉自己被颠了一下。相隔极短的时间里，巨大的爆炸声就传进黛西耳朵里了。 　　第19章 迦南4 　　黛西走出宅院的大门，四下瞅了瞅，就看见离她最近的西城墙那边燃着大火。应该是发生了爆炸，附近住户的窗户全部被爆炸的气流冲碎，甚至有连家具都碎掉的。也不知道清是对自己所住的地方做了什么防护，整栋楼晃都没晃一下。 　　西城墙那边离旧馆很近，特拉维斯来到迦南后一直居住在那里。 　　现场已经以最快的效率被围起来了，黛西赶过去的时候，甚至出示了两次徽章才通过这一段路。她气喘吁吁地站到皇帝陛下身边去，特拉维斯正站在刚刚拉起的黄布条之外，抬起头望着西城墙上的火焰和浓浓的黑烟。 　　“陛下，请您退后到安全距离，这里随时可能会发生二次爆炸。” 　　无论是宫廷魔法师还是骑士和侍卫，都在试图劝皇帝陛下后撤。那一条又细又软的黄布条只能起到警戒作用，对人身安全没有一点帮助。但特拉维斯坚持要站在这最危险的地方，这怎么看都是个不智的举动。 　　不管怎么说，先把火扑灭吧。 　　黛西才刚拿起法杖，就被特拉维斯伸出手臂拦住了。 　　“你看那里。”特拉维斯指了一个方向。 　　黛西顺着看过去。 　　高挑少女正攀着城墙的断壁，一点一点向上爬。她身形隐藏得极好，要不是特拉维斯指出，黛西根本不会发现她。她手脚处都施放了最小规模的辅助魔法用来借力，身上泛着寒气，如此来保障自身的安全。 　　仔细一看，少女那一头挑染过的长发……这冒着再次爆炸的危险往城墙上爬的不就是修斯家族的蒂娜吗？ 　　“这太危险了。”黛西转头看着特拉维斯，希望他能够制止这样的行为。她就算和蒂娜关系不好，还在爱德华兹城堡的小广场约战过，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因为愚蠢的举动送命。 　　特拉维斯摇了摇头：“在爆炸之前，有人目睹了魔女的身影。以魔女对魔法精通的天赋来看，也许她还平安地处在爆炸中心也说不定。” 　　“那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黛西声音稍稍抬高，她在认真严肃地和特拉维斯强调这件事。“魔法的力量无法和爆炸的冲击抗衡，如果她受伤怎么办？” 　　“黛西，这些危险是宫廷魔法师必须去承担的。”特拉维斯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发怒，他从事故发生开始，就一直冷静得可怕。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宫廷魔法师本来就会面对许多不合常理的困难，当然也不能用常识来对待危险。何况连帝国皇帝都站在如此危险的前缘地带，宫廷魔法师必须站得比他更靠前。 　　但在黛西看来，这个道理在今天并不适用。 　　“即使一无所获还送掉性命，也能称之为必然吗？” 　　迦南的西城墙里是堆着火药的，一次爆炸必定不会炸的干干净净，不快点熄灭大火给现场降温，再次爆炸是一定的事情。魔法师并没有多么有效的自我保护手段，面对再次爆炸，不死也会重伤。 　　特拉维斯没有回答问题，但在黛西拿起魔杖时，他却又一次选择制止：“所有能够抓住魔女的机会都不能放弃。黛西，是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被魔女教危害着的整座城重要？” 　　黛西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但在您到达迦南之前，这个地方没有发生过任何祸乱！她们是冲着您来的，不是这座城！” 　　黛西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皇帝转头看向她，目光冰冷得可怕。人都有多面性，尤其是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黛西从前觉得他像个无害的大布偶熊，只是因为熊的拳头没有砸到她身上而已。 　　黛西忽然被人拍了下头。 　　清站在她背后，手里还拎着两包东西，看起来应该是纸和墨水之类的。他来的路上还顺便买了东西，要多悠哉就有多悠哉。 　　“愣着做什么，赶紧把火扑灭。”他把往前一推，“这种规模的爆炸，里面的魔女肯定已经没命了，皇帝陛下的猜测不会应验的。” 　　黛西绊到黄布条，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她勉勉强强站稳之后，赶紧又跑向远一些的楼梯。魔法阵在城墙上面张开，巨大的圆阵笼罩了爆炸的中心，随后，点点淡蓝色光芒落下，在触及□□的一瞬扩散成一圈圈涟漪。 　　大火一瞬便被熄灭，在严热的盛夏里，城墙边所有人都体会到了冬天才有的寒冷。确认过安全之后，迦南负责守护城墙的人们围了过去，一边拿着梯子让蒂娜下来，一边检查爆炸现场。 　　黛西站在城墙残垣上，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魔杖。 　　她魔法的威力和范围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了？ 　　不过没等她愣多久，她就被忽然涌上来的巨大的饥饿感袭击了，她身上冒出冷汗，夏季所穿的薄薄的衣物都被浸湿。黛西两腿失去力气跪到地上，捂着胸口拼命地干呕起来。 　　黛西眼前只剩下两种颜色——黑暗和不断变多的金色星星。 　　这是要昏倒的先兆，不过她实在太难受了，连昏睡的可能性都没有。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到底维持了多久，至少是经过了黛西看来很挣扎很煎熬的一段漫长的时间，才有人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有人把她翻过来，抬到了担架上。 　　黛西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里时，似乎一直有人在摸着她的额头确认体温。那只手很暖和，而黛西就像进入了冰窖一样冷得浑身发抖，她想要抬起手握住那一点热度。 　　但她的身体动不了，无法去抓住那只温暖的手。 　　- 　　黛西是在一个风格简约的屋子里醒来的。 　　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飘窗上铺着垫子和床单，还有摊开的薄毯。清安安静静地半躺在吊窗上，背后垫着从沙发上拿来的抱枕，他稍稍偏过头闭着眼睛，看上去是睡着了。他的侧脸看起来像一幅色调冷淡的画，但又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到了美好。 　　感受到黛西的视线后，清缓缓地睁开银色的眼眸，看向刚刚醒过来没多久的小姑娘。 　　清坐起身子，撑着飘窗跳了下来：“你睡了六天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黛西点了点头，想开口时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 　　“你魔力的输出量超过身体能承受的负荷了，所以才有各种不良反应。这几天我试着喂你吃了些用牛奶泡过的面包，都还算顺利地咽下去了。”清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还饿吗？还是想再睡一觉？” 　　黛西清了清嗓子，声音仍然是沙哑的。 　　“我想吃饭。”她侧过身，仍然感觉到十足的疲惫。“还是不吃了吧，我好难受。” 　　“你也幸好是足够难受。不然就你对皇帝说的那些话，他一定会收拾你。”清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现在他不仅没收拾你，还每天都在为你的病情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清：他担心你一睡不醒我就会收拾他。 　　第20章 迦南5 　　说起来魔力透支的事情，黛西就有些郁闷了。 　　“我的魔力应该没有这么容易耗尽的吧？”她曾经使用过失落的魔法，动用了那么大量的魔力才到了透支的地步，而且那一次她只睡了一天一夜，很快就恢复了。这一次只是没有控制住威力，也不应该透支，睡上六天就更不可思议了。 　　清拿出从书房里找来的一本魔法基础理论，翻开其中折角的一页，用冷淡的声音念到：“魔力量拥有着上限，魔法师每透支一次，上限都会减少。魔法师会越来越容易魔力透支，严重的情况下，魔力的不足会以生命力来补充。” 　　对于这个坏消息，黛西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先吐槽了：“您一定是唯一一个会认真读这种书的人。” 　　“这是魔法学院所有魔法系别一年级的必修课，你上学时没读过吗？” 　　黛西稍微有点头疼，烦躁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这一科不会考试，书里这些东西也没法提升自己的水平，当然不会读。” 　　清不再有回应了。 　　和他说话就是这样，短短几句话下来，他就会以沉默终结话题。他似乎是觉得这些话题没有营养，也许是本性冷淡不爱搭理人，总之，和他相处是件比较疲惫的事情，因为他身边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去猜他的心思。 　　半晌之后，黛西从头疼中缓过来，又一次挑起了话题：“那像我这种总是透支的岂不是恶性循环，注定死的很快？” 　　清把书本敲在了黛西的脑门上，意思是要她别说这种诅咒自己的烂话。 　　“等你能够从身体外面吸取魔力的时候就没事了，空气里到处都是魔力因子，你想要透支都很难。” 　　黛西悲伤地望着天花板：“您在说那些大魔法师对吗？我就算有什么奇怪的种族天赋，要达到他们的水准，起码也要二三十年吧。” 　　“二三十年已经很短了。” 　　黛西十分颓丧：“我是担心我二三十年内就会把自己作死。” 　　“啪。”清又一次把书敲在了她额头上。 　　- 　　在黛西醒来的当天傍晚，特拉维斯就再次造访了这座宅院。由于昏倒过去之前的那件尴尬事，黛西不太愿意见到他，完全没有下楼去告知对方自己已经醒过来的打算。 　　黛西坐在楼梯上，楼梯那腰一样高的、和墙面一样的扶手能够完美地遮住她。清上楼下楼时两次从她身边经过，都只是不经意地低头瞥她一眼，没有问她为什么。他对黛西的小心思都看得很明白，从来不戳破，有时还会纵容她。 　　特拉维斯来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关心她的情况：“黛西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用过于担心。今天醒过来一次，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清替她撒了个谎，顺便还替黛西问了她最担忧的问题。“你不生气吗？” 　　特拉维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清问的是什么事。 　　他无奈地笑了下：“当然生气了，但她说的是事实啊。如果我不在迦南，西城墙不会被炸坏，魔女教现在的所有动作都是在针对我。而那天让蒂娜直接攀上城墙的做法，也的确是我没能想清楚。” 　　清点了点头，换了一个话题：“你今天来找我，是遇见了什么事？” 　　“是关于埃莉诺·卡特的，她……” 　　乍一听这个名字，黛西有些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埃莉诺·卡特是她来迦南的那天救下的女仆，曾是公主的教母。这样说来，埃莉诺·卡特和那位先皇后以及皇帝陛下之间是有故事的。 　　黛西立刻竖起耳朵，无比努力地听着墙角。她对皇室的八卦非常感兴趣，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有什么不对？ 　　“她砸坏了送去的晚餐，用木托盘的碎屑划开了手腕。脖颈也受伤了，不过因为力气有限，没能割破颈动脉。现在旧馆还在抢救，不知道能不能活。” 　　清两手交叠，食指轻轻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你想要的情报还没审问出来？” 　　特拉维斯摇了摇头：“卡特小姐还是很硬气的，无论怎样都不愿意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如果不是立场相差太远，我一定会非常欣赏她，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挖回爱德华兹城堡任职。” 　　“你看起来很清楚审问的结果。”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是的，我一早就清楚。卡特小姐什么也不会说，就算以她的家人、她的家族来作为要挟，她也不会有任何让步。因为我在她眼中是错误的，她也认为纠正一个巨大的错误一定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清开始为皇帝所谓的设身处地的道理感到不耐烦了：“说重点，特拉维斯。” 　　“路易斯的魔女早已被我发信制止了处刑，明天就会被骑士团送达迦南。明天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我来就是为了确认——万一黛西醒过来的话，我希望您能看好她，让她不要再跑出来破坏计划了。” 　　“你果然觉得她是个麻烦吧。在西城墙那一次，她破坏掉你的计划了？”清冷淡地笑了一声，“但在我看来，她没有做错事情，而且还为你省下了不少麻烦。” 　　特拉维斯闭上了眼睛，疲惫地说道：“她的确没有做错事情，她才是对的。但是我需要犯错误，帝国也需要依靠错误来延续维持。” 　　“错误总有一天会被终结的，你还是少犯错为好。”清放松身体仰在沙发上。“虽然犯错误会轻松很多，但你应该想明白，你制造的这些错误会使你失去多少，这又真正值得吗？” 　　特拉维斯苦笑着回答：“至少现在看来是值得的。” 　　- 　　皇帝陛下离开宅院以后，清喝了两口已经冷掉的白开水润了下喉咙，起身走上楼梯。当然，他撞见了躲在扶手下面偷听的黛西。 　　清在她脑后的旋上戳了一下：“怎么样，对得到的回答还满意吗？” 　　“怎么可能会满意？”黛西抓住他的手，抬起头时满脸的愤怒。“这样子分明就是还在生气，但是又碍于某些不得了的人的面子，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气不起来的态度。” 　　“那你想怎么样？”清在她旁边坐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黛西所说的不得了的人。“你明明就觉得很愧疚，给他填了麻烦。为什么得知他在生气，你又气起来了？” 　　黛西负气地抓了一把头发：“为什么人就不可以真实一点，心里想什么，就表现出什么来？这样相处不会很累吗？” 　　“那你希望他变成一群圆滑狡猾的人之中的唯一一个老实人吗？”清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的幼稚想法。“黛西，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人会想变成总是说谎话做坏事的模样，但身边固定不变的环境会把人变成这样的。” 　　“我才不要变成那样！”黛西非常认真地喊出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变成那样的！” 　　清摸了摸她的头，把被她抓过翘起的头发都压了回去，又重新揉出了一头乱七八糟的金毛。他不愿意回应这句话，但黛西是真的很烦人，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不变成圆滑世故的人，就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回应和认可。 　　“你好烦。这是你自己的事，我赞同或者不赞同很重要吗？” 　　黛西点了点头：“很重要，这么伟大的决定，如果上来就受到打击的话也许会马上就放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她真的好烦啊！ 　　第21章 迦南6 　　从晚餐时间开始，清就发现黛西一直在书房、餐厅和厨房之间来回折腾。他们俩今天都没有吃晚饭的打算，一个是吃不吃都一样，一个在醒来后没过多久就吃过东西的，完全没有饥饿感。 　　在黛西从柜子里翻出一把小刀之后，清也终于被她闹得坐不住了。 　　“你在做什么？” 　　“我想煮茶叶蛋吃，但是这个茶饼压得太紧了，我撬不开。”黛西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把锤子，看来是打算暴力拆茶饼了。 　　茶饼？清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望向黛西面前的砧板，上面的确是摆着个黑不溜秋的茶饼，周围还散落了几根被黛西撬下来的茶叶。 　　“你会把砧板下面的瓷砖砸碎。”清绕过碗柜走到她身边，把手掌摊开到黛西面前。“茶刀给我。” 　　他拿着茶刀，熟练地从侧面插进茶饼中，横向移动茶刀让茶饼最上面一层分离出来，又以茶刀顶端为支点，将那一层撬起来。黛西努力了很久也无果的拆茶饼工作，在他手上就这么简单，只是拆完整个茶饼要费些力气罢了。 　　不过拆着拆着，清就看出这茶饼的来源了。 　　这是远渡重洋从大海另一边的国家买来的红茶，比克里迪亚斯帝国境内能够产出的卢红要值钱得多。在迦南主城的这座宅院里，最值钱的恐怕不是房子和地皮，而是这块茶饼。想来他外祖父也是舍不得喝，长时间下来也就忘记了。 　　幸好清不爱喝茶，不然他也许要疯掉。他深呼吸了一下，转头问黛西：“你会煮茶叶蛋吗，确定能煮成功吗？” 　　“我做饭是不怎么样，但我还是会煮茶叶蛋的。”黛西把盐和香料放进沸水锅里，拿过砧板上的散落的茶叶扔进去，她在把鸡蛋放进另一口锅之前，还非常骄傲地问了清的口味。“您喜欢吃溏心蛋还是全熟的？” 　　清摆了摆手，依然维持着死讲究的人设：“如果下蛋的鸡吃的不是籽菜粕，我就吃溏心的。” 　　黛西愣住了：“什么籽菜粕？” 　　- 　　第二天，黛西一早就被吵醒了，她揉着眼睛走到窗边，发现不远处的空地上站满了人。她看到了宫廷魔法师和骑士团的身影，也就知晓了特拉维斯也在人群之中。想必这就是皇帝陛下昨天说过的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特拉维斯还特意为此来拜托清看住黛西。 　　黛西坐在窗台上抱住了手臂，真是想想就来气。她扭回头的时候，发现了站在楼下院子里徘徊的身影。 　　“清！”她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清站在草丛里，拿着个园丁用的水壶给墙边的灌木植物浇水。不过他非常不认真，似乎只是闲得无聊在找事情做，拿着水壶想洒哪里就洒哪里，根本不管植物的健康状况的。 　　而且他打扮的也不像是要认真做些杂事的样子。 　　他穿着全套的灰色礼服，带着绒毛的布料在清晨的阳光下有点反光，一看就让人觉得热。衬衣搭配的是纯黑色的，领口系着比外衣颜色稍浅的丝带领结，打得蝴蝶结两边长短不一，随意垂搭在那里。 　　“外面在做什么？” 　　清把水壶丢在草地上，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她：“好奇的话，就洗漱好出来，我带你过去看。” 　　黛西瞪大了眼睛：“不是不让我出去吗？” 　　“我可没有答应过皇帝的请求。”清完全没把特拉维斯放在眼里，“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等等我！”黛西转身跳下窗台，拉开盥洗室的门洗脸去了。 　　黛西这一早就莫名的欢快，完全看不出前一天还卧在床上的样子。她还专门挑了好看的裙子穿，头发梳得很仔细，也不知道短短的十分钟里是怎么把自己打理成这样的。不过那扮相偏向可爱的带花边的袜子和黑色的小皮鞋，已经被清嘲讽过了。 　　“要不要再给你一把有蕾丝花边的小红伞？”清拿起门口伞架上的一把遮阳伞，走到外面打开。 　　黛西推了推递过来的小红伞，脸上带着嫌弃：“不要。” 　　所以，她就只好躲在清举着的黑伞下面出门了。 　　“回来时再买一些鸡蛋吧，你煮的茶叶蛋还挺好吃的。”清考虑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浪费了那块价值一套带花园水池的大宅子的茶饼。 　　“真的吗？”黛西转过脸看着他，表情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然后她就因为走神，一头撞在了宅院已经敞开的门上。 　　…… 　　………………这小孩还真是不禁夸啊。 　　清在她捂着脸蹲下去时顺手摸了把浅金色的头发：“真的。” 　　就算撞了门，黛西也依然是很开心的。她尚未学会掩饰情绪，努力去做的事情得到夸奖就会沾沾自喜，又或者是被在意的人夸赞了就会特别高兴。在这个年纪里，她就像一张刚刚涂上了浅淡色彩的纸，尚且单纯浅显，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 　　清没有去打断她的好心情，从头至尾都没有告诉过她那块茶饼有多么贵重。只要她高兴就好，那块茶饼放着也没人喝，还不如拿来煮蛋。 　　- 　　他们徒步走了不久就到了挤满人的地方，迦南主城的人口本来就多，此刻也许有一小半都挤在这么块小地方了。黛西远远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觉得他们要挤进去都费劲。 　　清比较熟悉这样的场合，他找到了骑士团的人，交谈几句之后就让对方悄悄地放他们进去了。他没有什么官职，但爱德华兹城堡的骑士们大多都认识他，而黛西也是他们都听说过的小蓝宝石。 　　走到最内侧之后，由于骑士团的控制，人群倒是显得没有那么拥挤了。 　　特拉维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礼服，头戴金色的皇冠，面色冷峻地立于骑士长和宫廷魔法师蒂娜的中间。他今天的衣服和爱德华兹城堡里常见的服饰不一样，肩上没有配着或红色或金色的肩章，肩膀处的做工非常简单。 　　但这身衣服越是做得简洁，就越让人将目光放在布料本身的色彩上，而月白色恰恰是一种很神圣的颜色。他穿得看起来简单，衣领上却同时佩戴了克里迪亚斯帝国的金叶子和爱德华兹皇室的徽章。 　　他这打扮一看就是要做大事。他很少有这么隆重的衣着，只有每年冬季都过得很隆重的庆祝神诞生的节日那天，他才会这副打扮到附近的神殿去祈福。庄重恭敬的仪式完成之后，他会到很少居住的皇宫去举行晚宴。 　　同时，黛西看到了一根由黑色钢铁铸成的粗壮圆柱，应该是空心的，上面掏了很多透气用的孔洞。底下则是堆着一圈劈好的木柴，其中还夹着些许松软的枯草。 　　为了防止被人群挤散，黛西一直在抓着清的袖子，把他好看的小礼服都抓出了褶子。但在看见这根柱子后，黛西直接改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了，连指节都用力到泛白。 　　纵然是第一次看到，黛西也能明白这是火刑用的柱子。 　　骑士牵着被捆住双手的女性走上前，将她捆在了圆柱上。 　　如果不是她额上有一朵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消去的绿色花朵，黛西根本就认不出来这是那名魔女。魔女原本有着一头漂亮的、和绸缎一样的黑色长发，还有一双无神的绿色双眼。然而现在那头发被薅得像被食草动物啃过一样，又脏又乱地垂在枯瘦到颧骨凸显出来、满是伤痕的脸上，无神的眼睛也已经死气沉沉。 　　“我们可以先走。”清把手腕从黛西手中抽出来，改为握住她的手。“我之所以会带你过来，是因为我认为你应该看见这一幕。” 　　世界对魔女很残忍，无论哪里都不会是例外。帝国国都路易斯排斥魔女，中立之土虽未表现出过分排斥的态度，但显然也不会接纳，不然今天这里就不会聚着这么多人。但论起魔女对这个世界所造成的伤害，她们应该被残忍对待，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恶意在不断地相互叠加，从个人恩怨上升到种族仇恨是不应该的，也是无可奈何的。恩怨一旦开始，伤的伤死的死，善意和希望会在这过程中转瞬消弭，而仇恨一直在积累。人类与魔女之间的相互报复，注定很难有结束的那一天。 　　“你看那边。” 　　黛西望过去，看见了一辆搭着木笼的车子。埃莉诺·卡特就在其中，她嘴上贴着胶布，两只手被铁链拴在木架上，在她拼命挣扎时，黛西还能看见她手上包扎自残伤口的棉纱。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黛西大概知道，埃莉诺·卡特一直在帮助魔女教。“要一起处刑吗？” 　　“如果要处刑，昨天旧馆那些人就不会费力气把她救回来了。皇帝要埃莉诺·卡特目睹今天的一切，要她从心理上崩溃。”清看着举着火把走上前的假面骑士，银色的眼睛里跳跃着火光。“除此之外，皇帝希望今天能够钓魔女教上钩，把埃莉诺·卡特放在这里的话，会多一分诱惑力。” 　　埃莉诺不停地挣扎着，被胶布贴着的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守埃莉诺的骑士来到特拉维斯身边：“陛下，卡特小姐似乎有话要说。” 　　“之前卡特小姐什么都不愿意说，今天她愿意说话了，但我一点也不想听。”特拉维斯抬起手，在埃莉诺·卡特绝望的表情中挥下。“点火。” 　　人是有多面性的，特拉维斯又一次验证了这句话。黛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皇帝陛下如此残忍的一面，和平时的他完全对不上号。 　　特拉维斯送信制止了要在路易斯发生的火刑，让人把魔女带到遥远的迦南来，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处刑而已。不管是这场火刑，还是他堵住埃莉诺·卡特的嘴的做法，都是他精心策划，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是在算计。 　　无论是魔女教因为愤怒而上钩，还是埃莉诺·卡特精神崩溃说出了他想要的情报，他都会达成目的。而且骑士团和秘密来到迦南的宫廷魔法师们已经包围了这片地区，热闹结束后，无论谁想要离开，都要通过他们的检验才行。 　　他不是在依靠智谋设下陷阱，而是用“感情”来作为赌注。如果对方不是魔女教，他这位皇帝恐怕要落下个卑劣的罪名。 　　大火很快就引燃了干草，过不了多久，就会烧到淋过油的木柴。 　　黛西几乎想立刻就转过身去，但她仍然支撑着自己，看了一眼站在火刑架上的魔女。 　　黑发少女已经扬起了头，闭着眼睛不愿看世人，也不愿看天神所掌管的天空。她表情平和，在被烧得灼热的铁柱与皮肉相贴发出滋滋声时，她脸上终于挂上了痛苦，却也同时带上了笑容。 　　而在这因痛苦而扭曲的笑容入眼的一刻，黛西的某一根神经被触动了。 　　她想也不想地冲了出去，突然到清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黛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还不会和皇帝撕的大家请放心 　　第22章 迦南7 　　“黛西！” 　　在黛西冲出去那一刻，清的声音响起在一刹静谧的火刑场上，下一刻又被沸起的人声吞没。听声音也知道，他一定很惊讶，在惊愕的同时也许还挺生气的。 　　黛西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在看见魔女的笑容时，她完全管控不住自己。她甚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迈开了腿，七天前在西城墙使用过的冰结整个现场的魔法再次发动，巨大的魔法阵笼罩在了空地的上方。 　　就在这时，地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地表被爆炸的火焰冲破。 　　发动时间恰到好处的魔法眨眼之间就把火焰全部浇熄，无论是在炙烤着魔女的火，还是从地下冲出的火光。火焰是已经熄灭了，但爆炸损毁的地面却已经塌陷。黛西误打误撞发动的魔法及时止损，塌陷之处并不多。 　　所以，只有刹不住脚步的黛西和被突如其来的一切震惊到无法迈开腿的特拉维斯同时中招，一起跌进了地坑里。 　　清站在深坑边缘，和有幸逃离的骑士们以及用魔法把自己吊住的魔法师们一起默契地看了看彼此，又同时把视线挪向坑底。 　　骑士声音虚弱地问道：“这下面是什么？” 　　迦南城主看着凶神恶煞的骑士团，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清已经替他作答了：“矿洞和地下河。” 　　“……” 　　骑士团和宫廷魔法师们都沉默了，从矿洞里救人是件很难的事，尤其是这种带有地下河地形的。他们希望皇帝陛下是单纯地掉进了矿洞里，可是那样他一定会摔死；只有掉入了地下河他才有可能活命，但这样的高度也很难说有一个绝对，找人也是件麻烦事。 　　“这里是连接着谁家的矿？”清烦躁地看向支支吾吾的迦南城主。“我不管这是不是黑矿，立刻把人找出来，骑士团的营救队需要矿洞入口和矿道地图。” 　　城主为难道：“可是……这矿洞出过事，入口早就已经堵上了呀。” 　　蒂娜灰头土脸地抠住地面爬上来，就着已经发现的疑点逼迫城主：“那魔女教是怎么进去的？把魔女带来迦南处刑这件事直至今天之前群众都是不知情的，你们也是昨天才知道。难道魔女教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在地下挖一条通道，挖到这片空地下面来？” 　　骑士长紧跟节奏，在皇帝陛下出事之后，他不能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骑士团，把旧馆所有人都抓起来，在审问清楚之前，一个也不允许离开踏出旧馆一步！” 　　“我不同意。”城主却在这时傲气地抬起头来。“您太过分了，哪怕是皇帝陛下都不敢这样做，这里是中立之土，只是在名义上属于你们克里迪亚斯帝国。” 　　骑士长腰间佩戴的重剑出鞘，但还未完全拔出，就被清制止了。 　　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上前一步：“皇帝陛下不敢，不代表这里没有人敢。” 　　清银眸低垂，展现出了根本不把迦南城主放进眼中的态度。城主一瞬间火气就上来了，他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中立之土上如此不敬，他气愤地踏上前一步，揪起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衣领。 　　如果他不会正眼看人，那就打得他鼻青脸肿睁不开眼。 　　抱有这个想法的城主举起了手。 　　“你不怕得罪克里迪亚斯帝国，那你怕得罪圣城吗？”清抬起眼看着高了自己半头的领主，握住了揪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在对方的怔愣中又一次发难。“中立之土之间，也应该是有个高低之分的吧。” 　　在城主反应过来要大声嘲笑他之前，清手上一用力，手骨折断的声音传进了距离较近的几人的耳朵中。城主疼得松开手，险些就发出了惊叫。 　　清不再理他，而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两件东西——一枚嵌着金绿色宝石的秘银戒指和一枚造型土到爆的百合花形状的勋章。也不知道他是早有准备，还是随时把这种贵重物品装在衣兜里。 　　一件交给骑士团让他们去旧馆逮人，一件被清别在了自己的衣领上。他别好了徽章之后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把这东西解下来了。 　　骑士长在接过戒指时手都是颤抖的。 　　爱德华兹城堡里的这些人也不是没有猜测过，连皇帝陛下都敬让的清是出身圣城。但他们也就是当做玩笑话脑补一下就过去了，毕竟他们什么离谱的结论都猜过。甚至还想过清是不是情场高手皇帝陛下搞来的小情人，毕竟直男为美貌而弯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是真的和圣城有关系啊！ 　　- 　　黛西拉住特拉维斯伸出的手，借着对方的力气爬上岸，跪在地上吐了几口水。她又动用了同样的魔法，规模看起来比上次小一些，但也仍然让她虚弱得不像话。 　　“没事吧？”特拉维斯解开扣子，脱下已经湿透的外衣，尽量拧干之后披在黛西身上。 　　在这种阴冷的环境下，衣服就算是湿的也比没有要好一些。他的外衣很长，足够给黛西当连衣裙穿了。也亏得皇室的礼服都有着热死人不偿命的特点，一层套着一层，特拉维斯脱去了外衣身上也还有衬衣和马甲。 　　黛西摇了摇头，痛苦地捂着额头：“我现在头很晕，也很想吐。” 　　特拉维斯立刻把人扶正了，让她坐在矿洞的岩壁处。他在黛西头上摸了两圈，没摸到什么鼓起的包才算放心了。 　　“黛西，你先休息一下，但是千万别睡着。”特拉维斯把之前别在衣领上的金叶子拿下来，凑近了黛西的脸。他今天唯独就带了金叶子这么个很鸡肋的东西，除了能够发光之外一无是处。“我们没有药品也没有食物，你如果像上次那样昏过去，就要英年早逝了。” 　　黛西勉强抬了抬眼皮：“您能不能说点好话？” 　　“我们迟早会获救的，但你一定要熬住。”他在黛西身边坐下。“你要活着出去，然后对今天的事情好好给我写检讨。” 　　黛西闭着眼睛和他讨价还价：“我今天救了您的命欸。” 　　说到这里，特拉维斯就觉得生气：“你当时明明是想冲出来灭火救魔女，我是你误打误撞救下的才对吧？我倒是想问问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要不是你出身写的清清楚楚是时钟塔区神殿大祭司的养女，我都要怀疑你是魔女教派到我身边的间谍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她不舒服地歪了歪头，大概要归咎于身体状况实在是很难受，她竟然直接把脑袋靠在了特拉维斯的手臂上。“您别太勉强自己，如果不行的话还是丢下我吧。反正我们都讨厌彼此，没有互相帮助的义务。” 　　特拉维斯觉得这小姑娘简直莫名其妙：“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讨厌你的？我可一点也不想做和没成熟的小孩较真这种没格调的事情，至于讨厌你，我还没这个空闲。” 　　“难道不是因为不敢吗？”黛西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但她仍然在聊天。如果不说说话，她也许会立刻就晕过去了。 　　“是是是，我不敢。”特拉维斯在她头上拍了拍。“那你也得同时清楚，我要是丢下你，你的老师会把我生吞活剥的。” 　　黛西摇了摇头：“他不会的，虽然平时授课总会提出一些奇怪要求，但在关键的时候，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黛西知道清和别人不同，哪怕他知道了黛西魔女的身份，也没有主动戳破的打算，更没有因此而放弃她。但她还是有着心理准备，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她一定会被抛弃的。因为放弃她才是正确的做法，她从来没见过清做错事。 　　况且，她还没有重要到会被人说什么也要护住的地步。毕竟她没有什么用处，总是给他添麻烦，还总是烦得他头疼。 　　“也许他确实是这样的。”特拉维斯笑了一声，“黛西，你要相信，在你死掉之前他不会放弃你。还有，就算他不会威胁我，我也一样不会抛下你。” 　　“说好话是不用付代价的，皇帝陛下。”黛西的不适感已经减轻了，她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您别再伪装了，做人真实一点不好吗？讨厌我就是讨厌我，放弃我更容易活下去也是事实，装什么重情重义？” 　　她话音刚落下，立刻就被捏住了下巴。是个人都会被这样不懂恩义的话语激怒的，特拉维斯一直被人恭敬地对待，很少被忤逆，这时候想必也只会比别人更生气罢了。黛西就等着他的暴力落在自己身上，却未曾料到特拉维斯捏开了她的嘴巴。 　　温热腥甜的液体流进她嘴里，黛西惊得睁大了眼睛。可惜这矿坑里黑漆漆的，除了特拉维斯扔在地上的会发光的金树叶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我不讨厌你，黛西，虽然有时候你让我很生气。”特拉维斯的语气很认真。“相反我还很喜欢你，总是想要哄你高兴。你为什么就偏偏看见了我作为皇帝而表现出来的自私又强硬的一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就是不展现实力，就算搬隐居圣城的高龄外祖父出来压人也要隐藏身份披好马甲。 （各位，实不相瞒，这是我凌晨两点半熬夜码好的，想放进存稿箱周一下午发的，但不小心点了直接发表……所以这是周一的更新。） 　　第23章 迦南8 　　“黛西？” 　　“嗯。” 　　“黛西。” 　　“嗯。” 　　特拉维斯不停地喊她的名字，以确认她没有在这艰难的环境中睡过去。他把会发光的金树叶交给黛西了，虽然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清什么。他希望黛西在握着这点光时，她的世界里不全是一片将要夺走她的生命的冰冷黑色。 　　先前还抱有大不了死在这里、只要不拖累别人就好的颓丧心思的黛西，在被特拉维斯喂了一捧血之后，就完全不敢任凭睡意支配自己了。 　　他们一直在找话题聊天，没什么好聊的时就这样喊着名字。 　　特拉维斯失血过多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困倦。他倚在石壁上，此时脑子也有些不清醒，平时一直在回避的、也许会触碰到别人脆弱神经的话题也能拿出来谈：“黛西，你是被托孤给大祭司的，还是……” 　　黛西仍然有闲心思开玩笑：“他总说我的名字是神赐予的，按照他骗小孩的思维，我也许是神托孤给他的吧。” 　　提及所谓的神，特拉维斯险些忍不住要笑出声。 　　“我们都会这么哄小孩的，我年幼时也被哄骗过。我们家的小公主夏洛特还难过得哭起来了，她以为有一天神会带走她。”特拉维斯转头看着黛西手中的那一团亮光，伸手过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不过，黛西你的确是被神偏爱的小孩子。” 　　黛西没再接话了。对于神是否偏爱她这个问题，她抱有的态度是消极的。在她看来，天神如果要放弃谁、或者想让不幸降临在一些人的身上，那么排在第一位的倒霉蛋一定是她，确实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偏爱呢…… 　　很多人都以为黛西很幸运，比如孤儿有那么多，她偏偏就被时钟塔区的神殿大祭司收养了；宫廷魔法师的学习和选拔那么难，她不止找到了自己的老师还搭上了皇帝陛下，犯错犯进了爱德华兹城堡里。 　　仿佛她此生所有展现人前的优秀，她光鲜亮丽的一面，都是来源于她的“幸运”。她能够早早地从魔法学院毕业，天赋远远优于常人，是因为她在神殿每天受到熏陶；她能够成为宫廷魔法师，也是全靠她的幸运，而不是实力——天才有那么多，却只有她走了后门。 　　如果世界变得黑暗了，人们大概也觉得，最后一束光芒一定会停留在她那里，就像在这矿道里一样。但在黛西看来，这一束光芒停在这里又怎么样，这样微弱的光芒什么也无法照亮，她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 　　见她不说话，特拉维斯又开始喊她的名字了：“黛西？” 　　“嗯。” 　　特拉维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这样的问题，也许是八卦的好奇心在作祟：“关于清这个人，你知道他的事情吗？” 　　黛西摇了摇头：“除了他魔法很厉害、家底殷实之外，我就什么也不了解了。” 　　这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特拉维斯怜爱地摸着黛西的头发，有一天黛西真正明白了那家伙的身份，大概会吓得灵魂出窍吧。 　　- 　　“这个矿洞在四年前出过事情，因为岩层坍塌，恰巧又遇上迦南不常见的暴雨天，积水致使矿洞里死了很多人。不过矿洞主人似乎不愿意放弃他的吸金石，在和旧馆偷偷商量之下，在矿洞被封闭后，秘密挖出了一条新的通道。” 　　旧馆尽是些没骨气的人，关于这矿洞的入口的事情很快就交代了。不过关于给魔女教送去情报的人到底是谁这件事，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头绪。 　　也幸好是因为这是违规开采的矿洞，只有旧馆的人参与了这不干净的事。不然从路易斯来的、对当众处刑魔女之事早已知情的骑士团，也根本就脱不开嫌疑。 　　“我要的不是这种情报。”清面无表情地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一边听着骑士长的汇报，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笔筒。“既然找不出叛徒，那就所有人都一起审问，审问到犯错的人承认错误为止。” 　　骑士长额上有冷汗滑下。他知道按清所说的来做才会有效率，可是……这也太不人道了？即便没有错误的人，也要被牵连其中，搞不好有无辜的人因为审问而死掉了，他们也得不到任何情报。 　　“做不到吗？”清站起身，拿出两只从旧馆翻出的白手套戴在手上。“那就由我来审问。时间对遇难的人来说很重要。” 　　直到清走进地牢里，骑士长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清这种看起来就不好接触的家伙，一旦极端起来，简直能吓死人。而且，也不知道让他感到焦急的，到底是皇帝陛下遇难了还是他的小徒弟遇难了。 　　- 　　清从地牢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和进去之前一样，就好像没有审问过任何人一样——如果忽略他丢在门口的两只浸得血红血红的手套的话。 　　“去里面收拾一下。”清把守在地牢门口的骑士指挥进去善后。 　　骑士长刚要搭话，就听见了刚刚走进去的骑士的呕吐声，不由得冷汗直冒。里面的场面到底是有多过分，才会把他们这些对血腥场面司空见惯的人恶心到吐？ 　　“让待命的救援队出发，带上补充营养的药剂。”清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排这些他从来都懒得接触的繁杂事务。“埃莉诺·卡特被关在哪里，我需要找她谈一谈。” 　　骑士长立刻将所谓的“谈一谈”脑补出了打码的血腥画面。 　　“西城墙那边的大洞用铁丝网罩起来，迦南主城的城门不用关闭。但要严格限制通行，所有人只能进不能出，有胡闹的就抓起来。” 　　清在骑士团待命的地方连续下达命令，行事风格果决。原本骑士团的人已经以为皇帝陛下已经够狠了，没想到今天见到了更厉害的。 　　“去检查迦南所有的□□走向，运送□□的车马骆驼从来源到去向都要查清楚，半年之内在城内带着□□走动过的人全部扣起来。” 　　“在事情解决完之前，和国都路易斯断绝联系，这件事谁也不许透露出去一个字。” 　　骑士团一片哗然，和路易斯断绝联系？这是要拒绝向爱德华兹城堡驻留的主力们寻求帮助的意思吗？这种不明智的选择，搞不好会让他们全部折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出事前）清：我什么都不想管，魔女教爱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 （黛西出事后）清：一个也别想跑。 我因为更新不足要进黑名单惹=-=已经尽力挽救了 　　第24章 迦南9 　　大概是喝下去的血液起了作用，黛西竟然渐渐缓过来了。身体状况仍旧很虚弱，但她已经没有那么困倦疲惫了。 　　她对着手上的金叶子咏唱起咒语，为了避免魔力透支的状况再发生，她非常谨慎地控制着魔力的输出。冗长的咒语落下之后，金叶上的光芒加强了一些，现在黛西最起码可以看到和她并排坐着的特拉维斯了。 　　特拉维斯终于看见了黛西苍白如纸的脸色，不由得感到担忧。他总算是明白人们为什么总说魔法师是脆皮，这些克里迪亚斯帝国的中坚战力们，有魔力时能轻易打下一座城，没魔力时比谁都娇弱。 　　“你现在的状态用魔法会不会很吃力？” 　　黛西站起身，用结霜的魔法冻住了衣服，又使衣服上的冰渣全部坠落，以这粗暴的方式让衣服干燥了。不过在感受到周围骤降的气温之后，黛西发现即便自己努力控制，魔力也还是有些失控。 　　“是很吃力，不过我半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她把发光的金叶子投入水中。 　　眼看着特拉维斯就要为皇室传承之物发疯，金叶子自然地在水中转了个圈，竟然逆着地下河流水的方向飘去。 　　黛西念了那么长的咒语，可不是为了让这片除了贵和稀罕之外没有任何价值的金树叶发光。 　　黛西跟着金树叶的方向走过去：“寻路魔法，克里迪亚斯所有的魔法学院二年级的必修内容。不过也是被学生摒弃的应该删减的内容，因为指对方向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特拉维斯擦了擦头上的汗。“那我们是不是反方向走比较好？” 　　黛西非常严肃地拒绝了皇帝陛下的提议：“不，我们要尊重魔法的指引。” 　　所以说，魔法师那该死的信仰真烦人啊。特拉维斯默默地跟上，他发誓，等他回到路易斯，就下令让帝国所有的魔法学院删除这不靠谱的寻路课程。 　　不过，黛西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 　　她扭过头看向水面，那激荡着拍起的水花，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入了她的身体。洞穴黑暗，河水湍急，也不知是不是回声的关系，黛西总感觉自己听见了交叠杂乱的哭声。 　　特拉维斯捡起停留在河面上的金树叶，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黛西？” 　　皇帝陛下的声音仿若无物，黛西耳中只听得见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让她似乎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黑暗无明、绝望、痛苦、酸楚……所有不好的词汇，似乎都是能够用以形容这些声音的。 　　黛西回过神时摸了把脸，满手都是泪水。 　　左腕的花朵悄然生长，也不知是因何发热，灼烫着她的皮肤。 　　“我听见有很多人在哭，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对不起’。”那是一个让黛西很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满含歉意、愧疚又疲惫的三个字。那种熟悉感难以形容，黛西记忆中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声音，她此时却能够肯定，她认识那个人。 　　- 　　“她一直在向她的孩子道歉，流着泪，哭得压抑又低沉。” 　　迦南主城真正用来收押罪犯的监狱里，设有真正用以审问秘密的隔音房间，埃莉诺·卡特就被关在这里。入狱的一周以来，无论是迦南城主还是皇帝陛下，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撬开她的嘴。 　　但清来到这里后，竟然让这名固执的女仆开始倾吐心事了。 　　“她向来坚强、开朗，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就算见过那样多世人对魔女的敌意和恶意，她也仍然抱有着平和的态度。她埋藏着身份，和人类一样生活，和人类、甚至还是其中最善良的好人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喜欢她、包容她，她感觉到自己被世界回馈以同等的善意。于是她天真地接受了她承受不起的爱情，付出的所有真心，都在身份揭破后反噬。在那孩子被投入休斯顿河时，她第一次崩溃痛哭，也是最后一次。” 　　埃莉诺在魔女火刑时受刺激不轻，整个人有些呆呆愣愣的。说完这些话时，她才迟缓地苦笑了一下。 　　“啊，我忘了。您体会不到人类的感情的吧？” 　　清端上了一份简单的餐食，只有米饭和一些廉价的土豆。但这已经很好了，比起埃莉诺这一周来摄入的馊掉的食物，这些显然已经是好东西了。 　　清摇了摇头，只是简单地否认了：“你将我想的太无情了。” 　　而埃莉诺并不在乎他有情或者无情，她只在乎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黛西。暂时还没有姓氏。” 　　- 　　特拉维斯捂住了黛西的耳朵：“什么声音也没有哦。也许是身体状况逼近极限，导致你幻听了吧。” 　　没待黛西有任何反应，黑暗的矿洞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踩着有一定坡度的鞋子的少女从阴暗走入被金树叶的光所笼罩的地方，微卷的头发梳成了两束马尾，眼角不知是纹上的，还是用笔画上的六芒星和水滴。 　　扮相气质俏皮的少女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可爱，黛西和特拉维斯也能意识到来者不善。 　　特拉维斯警惕地看着她：“魔女？” 　　但来人并未理会皇帝陛下，她似乎对黛西更加有兴趣。 　　“不是幻听哦，可爱的小小姐。这片水下，沉着我们收集的魔女的眼泪，聚集起了我们痛苦嘶喊的灵魂。”魔女甩了一下头，将双马尾从背后甩到身前来。“真是意外，在迦南阻止了我们两次计划，让我的同胞白白牺牲的你，竟然听得见我们的声音。” 　　黛西往特拉维斯背后躲了一下，她是真心觉得这位魔女很可怕。 　　“对，就是这样，退后一些站哦。”魔女摊开双掌，牵引着风从地面升起。“看在我们很有缘分的份上，你不保护皇帝陛下的话，我就放过你哟。” 　　- 　　清敲了敲桌子：“但在我看来，因为一个无辜魔女的死亡，去帮助许多试图报复世界的魔女，可不是什么被她期待的正确之事。” 　　“我当然知道这是错误。”埃莉诺·卡特抬起头，目光坚毅。“我可没有什么拯救世界和魔女的伟大志向，我只是想要犯错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清：暂时没有姓氏，以后会有的。 女主年龄问题注定恋爱长跑（。 　　第25章 迦南10 　　“对，就是这样，退后一些站哦。”魔女摊开双掌，牵引着风从地面升起。“看在我们很有缘分的份上，你不保护皇帝陛下的话，我就放过你哟。” 　　黛西扯了扯嘴角，就像是为了故意与魔女作对一样，又走到了特拉维斯前面去。 　　“谁要和你有缘啊。”黛西挽起袖子，在特拉维斯惊恐的眼神下向魔女挑衅。“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呢，一把年纪了还在穿衣上追求可爱古怪的‘小女孩’？” 　　魔女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渐渐地转变为渗着寒意的笑。 　　特拉维斯总感觉不妙，在黛西旁边小声问：“你打得过她吗？” 　　“我只是一个病号，您要求不要这么高。” 　　那你为什么要挑衅她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黛西却已经摆出了要迎战的架势。好在今天的战局还算公平，黛西没有带着魔杖出门，不过魔女也没有在这方面占有优势。 　　不过打架不带魔杖的魔法师都是怪物，首席魔法师修斯老先生就是如此，他的力量强大到在路易斯无可动摇。还有一个清，黛西从来没见过他把魔杖拿出来，这家伙的实力至今都是个谜，他本人是不是人类都还要待定。 　　从这个魔女不借助魔杖唤起风开始，黛西就做好准备要对付麻烦的敌人了。 　　风在相对封闭的矿洞里流窜起来，魔女只是抬起了双手，地下河流水的方向便被这风逆过来。 　　黛西见招拆招，地下河湍急的流水忽而变得缓慢了，冰由她的脚下延伸，银白色的霜雪从地面爬至河流，封冻了视线可见的地下河道。 　　魔女惊讶地张了张嘴，不一会儿，就笑着夸赞她：“即便早有耳闻，亲眼相见也仍然觉得惊艳啊。情报里可没说过，爱德华兹城堡的小蓝宝石能够不借助魔杖的辅助使用魔法。” 　　“情报里没说过的可多着呢。”黛西一挥手，身边不知何时聚起的紫色亮点飞射而出。那小小的紫色球体，竟在前进时拉长出了数道闪电，曲折拐弯地碰着岩壁，向着魔女包抄过去。 　　魔女动作迅捷地退后。她不仅仅是个魔法师，就凭她退后的动作来看，黛西也许努力一辈子也跑不出这种像刺客一样带着残影的身形。魔女从腰间系着的骷髅造型的小包里抓出了一把种子，她在躲闪中气息依然平稳，冗长的咒语响起，拔地而起的藤蔓包裹住了主人。 　　紫色的闪电在藤蔓上劈出焦黑的痕迹，没能伤及被保护在其中的人分毫。 　　藤蔓的屏障落下之后，魔女沉着地站在原地，她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黛西：“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柯蒂斯，你还是放弃比较好。”皇帝陛下在魔女因为所谓的兴趣而做出什么事之前，开口劝阻道，“这矿洞里命最值钱的可不是我，你伤到了她，也许会有你惹不起的人要找上门去算账。” 　　魔女柯蒂斯歪了歪头，对他的话表示了否认：“也许，就年纪和才能来看，她的人生价值要远大于你。” 　　特拉维斯笑了一声：“你以为，这小姑娘是谁教出来的？” 　　“修斯家的老主人，还是加特林家的老怪物？”柯蒂斯抱着手臂，她提起的这两人确实是克里迪亚斯帝国人人知晓的魔法的顶峰，但她并不把这两位放在眼中。 　　“是十四年之前，只手覆灭你母亲统治之下的魔女教的人哦。虽然这么说出来，你也许更想要她的命了，不过，你真的不为你的同伴们考虑一下吗？” 　　矿洞里一直吹着的风骤然停止了。 　　柯蒂斯嗤笑一声：“为了活命而把别人推出来吗，皇帝陛下？” 　　“我可是真心实意为你们考虑。况且，你也不会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下手吧，你和那位的仇恨可是在她出生之前建立起来的，小蓝宝石对此可是毫不知情。”特拉维斯把黛西拉到了背后去。“如果你自己撞到圣城的枪口上，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明白吧？” 　　欸？圣城…… 　　黛西忽然觉得人生有点梦幻。 作者有话要说：　　清：马甲被扒下来一层，不过没关系，我是颗洋葱 　　第26章 迦南11 　　魔女柯蒂斯笑着偏了偏头，似乎是对皇帝陛下的说辞感到了恐惧——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不忌惮圣城。她答应了特拉维斯提出的要求：“那我就如你所愿，放过她好了。” 　　特拉维斯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喘下来，紫色的光刃就削着他的脸颊斜冲下去，直取背后的黛西。 　　“开玩笑的。”柯蒂斯指尖缠绕着头发，笑容中的意味变得愈发看不懂了。“我如果真会惧怕圣城，早就找个小角落躲藏起来，而不是做着这么多危险的事情。” 　　黛西早已预料事情不会简单，她运气一向不太好，这次也一样。提前准备好的屏障包裹了她，将光刃弹开，紫色的光刃切入岩石中便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如果这东西打中了她，恐怕她的头和身体就要分家了。 　　黛西抱着手臂，非常严肃地强调：“我现在很生气。” 　　“你生气又能怎么样呢，小女孩？”柯蒂斯叉着腰低头嘲笑黛西，如果黛西站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她一定会一边戳着黛西的额头一边羞辱小姑娘。“你以为你是谁，像你身边那位一样，每次发怒都会吓怕很多人吗？” 　　黛西要被气疯了，她干脆不再说话，张嘴就是一串咒语。 　　地下河上封冻的冰层破碎，河底的水旋转着冲出河道，化为一条巨大的水蛇。盘旋的巨蛇以冰雪为鳞，游动之间带着寒气。它立起半截身子，低头俯视着魔女柯蒂斯，水蛇仿佛拥有一双凶狠又冰冷的眼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胆寒。 　　柯蒂斯的紫色光刃削入水蛇的身体中，断裂后滑下一截的水蛇，却在黛西的魔力支撑下修复了。 　　黛西抬起手，朝向柯蒂斯挥下。 　　水蛇腾起身子，直冲魔女而去。柯蒂斯的身影立刻就被水和冰雪吞没了，水蛇推着柯蒂斯回到河道里，一路向下游流去。 　　黛西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当她打算帅气地一抬脚继续寻找出路时，紫色的光刃忽然从地下冒出，钉穿了她的脚掌。利刃在空气中划出破风声来，黛西听见时想要躲闪，但一只脚被钉穿限制了行动。 　　她只能尽力地让身体偏过去，一只脚不动的话，她最多能把自己拧过半个圈而已。紫色的光刃削入她的腰侧的同时，黛西吟唱着咒语，在两片光刃再次升起时冰冻了它们。 　　处境重新归于平安的时候，黛西已经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神志变得不太清晰了。她毕竟是和一个很难对付的魔女战斗了，原本就恢复不多的魔力被用得差不多了。身体差点被拦腰砍断，受伤连带上失血，神志不清才是正常的反应。 　　“黛西？”特拉维斯拍了拍她的脸颊。 　　小姑娘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嗯……” 　　特拉维斯看着在地下河岸边的平地上流出的大滩血液，手脚又颤又冰。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把衣服里侧最透气的轻薄布料扯下来，在黛西腰上用力勒紧后打了结。 　　接下来，黛西是被特拉维斯背着走的。 　　她明明就该昏聩过去，但意识却又忽然变得清晰得可怕。她失血太多，和变低的体温想对应，她也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但这死亡逼近的寒冷，却都被特拉维斯温暖的后背所驱散了。 　　黛西总觉得，她一直在等这个后背，已经等待很久很久了。 　　- 　　黛西的记忆断片在救援队到来的嘈杂声中，等到再次醒来，她又一次在房间里了。 　　飘窗上依然摊开着垫子和薄被，但屋子里却不见清的踪影。也许是被他关心多了宠得过头了，黛西现在竟然有些失落。 　　她非常不开心地翻了个滚，就扯动了腰间的伤口：“痛痛痛痛痛——” 　　也许是她喊叫得太过凄惨，刚才她还在遗憾不在房间的人推门进来了。 　　黛西苍白的脸颊半埋在枕头里，宝石蓝的双眼中泛着泪花，朝来人抱怨道：“我感觉我的肾不会好了。” 　　“小孩子说话不要这么意味深远。”清走过来，掰着她的肩膀把她翻过来，又迎接了一次对耳膜的痛击。 　　黛西喘匀了气，整个人都放空了：“好吧，我感觉我的腰子少了一个。” 　　“没有。”清嫌弃地远离她，坐到了飘窗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进化中 loading… 进化失败，已进入低俗模式 　　第27章 迦南12 　　清挥了挥手，一张画着头像的通缉令飞进黛西手里。纸张因为年岁的问题而变得泛黄，又旧又柔软，边角折过的地方有些破损，纸张摸起来很薄。 　　黛西从那已经变得不太清晰的线条中辨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柯蒂斯？”通缉令上的魔女柯蒂斯还是短发，戴着一副笨重的眼睛，脸颊还胖乎乎的，长得非常乖巧，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呆滞的书痴少女。 　　岁月真是神奇，竟然能让一个人的气质改变如此之大。 　　“十四年前的柯蒂斯，一个除了擅长使用魔法外，还精通剑术和格斗技巧的魔女。”清淡淡地解释着，“十四年前她的名声就响彻克里迪亚斯帝国，是个很厉害的魔女。” 　　黛西抬了抬眼睛，她很少听到清去夸赞谁。此刻作为对方唯一的弟子，听见清在认可别人的实力时，黛西就感到有些愤懑了。 　　黛西苦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遇到她还能活下来，真是幸运啊。” 　　“是救援队赶到及时，所以你才幸运。”清又夸奖了一次骑士团的救援队，才开始谈及黛西的表现。“虽然皇帝和骑士团都很感谢你，前者还在不停地夸奖你。但我仍然要告知你，你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您是指我不该和柯蒂斯对战吗？”黛西仔细想想，当时根本寻找不到任何逃跑的机会嘛，再说了，她总不能丢下皇帝陛下，一个人独活吧？ 　　“你不该从火刑场上冲出去。”清把事情又往前翻了一段，“如果你没有偶然救下皇帝的命，你的冲动行为会为你带来怎样的后果？黛西，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不一定是件好事，你也不应该对每个人都释出善意。” 　　黛西偷偷地把拍在自己脸上的手挪向了耳朵。 　　“好好听！”清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下，黛西立刻放弃了试图捂住耳朵的行为。 　　黛西终于放弃抵抗决定听他念叨了，他却没能再说出些什么来。 　　“算了。”清终于放弃般地摇了摇头，决定放过黛西了。 　　有些话他并不想对小姑娘说。一语中的和一针见血也许是含有夸赞意味的说法，但见到万物真实的面貌对一些人来说并非好事，也许恰恰相反，这是很残酷的。 　　十四岁的年轻人，总是有一刻炽热逆反又纯粹的心。而黛西又偏偏是个魔女，比起其他的魔女，得以掩藏身份与常人一起长大的她，对什么都心怀一半的希望和一半的绝望。她一定有着不可思议的妄想，希望人类能够与魔女和平共处。 　　她会对残忍又无奈之事说不，会在魔女的刑场上冲出去，做出别人没想到、也不会敢做的事情。 　　清选择了不打碎她的梦境。 　　黛西总会长大，至于现在，做梦多一些又何尝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一更，明天会正常啦，放假惹！ 　　第28章 迦南13 　　清到达旧馆时吓坏了特拉维斯。 　　这位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清高气息、仿佛不用喝水不用吃饭的冷漠之人，此刻挎着个装满了鸡蛋的菜篮子，有一颗鸡蛋上还有着热乎的鸡屎，一看就是从某间鸡舍里弄来的。 　　清的形象要多崩坏就有多崩坏，已经和当年那个高冷的样子相去甚远。 　　“你们还没有找到魔女的据点？”不过他一开口，特拉维斯的情绪就平静下来了——清还是那个清，语调里透露着他对骑士团工作效率的嫌弃。不过这人的素养很奇怪，他能在训练营说出尿尿分叉这种惊人话题，却不会指着骑士团问他们是不是在吃白饭。 　　他总会让别人惊讶、恼怒或者羞愤，但他不会以言语来伤害人。 　　特拉维斯摇了摇头，寻找魔女的工作并没有发生什么进展：“我们猜测魔女有可能藏在地下，骑士团现在分成两队，一边在矿道里搜寻，一边在城内盘查居民身份并且寻找其他通往地下的入口。” 　　清没有做出回应，他把菜篮子搁在桌子上。 　　特拉维斯一头雾水，这位大神放下菜篮子是什么意思？腾出手来要打人，还是要亲自来指教他该怎么开展搜查工作？ 　　“这是……” 　　清指了下手腕：“听说你在黛西最虚弱的时候，救了她一命。” 　　“不，其实是她救了我两次。”特拉维斯摆摆手否认，但手摆着摆着就停下了，他忽然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 　　清为什么要替黛西来关怀他？ 　　黛西是属于爱德华兹城堡的宫廷魔法师啊，对清而言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徒弟而已。现在怎么就搞得黛西像是这家伙的所属物一样？难道等哪天这位玩腻了要走时，会把黛西一并从爱德华兹城堡里带走吗？ 　　“我希望她还是尽量不要欠人情为好，当然也不要被亏欠。人情往来只会越纠缠越无法挣脱，从自己能够选择发展到不得不为。她还只是个小孩，应该从头到脚干净利落才对，而不是涉入爱德华兹皇室政变。” 　　特拉维斯苦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搓了下自己的头发，金发下隐藏着几根不显眼的白丝。如果换做是别人说这种话，他一定会因为对方的狂傲而愤怒。可是这话由清说出来，他便只能捂着脑袋自己头疼，无论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得达成清想要的结果。 　　“您既然要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为什么还让黛西来到爱德华兹城堡？” 　　清平静地反问：“让她到爱德华兹城堡中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会尽可能做到的。”特拉维斯痛苦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清把土鸡蛋推到皇帝那一边，转过身要走。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他又回过身来，不经意地往特拉维斯的衣领上方瞟了一眼。 　　“劝你一句，私生活还是干净一些。” 　　特拉维斯脸色一变，抬手捂住了脖子上的淤痕。 　　- 　　追捕魔女的工作全面展开之后，迦南主城已经乱至极点。街上动辄就会发生爆炸和战斗，十几天以来已经发生了二十多起事故，平均每两天爆炸一次，骑士团每天和魔女战斗一次。 　　过得最痛苦的要属蒂娜，身在迦南的宫廷魔法师中，不算那个因为重伤躺在床上的，最能打的就是她。她总要每天奔波在主城里为骑士团救场，在与魔女的魔法对抗中赢下，实力进步得飞快。 　　城主苦巴巴地站在特拉维斯身边，企图劝对方收手：“陛下，迦南的民众的抗议声已经非常响亮了。” 　　“如果你有办法平息圣城那位的怒火，我这边也许会显得好商量一些。”特拉维斯面无表情地签下文件，没有看城主一眼。“我承认，对不听话的人而言，我一直都是个暴君。” 　　一提起清，城主瞬间打了个寒颤。 　　那位如果成了皇帝，绝对是个更加我行我素的君主。 　　- 　　清最近什么事都没有，闲得无聊时偶尔看看书，多数时间都浪费在睡眠中。今天他忽然有了新想法，拿着根没有钩的鱼竿坐在池塘边钓鱼。 　　黛西扯了扯嘴角，看着那一大群涌到钓鱼线旁边的鱼，不禁开始怀疑清甩下去的不是棉线而是鱼饵了。 　　“选一条当晚餐？” 　　黛西指着最肥最大的那条鱼说：“就它了。” 　　鱼从水中跳起，自己躺在了草地上。黛西不由得对这送死行为惊叹，这些鱼啊，就好像被吃都是一种荣幸一样，争先恐后地来送死。 　　清收起了钓竿，转头看向黛西：“你会做饭吗？” 　　“不会。”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问题，黛西只能绝望地把鱼捡起来丢回池塘里去。在清这么问的时候，黛西就已经对对方的厨艺知根知底了。“所以我来迦南这段时间吃的饭到底都是哪里来的？” 　　“一开始是旧馆的厨师做的饭，后来是皇帝从路易斯叫来的主厨接管了饮食。” 　　黛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整个人忽然就变得兴奋了起来。 　　“原来您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所谓的什么都会是不存在的，这种人只能存在于幻想中。”清看着她的眼神里略带着些嫌弃，但他口头上又似乎想解释清楚什么，竟然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说了超过一句话。“我就算闲，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天赋欠缺的方面。” 　　总而言之，就是他不会做饭，也不会学做饭。 　　黛西刚想嘲笑他，就被一只胖鸽子蹬了后脑勺，一头撞在了地上。 　　清从站在黛西后脑勺上方的鸽子脚上取下了纸条，展开看了一遍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来。他淡定地把纸条卷起来又塞回鸽子脚上的小筒，摸了摸这只胖鸽子。 　　“帮我把纸条送到皇帝手上行不行？” 　　胖鸽子跟绝大多数顺从他的人和动物都不一样，它直接摇了摇头。 　　清摁了下鸽子的脑袋：“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让你踩着的这小孩炖了你。” 　　如果黛西没被踩晕过去，她接下来也许要大叫了——鸽子竟然说人话了！ 　　胖鸽子抬起头，两颗豆粒大小的黑眼睛盯着清：“你要炖谁？” 　　清立刻收回了手，但他想了想，收到一半的手又直接伸出去抓住了鸽子。 　　- 　　黛西醒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餐时间，她捂着后脑勺下楼，正想质问清为什么对她下黑手，就被食物的香味吸引到了餐厅里。 　　清挽起袖子站在桌边，伸手捏住碗上的盖子，掀开后香味瞬间变得浓郁了起来。 　　“您不是……”不会做饭吗？黛西看着这一大碗色香味俱全的炖汤，还有汤碗里被切出了星字花的香菇，后半句话愣是没能说出口。 　　“第一次尝试，我可能还是有点天赋的。”清拿着小碗盛出了一碗汤。“刚刚我家里人送了鸽子过来，正好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我爸养的鸽子，每天在家吃得比我还好，熬汤一定很补。 鸽子：咕咕咕？ 　　第29章 迦南14 　　如果不是打斗已经波及到了宅院门口，黛西就真的要在这谁也不敢登门打扰的舒适环境里与世隔离了。她在摆弄花瓶时被外面连环爆炸的声音打断了注意力，满心疑惑地拿起了魔杖，穿过院子从侧门走出去。 　　蒂娜拿着根形似火腿的大棒，在黛西眼前一个跟斗翻了过去，起身的瞬间用手中的大棒抵住了砍刀。 　　黛西看了看另一边，忽然就陷入了沉默。那是个有着古铜色肌肤的壮汉，八块腹肌和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在迦南的炽热阳光下闪闪发亮。和这样一个人打起来，别提压力有多大了。 　　她记得……蒂娜也是个宫廷“魔法师”来着？ 　　敌人是个大块头，动作又很敏捷，无论怎么看，这种敌人对魔法师而言是最不利的。蒂娜凝聚出的寒冷冰锥被他迅速准确地捏住，只是拇指和另外四指一握，那些由魔力凝聚而成的冰就彻底碎裂。 　　面对这种敌人，蒂娜整个人都要抓狂了：“你愣着干嘛，热闹看够了就帮忙啊！” 　　“我根本就想不出该怎么帮忙！”黛西这么说着，却仍然提起了法杖。魔力开始在周围流散，被大块头捏碎的冰块从地上升起，在被魔力洗涤过之后，打磨成无数细小的冰锥。“这难道也是魔女教的人吗，这也太违背认知了吧？” 　　短短半个月，蒂娜已经快要从魔法师转职成战士了。她被敌人攻击时，第一意识已经是挥起大棒去挡，而不是转身就跑了。 　　“魔女教又不是只有魔女，还有一群信奉魔女的疯子呢。” 　　说的也是，虽然黛西完全想不透魔女为什么会有信徒。 　　细小的冰片由黛西操控着，直追大块头的后背。敌人的动作非常灵敏，但黛西毕竟是进行过某些不可思议的训练——这么宽阔的后背，可比灯泡底座要大得多了。 　　冰片切入皮肉的声音响起，敌人的动作也静止住了。 　　黛西刚刚松了一口气，举起胳膊准备伸个懒腰，就听见一声大喝：“小心！” 　　敌人忽然转过身，朝着她撞过来了。 　　黛西的手仍举着，就算大脑能一瞬从放松变得紧绷，她也无法反应及时了。不管之前的坠进魔兽洞窟、掉进地下河、差点被人拦腰砍断等等的糟糕事，黛西还是第一次尝试到身体直接被打击的痛苦滋味。 　　第一拳打在黛西的下颌，让她在疼痛的同时晕眩了。第二拳击打在腹部，内脏都被这一记重击挤开，乱七八糟地搅在别处，痛得黛西想要呕吐。 　　第三拳是对着黛西的脸落下来的，如果她被打中了，也许是头撞在地上撞个窟窿，也许是颧骨折断后迎来下一拳，直到她失去呼吸为止。不管怎么说，事情都不会好。 　　拳头接近的动作在黛西眼中不断放缓。 　　黛西强行忽略身体的疼痛，矮下身子从对方的空隙里钻出去。但没有人会给她留下空档，对方骤然回身，对她的后背出拳了。这一拳下去，黛西会被击中后心，整个人掼在地上，会有胸骨碎裂的可能性。 　　蒂娜挥起手中的大棒，刮起一道骤风，把黛西整个人掀到了对面那户人家的围墙上。 　　黛西吐出一口血，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块被拍扁的膏药，谁也别想把她从墙上抠下来。她眼看着蒂娜引走大块头的注意力，心想对付这样的敌人要赢下来实在太难了——诀窍是保持距离、不断游走、找机会放大招。但以法师的身体素质来看，要怎么和这种敌人保持距离啊？连咏唱的时间都要抢出来，被打死之前，恐怕一个魔法也别想放出来。 　　也是以现在的角度，黛西才看到，之前她以为削入血肉中的冰片，一直插在对方背上，恐怕也就钉穿了对手的一层皮而已。 　　她倒是很想大喊一声找个救援过来，但清从早上就出门了，人在哪都是个问题。 　　关键时刻，能不能活还是需要靠自己的。 　　蒂娜的作战方式就是不断地躲闪，她自知打不过这个大块头，只能拖延时间，等待骑士团赶到。但她的敏捷程度和对方差距太大了，跑也跑不开，只能左闪右躲，在每一击之后庆幸自己还活着。 　　黛西咬了咬牙，重新唤起了冰锥。她的魔杖不在手中，现在是凭借她自身在控制魔力的输出和魔法的变向，对上敏捷度高的敌人也许会很麻烦。 　　“没用的，小姑娘。”这个沉默寡言只顾着打人的大块头终于说话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黛西伸出手，冰锥狠狠地朝着敌人刺过去。 　　大块头又一次握住了那块坚冰，但在坚冰破碎的同时，包裹在其中的东西飞了出来。黛西真正操纵的不是冰，而是她现在能够找到的最坚硬的，绝对不可能被捏断的东西——她的魔杖。 　　魔杖的材质未必有多么坚固，但它在拥有魔法的加护时，就是无坚不摧的利器。 　　并且，真正高端的魔杖，本身是藏有魔法和强大的魔力的。 　　“仅此而已吗？”魔杖的顶端还未触及大块头，但想也不会产生什么结果。魔杖是钝器，飞行速度不够快的话，是无法穿透他的胸膛的。 　　就在大块头握住杖柄时。 　　黛西伸出的拳忽然攥进，洁白的冰晶在魔杖上膨起，聚起的尖锐冰刺穿入敌人胸膛，利用对方的血液在身体中延伸生长。白色的火焰燃烧起来，灼热的火已经烧伤了对方的手，但敌人无论怎样拍打，火焰都无法熄灭。 　　紫色的雷电从天空中降下，让还在不断挣扎的敌人彻底失去了行动力，只能趴在地上被火焰吞吃殆尽。 　　她的魔杖由迦南的魔矿石制成，还装饰有白色火鸟的羽毛和人鱼眼泪。除了那枚最好看也最没用的蓝宝石之外，都是极为珍贵稀少的储存着魔法的材料。 　　数分钟之后，在雷电停歇，火焰熄灭之后，蒂娜才靠近了焦黑的躯体。她把黛西的魔杖从敌人手中□□，原本以为会很费力，没想到轻轻一碰，敌人的身体就发出了枯叶被踩碎一样的声音，化成一堆黑灰了。 　　“你也太狠了吧？” 　　“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失去行动力。”黛西勉强把自己从墙上抠下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接过魔杖——虽然经此一役，这根魔杖在魔法方面所有的价值都被榨干了，只能拿出去卖个观赏性的好价钱。 　　骑士团的铁蹄声终于响起，那些黛西和蒂娜曾经期待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我们听说这里有强大的敌人，你们……”骑士长看着一身伤的两个人和散落了一堆黑灰的地面，以及满墙满地的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副团长满头雾水地看着现场：“敌人呢？” 　　…… 　　被蒂娜架着手臂才勉强站立的黛西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就要气晕过去。 　　- 　　“我能不能加工资，加到整个骑士团的一半就可以。”黛西坐在旧馆的书房里，让治疗师为她处理伤势。医疗室里都是伤员，黛西没地方可去，只能待在近日里皇帝办公使用的书房。 　　特拉维斯之前坐的会旋转的椅子被她拉出来了，现在黛西就坐在那张椅子上，伸着胳膊捆绷带。 　　她显然在为骑士团的效率愤怒。 　　“国库会亏空的。”特拉维斯把她的头发拨开，露出脑袋上撞出的伤口，在药棉沾到伤口上时摁住了痛得晃脑袋的黛西。“涨工资也得考虑考虑，毕竟你从来不在工作岗位上。” 　　“您要我怎么上岗？”黛西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她来迦南没多久，就因为西城墙爆炸魔力透支躺了一周。醒过来第二天，就在火刑场坠进地下河，受了重伤休养十多天。伤还没好彻底，就又发生了今天这种事。 　　这前前后后的，怎么说都该算工伤吧？ 　　“好好好。”特拉维斯赶紧举起手投降，放弃和这个小□□包辩论。 　　窗外忽然飘起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骑士团留守旧馆的人还没来得及摆出阵型。正在气头上的黛西手掌一挥，一道紫色闪电将那人劈个正着，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特拉维斯：“……” 　　魔法师动用魔法肯定是需要咏唱的，黛西一定是早就念过咒语了才能劈到巧合出现的敌人，但她一定不知道敌人会突然出现……所以，她念咒语是打算对谁动手？ 　　书房的门被推开，终于有人能把特拉维斯从这种被要挟的窘境里解放出来了。 　　“清……”黛西抬起头，仍然是气哼哼地鼓起脸颊的。只不过这种表达愤怒的方式，要比刚刚无害太多了。 　　“特拉维斯，我家侧门坏了。”清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你叫个懂古董的人过去看一下吧，也好商量怎么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包233333大概是一个法师被迫打肉的愤怒吧。 皇帝的武力值真的不是绣花枕头（不过比起男主来，大概连绣花枕头都不如吧），只是剑客次次遇难都没有剑。 男主他外祖父：由我的多年经验来看，对魔法师来说，体术是必须强求的。 女主：您说的对orz 　　第30章 迦南15 　　“被打成灰的那位名叫格鲁特·古尔薇格，是一个曾经享有盛名的格斗家。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退出了格斗协会，失踪了数年之久，他的家人还因为失去他的行踪请求过帝国哨岗的帮助。” 　　黛西捂着青了的下巴，坐在会议长桌的一席，参与了对这场事故的总结讨论。 　　特拉维斯脸上并没有显现出忧愁和烦躁之类的负面情绪，这也只能说他装得足够淡定。他心里肯定是藏着很多事的，如果不是路易斯那边在被人操控着，他一定要回国都去动用全部资源来搞定迦南。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近几年失踪的那些厉害人物，要么投身魔女教，要么进了黑色协会？”特拉维斯一想就觉得牙疼，毕竟帝国这些年里失踪的人还是不少的。 　　大约是因为这场会议太无聊，这些毫无依据的猜测进行到一半时，黛西就歪了歪头倚在清身上睡过去了。而另一边的蒂娜则是展现了出身大家族的良好素养，她没有打瞌睡，装出了在认真思考的模样，实则无聊到抠自己的指甲玩。 　　黛西醒过来的时候，讨论已经结束了，桌边的人都散了。只剩下被她当成了枕头的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旁边的特拉维斯，后者正在担忧地看着她。触及对方视线的时候，黛西所有的睡意立刻驱除了——因为特拉维斯的眼神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命不久矣的重症病人。 　　而下一刻，更不妙的是，清也以非常柔和的动作摸了把她的头发。 　　黛西被摸得汗毛倒竖，唰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们这眼神这动作，到底是在给谁送终呢？” 　　清抄起桌上的小教杆，对着黛西的额头敲了一下：“只是发烧而已，为什么说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黛西气结：所以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表现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样啊？ 　　- 　　清抱着黛西，从坏掉的侧门走回了房子里——特拉维斯暂时没有多余的人力能调来给他修门了，被打掉了的门板躺在地上，估计短时间内是装不回去了。 　　实在是有碍观瞻。 　　不过不用担心，这块门板估计明天一早就不会在地上了。毕竟这东西还是很值钱的，一定有人乐于偷走或者捡走它。就比如缺少守卫的皇宫的围墙外面贴着的黑色石板，好像是因为材质是黑曜石的缘故，总会有人为了钱而不辞辛劳抠掉皇宫的砖。 　　黛西还拖了个巨大的粉色布偶熊回来，是特拉维斯送来讨好她的。 　　清非常刻意地忽视了这只熊在房子里有多么格格不入，强行抑制住自己对黛西或者特拉维斯的审美的贬低之后，他才勉强没把熊和黛西一起丢出去。 　　他拿着一个小喷壶走过来：“等头上的伤结痂以后，每天用药水喷一喷。不好好处理的话，以后头皮会秃一块。” 　　黛西扯了扯嘴角，就算再怎么不开心，也仍然把小喷壶收下了。她还这么年轻，和秃顶这件事本来该是无缘的，就在今天梳下了一大把带血的浅金色发丝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保护头皮的重要性。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头皮。 　　“您过来一下。”黛西朝他招了招手。 　　“如果你想和我说话，就应该你自己过来。”清已经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了，他在提醒黛西该有的那些小规矩。这些天里他的好说话似乎完全是错觉，黛西真想要把他的底线扯掉一截时，这家伙就又变得疏离冷漠了。 　　黛西没有挪动自己的脚，她隔着一段距离摘下了手上的护腕，把花型印记露出来。 　　“我应该不是在发烧，是这里一直在散发热量。”她的印记一直在变化，花藤的分支变多，花朵盛开得更艳丽。“说起来告诉您似乎也没有办法，但我现在其实很烦躁，需要释放一下心情。” 　　清看了看她，只好主动放低身份，走去她身边了。黛西一下子就不烦了，她有种计谋得逞后的开心感觉，清嘴硬心软这一点真的让她非常高兴。 　　他拿起护腕，重新给黛西套回了手腕上。他的确拿魔女之花没有办法，而且研究花朵对黛西来说的意义就是让她的心情愈发阴暗，还不如藏起来不要看。 　　“你应该拾起你的体能训练了，黛西。”清把那根已经几乎没什么魔力的魔杖拿到茶几上，看着被烧得有些脏掉的白羽毛，语气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依赖道具赢下战斗的魔法师，如果你出门时没有拿上魔杖，是不是要把命都赔上？” 　　黛西抽回手，坐得离他远了些，心情重新落回了低谷。 　　“我以为这是骑士团的错误。” 　　清拿起魔杖，在杖柄处轻轻旋转一下，竟然打开了这根魔杖。 　　“爱德华兹城堡最强大的战力一直都是宫廷魔法师，这显得骑士团没什么用处，一直是皇帝陛下花费重金养活的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现在所承担的工作换一换人也一样能做，毕竟他们独有的一身精湛剑术从没派上过用场。” 　　清握着较短的那一截杖柄，缓缓地抽出了一根锋利的，以魔矿石打造的锥刺。黛西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锥刺，她作为魔杖的主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魔杖还藏有这种她用不了的机关。 　　在讽刺过骑士团之后，他也没有放过特拉维斯：“就像某位空有一身好剑术，却在每次遇难时都不带剑的皇帝一样。” 　　门外忽然就传来一声怒吼：“我听到了！” 　　特拉维斯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清似乎早就知道门外有人，他平静地把手上的利器放回茶几上，像是平时打招呼问别人“有没有吃晚饭一样”，和特拉维斯随意扯起了话题。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在我家门口偷听的？”说这话时，清还特意朝黛西看了一眼。 　　特拉维斯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把一个黄色的布袋往黛西怀里一递：“跟你们也就是前脚后脚吧，布偶熊用来换装的衣服，你忘记带上了。” 　　黛西心中一怵，摸上了自己带着护腕的左手腕。她一下子就意识到：清一直就知道特拉维斯在门外，所以才把她摘下来的护腕又给她戴上，甚至还不接话题，直接引着她聊起别的事情。 　　好在她对“魔女之花”这几个字没有任何明显的提及。 　　清自然地接过话：“这种事情派别人来做就可以吧。” 　　“如果交给别人来做，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对骑士团有这么大的意见？”特拉维斯非常记仇地一转话语，“哦对，还有我的剑，我以为我应该受到的保护应该严密到让我没有拔剑的机会。” 　　黛西伸出手想要制止：“等……” 　　“是吗？你对你身边的这些无用之人实力的认知还是不够清醒啊。” 　　黛西头痛地拽了拽清的袖子，想提醒他把友军骂进去了。 　　清刚好伸出手臂去拽那只被黛西拖回家的大熊，黛西拽他袖子的手就这么空落落地停留在半空。他那无敌的嘲讽仍然在继续：“他们都像是这只熊，看起来很厉害很能打，其实都是棉花芯。最大的功用就是换装，跟着皇帝换上适合各种场合的衣服，站成整齐的两排用来撑场面。” 　　特拉维斯已经说不过清了，他只能在后者的语言攻击中投降。 　　清胜出之后还不忘了再次发动金钱上的嘲讽，他拿着个紫色的绒布小锦囊，塞进黛西还举在半空中的手里。“别再为难皇帝陛下给你涨工资了，他那因为养一群绣花枕头和支撑奢靡生活而亏空的国库里抠不出一分多余的钱。” 　　黛西怔愣地拿着锦囊，怀疑清今天是不是疯了。特拉维斯沉默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他记得这位以前说话时虽然不留情面，但也不具有这等程度的攻击力的。 　　黛西打开锦囊，从里面倒出了五块颜色各异的宝石。 　　“这……” 　　“零花钱。”清起身往楼上走。 　　作为一个身边有三个还活着的孩子的老父亲，特拉维斯非常不赞同清的举动：“您会宠坏孩子的。” 　　- 　　清推开卧室的门，一只黑色的鸟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把嘴里叼着的漂亮石块放在了他的桌子上。鸟是只乌鸦，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炖乌鸦来吃，石头却是一块块的宝石。 　　从他炖掉鸽子起，这只黑乌鸦就成了新的信使，不停地往他的房间里送信和宝石。到今天下午为止，各色的漂亮宝石已经堆得满桌子都是了。就算他关窗关门，甚至往窗户上画封印用的魔法阵，窗户还是会在乌鸦来到时自己敞开。 　　所有的来信，都是在告知他奎尔密林所发生的灾害。 　　“奎尔密林一定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很清楚，我不愿意管任何与奎尔密林有关的事情。”清拉开桌前的椅子，把桌上不知道谁为他准备好的墨水和羽毛笔推到一边去。这只鸟一定是会说话的，能说话干嘛要写信？ 　　乌鸦认真地看着他，鸟类原本还带着亮光的眼眸忽然就变得一片漆黑。 　　“这是你的责任，清。” 　　“好吧，我会在期限之前处理这件事。”清忽然拿过羽毛笔和纸，冰冷的银瞳中映出了一团黑色的影子。“不过还是请教您一件事，乌鸦怎么炖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就是担心宠坏了，才只给了五块宝石。 皇帝：？？？？？ --------- 小天神现在情绪比较失控（。 正在试图炖掉爸爸的第二只信使 提示：温柔性格形成的背后，大概是有着血淋淋的伤口的√ 与爱无关，也不是青梅竹马和什么死党友情←这些东西男主都没有。 　　第31章 迦南16 　　黛西又一次被清翻摔过去之后，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这次教学相当不愉快，体术训练的第一堂课需要学生吃瘪这一点，她可以理解。但在教师是清的情况下，黛西完全不能理解清这种不合他自己的常理的举动。 　　恰巧她是个在情绪上非常敏感的人。 　　清对着躺在地上疑似被摔傻的黛西伸出手时，这点好意被后者轻轻打了一下手掌，以拍开的方式拒绝了。 　　“您是在发脾气吗？”黛西把手里那根无用的锥刺丢开了，起先她还担心会不小心刺伤清，但事实证明，她连划到对方衣襟的机会都没有。 　　忽然被这么问，清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黛西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露水。在草地上滚过几圈后，她身上带着草叶和湿润的泥土，整个人都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她很干净，另一种层面上的干净。 　　“最近遇到了比较头疼的事情。”他转身迈开了步伐，黛西小跑着跟上他。 　　黛西总算追到了他，拉着他的袖子走到摆放在庭院中的白色桌椅旁：“是我们人类即使倾听了，也无法提出任何有效建议的事情吗？” 　　清愣住了一瞬，他认真地看着黛西。不过黛西的表情倒是一直很无辜，被他看久了以后甚至还带上点惊慌。半晌，他无奈地笑了下。 　　“你说得就好像知道我的身份一样。” 　　“我不知道啊，不过您肯定不是人，人类怎么可能不老……”黛西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成为了碎碎念。“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好像真实身份见不得人一样。” 　　见不得人，清还是第一次收获这种评价。也对，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他的身份确实是见不得人的。这么说来，他和魔女也没太大的区别——只是被人对待的态度大相径庭，一者受人尊崇，一者人见人骂罢了。 　　“我最近倒是也体会到了像人类一样的，被责任和生活压垮的感受。”清用手掌扫下桌上的叶子，黑色的乌鸦又一次到来，脚上绑着信，嘴里叼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如果哪一天皇帝让你负责专门应对魔女，你会怎么办？” 　　黛西想了想，不由得捂住了胃，这可真是一件让人想想就胃疼的事情。 　　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能够应对的方法了。对待扛不起来的责任，最好的办法永远不是面对，而是想方设法地逃避：“辞职跑路吧，我又不是非得待在爱德华兹城堡。只是成为一个身处权力核心的人，我寻找我的父母会方便很多。” 　　清摆了下手，一阵风将乌鸦掀飞出去。 　　他不想去告知真相的事情，完全可以吞在肚子里，等到一切都枯萎掉。只要人类短短的几十年寿命结束，任何事都可以随着死亡埋入黄土，被虫子啃噬得不留痕迹。 　　但他此刻却不知道，沉默是不是正确的，或者他的沉默是否有意义。黛西是否会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罢休，非要将真相翻出来。找不到还好，但万一她真的扒出了陈年旧事，事情又要怎么收场呢？ 　　“如果你父母的爱情是建立在欺瞒和仇恨的基础上，不受祝福，万人唾骂。”清的话说到一半时，黛西就已经用很惊诧的眼神在看着他了。“魔女所拥有的爱情大多会如此，你的家庭未必会是例外。如果真是这样，你认为你找回家，你父母会爱你吗？”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忘记跑到这张桌子边是为了讨论什么了。 　　黛西想把头趴下去，但趴到一半就又抬起来了。她抿着唇，脸颊微微鼓起来，是她一贯的有情绪时会表现出的样子。但这次似乎和往常不一样，她用力地睁大眼睛，那一双宝石蓝的眼眸里闪烁着水光。 　　清觉得，她只需要眨一眨眼睛，眼泪就会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但她没有，她晃着脚跳下凳子，仅仅撂给清一个背影。 　　黛西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小孩，她的敏感和黏人表现在外，情绪的脆弱藏得很好，却也不算秘密。但偏偏在这种清以为她要情绪崩溃，大闹或者大哭一场的时候，清做好了准备要吵一架，她又强行憋着眼泪跑了。 　　乌鸦又一次落在了清面前的桌子上，甚至还非常开心地叫了好几声。 　　清一把捉起乌鸦的翅膀，转身回房子里找砂锅去了。 　　- 　　黛西垫着脚，在柜台前选了几样点心。她发现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连自己比不过人家的柜台高这种事都要在心里抱怨好几回。总之买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任何想吃东西的欲|望了。 　　她抱着点心包在迦南主城的街道上乱走，嘴里叼着一块桃酥。 　　伤心的劲一过，她又开始反思起自己为什么要发脾气了。清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如果清要因此而承受她的脾气，是不是太冤枉了？而且冷战要比直接吵起来更加伤人，她这算不算是在本就心情不好的人心口上又捅了一刀？ 　　明明就是她在拉着清，想解决对方的烦恼事，结果反而是自己对他发脾气。 　　她真是太糟糕了。 　　但在走到某个拐角处的时候，黛西就被迫从这种自我责备的状态中拉扯出来了。她上牙下牙一合，桃酥“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块。 　　特拉维斯揽着一个妆容艳丽的年轻女郎，在对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黛西默默地转身离开现场。 　　论起家庭，也不知道她和父母双全的夏洛特公主谁才算是倒霉蛋。 　　- 　　黛西转身走了没多久便遇上了一个熟悉的人，在她大喊出声之前，对方的匕首已经横上了她的喉咙。 　　“我没有要对皇帝陛下出手的意思，你也不要乱喊哦。”柯蒂斯在得到黛西点头的答案后，才将匕首收起来了。“我只是出来逛一逛，在离开迦南前最后看一眼这自由的城池。” 　　黛西心中疑惑，是整个魔女教都要离开的意思吗？ 　　“有人越过皇帝和我们谈了条件，他们释放卡特小姐，我们与卡特小姐一同秘密撤出迦南。”柯蒂斯拿走了黛西手里的点心包，背靠在墙上，非常神经地和昔日敌人谈起了魔女教的行动。甚至她的言语里，还带着点伤感。 　　黛西在迦南的遭遇让她再也不想和魔女教打交道了：“能赶紧走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的名字叫黛西？” 　　黛西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扭过脸去：“请务必不要把我视为成长性可观的未来对手，展开长达数十年的纠缠，成就一段让人类传颂的宿敌佳话。我再也不想和魔女教有任何牵扯了，真的。” 　　就趁着黛西闭眼的这点功夫，柯蒂斯已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黛西头发都炸了，她沿着墙退了好几步，直接退到了特拉维斯的视线之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特拉维斯与那个女人立刻装成了不认识的过路人，相互擦着肩膀分开了。 　　黛西的眼神已经死了。 　　柯蒂斯轻笑了一下，嘴唇开合，无声地说出了几个字。而就是这几个字，让已经倒地的黛西立刻爬起来追了过去，但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在黛西即将触及衣襟时，整个人都消失在原地。 　　——长得不太像呢。 　　- 　　尴尬。 　　这是现在唯一能够形容黛西和特拉维斯之间的氛围的词语。 　　特拉维斯只能僵硬地去聊些无所谓的话题来扭转这份尴尬：“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过几天我们要启程回路易斯了。” 　　“您看起来很失望。”黛西也不想就刚刚的事多加讨论，她非常自然地接下话。 　　“清把埃莉诺·卡特放走了，达成了我们和魔女教休战的条件。在休战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们本来是能赢下这场消耗战的。魔女的魔法不是棘手到难以抵抗，她们人少，资源也有限，溃败只是早晚的事。” 　　如同黛西的猜想一样，能干出这事的也只有清了。 　　“但要取得胜利，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特拉维斯耸了耸肩膀。“我也就只好接受休战的提议，把精力放回路易斯的政变之中了。” 　　黛西点了点头，对她而言，休战才是她最期待的结果。 　　“所以，您知道在路易斯动手脚的人是谁了？” 　　“我在离开路易斯之前就预料到了，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我是很失望的。”特拉维斯垂着眼睛，蓝色的瞳眸中看不出情绪。“有很多人都觊觎皇帝的宝座，但他不该成为其中之一。” 　　“我或许不是个负责任的丈夫，但我并不是不合格的父亲。在子女的成长中，我做到了所有我能做、该做的事。但杰弗里却走歪了路，他现在才十三岁，就开始试图巩固自己的权力、驱除异端了。” 　　杰弗里，帝国的第一皇子，将要继承特拉维斯的皇位的皇储。皇帝陛下有三个儿女，大儿子杰弗里，再往下就是夏洛特公主和她的双胞胎哥哥了。 　　特拉维斯的私生活非常乱，在感情方面毫无疑问是个人渣。但在作为父亲这一方面，黛西很难在他身上挑毛病，如果她的养父帕西有皇帝陛下一半好，黛西这辈子都不会在乎自己的父母是谁。 　　黛西摊开手：“他也许只是想捍卫皇室，做他认为自己身为下一任皇帝该做的事。毕竟从您离开路易斯到现在，您都没有因为路易斯那不为人所知的政变受到任何危害。” 　　“遗憾的是，不管杰弗里是出于好心还是欲|念，他都要丢掉他的皇位了。因为他莽撞，这一点足以让我忽视他全部的才能。” 　　黛西忽然觉得杰弗里殿下有些可怜：“真是严厉啊，您会砍他的脑袋吗？” 　　这个问题让特拉维斯笑出了声：“你猜猜看？” 　　看他这轻松的样子，杰弗里殿下的人头应该算是保住了。 　　“真让人羡慕。”在听到别人家庭的闹剧得到了一个好的收场时，黛西在为对方祝福的同时，心情却变得糟糕了。“我今天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放弃找我父母。” 　　特拉维斯停住了脚步，他知道，这显然不是个会让人愉快的话题。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在找你父母。你早一些告诉我的话，我也许能帮上些忙。”特拉维斯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放弃呢？” 　　“我从来都在忽视一个问题——我是因为什么变成孤儿的，是不是我的父母不爱我，主动放弃了我？他们又是否爱着彼此，我的出生真的是他们期待着的吗？” 　　特拉维斯的手僵硬了一瞬，他低下身子，捧起黛西的脸。 　　“黛西，听我说。不管爱情是破裂了，还是从头到尾都不存在，都不会有人不爱孩子。你的父母如果还在世，一定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离开了你身边。”特拉维斯捏了捏她的脸颊。“如果我是你父亲，我一定不会放弃你。” 　　黛西瘪了瘪嘴，抬起胳膊在脸上擦了一把。 　　- 　　在特拉维斯把黛西抱回来的时候，清看着把黛西放下后使劲儿甩胳膊的特拉维斯，以及眼睛红了一圈的黛西，陷入了沉默中。他嘴里叼着的半块桃酥掉了下来，在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衣服上滚了两圈。 　　特拉维斯在清的视线压力下完全不想多待，转身就迈出了门。 　　清一手支着头，把零食筐子朝黛西那边推过去：“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你就能在这么不安稳的地方到处乱跑，遇到危险怎么办？” 　　“您不是让魔女教休战了吗？” 　　清沉默着别开了头。他到底该怎么告诉黛西，对她而言真正危险的从来都不是魔女教？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黛西拿着一块奶糕，在手里捏得快要变形了，也不见得咬上一口。 　　她低着头，小声说道：“对不起。” 　　清诧异地看向她。 　　黛西眨了眨眼睛，长且卷的浅金色睫毛颤抖着：“我对您发脾气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过分很糟糕。” 　　她为这种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要正常交谈就能忽略的不愉快道歉了。清不在意、想要略过的事情，她放在了心上，并且还因此非常紧张。 　　更何况，这件事黛西本就该生气。 　　这句对不起不该说出口，至少不应该让她来说。她敏感、谨慎，似乎因为自身的经历，养成了过分爱护身边人的，从来都不愿去刺伤他们的习惯。可人们，哪怕是亲近的人之间，也是会带着点小小的刺的。 　　“我并不想听你道歉，黛西。”清看着她。“我以为今天我没有做错事情，而你也没有。” 　　第32章 黑色协会1 　　旧馆的佣人将装好的木箱搬出门，骑士团打开箱盖进行清点和盘查，确认无误后才把木箱装进车里。 　　皇帝陛下来时带的行李少得可怜，没想到小两个月住下来，要带走的东西却有至少两车。其中除了衣物和用具，还有各种各样的珠宝以及钱财，都是从旧馆中收缴走的东西。旧馆对他的态度有很大变化，大家都明白，等到特拉维斯回到国都路易斯之后，在放任自由中走上错误之道的迦南不可能再是中立之土了。 　　“愣着做什么？”清催促着黛西上了火车。 　　“我听说出了西城门后一直走，会有一片湖泊和一座小木屋，里面有一位什么都知道的女巫。”黛西堵在车门口，语气中满带着可惜和遗憾。“我还没有去过呢？” 　　清推着黛西的肩膀，将她塞进车里，自己也踩着台阶上了车：“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黛西回过头：“为什么？” 　　清没有回答。 　　黛西究竟想问什么样的问题，他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关于未来，她究竟是作为人而活，还是成为一个污染世界的魔女。或者是关于她极度在意的父母，如果他们还活着，究竟身在哪里。 　　对于人们真正在意的问题，预言从来不会给予答案。 　　- 　　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在火车从迦南开往路易斯的漫漫长路上，坐在头等厢里的几个人开始依靠打牌来度过时间了。起先他们还各自在看书、处理事务或者研究魔法理论，但大概是在遥远的路途上太过无聊，就纷纷起了玩心。 　　“为什么又是您赢下来？”黛西把手里的扑克牌全部拍在了地上铺着的黑布上。 　　从昨天开始打牌，到今天睡醒后继续的几局牌，全部都没有例外的由清赢了下来。 　　这倒是激起了年轻人的好胜心理，黛西和蒂娜都愈挫愈勇，想要试着去赢过他。倒是特拉维斯在玩了两次后就宣布退出，换骑士长加入了游戏。 　　“因为你技术太差。”清把牌拢成一沓，整齐地摆在面前。“还玩吗？” 　　“玩……” 　　黛西话音未落，车顶就发出了不正常的巨大响声。 　　抬起头的众人看见，铁皮火车的顶部很明显的凹陷了一块，像是被重物击打过一样。不过他们很快就有了答案，又一声撞击声响起，发出声音的那一块车皮同时凹陷进来。而车顶传来了脚步声，有很多人在上面来回踩踏。 　　“上去看看吧。”完全无意继续这只赢不输的无聊战局的清把扑克牌收好。 　　骑士长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这一节车厢。他站在两节车厢中间的位置，双手抓住车顶，借助周围的零件凸起爬了上去。但只是探了个头而已，骑士长就迅速跳下来锁好厢门，回到众人面前。 　　“车顶有一群戴兔子面具的黑衣人，像是黑色协会的。” 　　特拉维斯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皱着眉望向车顶。如果眼神有杀伤力，他一定会透过车顶把这些自己送上门来的邪|教|分|子瞪出个窟窿来。 　　他迅速地安排了事宜：“让所有乘客去前面的车厢避难，骑士团在车厢内待命，宫廷魔法师准备迎击。不要在意能不能逮捕他们，这种环境下作战要注意自身安全，千万不要掉下火车。” 　　蒂娜披上法袍，把前襟的金色塔链扣上，利落地装备好了自己。她拿着魔杖朝后面的车厢跑去，准备传达特拉维斯的命令，与待在倒数第二节车厢的宫廷魔法师们汇合。顾及到皇帝陛下的人身安全，战斗只能在后面的车顶上展开。 　　黛西才刚拿起她的黑袍，就被清抓住了手臂。 　　特拉维斯也同时制止她：“你留在这里。” 　　哈？留在这里？ 　　黛西拿法袍的动作僵在一半，她不太确定到底是她听错了还是特拉维斯下错了命令。黑色协会的这些信仰着奇奇怪怪的负面东西的人应该被称为邪|教|徒，他们为了所谓的信仰、或是报复世界的心态聚在一起，做出各种各样的疯狂事情。 　　如果不好好处理，这些家伙把整列火车都炸掉也不是不可能。 　　特拉维斯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将作为主要战力的她留在车厢里？ 　　“你没有必要过去，我们不会遇到任何危险，而他们的危险也只在于需要爬上车顶。”特拉维斯笑了一下，窗外的阳光非常强烈，坐在窗前的特拉维斯半张脸背着光。“如果你去了车顶，也许反而会引起一场大战。” 　　“我？” 　　清把铺在地上的布随手卷成一团，他坐回舒适的软椅中：“在权力争执中，没有谁是干净的，尤其是在国都路易斯。除了利益勾结的下作手段外，身居高位的人的背后往往藏着黑色势力。他们也许想对皇帝动手，但不会选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他们的到来，只是借着袭击皇帝的借口做一些别的事情。” 　　黛西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她似乎能明白一些了，但也更加糊涂了。 　　特拉维斯笑了笑，伸出手将她揉乱的头发捋开：“黑色协会袭击皇帝，小蓝宝石英勇牺牲。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黛西打开他的手：“是很正常。但为什么是我？” 　　“黛西，你越是具备才能，就越会挡到别人的路。”特拉维斯分明在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你想一想，你在迦南主城的表现，被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回报到路易斯的时候，有多少人在为此焦急？” 　　蒂娜推开车厢的门回来了，她笔挺地站在皇帝面前，回报所有的状况：“皇帝陛下，那些兔头人似乎没有战斗的意图，在我们爬上车顶后，他们全部跳车离开了。” 　　特拉维斯在蒂娜回来的一瞬就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但黛西却硬生生地从他脸上读出了嘲讽。 　　她以前还不明白特拉维斯秘密造访迦南时为什么带上了蒂娜·修斯，她猜测过原因，实力、智谋甚至是蒂娜的冷静。但直到今天，黛西才明白，她忽略了隐藏的规则。 　　出身于修斯家族的蒂娜，是再好不过的护身符了。没有人敢动她，因为没有人敢触碰一个历史久远底蕴深厚的魔法师家族。无论是什么危险的事情，特拉维斯都会首先交托给她，以此来避战。 　　- 　　离开迦南多日，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路易斯。 　　特拉维斯没有直接回爱德华兹城堡，他暂时去了皇宫居住，将自己在皇宫关了两日，才在骑士团的护送下回到爱德华兹城堡。 　　他回来的第一天，就约谈了他的家人们。这是一场很特殊的谈话，因为这看似稀松平常的下午茶，竟然邀请了清作为来客。黛西和蒂娜待命在庭院外的长廊上，一起观礼这场皇家的家庭闹剧。 　　仆人端上了银盘，揭开盖子后，里面却不是糕点。 　　特拉维斯垂着眼睛，把墨水和羽毛笔往桌上一摆，纸张摊开到桌子上，茶壶、茶杯和花瓶都被他扫去一边。 　　“杰弗里，我想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但对于你的错误所造成的真正后果，你似乎并不清楚，否则你就不会犯错了。”特拉维斯两手交叠，在与家人齐聚的时候，他鲜少这样摆出一副位居高处的姿态。 　　长得与特拉维斯有七分相似的杰弗里皇子低着头：“非常抱歉，父皇。” 　　“今天我需要你做两件事。第一，你要把在我离开期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写出来。你做下所有决定的契机，你提议处死魔女时所有人的反应，包括反对你的与支持你的，你要将他们的话语一字不漏的回想起来，并且写在纸上。” 　　特拉维斯顿了顿，“第二，杰弗里，你要以皇家所规定的仪式，向克里迪亚斯帝国做出承诺，放弃皇帝的继任权。” 　　皇后手中捧着的杯子掉落下来，夏洛特公主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她接住了杯垫和杯子，接过双胞胎兄长递来的餐巾擦拭皇后身上淋到的茶水。 　　现在的状况不在杰弗里皇子的预料之外，他只是情绪变得非常沮丧，没有任何闹腾便接受了这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慢热嘛QAQ 然后就每次写的时候急死自己QAQ 　　第33章 黑色协会2 　　在皇帝一家的下午茶结束后，黛西回到宿舍里。 　　她发现自己的物品似乎被人翻过，但贵重的东西都没有丢失，倒是那本她心血来潮只写了一篇的日记被人偷走了。好在她足够有防备心理，仅仅在那篇日记中记录了生活，而不是提及她每日的惆怅。 　　书桌上多了一封信，信封是黄色的牛皮纸，漂亮的花体字下依稀能看见打版的图样，按照字迹来寻找这个人是不可能了。 　　黛西打开信封，抽出里面薄薄的信纸。 　　“致尊敬的蓝宝石魔法师黛西小姐： 　　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意味着您在迦南主城的勇敢事迹已为大众所知。您所拥有的才能让人羡慕，倘若时日足够，您必将成为克里迪亚斯帝国魔法师的枭首。想必您也已经因此遭遇有心人的算计，见识到路易斯黑暗的一面。 　　如果您愿意，在下很乐意为您解决烦恼。 　　乔治街73号，兔子先生。” 　　这算哪门子的恶作剧？ 　　黛西捏着薄薄的信封，拉开房门走出去。 　　在这个时间里，清应该还待在药剂室或者图书馆里，专研他感兴趣的东西。黛西还不知道他在路易斯的住址，她在需要去寻找对方时总会很轻易地能找到人，不需要知悉更多的事情。 　　不过今天似乎是个例外，她没能找到清。 　　倒是在书架前抱着书的特拉维斯看到了她，和她打了招呼：“黛西，有事吗？” 　　黛西把信封折了一折塞进口袋里，两手空空地向特拉维斯摇头。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感觉事情在让清知道之前，还是先瞒着皇帝陛下比较好。 　　特拉维斯笑了笑：“如果是要找清，你应该离开爱德华兹城堡去找。他有时候会留宿在城堡，有时候会回家，地址是乔治街71号。” 　　黛西心中一惊，挥挥手朝着皇帝陛下道别，转身跑出去了。 　　- 　　黛西原本想看看乔治街73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她到了乔治街才发现，根本就不存在73号。清的住址在71号，房子左边是乔治街69号，路对面是70号，右边则是有一道简单的分界线——一个窄的只钻得下一个人的巷子，也许用墙缝来形容更恰当一些。隔壁的屋子的门牌号就成了格兰街1号了。 　　而清住的地方也远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大。 　　黛西见过了这人生活的奢靡程度，也见过坐落迦南主城的豪宅，还以为他在路易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不改生活作风。没想到这附近街道上的房子都是很普通的二层小楼，房子后面的确带着个花园，小到连张桌子都摆不下。 　　黛西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地址，迟疑地敲响了71号的门。 　　过了一会儿，门后响起了脚步声，拧动门锁的声音响起。清拉着门柄，站在自己家门口和黛西互瞪了一会儿，似乎对小姑娘的到来感到意外。 　　清银白的头发上还挂着些水滴，应该是刚洗过澡，还没来得及晾干自己。他穿着一件短袖的深灰色衬衫，扣子少扣了两粒，苍白的胸膛暴露出来。上衣和同色的裤子应该是一套，码数不太合身，不像是他自己的衣服。他戴着副平光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都要显得柔和很多。 　　黛西默默地捂住了鼻子。 　　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好看！就算衣服太大了显得邋遢也好看！ 　　“进来吧。”清侧身让出路来。 　　黛西在沙发上坐下时还没清醒过来。 　　她到底是到了什么地方？这平凡普通的装饰，有点旧的木地板，还有这落了灰的不常用的吊灯……就连沙发都是布艺的，这不就是普通人家吗？但是，清的生活吃穿用度哪里像普通人了？ 　　还有桌子上摆的相框，在黛西看清楚之前，清利落地伸手按倒了好几个，只留下了三个。 　　“以后别穿成这样来我家。”清指了指她这身黑红相间的宫廷制服，还有黑袍和蓝宝石塔扣。“街坊邻居会以为我做错事情被皇室调查。” 　　黛西没有反应，呆呆地抬起头看着清。 　　“你到底在愣什么？”清捏住了她的脸，轻轻拉扯着提醒她回神。 　　黛西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相框里的四个人，确切来说像是一家四口。其中唯一一个银发的小男孩穿得很漂亮，衬衣领子都带着蕾丝花边，打扮得非常精致可爱，但眼神却是冷漠无情的。黛西就是从眼神这一点辨认出了清。 　　清楞了一下，把这个相框也一起扣上了。 　　剩下的两个相框，一张是清和一对男女的合照，黛西能够辨认出，这其中有着年轻时的特拉维斯。而另外一名少女很显眼，她的发色很古怪，哪怕是染的也不该染出这个颜色来，也不知道到底该说是浅紫还是灰白。清的容貌与现在一模一样，而冷漠这一点似乎贯穿他的一生，任凭另外两人笑得开心，他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而另一张合照，是他和黛西在训练营时拍下来的。 　　唯独在家人这一方面，他有着非常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事情：“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黛西能够听出他言语中含藏的拒绝和排斥，情绪一瞬就变得低落了，她从兜里拿出牛皮纸信封递给了清。 　　清拿着信纸对着光看了下，撂下信纸，只带着牛皮纸信封上楼了。短短几分钟过后，黛西就听见楼上的房门再次打开，但除了清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清下楼时有两团毛茸茸的东西围在他脚边，他似乎是担心踩到，行走的动作非常缓慢。 　　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清隔着楼梯扶手朝黛西晃了晃手里的信封。 　　黛西赶紧过去接住，也是这时，黛西才看到清脚边的两只体积可观的猫。 　　清弯下身去一手一只，把两个半人高的家伙捞在怀里，才顺利地下了楼。清放下猫，在两个食盆里倒上猫粮之后，猫咪立刻不再粘着他了，转头就埋身于吃的伟大事业中。 　　牛皮纸被清处理过，展开之后就是一张地图。 　　清蹲在猫旁边，把装有魔矿石的玻璃容器塞进水盆的凹槽里，那个小小的陶瓷水池就开始有水雾冒出，甚至还有循环的喷泉。两只猫吃到一半，就被喷水池吸引了注意力，用粉嫩的肉垫沾着水，再舔进肚子里。 　　“你知道什么人才会称自己为兔子吗？” 　　黛西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只想起了前几天在火车上遇见的兔头人。” 　　清拉开抽屉，拿出一沓裁剪过的报纸递给黛西：“黑色协会算是一个统称，克里迪亚斯帝国把所有没注册过、在帝国法条允许范围之外活动的秘密组织全部称为黑色协会。不过他们这几十年里有个显著特征，喜欢戴面具，并且还把面具当成了自己的脸，他们的面具有着各自好辨认的特征。” 　　报纸上不乏有图片，不过大都是手工绘制。照相机这种东西很早就有了，但因为那些复杂的机械零件以及洗片的麻烦程度，过于昂贵的价格造成了只有异常富裕的人才能够使用。不被帝国重视的报纸行业不可能拥有相机，连爱德华兹城堡的调查队都不会使用相机来捕捉线索。 　　最可笑的是，相机是几千年前就有的东西，至今都没能普及起来。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批判，人类的文明受到魔法的阻碍，数千年来止步不前。 　　电力早已被发现，但因为具有魔力的魔矿石的存在，帝国并不重视这样的发现。火车从烧煤改成了煤和魔矿石一起制动的结构，电力除了照明之外就再无用途了。比起来颠簸又缓慢的蒸汽汽车，人们更喜欢乘坐自然一些的马车出行。 　　文明的停滞是因为人们不需要，他们生活安逸幸福，没有什么是需要改进的。 　　黛西手中的报纸上，一群戴着兔头面具的人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还有戴着青蛙面具的，马头面具的……各种各样的打扮奇怪的人，往往喜欢在深夜出门，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路易斯的街道上，又行踪诡异地消失。 　　“有的面具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假面，有的则是和动物一模一样，取自动物的头颅。黑色协会大多热衷于黑魔法，名字中的‘黑’除了法条的黑色地带之外，也有着禁忌魔法的意思。他们放干动物的血，用生灵向黑暗之神、黑色精灵或者恶魔献祭，以此达到目的。” 　　黛西放下了报纸，她稍稍有些反胃。 　　“听起来比魔女教要可怕？” 　　“不管是黑色协会还是魔女教，在魔法方面总要胜过活在光明之下的人类。”清不停地把靠近他的猫推开，才能从柜子里翻找东西。“魔法的天才和走歪路嗑错药的疯子，总比活得堂堂正正，将一生都耗在魔法上的努力之人走得要远。” 　　清抽出两本厚实的旧书，甩在黛西面前。 　　一本名叫《给人生带来改变的魔法》，另一本名叫《奇迹魔法大全》。 　　“黑色协会的人会自己骗自己，他们使用的不是黑魔法，而是一种奇迹的术法。或者比喻为一夜见效的奇药，一梦回春的神迹要更加合适。” 　　黛西抽着嘴角，一边同情着黑色协会的傻瓜疯子们，一边摸上了其中一本书。她触及那古旧的封皮的瞬间，手指的刺痛传达至心脏，左腕的印记也开始灼痛起来。 　　翻开第一页的时候，黛西忽然就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巨大的一章~但是埋了什么我不告诉你们（喂！） 黛西发现男神住的地方很普通，但也发现男神家里确实有矿（两只布偶猫）。 小天神这是祖传吸猫癌√ 黛西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一张多么伟大的照片， 大概是要被摆在祭坛上朝拜的那种√ 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好看啊，每次写他都在流口水 　　第34章 黑色协会3 　　被黑暗和晕眩感侵袭的一瞬过后，黛西反应迟钝地看向手中的书，在她手指压住页脚的第一页上写着“见面礼，心想事成的魔法”。黛西把护腕掀开些许，果然，她手上的蓝色花朵不见了。 　　不过世界上是没有这种好事的。 　　魔女的规则很简单也很明显，她们的身体上生长着一朵花，无论是削去皮肉还是割掉肢体，这朵花都不会消失不见。再怎么高深的魔法都无法遮挡魔女的花，更别说让它消失。 　　而且还是这种黑色协会用来传教骗人的书……这看来应该是一种让人能够欺骗自己的魔法。 　　“就是这种蠢笨得可笑的东西，把很多人拉进了禁忌的深渊。”清把书本从她手里抽出来，不再让她继续看下去。“就算是假的，也是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大概是这个道理吧？” 　　黛西没说话，她仍然盯着手腕。 　　即便清楚那是假的，但刚刚她的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狂喜。如果能够放下这与生俱来的沉重包袱，她也许真的愿意为此做出不少蠢事。 　　两只猫已经吃完了食物，优雅地溜达到清脚边来，蹭上脚的瞬间就风度不存了。中型猫黏黏糊糊地扒住清的小腿，一直围着腿绕圈，就好像没骨头一样，能够用身体圈住清的脚腕。 　　黛西对这种毛茸茸的可爱生物完全没有抵抗力，她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摸一把猫咪。 　　在她的手指接近的时候，绕在脚边的猫猛地一缩，毛都炸起来。猫缩在清的身边，耳朵下折成了扁平的样子。两双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黛西，其中一只几乎要跳起来了，非常凶地冲着黛西叫了一声。 　　清在猫鼻子上点了一下，凶巴巴地对着黛西哈气的猫立刻就老实了。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黛西委屈地瘪了瘪嘴，硬是从清的身边捞起来一只猫抱在了怀里。 　　猫咪很想挣脱，或者干脆抓破黛西的脸。奈何清就在旁边，他绝对不会让猫咪有任何下爪子的机会。 　　“是魔女的身份所导致的，你和人类所散发出的气息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这点不同，在动物看来很明显。” 　　黛西看了看被猫黏住的清，不满之心言溢于表。明明大家都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人类，为什么你就像是猫薄荷转世？ 　　“时间太晚了，你今天不要去找乔治街73号了。”清把猫从黛西怀里抱出来。“如果拜访黑魔法师的窝点，还是找个阳光正好的中午比较好。” 　　- 　　黛西在太阳落山前回了爱德华兹城堡，在绕到内部人员通过的侧门进去时，被门口堵着的大堆黑衣人群惊呆了。 　　能够自由出入爱德华兹城堡的在职人员都是红黑相间的衣服。 　　但这群人例外，他们是和死亡打交道的，就只能穿黑衣服。看他们今天的样子，应该是来检查尸体的——侧门处停着一具棺材，现在还不算入秋，黛西隔得不近就闻到了腐臭的气味。 　　特拉维斯从城堡侧门走出来，他神情凝重地走到棺材边。棺材抬到爱德华兹城堡已经不是正常的事情了，更不要说还惊动皇帝陛下，让他亲自走出门来关切。死去的应该是个对帝国而言很重要的人，而且绝对不会是正常的死亡。 　　蒂娜急慌慌地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而首席魔法师修斯老先生也拄着拐杖从门内走出来。 　　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地站在棺材两头，伸手准备抬起棺盖。 　　黛西才刚走近一些，想要问问什么情况，就收到了特拉维斯一个“别过来”的眼神。她还没搞明白意思，就被蒂娜捂住了眼睛，被带着转过身去。 　　“别看。”蒂娜拍了下她的肩膀。“也许会做噩梦。” 　　棺盖被抬开，黛西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死掉的人死相很惨？ 　　黑衣人们纷纷戴上手套，在棺材旁边蹲下。 　　“2.3公分左右，应该死亡两天了。” 　　黛西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大脑的想象力来补充画面。 　　尸体上2.3公分长，能确定死亡时间的东西…… 　　忽然想明白的黛西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里有一封信，是给国王陛下的。”黑衣人拿起棺材里的黄色信封。“署名是兔子先生。” 　　黛西惊讶地睁大眼睛，她转回身来。这一下就让她看到了尸体，身上爬满虫子的是总教官，即将接替修斯老先生的位置，成为下一任首席魔法师的人，也是修斯家的下一任家主。 　　第35章 黑色协会4 　　黛西慌慌张张地跑回乔治街71号时，整个人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宅子的房门虚掩着，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再次到访。黛西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系外套的扣子，这是件不太像他的风格的衣服，他很少会穿这种古板又绊手绊脚的长袍。 　　清戴上一顶圆礼帽，手中拿着价值不菲的拐杖。 　　“总教官他……” 　　黛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清打断了：“我知道，皇帝的信鸽来过了。” 　　他脸上依旧表情寡淡，看不出情绪来，就好像对修斯总教官的生死漠不关心一样。清一向如此，好像不管谁生谁死，他都会表现出一副“这是不可避免的规律，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的态度。 　　“您要去爱德华兹城堡吗？” 　　“我要处理别的事情。”清从抽屉里拿出了面具，走到门口时在黛西头顶轻拍了一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卷进来。不过，选择权从来都在你自己，你总是明白你应该做什么的，对吧？” 　　黛西点了点头，她拿出了牛皮纸信封。 　　“我会尽量安全地回来的。”她抬起头看着清。“所以您也是，一定要平安回来。” 　　清的步伐稍稍停顿，他应了一声，将面具扣在脸上，继续走了出去。 　　- 　　乔治街73号仍在乔治街，只是进去的方式特殊一些。 　　在作为乔治街和格兰街交界处的那条细的钻不进人的窄巷前，黛西驻足看着地图，抬头看了看上空，又低下头看了看地面。她脚底有一个圆形井盖，井盖的边缘处没有积着泥土，应该是常常被人掀起来的缘故。 　　黛西掀起井盖，沿着竖梯下到了路易斯的地下管道中。果不其然，在到达时，整条下水道是与乔治街和格兰街中间的那条缝隙平行的。 　　黛西握着魔杖，在她咏唱了能让魔杖发光的咒语时，亮起来的除了她的魔杖外，还有下水道两边不起眼的石头。 　　“好吧……”黛西耸了耸肩膀，将魔杖上的光芒熄灭了。 　　原本还以为在路上就会遭遇那些带着兔子面具，被人戏称为“兔头人”的品味奇怪的黑魔法师。没想到整条下水道里空荡荡的，什么异常的声音都没有，倒是她因为紧张而加快的沉重心跳声很明显地传进了耳中。 　　地图上的路线很简单，这条路走到头，再拐一个弯，就会到了“兔子先生”提到的地方了。 　　黛西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些许反常的现象。 　　下水道中央水槽里的水上出现了浮冰，而且她越是往前走，冰块就越多。黛西也已经感觉到了气温的下降，她穿的衣服还算厚实，但并不能适应这种该在秋冬才有的低温。 　　水槽上的冰块越来越大，后来干脆就连成一片了。 　　冰上还覆盖着一层雪白的东西，大概是寒冷之下结出的霜。 　　走至拐弯处时，黛西眼前一黑。 　　- 　　黛西被一片无边的黑暗包裹，她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攥进又张开。这个世界是有光的，但是除了她以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一定又是幻术。 　　黛西叉着腰，在遮蔽视野的黑暗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是不能理解黑魔法师们为什么要反复玩这种用烂的把戏，但多少要为黑魔法师们和受骗者们的智商感到同情。 　　她周围的黑暗缓缓褪去，被一片闪烁的星空取代。 　　明星汇聚成的长河织出一条路，引领着黛西造访这个奇迹之地。黛西踏上曲折的银白道路，迈开脚步行走，周遭场景瞬间变换。 　　她脚下踩着黄沙上一条灰褐色的石头路，穿越万里沙漠。路上遇见的野骆驼在她接近后，警惕地张开一对白色羽翼飞走。真正的骆驼当然不会长翅膀，毫无疑问这是一群魔兽。长腿鸟迈着两条三米大长腿追在飞着的骆驼后面，这场景别提有多诡异了。 　　黛西身边渐渐地长出茂密的毛竹，笋在这加速的时间里拔成高挑的竹节。山涧溪水从高处洒下，敲打着竹叶，落于生着青苔的湿地上，汇聚成股继续流下。 　　竹林逐渐褪去，换成一片嫩绿的草地。恰巧夕阳半落，草地上开着的白色蒲公英球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太阳落下的过程中愈渐明亮。草地的中央有一棵根茎盘错的巨树，尖耳的面貌美丽的精灵伏在树根上休憩。 　　黛西走过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才来到了路的尽头——一座立于湖中的小木屋。 　　她在离开迦南主城时提出来的想去的地方，女巫的小屋。没想到在这种神奇的幻境里，她竟然实现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黛西推开了小木屋的门，看不清脸的女巫坐在桌前等待她。 　　桌面上铺着深紫色的桌布，布面绣着金色的圆环和六芒星。水晶球、占卜牌、灵摆等等黛西感觉女巫会用到的东西，全部都摊在这张桌子上了。不过也还有让气氛变得有些可怖的骷|髅|头和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所制造的试剂——不过看试剂瓶边躺着的白鼠，也能明白这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黛西年幼时总觉得女巫都会有这样一面，怪异、神秘，孤独地在小屋子里做着独具一格的事情，也许会是非常邪恶的坏事。 　　女巫苍老的声音响起：“如果要问问题，先把报酬放在那边的秤盘中。” 　　黛西看了看年头已久，表面生着绿色的铜臭的秤盘。 　　女巫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魔杖，也许是看中了蓝宝石，因为她的目光还时不时地移到黛西法袍的塔扣上。 　　不过黛西并未让女巫如愿，她从兜里摸出一枚红色的宝石，放在秤盘上。 　　女巫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低落了许多，不过鉴于黛西放上去的同样是价值不菲的宝石，她只能有气无力地伸出手，邀请黛西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可以问了。” 　　黛西在坐下之前想了想，在幻境中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会有什么结果。 　　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幻境。 　　进入这幻境的人最在意之事会被以这种方式套出口，如果说出来的是不能告知于人的秘密，就会被设下幻境的黑魔法师拿住把柄。 　　如果黛西在问问题时，为了帮助问题得到更为准确的占卜结果，她就要提供大量的信息。到时，她也许会把自己是魔女的事情也说出口，对方除了得到欺骗她的明确方向“寻找父母”外，还会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而且女巫似乎是想要留下能够证明黛西身份的东西的——蓝宝石，无论是魔杖上的蓝宝石，还是塔扣上的蓝宝石，因为独特的工艺，都能够作为“蓝宝石魔法师”的象征。黛西刚刚从兜里五块颜色各异的宝石，其中也有蓝色的，但女巫却看都没看一眼。 　　黛西笑了笑，问道：“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离开幻境呢？” 　　就算看不清脸，黛西也能够明白女巫此时一定是变了脸色的——刚刚还半死不活得坐在凳子上的年迈女巫，在听见这话时，竟然活动起那枯瘦得好像只剩下骨头的身体，想要用她的尖锐指甲撕破黛西的脸。 　　但这被识破的幻境已经无用了，女巫的手透过了黛西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碰到。 　　周围的幻境开始扭曲着消失，黛西的视野又一点一点地被下水道所占满了。不过由于屁股下面的椅子也是幻境中的东西，在幻境消失后，黛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黛西走过转角，隔了不远的距离，右手边的地方就有一扇门。 　　- 　　黛西小心谨慎地推开门，在确认里面不会突然跳出一个兔头人捶她的脑袋后，黛西才抱着魔杖走进去。 　　室内的场景一片凄惨。 　　不管是地板上、墙壁上还是那张简陋的小桌子上，都有着像是喷溅上去的大片深色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黛西拿起桌上的湿乎乎的破抹布，在墙上轻轻一擦。抹布上一片红色，恰恰证明了这些痕迹到底是什么。 　　黛西拿起杯子，里面有微红的水，还有两颗不完整的牙齿。 　　可以想象，有人在这里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这屋子里几乎每件东西上都沾着血迹，除了桌面上的一封信，很明显，这封信是血液干掉之后才放上的。 　　信封上写着“致蓝宝石”。 　　黛西叹了一口气，拆开了信封。 　　“可爱的小蓝宝石，通过考验到达这里的你，果然又一次证明了你是个天才。也仅有这样，你才能开启这场属于你的游戏。兔子先生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要不是我忙，我就亲自去打断兔头。 　　第36章 黑色协会5 　　黛西把杯子里的两颗牙捞出来，牙齿根部还黏连着在水中泡到发白的肉，看起来完全是暴力拔出的。牙齿上的裂痕边缘锋利，完全不是因为虫蛀和牙齿挤压长时间形成的结果，而是遭遇了榔头或是什么有分量的东西的锤击。 　　她走出门去找了块干净的地面，从魔杖杖柄里拔出锥刺，在地上划出了两个套在一起，大小不一的圆环。十字将整个圆环贯穿之后，黛西被割裂成四块的圆阵中写下八个抽象的符号。 　　魔法阵画好之后，黛西把牙齿和带血的抹布放在十字交叉处。 　　圆阵仍然维持着她画下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个传说中由神创造的寻人魔法，之所以说是天神所造，是因为魔法师们无法解释其中的原理。在放上信物后，这个魔法阵会发出光芒，施法的魔法师终有一日会遇见物品的主人。 　　这个神奇的魔法很少失效，至少对于魔力强大而且善于运用的人来说是如此。它寻找不到的人只有两类，一类远远强于施术者，另一类就是死人。 　　黛西把牙齿和抹布都收好，抹去了魔法阵的痕迹。她带着兔子先生给她的信，怀着不安的情绪原路返回。 　　- 　　兴许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国力足够强大，爱德华兹皇室代代注重培养人才，一个柯兰特·修斯的死亡没有严重地削减宫廷魔法师的力量。 　　但万事都是需要防备的。 　　路易斯的管制变得极为严格，特拉维斯下令增加一倍的守卫岗，巡逻队的巡逻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虽然未限制居民外出，但在事情传开之后，大家在出门时都非常小心，至少不会再抄近路钻小道了。 　　黛西这段时间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随时做好要面对“游戏”的准备。 　　但在她离开下水道后的两个月里，路易斯和爱德华兹城堡都安全得令人害怕，除了人心惶惶之外，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黛西总会不停地怀疑，这是那位兔子先生在说大话，还是所谓的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偏偏这两个月里，清一直不见踪影。 　　黛西常常会反思自己是不是被他惯坏了，遇到事情自己不会动脑子，总想着要找他解决问题。清对她有很多忠告，她一样也没有照做，莽撞又冲动，根本就不怕捅下难以收拾的篓子。别人都是越长大越懂事，她却是一直在倒着走，从时钟塔出走之后就越来越任性。 　　黛西站在城堡角落的隐蔽处执勤，脑子却放飞到了天外。 　　“也不能怪我嘛。”黛西不高兴地撇了下嘴，在墙角自言自语。 　　“什么不能怪你？” 　　蒂娜拿着魔杖走过来，她穿搭整齐，外面还多披了件衣服。她伸手在黛西头上摸了一把，湿漉漉的浅金色发丝一缕一缕的，发梢处还挂着冰。 　　她没想要黛西回答问题，紧接着跟上了下一句：“到底是年轻，这么冷的天都敢头发不干就出来。” 　　黛西嘁了一声。这位非常时髦地挑染过头发的修斯家三世祖，也不过只有二十岁而已，在某些方面却显得老气横秋的。 　　她和三世祖的关系发展的莫名其妙。在考场上放弃合作各走各的，在爱德华兹城堡小广场上约过架。本来注定相处不愉快的两个天才，自从迦南回来之后相处就融洽了许多，最近颇有点朝着真心朋友发展的趋势。 　　这略带着讽刺的话里，分明就藏着关心。 　　“我也不知道今天会这么冷。”黛西拉上了兜帽。 　　蒂娜把墙上挂着的工作签换下来，塞进她手里，催促道：“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黛西回宿舍的路上经过了花园。 　　皇帝陛下正在跟夏洛特公主拉拉扯扯地吵闹着，前者穿着一身带绒的黑色衣服，领子上在重要场合该戴的徽章全戴上了，一看就是为他的工作而穿的。 　　“你放开我，我还有事！”特拉维斯走了两步没走动，只能转过身来拉扯着后退。 　　夏洛特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被拖得双脚在草坪上打滑：“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吃海鲜粥！” 　　“跟你说过多少次，受伤了不能吃海鲜！”特拉维斯也不敢硬拽，他自己明白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似乎有点怕夏洛特摔个跟头。“你松手行不行，我衣服要出褶子了？” 　　夏洛特完全不能退让：“我只是手碰到桌角清了一块而已！” 　　这看起来滑稽好笑，其实掩藏着数不清的温情的家庭闹剧每个礼拜起码上演两次。皇帝和小公主在庭院里吵，在走廊上吵，或者在皇后面前吵……他们每次都为了一点点事而争执，每次都是由特拉维斯的认败而告终。 　　爱德华兹城堡的所有人都知道特拉维斯有多溺爱夏洛特。 　　黛西看得有些羡慕，她长到这么大以来，还从来不敢扯着谁的手，这样没皮没脸地在小事上一直磨到对方答应为止——只有足够亲近的人，才会敢仗着对方的关心和爱，做出不讲道理的任性举动。 　　而她身边，从来都没有这种人。 　　特拉维斯好不容易和夏洛特谈妥之后，走出花园就撞上了看笑话看呆掉的黛西。他在小姑娘眼前招了招手，才让黛西回过神来。 　　特拉维斯的语气里略带调侃：“皇帝陛下颜面扫地的全过程，好看吗？” 　　夏洛特从他背后探出头，替黛西回答了：“好看的。” 　　黛西原本还因为偷看被发现而尴尬地不知道如何自处，但夏洛特善于打破所有的窘迫气氛，黛西看着又闹起来的两个人，悄悄地笑了出来。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向冬季靠拢，也在朝着那整个世界都要隆重对待的节日靠近。深冬是神诞之日，所有人都会为带给他们福祉的天神庆贺。克里迪亚斯帝国每年冬日都会有一场盛大的祭典，皇帝陛下会亲自到神殿祈福，在皇宫设宴与来自各地的身份尊贵之人共同庆祝。 　　距离节日不足一个月了，爱德华兹城堡的人手已经调了一半到皇宫去，着手于晚宴的准备。 　　所有人都忙得一塌糊涂，至少黛西说得上话的那些人是如此。 　　她自从在迦南回来后，虽说和很多人的关系变好了，但也发现自己与人相处变得越发艰难。从被人调侃、背后奚落的走后门的蓝宝石，变成因为实力和功劳而被人不得不正视的蓝宝石，也不过就是从不想接近到不好接近的变化而已。 　　在某个午后，黛西在某片小草坪遇见了偷闲玩兔子的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眼底挂着黑眼圈，坐在草地上摸兔子摸到快要睡着。他现在忙得快要生活不能自理，凌晨三点睡早上六点起说的就是他。 　　一到冬季，路易斯鲜少会有好天气，大多时候天都是阴着的。 　　今天则是特例，天空湛蓝无云。所以黛西一低头，就看见了特拉维斯的影子——他坐下时影子变得很短，但那影子的脖颈处悬着一只手，似乎马上就要捉住他了。 　　黛西睁大了眼睛，赶紧将那只快被特拉维斯揉哭的小白兔抱了出来。 　　特拉维斯就快要睡着了，被她这么一闹彻底惊醒。他抬起眼睛，茫然地看着抢走兔子、神情阴郁的黛西。 　　“陛下，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从草地上看到的，像是有人偷偷养的宠物兔。”特拉维斯顿了顿，看着黛西的恐怖表情，顿时脑补出了对方生气的原因。“不会是你养的吧？你在找兔子吗？找了很久吗？” 　　这不靠谱的三连问让黛西一阵头疼。 　　“陛下，这根本就不是兔子。” 　　黛西揪住兔耳，低声念过咒语后，手中的兔子被火焰吞噬了。特拉维斯刚想感慨残忍，就看见黛西手中的兔子化成一缕黑色烟雾消失，只留下了一张画着魔法阵的牛皮纸。 　　黛西看了看魔法阵，直接绕到了特拉维斯背后，扒开他衣服的毛领。 　　冰冷的手触及后颈时，特拉维斯下意识地一缩，想要躲开。他做过的风流事太多，别说被摸脖子，留下点什么痕迹也是家常便饭。他此时只在想着，幸好这段时间有够忙，没时间在脖子上留下少儿不宜的东西。 　　黛西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黛西看到他后颈处的菱形黑点时，无奈地叹了口气：“您被诅咒了。” 　　- 　　留驻爱德华兹城堡的所有宫廷魔法师都被召集。 　　特拉维斯坐在刚画好的魔法阵的中心，衣服解开了一个扣子，后衣领往背后拉扯下去一些，露出后颈的黑点。 　　修斯老先生站在他背后，拿着牛皮纸辨认诅咒的术法。 　　“实在太恶毒了。”作为首席宫廷魔法师，修斯老先生这一生见过许许多多的魔法。能够让他叹气，称之为恶毒的魔法，必然是黑魔法中不可小觑的那一类。“这个魔法的名字叫‘眼’，当您被刻印的时候，所有亡灵都会追寻而来，讨取您的性命。” 　　特拉维斯翘着腿，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一点也不惧怕死亡，或者说哪一天被人诅咒栽了跟头也在他预料之中。想他死的人能从南城门排到北城门，有魔女教也有黑色协会，他哪能每次都不中招？ 　　诅咒的解除需要非常复杂的仪式，爱德华兹城堡在场的所有宫廷魔法师加起来，也需要耗费一天一夜才能完成。但就连这麻烦也是幸运的，如果不是黛西发现及时，他连坐在这里解除诅咒的机会都不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抛下未来媳妇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小魔女寂寞到想哭（。 最近会开始掉落红包啦，大家积极留评哦~ 多猜猜剧情嘛QAQ 　　第37章 黑色协会6 　　诅咒之事有惊无险地度过之后，爱德华兹城堡进入了戒备最森严的时期。 　　所有来客都要被检查身上有没有可疑物品，城堡里原有的小动物也被捕捉带去野外放生，就连夏洛特公主养的狗都被送去了外祖母家。外国的使臣来拜访时，都要以为克里迪亚斯帝国对他们充满敌意，没有交好的意图了。 　　特拉维斯在为邻国使者送行之后，返回城堡时，就看见黛西在和人吵架。 　　黛西的声音拔得很高，一听就知道她现在恼怒到快要跳脚：“那是我每天要做的练习！” 　　“没听过你们宫廷魔法师每天会在药剂室练习配毒|药的。”士兵端着盒子，里面躺着个药剂瓶，想必就是黛西配制出的毒|药了。“现在城堡全面戒严，谁知道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配制毒|药，是想要做出些什么事情？” 　　“这是我的老师给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写完报告！还给我！”黛西伸出手。 　　“如果不是别有意图，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黛西捂住了头。 　　算了。 　　爱德华兹城堡戒严是事实，她不该为难这些奉命严格看守城堡的士兵。如果不是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憋屈到让人发疯，黛西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发怒。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要走。 　　但另外一名士兵拦住了她的去路：“您需要接受审问，黛西小姐。端着毒|药在城堡出入并不是小事，我们需要排除一切危险，请您配合。” 　　特拉维斯站在墙后，实在有些同情小姑娘了，开始踌躇着要不要出面帮帮她。但考虑到士兵也只是公事公办，特拉维斯也不好打击他们的工作热情。 　　黛西眉头拧起来，紧抿着唇鼓起脸颊。 　　呆站了一会儿后，她左手握住右手腕，将袖子撸了上去。 　　士兵立刻按住了剑。 　　黛西指着药剂，怒道：“拿过来，我喝！” 　　特拉维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赶紧站了出来：“等、等等！” 　　皇帝陛下一站出来，这药肯定是不用喝的，审问估计也能免了。士兵立刻站直了，等待皇帝陛下问话——谁都知道小蓝宝石是怎么来到城堡的，他们对蓝宝石这一番刁难被陛下看进眼中，少不了要多解释些。 　　黛西的态度与他们截然不同，她从士兵手里抢过药剂瓶，冷哼一声之后就走了。 　　士兵们看得冷汗直冒。 　　“别害怕，不关你们的事，她看起来是在生我的气。”特拉维斯靠在墙边，衣服上的穗子轻轻晃动着。“但我需要找人补补课，告诉我城堡里现在的流言风向。” 　　- 　　隔天，特拉维斯召集了他的重臣们。 　　宫廷魔法师中层次较高的几位，骑士团的骑士长和队长们，以及士兵团的团长都在列。他们聚集在城堡的大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皇帝陛下的脸色很差。 　　而大家都多少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昨天黛西在城堡引起的动静，致使皇帝陛下终于注视到了流言。在座的这些人都没有背地里说坏话的恶劣品质，但只要一想自己手底下会有这么多嘴碎的人，他们就会觉得丢脸。 　　“今天召集各位是因为一名实习宫廷魔法师，各位的消息比我灵通，想必已经知道了。”特拉维斯双手交叠，搭在翘起的腿上。“我认为这件事非常恶劣，但非常羞愧的是，我没有办法去根绝它。” 　　“由于要公事公办，排查所有可疑之人。蓝宝石魔法师在我诅咒解除后接受了四次审问，并且由于那位大人所布置的日常练习，成为了城堡中必须戒备的人。” 　　“从我为这位‘蓝宝石’行方便开后门起，城堡里的流言就没有停下过。到今天终于发展成了‘皇帝陛下所受的恶毒诅咒是蓝宝石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最过分的是还非要让本人听到，传谣言都不避开。” 　　会议室中静谧无声。 　　特拉维斯环视过一圈之后，起身离开了。 　　坐在离特拉维斯最近的地方的艾伯特·修斯站起来，拄着拐杖跟了出去。剩下的人没有散开，都垂着头坐在桌前思考事情。 　　特拉维斯听得出是谁在跟着他，或者说，他早就知道谁会跟出来。 　　他放慢了脚步，最后停步在走廊上。 　　“您要来教训我吗？”他对修斯老先生用的是敬称，他一直将这位辅佐过上一代皇帝的老先生当做长辈，而老先生也确实是爱德华兹城堡里最可信之人。 　　“我不教训您，因为您已经知道您做错了。”老先生拄着拐杖，声音苍老。“陛下，您让那个小姑娘来到爱德华兹城堡，是因为她是个天才，这一点她已经做出了证明。但在这样一个地方，她必须克服很多困难，就比如现在，她需要接受人们的恶意和无意伤害，证明她是个好人。” 　　特拉维斯背过身去，趴在窗台上，表情有些苦闷。 　　“我知道，一直都应该是她成为我的盾牌才对。” 　　- 　　黛西发现最近自己的处境愈发微妙了。 　　完全没有人会跟她说话，城堡里的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一样，绝不会阻止她端着毒药从药剂室离开。 　　最糟糕的是谣言依旧不会避开本人，而且这些人似乎是故意要让她听见，从来都不躲着她。成群结伴的人经过黛西面前时都要放声大笑，好像谁的声音更大，谁就能够多领一份工资一样。 　　“你看，就是她，训练营初试就挂彩了还能来这里，以后说不定就真的要爬到和她那颗蓝宝石相衬的地位了。枉费我们辛苦训练，一辈子都比不过这个关禁闭室搭上教官的。” 　　这些话黛西尚且可以忍受。 　　反正在她刚来爱德华兹城堡的时候，也无意间听到过。 　　“听说是来自法师塔区那种偏僻地方呢，真亏能在那么糙的地方长出这样一张脸。” 　　“你不知道呀，她就是被养在那里而已，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人。她养父可是法师塔区的神殿大祭司啊，那里的神殿你应该知道吧，全世界最靠近天神的地方。” 　　“啧，别人都说希望出生在好家庭，现在该改了，应该希望自己变成孤儿被厉害的人收养。” 　　黛西张了张嘴，气得几乎整张脸涨红。 　　孤儿，又是孤儿。 　　她长到这么大以来，所遭受的一切非议、轻视，她都愿意自己迈出脚步来面对。她能够克服人们对她的一切质疑，年龄、实力、才华……但唯独这一句“孤儿”，她又要如何来辩驳这不讲理的责备？ 　　这就好像人们嘲笑一个人丑，唾弃一个人残疾。 　　这是没办法的，又不是她自己想变成孤儿，何况她的成长过程并不愉快。 　　她自己觉得自己能面对，能坦然说出口的事情，在经历人言的加工后，竟然变得如此不堪。 　　黛西在法师塔时和学生奋力争辩的结果，是她怒而辞职。与其说是她觉得法师塔高层都是无可救药的傻子，不如说是她感到无力，她无法改变这些人对她的偏见。 　　那么在这里呢，再一次辞职跑路吗？ 　　黛西咬着下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 　　清从二楼的窗户处转过身，看着站在旁边的特拉维斯。那眼神说不上是生气，但绝对不会带着什么好的情绪就是了。 　　“我才回来第一天。” 　　话外之意就是他不知道黛西面对的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多久。 　　特拉维斯冷汗直冒。 　　“特拉维斯，我不想明白你因为什么原因放手不管。人言的确难以管束，但只要你想，不会没有解决的办法。”清移开目光，不再盯着他了。“我很生气。” 　　清两手插在兜里，迈开步子走下楼去了。 　　刚刚进了庭院，清就找到了黛西——头发浅金的小姑娘窝在墙边，眼泪已经停住了，只是情绪非常烦躁地在抠墙缝。 　　清拿出手帕，在她面前蹲下：“擦一擦脸，晚饭我们出去吃。” 　　黛西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那双黯淡的宝石蓝眼眸忽然亮起来了。她拿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 　　“我不吃饭。” 　　清拉着她站起来：“那你想干什么？” 　　“我要算账！”黛西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着宫廷魔法师宿舍的方向杀过去了。 　　这真是件神奇的事。 　　清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具备了勇气，敢于捅下一切乱子。似乎她无论做出什么任性的事情，这个人都会由着她来，绝不会站在大人的立场上劝阻她要懂事。 　　清跟了上去，拉住了黛西的兜帽，把她整个人扯得后退一截。 　　“你不用去，她们今晚就会离开了。” 　　皇帝的传令官从他们身边经过，朝黛西要冲过去的方向快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啊黛西，找什么爹，快点长大谈恋爱呀！ 红包随机掉落，小天使们留评哦～ 　　第38章 黑色协会7 　　路易斯落了雪。 　　经济繁华的都城一向热闹，唯独静悄悄的雪落下来的今天，才让黛西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城市静谧的一面。 　　她和清一起穿过巷子，呼出的一团团白色的雾，细碎的雪落入其中时融化些许。 　　清两手揣在兜里，在薄薄积起一层的白色雪面上留下痕迹。过不了多久，他的脚印就会被雪覆盖。他围着一条灰白色块的围巾，走在前面时，黛西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和露出的半个银白色脑袋。 　　他的颜色浅淡灰白，好像与这冬夜的雪融为一体。 　　黛西小跑两步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但她似乎还觉得这样不足以抓住这个人，扯着清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衣兜里拉了出来。 　　清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她。 　　“你怎么回事，这么多小动作？” 　　黛西捏着他的手指，达成目的后就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拽着他往法雅十字广场周围的商圈走。 　　- 　　国都路易斯最繁华的两个商圈之一，便坐落于法雅十字广场的周围。不过由于神诞之日的民间庆祝，需要在法雅十字广场上搭建舞台装饰，宫廷的施工队已经搬来围栏将广场围起来了。 　　黛西和清只能走特意留出的狭小通道，跟着人群挤进商圈中。 　　分明是在大雪天，黛西却在拥挤的人群中热出了一头汗：“神诞之日在这里过得好隆重啊。” 　　清听出了她话语中带着的小小抱怨，潜在意思大概就是在说“真麻烦”。他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生活在路易斯的人当然不止有她会这样想，但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似乎有些过分了。 　　脚下的雪被来往之人踩成了黄褐色的泥水，灯光也被这暗色的雪水吸收。路面上只有被踩碎的光，看不清过路人的影子。 　　清走上商店之前的石阶，侧过身等黛西走过来。没想到这一回头，他就借着位置和身高的优势看见：黛西与捧着炭炉的服务员擦肩而过时，背后窜起了一道橘红的光芒。 　　那是一束火苗。 　　黛西是披着法袍出来的，宫廷的法袍一向都是不易燃的材质，火星溅到她背后燃起来的可能性低到近乎为零。 　　不过救火的事情倒是用不着清来操心了——提着水桶要回店中的服务员应急能力非常强，二话不说就一手捉住桶底，把黛西整个人都浇湿了。 　　黛西湿哒哒地站在街上，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无措。 　　- 　　这种天气被泼一身冷水，就算黛西用魔法把自己抖干了，也还是冷到浑身颤抖。她在服装店里裹紧了比她大出不知道多少个尺码的棉衣，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 　　她坐在沙发上，神情阴郁地盯着地上的影子。 　　那位兔子先生大概是阴魂不散——既然诅咒的来源是兔子，就暂且认为是他做的好了。黛西的影子周围缭绕着不易发现的絮状的东西，这不会直接造成她的死亡，而是通过带来厄运，让她逐步迈向生命的尽头。 　　“路上说。” 　　商店里并不是个利于交谈的地方。 　　清把黛西的水杯放下，为她披着的那件衣服结过账后，抱着黛西走了出去。 　　“你脖子上有个菱形的色块，颜色不是很深。就像你所说的一样，这是‘眼’的诅咒，亡灵缠身，厄运罩头。但施加在你身上的诅咒并没有那样强力，你身边没有亡灵，诅咒的存在很难被发现。” 　　黛西抱着个小巧的手炉，无论手上传来怎样的暖意，她也不能暖过来。她知道，这次回到城堡之后，肯定要病上一场了。 　　“皇帝陛下前段时间被诅咒了，就是这个魔法，刻印也在脖子上。” 　　清带着她绕了路，没有原路从法雅十字广场旁边的小路挤出去。他这一路上都在避免进入拥挤的人群中，他一边走，一边观察身边经过的人们。 　　“你仔细想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清的声音很平静，他不是在问问题，而是想给黛西提个醒。魔法上的这些道道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看到刻印的一瞬间，就明白这个诅咒是怎么来的。 　　黛西忽然想起了什么。 　　“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诅咒解除掉，需要多长时间？” 　　清抱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里：“黛西，有些事情是人类很难做到的。能够解除掉‘眼’的人类只有一个，一直都躲在家不愿意出门。” 　　黛西没有吭声。 　　“不过，有时候也可以取巧，人类做不到的事情，直接找非人类就好。”清在一扇不起眼的旧木门前停住脚步，抬起手扣了几下。 　　不一会儿，原本静谧的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黄色的旧木门朝里面打开。 　　黛西扭过头时看到了一张同样呆住的熟悉面庞。 　　“柯蒂斯？” 　　- 　　和预料的一样，黛西大病了一场。 　　在生病的期间，特拉维斯和蒂娜·修斯都来探望过她，这两人对诅咒的事情都表现得毫不知情。黛西原本也没觉得他们两人会知情，不过她从那天之后就对这城堡中的所有人保持着戒备心理，以防万一还是要进行确认。 　　也许是那天实在冻坏了，直到神诞之日，黛西都没有彻底恢复过来。 　　这一天天还没亮，城堡里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特拉维斯穿着月白色的礼服，在离开城堡之前，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仪表。他头上的纯金皇冠分量不轻，将一头蓬松柔软的金发压趴下去，据夏洛特公主透露，皇帝陛下不止一次嫌弃皇冠太重。 　　皇后跟随在皇帝身边，这位常年穿着复杂的宫廷礼服的贵妇中的贵妇，终于换下了她那一身累赘的装扮。她今天的礼服是一条以白色为主、浅黄色为辅的长裙，只比神殿那些穿着朴素的女祭司们稍稍精致一点。 　　黛西站在队列最后——她这一年出风头再多，职位也仍是实习而已。跟随皇帝陛下进入神殿祈福的只会有少数人，黛西这样的只能站在神殿外吹着冷风撑场面。 　　最叫人害怕的是，她吹冷风时，穿着的制服是应规定要求换上的春装。 　　在到神殿之前，黛西就已经冻得打哆嗦了。 　　- 　　在神殿门口列队时，黛西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她还在魔法学院的时候，书本上常常会描写到：神诞之日那一天，爱德华兹城堡荣誉的守护者们，都会在神殿前挺拔如雕塑。 　　黛西绝望地想，哪里是站得像雕塑，明明就是冰块。 　　他们在门口站了快要两个小时，皇帝陛下进了神殿一小时，竟然还有人在朝这边赶。黛西听着那由远而近、没有丝毫慌乱的脚步声，彻底震惊了。到底是多么有勇气的人，才敢在这种场合气定神闲地迟到？ 　　黛西用余光看过去。 　　她努力维持的肃穆表情彻底崩塌了。 　　清手捧着一枝纯白的百合花走过红毯，他的衣服上似乎是缀有铃铛，他行走过的地方，都伴随着一阵灵动悦耳的声响。他披着一件洁白的斗篷，袍脚处滚着银色云纹，在这个不允许皇冠之外的饰品存在的庄重场合里，他用来固定斗篷的竟然是银链。 　　清察觉到了黛西的视线，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走他的路了。 　　“……”黛西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银发男人的左半张脸上画着银色的花纹，那与他本人一样清冷的色调，让他显得愈发难以接近。但在显得疏离的同时，这张脸也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干净。 　　这是黛西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 　　他清圣、冷冽，就如同冬日洁白的雪，不可沾染、也不能触碰。天地间所有的事物，在他面前都要逊色。 　　黛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在相貌上向一个男人认败了。 　　不，重点不是这个。 　　这场景从未出现在教科书上，所以，生长于神殿的黛西算是在这方面偷跑了。她那位总在说大话的养父大祭司不止一次地说过，在这个帝国中，最尊贵的既不是金色也不是白色。 作者有话要说：　　QAQ因为是临时决定没有通知到位，从下一章开始本文要入V了 将于1月16日周三更新大长章 下载个APP的话会便宜一些，千字三分左右QAQ 为了回馈小天使们，1月16日开始V，到1月20日0点下夹子之前，V章下所有评论放送红包~ 　　第39章 黑色协会8 　　直到皇宫的晚宴开始，黛西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没有参加晚宴的资格, 只能守在皇宫宴厅以外的地方。她今天起的太早, 非常需要一个稍稍舒适些的地方用以偷懒，也就是皇宫庭院里一到冬季就光秃秃的树干上。 　　黛西睁着眼睛，半梦半醒的眼神中隐约透露着一丝绝望。她觉得自己有病, 而且还病的不轻。从早上到现在, 她满脑子都是清的脸, 哪怕闭上眼睛试图去想别的事情, 也会在下一分钟就拐到他身上去。 　　不过患上这种怪病的不止她一个，想必当时在神殿的人，谁也不会忘记清的出场方式。在皇宫内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早上手执百合花走过红毯的、整个爱德华兹城堡最神秘的那位。 　　“他到底是有什么来头，才能比皇帝陛下都高调啊？” 　　“你不知道吗？在迦南主城的时候，他是当众摆出了和圣城的关系的。” 　　“从圣城来的使者吗？不过往年的神诞之日也没见他出现过，好像根本不把神诞之日放在眼里一样。” 　　躺在树上的黛西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呵, 圣城使者。 　　她之前还有在想, 清到底是如何掩饰他的身份的。他一直都很神秘，人们会因为他在克里迪亚斯帝国享有的特权而不停地揣测他的身份, 比如皇帝陛下被美貌折服……咳，最普遍的说法还是和圣城有关。 　　清从来不掩饰，但也从不解释。人们给他安上了什么样的身份，他就是什么身份——在迦南主城一事发生后，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圣城使者了。 　　“他长得真好看啊。如果我能参加晚宴的话, 一定会邀请他跳舞吧。” 　　黛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瞅了瞅，想知道说这话的人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就凭清那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好接近”和“接近了也会拒绝你”的冷漠气场，谁也不会敢想象他在舞池迈开脚步的样子的。 　　不过前面那句没什么问题——确实好看。 　　今天的闹剧似乎还未结束。 　　也不知道是谁提起来一句“那边的天空怎么是红色的”，庭院里逐渐响起了惊呼声。不过片刻，长长的哨声响起，皇宫的巡逻队迅速整合归位，进入戒严状态。 　　黛西从树上跳下来，稳当地落地。 　　蒂娜是从晚宴厅里跑出来的，作为贵族小姐，她应该是穿着晚礼服在宴厅里与人交谈才对。但她此时套着一条长裤，裙摆被她揪起来盘在背后——如果不是哨声吹得不够急，她也许会直接把影响灵活性的裙摆烧光掉。 　　“看方向应该是法雅十字广场那边，消息还没传递到这里，不知道失火的具体场所。”黛西简单地介绍了情况，“等大家集合，还是我们先走？” 　　蒂娜对宫廷的效率表现出了十足的嫌弃：“等到集合起来，火都已经被扑灭了。” 　　黛西指着挡在她们最便捷的“道路”上的围墙，提议道：“好吧，翻墙的话也许会近一些。” 　　- 　　但就算她们翻了墙，借助魔法在别人家的屋顶上踩过去，以直线路径冲在了最前面，火也还是在她们赶到之前就熄灭了。 　　巡逻队的人在白纸上画下现场遗留的痕迹，对火灾现场做了记录。 　　“在外围商户着火之后，搭在广场中心的观景台发生了爆炸。”巡逻队队员指着不远处焦黑的商铺说，“有三家商户被火烧到了，还有第四家，在火势蔓延后，在二楼轮班休息的店员选择了不理智的跳楼逃生方式。” 　　黛西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又是爆炸。 　　从稍近一些的爱德华兹城堡赶来的治疗师们已经到了，他们提着药箱，有序地接手了民间治疗师的工作。 　　“在观景台下，留下了这样一封信。”队员从一沓记录现场的画纸中抽出了夹在里面的土黄色信封，很奇怪的是，观景台发生了爆炸，这封信竟然完好无损。 　　黛西看着信封上的简笔画兔子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惯用爆炸手法的是柯蒂斯领导的魔女教，在迦南时十天之内先炸了西城墙，又炸了违规开采的矿洞，堪称爆炸专家。但写信时会留下兔子头的，想来想去都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兔子先生。 　　“信的内容呢？” 　　队员从信封里取出纸，敞开给黛西看：“只有一句话‘您喜欢在下的惊喜吗’。” 　　黛西看着熟悉的笔迹，心想：这位兔子先生果然有够缠人。 　　从黛西进入爱德华兹城堡成为实习宫廷魔法师开始，和她打交道多、让她数次受伤的一直都是魔女教。原本她觉得魔女教里的这群同类们真是烦透了，不过从莫名其妙收到了来自“兔子先生”的信开始，魔女教就显得可爱多了。 　　火车袭击，杀人拔牙，死亡诅咒…… 　　他阴险狠毒，行踪不明，会使用非常厉害的黑魔法。如果特拉维斯知晓这位兔头先生的存在，一定会把他视为比魔女更大的威胁。 　　就连这神圣的节日，所有人都在向天神祈福，向庇佑人类的天神表达谢意的日子里。兔子先生也要想方设法给人添堵，就好像在美味的鸡腿里藏钢针，让人非常不舒服。 　　- 　　远处火灾引起的喧闹渐渐止歇。 　　特拉维斯拍了拍手，欢快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让所有人继续宴会。 　　但氛围还没有恢复，晚宴厅的大门就被推开，骑士长进门后直奔特拉维斯。骑士长头上冒着汗，他在皇帝面前单膝跪地，但踌躇了片刻，骑士长认为还是不要当众说出来好些。于是他又站起来，压低了声音。 　　“陛下，刚刚有个宫廷魔法师翻墙想尽快去救火，重心不稳，头朝下落地了。” 　　特拉维斯沉默了片刻，丢下正在与他交谈的人，朝着门的方向走过去了。 　　他一边朝和火场同一方向的围墙赶，一边盘问情况：“还有救吗？” 　　“已经没有呼吸了，事情结束后会通知他的家人。”骑士长镇定地回答，“陛下，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在下还是希望您能看一眼尸体……” 　　围墙边草叶已经枯掉的地面上，躺着一个脸上蒙了白布的人。 　　宫廷魔法师今天都没有穿他们红黑相间的宫廷制服，而是依循礼制，换了一身白衣。此时这个宫廷魔法师从头到脚都是白色，在灯光不够明亮的昏暗环境中有些刺眼。 　　骑士长蹲下身，掰过死人的肩膀，帮他侧了个身。这人脸上蒙着的白布掉下来，特拉维斯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去年才被选进城堡里的一个年轻人，在黛西来之前，这名少年是年纪最小的。 　　少年的头发很短，他人一翻过去，脖颈后面的那块皮肤就暴露出来了。 　　——年轻人的后颈上有一块淡淡的菱形痕迹。 　　特拉维斯攥起拳，却又无力地松开。 　　“派人拦截宫廷魔法师组成的救援队，让半个月前参与仪式、为我解除诅咒的那些人回来。”特拉维斯迅速地做出决定，比起来那估计已经被人扑灭的火，还是宫廷魔法师们的生命比较重要。“去晚宴厅把修斯老先生叫出来，让他立刻处理这件事。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他的解释。” 　　特拉维斯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骑士攀着围墙，从另一边露出头来。 　　“陛下？” 　　骑士长简直要看不下去了：“下来，以后不准再翻墙了。” 　　“陛下，我们刚刚看到魔女柯蒂斯了！” 　　- 　　而在法雅十字广场这边，除了黛西以外，所有人都对这封带着嘲讽意味的信满头雾水。 　　巡逻队队员挠了挠头：“会是魔女教的手笔吗？” 　　“如果是魔女教做的，那么一定还会产生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爆炸。”蒂娜在迦南走过那一遭后，对魔女教的行动模式已经有些了解了。“虽然她们确实很爱爆炸和点火。” 　　话音还未落下，已经炸过一次的观景台，又一次爆炸了。 　　蒂娜看着被拉起黄色丝带、圈划为危险地带的观景台炸出的碎石，还有被气流冲击到快要飘到断的小白旗：“当我没说。” 　　所有人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离爆炸点极近的位置，猜测这事到底是魔女教做的还是黑色协会做的。 　　黛西摇了摇头，这个场面真是蠢爆了。 　　就在这时。 　　黛西看到广场西南角上，两名巡逻队队员拉着绳子，牵着一名少女走过。那名少女低着头，两只手被绑在一起。黛西辨识不到多少信息，不过看她头发上戴着的发夹，才觉得对方应该很年轻。 　　不过要换做是黛西，她也会低下头走。 　　这名少女胖胖的，她大概是对变漂亮有所期待，把自己塞进了一件精致好看、但尺码并不合适的衣服里。她腰侧的拉链被撑开了，露出白花花的肉来。 　　也是因此，黛西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绑住了——胖姑娘腰侧裸露出的皮肤上，露出来半朵金色的小花。 　　在黛西旁边的巡逻队队员也看到了那姑娘的花，有所顿悟地“哦”了一声之后，果断地得出了定论：“找到犯人了，是魔女。” 　　- 　　黛西脱下了自己那薄薄的、保暖作用微乎其微的斗篷，这件不是法袍，而是为了搭配礼服而穿来好看的。她捏着斗篷朝那名魔女跑过去，抖开之后围在了少女的腰上，遮住了那块裸露出来的皮肤。 　　黛西一边给斗篷打结，抬起头问巡逻队的队员：“她是犯人？” 　　“她是火灾发生的商店的店员，听店长说她今晚偷懒跑到广场来了。我们想找她调查情况，她看到我们之后转身就跑。” 　　后面的情况都不必详说了，黛西想象得出来。胖姑娘这一跑，跑着跑着拉链撑开了。哪怕就是平常的状况，巡逻队遇到转头就跑的人也要追上去的，更何况这还是个魔女。 　　“魔女看到巡逻队会跑不是很正常吗？”黛西打好了结。“所以你们怎么发现她是犯人的？” 　　巡逻队队员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问出如此白痴的问题：“这可是个魔女！” 　　哈？ 　　黛西感觉自己的逻辑似乎和他们正常人有点不一样。 　　“不，你应该拿出具体证据来，或者她自己承认，她的确是纵火了，并且还在观景台下面挖地道藏炸药。”黛西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她如果没有纵火也没有藏炸药，无论她是不是魔女，她都不是犯人。” 　　巡逻队队员歪了歪头：“蓝宝石小姐，您的言论，是在支持魔女吗？” 　　黛西：“……” 　　“您应该明白，魔女十恶不赦，无论她纵火还是不纵火，她都是犯人。” 　　黛西深吸了一口气，祈祷自己今天不会摘下左手的腕带摔在他们脸上，告诉他们从魔女手底下保护了皇帝陛下数次的人，也同样是个魔女。 　　“我以为这次事件犯罪与否是由纵火和不纵火来看的。” 　　巡逻队队员回应道：“当然，如果这个魔女没有纵火。我们还会再次展开调查，搜捕纵火犯的。” 　　黛西握住了左手手腕，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对魔女很不待见。有时候她常常会感到心凉，常常在想象，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这些不公平的事逼疯，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也是我想问的，如果她没有纵火，你们怎么办？” 　　“我们会再次展开……” 　　黛西揪住了问题，她并不想要这种避重就轻的答案：“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处置她？” 　　“怎么处置魔女是由元老院商议决定的。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魔女没有做什么事的话，应该会使用毒|药吧。” 　　黛西闭上了眼睛。 　　她狠狠地攥紧了手，额上青筋暴起，正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负面情绪堆叠的如此多，她曾经在迦南主城看到火刑现场，也只是下意识地跳出去阻拦罢了。而今天，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她就想把这些人打成灰。 　　“谢谢你。”魔女抬起头来，这个有些胖的姑娘长着一张非常甜美的脸，她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是能甜进人心底的。“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毕竟是魔女，纵火和不纵火不重要。” 　　少女说出“魔女”二字的时候，声音又小又轻——她在自卑着，为自己魔女的身份，她知道这是她生来就有，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错误。 　　黛西摇了摇头：“这很重要。” 　　“我知道你是谁，魔女的克星，蓝宝石魔法师。算了吧，你就算帮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只会认为你有什么图谋。”魔女苦笑了一下，说出的这些话，算是在拒绝黛西的好意。 　　黛西知道什么才是明智的选择。 　　但她今天不会走聪明的那条路。 　　黛西衣着单薄，爆炸和火灾后的焦糊气味混合着冰冷，被风带往她的鼻腔。 　　“我一定会让你无罪释放的。” 　　黛西抬高了声音，似乎想让巡逻队的队员听得清楚些。没管巡逻队队员露出了惊恐亦或是嘲讽的表情，黛西撂下话之后就迈开脚步，转过身要离开。 　　这时却有人挡住了她的路。 　　黛西低着头走路，只觉得这人的衣服有些熟悉。 　　她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特拉维斯站在她跟前，衣袍翻飞在凛冽的寒风中。他手里还抱着另外一件黑色的外袍，毛茸茸的，一看就很暖和。 　　他眼中一片冰冷：“你认真的吗？” 　　大概是失望透顶了，特拉维斯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转身便离开了。 　　- 　　夏洛特拍了拍黛西的肩膀，满脸都写着钦佩。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气成那样。”夏洛特抬手勾住黛西的脖子。“你也太厉害了，各种意义上都很厉害。我听说半个月前你对他发过脾气，他还因为你开除掉了三个宫廷魔法师？” 　　黛西冷漠地补充道：“实习的。” 　　“你不能这么想啊，你自己也是个实习的。帝国培养宫廷魔法师很费劲的，实习的也是耗费大量人力培养出来的宝贝。”夏洛特拍了拍黛西的脸颊，在她耳边充分展示了什么叫聒噪。“虽然你的含金量确实比较高啊，三个换你一个一点都不亏。” 　　黛西已经不说话了，她心情差到了极点。 　　“我父皇对魔女的仇恨度特别高，你这就是在往刀尖上撞嘛。还好他比较爱护你，不然你要因为思想不正在监狱里改造一辈子了。” 　　黛西拍开夏洛特的手，捧着脸想道：还好清比较爱护我，不然我今天头都有可能被砍下来。 　　这场不愉快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 　　特拉维斯推门走进来，他背后跟着修斯老先生和骑士长，还有一名女仆。特拉维斯脸色很不好，他靠在墙边，完全不愿意抬头看黛西一眼。 　　“给她看一下。”特拉维斯命令道。 　　女仆朝着完全在状况外的夏洛特走了过去。 　　特拉维斯的烦躁溢于言表：“我是说那个金头发的。” 　　黛西茫然地被女仆摁住了头，脖子后面的头发被轻轻撩起来。 　　女仆松开手，转过身汇报情况：“陛下，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特拉维斯重复了一边，惊讶地看向黛西。这是法雅十字广场那件破事发生后，黛西得到的来自特拉维斯的第一个正眼。 　　黛西抬起手摸了摸脖子，难道这里应该有什么吗？ 　　特拉维斯眸色深沉，朝修斯老先生再次确认：“‘眼’的诅咒，的确是人类无法解除的吧？” 　　“是的，陛下。” 　　“所以你——”特拉维斯再次看向黛西，这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了。“接触了非人类，也就是魔女？” 　　黛西抬着头看向特拉维斯，眉毛几乎都要拧成一团。 　　“我解除掉的，不可以吗？” 　　清把半开的门往旁边推了下，拿着件厚衣服走进来了。他左脸上的银色花纹还没擦，整个人的气势都显得更加疏离冷漠，看起来非常不好说话。 　　他可不会管特拉维斯的反应。 　　清朝着黛西伸出手：“走了。” 　　黛西抓住清的手掌，跟着他往外走。在擦过特拉维斯的肩膀之前，黛西仰起头，看了皇帝陛下一眼。那一眼倔强又认真，似乎意味着这事没完。 　　“我认真的。” 　　直到走出皇宫了，黛西也还是感到一股由心而发的愤怒。 　　“这件事您怎么看？”她愤愤不平地抓着清的袖子。 　　“蠢。”清把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袖子上一根一根地掰开，改为握到手里。“我是在说你，不是特拉维斯。” 　　黛西的怒气忽然就熄灭了大半，她小声道：“我明明没做错……” 　　“我以为你是在征求我的看法，而不是非要让我认同你。” 　　黛西不高兴地瘪了瘪嘴。 　　“不过你如果是希望我哄你的话。”清在路灯下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她。“晚上想加餐吗？” 　　黛西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她捏着清的掌侧，在灯下慢悠悠地走起来。 　　柯蒂斯是从路那边走过来的，她走在灯下，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魔法隐藏掉了自己的影子。没有影子的人在走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吓人。 　　在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两方都不再往前走了。 　　“今天晚上我在现场。”柯蒂斯在黛西的表情凶起来之前退了一步。“不是我炸的，我只是听说莉莉被抓住了，才赶过去了。” 　　黛西往清背后躲了一下，她说：“那又怎么样呢？我帮她并不是想还你帮我解除诅咒的人情，也并不意味着我会帮助魔女，你还是趁早放弃拉我入伙吧。” 　　“我知道。”柯蒂斯还是那副打扮，但却没有以往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了。“但我今天晚上确实是来向你讨人情的，小蓝宝石。” 　　- 　　黛西非常后悔答应了这件事。 　　她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巴里，艰难地往山上爬。要是单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在于这泥巴还冻脚。前不久下的雪在融化之后沁入泥土，整条土路被泡的又软又湿，黛西一脚踩下去，就会听见鞋底进泥的声音。 　　“让你提要求，你说要带我来见个人。大半夜在这种荒山上见谁啊？”黛西快要哭了，她在这地方只觉得又冷又热，爬山是一定要出汗的，出汗之后冷风吹一吹就冷。如果猜的没错，她很快又要迎来感冒了。 　　柯蒂斯恨不得堵她的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黛西冷哼一声，抓住清伸过来的手，继续往山上爬。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柯蒂斯点亮一团火苗，往右边照了一下：“到了。” 　　黛西看着一排排白花花的墓碑，终于明白了半夜爬荒山是要来见什么人。 　　柯蒂斯拿着一枚黑色的小袋子，她迈开步子，走到墓园里面去。这地方的陵墓有的有姓氏，有的则是连名字都不会有，孤零零地一块墓碑立在那里，碑前永远只有野花。 　　“我只是想告诉你，魔女并不全是坏人。当然了，我这样的肯定有够坏。”柯蒂斯绕了半圈之后，在一块碑前停下了。“我也想告诉你，想当好人的魔女，最后都落得了什么下场。莉莉只是要喝瓶毒|药而已，还有许多比她惨得多的。” 　　柯蒂斯把黑色小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咏唱完咒语之后，那些小小的种子开始发芽了，不一会儿，它们便在碑前的地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这个现象有违常识，毕竟谁也知道，能在这种季节开的花可不多。 　　黛西看着墓碑。 　　“潼恩……”黛西念出了墓碑上的名字。“她有姓氏吗，这里怎么单独挖出来了一块？” 　　柯蒂斯解释道：“她是个孤儿，在结婚后才有了姓氏。” 　　清默默地转过身去，走得稍微远了点。 　　“这座陵园里埋葬的全都是魔女，不过大部分都只有碑而已，尸体一般是找不回来的。”柯蒂斯拿出手帕，将墓碑擦干净了。“她的尸体也没能带回来。” 　　“她的丈夫是个人类，她隐瞒了魔女的身份和对方在一起了。她这样认为，当年的我们也这么想，真正的爱情是能跨越一切困难的。他们身份悬殊，她为了能够和那个人在一起，为了成为与之相衬的人，付出了很多努力。” 　　“然后，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黛西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为什么这位的墓碑还在这里，连姓氏都要给抠掉？ 　　“她从来没向那个人说过自己的身份，起先她还不在乎，说真正的爱情什么都能够包容的。后来嘛，越爱就越不敢说。” 　　“他们有一个孩子，如果活到现在的话，应该有你这么大了。”柯蒂斯抬起手，摸了摸黛西的头发。“身份这种东西嘛，藏的好了，能藏一辈子，但如果藏不好，一辈子也就很短很短了。她的魔女身份暴露了，连同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被投进了河里。” 　　…… 　　黛西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好故事。 　　说爱就爱，说背叛就背叛，这么轰轰烈烈大转折，在骗小孩子呢？谁能恶毒到把妻子和孩子一起投进河里啊？还身份悬殊……现在不是自由恋爱吗，哪怕是皇帝陛下，只要他想，就能和平民结婚。 　　“她被投进河里那天，一直在不停地向她的孩子道歉。她大概是觉得，很对不起那个孩子，因为谁也不会爱那孩子。她那一生明明就什么错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要道歉呢？” 　　故事越编越丰满了，黛西有点想为魔女教的头目鼓掌。 　　但她忽然想起来。 　　在迦南主城的地下河那里，她曾听见一个声音，不停地在重复“对不起”。那声音似乎是卑微的，痛苦绝望的，却又含着满满的爱。 　　“我先回去了。”黛西低下头，转身朝着清那边去了。 　　但那个人却手捧着一束花走过来了，那是一束雏菊花，也不知道这种天气，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花。他该不会也是跑去用魔法种花了吧？ 　　黛西为他让开路，但没想到，她后撤一步，清就跟着她过来了。 　　那一捧花束就被搁在了她怀里。 　　- 　　那件事过去好几天，黛西一直都魂不守舍的。 　　说来也是奇怪，她认识的这些人啊，家里动不动就有个夭折的孩子。如果活下来就都是14岁，跟她一样大。 　　她不认为柯蒂斯在说实话。 　　但这件事却一直盘踞在她的心底。 　　“如果孩子夭折了，父母会很难过的吧？”黛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情问出了这个问题。 　　清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因为她这模样看起来实在太糟糕，才会叫人不忍心不回答。 　　“我还以为你想刺探一下你的身世。” 　　“您又不会告诉我，我还不如指望灵摆去找家。”黛西在沙发上滚了两圈，原本坐在沙发上舔爪子的猫一下子就蹿到了清怀里，大概是怕黛西趁机摸它。“我真是被神放弃的人啊，神从来都不回答我的问题。” 　　清叹了一口气，拿起书本后就不再理她了。 　　- 　　黛西一头闷进枕头里，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记得关窗户，小公主。” 　　她不用看都知道，夏洛特公主每天都是走窗户来拜访她的。这世界上总是有种人，放着门不爱走，喜欢爬墙喜欢翻窗户。鉴于神诞之日那天发生的事，特拉维斯颁布了一条新规定——不许翻墙，原来也不许翻，只是现在单独列成一条了而已。 　　墙不能翻，就只剩下爬窗户这点乐趣了。 　　“半个月了，你们还能不能和好啊？” 　　“和好是不可能的，陛下这是偏见，种族歧视。”黛西抬起头来，愤懑不平道。 　　“好吧，我就是告诉你，那个魔女要处刑了。”夏洛特公主拍了拍肩膀。“也许不说比较好，但我觉得，总得告诉你一声。” 　　“在哪？”黛西一下子坐起来，穿好袜子和鞋。 　　“法雅十字广场，火刑。”夏洛特公主扭过头去。“她认罪了，黛西。” 　　黛西鞋子穿到一半，就失去了想要出门的欲望。认罪了，魔女有罪吗？她仍然觉得那个魔女是无罪的，气质干净，除了有点小胖和自卑之外就在没有缺点了。元老院是用什么样的手段逼供，让她不得不担下罪名只求一死呢？ 　　她咬了咬牙，提起鞋子就往城堡主殿跑。 　　直到她撞开特拉维斯书房的门，她的莽撞才有所停歇。大概是她来时的气势太吓人，站在书房门内的侍卫已经拔出了剑，警惕地指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本章留评，会有红包掉落~ 　　第40章 黑色协会9 　　侍卫们没有收起剑，而是保持有一些礼貌, 将空闲的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来：“请吧, 黛西小姐。” 　　只可惜方向是朝着门外的。 　　黛西握着门柄的手紧了紧，她当然是怀有犹豫的——她是否有必要为一个不相识的人，数次触碰皇帝陛下的底线呢？ 　　黛西心里是有自己的一杆秤的, 她不知道特拉维斯到底算做什么人, 能够排在第几, 不过他一定是很重要的。 　　值得与否, 不必细究。 　　清说的很对，她的行为只能用一个“蠢”字来形容。 　　也许是在惊讶她到底为什么还不走，特拉维斯从公文中抬起头，恰巧就看见：黛西迎着侍卫的剑，向书房内迈了一步。 　　侍卫们看护爱德华兹城堡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识过这种情况。受皇帝重视的最年轻的宫廷魔法师，为了强迫皇帝与之交谈，自己往剑尖上撞。蓝宝石应该是在赌, 用她自身对爱德华兹城堡、乃至整个帝国的价值来赌。 　　黛西进一步, 侍卫们便只能将拿着剑的手缩回一些，等到无法可缩时, 就要极不情愿地退让一步。 　　特拉维斯就这么看着黛西将侍卫们逼迫到不得不收起剑，一步步地迈到他面前来。而侍卫们被她吓得满头是汗，却又不敢抬起手擦，只好吞了吞口水，转过头来等待皇帝陛下的怒火。 　　她站在皇帝面前, 深深地鞠了一躬：“陛下，请您下令中止火刑。” 　　黛西抬起头来时，特拉维斯一手撑着脸，也许是气急了，脸上竟然挂着一丝笑意。黛西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有着两面性，她能够意识到这笑容和平时不一样。这样的特拉维斯危险又冰冷，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好啊。” 　　特拉维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备好的文件，用笔尖蘸过金粉墨水的钢笔签下名字和决定，盖上了他的私人印章。 　　他将文件递给侍卫，后者接下后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黛西根本就没想过他会这么容易就答应，在侍卫们离开书房后，她才觉得这里的气氛诡异得可怕。 　　“黛西，你明白怎么证明一个人无罪吗？” 　　“找出真正的犯人。”黛西摇了摇头，“但这是证明‘人’无罪的方法。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证明魔女无罪。” 　　“谁都无法证明。哪怕有办法，我也不能免去魔女的罪名，这个帝国不是我一个人在做主。”特拉维斯从抽屉里拿出了另外一份用塑料封好的文件。“但如果有这件东西在的话，无论想免去何种罪名，元老院都不会发表意见。” 　　黛西看着这份来自圣城的赦免书，完全说不出话来。 　　“但是，黛西，赦免书必须在证明魔女没有犯罪后才能使用。爱德华兹城堡是帝国的核心，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有充足的理由。你不能让人们认为帝国释放了有罪之人，因而对国家感到不安。” 　　“我知道了。”黛西点了点头，但她仍然抱有着满肚子不吐不快的疑惑。 　　而特拉维斯似乎看破了她的问题。 　　“我与那位打了个赌，如果你的举动不是出于年轻人转瞬即逝的正义感，而是有什么厉害的信念在支撑的话，我就允许你的任性。”特拉维斯解释道，“你揭开真相的过程中，一定会数次身临险关，如果没有冒死的决心，还是乖乖待着比较好。” 　　“至于我对魔女的看法，圣城都发话了，我也只好暂且按下了。” 　　黛西心想，那真是辛苦您了啊？ 　　“其实我比较想知道的是……”黛西凑近了一些，声音也压低了，颇有种要谈论八卦的架势。“那位和圣城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 　　“你在做什么？” 　　清到达餐厅后站在桌子旁边，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他大概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接受邀请出来吃这顿饭。 　　黛西对着面前的十份麻辣兔头，镇定地拿起了刀叉。 　　“吃饭，顺便抓紧一切时间来思考工作。” 　　“这不会提高你的工作效率。”清把手里提的纸袋放在桌上，里面都是一些山楂糖球之类的小点心，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 　　第一口兔肉进了嘴，黛西就被辣到不行。餐厅里每张桌上都有一壶柠檬水，她拿过倒满水的玻璃杯，一口气喝到了底。 　　依旧毫无头绪。 　　黛西最近为了得到头绪，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兔子脱不了关系。戴兔耳造型的帽子，吃兔子形状点心，就连吃饭也要和兔子待在一起思考。 　　黛西痛苦地抓了两把头发，顶着一头乱发看着清：“我快要崩溃了。” 　　清点了一份不辣的午餐，直到菜品端上来，黛西也还在抱着头思考黑色协会的兔子。 　　“如果你想去追踪黑魔法师，你现在就可以放弃你的无用想法了。”清把她面前摆着的简易地图拿起来，上面用红色的笔勾画了很多路线图，全部都是黛西从人们口中盘问出来，或者根据旧报纸推测出来的。 　　观察行踪时，黛西只能得到一个结果——白费功夫。 　　“那——” 　　清截断了她的话：“寻找施展魔法的方式也不行，黑魔法的体系与你所学的魔法不同，光是掌握基础知识也要耗费半年时间。” 　　黛西一叉子扎进兔头中，心情阴郁：“那我怎么办？” 　　清切了一块肋眼肉：“偷懒。” 　　黛西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她诧异地看向清。什么叫做偷懒？把所有的事情都丢掉不管，干干脆脆地放弃寻找真正的犯人，等兔子先生下次再冒出来闹动静的时候，再有应对方案也不迟。 　　这样的话，那个胖胖的魔女应该活不到抓住纵火犯的那一天了。 　　“你应该学会取巧。不要从对方的行动过程来考虑问题，你要去思考对方想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清放下了刀叉，黛西的麻辣兔头熏得他完全下不去口。“再进一步思考，为了达到目标，他需要做到什么事情。” 　　- 　　但还未等到真相查明的那一天，爱德华兹城堡就遭遇了魔女的袭击。关押在地牢的魔女被劫走，看守爱德华兹城堡那一区域的侍卫、士兵和巡逻队大半重伤，他们在面对厉害的魔女时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 　　城堡受到这样大的损伤，一看就是柯蒂斯的手笔。 　　黛西手里拿着那份来自圣城的赦免书，颓丧地坐在庭院里。 　　“这下就算没纵火，也要算作是有罪了。”夏洛特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捧了一盘红彤彤的小柿子。“难得连圣城都插手进来了，就算事情没有进展，元老院也不会对她处刑的。原本只要证明没放火就好，现在嘛，逃|狱已经是事实了。” 　　黛西叼着颗西红柿，心完全静不下来。 　　不过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第二天清晨，还在睡觉的黛西被敲门声吵醒了。皇帝陛下的传令官站在门外，在见到她后，小声地传达了需要她知晓的事情。 　　黛西一边听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渐渐地握紧了。 　　传令官离开的时候，黛西仍然还是不能相信所发生的事情——那个名叫莉莉的、有些胖的魔女，昨天被人从城堡地牢里救走之后，并没有安全地回到属于她的阵地中去。在今天早上，住在休斯顿河河畔的居民在外出散步时，发现了飘在河面上的尸体。 　　黛西穿上鞋袜，随便披了件衣服，就朝外面跑出去。 　　她到达休斯顿河畔的时候，爱德华兹城堡派来的人已经将尸体装进袋子里，抬上马车带去处理了。处理方式不会多么好的，也许丢进更远的河中，也许带去山上随便找个地方埋掉，没有一处是灵魂能够安息之地。 　　在河畔上待了没有多久，黛西就看到了柯蒂斯。 　　魔女戴着厚实的帽子，遮掩得只能看出半张脸来。如果不是她走到黛西面前时开口说话了，黛西完全认不出她。 　　“别放在心上，这不怪你。”柯蒂斯说。“自杀也好，他杀也罢。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自己去解决吧。” 　　话语撂下后，她也不管黛西有没有听懂，转身离开了河畔。 　　黛西无奈地在河边坐下，她手里握着枚又圆又扁的小石头，似乎是想打水漂玩。 　　河畔边聚着的人还没有散尽，人声有些嘈杂错乱。 　　但黛西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又淹死一个啊，听说还是个魔女呢……”拄着拐杖的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过。“十五年前也有一个，听说也是个魔女，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时候是春天呢。” 　　黛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十五年前，魔女，孩子刚刚出生，春天？ 　　每一个条件都对的上号。 　　- 　　爱德华兹城堡每个礼拜一下午都会有一场会议，皇帝陛下、骑士长和首席宫廷魔法师都会在场，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谁也不可以缺席。 　　“蒂娜·修斯。” 　　“到。” 　　“黛西。” 　　…… 　　“黛西？” 　　点名进行到一半后，喊到“黛西”的名字却无人作答。 　　特拉维斯皱着眉看过去，属于宫廷魔法师的那片地方，很明显有一个空位。他只是在早上收到魔女在河中淹死的消息后，认为有必要才让传令官通知了黛西。 　　就算小姑娘真的会跑到现场去看，就这么一点路程，她也不至于迟迟没有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旧掉落红包，到1月20日0点之前，评论的小天使们都会放送红包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1章 黑色协会10 　　夕阳快要落下时，清沿着休斯顿河的河畔行走, 终于在离路易斯的边界线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黛西——确切来说, 那也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国界线。 　　黛西的坐着的小板凳贴着立线的石碑，她老老实实地坐着，右脚离那条线还算有一些距离。她手中握着一根钓竿, 头顶还带着稻草编成的帽子, 打扮得就像个渔夫。她身边放着个小水罐, 还有敞开的小袋子, 里面作为鱼饵的小虫爬得满地都是。 　　而邻国守卫疆土的士兵们，正站在线的另一边，握着□□的手紧到指节泛着白色。他们谨慎地盯着这个时刻有可能跨界的、邻国大名鼎鼎的蓝宝石魔法师，她十分可能是克里迪亚斯帝国想要灭掉周围的小国才派过来的。 　　她听见脚步声后，视线转移到来者身上。 　　清脚边蹭着只小黑猫，应该是住的离这里不远的居民养的猫，稍微有一点点胖，看上去又软又好摸。 　　人比人气死人, 黛西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鱼篓, 脑内又回想起了面前这位不带鱼钩也有渔跳上来的情景。大概是有些人天生就被动物喜欢着，受世间生灵万物的敬爱吧——和人见喊打的魔女截然相反。 　　她一手撑着下巴, 提出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小孩子常常会这样问父母，而得到的答案通常会很敷衍。等到长大了明白事理之后，他们就不会再问这种充满童真的幼稚问题了。 　　清的回答也如同那些应付小孩的父母一样：“河里捡的。” 　　黛西扯了扯嘴角，撑着下巴的手放下了。她也不站起来，只是用脚划着地面, 让自己整个人旋转成面对休斯顿河的角度。 　　她捏紧了鱼竿，低着头小声问：“那我……为什么会在河里？” 　　清没有疑问她这突兀得过分的问题是怎么来的，他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早就知道，黛西一定会得到真相的碎片，一点一点地迈进漩涡之中。 　　他知道，但这不代表他会回答。 　　就和黛西料想的一样，这个人选择了沉默。 　　黛西心存着一丝侥幸，旁敲侧击地试探着：“不会是好答案的，对吗？” 　　在黛西等待清开口的时间里，爱德华兹城堡的侍卫先一步跑来了。两名侍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黛西面前站定之后，声音里满带着辛酸和痛苦。 　　“我们找您一下午了，您快点回去吧，皇帝陛下今天非要见到您才行。” 　　黛西察觉了事情的不对：“‘您’？” 　　宫廷里的这些人在遇到她的时候，通常会称呼为“你”，就算在必要的场合下，也只会使用“黛西小姐”来表达出一种平等的尊敬。毕竟她只是个实习的宫廷魔法师，如果不是皇帝陛下的重视以及她迟早会配得上的蓝宝石，除了那些没有官职的平民，谁也不会将她捧起来。 　　侍卫对着她低下头：“皇帝陛下决定，授予您蓝宝石的席位。” 　　欸？ 　　- 　　黛西出现在爱德华兹城堡的会议厅、倒不如说是能够容纳很多人的小礼堂里，她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在冷风里跑过之后，她脸颊带着些粉色，还有一缕浅金色的发丝被她咬进了嘴角。 　　小礼堂的人们分列两边，黛西推门后走进来便站在小礼堂的中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黛西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就好像她走个路、迈出一只脚来，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而且，这里的每个人都衣装整齐…… 　　黛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羊绒睡衣和为了保暖才披上的巨大棉服，就连脚上那一双与宫廷制服配套的鞋子，都显得不适合这里。 　　反正都已经迟到这么久了，她为什么不干脆换个衣服再来？ 　　黛西恨不得挖个坑，当场把自己埋进去。 　　特拉维斯已经完全生不起气来了，他看着黛西的目光里满带着同情。他于心不忍地挥了下手，建议道：“你还是回宿舍去换一身衣服吧。” 　　原本气氛诡异的小礼堂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半个小时后，梳洗整齐的黛西再次站在了小礼堂里。 　　站在台阶下的侍从端着铺了金色绒布的铁盘，那盘子上只有一只巴掌大的盒子，至于盒子中的东西，那就更加小了。 　　特拉维斯从高台上走下来，侍从立刻跟在了他的背后。 　　“距离考察城堡中所有人的成绩，决定抬贬和去留还生三个月时间，考核和评定已经抬上日程。按照规矩，所有的宫廷魔法师的都要在实习阶段停留两到三年。但考虑到你进入爱德华兹城堡一年来的作为，让你处于实习的地位似乎不太合适。” 　　除了皇帝的那两名近侍，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头一回听见这个消息。 　　小礼堂里依旧安静，因为谁也不能发出声音。但他们的内心并不是无声的，羡慕、嫉妒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看向黛西的复杂目光交汇在一起，那些无声的心音显得嘈杂无比。 　　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所以我决定，将与你的功绩和才能相匹配的、早在训练营就承诺的蓝宝石的席位真正授予你。” 　　原本还有呼吸声的小礼堂里，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了。大概是惊吓太大，在场之人都哽了一口气在胸膛里。 　　黛西无言地站在小礼堂中。 　　在克里迪亚斯帝国中，皇帝陛下所给予的一切，她都要心怀感激地接受——也只能接受。这其实并不能说是给予，而是另一种变相的命令。 　　黛西并不是傻子。 　　在宫廷魔法师的二把手柯兰特·修斯死后，宫廷中就有一处席位空缺出来了。特拉维斯不可能永远让它空着，总要有人补上的。让他最看好的蓝宝石接任这个位置也不算太不合理，黛西只是年轻、资历太浅，她就像人们认知的那样，总有一天会变成了不起的大人。 　　黛西的背景也无可挑剔，她出身于离天神最接近的地方——法师塔区的那座巨大神殿，除此之外，她还是那位银发的“圣城使者”唯一的徒弟。永远都只能有些酸楚的声音攻击她孤儿的身份，说出这种话的人有够可恨，也让人觉得可怜。 　　她是最合适的人，就算特拉维斯不把这个位置给她，她也早晚有一天会凭着自己走上去的。 　　但事情哪里会有这么简单？ 　　在“眼”的诅咒事件中，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皇帝陛下为重这一原则被修斯家族贯彻的很好，老家主耗费了一天一夜所做的努力，名为“解除诅咒”实为将人类无法解除的咒术转移到别人身上。 　　那天在场的宫廷魔法师包括黛西在内一共二十二人，现在已经有十七个人因为诅咒带来的厄运而死去了。 　　这不是个值得表扬的行为，皇帝陛下在得知事实的当天，第一次放下了尊敬。他用佩剑指着老先生的眼睛，大声质问“你是不是疯了”。但修斯老先生这糊涂的行为，真正是疯了吗？也许这才是理性的作为——皇帝陛下的安危，可比二十二条人命重要的多。 　　但是，他的行为是否真是出于为皇帝陛下着想的心理，就是无法得知的问题了。 　　那二十二人中，不乏有出身尊贵，具有着可叹的才能的人。他们的死亡注定会让爱德华兹皇室和他们的家族之间存有芥蒂，十年百年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这样的事情一旦多了，就会积累起来摇动帝国的根基。 　　宫廷魔法师的侧席一直没有决定的原因就在于此。 　　什么人在坐上那个位置后，才不会因为身处劣势而依从修斯家？放眼整个路易斯、甚至克里迪亚斯帝国，都没有能够和修斯家抗衡的贵族。 　　只有那个生活在偏僻的时钟塔区的大祭司，他未必有多么高的权力。但因为他聆听神意，被称颂为神的使者，不管是谁都要对他抱持着三分的敬让。 　　因此，特拉维斯选择了大祭司的养女黛西。 　　特拉维斯伸出手，侍卫从他的身后绕至前面，举起手中的托盘。特拉维斯拿出盒子中那枚精致的徽章，向前走了两步。为了不挡到皇帝陛下的路，侍卫在他拿起徽章时，就退到一边了。 　　皇帝陛下在黛西面前站定，他伸出手，捏起黛西的衣领，将崭新的徽章别在上面。 　　黛西低垂着眼睛。 　　- 　　授勋的仪式完成后，黛西将想要留她交谈的特拉维斯甩在背后，直奔爱德华兹城堡的图书室。 　　成为真正的蓝宝石之后，她的权力不会再受到拘束，想几时外出就几时外出，闭馆后再进图书室也不会有人拦她。哪怕她在宵禁时唱歌，也只有皇帝陛下那一家子能拉开朝向庭院的窗户骂她。 　　她翻出了一本名录。 　　所有的魔女都被记录在其中，受刑身亡的、意外死亡的、被通缉的重犯，不管有名无名，都被仔细地记载在上面。 　　她把名录从头到尾翻了三遍，都没有找到十五年前溺亡的魔女。 　　黛西一边翻书确认，一边提出了问题：“在什么情况下，人的名字和存在经历才会被抹去？” 　　“丑闻。”站在书架另一边的人回答了她，清放下手中的书，走去了别的地方。从黛西的角度只能透过书本和书架顶端的空隙，看到他一晃而过的白色身影。 　　黛西隔着书架追了过去：“丑闻？”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污点被曝出，权力够大就能把事实抹得渣都不剩。”在走到书架的那一端，整个人出现在黛西眼中之前，清停下了脚步。“就算不是天神，也可以让存在于世的人凭空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放送红包，截止到1月20日0点哟~ 小天使们多多留评哒~（看了评论超级有动力） 爱你们 　　第42章 黑色协会11 　　黛西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将名册合上了。 　　清绕过书架, 出现在黛西的面前, 轻巧地捏住她手中的名录装订出的书腰，将这份魔女档案摆回原位了。他说出口的话像是安慰，也许是为刚刚直白的、不好听的言论感到后悔：“不过也有一些魔女没有被记录在其中。” 　　“这句话由您说出来真没有说服力。”黛西两手揣进兜里, 路易斯的天气早已回暖了, 但她竟然还是觉得这图书室里有些冷。“就好像不小心把真相说出口后的蹩脚掩饰。” 　　清无言地背过身, 白皙的手掌却朝后面伸着, 掌心里躺着一方叠好的手帕。 　　黛西低头看了看，没接他的手帕。她抬脚迈出去一步——如果距离足够长，她也许是能够跑起来的。 　　两步之后，黛西整个人撞上了他的后背。 　　小姑娘还没长高，这样一头撞上来，两条手臂也只能环住他的腰腹。她贴在清的后背上，将头埋了进去，好一会儿都没能发出声音。 　　清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 在小姑娘细细的胳膊抱上来的时候, 他下意识迈出去的左脚还是收回来了。他没有掰开黛西的手，也没有转身去接纳她, 因为在他看来，如此的固执和坚持还是丢掉的好。 　　算了，随她吧。 　　真相有时候会让人很痛苦。但徘徊在会铭记一生的谜题里、反复质问自己的灵魂和身份的痛苦，未必就会比前者轻松。 　　清想了想，还是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揭开真相之前, 还是陪我去取一件东西吧。” 　　这是他所持有的希望。 　　如果黛西能够在这段时间里稍稍冷静一些，她的决定也许会变。 　　- 　　路易斯已经快要步入春天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恰恰就在这大部分人都脱下了冬装的时节里，路易斯迎来了一场大雪。 　　黛西跟着清出去时遇见了巡逻队，似乎是这短时间内积起的雪压塌了某处修缮不勤的旧屋子，巡逻队正在街巷中迅速地分散行动，通知居民们扫雪。 　　每一个撞见她的人都要特意停下，向她行一个礼。 　　“我爬到这个位置有些太容易了，不过说实话，这一年我觉得自己还是很辛苦的。”黛西目送巡逻队队员们离开，酸楚地笑了一下。“可惜，刚上任就要被辞退了，跟在法师塔的时候一样啊。” 　　清没有停住脚步，他预料到黛西的想法了。 　　“知道真相后，还要向你剩下的那个亲人揭穿吗？” 　　黛西捏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紧了一些，如果不是这个小动作，清真要怀疑她的大脑是不是有问题——现在也病得不轻就是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小声呢喃着，“如果我能够回家呢？” 　　这是执念，她快要十五岁了，却有着十二年或者十三年都在想一个问题——真正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为什么离开她身边？而在从带有颜色的眼神下走过之后，她便用了数年的时间来思考——她的家人，是不是也很爱她。 　　长久的心事，足以成为无药可医的疾病，细细绵绵、丝丝缕缕地，带着疼痛渗入灵魂中每一个角落里。 　　清抬起手，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 　　她分明抓得很紧，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在他想要抽开手臂的时候，黛西就主动放手了。她是想要拥有、挽留住一些东西的，但她又在惧怕着成为负担，总是要因此选择放弃。 　　想必她很少执着于什么事。 　　如果有什么让她如此固执地去坚持，那一定，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结果的事。 　　“黛西，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抓别人的袖子。”清拍了拍她的头顶，又将手伸至她面前。“嗯？” 　　黛西陷入了一种说不出话的酸楚情绪里，她无言地点了点头，拉住清伸出来的手。 　　就差一点，清就要拐出城门了。 　　黛西终于见到了清要去取的东西——一柄蓝色的魔杖，除了颜色变深了，几乎与黛西之前用坏掉的那柄一模一样。这到底是交给谁的东西，想必不用说的太明白。 　　黛西小心地用手指触碰着魔杖：“好漂亮的蓝宝石。” 　　“这叫多蓝魔矿。”清无情地打断了她对魔杖的欣赏。 　　黛西讪笑着抱住了魔杖，笑容下隐藏的若仅仅是被揭破“见识短浅”的尴尬，那也未免太灿烂了些。 　　清撇过头去，脸上满带着嫌弃，似乎在质问“你到底都跟我学会了些什么”。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欣喜。 　　- 　　回去的路上，黛西抬起头，看了看雪夜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 　　她在等清开口。 　　但急于得知事实的她，对这件事也不催促，她只是在等。她希望这个夜晚被无限地拉长，回爱德华兹城堡的路走一生都走不完，至少身边这个人还会陪着她。 　　清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很后悔，那时候将你交给了帕西抚养。如果换一个人的话，你也许不会生活得这么糟糕，对亲生父母的兴趣仅限于好奇心。” 　　“哈？” 　　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让黛西愣了一瞬。所以老头子并没有骗她，是神救了她，将她从国都路易斯带到了遥远的法师塔区，让她的身世就此成为了谜团。 　　清继续朝城堡的方向走，没有再说话的意图了。 　　黛西小跑着追上他，伸出手拦在他面前。 　　“等等，所以说我父亲是……” 　　在黛西没说出那个匪夷所思引人误会的答案之前，清及时打断了她：“是个人类。” 　　黛西长吁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暗自轻松个什么。 　　“你真正的名字从来没有公开过，但还是在世界上留有些许痕迹的。”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牛皮纸地图递给她，他随意勾了下手指，黛西面前的井盖就自动掀开了。“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会把你想见的人带到你面前。” 　　黛西从梯子上往下走之前，她抬起头看着清。 　　“虽然我和老头子相处不太愉快，但还是谢谢您，让我活了下来。还有，虽然您每年能遇见五十七次这个名字，但我还是感谢您将它给予了我。” 　　话音落下后，黛西已经把脑袋缩回下水道里了。 　　清默默地把井盖扣上。 　　他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爱德华兹城堡。 　　- 　　特拉维斯和小公主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共同捧着一本画册。 　　“庭院这样设计怎么样？如果想保证鲜花盛开的话，要在一个大花房里才行。”特拉维斯指着画本，向夏洛特确认。“至于种什么花……要看你喜欢喝什么茶了，小公主？” 　　夏洛特想了想，得出的答案在皇室成员中算是任性十足的：“水果茶，不过最好还是喝果汁吧，我讨厌茶的苦味。” 　　“你的品味到底像谁？”特拉维斯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他有时候真觉得这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当然是像……” 　　夏洛特公主和皇帝陛下每日必有的斗嘴还未开始，房间的窗户就被拉开了。 　　清踩在窗台上，气定神闲地看着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觉得，对方的深夜造访应该不会是过来串门这么简单。他拍了拍夏洛特的肩膀，小公主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拿着画册跑出去了。 　　清进到屋子里，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了：“你是打算在她过生日的时候，为她建造一整个庭院？” 　　“只能挑一个花房给她改一改了，修庭院的话开销实在太大了。”特拉维斯同样拉开凳子坐下。在多数时间里，只要清不表露出刁难的意思，他们相处时就像朋友一样。 　　特拉维斯看了眼乱糟糟的桌子，连上面摆的茶都是凉透了的。 　　他正要拿起铃铛叫人进来，就被清阻止了。 　　清淡淡地瞥过一眼桌上的文件，摊开的那部分都是关于庭院施工的，而且每一张纸上都已经盖了印章。还有他从圣城要来的赦免书，黛西一直没能让它派上用场，现在正被塞在桌上的一个盒子里。 　　“你觉得，黛西被大祭司收养这件事，是有利用价值的吗？” 　　特拉维斯楞了一下，他知道清会谈及蓝宝石的事，但完全没想到这位会选择这么开场。 　　“你一定是这么想了，才会把她推上高位。”清没想等他的回答和解释，他一只手撑着脸，把特拉维斯藏在桌布下的东西拽出来了。“特拉维斯，你每到涉及人性的问题时，都会让我很失望。” 　　特拉维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藏在桌布下面，谁也看不到的东西，就这么被找出来了。 　　这是一张单人照。 　　如果黛西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来，这是那天她在清的家里看到的三人合照中，发色因为太浅而显得古怪的少女。 　　“神上，我……”特拉维斯伸出手，想将这张照片拿回来。 　　“十五年前，我把一个婴儿带去了法师塔区，让大祭司抚养她。虽然我最近一直在抱怨他没教育好孩子，但仔细想想，他一直是很不容易的。”清将照片的一角浸入茶水已经凉透的杯子里。“那孩子出生后呛过水，送到神殿时一直在咳嗽、吐血泡泡，能养活已经是奇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把你老婆泡进水里嘿~ （↑这只天神开始以权谋私了，不如我们把他……） 本章评论下有红包掉落~ 小天使们留评呀，下章修罗场了（。） 　　第43章 黑色协会12 　　黛西下到底部后，点亮了手上的魔杖。 　　她打开地图, 原本还带着点伤感的心情顿时去得无影无踪了。她手上这张“地图”简单到让人哭笑不得, 上面只有一行字——“朝梯子的反方向一直走”，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加。 　　黛西背过身去，认命地握着魔杖, 按“地图”上所写的行动。 　　只不过, 这条路通往的方向…… 　　黛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地图, 满脸惊疑地抬起头, 望着笔直地没入黑暗尽头的下水道。这个方向……是要到爱德华兹城堡地下的吧？ 　　不过，她虽然是由井盖那边下来的，但是这个地方，除了位置在地下之外，和下水道完全没有共同点。她曾经在寻找那个自称“兔子先生”的来自黑色协会的坏家伙时，从清居住的乔治街进入过下水道，里面大概和她伸展开手臂后是同一宽度。下水道的两边会有着能让人行走通过的地面，就好像是宽一些的路牙石一样, 不宽不窄, 刚好能走过一个人。中间则是一条浅浅的水渠，里面会有半满的水, 也许在暴雨天的时候，这里面又脏又臭的水就会漫出来了。 　　而这个地方，与又脏又臭的下水道不一样。 　　地面铺着整齐的石砖，没有带着腐烂味道的水，并且在两边的墙角处还钻了孔, 看起来应该是管道之类的东西。在雨天的时候，水从井盖那边漏下来的话，在石砖上的水积攒起来之前，就会先从两边的管道漏下去了。墙壁上放着烛台，只不过烛油早已燃尽了，浅色的蜡泪还贴在金色底座上，看落灰的情况应该是弃置已久。 　　墙壁高处凿了拱形的小洞，黛西个头不够，就算踮起脚来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不过看那与烛台对应的位置，想必里面应该是魔矿石或者魔灯石之类的东西，总之是能够取代烛台照明的。那么在某个位置，应该会有一个机关，能够启动这些“灯”。 　　黛西在这条道路中缓慢行走着，她时不时地就会停下脚步来，观察这条建造在地下的道路的细节。 　　这里应该是连着什么不得了的地方才对，黛西看着这个地方，满脑子都是“秘密通道”，而建造这种通路的人，身份必然不会简单。在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宫、或者皇帝陛下长期居住的爱德华兹城堡里，就连那些大臣们和贵族们的庄园也是，这些地方一定会有着在紧急时刻通行的道路的，而且知道的人不会多。 　　黛西一边走，一边捂住自己的胳膊。 　　这里一开始的时候，有这么冷吗？ 　　她呼出一口气，两只冰凉的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在她稍稍缓了缓，再次抬起脚的时候，她差点就一个趔趄摔出去。黛西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的脚上，露出半截血红的刀刃。因为这里气温低得过分，黛西穿的鞋子并不那么保暖，脚掌本来就被冻到疼痛。所以，在脚底被什么东西刺穿的时候，那点微微加重的痛觉被迟钝的神经传递给她时，并没有被她当做一回事。 　　她动了动脚趾，还是没什么感觉。 　　如果有人在这种地方睡着了，不管穿得有多厚，第二天都该和世界说再见了吧？ 　　黛西咏唱了咒语，火精灵的祝福或许能让她变得好受一些。热度笼罩了身体之后，黛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趁着脚掌的感觉还没恢复过来，她动作小心地抬起脚。但在脚掌上的刀刃不见之前，黛西听见了墙壁后传来的声响，有数种规律的咔嚓咔嚓声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能够轻易辨识的声音。 　　是齿轮。 　　这面墙后有着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齿轮，它们一个带动多个，互相推挤着转动起来。 　　黛西看见烛台上抖落的灰尘后，迅速地抽脚，迈开腿就往前跑。 　　两边的墙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挪动，不断地向中间推进。 　　只怕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坨黏糊糊的酱。如果人的头盖骨真的有那些治疗师讲的那么硬，大概只会碎成一块一块的吧？也许会更坚强一些，镶进墙里成为装饰品，直到下一个倒霉蛋误闯这里，也变成一个头盖骨和她作伴。 　　黛西举起魔杖，墙角在那闪烁的魔力微光落下后，便结起了一层莹白的霜。在魔力的作用之下，霜雪渐渐积聚成寒冰，蔓延着包裹了墙壁与地面，甚至还有一部分进入到墙壁与地面的缝隙里，帮黛西卡住了墙。 　　但还没等黛西松口气，墙壁下的冰便发出了“咔”的声音。冰上出现了裂痕，在那一条裂纹蔓延成蛛网之前，墙壁又向中间挪了一些，将那坚硬的冰彻底粉碎了。 　　黛西的眼前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脚下的地面在那边忽然就变了，由青灰色的石砖变为镜子一样光洁的冰面。 　　不过就墙壁合拢的速度来看，她肯定走不到那里了。 　　黛西停下脚步，转过身举起了魔杖。 　　看来只能让墙壁炸掉了。 　　冰雪如同活物，在墙体上肆意生长。黛西回想起在迦南时魔力失控的感受，淡蓝色的魔力如同雪一样飘落，在触碰到砖墙时，齿轮的声音忽然停滞。与此同时，黛西咏唱完了另外一段咒语，赤红的、几乎能熔断一切的火焰从地下冲出，喷发在移动的墙壁上。 　　极冷极热相遇在一起，黛西背过身抱住了头，奋力向外跑起来。 　　不过迈出两步，她身后就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崩裂的石块追上了她的步伐，砸在她的背脊上。巨大的气流冲出，将她整个人都掀了出去。 　　黛西在落地时，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身体发出的“咔嚓”声。她吸着气爬起来，完全不想明白自己又折断了哪根骨头，只要不是脊椎这种会造成她身体残疾的，断了就断了吧。她看了看自己袖子上和肩膀处的衣物沁出的血迹，活动了一下手臂后，确认了这只是擦伤，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 　　她喘着气，拿着魔杖又朝里面走了几步。 　　这地方是座陵墓。 　　想必这被寒冰包裹的地方，是为了那一座座树立的碑后面，棺材里的尸体不会腐坏。 　　黛西看着上方似乎是幕布一样，壮阔华丽的星空。 　　那看起来闪烁的“繁星”，由魔力的轨迹来判断的话，大概都是用以维持这里极低的温度的魔矿石。 　　到底得是什么样的出身，才会建个陵园都要这么大手笔啊？ 　　黛西走到一座墓碑前，用魔杖照亮了上面的文字。 　　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 　　黛西摇了摇头，在冰面上跑了起来。 　　还没跑出去多远，她就因为地面过于光滑而摔趴下了，由于惯性，人还滑出去了一段。 　　疼。 　　身体的伤痛在短短时间内遭受第二次冲击，连肩头的那点擦伤都疼得黛西冒冷汗。断掉骨头的那里更要疼，也许骨头是戳到了内脏，让她在支起身体后忍不住地拼命咳嗽，咯出的液体中带着粉色泡沫。 　　身体的不适在达到极端时，都会产生另一种感受——呕吐感。 　　疼痛沿着神经传递到大脑，让她整个人、每一个器官都好像要蜷缩起来。黛西揪住了自己的衣服，趴在地上痛苦地干呕起来，落在地上马上就被冰结的透明液体，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 　　等到干呕停下来时，黛西捂住了自己的头，金发从指缝中漏出几缕，湿哒哒地贴在手背上。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咳过、干呕过之后，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哭起来就更是难听。黛西一边哭着，一边艰难地挪回了刚才的墓碑前面。 　　墓碑上拓印的笔迹是黛西很熟悉的。 　　而那个名字，她也并不陌生。 　　——潼恩·爱德华兹。 　　-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站在了黛西身边。 　　她放下遮在眼前的手臂，动作缓慢又迟钝，似乎是想将时间拖得慢一些。她哭到又肿又痛的眼睛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她慢慢地抬起头，视野一点点上移。来人的鞋子、长裤、上衣全部映入眼中，却什么也不清晰——就如同这数个月中，她从未看清过面前这个人。 　　清履行了约定，将她在找的人，带到她面前了。 　　她等待了快要十五年的人，一个站在她面前，一个躺在她背后，此刻竟然是在这里团聚了。 　　特拉维斯沉默着，轻轻弯腰握住了她的左手腕。 　　黛西摊在墓碑前，身上满是血迹的斑斑点点，被捉住的这只手也是。她的额发被浸湿成一缕一缕的，手掌也湿漉漉的。她就像个人偶，整个人软哒哒地没有力气，任由特拉维斯拽着手臂。 　　特拉维斯将她的袖子往上推了一下，捏住护腕脱了下来。 　　少女手腕内侧那白皙的、薄到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皮肤上，有着两朵已经开放的花，颜色与她的眼睛一样——或者该说，和他们的眼睛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不哭！ 评论下会放红包~求评论哟 　　第44章 黑色协会13 　　特拉维斯呆立着，久久不能言语。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很慢, 好像是在很久之后, 特拉维斯才松开了手中捏着的腕。 　　黛西眨了下眼睛，积聚起来的泪水滚落下来。 　　似乎这一切都早有预兆，只是她从未想到。皇帝陛下那位成为了秘密、无人知晓的先皇后, 幼时夭折的大公主, 在他的叙述中是在十五年前的春天被魔女害死了。现在想想也没错, 难道不就是被魔女的身份害死了吗？ 　　是什么样的身份, 才能在休斯顿河畔的居民区处死一个魔女，却让事情自此被雪藏成为秘密？人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从来不敢谈论，不敢提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就永远无人知晓了。 　　黛西苦笑了一下，开始反省今天的愚蠢行为。 　　她没有找到家。 　　她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因为特拉维斯家庭圆满，他或许不爱现在的皇后, 但只要他会爱孩子, 就已经足够了。在他的家庭中，不会有空缺的一席留给黛西。 　　更何况他还深深地憎恶着魔女。 　　特拉维斯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半跪下来, 握起她的手臂，用手帕盖住了那两朵盛开的魔女之花。他小心地捏着手帕的两个角打了结，然后便慢慢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你走吧。”他侧过头，看着旁边那一座墓碑, 深深地叹了口气。 　　黛西撑着墓碑，稍稍坐正了一点。 　　但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她整个身体痛得快要皱缩起来。她歪了歪头，将胃中漫上的灼烫痛感撕心裂肺地呕了出来，吐出的血液中夹杂着她这一天的食物。 　　身体极度的不适让她的意识陷入了迷蒙。 　　有什么人走过来，和特拉维斯说了些什么，她一概都记不清楚了。 　　- 　　蓝宝石上任一天就辞职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路易斯。 　　早前关于这个帝国里谁的权力最大的讨论，终于被抬到了表面上。人们纷纷开始议论，大祭司完全不把皇帝陛下放在眼中，所以他的养女才完全不在意宫廷魔法师的二把手位置，想辞职就辞职。 　　而皇室对民间流传的荒唐言论没有任何动作，这在人们看来，就像是默认一样。 　　特拉维斯坐在庭院里享用下午茶时，皇后就站在他背后，一直在拨弄他的头发。特拉维斯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低着头任凭摆弄。 　　他头顶突然一疼。 　　特拉维斯捂着头倒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皇后。皇后扶着他的肩膀，手中拈着一根半金半白的发丝，举到了他眼前。 　　“别动，还有呢。”皇后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 　　特拉维斯眨了眨眼睛，苦笑出了声。 　　“你这是有多少心事啊。”皇后嫌弃道，“年纪轻轻的，满脑袋白头发。” 　　“不年轻了，快三十六了。”特拉维斯捉住了皇后的手，脚蹬着地旋过身体。“别拔了，这点白头发就留着吧。” 　　时间是人类躲避不掉的魔法。 　　就算再怎么不服输、不认老，他也终归会有头发花白的那一天的。他所做下的正确的事，所犯过的错误，都会没入时间的河流，变成积淤在河底的黄泥一抔。 　　他爱过的人，立下的誓言，一切的一切，都不会留在这世上。 　　“那么，皇帝陛下，您这么大的人了。”皇后拿着折起的手帕，轻轻蹭了蹭他的眼底。“又在哭什么呢？” 　　欸？ 　　特拉维斯愣了一瞬，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眼底果然一片湿迹。 　　- 　　特拉维斯再次见到黛西是在两个月后。 　　小姑娘抱着只很大的猫，艰难地在法雅十字广场周遭的商业区逛着，走了没有多久，她就找了一处长凳坐下了。她低头逗着猫，清养在家的猫一开始并不愿意接近她，但在她拆了两包小鱼干后，两只猫就叛国投敌了。 　　黛西没有看到他，而他也并没有要去打招呼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看着。黛西好像稍微长大了一些，她也许是那种拔高晚的小孩，到了十五岁才开始窜身高。 　　同时，特拉维斯也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在盯着黛西的人。或者说是个年轻的小少年，特拉维斯认识他，那是亨特公爵家的小少爷，年纪比黛西大一些。少年的心思完全藏不住，眼神里都明明白白地写着。 　　站立已久的少年终于踏出了脚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和黛西搭话。 　　特拉维斯皱了下眉毛。 　　清在这时坐到了黛西身边，及时地击碎了年轻人那颗萌动的心，让小少年硬生生地扼住了脚步。清抬起头，不着痕迹地朝特拉维斯这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特拉维斯等的人也终于到了，年轻的女孩跑的又慌又急，来到他面前后不停地道歉。这么一惊一乍之后，特拉维斯已经没有心情了：“这段关系还是结束掉吧。” 　　这并非是因为女孩让他等待了——这两个月里，他已经结束掉了数段见不得光的感情，这是最后一段。所有的婚外情被他断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这种行为到底是为了谁。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清这才放心地挠起猫下巴，只见性格一向温顺的猫咪，忽然就张开嘴哈了他。清的表情中难得带上了一点不可置信，他两手抓住猫脸，朝两边扯了扯。 　　黛西忽然就扯住了他的衣服：“站起来。” 　　清只好放开手，猫咪立刻就躲到了黛西那边去。他站起身，最近黛西经常会有这种要求，清把这归结为矮个子期待多年的事终于实现后的疯狂欣喜。 　　黛西站到他身边，摸着自己的头顶，平直地比到清的身上。 　　“快要到肩膀了诶？”她开心地跳起来，扯动断骨的伤后原地蹲下，疼得龇牙咧嘴。 　　她的精神状况很好，甚至比身世揭破之前还要明亮，以至于让清觉得不正常。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迷状态之后，她就恢复成了这副乐呵模样。也不知道欢快的表面之下，她究竟是怎么样的。 　　- 　　春天过去之前，国都路易斯爆发了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 　　“被杀害的都是还没成年的女孩，死亡方式多种多样，判断为同一人或同一团伙作案的线索是，死者的嘴里都含着一块蓝宝石。” 　　特拉维斯一手支着脸，手里拿着报告。 　　“指向很明显啊。” 　　骑士长闭上嘴不再说话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要学会感受风向的。虽然不知道蓝宝石和皇帝陛下闹了什么矛盾，但显然，皇帝陛下现在根本就听不得蓝宝石这三个字。 　　特拉维斯把报告甩在桌上，神色不善地抬起脸：“你以为呢，骑士长？” 　　“这是很明显的栽赃嫁祸，除非发生了让人发疯、亟待报复的事情，黛西小姐是不会杀人还要往人嘴中塞蓝宝石的。” 　　骑士长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的脸色变得更臭了。 　　- 　　黛西抱着一束雏菊花，行走在通往城外的路上。 　　在她受伤之后，清的住所就从乔治街搬到了路易斯都城之外的庄园里。 　　国都路易斯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除了皇宫、爱德华兹城堡和神殿之外，鲜少有大规模的建筑。而且贵族也都图一个清净，干脆都在城外和边郊建造庄园和住宅。 　　这一搬家，蹭吃蹭喝的黛西就有幸和修斯家族做了邻居——如果相隔超过两小时脚程也能算邻居的话。 　　她偶尔会到都城里走一圈，随意买一些东西。 　　走着走着，黛西就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黑影。黛西看着那让她为难许久的兔头面具，默默地拿出了魔杖，也不知道两个月没有打过人，她的水平会不会有所下降。 　　但兔头人只是走近了，步伐很慢，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两手拿着一个信封，这次的信比以前更板正一些，封口处盖上了火漆纹。这东西足以象征写信人的身份了，兔子先生是个地道的黑色协会信徒，不然他不会拥有这刻画着恶魔之角的火漆印。 　　“尊敬的蓝宝石小姐，在下真为您已经离开爱德华兹城堡感到欣慰。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呢？”兔子先生弯下腰，将信封递至黛西面前。 　　那信封里面，装着的大概是邀请函之类的东西。 　　“你应该知道我有多讨厌你。”黛西的脸色并不好看。 　　兔子先生歪了歪戴着面具的脑袋，显得诡异极了：“您能够帮助魔女教，为什么就不能帮助黑色协会呢？” 　　黛西把花扔在地上，两手握住了魔杖：“因为绝望或者图求生存才聚在了一处的魔女教，跟你们这种脑子有问题的家伙可不能比。” 　　“但是我们与您拥有着一样的志向啊，蓝宝石。”兔子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听说两个月前，您在爱德华兹城堡地下引发了爆炸呢。” 　　黛西冷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您是一名天才，而我也同样。如果我们能够聚到一起的话，一定能够在路易斯这座皇城中卷动风云吧？”兔子先生将邀请函塞进了黛西的手中。“到时候，一定会让那位皇帝陛下惊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和特拉维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皇帝现在也是很痛苦的（该）。皇帝现在就是不认女儿，还不想让黛西谈恋爱，还根本没料到黛西以后会泡到如何可怕的男朋友。 小魔女现在长高了，开始拉着清比身高了（从胸口长到了肩膀），还是个小矮子。 设定上克里迪亚斯帝国是长嗣继承制（黛西：嗯？）。 更新晚了抱歉唔，老样子评论放红包~单位放假了，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翘掉了最后一天班23333最近应该能好好日更了 　　第45章 黑色协会14 　　“然后兔头人就‘嘭’一下原地消失了，还炸起了粉色烟雾。”黛西抓着两只猫爪, 猫咪被她拽着摇摆时惊恐地叫了一声, 挣扎着蹿走了。“短距离移动魔法，最多只能移动出去五米，需要繁复的前期准备和大量的魔力。移动后大概率会造成透支, 当场倒地, 也因此被称为‘不知道有什么用’魔法。” 　　但黛西还是没抓到那个兔头人, 她只带回了这么一封装着邀请函的信。 　　“而且他是知道我要走什么路的, 不然怎么有机会提前准备？” 　　清没有回应她，他端着一小盘肉站在窗边，时不时地用镊子夹起一小块喂给乌鸦。乌鸦是一只本性吵闹爱鸣叫的鸟，但这只一直都很安静，也不爱乱捡东西。它最近经常会来，有时候会给清送信，有时候只是叼着宝石过来飞一圈。 　　清在给它喂食的时候经常会被啄手指，所以干脆就从徒手发展到了拿镊子喂食。就算如此, 它也还是会揪清的头发, 有一次黛西还看见清被它张开的翅膀拍到了脸。 　　但若是定义为性情凶猛也不太合适，毕竟这只鸟在面对黛西时还是很温顺的。 　　清手指一缩, 看来是一不留神又被啄到了。他拿着个窄口的玻璃瓶给乌鸦喂水，黑色的鸟往里面一伸头，嘴就被卡住了。 　　清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开始和黛西讨论问题：“如果你把信丢在原地，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回去捡。” 　　……对哦。 　　黛西捂住了脸。 　　清回过头来：“想学吗？” 　　黛西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短距离移动魔法吗？” 　　“炸出粉色烟雾的魔法。”他拿起衣撑上挂着的外套披在身上, 提起早就摆在墙角的箱子。短距离位移动魔法太过消耗魔力，放在黛西这种没轻没重、对魔力控制有时会失常的小孩手里，偶然的一次就能让她再度透支了。 　　上一次魔力透支是在闯入皇室陵墓探寻身世的那一天。接连的两个不计后果的魔法，让她成为了唯一一个不依靠□□就引起爆炸的魔法师。如果炸的不是皇室的地下通道，她也许真要被载入史册了。 　　黛西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您要出远门吗？” 　　她似乎是有点想把清手上的箱子夺下来的。 　　如果说这两个月里她的精神状态还好，那一定是因为她身边还有清在。 　　一直怀有的固执心愿被现实打破，她应该是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从此一蹶不振才对。但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的，直到揭破身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是一无所有。 　　并不是一切都被毁掉了。 　　从这座庄园里醒来后她就一直在庆幸，情绪最低落时也在庆幸。就好像小偷闯进家里偷走了很多东西，她回去时幸运地发现藏在床底的最值钱的传家宝还在一样。 　　这种不正常的情绪持续了两个月之久，黛西从来都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只是察觉到了，又任其发酵。不知不觉间，它就成长到了黛西不能忽视的程度。 　　“奎尔密林。”清抬起脚，绕过黛西往外走去。“对你来说还太危险了，别做出跟踪我的蠢事情来。” 　　小心思也被戳破，黛西只能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黛西拦住路过她脚边的猫，又一次拉着猫爪强迫猫咪站立。 　　“诺亚，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我拖后腿？” 　　站在窗台上的乌鸦“咚”地一下撞在了栏杆上。 　　黛西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乌鸦张开翅膀飞走了。也是因为这么一个动作，她才在不经意间瞥到了桌子下面的文件。 　　看这图案，应该是爱德华兹城堡专用的资料夹吧？她不在的时候，这里应该有爱德华兹城堡的人来过了，并且给清递了这么一沓文件。 　　黛西把文件拿出来，翻开之后满脑袋都是问号。 　　“蓝宝石连环杀人案？”黛西翻了几页之后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杀人之后还特地往嘴里塞蓝宝石，我有病？” 　　- 　　三天后。 　　穿着深色的衣衫，脸上戴着面具的怪人们聚集在一起，正在吵嚷着争论一些事情。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在为药剂方面的问题发愁，因为言语中不时夹杂着一两句“这个季节罗根果的药效不足”和“没了罗根果就失去了灵魂”之类的。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时，面具人们全部都闭嘴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戴着兔子面具的黑袍人朝警惕的同伙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不必紧张，是我请来的贵客到了。” 　　这人说话似乎相当不靠谱且没威信，他的同伙们已经拿起了魔杖。 　　兔子先生耸耸肩膀，走过去打开了门。 　　发色浅金的少女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捏着邀请函。信封已经拆掉了，里面的那张黑色硬纸板做工非常精细，就算放在有钱人那里，这种经过特殊加工、能够当成艺术品收藏的纸也是不会轻易拿来使用的。 　　邀请函上一个字也没有。 　　这东西严格来说不能算是邀请函，更像是一封战书。如果想要知道其中的内容，需要注入足够大量的魔力，将纸上的纹路一点一点洗出来。简而言之，只有实力足够之人，才能够到达他们面前。 　　黛西大声说道：“罗根果春天的药效是最强的。” 　　罗根果是一种药草，如果不在温室里，而是在自然的生长条件下，应该是夏天结实，秋天成熟。按照常识而言，罗根果药效最强的季节应该是秋季才对。 　　但这个地方讲的可不是常识。 　　里面有几个人又乱糟糟地嚷嚷起来。 　　“什么，现在是春天？” 　　“怎么可能，冬天过了还没有一半吧？” 　　罗根果在还没长成的春季，是毒性最强的时候。 　　这群黑色协会的信徒们需要的东西一定不是能够治病救人的草药，而是一滴就能毒死大象的剧毒，或者任凭治疗师们头发都掉光也解不开的混合毒。 　　兔子先生侧身为她让开路：“真高兴您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黛西小姐。” 　　黛西还没走进去，里面就传来了一声吼叫：“什么？蓝宝石！？” 　　黛西只感到一阵晕眩，这些疯子连现在是春天都不知道，却知道她是蓝宝石吗？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对自身的出名程度有所误解。 　　“看来不用给各位介绍了。”兔子先生在黛西迈进两步之后，就主动跟在了她的身后。他一直都表现得很尊敬黛西，言语上是个克制有礼的人，只可惜在行为方面是个让人将他撕扯成碎屑也不能解恨的疯子人渣。 　　黛西来到这里后表现得像个小主人，走路时昂着头，完全不像个客人。 　　她走进来没几步，聚在这里的邪|教徒们就动作不一地退一步，只有两个似乎对她有着浓厚兴趣的人还站在原地。 　　“兔头，你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各位不必如此紧张呀。这位名气很大的蓝宝石小姐，今天来这里，可是为了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呢。”兔子先生咯咯地笑着，如果不是有面具遮着，他的同伙们一定会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她可是宫廷魔法师！” 　　但这个遍布疯子的地方，脑子不正常的可不只有兔子先生一个、 　　“我还挺喜欢她的。”戴着青蛙面具的黑袍人手指放在下巴上，看这个动作，应该是在打量黛西。“年轻、漂亮，还是个小天才，跟那些庸俗的女人质量差别很大，滋味一定很好吧？” 　　如果黛西再长大一些，完全听懂了这话的深层含义，她一定会直接动手的。毕竟就连现在的她，都觉得这话很恶心。 　　“与世隔绝的各位，这位小蓝宝石已经不是宫廷魔法师了，而且是在正式拥有‘蓝宝石’职阶的第二天就辞职了哟。这个行为可是狠狠地打了皇帝陛下的脸啊，她一定和我们很合得来。” 　　黑袍人们纷纷捂住了面具，他们此刻是真的觉得这个同伴有智力缺陷了。 　　这怎么想，都是皇帝派来卧底的吧？就算抛开宫廷魔法师的身份，这小姑娘也是出身法师塔区神殿的，一看就是比那个肚子里不知道揣着什么黑墨水的修斯老头子更值得皇帝信任的啊。 　　真是越描越黑。 　　黛西几乎要窒息了。 　　她伸出手，随意地撸了下袖子。 　　“这个理由足够吗？” 　　她已经很久不用护腕或者丝巾来遮挡花形了，大多数时候，她都会用绷带把手腕捆起来。因为她曾经常用的那些手法已经遮不住了——她的手腕上，绽开着四朵蓝色的花，而第五个花苞也已经在成长了。 　　黑袍人们完全说不出话来。 　　只有兔子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花形：“怪不得，一直都有民间传言说，西北法师塔区的大祭司根本没有养女。也对……那位怎么可能会收养魔女呢？” 　　这群怪人们终于接受了现况：“原来是个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两朵的花一下子变成了四朵半，亲爹出来挨打！ 关于黛西来历虚假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散布，后面会讲哒~ 关于猫和乌鸦。 猫是普通的宠物猫，乌鸦是男主他爹养的使魔（也差点被炖掉）。 评论红包~老样子 　　第46章 黑色协会15 　　凭借着魔女的身份，黛西才算是得以进入这个地方了。 　　这间看似破旧, 实则一切都深有讲究的黑色屋子里, 只有一束光从上面照下来。屋顶处开着一扇圆形的玻璃窗，是无法打开的那种——在神殿也有类似的装饰物，一般是彩色玻璃, 光会通过那扇窗将图画投映在地上。 　　那束光下有一本敞开的书, 是摆在为之特别准备的高台上的, 旁边有个凹陷进去的潜坑, 摆着一小瓶墨水和末端带些紫金色的黑乌鸦毛制成的羽毛笔。 　　“噢，亲爱的蓝宝石，那是我们的圣物。”兔子先生注意到她在打量什么之后，抢到前面去为她介绍，声音里都带着自豪。“记载了七十二种黑魔法、一百三十三种诅咒和四十五种药剂，听说是黑暗之神的遗物，其中也有着魔女的先祖才会使用的魔法呢。” 　　黛西点了点头，对魔女的魔法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因为她不相信。 　　黑暗之神是非常久远的说法了。 　　天神也像人类的国家、皇室一样, 是会更替换代的, 只是这其中的间隔要长久得多。 　　第一代天神是开辟世界的创世神。到第二代时，才是使世界拥有白昼和黑夜的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 就是后者创造了邪恶、黑魔法、诅咒、恶魔等等危险之物。到第三代时，大概也就是克里迪亚斯帝国创立的时候，但关于这一位的记载少得可怜，若不是有聆听神意的祭司在，人类大概永远都不知道这位的存在。 　　清大概是与第三代并存的第四代, 是大部分人类信仰的天神，最大的节日神诞之日，也是他诞生的那一天。 　　但无可避免的，世上会有小部分的人有各种各样的信仰。 　　就比如黑色协会，他们自称是信奉着黑暗之神的——其实不知道在信仰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会把很多东西称为神，比如黑暗精灵、凶恶的亡灵还有疯疯癫癫地自称被黑色的神附体的人。 　　他们奉为圣典的这本书，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 　　兔子先生也不执意让她了解圣典，在观察到她没兴趣之后，立刻就换了话题。 　　他拉开一块帘子，后面是一个拥有整整六层的大柜子，而其中拜摆放的是艺术品一样精美的面具。面具应该是有独特的摆放顺序的，毕竟还剩下的这几个面具，摆放的位置不在头不在尾，也没有连在一起。 　　“您可以挑一张您喜欢的。” 　　黛西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张兔子面具。” 　　兔子先生立刻摆了摆手，像是急于澄清误会：“那是在下的下属们才会戴的面具，那种东西怎么能配得上您呢？” 　　与黛西想的一样，在这一个黑色协会里，教徒们是通过面具来分帮派的。有些教徒大概也不比爱德华兹城堡曾经调查到的了解更多，他们也许同样以为，兔头人和青蛙人算两个黑色协会——而不是一个协会的两个分组。 　　不然这个地方，不会只聚着这么一点人，而且每个人的面具都不一样，与柜子里摆着的也不相同。他们一直是有着高度的保密性的，骗过了外人，也骗过了部下们。 　　黛西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这么说来，兔子先生还真是信任她，这封邀请函真是发的够大。 　　“那还真是感谢您的好意。”黛西的语言里也换上了敬称，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对兔子先生展现出了善意。“那么，就这个面具，您觉得如何？” 　　黛西伸手拿下了最上层的面具，这种动物有点像是猫头鹰，但似乎更要呆傻一些，看起来好像在笑。但是实际上，这种鸟只是长得无害，它是生活在寒冷地区的猛禽。 　　“哦？雪鸮吗，看起来非常适合您呢。” 　　黛西看了看剩下的牛头、蜜蜂和老鼠面具，她真的只是基于正常的审美观做出了选择而已。 　　黛西看着那些站在一起，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似乎和她划分成了不同阵营的黑袍人们。这些家伙仍对她保持着警惕，这是理所当然的，智商还在的人都会这么做。 　　但黛西表现得像是真心实意要来这个地方的。 　　她丝毫没掩饰自己令人不爽的高傲态度，做出了“尽管我很讨厌你们但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同伴”的样子。 　　“兔子先生，不为我介绍一下同伴吗？” 　　- 　　傍晚，黛西主动偏离了回庄园的道路，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中。 　　“别再躲藏了。”黛西停住脚步，她刚刚经过花店，手里就多了一束很长的百合花。和清在神诞之日那天拿的花一样，拿在手里不像花，像根漂亮杆子。 　　她把花往肩上一扛，幻术消解时花瓣飞舞。 　　黛西转过身时，手里扛着的分明就是一根蓝色的魔杖。 　　应她的要求，空无一人的巷口处，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那影子由小变大，渐渐出现得完全后，黛西才看到了黑袍人的面具。是黑色协会的狼先生，也许是因为不信任她，才一路尾随着她出来了。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个时间就忙着往城外赶，是要去偏僻地方向皇室通风报信吗，爱德华兹城堡的蓝宝石？” 　　嚯，真是个直白人，说话都不带兜圈子的。 　　黛西皱了皱眉，却实在做不出生气的样子。因为对面这人的面具带着一股随时能逗笑黛西的滑稽感，对方也许认为这是冷傲森然的孤狼，但黛西总觉得这面具更像狼的近亲傻狗哈士奇。 　　“我赶着路回家喂猫。” 　　“将魔杖藏在附近的花店？” 　　“我总得防止你们暗害我是不是，你们黑色协会呐，我至今也不知道你们和魔女教比起来哪边更狡猾阴险。而且，也不是只有你们才有被害妄想症对不对？”黛西的话语中意有所指。 　　狼面人对她表现得非常排斥：“魔女教更适合你。” 　　“别误会了。”黛西再次露出手腕，在她的魔女印记上，那片皮肤是很显然要白一些的。这很正常，只要决定卧底后，找手帕之类的东西遮住印记，每天坐在太阳底下晒就可以。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爱德华兹城堡集体发疯，在派出来的小间谍手上纹了好几朵花出来。 　　所以黛西要叫人看清楚的，可不是因为阳光才形成的肤色差异。 　　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才看得清楚，黛西的手腕上，是新添了一道疤痕的——这痕迹范围内有三朵花，只有一朵花和另外一个花苞在外面。疤痕细看是非常可怖的那种，之所以不明显，是因为那上面照常开着的花朵起到了遮掩的作用。 　　她加重了语气：“我可是一直都深深地厌弃着，自己身为魔女之事。” 　　“你真是……”狼先生对此无话可说，半晌才接上一句。“愚蠢啊。” 　　- 　　回到庄园之后，黛西在猫饭碗里倒上猫粮后，就整个人瘫坐在原地了。 　　“他会骂我的。”她自言自语时忽然就躺下了，在沾满猫毛的地毯上打了个滚。“他一定会骂死我的。” 　　赶来吃饭的猫无情地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黛西拉住了猫的后腿，苦巴巴道：“清回来以后我要怎么解释啊？” 　　- 　　不得不说，黑色协会真是一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松散邪|教。 　　黛西混进去的第三天，就听说了戴着蛇头面具的人用剧|毒|害死了马头人的消息。然而真正让黛西惊叹的是，他们不止没有因此发生混战，反而还把蛇头人的小弟提拔上来继承了马头头套。 　　“起因是什么？” 　　兔子先生捏着手帕，对这件事表露出了十足的嫌弃：“一块奶酪，还是发霉的呢……” 　　黛西扶住了额头。 　　她真是觉得，比起来黑色协会，魔女教至少还知道尊严是什么东西。为了争夺一块发霉的奶酪而杀人，想想都够丢人的。 　　“蓝宝石小姐，您可要小心。”兔子先生凑近黛西，小声提醒她。“每一个新人加入时，都会有人为了掌握更多面具而杀人的。在黑色协会里，成功留下来的要么实力足够强大，要么智慧难以侵|犯。” 　　黛西抠了下魔杖，心想你们怎么这么多事。 　　而这时终于有识货的人凑过来了，青蛙先生走近后直接蹲下来，平视着黛西手中的魔杖：“哟，多蓝磨矿——” 　　黛西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头皮发麻。 　　青蛙先生期待地搓着手：“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黛西强笑着伸出手把魔杖递过去，人却退了一步，极力地想远离这家伙。 　　接下来，黛西就看到，自己的魔杖被这个人紧紧地抱住，在脸上亲昵地蹭着。她感觉自己的魔杖和被人舔过一遍区别也不大了，如果这根魔杖不是清送的，她大概会直接丢掉吧…… 　　“纯度真高啊。”青蛙先生把魔杖交还到黛西手中。 　　黛西两指拈着杖柄，赶紧退出去两步：“我先走了，急着回家喂猫。” 　　- 　　第二天清晨，黛西抱着一束花前往休斯顿河畔时，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那人穿着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青蛙面具。黛西隔得老远就看见他了，她可不觉得，这家伙出现在这里是个偶然。黛西立刻拉起背后的帽子，转过身要离开。 　　果然，这家伙跟上来了。 　　黛西的脚步愈发地惊慌，她一边走着，一边拉着帽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后面。直到无意中拐进了某个巷子里，她才慌张地转过身——前面是死路。 　　但青蛙人已经挡住了她的退路。 　　“你每天早上都会带着花到河畔呢，小雪鸮。”青蛙人逼近了一步，“你这么喜欢河畔，那就用溺亡的死法怎么样？” 　　黛西已经退到了墙根处，但对面的疯子却还有着前进的空间。 　　“你果然没带魔杖出来啊，失去魔杖的魔法师，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吧？”青蛙人的愉悦在不停地溢出，他手指颤抖着抓起一块碎裂的蓝宝石。“你比任何人都要适合这东西呢，如果爱德华兹城堡发现蓝宝石死时含着蓝宝石，这会成为迷案呢，还是被判定为连环作案后自|杀？” 　　黛西无路可退，只能朝墙角缩了缩。 　　她拉着帽子的那只手刚好遮挡了青蛙人的视线，让他错漏了黛西上扬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①猫：莫挨老子！！！ ②黛西：意外收获意外收获，没想到顺手抓了真凶。 小黛西说话做事越来越像男主了（。） 大家留评呐，发红包，老规矩~ 　　第47章 黑色协会16 　　青蛙先生从黛西混进黑色协会的那天起，就对她展现出了浓厚的不正常兴趣——这种兴趣在克里迪亚斯帝国是违|法|行为, 法条里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做“危害未成年身心健康”。 　　黛西看见他手上的蓝宝石时, 心想，这家伙看来可不止尾随这么简单。 　　本来以为只是遇到个变|态，没想到还是杀人还要嫁祸她的大恶棍。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合理的, 受害的都是未成年的少女, 以这人的变态程度来讲, 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真是意外的收获。”黛西放下拉着帽子的手。“如果不是爱德华兹城堡的那位不想再见到我, 也许我早就要被带回去审问了。” 　　“收获？”青蛙人有些不解，反应过来之后，大笑的声音中满是嘲讽与轻蔑。“你难道还以为，你还能活着把消息带进爱德华兹城堡吗？” 　　话音落下后，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黛西那漂亮的发丝。 　　但手指还未触及，一道紫色闪电就将他劈退两步。 　　黛西一直紧握着的另外一只手中冒着黑烟，她朝青蛙先生摊开手, 里面躺着一张化成黑灰的纸。上面写过什么已经看不出了, 但青蛙人大概能够猜到，那是以特殊的墨水画好的魔法阵图纸, 只要魔法师注入魔力，就能够发动威力弱小的魔法。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黛西指尖还缠绕着电光。“对一些人来说，魔杖不是施放魔法的助力，而是一种阻碍。你们的兔子先生是这样，而我也是一样的特例。” 　　“你以为装模作样就能吓退我吗, 小女孩？”青蛙人舔了舔嘴唇。 　　黛西当然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至于她为什么明白对方做出了让人汗毛竖起的动作——这家伙舔嘴唇时水声很响，是故意要让她听见的。 　　“你已经魔力透支过三次了，就算是魔女，也熬不住消耗战了吧？”青蛙人戴上了巨大的手套，那手套内侧对应掌心的地方镶嵌着磨矿石，这种“魔杖”是二十年前由工艺之都艾格曼发行的，为擅长空手近身格斗的魔法师专门设计。 　　“是啊，那个能够冷却一切的魔法就是个神奇的开关，每次用都会透支。不过，我暴露在公众面前的透支只有两次。”黛西挽起了袖子。“那么，关系到爱德华兹皇室颜面的第三次透支，你是如何知情的呢？” 　　青蛙人嗤笑一声，不屑道：“等你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 　　“你能够坚持到那时候吗，黑色协会的蛤蟆？”扎着双马尾的魔女叉着腰，气场十足地堵在了巷子口。她又换衣服了，暴|露的风格没有改变，这种人一直是冬天过成夏天，夏天过得像在浴池里。 　　青蛙人没说话，他一定是吓呆了。 　　坏人和坏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黑色协会是够坏，名气也不低。但单独拎出其中的几个人，像什么兔子先生、青蛙先生等，都不是大众所熟知的。 　　魔女就不一样了，柯蒂斯之名响彻克里迪亚斯帝国，坏人做到了顶峰，而且非常有尊严——和黑色协会这群藏头露尾的面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黛西五指印上墙壁，无数道纤细的蛛丝状光芒交织成一张大网，脚底、身边、退路……这张网遮挡了青蛙面具人的所有去向。 　　这样的结界，肯定不是随口念一句咒语就能够形成的。 　　“你早有准备？” 　　青蛙人愤怒地瞪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即便黛西不回答，答案也是明了的。早已布置好的结界，魔女柯蒂斯的及时来援……这其中有哪一点算是偶然？ 　　“因为我相信你，青蛙先生。就算你这几天一直在用你的变态言语，拉低我对你的印象，让我下意识地小看你。我也相信，提出要触碰我的魔杖的你，用意不仅仅在观赏稀有的多蓝魔矿。”黛西拿出一根羽毛，将墙上的金色文字慢慢补完。 　　青蛙先生自然认得那是什么魔法。 　　毕竟这个魔法出自他们那本黑暗圣典，一年前也是由他们的人，在作为训练营考场的深山里将剑上刻印的魔法暴露给了黛西。 　　他立刻要冲上去阻拦，但在此时有藤蔓缠住了他。这是魔女柯蒂斯常用的魔法，她随身携带种子，能够让树木迅速生长起来，成为她最有力的助手。 　　“被人小瞧的感觉可不太好。”黛西从口袋里拿出丝巾甩了下，那小小的丝巾立刻就变成了能够罩住她整个人的大小。她把丝巾罩在自己身上，在墙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符。“我这一年遇见的倒霉事，我是一定要回敬给你们的。” 　　- 　　宫廷魔法师们冒失地撞开书房的门，一团乱地挤进来，一个叠着一个摔在地毯上。 　　特拉维斯签字用的笔一歪，把文件纸划破了。这还没有完，他的羽毛笔上周才换过笔尖，刚刚的手感明显是又一次劈开了。 　　“陛下！” 　　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魔法师挣扎着爬出来，这一动作又带倒了一群同伴，魔法师们左右翻滚，全部都“摆”在了地板上。哪怕是每年神诞之日前书房文件最多最乱的时候，特拉维斯也觉得书房乱不过现在。 　　特拉维斯看着这场面，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在离休斯顿河畔五百米的废弃住宅区，有人动用了失落魔法。”赶在皇帝陛下发怒之前，魔法师赶紧说了正事。“我们猜测是‘大地陷落’，除了魔法中心的深坑之外，周围的地面也被震出裂痕，休斯顿河堤也出现了损坏。” 　　特拉维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外套。 　　“毁坏程度怎么样？” 　　“目前是没问题的，但需要修缮，如果下雨的话，河水上涨会冲破河堤。” 　　这种事情的选择是非常明确的，特拉维斯毫不迟疑地下令：“那就修，去通知工程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死了一个人。骑士长已经接手了现场，他说他会亲自向您汇报。” 　　特拉维斯拉开书房的门：“不用了，我过去。” 　　- 　　若不是亲眼见到如同地震过后的房屋废墟，特拉维斯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在国都路易斯动用那种规模的魔法。他是亲眼见识过失落魔法“大地陷落”的威力的，要是在还没有废弃的居民区使用，人们连活着获救的可能性都没有。 　　特拉维斯拉起绑在附近的黄色丝绳，弯下身钻了过去。 　　骑士长目光凝重地看着从坍塌的墙体中挖出来的尸体，他手里还捧着来自爱德华兹城堡的文件夹。那个夹子的侧面是有专属的编号的，用来记录每一个文件夹的去向，来保证不会丢失和落入他人之手。 　　特拉维斯接过夹子翻开，是蓝宝石连环杀人案的报告文件。 　　“这是您当初让我交给圣城使者的那一份。” 　　特拉维斯合上文件夹，丢进骑士长手里。“那位不久之前离开路易斯了。” 　　“那这是……”骑士长话语卡住，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皇帝陛下听不得黛西和蓝宝石这两个名字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 　　特拉维斯头痛地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气还是笑的声音。 　　他一直能特别精准地理解到黛西的怒点。 　　这份文件被送去时，本意是提醒清，控制住黛西的外出，以免在皇室控制不住消息后，她被流言指为凶手。没想到那位不仅没在意，还放着小姑娘独自在国都到处逛。特拉维斯的担忧就从她被误认为凶手，转而变为了她成为凶徒的目标。 　　大概是文件被她看到后，就当做了对她的怀疑和指责。 　　“被杀的这个应该是真凶。”特拉维斯看了一眼满是血的尸体，“脸都被撕下来了，还有办法确认身份吗？” 　　“陛下，这也许是黑色协会的人。”骑士长将手套从尸体手上摘下来，递到特拉维斯面前。“这种魔杖都是需要特殊定制的，手套上刻有编号，到工艺之都艾格曼调查记录的话，也许就能查出此人身份了。” 　　特拉维斯点了点头。 　　他视线移开，落在了被碎石压住的白色小花上。就算隔有一段距离，花朵残破，他也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雏菊。他迈开步子，忽略了正在等待他的命令的骑士长，走向了那朵花。他搬开石块，才发现这里压着的是一大束包好的花。 　　他抱起花束，捏着白色的小花想将它们扶正，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整理不好。 　　“去买一束新的，替我放到河畔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青蛙人：哦豁，前有豺狼后有虎，完了完了。 求评论鸭~老规矩评论红包包~ 　　第48章 黑色协会17 　　黛西再度刷新了对黑色协会内部“友谊”的认知。 　　如果生与死是可逆过程，青蛙先生一定会气得从废墟里跳起来。得知青蛙先生死亡的坏讯息后, 黑色协会这些人对他的死因漠不关心, 气氛甚至都比平时活络很多，看起来就差拍手叫好了。 　　太可怜了。 　　黛西忽然有点同情他。 　　青蛙先生死后的一个月里，黑色协会中的这些人好像忽然有事情做了。他们时常出去采药, 回来后磨药粉, 储存到小瓶子里, 在夜晚或白日端出去让药草见光。 　　黛西已解决预见到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毒|药了。黛西对他们的行为见怪不怪——如果说黑色协会这群人的行径哪天不诡异了, 那才会引起黛西的警戒心。 　　- 　　黑色协会忙了快两个月的事情终于告罄。 　　黛西还坐在室内的沙发上编花绳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吼：“喂，兔头，药已经制好了。” 　　如果是在以前，兔子先生对这种粗犷的喊话方式往往要以“粗鲁”一词来评价。但他今天却是反常地，哼着小曲走出去了。大概是走路时脚步太飘，兔子先生一直拉起的兜帽被晃了下去，露出了黑色的、精心修剪做过发型的后脑勺。 　　黛西看着赶紧拉上帽子快步走出去的兔子先生, 感慨道：“他今天可真开心。” 　　“是吗, 他最近一直很开心。”狼先生也跟了出去。“应该是多年夙愿就要达成了吧。” 　　过了一会儿，兔子先生拿着一个小巧的锥形瓶回来了。 　　“只要一滴就能死人, 并且没有解毒剂是吗？”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而且不管是银制品、还是动物和纤维制品，都测试不出来，对不对？” 　　蛇先生跟在他背后，不耐烦道：“你可以自己试试。” 　　黛西扯了扯嘴角，这些人每天都会捣弄出各种各样的毒|药。黛西起初还很警惕, 但后来就觉得完全没关系了，至少这些人还没把药投进井水里过。 　　- 　　时至初夏，夏洛特公主的生日晚宴已经临近。 　　在第一皇子放弃皇位继承权之后，长嗣继承制在这一代算是没有用了。而新的皇储有极大可能是这位小公主，她的优势不仅仅在于作为唯一的公主受到皇帝的宠爱，而是她对路易斯的风向非常敏感。如果她愿意放下不羁的态度，认真学习的话，一定会比她的两位兄长更为优秀。 　　这还是公主殿下除了洗礼和周岁之外，第一次以这么大的排场庆祝生日。 　　不过夏洛特本人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那一天真的是在庆祝我的十二岁生日吗？宫廷魔法师副席第二次补上，好像是你父亲吧，蒂娜。奎尔密林、日蚀之国两个精灵属地的使者来访，还有冈萨古国的使者，听说这次派来的是他们的王子。”夏洛特语气里满带着疑惑。“晚宴主角真的是我吗？” 　　听起来，这排场是靠着很多与生日无关的事情撑起来的。 　　“冈萨古国提出联姻来着，但被父皇拒绝掉了。”夏洛特手捧着茶杯，依次往杯子里加了牛奶和蜂蜜，硬是毁掉了一杯好茶。 　　黛西对这个喝法颇有兴趣，加过牛奶和蜂蜜之后，才第一次觉得手里的天价红茶变得好喝了起来。 　　今天是礼拜天，夏洛特估计是捉准了空隙从城堡里偷偷溜出来的。手上就拎了这么一盒茶叶，据说是从皇帝陛下的书架暗格里掏出来的。她一路溜出城进了修斯家的庄园后，又催着蒂娜派人把隔壁的黛西叫了过来。 　　这还是黛西离开爱德华兹城堡后，三个人首次碰面。 　　本以为会有个尴尬的开场，没想到这两人对她离开的原因没有任何追问，而是不咸不淡地谈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蒂娜把甜点推到黛西和夏洛特面前：“冈萨古国在国力上而言是最合适的吧？” 　　夏洛特清了清嗓子，连坐着的姿势都摆正了，有模有样地学着特拉维斯：“‘联姻可以，但希望贵国给出的人选不是将要继承王位的长嗣。’”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两边都是储君的话，在订立婚姻时，必然有一个要放弃王位。这在联姻中是必须避免的事情，他们所要求的是两个国家的共同利益，而非把对方削掉一块。 　　也就是说，关于皇位的继承人，特拉维斯已经做出决定了。 　　蒂娜半口茶呛进了喉咙里：“……可是冈萨古国的老国王就那一个儿子吧。” 　　“是吧，独生子，根本没有别的选项嘛。” 　　夏洛特故作沧桑地叹了口气，脸上那看透一切的表情有些引人发笑。果然，性格跳脱的夏洛特公主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她指着沙发上的棕色毛绒熊，拉着蒂娜的袖子。 　　“之前看你拿下来的时候就想问了，这是要送我的吗？” 　　蒂娜捞过布偶熊：“之前你不是总说喜欢黛西的熊吗？不过刚刚拿过来以后，才发现熊耳朵开线了，要不先让人缝一下，改天再给你送过去吧？” 　　黛西坐在边上拉了拉熊爪。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挑染了头发、又酷炫又不羁的修斯家族三世祖，在玩的久了之后总是会表现出这种与形象不符的贴心。这大概也是蒂娜人缘还不错的原因吧，不管怎么想，还在爱德华兹城堡的时候，这位的人缘可比黛西要好多了。 　　黛西捧着熊爪，才刚要放下，指尖就像是被针扎到一样。 　　等她回过神来，夏洛特已经抱住了布偶熊：“没关系没关系，我带回去让人缝就好了。” 　　“你还真是喜欢布偶啊。”黛西提议道，“要不然我那一只也送你吧，我还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呢。” 　　“这么大的熊，我一次拿不走两只欸。”夏洛特似乎很想连同黛西的那只粉色布偶熊一起拿走，但无奈偷溜出来时是孤身一人，能力实在有限。“或者你可以考虑把猫送我一只，我保证养的很肥美。” 　　肥美是什么形容词啊小公主？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猫的？ 　　最后下午茶结束时，最先溜走的是夏洛特。 　　蒂娜一再提出要送她回去，但小公主似乎对自己出门这件事颇感兴趣，非常任性地拒绝了护送的请求。所以在她离开的时候，蒂娜只好交代了家族的侍卫们悄悄地跟着公主殿下。 　　在夏洛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蒂娜才倚着门抱怨。 　　“熊耳朵应该是我那个倒霉老爹弄坏的，我买回来的时候，他就一直问我是不是要送他……”蒂娜捂住额头，似乎对自己的父亲非常无奈。“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黛西安慰性质地拍了拍蒂娜的肩膀。 　　她觉得其实有个幼稚的父亲也是好的，幼稚一些、贫穷一些，或者说不高大也不帅气，都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在家人之间，只要有爱就足够了。 　　- 　　时间到了晚宴的当天。 　　黛西捏着一枚水晶发卡，趴在窗户边哄乌鸦。 　　“你帮我带给夏洛特公主好不好？”她捏着乌鸦的嘴，把它的头掰正了。“拜托你啦，答应我的话，这盘肉就当做感谢好不好？” 　　窗台上还摆了一盘雪花纹理的生牛肉，全部都已经切成小块。 　　乌鸦看了眼牛肉，又一次嫌弃地扭过头去。 　　“那就再加一盘。”黛西早有准备，从地上又端起一盘牛肉摆上窗台。 　　乌鸦似乎是被她烦到了，张开翅膀就拍黛西的脸。在黛西下意识地扭头躲避时，它一下子啄上了黛西的后勃颈。 　　这一下让黛西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好凶啊。”她捂着脖子，只好放弃了强迫乌鸦去送礼物的事情。 　　这只乌鸦一直还算温顺，没想到啄起人来能够见血。黛西看了看掌心的一丝红色，只能撩起头发，走到盥洗室去拿发套，顺便清洗一下创口。 　　她拿起一面小镜子放在身后，同时借助两面镜子，看到了被鸟嘴啄出的伤。 　　“欸？” 　　黛西撩着头发的手僵住了。 　　只见她脖颈上，在那一个圆形小伤口的旁边，有一片暗色的痕迹……或者说，创口是在那个熟悉的深色菱形图案中间。 　　“眼”的颜色在她后颈上一点一点变浅。 　　黛西看了看自己莫名颤抖着的指尖，她冲回去的时候，乌鸦已经不在窗台上了。但不过一会儿，黛西就听见了乌鸦的叫声，她循着声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也不知道窗户是如何打开的，那只黑色的鸟，正站在她摆在单人沙发上的布偶熊头顶。 　　这又一次验证了黛西的猜测。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愣了几秒之后就敞开衣柜，翻出了那一套数月之久没有动过的宫廷魔法师制服。 　　如果不是她出于无聊接触了那只布偶熊，这个印记大概就会出现在夏洛特的脖子上了。如果不是这座庄园里设置了隔绝诅咒的结界，黛西也许会早几天之前就栽在这个诅咒上。 　　要快。 　　算一算时间，在爱德华兹城堡举行的晚宴离开始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男主返场倒计时了 　　第49章 黑色协会18 　　黛西还是第一次觉得，从庄园到爱德华兹城堡的路程有这么远。就算骑上了马, 也要在城里疾奔半小时, 这还只能到爱德华兹城堡的侧门，再进入主宴会厅不知道需要多久。 　　只希望这场晚宴的繁文缛节够多，多到她到达的时候特拉维斯还有命在。 　　不出预料, 城堡果然已经全面戒严。比起来在皇宫举办的神诞之日晚宴, 今天的防守还要更严格一些, 应该是因为来了许多大人物的缘故。这种阵仗别说翻墙进去, 搞不好爬上墙沿的时候就要变成箭靶子。 　　黛西在进入城堡前，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了马。 　　- 　　奢华的宴会厅中，夏洛特端着杯子穿梭在人群中。 　　“本来以为她会是讲话一结束，就立刻端着盘子钻到角落里的那种性格呢。”皇后站在特拉维斯身边，看着夏洛特时，眼睛里盈满了笑意。“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变得像个小大人了。” 　　特拉维斯将空掉的高脚杯放在侍从端着的盘子里，语气中带着骄傲：“她一直都很懂得分寸。” 　　夏洛特是个聪明的孩子, 具体就表现在她在惹事时永远都踩着皇帝的底线。她每次都要把她父皇的底线扯得更低一些, 每次只前进一小步，见好就收。不知不觉之中, 特拉维斯对她的放纵和迁就就变得好像没底限一样。 　　所以，夏洛特是知道的，她今天如果跑掉了一定会挨骂。 　　冈萨古国的使臣端着酒杯走来。皇后用胳膊肘碰了碰特拉维斯，十分自然地离开，奔着聚在一起的贵妇人们那边去了。 　　“刚刚和公主殿下交谈几句, 果然还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允诺两国的联姻呢。”使臣侧开身子，刚好让特拉维斯看见正在说笑的小公主和冈萨古国的王子。“他们看起来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了呢。” 　　特拉维斯苦笑了一声：“别再强人所难了，使者大人。” 　　特拉维斯还在辛苦地应付着冈萨古国的使臣，就看见夏洛特火中送煤，对冈萨古国的王子伸出了手。在那位王子搭上了夏洛特的手，两个十二岁的小孩手牵手走去阳台之后，特拉维斯也只能放弃挣扎。 　　“谈谈吧，使者大人，哪一边主动放弃王位？” 　　- 　　夏洛特在铺了白色餐巾的桌子上取餐时，恰巧碰见了蒂娜。 　　看见她只有一个人，蒂娜意识到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好事，一边往盘子里夹水果一边问：“冈萨古国的王子殿下呢？” 　　“我把他惹哭啦。我刚刚告诉他，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我们帝国的蓝宝石诅咒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伴侣。”夏洛特满不在乎地说，“实在是太烦人了，他来路易斯半个月，我陪他玩了半个月，想留点私人时间都难。” 　　蒂娜手里的夹子掉回装水果的玻璃碗里，她满脸怀疑地看着夏洛特，也不知道该同情一下冈萨古国的王子，还是心疼莫名其妙拉了仇恨的黛西。 　　“蒂娜，那是你父亲吧？”夏洛特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声音有些含糊。“有点帅啊。” 　　现在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人披着白袍，穿了独属于宫廷魔法师的一套礼服。这位要说是看脸，也就和特拉维斯一般大的年纪，实在看不出是个女儿早已年满二十岁的大叔。 　　这就是现在的宫廷魔法师副席，出自修斯家的安斯沃斯。他的名字已经在路易斯沉寂许久，但没有听说过他的传闻的，也只有夏洛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过去谁都听说过，安斯沃斯的天才之名，先代皇帝也曾笑着说过，他成为宫廷魔法师的话，帝国的城墙一定会坚固无比。 　　因而，安斯沃斯是有着“帝国之壁”的称号的。 　　不过天才总是会有些怪毛病，这位深研魔法，却对宫廷魔法师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还认为这是个麻烦的差事。他经常连续数月闭门不出，又连续几个月闹失踪、毫无音讯。 　　后来先皇去世，特拉维斯继位，任用了修斯家最小的儿子之后，就很少有人再提起安斯沃斯了。偶尔有人提起时，语气里也只有惋惜——先代皇帝非常看重他，但他却没有为帝国做贡献的打算。 　　时隔多年，在他的弟弟柯兰特·修斯去世之后，安斯沃斯终于愿意站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帝国，还是为了他的家族？ 　　提起他时，蒂娜总是没有好脸色。 　　“这家伙是个浪子，早些年不肯面对婚姻，逃出家门四年。现在估计也是被祖父骂得狠了，终于有点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夏洛特一块菠萝噎在了喉咙里。 　　- 　　修斯老先生正在与皇帝陛下交谈，而在这样身份尊贵的谈话中，在宫廷魔法师中能够排至第二的安斯沃斯便只有站在背后的份。即便如此，他也足够引人注目，特拉维斯谈起什么事情时总会问一问他的意见，这也证明皇帝陛下对这位天才的重视。 　　“公主殿下的行为实在太冒失了。”听闻刚刚的闹剧之后，修斯老先生摇了摇头。他习惯居于长辈的位置，对皇帝陛下态度一直是很尊敬的，但也往往带着几分教导的意味。 　　特拉维斯瞥了夏洛特一眼，后者在接触到他的眼神时不仅没有反思，还很开心地回给他一个笑容。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叹息一声：“我正准备骂她。” 　　“算了吧，陛下，公主殿下只是小孩子脾气。”安斯沃斯劝道，“长大之后自然就会收敛了，听说公主殿下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这三人之间的谈话非常轻松，听起来甚至不像君臣。 　　谈话进行到一半时，侍者端上了三只高脚杯，杯子里盛着五分满的，清澈透明的禾杆黄色酒液。在酒类中，这个色彩是让人感到非常舒适的，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认为发酵的程度刚好，酒液一定浓郁香甜。 　　“陛下，这是庄园酿造的甜白葡萄酒，今天才刚刚出窖，请您务必一尝。” 　　皇室举办的所有宴会都是不允许私带酒水的，但对和皇室有着长久交情的修斯家族来说，这个规定早已被忽视了。 　　特拉维斯默许过这个行为很多次了，也不缺今天这一回。他看着侍者将银匙没入酒中又提起，银匙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之后，就放心地端起了酒杯。 　　此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了。 　　“吱呀——”的声音回荡在华丽的的宴厅中，所有人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他们的目光齐齐地盯着正在敞开的门，好奇着到底谁敢在这样的场合迟到。 　　门打开以后，宴厅里变得更加安静了。 　　少女扛着魔杖走进来，一瞬灌入的风吹着她打斗过后只剩下半截的法袍，镶嵌着蓝宝石的链条摇晃着，发出轻灵的响声。她背后的侍卫们躺了一地，冰雪在地上蔓延着，红毯上还有焦黑的痕迹，甚至连骑士长也被冻住了脚，还在努力挣扎着。 　　……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抱歉，守卫太严了，偷溜不成只能动手。”黛西擦了下脸颊上的伤，面无表情地走到特拉维斯面前。在场的贵族们不乏有宫廷魔法师，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小蓝宝石开门时外面的景象已经很明显了——谁拦路就打谁。 　　“这可不是理由。”特拉维斯放下了酒杯。 　　黛西看了一眼安斯沃斯，又将视线移回到特拉维斯身上：“陛下，您应该还没碰过这杯酒吧？” 　　“怎么，你要告诉我酒中下了毒？”特拉维斯话语中带着调笑，他非常适应这种场合，能够面对几乎所有突发情况。他有意想将这件事就此糊弄过去，给这个冒失的小姑娘一个台阶下。“还是下了药？” 　　黛西却是非常严肃地告知他：“没错，就是下了毒。” 　　特拉维斯的手掌再次握住酒杯，如果换做是别人的酒，不管酒中有没有毒，经过这么一闹，他都不会再碰这被酒了。但如果今天他拒绝了这杯已经验过毒的酒，就是在质疑一个历史悠久的魔法师家族。 　　“黛西，在这种场合，所有的指责可不是能随口乱说的。”特拉维斯的语气已经冷下来了。“这杯酒已经由银匙验过，是无毒|酒。如果你执意认为酒中有毒，你需要拿出证据来；倘若证明不了，我就需要与你好好谈一谈了。” 　　特拉维斯转头叫来一名侍卫：“去药剂室拿白鼠过来。” 　　黛西看了一眼银匙。 　　黑色协会这些人用了两个月来研究的能够避过银匙的毒|药，原来就是为特拉维斯的规矩而准备的。按照他们的说法，黛西就算现在有一只小白鼠来试毒，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样的毒|药简直就是无解之毒。 　　但也不是真的无解，黛西拿起酒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口气灌进嘴里。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把空掉的高脚杯扣到盘子上，刻意发出了很大的响声。黛西绝望地想，这真是个糟糕的发展。她最近似乎很容易头脑发热，一气之下就容易做出各种各样的蠢事。 　　特拉维斯被她发疯一样的举动吓到，完全无法做出反应来。 　　黛西却是怔怔的，她只觉得左手被什么东西烫到了。宴会中有少部分人发出了惊呼声，黛西头晕目眩地望向自己的左手。她左手臂上捆了绷带，而宫廷魔法师制服的袖子也不算短，本来应该万无一失才对的。 　　大概是“眼”带来的厄运吧。 　　这成长的原理不知是什么的花朵，竟然爬上了手背，当着所有人的面盛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拉维斯是相信闺女的，但是他没想到这群狗东西搞出了只能用人来检验的毒（。） 男主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上线，女主开大倒计时。 评论红包哦~老样子 　　第50章 黑色协会19 　　偌大的宴会厅中一片嘈杂。 　　黛西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压得抬不起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毒|酒的原因, 她感觉自己好像连喘息都变得艰难了。 　　刚被皇帝差遣去找小白鼠的侍卫, 在黛西自发代替小白鼠的疯狂行为之后，也只能愣在皇帝陛下身边。不过这尴尬没有持续多久，皇帝陛下就给他安排了新的工作：“去叫治疗师过来。” 　　特拉维斯向前迈了一步, 才刚刚伸出手来, 黛西就踉跄着后退避开他。 　　特拉维斯愣了愣, 只好收回手, 转头看向安斯沃斯。出身于修斯家族，在弟弟柯兰特·修斯死后一定会继承家主之位的这位天才，完全没有因为这一出变故而显得慌乱。他手握着盛着甜白葡萄酒的玻璃高脚杯，悠然自得地晃着杯子。 　　“陛下，小蓝宝石也许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他的腔调完全是优雅高贵谦和、不愿与小姑娘计较的贵公子，比起打进门来指责酒中有毒的黛西，安斯沃斯的态度要叫人觉得舒适很多。 　　“我倒是希望，她真的只是对你存有误会。”特拉维斯拿起另一杯酒, 倒进了刚刚黛西塞回他手里, 还残留着部分酒液的杯子里。他将高脚杯递至安斯沃斯面前。“以你的行为来证明吧，安斯沃斯。” 　　安斯沃斯从容地接过酒杯：“当然可以, 陛下。” 　　说着，他便举起了酒杯。他展现出了一种“没做就是没做”的风度，愿意喝下这一杯揣满了怀疑的酒，来证明他的清白。如果他真的喝下去，在毒|发之前, 特拉维斯必须暂且默认安斯沃斯无罪。 　　并且为了安抚安斯沃斯，更甚至向伤害了修斯家族的尊严一事赔偿，皇帝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允诺他的要求。 　　但在酒未入口之前，蒂娜走到了他身边：“还是由我来吧。” 　　安斯沃斯手上的动作一僵。 　　“我丝毫不怀疑，就算真的有毒，这个疯子也会不动声色地喝下去。”蒂娜握住了高脚杯。“如果是慢慢发作的毒，他甚至会忽视疼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并且弯弯绕绕地摆出受害者的模样，让皇帝陛下再喝下一杯酒。” 　　蒂娜想要将高脚杯拽到自己手上时，安斯沃斯并没有松开手。他们都在将玻璃杯往自己手中拉拽，这一行为无异于在证明，酒中到底有什么。 　　在这时，这场争夺之中又加入了一只手。安斯沃斯和蒂娜同时松开了手，怔怔地望向执着酒杯的修斯老先生。 　　“这杯酒便由我来喝吧。” 　　老人疲惫地转过身面对着特拉维斯，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握着高脚杯。特拉维斯被他望着时，心中漫上了浓重的心酸感。他举起酒杯向皇帝陛下示意，也同时向黛西轻轻一点头，似乎希望将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但事情哪里会有这么简单。 　　艾伯特·修斯还未饮酒，他只是招了招手，叫来了一个家族的小辈。年轻人捧着一把银白色的剑走来，剑柄上已经雕刻了爱德华兹皇室的勋章。这把剑很漂亮，剑鞘上绘画着加护的咒文，还有羽毛样式的装饰。 　　看来这是修斯家为公主殿下准备的礼物，应该是想低调地在晚宴结束后赠上的。 　　但这把剑却是先送到特拉维斯面前了。 　　“陛下，请将一切结束吧。”修斯老先生的语气极为卑微，在饮下这杯致死的毒|酒之前，他仍然在为帝国和皇帝陛下考虑。“这个错误不能再延续了。” 　　特拉维斯攥紧了右手。 　　他看了一眼黛西，后者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对黛西来说，从喝酒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活着离开的打算。 　　黛西知道，自己其实是还能再挣扎一下的。 　　她只是将线索串联起来，就冲动地跑到了爱德华兹城堡来，用最笨拙最莽撞的方式，也只是揭露了安斯沃斯在酒中下|毒一事而已。她当然还可以再闹一闹，但在特拉维斯要她证明的那一刻，她脑子一热过后，整个人都消极了。 　　黛西的整个大脑都在叫嚣着死亡，死亡能够为他挡住一切。魔女的身份被揭破也好，特拉维斯将要提起剑来给她一个结束也好，只要死掉，她就不会记得这一切了。 　　- 　　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特拉维斯作为皇帝别无选择。他只能期待着黛西不要太老实，最好大闹一场，跳窗逃出去。 　　“黛西小姐除了生为魔女外没有任何过错，不应该在最后痛苦。”修斯老先生举着酒杯，另一只手将手杖撂下了，对着特拉维斯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陛下下不去手，那就和十五年前那位无错的魔女一样，由在下将她投入休斯顿河吧。” 　　十五年前，无错的魔女，休斯顿河…… 　　黛西抿了抿唇，握着魔杖的那只手忽然攥紧了。 　　“不必了。”特拉维斯拿起年轻人手中的剑，慢慢地走到了黛西面前。 　　在距离很近的时候，特拉维斯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来，黛西忽然抬起头问道：“她没有错？” 　　“是的，她没有——” 　　特拉维斯的话音还未落下，黛西就横向挥出了魔杖。形状不圆滑的杖端狠狠地抡上了特拉维斯的腹部，黛西的力气从来都不算小，这一下差点将特拉维斯的午饭打出来。 　　黛西曾经听柯蒂斯说起过，那个魔女一生都没有做过坏事。她只是一直以来都抱有着对人言的敬畏，无论是什么话，不是当事人亲口对她说的，她就不会去相信。在特拉维斯亲口承认的时候，黛西所积压的疑虑、怨恨和痛苦，终于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此时宴厅里聚集的人们终于慌乱起来。 　　人们蜂拥至门边，拉开大门想要逃走。但在那两扇木门敞开之后，门口的一群诡异的、戴着面具的黑袍人，让这些宴厅里的贵客只能小心翼翼地退回来。 　　黛西拉住特拉维斯的衣领，将他拽得低下头。后者完全没有反抗，从一开始拿剑时的迟疑，到现在的挨打也只是乖乖承受，特拉维斯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他在愧疚。 　　在黛西再次有什么动作之前，逐渐成型的魔法阵将她囊括其中。修斯老先生的咏唱速度非常快，黛西才刚反应过来，魔法阵就已经大概形成了。紫色的图阵光亮异常，这也意味着注入的魔力足够多。 　　这个中心有着树状图腾的魔法阵唤来的可不是树，而是能够使生命凋零的雷电。和黛西随手唤来的闪电不一样，修斯老先生使用的这个魔法源自于传说，是少数起源于天神的魔法之一。 　　黛西松开特拉维斯，拿着法杖跨上前半步，踩中一个符文之后，便向魔法阵中注入了大量的魔力。 　　魔法阵的范围瞬间扩大，且变得不可控起来，原本雷电只会打中黛西，现在也许会有很多人因此而受伤。面对这种状况，修斯老先生也只好停止了咏唱。 　　即便是首席宫廷魔法师，也必须要承认黛西不好对付。小姑娘会的魔法没有他多，魔力量也不见得能够超过传承已久的魔法师家族，但她在战斗时又快又狠，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一位学来的。 　　而黛西抓住了机会，淡蓝色的微光升起，如同落雪一样充满了整个晚宴厅。地面上出现了一层厚厚的霜，有些人的脚已经被冰冻住，修斯老先生身上的冰已经蔓延至膝盖了。 　　蒂娜想要上前去，却发现脚步根本就迈不开：“祖父！” 　　“十五年前，也是你出的主意吧？”黛西一步一步地迈向老人。 　　黛西好像一发疯就要疯到底，不管是特拉维斯还是艾伯特·修斯，跟那件事有关的，她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特拉维斯勉强拔起脚，追上去摁住了她的肩膀：“停手！” 　　黛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特拉维斯摁住她肩膀的手僵住了，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拔出了那把银白色的剑。黛西的脖子上有着爬上来的碧色藤蔓，蓝色的花苞已经挂在上面，此刻正是半开不开的样子。 　　那一剑穿透腹部时，黛西继续向前走着，松开了被特拉维斯抓住的魔杖。她抬起手，结霜的速度瞬间变快，眼看着就要将老先生整个人都冻结其中了。 　　在一切都走向无法回头的地步之前，黛西的手腕被握住了。 　　“够了。” 　　来人银白色的头发稍稍有些乱，他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是废了很大力气才赶到这里的。清的肩膀上站着只乌鸦，黑色的鸟正漫不经心地歪头啄着翅膀，啄了两下之后就飞走了。 　　银色的光芒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宴会厅中，冰雪一瞬消融。 　　“你……” 　　清低下头，骂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姑娘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黛西揪住了他臂弯以上的袖子，在上面留下了两个血手印。清苦闷地想，自己实在是骂不出口了，这事情大概也就这么算了。 　　他环顾着周围，思考着应该怎么替黛西收拾烂摊子。 　　在视线触及到特拉维斯手上那把沾了血的剑时，清彻底愣住了。 　　“天霜魔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杯酒抢来抢去还是没人喝，唯一受害者黛西√ 黛西get六亲不认的步伐（这次是真的六亲不认了）√ 蠢，但是会撒娇√ 评论红包哒~第一卷要完了233333 　　第51章 黑色协会20 　　天霜魔矿，出自奎尔密林天霜古城的魔力结晶——与其他魔矿石不一样, 别的魔矿是储存着魔力, 而天霜魔矿是由魔力凝聚成型。从看不见的无形存在到硬度惊人的石头，可以想象这魔力的浓度有多么恐怖。 　　在战场上，被这样高浓度的魔力波及到的人, 大多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而走向毁灭。对魔力适应性较强的魔法师下场也没有好多少, 魔力回路会因此紊乱, 从此失去作为魔法师的才能。 　　对一生追寻魔法的人来说, 失去才能往往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出于对魔法师的尊重，克里迪亚斯帝国从两千年前起，就与其他国家达成协议，禁止了天霜魔矿的引进和市面流通。这种多年不出现的魔矿已经很少有人能认出来了，人们大多数都只听说过天霜之名，而没有见过通体银白、比起钢铁稍有些透明的魔矿石。 　　特拉维斯手中的剑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黛西？”清拍了拍怀里少女的背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黛西两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整张脸埋在他怀里, 他原本还以为小姑娘是在偷偷抹眼泪。他揪着黛西的后衣领，把人稍稍拉开了一些。他这才看到, 黛西连嘴唇都是近乎青白的。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安斯沃斯悄悄地溜向门口。只凭这个突然出现的银白色头发的人轻易地融掉了所有冰雪，安斯沃斯就能够意识到，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没有胜算的仗他不会打，而今天他也已经达到扰乱帝国的目的了。 　　但安斯沃斯还未来得及踏出去, 就被冰锥刺穿了膝盖。 　　“我有说过你可以走吗，黑色协会的兔子？” 　　清一边说着，却是完全没有抬头去看那家伙。他试图把黛西的右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掰下来，努力无果之后，清选择了撕下整条袖子。黛西被他抱起来时，左手还紧紧揪着他不撒手，右手里攥着他的袖子。 　　这下晚宴厅里又闹腾起来了。 　　曾被皇帝重用的蓝宝石是魔女，隐匿多年后才回到世人眼中的安斯沃斯·修斯是黑色协会的信徒。前者似乎还没有做过坏事，而后者大概已经在路易斯惹下了不少乱子。真相被捅出来之后，修斯家近几年的作为让人们越发觉得不简单了。 　　- 　　关于晚宴一事的处理，那天在场的所有人大概都要在心中抱怨不讲道理。 　　参加过晚宴的都是出身贵族、深谙世道的聪明人，知道有些话应该闷在肚子里，但圣城的神官仍然给他们施加了禁言的诅咒。这一轻忽人|权的行为，竟然是由日蚀之国和各国的君主联合签署了密函允许的。 　　圣城神官入驻国都路易斯后，清理掉了所有的天霜魔矿，带走了使其流入市面之人。对比爱德华兹城堡的人们，圣城神官的工作效率堪称恐怖。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揪出了所有的黑色协会，没有经过审问的过程，就直接血洗这些见不得光的组|织。 　　爱德华兹城堡在圣城的客人到达之后，就进入了完全封闭的状态。所有守城的侍卫和巡逻队都暂且被替换，多数居于爱德华兹城堡的人都被安置进了皇宫，除了骑士长和部分女仆和侍从之外，大家都陷入了无事可做的休假状态。 　　可想而知，这位客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历。 　　特拉维斯在这几天里完全成为了陪衬，跟着来客……或者说是克里迪亚斯帝国最初的皇帝，圣城的主人，逛遍了整座城堡。他似乎对这个改换过不知多少姓氏的皇室颇有兴趣，言谈举止都让人感到舒适，比起清要显得好接近很多。 　　清没有住在城堡里，从这位尊贵的客人到来，直至他离开，清都没有和他见过面。而圣城主人在到达路易斯后，言语中数次提及清，总是会用“那孩子”来代称，但他却没有一次问过清在哪。 　　他们就像是说好了一样，默契地回避着对方。 　　- 　　“嘘，别闹。” 　　清把溜进来蹦上床的猫抱下去，推着猫屁股将它们赶出了房间。 　　在黛西陷入昏迷过后，就再也没人毫无节制地给猫喂上两兜小鱼干了。清给猫喂食时控制得很严格，原本每天还有小零食，现在只剩下定量的猫粮了——他打算把猫饿瘦回正常体重。 　　猫咪们当然不愿意，每天都要试图溜进房间里叫醒昏睡的黛西。 　　清拽下沾了猫毛的被子，换上了一条洗过的。不管他怎么摆弄，黛西都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清看着那条开满了蓝色花朵，让他已经懒得数到底有多少朵花的细胳膊，心想，她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大概都已经接近极限了吧。 　　他也是在回来之后，才意识到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 　　黛西的房间里挂着黑袍和雪鸮面具，柜子上还摆着黑色协会的邀请函，而清离开时扔在客厅桌子下面的“蓝宝石连环杀人案”的文件也不见了。他简直不想去算，黛西到底做了多少件蠢事。 　　- 　　在圣城主人离开路易斯之后，特拉维斯就独自前往了路易斯城外的庄园。 　　清抱着被子往花园里走，而两只胖猫追着摇晃的被角跟在他身后。他把被子挂到晾衣绳上之后，两只猫仍然追着他的脚步，不停地阻碍他走路。猫咪们喵喵地叫着——饿的，自从清回来了，它们俩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他在修在庭院里的石桌旁见到了特拉维斯。 　　对方的样子称之为憔悴也不为过，特拉维斯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脸色苍白，不过几天没见而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 　　特拉维斯才刚刚开口，就被清截断了：“没醒。” 　　特拉维斯捧着木盒子的手一瞬间抠紧了，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递出了手上的盒子。 　　“等她醒过来之后，请您为我转交吧。”特拉维斯声音里满带着痛苦。“这是布塔尔庄园的地契和全套钥匙，当年这是她母亲名下的财产。” 　　清看了一眼木盒。 　　他早就想就这事再和特拉维斯谈一谈的，之前圣城主人在路易斯，清为了避免见面一直找不到机会。但在圣城主人离开之后，清没有去找特拉维斯——事情演变成今天这个地步，黛西醒过来之前谈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没想到这家伙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还以为你是想商量一下，让我从帕西手里要回抚养权。”清把盒子推了回去，轻轻地笑了一声。“来送地契，怎么像打发和情人生下的私生女一样？” 　　特拉维斯愣住，清这一句话倒是提醒的很明白了。 　　在这个长嗣继承制的帝国里，黛西应该拥有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座庄园。她是在婚姻内合法地出生在爱德华兹城堡的，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将你的地契和钥匙拿回去吧，特拉维斯。”清的语气放缓了很多，他闭上眼睛，摆出了拒绝的态度。“她不需要布塔尔庄园，不需要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位，也不需要你。” 　　特拉维斯那天离开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 　　也许小姑娘是感受到了什么，清那天再回到房间去的时候，黛西已经睁开了眼睛。她只清醒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又一次睡过去了。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黛西是被清晃起来的。 　　“稍微吃点东西再睡。” 　　清手里拿着一只碗，只盛了半碗白粥。不管是语气，还是摇着黛西的肩膀喊她起床的动作，都像是在哄小孩。原本想翻过身去继续睡的黛西只好认命地睁开眼睛，张嘴含住勺子，粥是晾凉到合适的温度的。白粥没什么味道，但黛西喝了这几口之后，竟然感觉有点上瘾。 　　黛西喝了不过几口，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在被子上了。不一会儿抽噎声就响起来了，她拽着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黛西终于安静下来，清手上剩的那点粥也凉透了。 　　- 　　工人们将装好的行李一件一件地搬上船，船是从船商手中买下来的，是适合长途旅行使用的巨大帆船。 　　清赶回路易斯时，奎尔密林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他必须再次前往奎尔密林，只是这一次多了不少行李，连两只猫都带上了。这就好像要搬家一样，他看起来是完全不打算再回来的样子。 　　他抱着黛西站在码头，小姑娘趴在肩膀上熟睡着。黛西最近很能睡，大概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的原因，她睡觉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很多。 　　在登上船之前，骑士长急匆匆地拿着一只盒子赶来了。 　　- 　　黛西在船舱里醒过来的时候，枕头边就摆着这么一只精致的木盒。 　　她打开盒子后，动作稍稍有些停顿。这盒子里装的东西，是她这几个月以来想要、却又不敢承认自己的小心思的。 　　盒子里是新的身份卡，名字一栏写着“黛西·爱德华兹”，还有着一行小字写着“卡洛琳·爱德华兹”这么一个类似于曾用名的东西。黛西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皇室的陵墓里，是有看见过刻着这个名字的墓碑的。 　　这个身份卡是皇室成员专用的特殊款，这意味着特拉维斯毫无打幌子的意思。 　　爱德华兹家的徽章也在盒子里。 　　在海绵垫子的最下面，还有一封信。 　　黛西没有拆开看，她把身份卡和徽章都装回去，抱着盒子走到了甲板上，在船舷旁伸出手去，将这只漂亮木盒投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清真的生气了233333 ↑祖传的很会带孩子技能（。 黛西不要爸爸啦√ 评论红包~老样子 下一卷开新地图啦 　　第52章 伊尔达斯1 　　从克里迪亚斯帝国到奎尔密林的距离遥远，船只需要由休斯顿河穿过邻国行入大海, 在海上漂泊二十三个落日, 才能到达海洋另一边的、属于精灵的领域。 　　远远地望见奎尔密林时，黛西大失所望。 　　“这不就是岛吗？” 　　“在很早以前是森林。”清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趴在船舷上看着远处金色的沙滩。如果天气好的话, 他们的船明天就可以靠岸了。 　　传说中, 奎尔密林曾是一座奇异美丽的森林, 也是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国度。但在大地裂开之后, 奎尔密林分裂成了九座漂浮海上的岛屿，还有沉没于水中的遗迹。这片人类与精灵共同生存之地，因为神力的奇迹而形成了只有梦中才存在的景色。 　　而他们的第一站，就在位于奎尔最西边的伊尔达斯岛。据说伊尔达斯有着非常繁华的都市，也是精灵、人类与海人共存之地，听起来就是个只得向往的地方。 　　黛西装模作样地捂住了头，就好像那一下敲的很疼一样。 　　- 　　帆船是在第二天中午靠岸的，外围的沙滩和神秘的城市有一段距离。要到伊尔达斯去, 他们需要换乘小船, 从林间和河流飘过去。 　　在夏季炎热的午后，反射着阳光的沙滩有些刺眼。 　　黛西半遮着眼睛走下船, 好不容易适应一些，就被围着船的人群吓呆了。这其中有人类也有精灵，黛西是依靠圆耳朵和尖耳朵来分辨他们的。他们穿着蓝白色的盔甲，那盔甲一眼就能看出是魔矿石打造的。 　　如果他们没有热情地高举着水果，黛西一定会以为他们是来抓人的——这就好像平民忽然被一群宫廷魔法师和骑士们围住一样, 就算什么坏事都没做也会紧张。 　　清两手各抱着一只猫从甲板上走下来时，这些人立刻欢呼着拥上来，把清手上的负累接走了。 　　黛西被阻隔在人群外围，远远地看着被遮得只剩下一个银白色发顶的清。 　　“真受欢迎啊……” 　　但黛西很快就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清艰难地从人群里寄了出来，走到黛西面前时还在整理凌乱的头发。他满脸的疲态，不时地扭头看一眼仍然乱成一锅的人群，眼神里写满了“心疼”二字。 　　“这是什么动物啊，毛茸茸的好可爱！” 　　“耳朵！耳朵抖了一下欸！” 　　“声音好娇软啊~” 　　黛西张开了嘴，朝着人群伸出了手。她几乎能够听见，被人捉住蹂躏的两只猫的叫声里带着哭音。 　　- 　　一个小时后，终于成功乘上小船的清和黛西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木舟在蓝绿色的河水上飘着，穿过午后的林间。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过，斑驳地洒落在黛西的视野中。丛林里开着数不清的绚丽花朵，还有清澈的水流从上方落下，拍打过枝叶时撞出水花的声音，汇入林中因水流长久冲刷形成的河道里。 　　黛西原本以为那是瀑布之类的景观。 　　但在小船行驶到稍微开阔的地带时，黛西才看见，那些水流的来源是天空。 　　“河里的水因为和海水有交汇，是不能饮用的，海人经常会经过这些河道。”清摸了摸趴在他膝盖上、仍在生气的猫，还试图用小鱼干来逗猫咪们开心。“伊尔达斯的精灵和人类饮用的水，是直接用器皿接住的从天上流下来的淡水。” 　　越是接近伊尔达斯的城市，那些奇异的水流就越多。 　　隔着稀疏的林木，黛西已经能够看到伊尔达斯的一角了。 　　等到他们的船进入伊尔达斯时，黛西才真正为这奇迹之城惊叹。 　　伊尔达斯领域中的水源由从天上流下的悬空河流与奎尔密林海域交织而成，伊尔达斯就建立在蓝绿色的水幕中。而那据说繁华的城市，是由建造于水中的，像宫殿一样华美神圣的白色建筑构成的。 　　在这座可以被称为水之国度的城市里，出行依靠的是随处可见的白色石桥。 　　木舟停下后，早已等在船只停靠处的三位身穿月白色礼服的精灵朝着清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于在星之滩迎接您的见习骑士的行为给您造成的不快，在下深感抱歉。” 　　清点了点头，把两只猫分别从船的小角落里抱出来，交给了精灵们。比起在沙滩上的那些见习骑士们，这三位就要显得规矩很多了。他们恭恭敬敬地从清手中接下还在挣扎顽抗的猫，被抓了也没有吭声。 　　最后清抱起黛西的时候，空着手的那位白衣精灵虽然略感讶异，但还是伸出了手。 　　黛西：“……” 　　“这个就不用了。”清抱着黛西走上岸。“我要在城市里先逛一逛，晚些时候再去树屋，你们先回去吧。” 　　等到那三个精灵走远了，黛西才小声地嘟囔：“在他们眼里我和猫都是行李吗？” 　　清只是反应比她平静一些，说实话，对于奎尔密林的这些住民们，无论接触多少次，他都没有办法去理解。 　　“大概是在他们眼里，我养个人来当宠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黛西擦了擦头上的汗，总觉得话题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 　　才刚刚来到伊尔达斯，黛西就发现，这座城市能够带来的惊喜远比她想象的多。街上行走的人很多，如同黛西在来之前就知道的，这其中有着精灵和人类，还有生活于海中，很少上岸的海人。 　　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拥有各自的不同点的地方，魔女似乎也显得不是那么扎眼了。 　　“明明是个很热闹的地方，但在这里的话，我感觉内心好像平静下来了。”黛西踩在路牙石上，左边是以白色石英铺造的地面，右边则是蓝绿色的水潭。清跟在她背后，一只手揪住她的帽子，防止她掉进水里。 　　在她围着一个水潭马上就要绕第二圈的时候，清把她拎了下来。 　　“你十五岁，不是五岁，不要再走路牙石了吧？” 　　黛西这些破毛病是在快要离开克里迪亚斯帝国的时候开始养成的，那时候是踩井盖、走花坛还有企鹅步之类的，花园里刚铺好的彩色石砖都能被她走出好几种方式来。人明明是在长大，行为却越来越幼稚。 　　是不是太放纵她了？ 　　清拽着小姑娘往其他地方走，一边反省着自己的教育方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黛西在一处精灵的手工摊位前停下了脚步，看着用彩纸做成的风车。克里迪亚斯帝国无论是什么都领先于世界，这样借助风力做成的小玩具，在很早以前就退出市场了。而在生活节奏慢到极致、几乎与世隔绝的奎尔密林，这些东西还在流行着。 　　清掏出一枚银币递给摊主：“要两个。” 　　而这个售卖手工品的精灵似乎是认识清的，她笑眯眯地收下钱，将两个纸风车递到了黛西手中，还不忘记打招呼：“小天神上次光顾我这里，还是一千年以前呐。” 　　清却没打算给予对方任何回应，在黛西拿到风车之后，就慢慢地踱着步子走了。 　　“她叫您小天神啊。”黛西把风车全部换到左手去，腾出一只手牵住了清。“一千年前……精灵的寿命好长啊。” 　　在走过一处高大的建筑后，黛西看见了后面渐渐露出的白色石像。 　　能够让人们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在伊尔达斯城市的中央修建起这么大的一座石像，证明这石像所描绘之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黛西大概是能猜到地——伊尔达斯最主要的种族还是精灵，要论起信仰，人类的信仰也许是多种多样的，但精灵只信奉天神。 　　但石像的全貌露出来之后，黛西愣了愣。 　　“他们这么称呼我，是因为他们并不信奉我。”清停下脚步，看着巨大的石像。“奎尔密林以前不是我的地盘，精灵的寿命很长，通过死亡来更替信仰是不可能的。” 　　那座石像的面貌和清有些像，但很明显，那是一位女性。 　　“那是我姐姐。” 　　清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黛西想起来，她曾在清在路易斯乔治街的居所里看过那样一张照片——清在照片里是最小的，而为了和他并排而坐在地上的黑发银眸的少女，就拥有着和石像相似的面容。相较清而言，这名少女的长相就有些普通了，不是一眼就能记住的那种。 　　黛西飞快地掠过石像下雕刻的文字，追上了清的脚步。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清对他的家庭所拥有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他很少提及家庭，更是从未说起过这位姐姐。他不喜欢奎尔密林这个地方，对这里的漂亮景色、热情的人都没有好感。 　　而面对这样的清，黛西对他的过去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 　　她想明白这个人，知晓他的过去，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想触及对方的小世界，能够分享他的秘密，走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清：“我不能再这么放纵她了。” 然后看到黛西在看风车，想要这俩字还没说，小天神已经在掏钱了。变成这样是你宠的啊。 本章划重点：清有个姐姐，然而这个弟弟不穿女装都比姐姐好看（x） 新篇章奎尔密林开啦~ 评论红包~ 　　第53章 伊尔达斯2 　　夜晚降临的时候，伊尔达斯的街巷上亮起了灯光, 将整座城市照亮。黛西走过花坛边的时候, 拍打了一下所谓的“灯”——一种孢状的，会发出淡蓝色光芒的植物。随着她的小动作，植物上的光被拍散了些, 零零碎碎地落下来, 又漂浮在半空中。 　　“这是花灯草, 伊尔达斯外围的森林里有可以采摘的, 花店里也有售卖。” 　　黛西指着那些破碎的微光：“发出光芒的是花粉吗？” 　　“是植物从水流中吸取了魔力，储存在了孢子中。”清解答着她的问题，在这种答疑时刻，他的话总是比平日里多。“花灯草的花季在两个月以后，它的花粉一旦飘散出来，简直是整个奎尔密林的灾难。携带浓郁魔力的花粉被吸入的话，造成的病症不会要命，但治疗起来很麻烦。” 　　黛西点了点头, 又在被她看上的那棵植物上摸了摸, 才愿意继续走。 　　大概是因为伊尔达斯这座城市实在太过新奇，今天的黛西要比以往精神很多。 　　她喝下去的毒|酒没有解法, 一直都在靠一些稀有的药材压制。以及被天霜魔矿伤到之后，她的魔力就难以控制了，全身从头疼到脚。她拖着一副快要垮掉的躯体，常常都很疲惫，每天要将很多时间耗在睡眠上。 　　清本来想在太阳落山之前到树屋去, 但硬是陪着黛西拖到了现在。 　　最后好不容易走到树屋时，伊尔达斯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了。为了等待清，树屋的人都还没有休息，负责迎接天神的那三名精灵还在门口等待着。 　　树屋是伊尔达斯的城主居住和工作的场所，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在城市和丛林交汇的地方。这里之所以被称之为“树屋”，是因为白色的壮丽建筑在造起的时候，是依托着树的。盘旋的古树围绕着白色建筑，巨大的树冠与房屋融为一体，而那遒劲的躯干嵌在墙体中，支撑起了整个宫殿。 　　依靠着花灯草的蓝色光芒，黛西还能看见流经屋檐的、从天上垂下的水帘。 　　“城主正在主殿中等候您，请跟我来。”精灵朝着清礼貌地弯腰后，转过身引领着两人，踏着宽度只容许一个人经过的白色小路，从水帘的间隙中穿过。 　　- 　　进了主殿之后，黛西还没来得及打量，一根由树枝削成的粗糙短箭就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去。她稍稍朝清那边靠了一点，继续往前走时，又有一根短箭迎着脸飞过来。黛西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马上就要刺中自己眼睛的箭。 　　清揪着她的帽子，将她扯得后退一步，从脚下撞破地毯冲出来的一根短箭就这么钉在了天花板上。 　　这么一遭下来，黛西头皮都在发麻。而在前面带路的精灵根本就没回过头看她一眼，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推着她的背脊，让她继续走。黛西也没感觉到多少害怕，她走在清身边时，胆子一直都是很大的。 　　在被漆刷成浅黄色的木门推开之后，精灵停下了脚步，清推着黛西一起走了进去。 　　树屋主殿用来接待尊贵客人的地方，更像是一座半露天的庭院。 　　这个地方由八根弯折的曲柱支撑着，宫殿的顶上是能够直接看见星空的镂空设计。曲柱的周围是蓝绿色的平静水潭，其中种着些水生的花草。碧色的花藤攀着石柱，蜿蜒地爬到八分近顶的高度，叶子长得细嫩又稀疏，上面开着的都是些冷色调的花朵，倒是与这白色的宫殿非常相衬。 　　等在最中间的月白色台子上的，是一名金发的精灵。单论相貌和纤细的躯体，黛西甚至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 　　直到对方开口，与形象不符的低沉男音响起时，黛西总觉得人生有些幻灭。 　　“天神大人，这就是您不惜放下完成到一半的封印，都要回到克里迪亚斯帝国保住的新玩具吗？” 　　出口的话就更让人觉得幻灭了。 　　黛西看着这精灵长得很正经，虽然看起来不像个绅士，但起码也该是接受过教育、位居高位的有素质的精灵。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尊重人，而且跟他的下属们一样，想法总是很奇特？ 　　“芬顿，注意言辞。”清走到圆台上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在他坐下之后，一直站着的精灵——名为芬顿的伊尔达斯城主，才紧跟着坐下来。而这整个圆台上，也只摆了两张椅子而已。 　　芬顿脸上流露出些许苦恼来，为难地看着黛西：“小女孩，这里没有别的椅子了，要不要坐到我的腿上来？” 　　黛西：“……” 　　清从桌上的果盘里叉起一块苹果，但他从来到这地方起，心情就不是很好，没有进食的欲|望。他又将叉子放下了，冷淡地瞥一眼城主：“要么你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 　　这个不正经的精灵终于有一些收束了，他叫了守在门口的精灵，让他们再去搬一把椅子来。 　　“请原谅我的失礼，小小姐。天神大人上一次带人进树屋还是一千年前，在下难免有些好奇。”芬顿站起身，向黛西表达了歉意。他将自己的椅子推出来，请黛西坐下。“请问您贵姓？” 　　黛西长到这么大，问名字的常见，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问姓氏的。 　　问名字时目的不一，但想要交朋友、好好相处的人在提出疑问时，问的肯定是名字而不是姓氏。至于这直接问姓氏的行为，伊尔达斯的城主态度明确，只是想明白她的出身，也是在提醒她——要在这树屋的圆台上坐下，应该有着足够尊贵的身份。 　　从走进树屋起就受到莫名针对，黛西心中有些不悦。 　　“孤儿，没有姓氏。”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涌上来的怒火。 　　“抱歉，我似乎戳了您的痛处。”芬顿转而对还在把玩手中叉子的清说道，“您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看得上呢，天神大人。” 　　清拽住了正要撸袖子的黛西，他冰冷如雪的银白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说出口的也只是简简单单的问句：“是吗？” 　　- 　　整整一天的好心情，都在这一场会面之后被败坏了个彻底。 　　黛西揪着帽子，气哼哼地窝在清的脖颈间，根本不想说话。她最后是想掀掉桌子，拿起魔杖痛揍这个精灵一顿的，魔力失控才好，这样下手时只会打得更重。但清却把她抱起来，直接将她带走了。 　　“我好生气啊。”黛西瘪了瘪嘴。 　　清也是最近才发现，小姑娘的脾气很大。 　　“那你要怎么才能消气？”清拍了拍她的后背，问她，“打他一顿吗？” 　　黛西想了想，觉得动手好像没有办法达成目的：“让他向我好好道歉，也好好地向您道歉。” 　　不止脾气大，心气也很高傲。还年轻的小姑娘说起大话时都不带眨眼睛的，语气中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她是真的想要做到这一步的。这样坦荡直率到过分的话语，还是显得太幼稚了。 　　但也许就是因为她这句话，清沉郁了一整天的心情稍稍好一些了。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你饿不饿？” 　　黛西摇了摇头，她食欲一直很差，一天下来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似乎身体的进食机能要被睡眠取代了一样，她每天都只想睡觉。就比如现在，她趴在清的肩膀上，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但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刚刚那个城主说，您一千年前还带别人进过树屋？” 　　黛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想法问及这个问题的。这是清的过去，也许是他不想被别人探知到的秘密。黛西曾经对他的过去流露出好奇心时，不是没有被他冷漠地回应过的，那感觉真的很尴尬。 　　她问出来的瞬间就后悔了。 　　清也许下一句话就是“这和你有关吗”。 　　“一千年前的事情，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不管是进树屋、还是在手工品的小摊上买东西，我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一千年的时间，足以遗忘很多事情。” 　　清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吐露自己的情绪。 　　“我很讨厌过去太久的事情被提起来，他们熟稔又怀念地告诉我以前的事情，我却几乎什么都记不起来。” 　　黛西愣住了。 　　清在这时候却止住了话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黛西不是没有想象过，不会老去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会不会很孤独。但她现在才发现，这似乎并不是能用“孤独”来形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人家记性不好，大家原谅他吧 ↑ 放心，黛西肯定是要被永远记住的，忘不了的~ 　　第54章 伊尔达斯3 　　隔天，黛西从树屋的花园走过时, 好巧不巧地遇见了伊尔达斯城主。这个长着一张漂亮却比清差得远的好脸的精灵, 正在水帘前挥着手中的大剑。 　　黛西不知道该从何吐槽。 　　到底该唾弃花园真是个容易生出是非、专供仇人见面的地方？还是该好奇一下，为什么这种看起来纤细柔弱的美人会扛得动这把看起来就很重的剑，或者说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这么能打？ 　　城主芬顿将手中的重剑横着挥过水帘时, 只有一抹银色的寒光, 那一剑又快又静, 连一片水花都没溅起来。这一剑要是砍到人身上……黛西默默地为自己昨天想把他打成灰的想法道歉, 只怕是她魔法还没用出来，就已经在剑下一分为二了。 　　“看够了吗？” 　　精灵重重地将剑插|入泥土，满脸不悦地瞪着她。这家伙在清面前时还会伪装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现在清不在这里，他就干脆连伪装都省去了。 　　黛西不想和这位刻薄的城主聊天，扭过头去就要走。 　　“哦呀，这是什么态度？”芬顿那含带着嘲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了，“天神不惜摁着全世界的君主的脑袋, 逼迫这些权贵签署连内容也不知道的霸王条款, 就是为了你这样一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小女孩吗？” 　　这话真是越说越难听了。 　　黛西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转过身来, 平静地看着他。 　　“对，就是为了我。”黛西跨上前一步，冰雪以她为圆心扩散开，一瞬封冻了树屋所有的水源。“如果您真的自觉比我高贵，就请不要再有这种拉低自己格调的行为了。” 　　- 　　伊尔达斯的海蟹个头很大, 肉质细嫩清甜，不管怎么做都不会难吃。 　　清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注意着花园里的动静，一边把剥好的蟹肉放进盆里。在他开始剥螃蟹之后，两只猫也终于原谅了他，踩在桌子上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腕，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他的指尖。 　　最后一只蟹也剥壳之后，清用两个小碗将蟹肉分开装好，给猫咪喂了今天的午饭。他蒸了四只螃蟹，全部剥好喂给了猫，黛西知道之后大概是要抓狂的——这种吃螃蟹不用自己动手的生活，一直都是她最向往的。 　　楼下花园里那两位还在僵持着，芬顿被十五岁的小姑娘训斥过之后，好像有些恼怒，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才好。 　　乌鸦拍打着翅膀从窗户飞进来，落在了清的肩膀上。 　　乌鸦发出两声刺耳的叫声后，竟然说了人话：“我赌小姑娘赢。” 　　“根本就不会打起来。”清提溜着它的两只翅膀，将它放在了窗台上。“万一打起来，您就会赌输了。” 　　果然，正如清所说的。 　　芬顿在僵立了一会儿之后，将剑收回剑鞘中，冷哼一声离开了。 　　他也许是认为黛西说的话有一些道理，但更大的可能性，他还是不屑于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出手。这位伊尔达斯的城主拥有着惊人的自尊心，他从不轻易认可别人，也从来都很难改变自己的看法，因此形成了这种固执又惹人厌的性格。 　　“如果站在小姑娘对面的精灵换成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小皇帝，你会恐吓他吧？”乌鸦嫌弃地回过头，用那双黑得发亮的圆眼珠瞥了清一眼，拍打着翅膀又飞走了。“你现在还真是好脾气。” 　　清抱着一盆蟹壳，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清来到奎尔密林后，就变得客气了许多。比起他在克里迪亚斯帝国横行无阻，完全不和皇帝陛下讲理的样子，现在的他对伊尔达斯城主的态度实在太好了一些。在这样一个精神层面上不服从于自己的地盘上，他的好态度并非忍让，而是“懒”。 　　他懒得管伊尔达斯怎么样。 　　等到哪一天奎尔密林也遭难，这些精灵是死是活，伊尔达斯的城主芬顿会不会加速他们的毁灭，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清（冷漠脸）：奎尔亡不亡关我什么事？ 大家新年快乐呀~ 这一章写的好卡，字数少请原谅QAQ 　　第55章 伊尔达斯4 　　来到伊尔达斯的第四天，奎尔密林剩下的城主们也都赶到了树屋, 加上芬顿在内, 这些城主一共有八人。奎尔密林有九座岛屿，但天霜古城已经无人固守，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 等同于遗迹废墟。 　　也许是因为奎尔密林所有的城主们都聚在一起, 伊尔达斯加强了防备的缘故, 黛西总觉得这座城市里的氛围有些不寻常。 　　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 　　就比如现在。 　　褐发的精灵目不斜视地走在花园的桥径上, 像是满心只有自己的事情，完全不会在乎周围有什么景色的人。简单一点说，就是浑身都透露着一股“你主动和我说话我也会无视你”的气息，和清有点相似。 　　正巧，黛西也没打算搭理精灵——她这几天对精灵的印象已经坏透了。 　　于是两人面对着面，走在同一座桥上，面无表情地擦过对方的肩膀……本来该是这样才对。 　　但也不知道褐发的精灵是脑子有什么问题，他还差两步就要喝黛西擦肩而过之前膝盖一弯, 单膝跪在地上了。他低垂着头, 握住了还处于状况外的黛西的手，在举起少女白皙修长的手的同时也抬起了头, 琥珀色的眼眸里流转着的深情浓郁得几乎要化成水滴出来。 　　黛西后脑勺有些发麻。 　　她长这么大以来，还是头一次有这种经历。 　　精灵深情的嗓音如同在朗诵诗篇一样：“啊，多么美丽的蓝宝石。” 　　黛西嘴角抽了抽，由于经历问题，这几个月来“蓝宝石”对她来说已经从荣誉的称号变为不可提及的禁语了。她从背后抽出了魔杖, 她的魔杖已经被修改过了，变成了威力远不如从前、但是方便携带的折叠样式了。 　　不过看这精灵的样子，似乎只是在称赞黛西的眼睛有多么漂亮而已。精灵天生就对漂亮之物、尤其是美丽的石头抱有莫名的好感，他们多数有着收集癖，家里会堆着许多昂贵的珠宝和漂亮却不顶用的矿石。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求爱，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远离这即将被白龙科尼摧毁的深山野林。” 　　……不，您才第一次见到我吧，这也太突然了吧？白龙科尼又是什么东西？远走高飞，深山野林，看这形容您似乎对奎尔密林很不待见啊，不待见到要叛逃的地步？ 　　简简单单一句话，信息量却多得要命。 　　黛西抽回手，在精灵渴求的视线之下缩得远远的。她自认为自己和脑子不正常的家伙谈不来，在面对过黑色协会之后，她对精神有问题的存在一向是避之不及的。 　　她抽手后退的一瞬间，精灵就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噢，宝贝，请再考……” 　　“不考虑。别叫我宝贝。”黛西又躲远了一步，避开精灵伸过来的手。 　　只不过，精灵伸出的那只手不是被黛西躲掉的，而是被别人打掉了。穿着白袍的伊尔达斯城主芬顿站在黛西和精灵中间，冷漠地看着褐发的精灵：“卡尔森少主，您的父亲正在找您。您想要年轻女孩的话，树屋有饲喂的女奴能够供您享用，这一位不是您能触碰的。” 　　黛西的大脑已经有些不灵活了。 　　芬顿这家伙虽然脾气看起来不怎样，说话冷嘲热讽，但他却很清高啊！而且还长了一张虽然美貌却散发着清正气息的脸！所以树屋下为什么会有女奴，而且还用上了“饲喂”这种词语？ 　　被称为少主、实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卡尔森不满地问道：“为什么？” 　　芬顿轻蔑地“呵”了一声，回答道：“这是天神的玩物。” 　　“……” 　　黛西的大脑彻底崩溃了，她反复地扒拉自己有生以来所有的文化素养，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玩物”不是个好词汇，而且是无论怎样都没法有好的释义的糟糕词语！她简直不能想象，这些精灵到底都把她当成了什么样的人。 　　“说起蓝宝石，倒是让人想起来克里迪亚斯帝国那位上任当天就辞职的‘天才美少女魔法师’呢。听说也是金头发蓝眼睛，嗯……之前还真是抱歉，您其实是有资格成为树屋的贵客的。”芬顿饶有兴趣地低下头，打量着已经应激性地举起魔杖的黛西。“天神要玩的东西，果然品质不一样啊。” 　　这话题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卡尔森少主看着脸皮漫上一层粉色的少女，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芬顿的大脑也陷入了无法运转的状态：“那……天神大人会介意一起玩吗？” 　　“你脑子有病吧？” 　　黛西一杖抡在了他脸上，把这位不知道来自哪个岛的少主打翻在地。 　　她是真的生气了。 　　身体中涌动的魔力就要随着暴躁的脾气冲出来，根本就压制不住。她周围腾起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霜晶在雾中凝聚，轻飘飘地落下来。 　　在她卷了一下袖子，脚踩着卡尔森，准备把芬顿一起揍一顿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了。 　　以前听到他的声音时，黛西就会觉得自己很安全，甚至在亲近了之后，经常缠着他烦他，想让他多说一些话。然而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做亏心事，黛西却想一头扎进旁边的水潭里。 　　“介意的，所以烦请两位放下脑子里的龌|龊思想。”清从树上跳下来，熟练地伸手揪住黛西的后衣领，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 　　- 　　黛西浑身发抖地缩在被窝里，脸埋在枕头里，厚实的被子盖住了整个人。她发抖的原因并不是害怕，而是在生气，不过她的恼怒似乎并没有多少威慑力——猫咪隔着厚被子踩在她背上，还非常悠闲地趴下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精灵的思想有这么肮脏。”黛西抬起头吸了一大口气，又把自己埋回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十五岁……十五岁是犯|法的啊。” 　　清摸着睡在黛西背上的猫咪，柔软的毛茸茸触感让他非常满意：“你这是种族歧视，精灵当中也有好相处的，日蚀之国的精灵都很友好。” 　　脸埋在枕头里，背上又压着一只体重可观的猫，黛西实在憋得喘不过气了，只好认命地翻个身坐起来：“从来都是精灵歧视人类，人类歧视魔女，哪有魔女歧视精灵的？再说了，您地域歧视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黛西把猫掀翻之后，清只能改为摸她的脑袋了。不过在他的手触及浅金色的头发之前，黛西就缩了两下，差点掉下床去。被她压到尾巴的猫不满地叫了一声，跳下床走开了。 　　看着清触电般地缩回手的动作，黛西暴躁地捂住了头。 　　所以说，精灵实在是太讨厌了。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黛西在树屋走动时，经常会听见关于“白龙科尼”的讨论。似乎是消失已久的白色魔兽又一次出现在了海域中，并且携带着大批的魔兽群向东而来，在不久之后就会到达星之滩。 　　当然，黛西也听见了不少对清的抱怨。 　　这位在奎尔密林没有受到该有的尊敬的天神，早已表明了不会处理白龙的态度。他认为天神是不应该干涉自然规律的，不管是魔兽还是人，哪怕是林间泥土里一只小小的虫子，活与不活都不该是由天神来决定的。 　　而这些抱怨，无非是这位天神远远比不上前一位，根本不在乎信徒的死活之类的。 　　也是在这些怨言中，黛西才第一次了解到了清的姐姐。 　　曾经管理着奎尔密林的天神名为“澈”，与清字拥有着同样的意思。 　　由于生命的长短问题，精灵常驻的奎尔密林比起人类的克里迪亚斯帝国，对天神的了解程度要比克里迪亚斯帝国高得多。他们经常接触天神，并且知道对方的身份，了解神的性格和脾气。 　　那位天神待人温和，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比清更容易亲近。在澈的任期之中，清曾经数次来到奎尔密林，但精灵们对他的印象从来就没有好的时候——清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淡漠，精灵们最初对他的好态度，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些精灵不敬地称呼清“小天神”，在尊敬时会称他为“天神大人”。 　　黛西原本以为，是克里迪亚斯帝国与这边的习惯不同。但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奎尔密林的精灵仅仅将“神上”这一对自己信仰的天神的称呼献给了澈。 　　甚至在某一天，这些精灵还自发地组织了一大群人，去伊尔达斯的女神像下献花。那一天，各种各样的百合花堆在女神脚下，花店赚得数钱都数不过来。 　　对于黛西的看法以及精灵们的行为，清毫无波澜。 　　“我们都会在一些重要的场合带着百合花出现，因为那是我父母最喜欢的花。”清一手拿着蟹腿肉，一边将空着的那只手摊开在猫面前，猫咪配合地将白茸茸的爪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所以总会有人以为，第四代的天神们喜欢百合花。” 　　黛西自力更生地剥着蟹壳，听到这话时，手上的动作就停住了。她总觉得，清的言语中带着嘲讽，以及另外一种难以形容的难受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清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回到了该有的长度。 　　神诞之日的时候，清曾经捧着一枝百合花走进神殿，这也让黛西认为，他一定是偏爱着这种高贵的花朵的。然而直到现在，黛西才明白过来，事实并非这样。 　　清平淡又缓慢地说道：“只有天神了解世人，而世人是永远不可能了解神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你快摸我头啊，缩手干嘛，摸啊！！ （来自一个清厨的崩溃痛哭） 　　第56章 伊尔达斯5 　　又过了几天，伊尔达斯应当还处在夏季才对, 却满天飘雪, 整座城都白茫茫的一片。恶劣的气候是魔兽群带来的影响，白龙科尼是与寒冷相伴的魔兽，在肆虐时常常会冰冻住一整片海洋。 　　黛西有些要生病的趋势, 脑袋昏昏沉沉的, 还动不动就会耳鸣。 　　“天气这么冷, 你带厚衣服了吗？”清的关切只收获到了黛西一个蔫蔫的摇头的动作。 　　自从听说过天霜魔矿能给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之后, 黛西就常常会有很多问题，多半是围绕着“我现在没事吧”和“我还能活多久”展开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她总是揣在心里，揣不住的时候就会拿出来一句一句地找清确认。 　　“这次是不是没救了？” 　　黛西用手帕擦了擦鼻子，看着满帕子的血迹，心情更加阴郁了。 　　“只是喝水少流鼻血而已。”清冷漠地揭破了她，“你好烦啊。” 　　清从箱子里把自己最厚的衣服翻出来，他到底是人比黛西大好几个码数, 他穿着快要到脚踝的衣服, 裹在黛西身上的时候就直接踩在脚底下了。就连袖子也长出来一大块，帽子上带有的黑色茸毛蹭在她白嫩的脸颊上, 显得黛西更小了一些。 　　这样看起来，这半年好不容易蹿过身高的黛西又像以前一样又矮又小了。 　　“我哪里烦了？”黛西不服气地叉起腰，但搭配着这件衣服以及她像小孩子一样踩在沙发上的幼稚样子，话语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黛西无理取闹时抬起左脚又跺下去，白皙的半个脚掌挑着衣服下摆露出来。 　　你哪里不烦了？清在心中默念道。 　　在清想要纠正她的行为, 将黛西从沙发上提溜下来之前，门被敲响了。得到允许之后，芬顿捧着盒子和信走进来，将东西呈递到清面前：“天神大人，这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皇帝的来信。” 　　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黛西一眼。 　　她脸颊鼓起来，这是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的闹脾气标志。黛西往后一腿，背靠着沙发滑下来，这下倒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克里迪亚斯帝国对她来说不是不能提的词汇，但“皇帝”不一样，这是黛西最听不得的词语之一。 　　在芬顿走了之后，清拆开信封读过一遍后，就把信纸又收了回去。 　　黛西抬了一下眼睛，她是很好奇信的内容的，但又偏偏倔着不肯问。 　　“神诞之日晚宴的邀请函，两份。”清没有说明白另外一份是要给谁的，不过这种事想想也知道。他解开盒子上捆着的绳子，两手一起握住盖子掀开。“还有一只不知道能不能称为宠物的东西，你要养吗？” 　　盒子打开之后，一团金色的、手掌大小的东西正蜷缩着睡在里面，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着。 　　刚想拒绝的黛西一句话哽在喉咙里。这和蝠翼有点像的小翅膀，头上顶着的两个角……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龙的幼崽啊？ 　　- 　　黛西每天能做的事情除了逗猫之外又增加了一项，别误会，不是逗龙，而是看幼龙被猫欺负。猫咪似乎对一切鲜活的会动的东西都有很大的反应，这只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小蠢龙恰巧对应了它们的喜好，动不动就会被它们一爪子拍趴在地上。 　　黛西是抱持着一种冷漠的态度的——特拉维斯送来的龙被欺负了关她什么事？ 　　所以，这只幼龙能在猫爪子下活到现在全是靠清。清常常会在猫爪拍下来时出现，把猫拦到一边去，然后把幼龙揣走。但它常常会自己溜回来，又窝到黛西的枕头边上，引发新一轮的宠物抢位置大战。 　　说起来也奇怪，黛西一向是不受动物喜欢的，当初为了和这两只猫打好关系，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小鱼干。但金色的幼龙却很亲近她，恨不得整天窝在她身边，经常趁她睡着的时候蹭到她脸上去。 　　又是一次猫龙大战后，黛西看着窝在清背后的兜帽里的小家伙，突然就觉得很烦躁。 　　特拉维斯送这么个东西来，其实是要烦死她吧？ 　　- 　　黛西在某天看到清拿着小锤子砸碎蟹钳之后，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您给猫剥螃蟹，现在又给蜥蜴剥，为什么就是没有我的份？” 　　被称作蜥蜴的金色幼龙打了个滚，恰好翻进黛西伸出来讨要蟹肉的手心里。 　　“猫是我的猫，龙是我养的，也算我的龙。你呢，虽然靠我养着，但你现在是个不独立但却很完整的人，要把自己和宠物一概而论吗？”清拿着个完整的螃蟹放在她面前：“有手有脚的，自己剥。” 　　他并不是非要让黛西学会独立自主不依靠别人，而是他认为剥螃蟹真的很麻烦，少剥一只算一只。如果黛西是要求他给削个苹果皮，他是愿意削的。 　　黛西现在非常的不高兴，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她捞起一块剥好的蟹肉塞进嘴里。 　　这一行为真是差劲到了极点，黛西自己都觉得丢人，她竟然在和宠物抢夺食物。但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要吃到这块肉，不管有多丢人都要吃到。 　　但接下来，清的行为就非常地较真了。 　　他拿着个空碗挨在黛西嘴边上：“吐出来。” 　　黛西倔强地仰着头，脸颊鼓鼓的，嘴巴还在动。她持有着坚决不配合的态度，清手中的碗递过来一点，她就向后退一步。 　　清叹了口气，走近一些捏住了她的脸：“黛西。” 　　每次在陷入争执的时候，叫名字往往是这个男人不耐烦的前兆。有些人在生气时不会表现得非常暴躁，就比如清，他只会显露出烦躁的情绪。而且在烦躁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就会冷着脸不再搭理人了。 　　黛西最近乐于试探他的底线，但她一直都是见好就收的。 　　但这次黛西真的很想把这块肉咽下去…… 　　清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这是猫舔过的。” 　　黛西：“……” 　　- 　　在愚蠢的自伤行为之后，黛西终于如愿以偿地成功逼迫天神给她剥蟹了。只不过清在低着头对付蟹腿时神情阴沉，冷清的银色眼睛里好像带着点杀气。 　　黛西现在终于有心情挑逗又软又小的幼龙了，她指尖轻轻触碰着幼龙金色的龙角，引着它在桌子上转圈。但黛西忽略了一件事，人转久了会头晕，动物也是一样的。于是，小小的金色幼龙晕头转向地摔进了清刚刚剥出来的蟹肉里。 　　清刚要端起桌子上盛着凉白开的玻璃杯，想要喝一口压压火，刚爬起来的幼龙又一个踉跄撞倒了他的杯子。 　　黛西：“……” 　　玻璃杯倒在桌子上，泼出来的水撒到了清的衣服上。杯子咕噜噜地滚向一边，到达桌沿后没有停止住滚动，就此结束了生命。 　　清叹了口气，拎起满背蟹肉的金色幼龙。 　　“我去换一件衣服。” 　　黛西目送他离开之后，逮住了埋头于盘子里的蟹肉的猫：“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黛·醋坛子·西：无理取闹ing… 　　第57章 伊尔达斯6 　　天气越来越冷，黛西前段时间不停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也不是矫情, 她现在是真的病倒了。 　　之前还只是食量小, 现在干脆就成了不吃不喝，硬塞才吃得下去东西。她虽然躺在床上，却整日整日地睁着眼睛, 两天之后眼圈就青到不能看了。 　　“我一直在耳鸣, 真的好吵啊。”她捂着耳朵, 苦巴巴地看着清。“头也好痛。” 　　“头痛也得吃。”清把粥勺递在她嘴巴边上。 　　黛西歪了下脑袋躲开, 立刻就翻了个滚，和清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吃不下去，现在只想睡觉。”她闭上了眼睛，“我这几天好困，但是一直睡不……” 　　黛西没说出来的那个字节就这样消失了，房间里陷入安静之中。但这份安静持续了没有多久，忽然就响起了小小的呼噜声。 　　清叹了口气，把手里端着的碗放下, 给她拉了拉被子。 　　- 　　白茫茫的雾逐渐变淡的时候, 黛西才发现自己正行走在一条河的河畔上。梦里的雾朦朦胧胧的，就连这河水都失去了颜色, 很难看到河流本身的蓝色。河的两岸是生长着奇花异草的丛林，如果没有雾气笼罩的话，这里一定会是一片独属于梦境的美丽之地。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梦。 　　黛西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听说这是最容易从梦里醒过来的办法。她一点也不介意做梦，好不容易睡着了, 其实也不想没睡饱就醒过来。但她总觉得，这一定不会是一场好梦。 　　她的预感总是很准确的。 　　只见那条灰白的河上远远地飘来一个人，那是一名黑发的少女，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衣服上沾着很多血。但裸|露出来的皮肤却很干净，也许是被河水冲洗干净了。不过在她的脖颈上，有一道慑人的疤痕。 　　又短又直的一道伤疤，看起来应该是被剑捅穿了喉咙留下的。那么，少女身上的血大概是从颈动脉喷出来的。 　　在飘到黛西面前的时候，少女缓缓地睁开眼睛，温和地望着站在河畔上的黛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应该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终于见到你了。” 　　黛西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虽然比起清来还差得远，但毫无疑问少女是个美人。不过再怎么美的人，穿着血衣从河里飘过来，经过你的时候忽然就睁开了眼睛……黛西也还是觉得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少女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清的姐姐，澈？” 　　黛西警惕地退了两步，但她后背却被一道空气墙阻挡住了。她一眼就能认出，少女这张脸和屹立在伊尔达斯的石像是一样的。她就是想不明白，一个天神为什么要用这么诡异的出场方式。 　　被称之为澈的少女从河中坐起来，笑着望向黛西：“看来你知道我啊。” 　　澈笑得很温柔，声音也同样带着一种让人舒适的柔和，和清的冷漠算是天差地别。只不过，她就算再怎么温柔，黛西也还是觉得后背窜出一丝丝凉意。 　　黛西决定和她保持距离，尽己所能地往后缩了缩：“您要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真是直白啊，我的确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的。”澈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想拜托你去求一下我那个冷血的弟弟，让他出手制止白龙科尼。” 　　黛西忽然就松了口气，这位天神似乎性格很好，心肠也不坏。 　　不过这份托付，她恐怕是没有办法完成的。 　　“我求他的话也不会有用啊……” 　　就清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请求而改变主意？他平时对她的确是比较放纵的，但是在大事上，他一定会很讨厌被人左右的。 　　而且从私心上来讲，黛西很讨厌奎尔密林，恨不得让魔兽群赶快撞沉这九个岛。 　　“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有办法说服他的。” 　　黛西苦恼地揉了揉头发，说道：“您为什么不自己阻止白龙科尼啊？” 　　澈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不见了踪影，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澈才勉勉强强地，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也很想啊，但是我已经、死掉了啊……” 　　“什么？” 　　黛西愣住了。 　　“我已经死了，死掉差不多一千年了。”少女的神情有些落寞和伤感，她坐在流动的河水中，那双几乎与清一样的银色眼眸黯淡无光。“躯体和灵魂都被封印在河流中，就连想要见到你，都耗费了我很大的力气才做到。” 　　- 　　接下来的时间里，黛西就坐在河边上。 　　澈不让她从梦中醒来，她也不愿意答应对方的要求，干脆就枯坐在这里陪着这位死掉一千年的天神熬。 　　“真的不能答应我吗？” 　　“不能。”黛西耸了耸肩膀，说道，“不出手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迫使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会如实告知他，至于到底会不会出手阻挡白龙科尼，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黛西知道，正如澈所说的，她是有办法说服清的。只要她撒泼打滚，清一定会被烦得受不了，最后不得不同意她的无理要求。但这不是半夜忽然爬起来要吃宵夜、或者闹着让他给剥螃蟹这类小事，不应该由她来替清选择。 　　澈无奈地笑着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是这样教你的吗？” 　　黛西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 　　- 　　隔天，清从黛西口中得知这件事时，反应很是冷淡。他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似乎是完全不想理会这件事。 　　不过对于澈找上黛西的行为，清还是抱有着警戒的态度的。 　　“真的有必要布置两层结界吗？”黛西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咒文，越发地怀疑这两位天神不是姐弟，而是有着永远无法消解的仇恨的仇家。 　　“黛西，你不了解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因为之前写好的那章砍掉重写了…… 请原谅我的短小QAQ 　　第58章 伊尔达斯7 　　清在图阵上填写好了最后一个咒文，随着魔力的灌注, 套在一起的两个圆阵发出银白色的微光。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才有时间回过头来，眉头微皱地望向蹲在结界中间的金发少女。 　　黛西手上拿着个刚剥开的香蕉，却没有要吃的打算。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也同样看着清, 安安静静地, 不动弹也不说话。 　　也不知道这样的对视维持了多久, 也许只是短短一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 　　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移开了视线，在这对峙中率先开口认输了：“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当然，我有很多事想问您。”黛西抬着头，一双宝石蓝的眼睛中映出他的身影，银白色的，就好像天气明朗时她眼中会有的光一样。“但是, 您不愿意说出来, 我就不会问。” 　　在这一刻，清才真正地意识到了。 　　这个爱撒娇又离不开人的小姑娘, 她表现出的所有幼稚都是表面上的。黛西一直都很清醒，她没有因为创伤而变得糟糕，黏黏糊糊的表象之下，仍是温柔又早熟的灵魂。黛西对他的私事，一直是抱持着好奇却又尊重的态度的。 　　他怔愣地看着黛西。 　　这一回, 黛西倒是无法不惧地和他对视了，因为清现在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之前他眼中还是带有探究意味的，而现在的他只能用“呆滞”来形容。天神盯着她发呆，在黛西看来这就好像厨师盯着砧板上的活鱼考虑该如何做菜一样，别提有多让鱼害怕了。 　　清弯下腰，伸手掐了把少女一戳一个软的白嫩脸颊，在她面前盘腿坐下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捂着脸惊恐后退的黛西，平淡地开口道：“不是不愿意说，只是我不太习惯对人倾诉这些事情。” 　　很多时候，人更愿意和有着相同的经历、阅历的人倾诉心声。这位天神的年龄就摆在这里，年岁和他相似的一只手就能掰扯清楚，只是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愿意见到。 　　他身边的人很少，以前也许是还有别人在的，现在只有这么个小魔女。黛西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个早熟的小孩，和她谈这些，就像大人把心里的苦水倒给什么都不能理解的小孩子一样可笑。 　　不过今天之所以做此决定，并不是因为他认为黛西长大了。她不明白、理解不了也没有关系，反正他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也没指望过有人能听见这些话。既然她想知道，那就干脆告诉她好了。 　　“我的家庭比你更要特殊。”清微微张着嘴，目光在这时飘出了窗户，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我母亲是由光明与黑暗两位天神和不老不死的人类共同创造的完美作品，也就是第三代天神。但我父亲是魔神最引以为傲的小儿子，曾是是人尽皆知的魔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黛西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展开。 　　先不管天神和恶魔在一起是多么震撼的事情，问题在于清完全没有半点恶魔的样子，这完全就是在讲一个荒诞的、无凭无据的故事嘛。 　　“恶魔的血统是怀带着天生的恶意的，不管我父亲后来性格有多好，这样一个家庭中出生的孩子都是要被小心对待的。最可怕的不在于拥有恶意，而是坏人生来就拥有足以毁掉一切的力量。” 　　清从桌子的隔层里把相框拿出来了。 　　“父母在一起的很多年以后，拥有了第一个孩子。他们给予的关怀没有问题，教育没有问题，小孩也没有出现问题。澈就这样一点一点长大，拥有了她的领地和信徒，接替母亲成为了新神。” 　　黛西闷闷地点了点头，谈及父母，她的心情总是不太好的：“看奎尔密林这些精灵的反应，她好像一直都是个好天神。” 　　“因为问题并不出在那个时候啊。她和信徒走得很近，没有保留应有的距离，这就注定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她很累，一直问父母，能不能再生一个，好把责任分走一半……这种要求在小时候也有过，澈一直很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 　　“所以，我就这样诞生于世了。父母一直是对她更好一些的，如果说姐姐是公主的话，我大概就是父母的小玩具？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教育没出现问题，姐弟应该关系很好才对。” 　　清把相框递到了黛西眼前，好让黛西看清照片里的四个人。 　　“但有些问题不是控制得了的。她辛辛苦苦学了很久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费力气就能做到。她与信徒相处时很累很疲乏，我则是几乎对什么都放任不管，在闲适中得到了比她更好的成果。” 　　黛西捧着脸看着照片，清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这一行为无疑是在说“我不仅比她更有才能，还长得比她好看”。 　　“澈逐渐地疏远了我，她离开家庭，长久地居住在奎尔密林。在那期间，她饲养了一只拥有着蝠翼一样的巨大翅膀和九颗蛇头的白色魔兽，由于对她的尊敬，精灵们把这只魔兽称为白龙。” 　　黛西一个哆嗦，这句话她听得很明白。也就是说，那只即将袭击奎尔密林的魔兽科尼，是天神饲喂的宠物？ 　　“在那时，奎尔密林这个地方，就让我感到非常不安。精灵们对她怀着过度的崇敬，不辨是非不判黑白，不管澈做什么事，精灵们都只会欢呼着簇拥在她周围。不管是饲喂了足以引起天灾的魔兽，还是将在天霜古城发现的魔矿送给精灵，都还只是她错误的一部分。” 　　“奎尔密林遭遇大瘟疫，她出手了，干涉了精灵的命运。救活濒死的魔兽，让快要死去的老人再多活几天……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她就不再把生死的规则当回事了。最后，她想要让一个死人活过来。” 　　黛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作为魔法师，她在最初的基础理论中就学到过，绝对不可以触碰世界的法则。生与死亡是最基础的，生命由荣转枯，由盛到衰，由生至死，是永远不能被逆转的。 　　“一千年前，我到奎尔密林来，是打算和她谈一谈的。只是她那时已经变得很糟糕了，我们谈得不怎么样，什么话都谈崩了。甚至翻出了陈年往事，拼命地证明是对方被父母偏爱着，她问我为什么总是挡在她的路上，她说她讨厌我。” 　　清叹了口气，有些不愿意回想当年的事情。 　　“那一战打得太厉害，割碎了整个奎尔密林，让它一分为九。土地破碎，海水侵入，黎明遗迹沉入海底。一切都遭受泄出的神力影响，水会从天上流下来，林中长满了不属于人间的花草。” 　　黛西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他：“是您赢了吗？” 　　“我赢了，却不知道自己赢得了什么。”清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手掌，隐约能看见当年这只手上沾着的血。 　　“我杀死了她，自己重伤沉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将很多人很多事都忘得干干净净，唯独关于她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父母将她封印在奎尔密林的河流之下，每过一些时间，我都要来重新布置封印。” 　　“封印一直都在松动，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一定很想让那个人活过来，所以在那个人尸骨腐烂得渣都不剩之后，她一定非常恨我。” 　　“白龙科尼那样一只魔兽，拥有着远大于成年后的龙的力量。在她死后，白龙科尼行踪不明，老实了很多年。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到底该称之为失控，还是别有目的。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找上你，让你拜托我去拦下白龙，我很难相信这背后没有阴谋。” 　　黛西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哪怕只是听着清说的话也能想象出，澈当初一定是想一直都作为一位不辜负信徒的好天神的。谁能想到，她会一步一步地，把自己的路走成这副模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比姐姐能打，长得还比姐姐好看。 这里可以公开的情报是，清小时候是被摁着穿过小裙子的（x 　　第59章 伊尔达斯8 　　那一天直到入睡，黛西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也还是在想这件事。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些相似之处, 也许正因为她家庭复杂，她才能够明白，清平平淡淡的语气中隐藏的情感。黛西也不知道心中的酸楚究竟是为自己而生, 还是为清难过。 　　黛西稍微拉了拉被子, 把窝在枕边蜷缩成一团的幼龙盖了进来。 　　- 　　时间已至深夜, 树屋的灯火却仍未熄灭。屋外的花灯草摇摇晃晃, 在雪前的风中，亮闪闪的幽蓝色碎光撒得到处都是。奎尔密林除却天霜古城外的八个岛屿的主人们，都穿好了月白色礼服，经过架在空中的树桥，汇聚到同一个地方去。 　　在树屋的最高处，仅有一层无色玻璃作为屋顶的半球形屋子里，还能在变天前看到稀疏的几颗星星。 　　站在玻璃旁的银发男人自从来到，就未说过一句话。他沉默地看着玻璃天顶外面, 眼中却既没有夜空的星辰, 也没有被花灯草点亮的蓝色城市。 　　陆陆续续的，奎尔密林的城主们走进庭顶, 原本想至少要和天神招呼一声的。也许是清什么都不放进眼里的模样太冷漠，所有的城主们都仅仅是张了下嘴就纷纷退却。在他们看来，打招呼不会得来回复，这只会让空气陷入尴尬之中。 　　所有人到齐之后，清在摆开了一面大镜子, 映出星空的圆桌前坐下了。 　　“日蚀之国的君主已经收到了消息，同意援助奎尔。以精灵之王的速度，还赶得上阻止白龙科尼。” 　　虽说庭顶因为这位寡言的天神气氛静谧，但刚刚的静谧好像不同于现在。之前只是大家不敢说话，现在则是无语、沉默、尴尬……还有些惊讶和欣喜才对。天神早就明说了不干涉这件事，大家才会为了准备对付科尼而满心焦虑，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他却又开始管了。 　　哪怕不是亲自插手，他所做的，也已经足够让人放心了。 　　位于西大陆的日蚀之国是精灵起源之地，君主则是现存于世的最古老的精灵，也就是精灵之王。他年轻时击败过肆虐土地的黑龙，如果世上没有圣城的主人，他就永远都是最接近天神的生灵。 　　有他在，白龙科尼就一定能挡下来。 　　但是……城主们齐刷刷地看着清。 　　“作为交换，我要天霜古城的密钥。”清双手交叠着，银色眼眸低垂，漫不经心地瞥过镜子。“包括封印在黎明遗迹的那一把，我要这九把钥匙，一把也不能少。” 　　之前是震惊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现在则是用沉默来代替拒绝。 　　芬顿两只眼睛就快要翻起来了，要不是顾虑形象和对方的身份，他真的能连翻十几个白眼。他真的想将对现在这位天神的指责说出口——对白龙科尼带来的灾难视而不见，不管奎尔密林这么多精灵、人类、海人的死活，好不容易做出来了点有良心的事，却还带着这样的条件交换。 　　“天神大人，进入天霜古城只需要一把钥匙，您要九把是想做什么？” 　　“对，进去只需要一把钥匙。就算只要一把钥匙，这也是进入天霜古城的必备条件。”清闭上眼睛，窗外的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白色雪絮沾在玻璃上，这下倒是能从镜子里看见满天“繁星”了。“密钥你们每人一把，封印在黎明遗迹的那一把需要你们所有人签章才能拿出来。那么是谁进入天霜古城，开采了魔矿石呢？” 　　城主们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清不想看见他们脸上那表露自然的呆滞神情，其中总会有个人是装出来的，而且自以为能够瞒过包括天神在内的任何人。 　　“我今天不问责，只要密钥。” 　　“九把密钥，您要去动天霜古城的圣遗物？”一名城主扶着桌子站起来了，旁边的人没有拉他坐下，而是各自缩着肩膀不愿说话。“天神大人，那是久远之前，光明之神在创造奎尔密林时留下的圣遗物，天霜古城的冰霜和魔力，全部都是靠圣遗物维持的。圣遗物一旦出现问题，天霜古城魔力失控，奎尔密林会因您而——” 　　清睁开眼睛望向他，城主的后半句话语就这么吞没进喉咙里，不敢再出声了。 　　“是因为你们。”他纠正道，“你们不开采魔矿，不闹出问题，我就不会去探究天霜的秘密。不管以后奎尔密林会怎么样，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所致。” 　　- 　　黛西捧着脸坐在河边，就差没把“苦闷”写在脸上了——为什么清布置了两层结界，她还是会被拉扯到这个梦里来啊？ 　　和黛西面对着面，坐在河里的黑发天神笑了笑，轻而易举地从她脸上读出了想法。黑发的天神俏皮地眨了下银眸，语气轻轻松松的，听起来像是完全不费力气一样：“如果两层结界就能拦住我，他就不用每隔百年都来加固封印了。” 　　黛西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事情我已经转达过了，您还想怎么样，还有什么心愿吗？” 　　澈从河水中站起来，白皙瘦削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回去。她光着脚踩上岸，在黛西身边坐下。 　　“我没有想怎么样，还能再次看到你，我也感到非常意外。” 　　啥？ 　　黛西惊讶地转过头，不过就算是坐着，她的个头也实在不占优势，这一转头目光刚好对上澈脖子上的伤痕。那一道伤口像是剑伤，而且刺穿了脖颈，造成的伤一定是致命的。黛西就这么不自在地盯着，她想，这一剑大概是清戳上去的。 　　一只瘦弱得皮包骨头的手抚在了伤痕上，黛西这才收回目光。 　　“这一次，与其说我来见你，不如说是你呼唤了我。”澈手指摩挲着自己颈上的伤痕。“上一次就想说了，你的力量还真是可怕，为了把你拖在梦境里，我残余的魔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啊。” 　　……不，我一点也不想见您，真的。还有我呼唤您什么的，别再有这种可怕的发言了好吗？ 　　黛西抱着膝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几下。 　　“既然我们有着这样的缘分，那我就直白一些说了。”澈朝旁边伸出手，白嫩的掌心就这样敞开到黛西面前了。“你愿意帮助我解破封印吗？” 　　“……”黛西抿了下唇角，反复提醒自己坐在旁边的是清的姐姐，很想克制住自己不要说出太失礼的话。但她没忍住。“您怎么不问问我奎尔密林现在裂成了几座岛？” 　　澈轻飘飘地回答道：“九块啊。” 　　黛西深吸了一口气，算是为了防止自己窒息而做的准备。要不是这句话，黛西还真的要继续怀疑澈和清不是亲姐弟——这完全不在乎的语气……她还把量词改掉了，从“座”换成“块”，讲得奎尔密林分裂成九座岛屿，就像一个蛋糕被切成九块那么简单。 　　“看来他和你说过了。”澈抬起头望着天空，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孩子真好骗啊。” 　　黛西扯了扯嘴角。 　　澈继续说道：“但也不像是容易相信人的样子。还是说，只要是他说的话，你全部都会信？” 　　黛西心想，不信他的话，难道要信您吗？ 　　“也对，他一直都很好，比我更会赢得人心，什么都要强于我。”澈抚摸着脖颈的手下滑些许，将伤口露给黛西看。“他和你说得很困难，可是打碎了奎尔密林的大地的人是我，一直是我追着他打，而他重伤之前都只是在抵挡。他只出了一剑，可是就这一剑，我就没有命了。” 　　她的身体上，除去脖子上致命的伤口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伤痕了。 　　黛西没有理由不相信她，但也没有理由相信她。说不定是澈做了掩饰，也许连脖子上这道伤都是假的。 　　澈低下头，一直挂着笑容的脸上忽然变得阴森森的：“明明是姐弟，却拥有着这么大的差距。后来我总是在想，他那时候明明有能力，却不阻挡我毁掉奎尔。他是不是，在找一个能够杀掉我的理由？” 　　天神的家事啊…… 　　黛西长吁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位姐姐脑子不太正常。 　　“如果他知道您的想法，一定会说，那时候奎尔森林属于您，怎么处置都是您自己的选择。”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沾到的土。“接下来阴谋论一定会发展到，他这么照顾我也是别有目的。但我迄今为止都在给他添各种各样的麻烦，以后也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所以，您别再白费力气了，我不会相信的。” 　　如果真的是别有目的就好了…… 　　黛西总是有种感觉，再过上个三年四年，她一旦能够完全独立地生活了，清一定会把她丢开。如果有目的，有利用的价值，她也许还能多赖在他身边一段时间。 　　但她发现自己很没用，什么事情都无法自己解决，一旦没有清，她就无法前进哪怕一步。在克里迪亚斯帝国做下的无数蠢事，每一桩每一件都能要她的命。 　　在快要离开克里迪亚斯帝国的时候，她就想过了——无论如何，她都想待在清的身边，希望能够和他一起前行，不拖后腿，不成重负，而是并肩行走——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他甩开。 作者有话要说：　　清：准了。 　　第60章 伊尔达斯9 　　在树屋庭顶，这一场同时关系到奎尔森林和黛西的命运的会议, 或者该说是条件协商, 直至现在都还没有结束。 　　清坐在主位上，双手交叠着垫在下巴底下，他低着头, 好像在思索什么。他之所以还维持着这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并不是因为他不为天霜魔矿的事情着急。 　　而是因为, 奎尔密林的八位城主比他更要慌乱急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庭顶的星镜圆桌前，所有人却像是停滞一般，一动不动地陷入沉寂之中。 　　过了好久，芬顿才抬起头来。 　　“天神大人，我想，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密钥交给您。但凡是有可能陷奎尔密林于毁灭之灾的事情，我一件也不能做。”他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时似乎浑身都失了力气一样, 脚步都是虚晃着的。“您若是不愿救奎尔密林也没关系, 我们会想办法自救的。” 　　并非意料之外的答案。 　　清仰到椅背上，闭上眼睛, 长叹了一口气。半晌，他才说道：“精灵之王两天之后会到达伊尔达斯，你们准备一下吧。” 　　等候他发作的芬顿愣住了。 　　- 　　黛西一早醒来就陷入了呆滞中。 　　卧室里的光景让她有些害怕——她那些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小物件全都不见了，屋子里上一次这么整洁还是她刚搬来的那天。不过重点不在于这里，而是本该躺在她枕头边上的那只龙也不见了。 　　难道有贼能溜进树屋？ 　　不, 就算溜得进树屋，也逃不过睡在隔壁的清的手掌心吧？ 　　黛西捋了捋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在这个没洗头也没洗脸的早上，油光满面地爬起来了。她从被子里抽出魔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轻手轻脚地朝着棕榈色木门走过去。刚刚她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也许小偷还没来得及跑，她现在抓住对方还来得及找回她的龙、哦不对是她的物品。 　　黛西握住门柄，悄悄地拉开一条缝隙。 　　她趴在门上尽力放大自己的视野，果然看到了一抹小小的金色。小小的幼龙竟然被人套上了项圈，还拴上了牵引绳，绳子的另一头就系在箱子把手上。小家伙此时蔫头耷脑地坐在地上，毫无龙的尊严，被拴得像一条狗。 　　黛西沉默着举起了魔杖，拉开门冲了出去。 　　“你拿魔杖做什么？” 　　黛西循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银白色短发的男人正站在窗边不起眼的位置。 　　他正在低头摆弄衬衣的袖扣，外套只套了一只袖子，衣服在他背后垂下来，耷拉得快要拖到地上去了。清没有看她，而是专注地盯着手腕的银色扣子，白皙的腕露出一小截，青色的血管暴露在薄薄的皮肤下面。 　　黛西吞了吞口水，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脚边还堆了好几个铁皮箱子，室内摆的铁皮箱分了两堆，黛西这才看清楚，和幼龙放在一起的两个箱子是她的，而窗边那些是清的，都是之前来时装行李用的。 　　这么说的话，是清把她房间的东西收走了。 　　“我以为东西丢了……”黛西松了口气，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地有些慌张。“怎么突然收拾行李，要走了吗？” 　　清理所当然地回答：“魔兽群来了当然要走。” 　　黛西愣了愣，问道：“您在伊尔达斯还什么事都没做吧，不是有事情要做吗？” 　　“伊尔达斯的封印早在上一年就完成了。” 　　她能够理解到清的话语中的“我在伊尔达斯没事要做”的意思。她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非常想吐槽那他到底是来伊尔达斯做什么的。 　　黛西满脸茫然地走到箱子旁边，伸手戳了下幼龙，一下子就推得它翻了个跟头。小龙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蜷成一团窝在箱子边上，努力用两片金色的小翅膀把自己包起来。 　　“只剩下月之湾的封印还没有加固了，不过这不是急事，我们要先去天霜……” 　　清的话语还未落下，天空就倏然阴沉下来。 　　他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望向窗外——黑色的龙降落在树屋，巨大的身躯遮挡住了太阳。 　　黛西还是第一次从清那张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绝望”二字。 　　于是，黛西理所当然地误会了，甚至还误以为精灵都是色盲：“不是说要袭击奎尔密林的是白龙吗？” 　　清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这是应对白龙科尼的援军，黑龙和它的主人戴维·西德尼，也是日蚀之国的精灵之王。” 　　黛西疑惑地看着他，她觉得清大概是真的很想让奎尔密林毁掉了，不然援军来了，他怎么会这么不高兴？ 　　- 　　关于精灵之王的传说，教科书上还是有的。不过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关于日蚀之国和精灵之王的那些内容都很模糊，只言片语不清不楚，一大堆描述却没有一句到点上，总结下来就是“很美就是了请自行脑补”。 　　这些无关紧要的历史传说对魔法的精进没有丝毫用处，所以黛西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一直到在法师塔的魔法学院毕业，黛西也只记住了一件事——精灵之王戴维·西德尼相貌俊美。 　　不过现在一说长得好，黛西脑子里第一时间就会蹦出清的脸。 　　“……”清伸出手摁住黛西头顶，把她一直扭向这边的脑袋给掰了回去。“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黛西平静地回答道：“我在欣赏您的美貌。” 　　这句标准到能写进教科书的耍流氓回答，为黛西换来了头顶的一记重击——清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用力有点狠，砸得她怀疑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变傻失忆。 　　黛西委屈地抱住了头。做人真是太难了，说实话也要被打。 　　没等待多久，会客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来人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复杂的衣服，尤其是肩膀的圆扣下的两条飘带，金面白底，就这么宽宽的两条，跟战袍非常相似，走路的时候都是飘起来的。 　　不愧是传说级的人物，走个路都脚下生风。 　　黛西捂住了眼睛，教科书虽然描写的很玄乎，但是！这个容貌对得起那些华而不实的文字啊！虽然还是比不过坐在她旁边的天神大人就是了…… 　　戴维·西德尼走进来以后，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收到了一句抱怨。 　　清抱着手臂，问道：“您不是两天之后才到吗？” 　　…… 　　………………您这也太让人尴尬了吧？黛西扭头看了看清，这位仍然是满脸的不痛快。 　　“两天之后你人都跑没影了。”精灵之王拉开椅子坐下。 　　清头痛地揉了下额角，他今天早上就打算离开伊尔达斯了，没想到被这家伙看透逮了个正着。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戴维会提前到达伊尔达斯：“可我寄信的时间是算准了的，除非您也会传送。” 　　戴维并没有回答他的疑惑。 　　他将手放到桌面上，手中握着一根枯枝：“我提前到了这两天，也许能在你真正在意的事情上帮到忙呢？” 　　在清接过枯枝之前，戴维手掌一缩，并没有打算这么容易就将这根不起眼的树枝给他。黛西就满头雾水地坐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为一根随处可见的破树枝勾心斗角。 　　“两个月之前，圣城那位到访了日蚀之国。他说是离开圣城到克里迪亚斯的国都处理了一些事情，难得出门一趟，就顺便到我那里走一走。在西大陆上，日蚀之国和路易斯的距离算是跨了一整个陆地，这‘顺便’也真够远的。” 　　精灵之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清，放弃去天霜吧。” 作者有话要说：　　清和精灵王不是关系不和哒，后面会讲~ 一直在躲熟人的小天神√ 　　第61章 伊尔达斯10 　　半个小时后，黛西独自坐在花园的水潭边。 　　她揪了一棵花灯草攥在手里玩——这东西的光亮在白天全然看不出来, 能在白日里玩这东西, 无聊程度可见一斑。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心情去找乐子了，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等，等待在会客室的那两人谈出个解决方法来。 　　虽然清从来没有明白地说过, 但黛西自己是知道的。 　　毕竟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 有多少的难受和疼痛, 只有她自己最明白。 　　黛西每天都在反复地想, 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变得很厉害才行，现在还远远不够，她要强大到足以站在那个人身边。但是她也同样清楚，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活一天少一天，更别说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神秘的天霜古城，是她唯一的希望。 　　黛西瘪着嘴，将手上的花球往潭边摔打了一下, 无数蓝色的粉末被掸下来。 　　她想事情想得太投入, 就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 　　“这里所有的植物种植修剪都是有讲究的，请不要乱采摘。”芬顿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他怀里揣着一只猫——虽然他满脸别人欠他钱的表情，但手里的动作却是非常诚实的，他轻轻地蹭过猫咪毛茸茸的耳朵，还时不时地要捏一捏猫爪。 　　黛西原本还想呛他，但看到这人撸着清的猫还满脸不情愿的反差态度之后,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算了，他开心就好。 　　黛西站起身，扭头就要离开。 　　这时背后那个精灵别扭地搭上话：“你真的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的蓝宝石？” 　　这算是……找茬吗？黛西迈出去的脚步顿住，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又怎么招惹这位了，难不成真的连朵花也不让掐？ 　　黛西回过头，没好气地反问道：“那您想怎么辨别真伪？” 　　芬顿退了一步，低下头放软了声音。 　　“抱歉，小小姐，我并无恶意。”他把猫咪放下，在他撒手的瞬间，猫就窜到了黛西身边。“我只是想明白，那样一位天神不惜进入天霜古城也要救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黛西的态度仍然非常差。 　　“所以要从身份来了解吗？您希望了解到什么，是和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有不明不白的关系，还是和天神？” 　　她显然已经是认为，精灵脑子里没有一点正经东西。一旦谈及她作为克里迪亚斯帝国宫廷魔法师的履历，这些人一定会想，她并不是依靠着自己，而是借助别人爬进去的。虽然她的确是走后门进的爱德华兹城堡，但平心而论，她认为自己的才能还无愧于职位。 　　芬顿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得呆滞。 　　这已经他第二次从这个小姑娘这里吃亏了，但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他真的没有怀抱恶意啊？ 　　“那……”芬顿的话语在喉咙里滚了滚，他艰涩道，“你知道天霜古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过。” 　　黛西低下头，她只是能够从这些人的言谈中察觉出来，即便对于天神而言，天霜古城也不能称之为安全的地方。 　　先有日蚀之国的君主劝清不要去天霜古城，又有伊尔达斯城主这番对身份的盘问。黛西现在明白了，芬顿并非是从身份来看人，而是在考量是否值得——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有何作用，值得别人去为她冒险吗？ 　　“你应该知道，‘圣遗物’是指什么。” 　　黛西点了点头。 　　所谓的圣遗物，都是久远之前天神遗留在世界上的东西。在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宫和法师塔区的神殿里，都有着光明之神留下的物品。皇宫里的据说是一把银白色的重剑，一直封存在地下，从来就没拿出来过。 　　神殿里则是个看着很漂亮的金色杯子，大祭司帕西在有身份尊贵的人去礼拜的时候，都会把杯子摆在神殿中最显眼的位置。但贵客一旦走了，那个糟老头子就会拿那只杯子来喝水喝酒。 　　至于两件圣遗物为什么一件被摆出来，而另外一件却被封存雪藏，老头子是和她讲过的。 　　神殿的金杯子看着很漂亮很神圣，但它就只是个天神曾经用来喝水，离开的时候懒得带在身上的杯子而已，没什么特殊用途。 　　但是皇宫里的那把剑就不一样了，那曾经是天神的佩剑。从他们现代人的角度来理解，那东西只是打磨得锋利了一些，能够砍人，但本质上是个储存着惊人魔力的容器。没有人能够驾驭那把剑，当然，历代皇室也不会让这种东西流落出去。 　　这世上还有些别的圣遗物。 　　有些只是好看，有的则是真正危险。 　　“天霜古城的圣遗物虽然是光明之神留下的，但却跟创世神有关。最古老的天神，创世神在离开之后，神力仍然没有消失。这个世界上因为生灵的村灭，被划分为好几个时代。每一个时代的最后，生灵几乎灭尽，都是因为一场由创世神的神力造成的，能够洗涤一切尘埃的蓝色大雪。” 　　“上一次蓝雪是在克里迪亚斯帝国建立之前的不久，很幸运的是，那一次灾难及时被遏止了。光明之神用一件圣器，将能够引起蓝雪的神力禁锢，并且专门寻找了一处土地作为封印之地。” 　　芬顿抬起头，望着远处。 　　“天霜魔矿是魔力的结晶体，至于这些魔力的来源，大概就是圣遗物中渗出的神力吧。因为来源的不寻常，天霜魔矿之伤，只能从圣遗物中寻找答案。” 　　黛西眨了一下眼睛，她听得有些愣，完全说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感受是什么：“那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不仅仅限于那位要去触碰圣遗物的天神，也许整个奎尔密林，都会被波及到。”芬顿回答道，“而且面临着这样大的风险，能不能找到答案还不一定。” 　　- 　　在树屋的会客室里，清和戴维只隔了一张很窄的桌子。那根不起眼的枯树枝已经被清握在手中了，他指尖不安分地抠着枯枝，仍然没有做下决定。 　　“虽然你不在乎奎尔密林，但你也该知道，这里有多少条命。”精灵之王劝道，“就算你能够保证很大概率不会出现问题，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你都不能去触碰圣遗物。” 　　半晌之后，清才疲惫地说道：“如果我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找您过来了。” 　　他当然是在乎奎尔密林的。 　　不管这些讨人厌的精灵们到底信仰着谁，只要在这片土地上，清就不能放任他们面临毁灭之灾。何况白龙科尼原本就是天神的错误，不是这些精灵该去面对的。 　　他毕竟是神。 　　既然身为天神，生而拥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地位与寿命，享受着这些东西，也是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 　　信仰他或是不忠于他，是精灵自己的事情。他管不了这么宽，不能硬是摁着每个精灵的头让他们道歉悔过，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有点想法很正常。 　　戴维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那个小女孩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不知道答案。”清回答得非常快，答案却是模糊不清的。不过这也代表着，他一定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很多次了。 　　哦，那看来是很重要了。精灵沉思着点了下头，他活了这么多年，看破别人心思的能耐还是有的。 　　“既然这么想救，为什么不去求一下你母亲，或者见一见把圣遗物放置在天霜古城的那位？光明之神自从撂了摊子之后就行踪飘忽不定，满世界到处乱跑，不过你想找的话应该能找到吧？”他提议道，“虽然那位非常不近人情，但你说的话，他应该还是会……。” 　　清截断了精灵之王的话：“找了。” 　　这下戴维也无话可说了。既然找过光明之神，清现在还是执着于去天霜古城……那就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戴维头痛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管这回事了——奎尔密林毁不毁关他什么事？ 　　“算了，聊点别的吧。”他主动地岔开了话题，选了个自以为不错的开头。“你有多少年没见过你父母了？” 　　清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我们还是继续聊天霜古城吧。” 　　戴维：“……” 　　- 　　在一番家常话一样的闲聊结束之后，清揉着额头往花园走，却发现说好了等在这里的黛西不见了。好在找个人对他来说不算难事，而且黛西也没有乱跑，他一路走回居住的偏殿里面，发现小姑娘果然已经窝回房间里了。 　　黛西整个人是趴着的，被子拉得很高，这一回只露出来几根浅金色的头发丝。 　　这什么破习惯…… 　　清走过去，拈住被子的一个角掀起来，露出被子下面已经又换回了毛茸茸的睡衣的小姑娘。清又在心中质疑了一次，这到底是给她养成了什么坏习惯？ 　　“起来换衣服，要走了。” 　　捂在枕头里的少女声音闷闷的，不情不愿地答应道：“哦。” 　　她抓住枕头，慢吞吞地爬起来，低着头摆出了沉思的样子。清皱了下眉毛，他原本要出去让黛西换衣服，但是看她这动作，完全就不是想起来的模样。 　　磨蹭了好半天，她才小声地问道：“真的要去天霜古城吗？” 　　清被她问得愣了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黛西也许是知道了什么。不过知道也没关系，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只是她一直没有问过而已。 　　“先去月之湾完成封印，至于天霜古城……让我再考虑一下。” 　　“嗯。”黛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浅金色的绸缎一般的柔软发丝从肩膀上滑下来。 　　但是清还是没有离开，他知道，黛西还有话没说出口。 　　她低着头，眼帘也低垂着，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果然，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以一种极为失落的语气说道：“清，我们不去天霜古城了好不好？” 　　黛西说出口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她一旦触碰到有关天霜古城的真相，就一定会选择退缩。她不是没有赌命的勇气，而是她不能拉着数万的精灵一起把命吊在悬梁上，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选的必要，她做不到，也不能做。 　　“看你的意思。”清在她旁边坐下。“不过，黛西，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想活吗？” 　　这个问题基本就是在说废话。 　　虽然大脑数次叫嚣着放弃、想死，但她却仍然活到了现在，她当然是…… 　　“不想死和想要活下去是两个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概念。”清打断了她的思绪，抬手摸了摸少女浅金色的头顶。“不急，你慢慢想。” 　　留下这个问题之后，清站起来，走出房间时还替她带上了门。 　　黛西又坐了一小会儿，她眨了下眼睛，抬手用力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她动作麻利地爬起来，从被窝里把衣服拽出来。 　　但就在她站在床上，一只脚抬起来要蹬进裤腿中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恍惚了一下。她回过神来也不过就是下一秒的事情，但这短暂到只够眨眼的时间里，她好像听到了一句话。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身体中，仿佛就居住在她的耳朵里一样，温和却又坚定地在她脑中炸响。 　　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击内心深处，让人被刺得寒毛倒竖，连灵魂都在颤栗。 　　“去天霜。” 　　黛西换好衣服之后仍然有些走神。她拉开门出去之前，一手握住门柄，另一只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在这么冷的天里，她竟然出了满头的汗。 　　她反复地质问着自己：我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之后的清：很重要！这是老婆！ 　　第62章 月之湾1 　　位于奎尔密林海域另外一段的弯月形浮岛上，密集种植的树木枝叶比起普通的树冠色彩稍有差异, 碧郁中夹带着一丝青蓝。点点萤光在茂密的叶中闪烁, 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离伊尔达斯较远，还没来得及受到白龙科尼带来的天灾影响，依然处于盛夏之中。 　　才刚到达这个地方, 黛西就明白“月之湾”的名字因何而来了。 　　不单单是因为岛屿的形状像弯弯的月牙——在月之湾的西侧, 一眼就能看见那一轮巨大的, 光亮不是很足的灰蒙蒙的月亮。 　　据说那是“落月之处”, 顾名思义，月亮每天从东边升起来之后，又会从西边落下。不过听说在奎尔密林海域以西的遥远陆地上，人们所看到的月亮都是从西边升起的。月之湾不是世界的最西侧，更不是最东边，不如说，这是月亮的归属故乡，恰巧处在了整个世界最中央的位置。 　　“碎裂成岛屿的时候, 这个地方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岛。在这一千年里, 海水侵吞岛屿，东侧的位置一点一点被侵蚀凹陷, 就变成了月亮的形状。” 　　与黛西和清一同前往月之湾的卡尔森小少主迫不及待地向黛西炫耀。因为灾难将来，他就被父亲撵着回家了，刚好和要前去月之湾的天神顺路，还叫随从帮他们搬了很多行李。 　　不过自从和卡尔森小少主同乘一条船开始，清就经常会选择在船里随便找个地方独处。 　　别误会, 并不是留给年轻人空间。 　　他就纯粹是觉得这个精灵实在太聒噪了，一天到晚缠着人家小姑娘，嘴里的话说个没完。但是他又不忍心去伤害一个情窦初开却完全没发现对方看不上自己的年轻人——跟天神比起来的话还算是年轻吧，他就只好自己躲开了，留下黛西在船舷边上受苦受难。 　　“那一片凹陷下去的地方形成了一片浅水湾，恰好现在是夏季，经常会有粉色的水母飘过来。你知道粉色水母吗，就是那种一到晚上就会发光的，像是人类的河灯祭一样，很漂亮的。” 　　卡尔森在看着黛西的时候，眸子里亮晶晶的。 　　“听起来和伊尔达斯的花灯草差不多欸。”黛西想了想，不就是会不会在水里游动的区别吗？ 　　“不一样，比花灯草漂亮一百倍都不止！”卡尔森心情非常激动，他整张脸渐渐地染上红色，声音变得磕磕巴巴的。“那个……过几天会有游灯节，就是在浅水湾旁边的海滩上举行的，那是月之湾最美的节日……你一定要、要来看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在话音落下之后，整个人一转身，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黛西：“……” 　　不过还没等黛西有什么想法，卡尔森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他气喘吁吁地停在黛西面前，焦急地补充了一句：“不可以带天神大人来！” 　　然后卡尔森小少主就又一次逃走了。 　　黛西：“……” 　　为什么不可以？ 　　- 　　在船上度过的这几天里，黛西总觉得自己精神状态比从前好了很多，睡眠时间比起从前也稍稍短一点了。也许是因为有人陪她聊天了，那些多到无处安置的话语虽然还是不能倾诉，但至少这种有着朋友陪伴的感觉是很好的，让她好像回到了从前在路易斯，有蒂娜和夏洛特陪伴的生活。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个银发的男人，每天都保持着一副“别靠近我”的清清冷冷的样子，和以前一点都没变。只不过他现在经常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前，拿着药钵将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草捣成汁，然后又面色不改地把杯子递到黛西手里，看着她把药喝下去。 　　黛西每到吃药时间就会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恨不得扒住船舷跳海，就怕呛过水以后又被清捞回来，白白地受折磨。 　　这玩意儿到底有多难喝？ 　　谁喝谁知道。 　　问题是只有她自己在喝，没有人陪她，所以也没有人懂她——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与她共痛的。 　　眼下他又倒腾出来一杯药，大概是亲自上手次数多了，捣药捣得越来越熟练，杯子里的药液颜色也一次比一次深，每一杯都会比之前更加浓|稠。 　　清晃了晃杯子。 　　就看那浓|稠到摇晃时的状态该用“流动”而不是“晃动”来形容的遇到些微阻力的药液，黛西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她总觉得这个人是在尝试着给她投|毒，好趁早毒|死她一了百了，免得她以后又惹麻烦。 　　清把手里的玻璃杯往黛西手里一塞，语气平平淡淡：“午餐。” 　　“您真幽默。”黛西艰难地笑了一下，拿过玻璃杯，狠了狠心才递到嘴边。 　　都说喝药时不要去尝味道，但这种进了嘴的液|体要怎么样才能尝不到味道啊？黛西押着苦、酸、辣等等奇怪的味道，迅速地灌了半杯下去——至于剩下的半杯为什么没一口气喝进去，那是因为药一咽下她就胃部翻涌，半杯进去时胃也翻涌完了，开始往外倒了。 　　呕—— 　　这哪里是午餐？这只能让她把午餐吐出来，连同昨天的一起。 　　“不行，不喝了。”黛西把玻璃杯撂在桌上，捂着嘴巴转了个身。她说话时就好像憋气憋了两分钟，刚刚才能够呼吸一样，语气里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难受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眼睛红了一圈。 　　清一抬下巴，示意黛西赶紧把杯子拿起来：“喝下去。” 　　“不喝——”黛西抬腿就跑。 　　但是能不能跑得成，也得看人对不对？眼看着那边门开着，跑出去就能幸免于难，但黛西在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咚”一下撞在了一道空气墙上。门前那片空荡荡的地方，在她一头磕上去的地方，蔓延开一丝几乎无法看见的银色雾气。 　　黛西捂着头跪坐在门前，好半天才委屈巴巴地说出一句话：“那都是药渣了。” 　　清提出了一个非常实用，但是也非常糟糕的建议：“过了筛的，不算药渣。如果你觉得厚，可以兑水喝。” 　　这个人其实是恶魔来着吧？兑完水又是一大杯……她好不容易喝下去半杯，再喝一整杯算是要她的命，还不如忍一忍，把这半杯药渣子给一口气咽下去。 　　黛西吸了吸鼻子，眼里含着热泪，端起杯子时颇有种赴死的架势。 　　清：“……” 　　他最近越发地怀疑，黛西是不是只有五岁。 　　- 　　那一杯药灌下去之后，黛西就抱着膝盖，脑袋对着墙角，整个人都缩在了小角落里。她经常会有这种凸显自身存在感的奇怪举动。起初清还会摸一摸她的头发，就当做哄小孩子，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清淡定地拆开一包小鱼干，趴在墙边的两只猫一下子来了精神，飞快地蹭到了他脚边。为了讨这口零食，猫咪喵喵地叫着，整个猫都立起来，扒着他的裤腿想往他身上钻。清把小鱼干拿在手上，立刻有两个白茸茸的猫爪抱住了他的手腕，粉嫩的肉垫传递出一丝暖意。 　　但就在清要把小鱼干喂到猫嘴里那一刻，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从猫嘴里抢走了鱼干。 　　“……”清怔怔地转过头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颇为无奈地喊她的名字。“黛西……” 　　“我每天都在吃药，不停地吃药，连一口糖都没有。猫怎么能有小鱼干吃？”黛西把小鱼干塞回袋子里，把整个零食袋都抱走了。“人不如猫。”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清都在哄猫。 　　那只起名为“诺亚”的猫还好些，只是站在架子上冷漠地看着他而已。但另外一只就钻进了沙发底下，两只白白的爪子盘在胸前，颇像是人类心情不爽时抱着手臂的样子。 　　清趴在地毯上，拿着小鱼干往沙发底下塞：“你出来行不行？” 　　猫咪刚要站起来，但是很快，它又在原地趴下了。虽然它真的很想要小鱼干，但是作为最高傲的物种，怎么能这么没有尊严呢？ 　　黛西站在一旁，抱着零食袋子，瘪着嘴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她脸颊鼓起来，时不时地把气从嘴巴里吹出来，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细微声音。 　　真的是人不如猫。 　　黛西悲愤地回到了墙角。 　　- 　　船只抵达月之湾是在两天之后的夜晚。 　　此时伊尔达斯正面临着灾难，白龙科尼终于到达奎尔密林，天灾虽然对月之湾影响甚微，黛西也能感觉到温度降低了很多。 　　由于浅水湾的存在，他们的船并不能真正地靠岸。只能停在浅水湾外面，下船以后要靠自己在水里走。虽然气温有些低了，但海水还是暖的，在人身体的承受范围之内。 　　黛西把金色的幼龙顶在头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猫。也许是还记恨着夺鱼干的仇恨，猫咪一爪拍在了她脸上，不过还好，它并没有伸出指甲来。 　　她站到甲板上。 　　浅湾里潜着点点粉色的光芒，像是水下的明灯，在夜晚点亮了整片黑暗的海。粉色的水母在澄澈的水中游动，借助着它自身发出的光明，将自身那半圆形的半透明轮廓照得清楚。 　　的确是美景，但黛西现在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清站在她前面，下船之前弯下了身子，站在甲板上，将裤腿折了两道。有些苍白的脚腕就这样露出来，他一看就不在胖的行列中，脚腕上没有多少肉，越发突显得关节处骨骼分明。 　　黛西看着那双赤|裸的脚，咽了咽口水。 　　也许是因为要下水的缘故，清今天穿得比较随意。但问题就在于他这个神奇的衣架子属性，他穿得越是随意，就越显出本人的相貌和气质来。大家都说人靠衣装，但是这个道理在这位天神身上并不适用，别人是人靠衣装，在他这里就成了衣服靠人。 　　这位天神有着一张令人嫉妒的面庞，穿什么都好看。 　　“黛西，过来。”他挽好裤腿，回过头来朝着黛西招了一下手。 　　黛西忽然就决定，不计较喝药的事情了，她就这么没骨气地、咽着口水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被迷得神魂颠倒中） ↑连猫的醋都要吃。 柠檬精本精了。 　　第63章 月之湾2 　　黛西任由他抱着，缓缓地趟过月之湾的浅水湾。 　　这本该是一副好景色, 让人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那种……但黛西怀里还抱着只猫, 在看到主人已经进了水后，猫咪似乎非常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害怕地扒住清, 就差没有爬到他脸上了, 还在不停喵喵地叫唤。 　　走在前面的卡尔森忽然停住了脚步, 呆立在离海岸不远的位置。 　　而跟着小少主的随从们也纷纷地发出了惊叹声：“欸？” 　　海水中粉色的一团光芒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照亮的范围也愈来愈大。光源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氤氲的雾气弥漫四周，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那一团光芒忽然拉长成一道人影，背后生长着四片翅翼，看起来像是妖精一样的存在。 　　粉色的漂亮柔和光影在海上忽高忽低地飘着，渐渐地靠近了他们。 　　黛西扒住清，小声地惊呼道：“清，闹鬼啦！” 　　“闹什么鬼？”清腾出一只手摁住她的头顶, 将少女稍稍拉开些许。“那是月之妖精, 生活在深海的种族，每年夏天才会浮出到浅水滩中, 就是你刚刚看到的水母。” 　　“水、水母成精了！？” 　　实在不能怪黛西一惊一乍，她见过一些奇奇怪怪的魔兽，在学院时也通过图谱进行过一定的学习。这种从一个形态变换到人的形态的活物，黛西还是第一次见到。 　　清拍了拍她，无奈道：“黛西。” 　　光影一点一点靠近了他们, 却停在距离他们只有两步的位置，就不再移动了。月之妖精似乎是在盯着谁，但它现在只是个没有眼睛还分不清正反面的光影，黛西实在不明白它到底在看谁，不过怎么想都应该是清吧。 　　但是关于月之妖精在看谁这个问题，清却是很清楚的。 　　他把黛西放下，又抱走了她怀里的猫，退开了两三步，朝着月之妖精说道：“可以。” 　　得到了允许之后，那团光影靠近了一脸茫然惊恐的黛西，捧住少女的脸颊，矮下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黛西大惊失色，捂着头退了好几步，慌乱之下一屁股坐进水里。 　　“哇……”卡尔森迅速地跑到她旁边，脚下都踩出了水花，他满脸欣羡地看着黛西。“月之妖精的祝福欸，我只听说过月之妖精的降临会给人带来幸运，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黛西裹着毛巾被，哆嗦着抱住了清，还在不停地打喷嚏。但是很可惜，这位天神什么都好，就是体温远远低于正常人，毫无取暖作用。 　　去他的月之妖精，这是哪门子的幸运？ 　　“你还是抱着猫吧？”清并不适应被她这样黏着，只觉得自己被一条八爪鱼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比起他来，还是猫暖和一点。 　　但是黛西拒不配合，能抱美男子的时候，为什么要想不开在两个人中间夹一只猫呢？她一声不吭地勒住了清的脖子，作为只有两手两脚的人类，她也只能尽力模仿八脚鱼了。 　　“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了，刚刚才会躲开？” 　　她心安理得地扒在清身上，还要找理由埋怨他。 　　这盆水泼得莫名其妙，清伸出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怪我？” 　　黛西最近越来越不讲道理了，随着年龄增长，别的地方没见着进步，就是脾气越来越臭了。以前不高兴的时候是委屈或者生闷气，现在则是脑袋边上冒小冰花，如果不是魔力失控太厉害，她一定会拿着魔杖去打人。 　　至于在清这里，待遇多少还是特殊一点的——黛西喜欢没事找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惹他生气？ 　　清如果不躲开，月之妖精是不敢靠近的。但是这个简单的道理，清并没打算和她解释。黛西就是在找麻烦，她可不是想听解释。 　　到达住处后，清在摁着黛西喝了一杯药之后，不出意外又被她烦了一通。 　　直到各自回房间睡觉，清的耳边才终于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烦躁地翻个身侧躺过去，深呼吸平静着自己的心情。 　　好烦啊。 　　真的好烦。 　　- 　　来月之湾是忙正事的，清自然不可能像在伊尔达斯时一样，每天想几点起就几点起。他一向自律，早睡早起，作息时间一直是非常标准的。只是这段时间为了照顾黛西，作息完全被拖垮了，一整天不睡也是常有的事情，他如果是个人类还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 　　他走在河道上时，整个人都非常困倦。 　　“封印完全没有反应吗？”他蹲下身，用手挖开了河边的湿泥，银色的辉芒在泥土中流动着。 　　“是的，这百年之中，月之湾的封印没有丝毫松动。”卡尔森跟在他后面，现在倒是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少城主了。“圣骑士每天早晚会记录各处封印节点的魔力泄出量，每天都是远低于预警值的，是魔力的自然流逝，无法对封印造成影响。” 　　卡尔森每一句话都说得非常肯定，没有任何含糊的地方。 　　清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黛西，过来看。”清招了招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一瞬清醒过来，“黛西？” 作者有话要说：　　嘴上说着烦，真香Flag立好了 短小的更一下下 下一章一定过4000字，不过4000我就是小狗QAQ 　　第64章 月之湾3 　　“黛西？” 　　清回头看了看身后，早上出来时黛西还是跟着他的, 路上也有拉着他的手聒噪地扯出各种话题。但现在, 清背后除了卡尔森和月之湾的圣骑士们，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卡尔森也同样感觉到奇怪：“她刚刚还在这里的……吧？” 　　圣骑士们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黛西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她好像一直都在这里, 如果不是清忽然喊她的名字要现场教学, 谁也不会发现她不见了。 　　清仰起头看着太阳刚刚升起的天空,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将掌下挖出的泥坑填上, 就着河水洗干净了手掌。这才缓缓地站起身，仔细想着会不会在什么地方把她丢下了，还是说这一路上没怎么理会她，惹得她不开心了？ 　　不，黛西就算是闹小脾气，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 　　卡尔森拍了拍圣骑士的肩膀，吩咐道：“快点去找人，月之湾的每一个角落都别翻漏了。” 　　- 　　而在不知何处的森林中, 黛西也同样感到疑惑。她明明是和清走在一起的, 只不过走了个神，前后也不过半分钟的时间, 怎么就能跑到这样一个地方来呢？ 　　这个地方种植着稀疏的青绿树木，杂草没过小腿。除了那怎么看怎么奇怪的天空，一切真是再正常不过了。蓝绿色的、如同水面一样的波澜荡漾的天空看不到太阳，只有光芒从被白色雪线分割的不规则小格子中渗透下来，不匀称地洒在这片有些荒凉的土地上。 　　这是在水里？ 　　黛西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在这里动作自如，完全没有感觉到阻力。也对，如果真是在水中，她又怎么可能还能够呼吸呢？ 　　她四处走动了一会儿，脱离了树木的遮挡，才发现天空中的银白色浪线不太对劲。那些乱七八糟的点点白花，组合在一起倒是有些像古老的文字，还有一个弧形的框架。如果要说这是魔法阵，天上这些东西，也就是黛西所看见的，也只能算是一个边角。 　　倘若以魔法创造出这样一副光景，如果不是幻术，那么这个魔法师该有多强大？ 　　黛西晕晕乎乎地退了半步，后背就抵上了另外一具身躯。她心中一惊，手掌却握了个空——她原本别在身上的魔杖不见了。如果仅仅是魔杖不见了倒还好，她抓住魔杖只是图个心安，毕竟她并不是会过分依赖魔杖、离开了魔杖之后就什么也做不到的魔法师。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她体内那些□□的魔力，也与她完全失去了感应。 　　她稍稍侧过头，眼眸用力地向左后方瞥去，小心翼翼地想要探知到什么线索。落入视野中的，仅有和她的浅金色头发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发丝。 　　黛西立刻就明白背后这人是谁了。 　　她抬起腿就跑，却被缠得一团糟的头发丝拉扯住，完全不能动作。 　　“别拽呀，很疼的。”澈安静地和她背贴着背，声音温和地解答了黛西怀揣在心中的疑惑，“不管是精灵、海人、月之妖精、人类甚至早已消失的恶魔，当然都是做不到的。” 　　黛西想要摸一摸自己被扯痛的后脑勺，手掌首先触及的却是缠在一起的头发，她干脆地放下手。 　　阴魂不散。黛西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词语。 　　“天空中这些银线，就是清想带你去看的东西，我只是让你以另外的方式看到它罢了。”澈说道，“这是将我困在这里一千年的封印，藉由复杂的仪轨、符文、阵型，规模庞大到笼罩了整个奎尔密林，与如今九岛分裂后形成的地形相结合，前所未有的巨大封印。” 　　毫无疑问，能够困住天神的封印，当然是由天神布下。黛西是听说过的，这个封印最初是由澈和清的母亲完成的，现在清所做的只是不停地修缮和加固。 　　“而且这九座岛各处的魔法阵，一环扣着一环，会互相修补，毁掉哪一处的阵法，都是无法解开封印的。” 　　涉及到学术问题，黛西就会冒出些可怖的想法了——把九个岛同时撞沉不就行了？ 　　澈像是能够读透她的内心一样，在黛西的想法刚起，她就接上了话：“沉没掉九个岛的方法的确可行。但是啊，这其中有着连天神都无法触碰的天霜古城，也是封印的阵眼。” 　　“不是。”黛西摇了摇头。 　　“什……”澈讶异地问出声，但是在这时，天空的水面起了无数的涟漪。 　　黛西的身躯化作缕缕银蓝色的烟雾，带着澈的疑惑一起，被人从这里唤走了。 　　- 　　“人是在浅水湾里找到的，谁也没想到她能够到那里去，圣骑士翻遍了大半个月之湾都没找到人，还是即将出海的商户发现的。”卡尔森端着个木盘蹲在一边，负责给天神大人递毛巾。 　　圣骑士纷纷表示没眼看下去，他们尊贵的小少主一直都是娇生惯养，从来没给人打过下手，这么多年了连一杯水都没帮他父亲端过。谁能想到他能在这里，又是递毛巾又是递药水，而且被照顾的人还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惨啊。 　　黛西已经被捞到了沙滩上，好在浅水湾的水是真的浅，不然泡上这么久就真的捡不回一条命了。她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时地要翻过身去蜷成一团。也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有其他的不适，她一直是一副很难受的模样，人还没醒，眼角都已经挤出泪来了。 　　“黛西，黛西——” 　　清拍了拍她沾满细砂的脸颊。 　　但是黛西只是抱住了他的胳膊，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她的体温已经变得很低了，这对于人类来说，是足以要命的了。就连之前一旦触及双手就能感受到的随时要炸开的魔力也变得稳定许多，在当前的状况下，这可不会是件好事。 　　清怎么也想不到，黛西为什么会突然遭遇到这样的变化。 　　这些天以来，接触到黛西的就只有…… 　　他若有所思地用指腹蹭过少女的额头，粉色的咒印缓缓浮现。这个印记，清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的，是一种用于诅咒的魔法。 　　- 　　在当晚，奉命去浅水湾捕捉月之妖精的卡尔森愣住了。多年以来，月之湾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情况，浅湾里的月之妖精一日之内消失地干干净净，海岸上不再有光芒，只剩下一片空寂的黑色海洋。 　　清从主城的书库里翻找着资料。 　　不管是哪一本书，关于月之妖精的记载，也都是九百年之内才有的。这些妖精们的起源几乎和月之湾的圆形浅水湾形成是同一时间，找不出任何可疑的记录。 　　会给人带来祝福的妖精，为什么会在黛西身上留下咒印呢？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一直生活在西大陆的年轻人，和月之妖精究竟能有什么牵连？ 　　清总觉得，这些家伙是冲着他来的。在奎尔密林对他抱有敌意的人很多，但毫无意外都是因为千年前的问题。只有九百年历史的月之妖精，是不可能和他有仇恨的。 　　不过关于黛西额头上的那个文字，他倒是找到了答案——是奎尔密林千年之前的文字，书里还是能翻到的。可惜不太常用，只能在记载了黎明遗迹历史的书里得到大概的意思，其他地方的书籍里只有字形而已。 　　再找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了，清抬起头看向站在书库门口的精灵：“卡尔森，月之妖精只在月之湾出现过，没有到达过奎尔密林的其他岛屿吗？” 　　“是的，那是仅属于月之湾的景色。” 　　清合上手中的卷轴，走向古老书库的另一边。 　　在魔灯石的昏黄光线下，墙上早已泛黄的图纸几乎看不清字迹。那是一张奎尔密林的旧地图，绘画的是曾经还是一整块陆地的奎尔。清抬起头看着版图的最西边，那时还没有月之湾，只有一个名为黎明眼泪的地方。月之湾是黎明眼泪崩落后的残存土地，只是那个古老文明的一部分。 　　他小声嘀咕着：“也许是只能存在于月之湾。” 　　卡尔森疑惑地问道：“天神大人？” 　　清感到有些头痛：“他们可不是妖精。” 　　“他们？”卡尔森已经注意到，清所使用的代称已经变成对人的称呼了。 　　清不再回答了。 　　就如同黛西那恐怖的直觉所指向的答案一样，月之妖精是亡灵，生活在沉没深海的黎明遗迹之中。受到天神残存力量的影响，在百年之后，弱小的亡灵逐渐壮大，变成了这样一副类似于妖精的存在。每逢夏季，也就是曾经的天神的神诞之日，他们便会像是履行仪式一样浮出水面。 　　没等卡尔森问出个所以然来，书库外面就已经乱做一团。他听见了圣骑士盔甲碰撞的声音，奎尔森林向来没有战争，在夜晚卸甲之后还能如此惊慌地再穿起来，还是多年以来的头一回。 　　月之湾一定是出现问题了。 　　圣骑士惊慌地撞进书库里，奔跑间还带倒了一排书架。如果不是腿够快，他一定要被这堆书架砸断几根骨头。 　　“少主——天神大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停在清和卡尔森面前，惊慌道，“白龙科尼越过了伊尔达斯的防线，朝月之湾飞过来了，已经快要到达了。” 　　卡尔森完全没有想到这出乎预料的局面：“伊尔达斯的防线哪有这么容易越过，那边不是有精灵之王和黑龙在吗？” 　　圣骑士把手上的千纸鹤递出来，那是精灵之王戴维·西德尼常用的传信方式，也不知道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到底是怎么跑得比龙还要快的。 　　“它在到达伊尔达斯之前绕道了，现在精灵之王和汇聚在伊尔达斯岛的所有人都在后面追。” 　　清不发一言地转过身去，在他迈开步伐之前，卡尔森抓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天神大人，这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血……” 　　“我知道。”清抽离手臂，缓步走出去了。 　　- 　　黛西醒过来的时候，月之湾已经全面戒严了。她提上鞋子就往外跑，在走廊上撞见卡尔森之后，立刻拉住了对方：“有奎尔森林的地图吗？” 　　卡尔森愣了愣，似乎是没明白过来，清和黛西怎么都要看地图。 　　“一千年前的？” 　　“现在的！”黛西又追问道，“清呢？” 　　“白龙科尼到月之湾来了，天神大人出去应对了。你身体没关系吗？”卡尔森话都没说完，少女就已经跑出去了，他也只能追上黛西的背影。“喂！” 　　黛西是第一次来月之湾，在城主的地盘上也不过住了一晚上。但她这次跑起来，却像是原本就知道路该怎么走一样，到了墙角处自然而然地明白该往哪边拐。耳中一直存在的嗡鸣声越来越响，黛西隐约能辨识出，其中那模模糊糊的嘶吼声。 　　她沿着楼梯，一路攀爬到屋顶。 　　“清！”她才刚打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身躯砸了下去，沿着楼梯一路滚下去，几十阶之后，黛西和那人一起撞在了墙上。 　　清滚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把黛西护在怀里了，脑袋在石阶上磕碰了几十下，他要是个普通人，现在肯定要头破血流。 　　两个人撞在墙上的一瞬，挤出了一声哀叫。 　　清拎着黛西的后衣领把她拉开，又把另外一个小东西往她怀里一递。金色的幼龙被挤得蔫哒哒的，有气无力地趴在黛西手臂上，还在不停地叽叽叫唤着。 　　“清，封印是双阵眼，除了天霜之外，另一处阵眼应该是在黎明之泪。”黛西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清陡然变化的脸色。“您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之前和澈接触的时候，黑发的天神提起了会自己修复的魔法阵。这样的魔法阵对黛西来说，只存在于理论当中，但是不难想象，魔法阵一定会有两个阵眼。一个核心只有一个功能，如果要同时维持封印和修复图阵，一定是有着另外一处核心的。 　　看澈那副浑然不知的模样，黛西只能大胆地去猜，清对这件事也不知情。 　　所以就算奎尔密林各处的封印都按时修补，澈也还是能够让力量渗出。而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还以为自己是真的从这样的封印中钻出了缝隙吧。 　　这种事情只要告诉清，等他去完善就可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醒过来开始，黛西的脑袋里就不停地有个声音在催促她，一定要快。 　　清捂住了脸，看了看在外面追逐着的黑龙和白龙。 　　“事情麻烦了。” 　　清转身朝着屋顶走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魔兽群聚集在月之湾的天空上，黑龙与白龙缠战在一起，精灵们正在努力地对抗着这场风暴。大量的魔法施放，以及白龙科尼带来的寒冷天灾，已经扰乱了月之湾的魔力流动。这对完好的封印是无法造成影响的，但若是一个已经松动的、还每天都有一群亡灵进出的封印呢？ 　　一直站在屋顶的乌鸦拍打着翅膀飞起来，落脚点变成了清的肩膀。 　　此时一神一鸟都沉默着。 　　清飞快地跑起来，跳下了屋顶，直奔海边而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们以为你知道。”乌鸦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你一千年来从来没回过家，对家人避而不见。我们连图纸都是让圣城那个家伙转交给你的，而且我也一直很放心你，从来没观察过你到底是怎么修补的封印。” 　　“……”面对这种指责的言论，清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操纵这只乌鸦的人辩解。但仔细想想，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所以，您的意思是外祖父把图纸改掉了？别开玩笑了，我反而更相信改图纸是您做出来的事！” 　　被戳破的谎言的乌鸦扭过头去啄了下翅膀，也只能承认：“毕竟每一个父亲，都希望家人齐聚，一个也不缺嘛……” 　　清自认为脾气不错，一直很绷得住，很少有这种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情况。 　　到达海滩之后，清肩膀上的黑色乌鸦化成了一根羽毛，静悄悄地飘落在地上。清在看到面前黑色的人影之后，忽然刹停自己的脚步。 　　清低声道：“父亲。” 　　那人黑发黑眼，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夜晚实在是很难看清楚。唯独一柄立着的白色骨镰，在月下反射着森然的冷光。他手中拈着另外一根黑色的鸦羽，在乱作一团的月之湾中，静悄悄地站在沙滩上，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听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情，没想到还能认得出我。”黑色的身影感慨着，似乎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讽清。“我瞒了一千年的秘密，连圣城那家伙都没从图纸中看出什么来，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戳破了。” 　　清往前迈了一步。 　　可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白色的镰刀就横在了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爹真的很坑了。 爆肝了~ 　　第65章 月之湾4 　　黛西抱着金色的幼龙，小心翼翼地探头到屋顶上。 　　也难怪奎尔密林这群疯狂的信徒会把魔兽科尼称之为白龙——那庞大的身躯和黑龙几乎是同样大小的, 而九个巨蟒蛇头, 也只会让它显得比龙更加可怕。从远处可以看清楚白龙科尼那泛着光亮、坚硬厚实的六角形鳞片，有这些鳞片严丝合缝地贴在身上，它很难受到什么伤害。 　　黛西把自己的丝巾找了出来, 拉开之后形成了一道屏障, 将自己和幼龙遮蔽在其中。 　　她戳了下幼龙, 苦恼道：“以后你也会长成那样的大小吗？” 　　金色的幼龙自豪地嗷了一声, 立刻就被愁苦于饲料的黛西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然后，随着黛西这一巴掌拍下去，她明显感觉到脚下震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挨了一巴掌后还活蹦乱跳的龙崽，满脸疑惑地向一旁望去，这才找到了真正的震源。 　　她所处的塔楼是整个月之湾最高的地方，能够观察到这块弯月形土地的全貌。 　　在远处的浅水湾旁，茂密的丛林也遮挡不住那迅速膨胀的半圆形光球。黛西脚下又是一震, 那边银白色的光还未消弭, 另一个黑色的球体就原地膨起。连番的爆炸让隔了很远的塔楼都有些摇晃，那么近处应该至少要炸出好几个半径不小的深坑来了。 　　一道暗色的光芒从海岸上蹿起, 一路溜上了天空，像烟花一样从高空中炸开。只是爆炸之后，这东西可不像烟火那样漂亮，而是一个比夜晚的天空更黑暗的巨大魔法阵。 　　原本就因为白龙的到来而变得不怎么明朗的夜空，忽然聚起了巨大的乌云。 　　黛西看得目瞪口呆：“天神打架啊……” 　　不对不对, 黛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想这地方除了清之外哪来的别的神。所以和清打起来的到底是谁，奎尔密林以前的天神破封而出了吗？ 　　乌云在天空中被气流携带着卷成一团，还未等形成暴风眼，下方就蹿起横竖两道银色光刃，将魔法阵切成了整整齐齐的四块。黑色的魔法阵瞬间化为粉末，和乌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上空和白龙周旋的精灵之王当然发现了这个异状，而且他似乎明白是何人所为。 　　精灵之王的怒吼声穿透了打斗时的种种噪音，连黛西都听得见。 　　“那个混账东西！” 　　听起来恨得咬牙切齿呢…… 　　- 　　清低下头，将剑鞘横在头顶，握剑的那只手向前横挥过去。黑色的人影挥下的镰刀撞击在剑鞘上，借力翻起在他头顶，恰巧躲过了那一剑。清手中的剑鞘一翻，勾住了骨镰刀刃的内侧，将跳起腾空的人拽回地面。 　　他硬生生地从对方手里把骨镰夺下来了。 　　黑色的人影举起双手，后退了半步：“真的就不能商量？” 　　清气结，这家伙扛着镰刀来拦他，这哪里是商量的态度？现在这位魔王就是发现打不过儿子了，才放软了态度，仍是想要周旋着实现目的。 　　这一家四口人里，母亲和儿子女儿都是天神，唯独这位是个恶魔。当年他还是个名声响彻大陆的魔王时，屠城灭国抢|劫之类的事情一件也没少做，污点多到擦不干净。就算后来洗手做好人，也多少还是有些从前的影子，比如不讲道理。 　　对付这位，寻常的方法根本就没用。 　　清举起骨镰：“您再不让开，我就把您的骨镰折断。” 　　魔王抱着手臂，满不在乎道：“折断就折断呗，破镰刀哪能比闺女重要？” 　　清：“……” 　　他真是疯了，才会试图和这位比拼下限，还不如直接动手。 　　- 　　三个小时后，清回到塔楼时，身上的衣服都是湿透的。 　　黑龙和白龙的恶战刚刚止歇，精灵们还在清理其他的魔兽，塔楼附近的区域洒满了血和肉块，各种魔兽的血液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精灵之王站得离他很远，正拿着块湿毛巾擦去脸上的血。月之湾受损严重，圣骑士们各忙各的，卡尔森到现在还躲在楼下不敢出来。清湿哒哒地回来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为他递毛巾。 　　黛西还倚在墙角，身上盖着块半透明的白色丝巾，怀里抱着幼龙，一人一龙竟然在这种环境下睡过去了。 　　清掀起丝巾的一角，把这个在混乱中保护了少女的道具收起来，叠成整齐的一块塞回黛西的衣兜里了。他在小姑娘身边坐下，劳累了一整天，打过一场架，去海底补好了封印之后，他终于是有些困乏了。他一歪头，往黛西浅金色的脑袋上一枕。 　　黛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清？” 　　“别动，给我靠一会儿。”他疲倦地闭上眼睛。 　　黛西缩着脖子，旁边这人身上湿哒哒的，让她感觉又冷又难受。但是她现在完全不敢动弹，只能用力地支着脑袋，努力成为一个让他觉得高度正合适的枕头。 　　这时精灵之王终于发现了他，迈开步子过来的时候，清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是明白戴维要问什么的，在对方开口之前，就摆好了拒绝的姿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谈。” 　　- 　　第二天，月之湾的小城堡里到处都有人在议论。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大概是这里的精灵们太闲了，才能把一点小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今天早上去海滩边收拾现场的时候啊，就发现有个人昏在沙滩上。”圣骑士感慨道，“那叫一个惨啊，血肉模糊的，身上还插了把镰刀。没想到还活着，身上大部分都是剑伤，起码被捅了三十多下吧，没有一剑伤到要害。你说这是谁下的手啊，这得是有多恨啊，杀父之仇吗？” 　　终于把自己擦干洗净又变回曾经的不染世尘的模样的精灵之王，在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了这样一段话，愣了愣，硬是没崩住笑了出来。 　　他推开走廊尽头的棕榈木门。 　　那个精灵们口中昏倒在沙滩上的倒霉蛋，此时正半坐在床上，被纱布捆得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来。 　　“你也有今天啊。”戴维走近了两步。 　　魔王绝望地闭了下眼睛，这个抗拒的动作和清非常相似。 　　“你儿子给你老婆写了封信告状，回信已经到了，伊莎贝拉说今天下午就过来带你回去。”戴维把信封拆开，将信纸展开在两个胳膊都吊在脖子上的人面前。 　　绷带人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清呢？” 　　“一大早就收拾行李跑路了。”戴维提议道，“我去把他带回来？” 　　绷带人摇了摇头。 　　算了吧。 　　“昨天晚上，那个臭小子告诉我。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唯独当初怎么把剑捅进了澈的脖子，他记得清清楚楚，连他自己的手有多抖都还记得。澈的死亡一直使我很难过，但我忘记了，最痛苦的人是他。” 　　捆满了绷带的魔王声音中满是疲惫。 　　“有些事情谁也没预料到，但这些裂痕一出现，却是再也补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武力值排名 1妈妈、2清、3澈、4爸爸（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小天神不能回家，要谈恋爱！ 　　第66章 月之湾5 　　黛西坐在船舷上，一旦海上起一些小浪, 她都能从这里翻下去。掉回甲板上还好说, 万一掉进海里，就只能等着清下水去捞她了。船上没几件行李，猫和幼龙都没有带上, 而是交由精灵之王带回西大陆。看来这一去, 确实风险很大。 　　从决定离开月之湾起, 清就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但看这架势, 黛西也差不多明白了。 　　“不是说要等到考虑清楚了，再谈去不去天霜古城的问题吗？”黛西眨了眨眼睛，悄悄地把手里端着的药挪到背后去，往海里倒了一些。“但我还没想清楚呢。” 　　清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休息，他似乎仍然有些累，连黛西偷偷倒掉药汁都没发现。如果是在平时，别说闭着眼睛，就算他和黛西一个在船头另一个在船尾, 他也能随时逮住想方设法拒绝喝药的小姑娘。昨晚那一连串的糟心事, 可不是躺下睡一觉就能缓过来的。 　　他其实是知道的，黛西一定会趁他不注意悄悄动些手脚。但他此刻实在是懒, 不愿意睁开眼睛去逮她，连动嘴皮子都是懒的。 　　对于黛西的疑问和苦恼，他只答了一句话：“我想清楚了就行。” 　　黛西疑问未解，反而让他这句话又塞了一脑袋新的问题。 　　您想清楚了就行，您想清楚什么了啊？黛西心想, 我怎么知道您想清楚什么了。清以前还是非常尊重人权，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你自己选择”的态度，几乎都快要成为了口头禅。为什么这次突然画风一变，成了个不讲道理的天神？ 　　“真的没关系吗，奎尔密林不会出事吗？”黛西从船舷上跳下来，杯子里剩下的药洒了大半在甲板上，空气中都弥漫着苦味。 　　清无奈地睁开眼睛。 　　他弯腰打开身边的箱子，拿了一个用木塞封好的玻璃瓶，里面那些半黑不绿的东西和黛西杯子里的液体是同种颜色。他朝黛西招了招手，后者只能苦着一张脸走过来了。清的动作非常标准，像是在倒一杯多年窖藏的酒。然而不管他怎么优雅，都改不了他在给黛西添药的事实。 　　太惨了吧。黛西一只手捂住了脸。 　　清在玻璃杯“满上”了之后才抬起手，把木头塞子塞回去：“天霜古城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但是并不是一定会出事。而且奎尔密林和你，也并不是二选一的选择，如果天霜古城动荡，我、你还有奎尔密林，谁也不会得到好结果。” 　　那岂不是…… 　　“这太危险了。”黛西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在尝试着指责清。“您不应该这么做。” 　　黛西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残忍。 　　她并不是在乎奎尔密林的生死存亡，她这段时间常常会想，如果坚持要去天霜，自己会不会就变成了一个很坏很自私的人。 　　但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她真正在意的是，清会不会因此而背上骂名。毫无疑问，不管天霜古城最后出事还是不出事，清的行为都是在犯错误。他是一个天神，理应为他的臣民带来幸福，而不是没有由头的灾厄。 　　为一人而犯险、犯错误，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情。 　　但是清不行。 　　天神不能犯错误。 　　黛西想，如果自己让这个人犯错的话，那也实在太糟糕了。 　　“这一点并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已经有很多人告诉过他，不该这样冒险了。他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然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绝对不会被认同，更何况被原谅。 　　黛西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了。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对方。 　　清原本是想摸一摸她的脑袋的，但也许是那双宝石蓝的眼睛里含藏着太多的认真，他不得不把伸出到一半的手放下了。 　　“清……”黛西酝酿了一会儿，眼神躲闪着。她总觉得，也许下一刻，连她自己的内心都要动摇了。“我经常会想，以后要做什么事，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应该是要靠魔法吃饭的，不过不会再去学院当导师，也不会正经找工作，我虽然喜欢、但的确不适应有人管着我的生活。我还总是惦记着，回到西大陆以后要把那位皇帝打一顿，一顿不解气就打两顿。” 　　这是她在那场宴会之后，第一次主动提起特拉维斯。 　　“每次这样想，我都会躲在被子里笑出来。我有努力的目标，有无论如何都想接近的人，所以我，应该是很想活下去的吧。” 　　清知道，这个话题不会停止在这里。 　　黛西摆出来的态度，显然不是倾吐心声，然后欣然前往天霜古城——她是一定会拒绝的。清发现，她是真的和自己有些像。就比如这一点，话说一半，剩下的全让别人去猜。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固执，生活看似随意，实际上比谁都别扭。 　　他一直都清楚黛西的性格。 　　她生为魔女实在很不公平，因为她从来没有朝向魔女的方向生长。虽然不算是真的单纯善良，也说不上无私，但她作为一个“人”，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啊……”清的话语在喉咙里滚了滚，却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黛西眼角有些红，但她没哭出来，眼泪都还憋在眼眶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到清的怀里。这一下撞得很结实，清只觉得，胸口此刻闷闷的，像是被撞出问题了一样。 　　“让我抱一会儿。”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一会儿就好。” 　　清原本是想拍一拍她的，但他低下头盯着这颗浅金色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地放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 　　- 　　说是一小会儿，但黛西却死死抱着他不撒手，直接一觉睡过去了。 　　清拎着箱子回到月之湾时，仍然没有忘记怀里余温。 　　他记得黛西一直是很希望让他抱着的，小姑娘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对这连路都不用自己走的懒人福音非常忠诚。清起先是不愿意抱着她的，但是时间久了，硬生生地抱顺了手，身上没有这么个挂件都觉得缺点什么。 　　事情到这地步了，去天霜古城的计划也只能放弃。 　　如果再想找什么方法，他也只能回家找了。在天神居住的地方，创世神还是有留下其他遗物的，也许还能从中找找线索呢。而且他也的确需要和黛西分开，冷静地考虑一下，该怎么应对小姑娘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只不过，不知道黛西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被清用传送阵丢回了克里迪亚斯帝国，到底会有多惊恐。 　　说不定还会很生气。 　　清在月之湾小城堡的门前停下了，心想，等会儿该怎么面对父母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奎尔密林卷完了，但是天霜魔矿的事情没有完哒，关系到以后的剧情~ 清忽然就看透黛西喜欢自己，然后紧张兮兮地卷铺盖，顺便找一找其他治疗办法（。）小金龙也被他带走了，因为怀疑黛西养不活（。） 黛西是很懵逼的。 再相见就是五年后了w小黛西级别练高了，该转职了 　　第67章 赏金猎人1 　　五年后。 　　深夜，海上白色的浪花翻腾, 海水失却了白日那美丽神秘的蓝, 如同黑色的死水潭。海中似乎有无数只手抓着漂浮之人，要将他们拖去灵魂的终点。 　　在克莱布亚的轮船被魔兽撞沉之后，那少得可怜, 受到生产力限制而只足以用于照明的电力也一同沉没。这一片汪洋之中, 只余下魔灯石那点残存的光辉。 　　在海上, 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浪涛吞噬, 无法传达到稍远的地方。落水的人们起先疯狂挣扎，大声喊着救命，但他们发现，这只是徒劳地白费力气而已。 　　黛西趴在船体破碎后留下的一块门板上，在一片混乱之中揪住了同伴的衣袖：“抓住我的手！喂，伊曼，冷静一些，抓住我的手！” 　　随着海浪的翻涌, 黛西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抓不住那块袖角了。她现在可不能松手变换姿势, 要知道，她手上的力气只要稍微小一点, 她的同伴就会被冲走了。在一大片落水之人中间捞出那么一个，还是在黑灯瞎火的晚上，别提有多麻烦了。 　　因为被海水浸湿的缘故，黛西手上特别滑。 　　好在那一片衣角脱手的瞬间，对方终于反手握住了黛西的手腕。在伊曼扶住门板的边缘时, 黛西松了一口气，稍稍一侧身子，滑进了水里。 　　在落水的时候，这个名为伊曼的少年几乎被呛坏了。他一直憋着一口气，安全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咳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看着趴在门板另一边的黛西。 　　“你还是回来这上面吧。”应该是咳嗽时伤到了嗓子，他说话时声音沙哑，喉咙还带着点瘙痒的疼痛感。“水里可能会有些奇怪的东西，你知道，海里很危险的。” 　　黛西摇了摇头：“你上，轮流休息，恢复体力。” 　　推脱无益，他们讲求的是两个人能够争取到最长的存活时间。 　　“黛西啊，如果我们俩性别倒置一下，我一定嫁给你，真的。” 　　“快滚。” 　　伊曼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去，趴到门板上以后，他把捆在身上的那些小袋子取下来。这是很多猎人都会有的习惯，他们会在腿上、腰上捆上这种有很多个小口袋的东西，一般会用来藏着匕首和可以拼接的箭镞之类的东西。 　　但伊曼会在其中装些别的，比如牛肉干、果脯和奶酪。他和黛西年龄差不多，是个二十岁的，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小伙子。他正处在一个出类拔萃，逐渐迈向梦想的年纪里，做着大人的事情，却还没来得及改掉贪吃的习惯。 　　他现在要清点这些食物，看看这些东西，能够供他们生存多久。他还在数着果脯数量，忽然就觉得不太对：“对了，这块门板为什么这么完整？” 　　“当时我在用门夹核桃，不小心把门弄下来了。”黛西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衣兜，找出了两个黄皮坚果来。“之前在港口遇见了一位骑士，核桃是他送给我的，还说愿天神保佑我。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 　　不，纯粹是因为吃这东西太麻烦才送你的吧。 　　- 　　现在的状况真是说来话长。 　　黛西现在是个赏金猎人，一年前才开始从业。 　　被某个人丢回克里迪亚斯帝国之后，她的生活也不算多么舒适。毕竟她当时浑身上下一枚铜币都没有，就连朝夕相伴、睡觉都要藏在被子里的魔杖也没带在身上，穷得叫人头疼。不过魔杖带在身上也没用，她当时魔力不稳定，用不了魔法，魔杖只有拿去典当的作用。 　　为了生活，首先从事的是一份管吃管住的苦力工作。白天在街角的咖啡厅里端盘子，晚上蹲在宿舍里抄写神殿要用的祝祷词——这年头大家都用印刷机，也就神殿这群非要宣誓自己的诚意的信徒能让她赚一笔外快了。 　　后来她还去某个小镇上开设的魔法学院讲过几堂课，不过成效不好，她讲的东西对那些小孩们来说太高深了。 　　黛西发现自己能再次自由地使用魔法是在两年前，只是被生活压垮了肩膀后，自暴自弃地尝试了这条“自|杀”捷径。没想到魔法用的很好，魔力比从前更加富余，而且她就算动用过魔法之后，依然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之后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她从接受一些小的私人委托，到被介绍到赏金猎人的公会里，终于才过上了好日子。 　　现下她正在执行完委托之后，返程回到克里迪亚斯帝国南部沿海港口的途中。谁能想到生活在深海的魔兽会在今晚浮上来撞沉他们的船啊？ 　　伊曼趴在门板上，感觉自己有点晕船：“我快晃吐了，魔法师搭档，你能不能造个冰川出来？” 　　他就是在发牢骚而已，他自己也是个魔法师，要造冰川就自己动手了。现在是夏天，海水的温度对他们来说不算冷。但要是真的造个冰川出来，气温一瞬间就会降成冬日，又多个冻死的风险。 　　等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冰川才是会被考虑的选项。 　　黛西无力地回击：“搭档，你能造点淡水出来吗，我现在好渴。” 　　“不行。” 　　- 　　好在第二天还没过去的时候，路过的商船就发现了他们。 　　黛西和伊曼回到纽尔城的时候，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完全就是两个乞丐。他们带的那点钱在海上被冲走了，回到南部码头之后，就开始了流浪回纽尔城的旅途。 　　任务赏金七十枚金币，他们俩各分一半，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显然是觉得受这么多苦才拿到这点钱太亏了。 　　黛西把自己拾掇干净之后，才走进正在庆祝的人群中——这些猎人们每天晚上都在公会里狂欢，每天都要庆祝点什么，当成是喝酒的理由。黛西刚在长木桌的空位上坐下，左右的几个人就伸长了手臂在她头上摸了一把。 　　她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些人揉秃。 　　黛西接过报纸，瞅了两眼之后就扣回了桌子上。 　　“夏洛特·爱德华兹为爱放弃皇位，克里迪亚斯帝国皇帝恐无继承人。”特拉维斯还有个小儿子呢，跟夏洛特是同胞兄妹的那一个，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可没失去继承权啊。 　　“皇后携爱犬出行，克里迪亚斯帝国疑将掀起柯基风潮。” 　　“皇帝特拉维斯已满四十，长相竟比长子更为年轻，到底是人性的泯……” 　　最近的新闻都是些什么东西？克里迪亚斯帝国的报社都疯了吧？ 　　刚好，公会的伙伴们也在谈论类似的问题。 　　“我半个月前执行委托的时候，不小心把神殿的屋顶给炸坏了。我等着上面那些人来抓我呢，结果报社写了条新闻，‘神迹显现，疑因神殿祭司对神不忠，天神降下神罚’。” 　　“以前还有一回，我去地下拍卖场买了件东西，离开后就给巡逻队递了消息，把那群家伙一锅端了。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巡逻队冲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拍卖猴子。报社的标题多精彩啊，‘权贵聚集在一起观看耍猴，猴子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吗’，啧。” 　　黛西扯了扯嘴角，在某种微妙的意义上，这破国真是要完呢。 　　正如这些人话语中的自述，猎人们有时候会给帝国带来些帮助，有时候则是会惹下祸端。这样的组织极为不稳定，任性自由，不受帝国约束。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国都路易斯是不允许赏金猎人公会的存在的。 　　不过他们得到的一些高等委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路易斯的贵族们。那些在权力的洪流里想要稳固基座的人们，对灰色的力量是非常依赖的。 　　听说前段时间，公会还因为多次破坏建筑，收到了皇帝陛下的警告信。 　　虽然有着很多缺陷。 　　但在黛西看来，这丝毫不能动摇赏金猎人这一职业的浪漫。危险、刺激但是随心所欲，如此自由的生活方式，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在公会今夜的狂欢结束后，黛西和副会长确认了，适合她的下一个任务委托还在从别处寄过来。当然，身边不乏会有人抱怨她的排名为什么爬的这么快。她一边傻笑着含糊过去，拿着公会的同伴们送她的南瓜面包，赶紧开溜了。 　　她现在是租住在旅馆里，等到再完成一到两次委托，她会考虑买下一套房子。黛西必须承认，自己年少时被宠坏了，以至于如今的眼界仍然不能放低——买房子一定要带个阳台或者小花园，最好是二层的小楼，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 　　就这么做着美梦，黛西回到了旅馆。她在屋子自带的厨房里煮了一锅茶叶蛋，算是明天的早餐了。说起来也是神奇，这独自谋求生路的五年里，她的厨艺一点都没有长进——只会煮蛋，其他东西做出来都只是勉强能吃的程度。 　　黛西关了火，锅和蛋都放在小厨房里。她捂着嘴打了个小盹，慢悠悠地走去睡了。 　　黛西以前还会感觉很痛苦，在最初的两三年里，她总是会想起清。抄祝祷词时总会觉得这是抄来之后给他看的，还会想起来，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学习而抄书时，清会坐在她斜后方盯着她。 　　时间也许真会冲淡一些事情。 　　也许是因为她忙着忙着，精神就被其他东西填满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很少再纠结于这位天神了。当然，内心还是在意的，只是在意的方式换了——毕竟满脑子都是他，把自己愁秃了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办法。 　　- 　　第二天早上被饿醒的时候，黛西揉着眼睛爬起来，去厨房找昨天晚上煮的蛋。但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掉的锅，还刷的干干净净的，一点茶渍都没有…… 　　黛西狐疑地去清点自己的东西，发现除了锅里煮的鸡蛋之外什么都没丢。 　　“……好生气哦。”她捂着胃，找出了昨晚带回来的南瓜面包。“值钱的不偷，只偷我的茶叶蛋。偷茶叶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锅都刷干净了，剩下的汤我还可以再煮一锅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看你现在自力更生了，就请我吃顿饭吧（带走了黛西的早餐） 黛西：？？？？？？ 　　第68章 赏金猎人2 　　黛西拿到所谓的高等委托时，不由得嘴角一抽。 　　“取得龙血宝石, 赏金一万金币。”黛西晃了晃手里这张造价不菲的羊皮纸委托书, 悄悄地凑到了副会长身旁，小声问他，“委托人是哪位啊？” 　　出手就是一万枚金币, 这人也真够大方。 　　不过任务也是刁钻得很, 龙血宝石, 从名字看也知道, 这东西是由龙的血液凝聚而成的。传说龙血宝石在强烈的光线下，其中会出现“巨树”的图腾。它具备的不仅仅是观赏性，在实用价值上也是要与高等的多蓝魔矿画等号的。 　　也不知道委托人到底是收藏家还是魔法师，这实在是太乱来了——龙血宝石可是要去龙巢里找的，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在闯过龙巢之后还能活着出来？ 　　副会长也压低了声音，和黛西八卦着这位委托人：“听说是个很任性的人，会长得到委托时也是吓了一跳，问对方原因——你知道我们赏金猎人一般是不会问原因的。对方就说, 没什么用, 就是想要。” 　　“……”这也太任性了吧？ 　　黛西拿着委托书恍恍惚惚地走回公会大厅正中的桌子时，伊曼已经等在桌前了。伊曼身边还坐了个年纪也就在二十左右的姑娘, 黑色卷发搭配上深蓝色的巨大法师帽，一看就是个精通魔法的研究者。 　　姑娘的名字叫爱莉，爱莉和伊曼都是黛西经常组队的对象，他们有时候一起完成任务，有时候则是各自分开, 是个非常自由的小队。 　　“黛西，任务是什么？”爱莉扶着伊曼的脑袋站起来，先一步凑到了黛西面前，却看见金发少女满脸的呆滞。“黛西，黛西！蓝——” 　　黛西迈开一步捂住她的嘴，没让她把“蓝宝石”说出口。 　　黛西稳了稳神，把任务委托书摊开在桌面之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两名同伴，踌躇道：“我在想，你们要不要先写个遗书什么的。” 　　如果这时候清在她身边，一定会拿一本厚重的辞典来敲她的头。 　　怎么又想起他了…… 　　黛西揉了揉眼睛，推开羊皮纸，将委托展现在同伴们的面前。不出意料，伊曼和爱莉双双举着羊皮卷，表情一言难尽，他们大概是想骂委托任务的人是个疯子，只不过在人来人往的公会大厅中难以开口罢了。 　　伊曼嘟囔道：“那……龙巢在哪？” 　　爱莉绝望地回答道：“谁知道龙巢在哪啊？” 　　一个小时后，黛西和爱莉双双坐在酒馆里，至于伊曼，则是还没走进酒馆的门就被他母亲抓走了。 　　“等等，爱莉！要喝的话喝点果酒就行了，别喝这么高！”黛西抱住了瓶子，拼死护在怀里，不让爱莉往杯子里倒。“委托再接别的就好，没关系的……” 　　爱莉哭着哭着打了个饱嗝：“可是我缺钱啊。” 　　黛西腹诽道：不，你不缺钱。 　　他们的三人小队中，接委托最频繁的就是爱莉了。 　　她和黛西一样，是独自生活，但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她是自己离家出走的。爱莉全名爱莉·莫兰，来自魔法师名门，祖辈有精灵血统，似乎母亲那边还是修斯家的远房亲戚。这位大小姐是因为婚姻问题才离家出走的，离开之后适应不了穷苦日子，开销惊人。 　　至于爱莉·莫兰的婚约对象，黛西也是见过几面的——帝国的第一皇子，不过现在已经被剥掉皇位继承权了。爱莉将婚约对象称为草包皇子，明明没见过几次，就已经果断地认为对方是个冲动又不计后果的傻子，不值得交往。 　　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不能回家啊，呜。”她已经喝得半醉了，说话都不清晰。“魔法师要是嫁进那种地方，不就成为摆设了吗？而且他们一家有几个好人啊，我如果去了那里，会每天都以泪洗面的……” 　　黛西沉默地伸出手，摸了摸爱莉的头发。 　　她一拍桌子，惊得满酒馆的人都向她们看过来后，猛地站起身。 　　“走吧，大小姐，我们去找龙巢。”黛西也有些喝高了，她摇摇晃晃地拉着爱莉的手臂，把对方架起来。 　　直到这两个疯女人哭哭啼啼地拥在一起走出去了，老板才反应过来。 　　“喂，还没给钱呢！” 　　不过在老板要冲出去之前，有人将钱袋放在吧台上了。银发的男人闲散地坐在吧台前，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就连老板也没有注意到。但是他手中的那杯酒，却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二。 　　他抠了抠斜斜地扣在脑门上的白色狐狸面具的边缘，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见老板没有动作，他又将钱袋往前推了推：“把她们的一起结掉。”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讪笑着收好了钱。他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生意，什么样的事情都见怪不怪了。但是看面前这人还年轻，而且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好人，他总觉得得提醒一下这个帅小伙。 　　“你不会看上其中哪一个了吧？”老板半个身体越过吧台，瞅了瞅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之后，才低声说道，“她们是赏金猎人，和那些平常姑娘不一样的。你要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算了吧。” 　　“别说性格太自由，以后在一起了过不好。就怕是你也养不起人家啊，听说她们一次任务七十枚金币呢，遇上大任务赚到的更多……” 　　清没有继续听下去，他一只手撑着吧台站起来，转身离开了酒馆。 　　这也太可怜了。 　　他花了那么大的心力养出来的小姑娘，现在竟然会为这几十枚金币去犯险卖命。 　　- 　　国都路易斯。 　　特拉维斯在床前蹲下，摘下手套之后，心疼地摸上小孩的额头。手指触及到的皮肤依旧滚烫，特拉维斯叹了口气，收回手后就愣愣地看着幼子的面庞发呆。 　　有人在门上扣了三下，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 　　特拉维斯戴回手套，拉开门出去了。 　　骑士长说道：“莫兰家的老族长已经到达城堡了，据说他这一次，是来取消联姻的。” 作者有话要说：　　QwQ历时三天，终于和爹妈谈好了，以后到底要做什么。 以后这篇文会日更，不会再断了。 还有新文《你脑洞大你来讲》求收藏呀，现言坑，写手和编辑的爱恨情仇。 当红炸子鸡写手夏明希换了东家。 编辑问：“何为情怀？” 答之：“日撸三千，每天多写五个字，一年能积累下一篇专栏。” 编辑又问：“字数不够怎么办？” 答曰：“疯狂按回车，一个回车一个字。” 编辑：“……” 一日挖十坑，五年填一坑。 日更变月更，月更变年更，迟早要断更。 　　第69章 赏金猎人3 　　黛西还带了脑子，没有真的因为醉酒发疯而直接跑去找龙。她和爱莉各自分开, 决定先睡一觉醒酒, 再拉上伊曼一起收集关于龙的信息。 　　她见到过的真正的龙有两只，一只是在历史和传说中都具有盛名的湮灭黑龙，现在被精灵之王降服, 应该是在那个不知道该如何踏进去的日蚀之国中。而另外一只, 是她拥有的金色幼龙, 应该是被清带走了——不过那么一只巴掌大的小龙根本就没有多少血。 　　黛西趴在床上, 用额头锤自己的枕头。 　　不过她没发多长时间的疯，就已经困倦得不行，抱着枕头晕晕乎乎地睡过去了。在后半夜的时候，她也许是发起了高烧——这些年里她经常会发烧，病情来得迅猛，但去的也快。她总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却又觉得冷。 　　但这一次生病，却要比往常好过许多。她总觉得这一回身旁是有人在照顾她的, 不像从前那样又孤独又疼痛, 总觉得再也看不见升起的太阳。 　　黛西侧着身体，揪紧了被子的一角。在迷迷糊糊的时候, 她一直在不停地喊着一个名字：“清……” 　　- 　　第二天早上，黛西猛地坐起身。额头上盖着的毛巾“啪”地掉在腿上，湿哒哒地蹭在被子上。床边木盆里的水还没凉透，手指伸进去还能感觉到余热。 　　什么情况，家里有田螺姑娘？ 　　黛西掀开被子下床, 两只脚蹬进拖鞋里，站起来走了两步之后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她一直没有买过拖鞋，在家时常常是赤着脚走路，也不经常打扫卫生，经常在脚底踩的一片漆黑之后又去水龙头下冲脚。 　　她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循着气味走到小厨房后，看到灶炉上小火炖着一锅南瓜粥。旁边还摆着西红柿和香蕉的切盘，在城里一直非常受欢迎的番茄吐司中夹着切片的芒果和鸡肉。 　　成为赏金猎人之后，黛西常常为任务奔波，在城内不会停留多少天，休息的日子也一般会在外面吃。也因此，她很少购买食材，这里只有鸡蛋和干粮之类的能够存放一段时间的东西。南瓜和水果根本就不可能在她的屋子里出现，鸡肉也不太可能。 　　黛西端着过于丰盛的早餐，茫然地走去桌前坐下。桌子上还有洗净去蒂的草莓，以及只有南方才会产的青皮木瓜，这些和季节不对应的水果一向价值高昂，卖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价格都有可能。黛西还没有奢侈到去购买这些蔬果，毕竟她是要存钱买房的人。 　　黛西拽过压在果盘底下的纸条。 　　“湮没之地火山群，火龙伊古尼尔。”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拍着桌子站起身，目光环视着自己的房间。她似乎是想要寻找什么东西，却又不知道从何找起。 　　这个字迹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了，但是有些东西注定要铭刻在记忆里，再久都不会忘记。 　　曾经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多次被催着在小桌前坐下，昏昏欲睡地看着某个人在是石板上写下一条又一条公式。字迹非常漂亮，如果不是尾端会习惯性地上翘，几乎就和印刷体一模一样。 　　黛西的字写的规规矩矩板板正正，不算好看，但是也称不上难看，有一种一笔一画烙下的非常“诚恳”的感觉。不过每次看到别人写字，她都是怀有一种“我的字为什么这么难看”的疑问的。她那时候每次看到这个人的字，都是想撕掉自己的本子纸的。 　　这许久不见的字再次出现在面前，也就意味着他回来了。 　　黛西和队友们汇合之后，仍然还有些走神。 　　爱莉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地起了个头：“关于龙巢的消息……” 　　“我得到消息——”黛西话说到一半，就被爱莉抢了回去。 　　“帝国骑士团和宫廷魔法师要去寻找龙血宝石，往湮没之地去了。”爱莉左手右手各揽了一名同伴，左看看右看看，气势忽然高昂起来。“对抢皇帝的东西有兴趣吗，我的天才搭档们？” 　　很好。 　　黛西抬起胳膊，攀上爱莉的肩膀，说道：“乐意奉陪，搭档。” 　　不明白那两人为什么忽然情绪高涨的伊曼懵了一瞬间，随即想到这一定是能被赏金猎人传颂的大事情，是个成就。于是，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伊曼力挺搭档们：“当然有兴趣了。” 　　和他们隔了好几座城的皇帝陛下连打了三个喷嚏。 　　- 　　湮没之地，只是听名字就足够凶险了。曾经精灵之王的黑龙被称之为湮灭黑龙，也是和这个地方有着许多联系的。听说湮没之地曾是龙的起源，但在时代变迁之后，就不再有龙留在这里了。 　　龙这种古老的生物无法与他人共享领土，全部都隐蔽地分散在世界各地。绝大多数人类一生都见不到龙，就连之前那只被送给黛西的金色幼龙，据说也是圣城的主人送特拉维斯的宝物——理由十分任性，幼龙太黏人了，打扰到他谈恋爱了。 　　很难想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龙留在湮没之地。 　　据说那个地方很荒凉，只有光秃秃的、被火焰烧焦成黑色的山脊。湮没之地由于各种属性的魔力的充盈，气候也多种多样。有的地方寒冷刺骨，有的地方热到能轻易烫熟鸡蛋，湿热、干旱、阴冷……除了舒适之外，湮没之地什么都有。 　　黛西乘坐马车一路向北，离开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国境之后，需要再穿越另外一个被称之为“雪国”的，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国家。此时是盛夏，那里的太阳几乎从不落下，雪国长期处于白昼之中。 　　黛西出境时，为她盖章的人颇有兴趣地多嘴了一句：“以前帝国的蓝宝石也叫黛西呢。” 　　在爱莉爆发出的笑声之中，黛西面无表情地应对道：“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位聪明美丽年少成名的天才蓝宝石呢？” 　　不明情况的伊曼添油加醋：“对啊，怎么可能呢？” 　　爱莉笑得更厉害了。 　　“嘛，你也很漂亮啊。”帅小伙笑着盖上印戳，将出境申请书交还给黛西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爱莉都在试图讨好“视过去为炸|药”的黛西。 　　黛西是非常反感别人提起蓝宝石的，这个名号一旦被掀起来，她就会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进入爱德华兹城堡，又是如何彻底离开的。当然，提起这个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皇帝特拉维斯，这才是最要命的。 　　蓝宝石真正消失，并不是在她身世揭露，不再任职宫廷魔法师的时候。而是在五年前的六月，帝国为夏洛特公主庆祝生日的晚宴上，黛西魔女的印记裸|露在所有人眼前的时候。她很清楚，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会是蓝宝石了。 　　如果不是消息被遏止在宴厅之中，黛西的新称号也许就是“蓝宝石魔女”。 　　一直到夜晚住宿的时候，爱莉才有机会单独抓到黛西。 　　“你到底是和爱德华兹有什么旧怨啊，一提起来就这么阴沉。”爱莉坐在黛西身旁，时不时地要手贱在黛西那头一看就很软的浅金色头发上摸两把。“不会是那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因爱生恨吧？” 　　黛西一口水呛进了喉咙里。 　　救命，她的搭档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先抛除谁也不知道的父女伦理问题，她那时候可才十五岁啊，对恋爱的理解只限于拉手拥抱亲亲的小姑娘啊。 　　黛西一边咳一边吐槽：“你的脑子里可能住着禽|兽。” 　　“我脑子里是不是住着禽|兽我不知道，但是皇帝陛下真的是个禽|兽。”爱莉凑到同伴的耳边，在这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也还是压低了声音。“我每次去国都，都能看到他乔装打扮之后，和不同的女孩子卿卿我我。” 　　黛西：“……” 　　“我就是因此产生了对婚姻的不信任，毕竟和我有婚约的是他儿子嘛。”爱莉忧愁地一仰头躺下了，突然就开启了谈心模式。“其实我还挺喜欢那个草包皇子的，但是只要一想到以后，我很爱他，他却在外面经营数段感情……哇，太糟心了。” 　　是挺糟心的，黛西曾经常常会心疼皇后。 　　爱莉眼睛一转，看着她问道：“你呢，黛西，你有喜欢过谁吗？” 　　话题转变得实在太突然，让黛西有些适应不良。如果换在以前，她是会去回避这个问题的，但是有些事憋得太久了，难免很想倾诉出来。 　　仔细一想，这五年里，她似乎从来没有和谁认真地交谈过。能让她敞开心扉、真正懂她的人，似乎也只有那一个。 　　“有啊。”她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想要装作不在意的，就像说一件家常事那样叙说出来。黛西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瞟向了远方。“只不过我和他的距离太遥远了，我这辈子都追不上去。遥远到他只要放开手了，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抓到他的衣角。” 　　原本还想嚷叫“是谁取得了我们的会花的芳心”的爱莉，忽然就觉得这气氛压抑得不行。 　　- 　　清站在门外，背靠着两个女孩子的房间门。他就站在这里沉思着，可是这些极度敏感的赏金猎人们毫无察觉，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偷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神偷偷学会了做饭，一直跟着黛西，像个跟踪狂（x 　　第70章 赏金猎人4 　　到达雪国之后，只是走了少少的一段路, 就已经能够感觉到气温在飞速下降了。爱莉和伊曼双双裹紧了外衣, 还把车里带的被子也一起披在身上了。很快到了有积雪的地方，马车每前行一段路就会打滑，他们只好将车和马都寄在驿站里, 徒步上路。 　　“嘶, 好冷。”伊曼扭头看了看还穿着七分裤, 露着一截小腿的黛西, 他只觉得更加冷了。“黛西，你不冷吗？我都要替你觉得冷了。” 　　“不冷的，不信你脱了试试。”黛西回过头笑了笑，非常随意地把话题应付过去了。 　　也许是天霜魔矿的影响，在经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之后，黛西就不再惧怕寒冷了。她也许是对这种轻易就能要人命的魔矿石有着出乎意料的适应性，五年已经过去，她不止没死, 反而还在魔法上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她近年来没有去测试过自己的魔力, 不过想也知道，如今她的魔力量是很惊人的, 像多年前那样动辄就透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伊曼抖了抖：“别开玩笑了，马上到无人区了，脱了就来不及穿上了。” 　　雪国因为过于苛刻的气候，硬是被分成了两类地区。靠南的还稍稍暖和一些的地方有人居住，不过一直都是人烟稀薄。而北边时常能够冻死人, 根本不适合居住，算是很难穿越的无人区。 　　雪国和克里迪亚斯帝国接壤，并且非常的大。地广辽阔的帝国原本是该把雪国吃下，将自己的版图扩得更大一些，这才符合帝国最初几位皇帝的作风。但是，雪国却与帝国并立数千年，不仅没有因为战争而被吞下，还相处得非常和谐。 　　因为当年初代皇帝看了看地图，非常潇洒地说道：“这片地我们不要，没用还糟心。” 　　雪国的土地的确是没有用，地里除了一些由浓厚魔力积聚而成的花朵外，什么也长不出来。人们要吃饭，国家就要花大量的金钱购买邻国的蔬果和粮食，而这些金钱是从出口矿物得来的，经济单一且非常容易被破坏掉。 　　但这么一挥手就直接放弃掉，也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 　　“黛西，伊曼，你们看前面。”爱莉停住了脚步，在他们的斜前方距离相当远的位置，有一群人正秀走在雪地中。爱莉的视力一向好得出人预料，她将这称之为天赋。“他们的防滑破冰鞋上有个圆形三等分的标记，我记得这是某个组织……” 　　黛西从容地为她补上关键要素：“艾斯戈尔盗贼团，什么东西都偷，而且什么都偷得到。” 　　“对，艾斯戈尔。”爱莉继续道，“能够到这片地区的，要么是来挖矿，要么就是去湮没之地。盗贼团不可能挖矿的吧？” 　　艾斯戈尔在民间传说中也算小有名气了。 　　他们偷东西时无论贵贱，总是偷走对某些人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物，小到孩童手中的糖果，大到权臣最贵重的代表身份的戒指。其中偷老人拐杖这事做得最是缺德，让人想想都生气。 　　“反正不会是来做好事情的。”伊曼自嘲道，“跟我们一样。” 　　是啊，他们这次来，就是要从皇帝手中抢东西。 　　“欸？”黛西忽然反应过来，她拉住了两边的同伴们，说出了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你们说，艾斯戈尔盗贼团会不会也是要找龙血宝石？你们想，先是赏金猎人一万金币的悬赏，又是皇帝想要的……” 　　后面的话黛西没说出来，不过她认为，爱莉应该能够理解到她的意思。 　　艾斯戈尔盗贼团，只偷对人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黛西至今也不能完全明白特拉维斯这个人，不过毕竟相处过一年多，有些事情她还是清楚的。比如特拉维斯对龙血宝石这种稀罕之物虽然欣赏，却也没有到拉着很多人犯险也要去取得的地步。他也许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因而需要这块龙血宝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龙血宝石这东西，对皇帝陛下而言是相当重要的。 　　“黛西，黛西！”爱莉指着另一边，惊慌道，“精灵啊！” 　　黛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人影。黛西觉得自己可能是瞎，怎么也看不出那么远的人耳朵到底是尖耳还是圆耳。 　　怎么，大家这是要在湮没之地聚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周三会加更（其实是补更） 再次打滚求收预收文《你脑洞大你来写》QAQ 　　第71章 赏金猎人5 　　在看到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鹫时，黛西就知道, 离他们的目的地不远了。脚下的雪开始逐渐笑容, 再往前走去，便是红黑色的岩石。 　　不过，他们到达这里之后, 见到的人既不是特拉维斯和艾斯戈尔盗贼团, 也不是那群长途跋涉的精灵。 　　魔女柯蒂斯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她正在更换装备, 脱下了能够在雪地行走的防滑鞋，改成了另外一双长靴。她的穿着一如既往地暴|露，身上除了裹胸布和三角裤之外什么都没有，也是省布料到某种让人脸红的地步了。 　　在看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魔女之后，黛西能感觉到，站在一旁的爱莉绷紧了肩膀。 　　柯蒂斯也看到了他们，她扔掉了剩下那只还没蹬上的鞋子，脸上挂着一种让黛西陌生的微笑——也不算特别陌生, 从迦南第一次见到柯蒂斯的时候, 她就是这么笑着的。她慢悠悠地走过来，只有一只脚穿了鞋, 高低差让她走得有些别扭。 　　黛西做好了要打招呼的准备。 　　但柯蒂斯却是直接略过了她，装作不认识一样，和她擦肩过去。不过两秒，黛西的疑问就找到了答案，柯蒂斯拍着爱莉的肩膀, 熟稔地说道：“很久没见，莫兰家那个哭哭啼啼的任性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爱莉和黛西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站在一旁的伊曼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兰，哪一个莫兰？” 　　黛西悄悄地伸出手戳了伊曼一下，要他闭嘴。 　　柯蒂斯在这时终于转过头，开始找起黛西的麻烦来：“哎呀，这不是当年在帝国呼风唤雨的小蓝宝石吗？” 　　黛西知道，这是柯蒂斯在隐藏她们两人另有交集的事实。蓝宝石和著名的魔女在迦南有过敌对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她们在路易斯另有合作，却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这涉及到黛西的身世、身份，如果想要她好好地生活，最好还是掩埋得不见天日为好。 　　黛西准确地截住了要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巴掌打开了：“要打吗，柯蒂斯？不想打架就别动手动脚的，我的魔法规模你是见识过的。” 　　伊曼张大了嘴巴。 　　还真是蓝宝石？ 　　他到底都在跟一群什么人交朋友？ 　　“爱莉”和“黛西”都是烂大街的名字，但加上个姓氏，或者套上个称号，就会是独一无二的人了。 　　爱莉·莫兰，魔法师名门小姐，莫兰家隐居避世低调行事多年，直到这位小姐和第一皇子订婚，才再度浮出水面。一时间关于爱莉·莫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克里迪亚斯帝国，美貌、天才、优雅等等褒义形容词都能够套在她身上。 　　伊曼实在无法将自己这个动辄酗酒骂人的搭档与贵族小姐匹配起来。 　　还有黛西，她一直是很神秘的，但并不引人怀疑。她表现得非常普通，住旅馆，啃面包，和所有人都做着一样的事情，只是来历不明罢了。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对得上号——天才之名套在黛西身上很合适。 　　伊曼沉默了一会儿，仍然觉得信息量巨大到难以消化。 　　“打架这种事，还是留在再次见面的时候吧。”柯蒂斯摆了摆手，笑着离开了。“在湮没之地，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黛西和爱莉各怀心思，分别把脸扭向了两边，还想走远一点独自静静。 　　但是伊曼还有疑惑未解，他一手一个，揽住了两位队友的肩膀：“我需要解释，搭档们。” 　　黛西和爱莉给出的解释都很简单。 　　爱莉直截了当地说道：“逃婚。” 　　黛西还在企图蒙混过关，毕竟当年那些糟心事，她一句话都不能提：“谁还没有点黑历史呢？” 　　伊曼依旧不能明白，等到两个搭档勾肩搭背地走了，他才发现这两人谁也没对关键问题给予回答。黛西的事情不问也没关系，可是爱莉……莫兰家为什么好像和魔女柯蒂斯熟识的样子？ 　　后面那个问题黛西也同样好奇。 　　但是问本人是不行的。 　　- 　　黛西依照着柯蒂斯悄悄塞进她手里的那张纸条，在夜晚十点，不，这个地方在夏季只有白昼，穿越耸立的遮蔽视野的乱石，在一处勉强能坐下喝个茶的大石头前见到了对方。 　　她来到的时候，柯蒂斯安安静静地等着，一直都没什么动作。但在黛西即将开口的时候，对方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走过来捧起她的脸。 　　“整整五年了，我都没有任何关于你的消息。我还以为……” 　　五年前圣城出手干涉克里迪亚斯帝国，将黑色协会完全铲除，动作雷厉风行到让人惧怕。黛西那时候在昏迷，而且清告诉她的非常有限，关于那时帝国陷入了怎样的惊慌之中，黛西是在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能够引起圣城出手的混乱，当然是无法轻易想象的。再加上那一天消息完全被封锁住，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黛西曾在黑色协会、魔女教与爱德华兹城堡三方的争执中处在了核心位置，更甚至在那一场混乱之后就没了行踪，柯蒂斯当然要怀疑她遇到了什么意外。 　　“我没事，就是不太想见人，才一直躲藏在别的地方。”黛西把腕上和脖颈上的绷带解开，脱下那件宽大的上衣。蓝色的花朵沿着手臂爬上脖子，也延伸到背脊，在少女单薄的后背上开得旺盛。 　　这样的图案，就连柯蒂斯都要惊讶。 　　还从来没有一个魔女的花能够开放到这个地步。 　　黛西把衣服穿回去，左手不可察觉地有些抖。她对这些花一直都很抵触，从小到大，抵触的心理从未改变过。 　　柯蒂斯抿了抿唇，说道：“魔女的血统来自于数千年之前的恶魔，不过随着时间，恶魔之血就越来越稀薄了。但毕竟是恶魔的血嘛，会逐渐地侵吞我们属于人类的部分，侵蚀灵魂，也同时带来越发强大的力量。” 　　“我一直不太愿意承认，但确实这些花开放得越厉害，魔女的精神就越容易变得不正常。那是先祖血统的本能，邪恶、自私、贪婪，都会逐渐地显现在我们身上。” 　　“魔女为恶是宿命，也是不幸。”说到这里时，她捡起绷带，帮黛西缠在手腕上。“你要小心，不要被控制了，不管最后做个好人还是坏人，都还是要看你的内心的。” 　　黛西原本以为，这个掌控着魔女教的魔女，会劝自己遵从本能。她没有祝福黛西变得幸运，因为她知道幸运是奢求。她只是希望黛西到最后也不要发疯，不要后悔，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 　　“我的意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柯蒂斯在黛西腕上打了个蝴蝶结。“但是我的确很爱你，你是好是坏，发不发疯，我都不在乎。” 　　“谢谢。”黛西牵了牵嘴角，内心稍微觉得有些安慰，但是还远远不足够。 　　而接下来，她们就要谈起今天的事情了，柯蒂斯的态度就像是规劝自家孩子千万不要和坏小孩玩在一起一样，算是操足了心。 　　“至于爱莉·莫兰，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柯蒂斯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说道，“并不是说她这个人坏，而是她的家族很疯狂。魔法师名门历史悠久，追寻真理太久了，性格总会变得极端。发展到今日，那些家族里要么是不涉世事的清高人，要么就是一群疯子。” 　　黛西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已经在路易斯的修斯家族深有体会了：“那莫兰家就是一群疯子咯？” 　　“还不是一般的疯子。他们认为，在魔法和真理的领域中，莫兰家已经到达人类能走到的顶端了，作为人类，他们无法再前进一步。” 　　黛西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从哪里吐槽才好：“难道他们已经像圣城主人一样了，长生不老？” 　　“这就是重点。在很早之前，有传言说圣城主人并不是依靠自己行至顶端的，他的力量由恶魔起始，最终却通向了神明。”柯蒂斯说道，“因为寿命和魔力有限，人类是所有人型智慧种中最不适合追寻魔法的。如果想到达终点，他们必须要走捷径。” 　　黛西愣了愣。捷径？ 　　“圣城主人的道路，被莫兰家认为是捷径。” 　　黛西开始领略到这个家族到底有多么疯狂了。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恶魔了，所以莫兰家打算借助力量的对象是…… 　　“在恶魔消亡的时代，只剩下拥有着恶魔血统的魔女。”柯蒂斯跳下桌子，眼眸中含着疯狂的火焰，她又期待又害怕。“他们将魔女的血统引入了莫兰家，打算创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女。” 　　黛西脑子一时无法转弯，还没来得及把线索往同伴身上套。 　　“可是他们，不是有精灵血统……” 　　“那是个骗局啊，几十代人共同创造的骗局。”柯蒂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假相，“他们花费千年时间布局，到如今才终于要见到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会修第二卷，修好之后整卷放出（大概字数会爆炸） 今晚还有一更 　　第72章 赏金猎人6 　　黛西脑内涌上了不好的猜测，她手指仍在颤抖, 只是原因变了。 　　她问道：“结果是指？” 　　“一千年, 注意选择的话，也许能够得到一个恶魔哟。血统这东西，能够变得稀薄, 也有可能会再次变得纯粹。毕竟恶魔之血, 本就是会自行复苏的啊。”柯蒂斯笑着, 声音里都带着些许颤抖,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欣喜。“莫兰家辛辛苦苦创造的恶魔，也许会把魔女的命运带向完全未知的境地。” 　　黛西总觉得，现在的柯蒂斯有些癫狂。她皱着眉，心怀恐惧地后退半步。 　　最要命的是，黛西发现自己竟然也是在期待的，她颤着声提问：“会是怎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也许是我们魔女所期望的未来，也有可能会毁掉魔女。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 无论怎样发展, 这对你来说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柯蒂斯提醒道，“如果你不想被搅进这滩浑水里, 就干脆趁现在离开湮没之地吧。” 　　黛西本来是想问一问，柯蒂斯到底是想怎么做，反对还是赞同。但现在她认为，不用问了，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这个在克里迪亚斯帝国兴风作浪, 和皇帝敌对二十年的人，终究是个魔女。与以人类身份自处、以人类的思想生存的黛西不一样，柯蒂斯一直是站在魔女那一边的。柯蒂斯会劝她离开，只是因为尊重她的意志，而非与她处在了同一阵营。 　　柯蒂斯是一定很想看到魔女不用躲藏，能够坦荡地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天的。 　　黛西也同样，但是她不会以极端的手段来达成愿望，这也注定，她的理想只是存在于美好的梦中的。 　　“我只是来执行一个高报酬的委托，为钱而活。”黛西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了。“我只是个爱钱的赏金猎人，其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柯蒂斯叹了口气，用力在黛西后背拍了两下。 　　“好吧，祝你成功。” 　　- 　　可惜当时内心太激动，黛西完全忘了问，莫兰家得到的结果到底是谁。 　　不过肯定不会是爱莉，她身上又没有花，还被家里逼着和爱德华兹皇室联姻。如果她是莫兰家等了一千年的人，家族怎么也不该把她推出去的。 　　黛西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精灵们。 　　芬顿和卡尔森正在为一件小事吵架，前者说话时带着刺，后者被他惹得非常恼怒，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几乎能够凝聚成实体的愤怒。卡尔森小少主到底是年纪小，吵架吵不过，动手也打不过，注定要吃亏了。 　　黛西走到中间去，一手一个，掰着下巴将他们拉开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芬顿愣了愣，好半天才认出来。 　　毕竟小姑娘从十五岁长到二十岁，对人类而言，这五年应该能带来很大的变化了。黛西不像以前，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还要趴在某个人怀里蹭得更毛躁一些。现在的确是个大姑娘了，梳洗整齐，就算长途跋涉来到这种鬼地方也没显得有多么凌乱。 　　形象一下子变得太良好，是在很难认。 　　芬顿认出来以后，开口就是讽刺的金句：“关你什么事？” 　　独自生活多年，黛西也算是能够应付这样一张刻薄的嘴了：“不想被打就好好说话。” 　　芬顿就要继续嘲讽时，卡尔森激动地对着长大的梦中情人全盘脱出：“我们来找龙血宝石啊，天霜古城的魔力失控了，奎尔密林现在太冷了，需要找东西抑制一下天霜的魔力。” 　　黛西点了点头。 　　“你呢，你来找什么？” 　　黛西如实答道：“龙血宝石。” 　　卡尔森：“……” 　　原来大家是要抢同一件东西的吗，这可怎么办？ 　　“有个很有钱的闲得发慌的收藏家，开了一万金币的高价来买龙血宝石。”黛西伸了伸胳膊，她要是有这么多钱，一定买个大房子好好享受生活，闲的没事捣弄破石头做什么。“你们可以考虑开个更高的价格，这样我会和雇主说，我无功而返。” 　　芬顿脸上露出了更加轻蔑的表情。 　　龙血宝石肯定到不了黛西手里——人类想和精灵抢东西，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实力根本不会在一个层级上，她以为她自己是谁，圣城主人吗？ 　　“好的，看城主大人这表情，我们算是谈崩了。”黛西迎难而上，踮起脚来友善地拍了拍芬顿那颗灿金的脑袋，随后就撂下话赶紧溜了。“想反悔随时找我哦，接受宝石到手后再议价哦。” 　　这下，就连卡尔森也捂住了脸：她到底为什么这么自信啊？ 　　“不过现在变得很糟糕呢。克里迪亚斯帝国的人类皇帝也在湮没之地，据说龙血宝石这个东西，他也是非要不可的。”卡尔森叹气道，“他把宫廷魔法师和骑士团都带来了，听说那些人每一个都非常能打，就算只是人类，也是非常棘手的。我们得到龙血宝石也注定不会容易吧？” 　　芬顿皱起眉毛：“收藏家我还能理解，人类皇帝是怎么回事？他可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就会兴师动众跑来这种地方的傻|子。” 　　“当然是有必须得手的理由。”卡尔森说到这里时，语气中就带上了些许难过。“克里迪亚斯帝国最小的王子，从出生起就患有重病，到现在他的存在都没能向国民公开。听说龙血宝石能够使万物苏生，特拉维斯想救小儿子，所以就大老远地跑来了。” 　　芬顿并不赞同特拉维斯的做法：“为救一人而带着许多人来冒险？” 　　“啊，那位皇帝以前是不会这么冲动的。不过前几年也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行事作风改了许多，甚至和魔女之间的关系都变得比以前缓和了些许。” 　　芬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碎裂。 　　有些事情对人类而言是秘辛，但对性命长久，有多种手段获取消息的精灵而言不是。 　　“他恨魔女恨到能杀妻杀子，你说他和魔女之间关系缓和了？”这是芬顿这百年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一件事。 　　卡尔森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 　　黛西当天晚上在帐篷里熟睡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戳她的脑袋。直到被烦扰得不得不睁开眼睛，黛西已经烦躁到要当场用个大魔法把帐篷变成冰棍了。她愤怒地瞪过去，却对上了一双正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银色眼睛。 　　黛西：“……” 　　她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怒意，变脸比翻书还快。 　　“真凶啊你。装作不生气也没有用，你头上又在冒冰花了。”清在她旁边坐着，这种只睡得下一个人的帐篷又矮又小，清只能低着头，相当不舒服地弓着背。 　　黛西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脑门，这才忽然想起来，她从三年前开始就很少冒冰花了，一年前就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魔力，和失控这种事情绝缘了。所以，她这是被戏|弄了？ 　　她幻想过很多次再次见面的情景，也想过应该说什么。 　　但眼下的状况就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在自己和自己较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有些东西啊，也许是想念，也许是其他的，在胸口处积攒了太多太多，已经包裹住了那颗跳跃着的心脏，让所有的心情都不再能轻易说出口。 　　黛西把自己蒙进杯子里，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 　　她气呼呼地开口了：“我的茶叶蛋是您偷走的吗？” 　　“你怎么不问早餐是不是我做的？”清伸出手抚上了黛西的额头，把刚要抬头的黛西一下子摁回枕头上。“记打不记吃，见面就挑错，时隔五年怎么养成了这么糟的脾气？” 　　这不就是承认了吗。 　　黛西被他摁的脖子一酸，干脆抱着被子翻过身去了。 　　“所以呢，时隔五年不见面，还要偷偷摸摸吃我的茶叶蛋。今天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您到底想做什么？” 　　“……”清梗了梗。 　　他发现，五年也许还真是很长一段时间，能让人性格变化的。黛西现在口不应心，说话时带着满满的傲娇气息，而且这种性格往往愈演愈烈。 　　清一只手撑着脸，说出的话不好听，却是嫌弃中带着关切的：“因为你太笨了，我看不下去了。” 　　“哈？”莫名其妙被嘲讽的黛西愣了愣。 　　也许她脾气是真的变大了，以前被这人讽刺、嫌弃甚至还丢出过教室许多次，黛西那时候都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时隔多年再见，说不上几句话她就会很暴躁，非常想骂人。 　　“你见过有哪本历史书记载着，说恶魔身上有花之印记？反倒是后来恶魔血统稀薄了，才有了魔女和印记这一说。”清低笑着，拍了拍黛西的手臂，似乎是在哄背对着他的小姑娘。“可惜不能脱下衣服来给你看，我身体上可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花。” 　　黛西抖了抖，耳朵尖都泛着红色。 　　她越发怀疑这是在梦里了，不然清怎么会说出暗示意义这么强的话，简直就是在耍|流|氓。不止如此，从刚刚开始，他的话语和行为就都很反常。 　　话题太劲爆，过了好一会儿，黛西的脑子才能正常转弯。 　　这下她倒是记起来了，清和澈，这两人都是有一半的恶魔血统来着。清身上有没有痕迹她不知道，但是在他的姐姐澈的身体上，是什么都没有的。她没有看过澈的躯体，但也许是因为在奎尔密林时的那段一点也不友好、暗藏心机的交集，她莫名其妙地就会知道关于那位女天神的事情。 　　“所以说！”黛西利落地翻回身坐起来，“砰”地一下撞上了清的脑袋，一下子又躺了回去。 　　她痛苦地捂着额头，这才能够确定，这真的不是在梦里。 　　“你这几年是不是练过头碎板砖？”清揉着脑袋，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撞得他有些晕眩。 　　“练了啊。”黛西惨兮兮地说道，“为了吃饭，除了烧杀掠抢之外什么没做过？” 　　清：“……” 　　他耗费那么多财力物力才养出来的小魔女啊，怎么就沦落到卖艺了呢？ 　　“恶魔之血如果足够多的话，是没有印记的？” 　　清点了下头，补充道：“不过要天生就足够多才行，还没有哪个魔女开花开着开着，花就消失不见的。” 　　该说的话说完，小帐篷里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黛西到底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没话找话说了。以前一直是她在找话题，她不吭声的话，两人之间的氛围就会很冷。清不是个会在日常的聊天中主动挑起话题的人，大概是因为一直身在高处，总是被人讨好着，久而久之就容易养出来这样的冷淡性格。 　　清首先开口了，不过话语一出，他就开始从内心抱怨起遗传给他这诡异情商的老父亲了。 　　他说：“要钱吗？”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内心：要的要的。 表面：“呵。” 明天继续双更，秃了。 　　第73章 赏金猎人7 　　黛西拉住帐篷顶端垂下来的绳子，稍稍用力一拽, 整个帐篷就落下来了。她坐起身来, 试图以自己十五岁时的思维去理解这句话。但不管怎么想，这都不算是多么好的话，好一点是父亲对女儿说, 糟糕的则是在包养年轻小姑娘。 　　黛西扯了扯嘴角, 拉过清的手掌, 从背包里掏出一枚金币塞进他手心里。 　　清愣住了,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这问题无解，因为黛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在向他炫耀，现在她也能给人发零花钱了，就是少了点而已。 　　“好吧。”清反手拉住黛西的手腕，把她因紧张而蜷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他将一枚蓝宝石放在少女的手心里，又握着她的手指，要她再次攥紧拳头。“就当做是交换了。” 　　这换得也太不公平了吧？ 　　帐篷被黛西拆下来了，接下来她无处可睡——万一躺在地上被秃鹫分|尸叼走了怎么办？但是她一直知道, 也许是有东西比帐篷、比家更安全的, 离她很远，但此时就在眼前。 　　接下来, 黛西枕在清的大腿上。饶是五年前更小一号的自己，还扑在人家怀里撒娇的时候，也没敢把这人当枕头用。她侧躺着，脖子非常难受，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黛西握住那只白皙的, 动不动就会在自己的头发上摸一把的手，然后就不再动弹了。 　　湮没之地正在永昼之中，没有帐篷用来避光，她注定要很难睡着。 　　如此举动，不过就是在试着去证明，她其实是仍然可以任性的——撒娇和无理的要求都有人回应，耍的那些小脾气很无聊，但是会有人接招。 　　过了好半天，她才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您还走吗？” 　　清不回答她，似乎是没听到。 　　黛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铺开的薄被单上，背包被用作枕头塞在脑袋底下。爱莉和伊曼分别在左右两边看着她，脸上挂着担心的表情。 　　“你怎么睡着睡着跑到帐篷外边了，湮没之地这么危险，你睡相这么差，还怎么也叫不醒……”爱莉在黛西坐起身后就抱住了她。“要不然你以后跟我睡吧，我不怕挤的。” 　　黛西拍了拍她。 　　如果是在以前，她就会欣然应允。但经过和柯蒂斯以及清的两轮谈话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这个同伴了。说到底，还是对人没有信任。她身边的朋友们，纵然没有背叛或欺骗发生——一般是她在骗别人，也一直都是留不住的。就连当年的蒂娜·修斯和夏洛特公主也是，黛西和她们没有说过结束，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友情都应该默认为无法继续。 　　再者，她永远都无法想象，人类光鲜的外表下，是否真的有着腐坏的内里。 　　“帐篷是我自己扯掉的，没关系的。”她站起来，把被单折好塞回背包里。“继续上路吧，搭档们。” 　　- 　　在进入湮没之地后，他们又前行了近三天的时间。干粮和水都快要耗尽，水不是太大的问题，黛西是个很会用冰雪的魔法师，就是个行走的水源。但是干粮……他们倒是带了一些种子，到时候可以用魔法促进生长，但在一个不适合作物生长的地方这么做对魔力的消耗超乎想象，起码要等到对付过火龙之后，带着龙血宝石避开这里汇聚的各方势力的抢夺才行。 　　在第四天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火山群下面。 　　一只红色的鸟儿掠过黛西的指尖，衔走了黛西拿出来的蓝宝石，在火山口盘旋了两圈后，又将石头丢还给黛西。黛西捡起宝石，她知道清不会简简单单地只给她一块漂亮宝石来哄她开心，宝石里刻录着魔法咒语，是黛西曾经在学院学过的大概率指错路的魔法。 　　寻路魔法在她手中会指一条错路，但在清这里，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火龙伊古尼尔应该就在这里了。 　　黛西在背包里翻出做仪式要用的东西，在火山口外设置了短距离位移魔法。这个费时又费力的魔法她还是学会了，而且还改良了一下，移动距离比原版要长出很多，逃跑是够用的。 　　她又用了个小小的幻术，将魔法阵隐藏起来。 　　他们并不打算今天就进入火山口，而是先找地方休息。最好在他们之前，有另外一队人冲进去——从精疲力竭的人手中抢东西，可比直接对付火龙要划算很多。 　　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黛西和搭档们一起下山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拍了拍两名伙伴的肩膀，再次提出了之前的建议：“你们俩真的不写遗书吗？” 　　爱莉摇了摇头：“不写，和家里没感情。” 　　“我可是要活着回家的，要什么遗书？”伊曼强提信心，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勇气。 　　“好吧，我也不写。”黛西叹着气，一手一个拽住了同伴们，说道，“所以为了避免需要用遗书却没有的尴尬境地，你们俩都记住，逃跑第一，龙血宝石第二。” 　　- 　　当天夜晚，黛西从帐篷里钻出来。她背包里的东西都倒空了，只留了几个也许派得上用场的小道具。她看了看另外两个支得七扭八歪，也不知道是怎么立得起来的帐篷，心里忽然就安稳一些了。 　　她拿着一直和背包捆在一起的剑，这把剑是某次委托中从别人手里缴来的，是一把好剑，但黛西从没让它派上用场过。就凭她这个剑术，用魔法能轻松完成的事情，带上剑估计要连人带剑折在敌人手里，剑在她手里真是被辱没了。 　　黛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再次回到了火山口。 　　已经有人到了。 　　围在火山口的人都披着黑袍，戴着白色的面具——别误会，不是动物面具，而是那种普普通通什么图案和造型都没有的椭圆形面具。那身黑袍黛西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也有件一模一样的，宫廷魔法师配备的两件法袍一黑一白，除了颜色外没什么区别，看场合穿戴而已。 　　这么多人摆在这里，似乎是就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取龙血宝石一样，特拉维斯疯了吧？ 　　“人类皇帝还真是招摇啊。”卡尔森拿着合起的扇子，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手心。“搞得好像戴个面具别人就认不出这是一群宫廷魔法师一样。让我猜猜看，火山口下面应该能看到他的骑士团吧？” 　　黛西往一边站了站。 　　卡尔森和芬顿是一起过来的，前者才刚到这里，就自然熟地和黛西搭上了话。 　　黛西为他们让开了路：“你们打算下去吗？” 　　“关你什么事——” 　　芬顿的话音还未落下，卡尔森就有一次开开心心地回答了黛西：“现在可不行，那可是火龙啊，摸不清底细的话也许要英年早逝了。” 　　英年早逝……原来活了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精灵也能用这个词汇吗？ 　　“总之，要一起来看看里面的状况吗？”卡尔森拿出了一面镜子，友善地问道。 　　当然要看。黛西点了点头。 　　相较于人类而言，精灵的魔法就会显得很浪漫且不可思议。卡尔森从包里拿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透明球体，看起来应该是白水晶，他念诵了咒语，白色的小号魔法阵在掌心出现，缥缈的白色絮状魔力围绕着水晶球和镜子。在这时，镜子中开始渐渐显示画面了，黛西从里面看到了卡尔森的手掌纹路，清晰到每一条线都能画出来。 　　卡尔森的咒语念诵至结束时，他将水晶球随手一抛。 　　水晶球在落地之前忽然改变了飞行轨迹，拖着一条长长的，不断拉长又逐渐消逝的尾巴，高高地飞起来后，如同超小号的流星一样直贯火山口。 　　镜子上的图案变化很快，过了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卡尔森掌控着水晶球的那只手缓慢地旋转着，使水晶球变换方向。 　　果不其然，火山之内聚集了好几队人，有的穿了重装铠甲，有的则是一身轻皮甲就上阵了。他们都受到了魔法的加护，身体表面透着浅色的光辉，原本这应该是人类的眼睛很难去看见的东西，但在卡尔森的投影魔法中，一切魔力流都很清楚。 　　赤红色的魔力延伸在空气中，到处都是那些弯曲的，从火焰中飘起，又埋进岩浆中的魔力。 　　卡尔森有意寻找着魔力最密集的地方，水晶球兜兜转转，在火山口下的山洞中转了个弯，终于找到了伏在赤红岩石上的龙。它的龙鳞与岩石是一样的颜色，而且泛着亮色的光泽，看起来非常坚硬。它似乎还在休息，随着绵长的呼吸，如同山川一样的背脊在起伏着。 　　镜中划过一个人影。 　　“等等，回去一点，龙身边的位置。”黛西忽然一只手握住了镜子。“左边，对对，再左边一点。” 　　镜中出现了一个人类，黛西看着那身影，倒吸了一口气。 　　“他怎么亲自来了？”黛西捂住了眼睛。 　　特拉维斯正站在酣睡的火龙身旁，他手中拿着一把银色的剑，剑鞘在另一只手里。他抬起头观察着龙，似乎是在考虑，该从哪里下手才能一击毙命。 　　芬顿眼角都在抽搐，忍不住爆了粗口：“我靠，他可别是个傻子吧。” 　　这还是这个精灵说过的所有话中，黛西唯一赞同的一句。 　　“还好吧，这剑好像挺厉害的。”卡尔森看着镜子里，剑身上凝聚着浓厚的魔力，那浓郁到快要滴出水的银色之中，似乎还透着点蓝。“等等，这东西有点眼熟，这不是那个什么吗，就是……” 　　芬顿接上了话：“天霜。” 　　这两个精灵的注意力不在镜子上了，他们纷纷扭头看向黛西。这名浅金发的少女五年前去往奎尔密林的原因，就是因为被天霜魔矿所伤，才要去天霜古城寻求一个答案——只不过没去成。她曾经是个宫廷魔法师，据说和人类皇帝的关系挺僵的，而现在人类皇帝手中的剑…… 　　芬顿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他已经脑补出了一桩仇恨。 　　黛西轻飘飘地说道：“别关心多余的事情，看镜子。” 　　芬顿和卡尔森只能将注意力移回镜子上，但是思绪却止不住地朝别处飘。 　　“嘿，你们看他身上。”卡尔森手指在镜子上戳着。 　　特拉维斯身上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光芒，大概是因为颜色太暗，而且和环境很接近，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卡尔森喃喃道：“这应该不是加护吧……” 　　黛西跺了一下脚，烦躁的心情已经让她不知该如何发泄了。她原地转了小半圈，没有耗费太多时间思索，最终在焦躁之下迈开腿跑了出去。 　　“欸——”卡尔森愣了下，和芬顿一起去追少女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特拉维斯：神器在手，天下我有。 精灵：楼上是个沙雕吧。 　　第74章 赏金猎人8 　　黛西鞋子上加装了防滑的鞋钉，在岩石上一路跑得飞快。后面的两个精灵速度原本是比她快很多的, 但奈何在这种斜坡上, 受影响还是比较严重的。 　　但是也不至于追不上啊？芬顿气结。 　　他看到前面的少女快成一道残影，这速度大概连最快的精灵也要甘拜下风。该说不愧是被天霜魔矿伤到后，活了五年还活蹦乱跳的人类吗？ 　　卡尔森在体力方面天赋有限, 已经跑岔气了, 现在正蹲在后面捂着肚子喊痛。 　　等到芬顿追上的时候, 他看到少女已经揪住了一名守在火山口旁的宫廷魔法师。有几名宫廷魔法师将魔杖对准了她, 但更多人没有向她举起魔杖，反而是纷纷拿下了面具。 　　黛西没有时间，也不愿意和他们扯太多话。过去没什么好聊的，谈起来还是不愉快的事情留下的印象更多。黛西放大了声音，她需要最快地传达信息，而不是在这嘈杂的地方一个人一个人揪着问：“给那个蠢皇帝加护的是谁？” 　　谈及皇帝的加护，当然就会有人联想到，黛西也许是要通过对魔法师下手来达到杀害皇帝的目的。虽然五年前那件事被封了口, 他们大部分人都不在晚宴厅里, 不知道详情。但他们都知道，是黛西在那天大闹一场, 一路从爱德华兹城堡的大铁门外打进了宴厅。想也明白，黛西和特拉维斯的关系肯定很僵硬。 　　“你想做什么？”这下所有人的魔杖都直指黛西了。 　　黛西沉下气来，话还是能说清楚最好：“他被诅咒了。” 　　“我看是你想诅咒陛下！”说话的人是新上任的副席，五年前的那场晚宴，他是作为贵族出席了的。 　　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卡尔森踉踉跄跄地跟上来了，开始担当老好人角色：“有话好好说啊……” 　　“好好说个头。”芬顿大概是开启了什么神奇的开关，自从第一句脏话开始，他优雅高洁的精灵城主形象就已经覆灭，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他扯住了其中一个宫廷魔法师，那人领口缀的宝石是红色的，看起来比较贵重的样子。芬顿在体能有限的宫廷魔法师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握住了这个人的脖颈。 　　事情耽误不得，绑|架个人|质来做交谈也是要浪费口舌浪费时间的。 　　谁知道什么时候特拉维斯就会瞄好了位置，在火龙身上刺上那么一下呢？ 　　好在这时候，最后一个保守着身份的宫廷魔法师摘下了面具。蒂娜远远地看着黛西，她并没有在费力嘶吼，声音却清晰地传进黛西耳中了。 　　“莫兰家的族长，现在也在下面。”蒂娜的半个面具抵着下巴，看不出情绪来。“男性，中年人，黑头发，长发绑成了辫子。穿了属于老时代的衣服，长袍，怀里抱了本书。” 　　在五年前，在那场事件中遭遇重创的，除了黛西之外还有修斯家族。黛西闯入爱德华兹城堡之后，毁掉的是蒂娜的家庭。就算她的祖父和父亲为恶，做错了很多事情，但蒂娜不是圣人，她必定会介意这件事。 　　黛西没有道谢，松开手里扯着的衣领，纵身一跃从火山口跳下去了。其实那时候的事情说不清，黛西总觉得是修斯家族对不起自己，但是她也认为自己亏欠了蒂娜。这段友情不会再继续了，希望在龙血宝石的事情结束之后，她真的就能彻底告别过去。 　　下落的过程中，加护的魔法已然披身。 　　银蓝色的光芒包裹身体的时候，她开始变得轻盈，在火山口处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安全落地。黛西旁边挂了数根绳子，全是从火山口垂下来的，这里的高度太过于夸张，人跳下来妥妥的摔死。宫廷魔法师没有一个弱者，但他们从来都没有人学会过这样落地。 　　钢铁碰撞的声音响起，穿着重恺的骑士团包围过来，把黛西围在了中间。他们手掌握在剑柄上，下一刻就会拔出重剑，将黛西砍成两半。 　　“都住手，让开。”骑士长推开属下们，走至黛西面前，态度非常恭敬。“您有什么事情吗？” 　　终于找到个能正常交流的人了，黛西叹了口气。 　　“你们的皇帝陛下，又被人暗算了。”黛西转身走出去，骑士长跟在她身后，骑士们自觉让开道路。“莫兰家的族长在哪？” 　　“和陛下待在一处。”骑士长陪着黛西一起走至一处洞窟，“左边。” 　　- 　　这里的环境超乎想象的恶劣，在洞窟里的这个位置，脚下的岩石并不是红色。这些黑色的石头不规则地碎裂成块，岩浆从缝隙中流淌过去，而石头也不算是纯黑，在橙红的岩浆映照下，其中有些彩色的光芒。黛西熟识矿物，知道这是黑曜石，由岩浆形成的矿石。 　　她跨过这一块危险的地段，洞穴很快就走完，另一处天地出现在眼前。 　　这里倒是和镜子中的一样了，红黑色的岩石凹凸不平，周围还有些岩浆池子，炙热的橙红色岩浆在里面不停地冒着泡泡，似乎是在沸腾。 　　黛西瞅了瞅，没发现莫兰家的族长在哪。 　　也对，魔法师一旦陪着别人进入这样危险的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隐藏好自己，千万不要被发现。毕竟他们那脆弱的身体，在危险的境况下不堪一击。 　　她到底是来得不够及时，刚出洞穴，就眼睁睁地看着特拉维斯举起了剑。 　　“停——”伴随着黛西的这一声喝止，那一剑已经直直地插入火龙的后颈了。 　　对大多数动物而言，颈椎都是尤为重要的，那是从大脑连接向身体的部位，一旦被切断，就会因为供血供氧的停止而彻底失去生机。 　　特拉维斯选的下手位置很对，但他是在太低估龙鳞的坚固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皮肤的厚度了。剑要剔进肉里，光是龙鳞的硬度就足以削减掉一半的力气，剩下那点余力，无论如何也不能砍断龙的颈椎了。 　　火山开始摇晃起来，正在休眠的龙睁开双眼，巨大的两颗赤金色眼睛像是魔灯石一样，在这个除了岩浆外就没有其他照明物的地方散发着慑人的光。龙也是爬行类，眼睛和蛇很像，瞳孔尖细，远远地看过了就让人浑身发冷。 　　“……”这可怎么办啊？ 　　黛西暴躁地吼了一声，飞快地冲上前去，一脚把特拉维斯踹去一边了。 　　刚刚醒来的巨龙喷出一口火焰，直冲黛西而来。银蓝色的屏障架起来，也许是因为没有咏唱的缘故，导致这个屏障在火焰中传出了“咔咔”的碎裂声。黛西只能用大量的魔力来加固屏障，等到这一口火喷完。 　　特拉维斯一个翻滚落到旁边去，离岩浆池就差一点，惊险程度让人擦汗。他被还没来得及惊恐于一剑把火龙惊醒的现实，也还没来得及惊讶黛西跑到这里来，就被这一脚踹得几乎要吐血，一抬头便看到少女被大火吞噬其中了。 　　“黛西？”他从滚烫的地面上爬起来。 　　大火过去之后，黛西安然无恙，就是屏障碎的太厉害。她一挥手，银蓝色的屏障撤去，当然，她人也很快就转移阵地，依靠着连精灵都要惊叹的速度消失不见。 　　但是火龙却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它爬起来，尾巴紧跟着一扫。尾巴上覆盖的龙鳞相对来说要细密很多，肯定赶不上身体的鳞片那么坚硬。但这一尾巴扫过去，地面好像都被削平了一块。 　　那条大尾巴的重量和坚韧程度，听这夸张的破风声就能想象出来了。 　　要是被这样扫中一下，骨头非得断个七八根不可。 　　黛西用剑鞘撑地，借助力量一下翻起，握着剑柄将利剑抽出之后，干脆利落地跑了。龙的尾巴只打中了剑鞘，这同样出自名匠之手的坚固剑鞘，硬是被折断了。 　　这还要什么龙血宝石……还是要命吧。 　　“快把你们的皇帝带走！”黛西看着那边呆立着不动的人就生气，“这么弱还来这种地方，活得太舒服了急着送命吗？” 　　骑士长无言以对，只能听话地赶向特拉维斯那边，想要将皇帝陛下拖走。 　　“黛西，龙颈！” 　　特拉维斯原本是该感慨一番五年再见的，但眼下重逢的实在不是时候，只能努力帮助黛西打架了。 　　龙颈什么啊，怎么还想着龙颈呢？黛西在地上翻滚着，滚灭了背后烧上来的火，好在衣服还没破，不至于开了一身的花再度现眼。她心想：你剑还插在龙颈上呢，拔都拔不下来。 　　“黛西！我们过来了！”卡尔森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 　　火龙的尾巴朝着洞穴一扫，黛西只觉得脚下震了很久，而洞穴那边，已经被塌下来的石头堵住了。 　　芬顿的声音从石头的另一边传出来：“我靠！” 　　火龙又抽了那边一尾巴。 　　黛西觉得，这只名叫伊古尼尔的龙，也许是听得懂人类的话语的。黛西在龙瞳的注视之下举起双手，只不过手里还握着剑，看起来半分诚意都没有：“能谈谈吗？” 　　“呵。”粗犷的声音在密闭之处回荡。 　　巨龙本就尖细的瞳孔皱缩成一线，它轻蔑地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形生物。 　　“你要拿什么和我谈，就凭你身上携带的天神的信物吗，小魔女？”巨龙高傲地说道，“这不足以构成谈判条件，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如果想从这里救走任何一个打扰我之人，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是吗，我也的确不是很想救。”黛西放下手，将剑虚扛在肩膀上。“毕竟这里没有几个好人，一个耗费了一千年、倾尽几十代人心血想要创造个恶魔出来的家族族长，一个心狠手辣，拥有两副面孔的人类皇帝，还有对他忠诚不二的骑士。这种人死在这里，也许对这个世界更好一点吧。” 　　“哦呀。”巨龙眯了眯眼睛，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你倒是放弃的很干脆利索呢。” 　　“不，您误会了。虽然我不愿意救，但这其中的某个人欠我很多东西，我是一定要他还清楚的。”黛西终于正儿八经地握好了剑，直指双眼眯成一线的巨龙。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魔女成神之战（龙：MMP！ 　　第75章 赏金猎人9 　　黛西这一生遇到过很多难打的架。每一次她都会走上绝境，觉得没有比这更难打的架。但也许她注定多遭挫折, 现实总会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 　　黛西万万没想到, 自己竟然有一天要来打龙？打完火龙伊古尼尔，下一架又该去找谁的麻烦，难度更高的也只剩下天神了吧？ 　　在脑内思想飘得太远之前, 黛西及时回神, 再次望向眼前的龙。 　　“狂妄！”不出意料, 火龙伊古尼尔果然被惹怒了。“一个卑微弱小的生物, 竟然这么狂妄！真是要气死龙了！就算有天神信物在手，我也要替他好好教育你！” 　　龙的脾气大多数很差，就像气候多变的湮没之地一样，从这里出生的龙也继承了与气候同样暴躁的脾气。而火龙的脾气，在其中一定要称为佼佼者。龙的一切都与元素有着深厚的牵连，比如代表着黑暗的黑龙，还有掌控着暴躁的火元素的火龙，想想都知道它们的性格不会好。 　　至于她的那只缠人的小金龙, 嘛……光元素本来就很亲厚嘛。 　　迎面拍过来的那一爪落下之前, 黛西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东西，直直地丢向了那只巨爪。粉色的烟雾瞬间膨胀, 巨龙被遮掩了视线，一爪子下去之后也不确定有没有拍到东西。 　　黛西左脚蹬地，向后跳出了烟雾的范围，身上还卷着些许残烟，将那一团烟雾拉了小半截出来。 　　银蓝色的光刃斜飞出来, 在空中以圆弧的轨迹滑行着。光刃的速度很快，在没有特别锻炼过眼力的人看来，就是一条飞速滑下的银蓝色光线。那三片光刃经过之处，从岩洞上方垂下的岩石整齐地断开，向下滑了半秒后，因为重力而坠落地面。 　　那些锋利的岩锥从高处落下来，似是带着钉穿身体的架势，不分敌我地凿向下方。然而即便是岩石这样坚硬的东西，在龙鳞面前也要败退。尖头的岩石直坠下来，在火龙同色的鳞甲上砸了个粉碎。 　　黛西后翻着躲避开来，于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做成的刺，就这么跟着她落了一地。几乎她前一脚刚离开，岩石就紧接着砸落在她之前所在的位置。 　　龙的尾巴朝着她扫过来，黛西这次没有躲，反而还改变了放向。她朝着已经落下的石头上一跳，切面是斜着的，但还没等到脚底滑落，龙的尾巴就已经到了面前。而另一颗石锥也落下来了。两根石锥挨在一起，把火龙的尾巴卡在中间了。 　　当然，这并不能困住火龙。 　　那条巨大的龙气到跳脚，地面都狠狠地为之一颤。 　　“烦死了，烦死了！就像苍蝇一样，到处乱飞！”龙用力一扭身体，尾巴上的鳞片和岩石擦碰出火花，迅速地抽了出来。 　　但黛西准备的光刃也同时来到了。 　　银蓝色的薄削光刃在龙的背脊上削下，留下了三道堪堪划伤龙鳞的口子。还不够，还是没有到肉。龙这种生物，别看小时候好欺负，一旦长到这么大，一定是皮糙肉厚的。 　　“黛西，切它的脖子！”特拉维斯一边躲避岩锥，一边试图给黛西提供些许帮助。 　　黛西内心满是焦躁，她一边抵御着烈火，朝特拉维斯吼道：“吵死了！闭嘴！” 　　屏障碎裂之后，残余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直直朝黛西扑过来。身上那道预留的加护起了作用，在银蓝色的光芒闪过之后，黛西只是感觉到皮肤有些灼痛。 　　下一轮的龙焰还未到，黛西就已经感觉到有些吃力了。 　　她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了，这不会是个好兆头，尽管离气力消耗殆尽还远。 　　巨龙昂起头，头颅掩在高处的阴影中，只有一双赤金的双眼仍在发光。它全然不将黛西放在眼中，吐息之间带着一闪即逝的火光。 　　“已经到极限了吗，弱小之物？” 　　黛西握着剑的那只手紧了紧，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已经凝成了颗粒的冰霜贴在剑柄上，磨得掌心有些痛。她深呼吸着，试图平息自己过快的心跳，还有那几乎又一次要突破掌控的魔力。 　　“不值一提，无可回味。”巨龙的红色尾巴一抽下来，岩石便裂开了巨大的缝隙，黛西所在的那一边裂纹蔓延，火山岩石寸寸崩裂。“你便化作火焰，永远葬身于此吧。” 　　黛西脚下两块岩石分裂，橙红的岩浆渐渐漫上——不对，应该是她在下沉。 　　在这时，她身上散发出了银白色的光芒，替她抵御着脚下炙热的高温。黛西不用想也知道这光芒从哪里来，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蓝宝石——这形状她已经熟记于心，手在口袋里的一堆杂物中搅一下，就能轻松地找到它。黛西来不及细想，将寄托着天神的魔力的蓝宝石直接丢出去，划出一道弧线，丢落在特拉维斯的脑袋上。 　　于是圆形的白色光圈升起，将特拉维斯整个人笼罩其中了。 　　黛西踩在碎石头上，快速地转移阵地。但这些碎裂的火山岩石不好行走，黛西速度再怎么快，跳上去之前也得看好脚下的路。于是这图求生机的路程磕磕绊绊的，走得让人心里烦躁。 　　“嘶——”脚底有些被烫到，黛西疼得说不出话。 　　烦，太烦了。不止逃跑磕磕绊绊，其实什么事都绊手绊脚的。打起来要注意控制魔力，这一架打下来，估计在魔法的发挥上，她连五年前的水准都达不到。这个地方也不能使用失落魔法大地陷落，地下都是岩浆，她总不能把这层岩石壳子给震碎吧？ 　　黛西咬了咬牙，在脚下凝聚出冰雪来。 　　只见那银白的霜雪铺在一小块地面上，又很快因为岩浆而融化。 　　“黛西！”这时候洞穴那边，精灵们终于把石头推开了。“这边！” 　　黛西看了看那边安全的地方，刚要跑过去，又回头看了看还被困在另一头的特拉维斯。巨龙已经不再管她，直直地朝着那个被保护在屏障中的人类皇帝走去。清的力量就算再如何强大，一块蓝宝石能够承载的也有限度，那个保护罩早晚会碎掉的。 　　“啊——”她抓了抓头发后，两手伸进兜里，揪着内侧的布，把口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抖落出来。 　　其中有些黑褐色的像是石子一样的东西，只是顶端有着微小的绿牙。这些种子还未落地便开始疯狂生长，粗壮的根茎钻破缝隙，直直地伸入岩浆之中。大火在树根上燃起来，并且不断地往上蔓延，黛西任由自己被柔软的藤蔓卷着，在感受到根茎不稳地摇晃时，黛西控制着藤蔓将自己丢了出去。 　　巨龙背对着她，黛西恰好就被抛到了它的脖颈上，握住了天霜的剑刃。她手上附加了魔法，即便如此，也还是被那拥有着魔力的剑割伤了手指。黛西无暇顾及疼痛，身体一个使力，脚直直蹬在了龙身上。 　　这一下让没入血肉一部分的剑刃下滑一寸，火龙感觉到了疼痛，忽然变得狂躁起来。 　　黛西顺利地拔出剑来了，现在她拿的是等长的双剑。 　　没了能把她悬挂在高处的东西，她整个人都在下落。黛西在这时不怕死地发了狠，回手一剑削进龙鳞之中。 　　坚韧之物清脆的碰撞声传入耳朵。 　　黛西只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一些，她竟然还有闲暇去思考。 　　当然，她脑子里的东西很疯狂就是了。 　　还不够快。还不够。 　　脑内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黛西一剑又一剑剔进龙的身体里，剑痕随着她的下落而一道一道向下遍布在龙的背脊上，只是那伤痕越往下就越密集，而且一道比一道更深。在她双剑并用，又轻又快地剔进龙骨中时，那锋利纤薄的刃也切进血肉，硬是将肉剐下一块，伤痕深可见骨。 　　滚烫的龙血飞溅出来，大滩大滩地落下来，在岩石上腐蚀出白色的烟雾。 　　黛西在最后藉由魔法成功落地，就是撞得脑袋有些疼。这么高头朝下掉下来，活着就是幸运的。 　　但到底那最后一剑还是没把骨头砍一截下来，对龙的行动没有造成影响。 　　惨叫，或者该说是正在愤怒嘶吼的龙回过身，尾巴朝着黛西打过去。那些裸|露出来的岩浆都被赤红的魔力裹挟着带起，一道道地腾上半空，旋转着聚向这边。黛西制造的新屏障再次被打碎，金红色的炙热岩浆汇聚一团，将她吞噬其中。 　　“黛西！” 　　“你们这些该死的蝼蚁！今天全部都要死在这里！全部！” 　　岩浆裹成的球体沉了下去，在陷落为岩浆池的地方铺展开，而黛西的身影也就此消失。 　　“一个也不留！”火龙咆哮着，他脚下岩石寸寸皲裂，炙热的岩浆逐渐漫上。 　　但它所期待的终究不会实现。 　　在黛西沉下去的地方，以那一点为中心，银蓝色的一点寒芒落下，瞬间便扩开一圈涟漪。冰雪在红色的疆土上蔓延生长，吞噬所有的热度。银蓝的冰晶迅速地侵蚀夺走领地，寒冷扩散到每一个角落，杀死了这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冰雪中心冻结的那一处忽然炸开，黛西站在半圆的坑中，恼怒地摇着头甩落发丝间的冰渣。银蓝色的魔力鸟在她身边盘旋，那小巧又可爱的由魔力创造之物，在由黛西放飞之后，所过之处冰层破碎，巨大的银蓝光柱穿过岩洞，让这已经变得脆弱的山体又颤抖几下。 　　躲在暗处的莫兰家族长睁大了眼睛，似乎连眼角都要裂开。 　　这可不是人类魔法师能够做到的事情，就算是魔女也不行。就算是莫兰家的族长想象中的完成品，也绝对无法到达如此的高度。这样强大魔力，兴许连圣城的那一位都会为此惊叹。 　　接下来的这一战，是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疯狂的战争。 　　就连活了数千年的火龙伊古尼尔，也为这能扑灭岩浆的寒冰而惊讶：“你到底……” 　　“遵从这股魔力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黛西跃出圆坑，迈开步伐走到了火龙面前。 　　她大概是寻找到了答案。 　　在落入岩浆的瞬间，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开始解放这力量了。那不停地叫嚣着“遵从本能”的大脑，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回应，并且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天霜的魔力就应该有着如此疯狂的使用方法，而非把老虎关在笼子里。 　　接下来的一幕，是在场之人永远都不可能会忘记的。 　　断角、折翼、剔骨……黛西下手狠准快，在火龙东西颠走的惊慌逃跑时，那蜿蜒的冰飞快地困住它，剐出了火龙的心脏。 　　赤红的龙血宝石落入黛西手中，她站在巨龙倒落的身躯旁，淡然地擦拭着手中的战利品。 作者有话要说：　　龙：对不起我错了。 　　第76章 赏金猎人10 　　黛西看了看手中的龙血宝石，又瞧瞧旁边眼巴巴瞅着她的这些人。 　　所有人都想要这块破石头, 只是苦于这东西落在了她手里, 没有任何人敢动手。硬抢的方式直接被排除掉，大家只能跃跃欲试地围过来，想要同她谈一谈价格。不过这里的有钱人实在有点多, 芬顿眼角抽了抽, 难道还真要让她坐着开价？ 　　好像给谁都会得罪人, 这根本不是价格的问题。黛西扯了扯嘴角, 决定不好好做人了。她把龙血宝石往兜里一揣，迈开步子从岩洞壁上被魔力打开的窟窿走出去了。所有人纷纷追了出去，但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黛西已经不见人影了。 　　莫兰家族的族长、人类皇帝还有精灵都站在风中凌乱——这也太过分了吧？ 　　- 　　下山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黛西感觉自己身边跟了个人。 　　清走在她身旁，一边走一边解扣子。他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黛西肩膀上, 他的衣服袖子长, 黛西穿上后手都露不出来。她这一战被烧得不轻，衣服破破烂烂的, 缠在腕上的绷带也几乎被烧光了。 　　“还要回营地？” 　　“当然——”黛西低着头走路，因为闲麻烦，直接造了一道冰滑梯出来，脚踩在上面滑了下去。“不回！” 　　接下来她会送信到爱德华兹城堡，等特拉维斯安全回去之后, 就会开始传唤莫兰家的所有人，包括爱莉在内。黛西并不认为同伴有罪，但在莫兰家这个想创造恶魔的家族中，一切都是需要被调查的。当然，黛西明白，爱莉的结果不会太好。时间或许真的将她变成了一个差劲的人，哦，也许她本来就如此。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跟那些叫嚣着要铲除所有魔女，认为魔女生来有罪的人有什么区别。 　　黛西只能保证，她一定会待在路易斯，全程陪同审讯和问话，如果爱莉真的无辜，她一定不会给特拉维斯任何处死爱莉的机会。 　　不过话虽如此，黛西还是回了营地，留了一封信在帐篷里。火山因为那一战动荡多次，周围肯定感觉得到震感，也真亏这两个人还睡得死猪一样。 　　“接下来打算去哪？”清接住黛西用一条被单裹住的行李——她把背包弄丢了，行李只能这么打包。 　　黛西愣了愣。 　　他主动拿行李的意思大概是，接下来要跟着她走。不过也不排除会有五年前那种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唯独把她丢回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做法，黛西不放心地把自己的包袱拿回来了。 　　真是想想就生气。 　　“路易斯。”黛西鼓起脸颊，声音里夹带着些许不满。 　　清伸出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拉扯着少女左边的腮。 　　黛西也不挣扎，就任由他这么扯着，还没忘了说话：“我想吃早餐，带水果拼盘的。” 　　“这里哪有水果？” 　　“我带种子了，给我就地种出来。” 　　清：“……” 　　- 　　在荒无人迹的地区长途跋涉本该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黛西回到克里迪亚斯帝国时不止没瘦，连脸都胖了一圈。湮没之地和雪国的极限环境里种蔬果要耗费大量的魔力，但是呢，有些人的魔力偏偏就是多到用不完。如果之后有人回途经过，大概会看到沿路拔起的一地果树，树上都还结着果子。 　　黛西左右手各握猫的一只前爪，把猫咪拎成了站立的姿态。她埋头进猫咪毛茸茸的微博上，猛地吸了一口。 　　五年不吸猫，如今终于达成夙愿了，爽。 　　金色的幼龙在沙发上跌跌撞撞地爬着，曾经是巴掌大小走不稳路的样子，现在仍然走得摇摇晃晃。黛西心想，这整整五年了，这只龙没变一点样子，她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小家伙长大吗？怪不得清把它一起带走了，这种不会长大的宠物，人类还真的养不了。 　　黛西抱着怀里的猫，过了一会儿，金色的小龙也趴在她脑袋顶上了。 　　“开饭了开饭了。” 　　黛西把猫粮倒进小碗里，只见她脑袋顶上的龙扑腾着小翅膀撞下去，霸道地挤开了猫脸，啃了一口猫粮，还吃得非常香的样子。 　　黛西：“……” 　　小伙子你可是龙啊！ 　　眼看着两只猫用爪子将小家伙推到了一旁去，黛西赶紧把它捞回怀里，防止它再次挤回去导致一场宠物斗争的开始——这对一只龙来说也太掉价了。 　　小家伙并不领情，它在黛西怀里挣扎着打了个滚，回过头来面对着黛西。 　　黛西正认真地从内心嫌弃着它，一双蓝眼睛也未从它身上移开过。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小家伙忽然吐了口细细的火苗，差点就烧到了黛西。 　　黛西扯了扯嘴角，愤怒地伸手捏住了它的嘴。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嘴角就抽搐地更加厉害了——她发现自己的睫毛都被烫弯了。女孩子的睫毛可是非常重要的，直接影响到颜值。黛西默默地伸出手到背后，拿起了凶|器。 　　清下楼的时候，就看见黛西和金色的小龙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前者手里拎了个很软的抱枕追着后者打。在黛西一抱枕抽下桌上还差一半就要完成的水杯之后，清的眼皮跳了一下。 　　三分钟后。 　　清左手捏着两只小翅膀把幼龙提起来，右手握着黛西的后颈。 　　“它经常偷吃猫粮，也吃不多，估计就是图个新鲜什么都想啃一啃。你不用太约束它，让它自己玩就好。”清放开黛西，捏着龙的左手抬起来，认真地盯着小家伙。“喷火是最近才学会的，闹起来的确没轻没重的，把它的嘴绑一下吧。” 　　在看到被丝带绑了嘴的幼龙表现出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后，黛西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会儿我要去爱德华兹城堡。”清敲了敲她的脑袋，“特拉维斯今天回路易斯，你打算去见他吗？” 　　黛西原本是高高兴兴的，但一听到这几个词汇，少女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去呗。反正有莫兰家这件事情在，早晚都是要见面的。”黛西叹了口气，从衣架上拿下帽子戴在头上，想了想似乎还有哪里没准备好。“等我剪个睫毛？” 　　- 　　黛西这五年里并非没有回到过路易斯。 　　反而因为赏金猎人的任务委托，为了替某些重臣解决事情，她会经常到路易斯来。路易斯瞒着皇帝开设的地下拍卖交易所她经常去，不过所谓的“瞒着皇帝”只是这些人自以为的，特拉维斯什么都知道，只是默许了一部分的黑色场所。还有些不正经的酒馆、洗脚店什么的，黛西这几年没少往里面钻。 　　所以，她对路易斯的看法，在这几年里改观的有够厉害。 　　克里迪亚斯帝国最繁华的国都，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也是有着腐烂的内里的。只不过皇帝很会把控平衡，才没让路易斯变成一座声名狼藉的城市。 　　说好了要去爱德华兹城堡，黛西一路上却走走停停，见到商店就想买各种东西。 　　一旦回到清身边，也意味着她经济解放，可以放心大胆地花钱了。法雅十字广场周围的街巷被她串了个遍，买的东西太多，只能大包小包地装进麻袋里拖着走。 　　黛西手里捧着一包苹果干，用竹签叉起一块，递到了清嘴边。毕竟是他付的钱，怎么说也该先让他来品尝一下美味。而且这位其实挺爱吃甜食的，一旦手边有些糕点之类的东西，他表面上很正经，其实嘴巴完全没有闲着的。 　　清别过头，躲开了黛西的竹签：“我不吃苹果。” 　　……哦，原来挑食啊。 　　黛西以前看这位纯属是对口味和烹饪方式讲究，但食材的种类却不挑不捡，什么东西都吃。而且没有贵族那种不管要谈什么，都先坐下来喝杯茶，一口就能品出红茶产自哪里的破习惯。这样一个天神实在有些完美，让黛西总想从他身上挑出点瑕疵来，如今终于实现了。 　　她喜滋滋地咬住竹签，脚底也开始踩石砖路的格子了。 　　“你在高兴些什么？”清跟了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小孩子了，好好走路。” 　　“我开心——” 　　- 　　早已得知清要来，而且很可能携带上某位和皇室关系复杂的前宫廷魔法师，特拉维斯干脆就派了骑士长出来接人。骑士长是个忠臣，而且话不多，知道黛西是个魔女之后也从未声张过。在修斯家族没落之后，特拉维斯就只信得过这位骑士长了。 　　“您这是……”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骑士长，在看到黛西拖过来的麻袋之后，也是有些愣住。 　　麻袋其实一直是清在拖，只不过快要走到爱德华兹城堡之后，清觉得丢人，就又塞回她手里了。 　　黛西从善如流地答道：“哦，土特产。” 　　骑士长可真不觉得，黛西会愿意给皇帝陛下带土特产。 　　“能允许我们检查一下吗？” 　　“不行。”黛西一本正经地抬起头看着他。“因为我还带了瓶毒|药在里面，准备放进皇帝的熏香盒里毒|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败家怎么办？ 男主：算了，让她随便买。 　　第77章 艾斯戈尔盗贼团1（捉虫） 　　龙血宝石在三天前就由乌鸦带走，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去奎尔密林。这样一来, 皇室的小皇子就无法医治, 到最后还是只能将天神请出来。清来到爱德华兹城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皇子，连特拉维斯的面都没有见。而黛西独自去了待客之处, 特拉维斯正等在那里。 　　也许这尴尬从黛西走进玫瑰园开始, 就是注定的。 　　她拒绝了仆人的帮助, 粗暴地扯开椅子坐下, 也未抬头看特拉维斯，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大口。黛西强行将这开水冲泡的茶咽下去，烫得从嘴巴疼到胃，却还是倔强地表现出一副没事人的姿态。 　　而且，她还要装一装博学：“卢红？” 　　特拉维斯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确实是爱德华兹城堡的礼仪要求好，此刻竟然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嬉笑的表情来。他心累地摆了摆手，防止这里出更多丢面子的事, 把人都遣出去了。 　　特拉维斯挽了一下袖子, 拿起茶壶给她手中的琉璃雕金茶盏添了一杯。 　　玫瑰园是前些年建起来的，种了满园的各色玫瑰花, 这一处种的全部都是奶黄色的浅色玫瑰。就算是再怎么尊贵的客人，也不会从这处种着香槟玫瑰的小园子里接待。听说皇帝自己家的下午茶一般都会在这里享受，是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场所。 　　“别倒了，我不喜欢喝茶。”黛西推开杯子，一旦没了那么多人在背后看着, 就不再有正形了。她懒散地趴在桌子上，那些“不高兴不开心”的情绪暴露无遗。 　　特拉维斯问道：“要果汁？” 　　“要清水。”黛西把茶倒掉，提起还在小小的炭火盆上烧着的水冲进杯子里。 　　“那吃点心吗，我记得你比较喜欢……”特拉维斯才把细藤编织的精巧小盘子推过去，“奶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黛西打断了。 　　“别在这里假客套了。”她明显很不耐烦。 　　而这句话一说出来，特拉维斯就不敢再动弹了。他早先在得知黛西可能要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小心一些，不要惹她烦，更不要让她生气。 　　黛西一见到特拉维斯，就有着数不清的话憋在心里。可是这些烦躁的话语一旦说出口，她却又后悔了，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脾气也太炸了。 　　“我来是想说莫兰家族的事情。” 　　特拉维斯低着头，声音很小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着。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黛西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情报都交代出来。特拉维斯越听越觉得荒谬，到最后竟然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失陪。”他站起来，这件事必须立刻着手处理才行。 　　“等等——”黛西叫住了他，“这件事我要一起处理，其中牵扯到了我的同伴。如果爱莉·莫兰履历清白，我希望你能够放过她。” 　　特拉维斯走了两步便停下，他回过头来，问道：“那你认为什么叫履历清白？” 　　“如果她由出生到现在，没有做错……” 　　涉及到大事，特拉维斯一向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有些事可以退让，但有些事是他不管得罪谁，也不能退后半步的。他打断了黛西：“她的履历不会是清白的，她这一生，从降生开始就是错误。” 　　黛西点了点头，两手揣在兜里，似乎是气到说不出话了。要谈起这个出生即错误的言论，黛西可是深有感悟，长篇大论说个几天几夜都没问题。只是人长大后总会对一些事情看淡不言，她要是每次听到这种观点都要动手打人或者哭诉，她这辈子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没关系，从现在起，你不会找到爱莉·莫兰这个人的。”黛西回过身去，也许实在是气坏了，脚掌直接就绊在了桌子腿上。 　　那炖在小碳炉上的水壶摇了摇，把炭火盆一块带了下来。 　　黛西身法奇特地朝后一缩，抱住脚往后一翻，避免了在身上烙几个坑的结局。 　　这一下特拉维斯看得惊险，他赶紧走回去，蹲在黛西面前关切道：“有烫伤到哪里吗？” 　　“我被烫伤你很高兴吗？” 　　这可真是个聊天鬼才。 　　- 　　“您别再折腾这些鱼了。”骑士长跟在黛西背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挽了下裤腿，拿着网兜跳进小池塘了。皇帝陛下养的锦鲤被网进鱼缸里，不过这么长时间她也只逮到了一条而已。黛西实在是不受动物欢迎，鱼逃得几乎没影子，也实在难为她还能逮住一条。 　　“我生气。”黛西指着那个圆形的玻璃鱼缸说，“这条归我了，让人给我送到城外的庄园里去。” 　　骑士长敢怒不敢言，只能点点头应了。 　　倒是清慢悠悠地走过来，到了水池边就伸出手，抓住玻璃鱼缸的沿，将锦鲤倒回小池塘里了。如今以黛西这脾气和能打程度，也只有这位能对付她了。 　　骑士长顿时松了一口气，陛下养的这七彩小锦鲤啊，可算是保住了。要不然黛西抓走一条，皇帝还会让下属再去找一条回来，这稀奇玩意儿要到哪里去逮啊？ 　　“养了猫还想要鱼，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黛西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清对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黛西还在生气，并且决定为这条鱼迁怒他，完全没有回应。 　　“过来。”清又重复了一遍。 　　黛西这才不情愿地走回池塘边上了，她抱着手臂，还扭着头噘着嘴。她闹脾气的样子清见了不少回了，这次也是见怪不怪了，反正她只要遇到特拉维斯，就一定会生气的。清哄起她来也算颇有经验，这种时候揉揉脑袋搂一搂就好了。 　　“一定想要鱼的话，我就去给你找，会飞的那种行不行？”清摸了摸她的头发，把翘起的那一撮压了下去。“但是不可以养在屋子里面，一定要在室外，不然家里的猫就有的玩了。” 　　黛西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想要鱼。” 　　话说到这一步，黛西也算是被哄好了。 　　- 　　在莫兰家族未到达路易斯之前，国都又出了别的事情。 　　爱德华兹城堡同时公布了两条讯息，首先是小皇子亚历克斯的存在，并且解释了因为他患有重病，在医好之前从未对外提起过。第二条，则是小皇子亚历克斯失踪的消息，或者应该说是被人绑|架了，现在国都严格管控，骑士团和巡逻队在路易斯四处搜查歹徒。 　　“这一家人还行不行啊？”柯蒂斯这段时间被搅得没法待在国都，只能走下水道出城了。 　　而还住在城外庄园里的清和黛西在得到消息时，前者无动于衷，反而是后者比较着急。 　　“什么人能进爱德华兹城堡绑人啊？”黛西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当年柯蒂斯不就闯进城堡还平安无事的出来了吗？不过比起柯蒂斯，她自己也没有好多少，当年还单枪匹马闯进爱德华兹城堡呢…… 　　清把她手里的报纸拿出来，叠好之后塞进桌子底下的抽屉里：“太多了。” 　　黛西忽然一拍手：“啊，我知道了，莫兰！” 　　“不是。”清果断地否决了她，把桌子上的果盘端进她手里。“别胡思乱想了，如果对方不打算伤害小皇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约上皇帝谈条件了。” 　　黛西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那位小皇子的存在，是如何被绑|匪知道的呢？爱德华兹城堡这几年里不是一直都瞒的密不透风吗，到底是从哪里走漏了消息？ 　　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黛西，客人来了，开门。” 　　黛西揣着满心的疑惑，穿着一双兔耳朵棉拖鞋踱步过去——她这个体质有些变态，不怕冷也不怕热，冬天能穿五分裤，夏天能裹大棉袄。她拉开了棕色的木门，外面那人立刻冲了进来，贴近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着黛西的领子，将她拉得必须踮着脚才能碰到地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之间的怨仇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牵扯进来？”特拉维斯情绪激动，他此刻几乎快要疯了，眼睛里都带着红血丝。 　　黛西翻了个白眼。 　　这叫什么事啊？ 　　“特拉维斯，不想挨打就放开手。”清把手里的果盘不轻不重地扣回桌子上，站在桌子上的金色幼龙被吓得跳起来。 　　但黛西这次却不打算再轻易忽略这件事了，她抬着头，不卑不亢地看着特拉维斯。在特拉维斯察觉到自己的冲动，刚要松开手的时候，黛西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按你的理论来讲的话，有些人从降生开始就是错误，哪来的无辜一说？” 　　黛西扯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又迈出一只脚来踩住他，将他带的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特拉维斯曲了一下腿，就从即将被带倒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但他才抬起头，黛西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 　　特拉维斯坐在沙发上，用冰块敷着脸，终于算是冷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我们黛西不会遇事嘤嘤嘤，除了生气不会别的了 　　第78章 艾斯戈尔盗贼团2 　　黛西侧坐在楼梯上，怀里抱着猫, 装得对客厅的谈话毫无兴趣一样。但她时不时地就要朝这边瞥两眼, 让特拉维斯感觉到压力颇大。 　　特拉维斯捂着脸，颇为悲痛地叹了口气：“她还在瞪我。” 　　“她在湮没之地救了你的命。”清淡定地捞起报纸，翻了一页。他其实很少看报纸, 每次拿到手之后都是在看那些胡侃的八卦, 当做日常娱乐。五年前的报纸上只有角落里才有那些不符实际的八卦, 现在报社变了, 报纸对清来说就变得很有意思。 　　他话不说完，要特拉维斯自行联想。 　　黛西在湮没之地救了他的命，这才过去没一个月，他就怀疑黛西是个绑|匪，堪称忘恩负义。 　　过了一会儿，黛西终于算是瞪够了。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捞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袍和帽子，拉开了棕色的木门。她回过头, 好歹算是有出门先和清打声招呼的习惯：“我出去散散心。” 　　清点了点头, 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目送她走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 清扯着特拉维斯要他站起来，自己则是去穿了外衣，似乎也是打算出门。特拉维斯想问的事情一直还没开口，而清也完全没打算听他说话，拽着他的手臂就往外走。 　　- 　　黛西似乎真是散心, 她去了路易斯城内，在法雅十字广场周围的商圈里购买东西。她脸上扣了一张雪鸮的白色面具，时不时地会拉开面具给自己透气。在路易斯都城里她的知名度太高，露脸的话很容易引起骚动，戴面具是个不错的选择。 　　清和特拉维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特拉维斯现在是真的没心情逛街，他跑到庄园是一时冲动，冷静下来后想从清这里得到情报。即便一无所获，也不代表他就无事可做了——他现在应该立即返回爱德华兹城堡，想尽一切办法抠出线索，将亚历克斯找回来。他每次打算走的时候，清都会扣住他的肩膀，强硬地留住他。 　　黛西从珠宝店里走出来之后，转头就进了铁匠铺，从里面拎着把银闪闪的细剑出来。 　　她买剑做什么？ 　　特拉维斯立刻就产生了疑问。 　　不仅仅如此，她这次出来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诸如乌鸦羽毛、拓印魔法纸之类的，甚至还有一笼白老鼠。黛西还不至于养小白鼠来当宠物，毕竟她现在和猫住在一起，白鼠带回家就该变成口粮了。 　　黛西提着这些东西拐进了小巷，身影彻底消失在这里了。 　　倒是有一只白鼠窜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枚红色的宝石。它似乎是有目的地的，跑起来时完全不含糊，到了巷口处直直拐向右侧。 　　那一笼白老鼠就摆在地上，笼子的门是打开的，剩下的几只却不往外跑，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这些小白鼠的脖子上都挂了宝石，颜色完全不一样。 　　对于想法多手段也多的魔法师，特拉维斯并不敢说了解他们。因为魔法总是在变化，基于这些魔法师们的鬼点子，各种各样的魔法和咒语都在被创造出来，而且有很多奇特、微妙到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用处。他曾经见过黛西用小型龙卷风清扫地面，也见过她操纵着一支笔，让笔杆与她手里那只同步动作，来搞定需要抄写很多遍的书。 　　现在她又是在做什么？ 　　黛西蹲在屋顶上，两只手握着拓印魔法纸，底下还垫着张同样大小的路易斯游览地图。一条红色的线在拓印纸上逐渐出现，而过了一会儿，另外一种颜色的线也拓印在纸上。 　　而在特拉维斯眼中，就是笼子里又一只小白鼠跑出去了，还是走右边。 　　等到所有的小白鼠都跑出去之后，黛西圈出了地图上的几个点。她从纸袋里拿出一杆天平，右侧放了砝码，左侧则是一根鸦羽。冗长的咒语被咏唱出来，魔法学院的学生都会学到这个“天平与真理”的魔法，说实话是真的不太好用。 　　“天平与真理”的魔法唯一要观察的现象就是，羽毛的重量是否能够压过砝码。如果羽毛压过砝码，所猜想的理论则是虚幻，如果羽毛压不过，那就是现实了。 　　这个魔法毫无疑问，是非常难用的。因为每次砝码比羽毛重的时候，魔法师都不确定自己的魔法施放成功了没，因为砝码本来就比羽毛重。 　　黛西也一样用不好，不过她总还是比别人强一些的。 　　圈画出来的八个点中，有两个为“现实”。 　　“旧教会，贫民窟……”黛西扯了扯嘴角，把地图收起来，天平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扔在了原地。她由房子另一边的小巷跳下，根本不知道后面两个人因为她动不动就爬屋顶而跟丢的情况。 　　清走过去把笼子提起来，他当然是知道黛西在做什么，这里对现况还不清楚的只有特拉维斯而已。 　　- 　　旧教会对黛西来说不是好地方。 　　这里是一座废弃了的建筑，还保留着教会的些许设施。这里曾是黑色协会那些面具人的聚集地，教会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于一扇开在顶上的窗户，还是为了照亮黑暗圣典上的文字而保留的。黛西还记得这个地方走出去不远就能看到一家花店，她曾经也算是个常客，数个月里每天都要买一束便宜的雏菊。 　　黛西走进来的时候，这里面铺满了灰尘，从黑色协会被神官彻底清除起，这地方大约有五年之久没人造访过了。 　　白色的老鼠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那个摆着圣典的台子上的，它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宝石，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黛西走过去把宝石取下来，老鼠就慌乱地逃进角落里了。黛西把红宝石拿到圣典上方，一边将魔力聚集起来，透过宝石后缕缕垂下的魔力忽而收拢，带起了丝丝缕缕的紫黑色魔力。 　　黛西皱着眉，几乎说不出话来。 　　清理黑色协会的人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这本破书留下来？准备有朝一日再聚起一群邪|教徒吗？ 　　她抱着抓狂的心态触上了黑色圣典敞开的书页，但似乎感觉不太对？她手指在书页上擦过，总觉得灰尘有些薄了，不像是弃置五年的样子。黛西狐疑地翻过几页，却发现书腰处空了一块，扒开之后能看到锯齿状的撕裂痕迹。她翻回去查阅了目录，发现这一部分所写的东西和魔女有关。 　　黛西合上书，她打算把这东西带走。 　　墙壁上的展柜里有些碎片，应该是面具碎掉了。但这不值得引起注意，真正让黛西在意的是，柜子最上方多出来的一张完好无损的白色狐狸面具。 　　她记得，曾经在这个地方是没有见到过“狐狸”。但是……黑色协会的确是有“狐狸”的存在的。黛西隐隐约约地想起来，她还在训练营的时候，救下特拉维斯的那一天，是有见到过这张面具的。这记忆隔得太久远，黛西总不能脑子里刻着每个被她打过的小喽啰，如今回想起来也记不具体了。 　　黛西将那张面具一起揣进包里。 　　她想了想，把扣在自己脸上的雪鸮面具摘下来，摆在了柜子上。 　　除此之外，这地方也找不出什么玄机了。 　　黛西提着包，朝另一处目的地走去。 　　- 　　贫民窟是整个路易斯最乱的地方，这里住着的可不全是贫民。反而是因为缺乏管制，大部分不清白的人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落脚，柯蒂斯以前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爱德华兹城堡破获的所有案件里，只要犯人没跑出路易斯，十有八九是在贫民窟逮到人。 　　违|禁|物品交易，地下拍卖之类的事情在贫民窟常有发生。 　　赏金猎人们甚至调侃过，国都路易斯城里最富裕的地方不是爱德华兹城堡和皇宫，而是这片不起眼的贫民窟。 　　黛西挎着包走在积了不少泥土、无人清理的石子小路上，住民们都是夜行动物，这地方白天很清静，街道上鲜少见到人。黛西依照着地图走进来，走了一段路才看到蹲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小白鼠。它到这里之后就不再行走了，呆呆地望着屋子。 　　门的左右两边，角落里燃着小小的青色火苗，这大概就是小白鼠不再往前走的原因了。 　　但这种结界对黛西而言形同无物，她从包里拿出一只玻璃杯，扣在了一团火焰上。在火苗几乎熄灭的时候，黛西拿起杯子，推开门走进去了。在过了一会儿之后，火苗又变回之前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黛西首先从院子里走了一圈，她拿起摆在花坛边的顶端分叉的长木棍，在踩进没过膝盖的草丛后不久，将木棍朝旁边一戳。只见木棍顶端的分叉恰好扣住了一条大张着嘴的蛇，小小的魔法砸下去之后，这条蛇就立刻失去意识了。 　　路易斯这个地方太繁华，城市里每天都清理打扫，就连城外的一片地也都很好地维护了。 　　这让黛西差点就忘了，这地方的气候其实挺适合毒蛇居住。 　　第79章 艾斯戈尔盗贼团3 　　这座破旧的院子似乎也是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又脏又乱的, 墙边还有碎掉的玻璃瓶子。黛西走过去, 把碎片翻过来看，这是出产自外地的一种啤酒，价格非常低廉, 味道也和价值相符。好的啤酒更偏向于用深色的瓶子来装, 这种透明玻璃做成的酒瓶不利于啤酒保存, 一向是被懂酒的有钱人弃置的。 　　酒瓶上落了灰, 薄薄的，还有一些泥点。不过它到底在这里多长时间也难说，路易斯又不是个干旱无雨的地方，有什么灰尘也该冲洗的差不多了。唯独那酒瓶碎裂的边缘，在黛西用衣角擦去灰尘之后，才发现它有多么锋利，而且断面有着漂亮的光泽，没有多余的划痕。 　　黛西认为这瓶子是刚碎了没多久, 否则风吹日晒雨打, 这瓶子的碎裂边缘早该被磨得平缓些了。 　　她推开房子那扇陈旧、随时要掉下去的木门，在“吱呀”的刺耳响声中走进屋子里。这里的房屋经常会被打破窗户, 所以有些屋主干脆就不再安装窗户，室内通风全靠开门，照明就点蜡烛或者摆上魔灯石。黛西进屋后眼睛还未适应黑暗，就吸入了一鼻腔的恶心气味。 　　她从包里掏出个魔灯石，捏着鼻子往屋子里走。 　　地上是斑斑点点的神色痕迹, 而且油腻腻的，黛西走过去的时候都觉得粘脚。墙上趴着壁虎，屋里还能听见老鼠惊慌地碰到盆子的声音，苍蝇在屋子里乱飞。黛西怀疑自己要是揭开米缸来，里面可能会飞出一大群蛾子。放烛台的地方积着一大堆蜡油，越往下越黑，最顶上那层还是白的，旁边的小盒子里放着几根搓好的棉线。屋主大概是有把用过的蜡油再烧几次的习惯。 　　这真的是个日子过得不容易的人，黛西叹了口气，把盒子原样放好。 　　墙边还有个书柜，也是一样的又老又旧，柜子里的横木板几乎快被压塌了。不过里面的书倒是有不少，黛西拿着魔灯石照了照书腰，不得不说这些书保存的还不错，但是……黛西看到《魔法奥义》、《魔法的八个碎片》之类的书的时候，还是叹了口气。 　　也许屋主是想学一学魔法改善生活，但很遗憾的是，这些书在魔法学院里都被导师定为“看个笑话就好”的类型。其中所写的，大概都是些不懂行的人对魔法的臆测，一本书下来，就会成就一个幻想家。 　　黛西继续在房子里搜寻着，她推开一扇房间半掩着的门之后，终于找到了腐臭的源头。那石头地板上铺着的两床被子，大概就是屋主的床铺了，褥子上应该是躺了两个人，还有一床被子将他们蒙住了。血迹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盖住他们的被子很干净，但垫在身下的褥子上全都是血，周围的地面上也是。 　　黛西走出去，在红宝石内写入魔法咒语，将它扔上天空，炸开了一溜红色的烟雾。 　　不到半个小时，在附近巡逻的人就赶来了。 　　黛西放出的信号是爱德华兹城堡在处理非常紧要的事情时才会用到的，一旦放出，接下来全城的巡逻队和骑士都要过来。巡逻队赶得火急火燎，到达后看见大门敞开着，他们的前宫廷魔法师脸色惨白地站在院子里。巡逻队的人纷纷愣住，他们心里面大概都憋着同样的想法：我们能给这位帮上忙？ 　　“屋子里有尸体，大概是两具，死亡很多天了。这和爱德华兹城堡在追捕的绑走小皇子的犯人有关，但具体有什么关系还不好说。”黛西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背后的屋子说，“你们能不能帮忙打个下手？尸体我不敢动，太恶心了。” 　　巡逻队的小队长摸了摸头，算是明白这位叫他们来做什么了。 　　“就这件事？”他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在黛西点头之后，小队长问道，“那您炸这么紧急的信号做什么？” 　　“退休太多年，实在不记得什么情况该用什么烟了。”黛西回答得理所当然。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爱德华兹城堡的骑士团、侍卫、巡逻队纷纷聚集到了这里，院子里待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就只能站在外面排队。想必现在藏于贫民窟的恶人们都已经竖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怀疑皇帝陛下是发了狠要把这地方所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给清理掉。 　　骑士长把鉴定交给站在院子里的特拉维斯手中，简短地概述道：“死亡大约四天，内脏全部都是碎的，腹部开口之后就全部喷出来了。两人的死法一样，男性失去了左手，女性失去了右手。” 　　清从附近的小酒馆里买了杯果汁回来，刚把杯子放进黛西手里就躲开了。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会摸一摸少女的头发，或者拍一拍头的。 　　“味道太大了。”清脸上带着些嫌弃。 　　黛西一边喝着果汁，压下胃里的翻涌，一边盘算着该怎么把她身上这气味蹭对方一身。 　　“男性死者名叫克里斯托弗，是个没有姓氏的孤儿。从哈顿小镇搬来，在贫民窟生活了九年，一直以手艺为生。女性死者身份不明，这符合在路易斯贫民窟里大部分人的特征，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登记过任何信息。”骑士长说道，“接下来我们会向这里生活的人进行调查和询问，来确定获取更多信息。” 　　特拉维斯点了点头，他脸色也不好看。这种地方对他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如果不是这一回糟糕的事件，他这一生都不会踏进贫民窟半步。眼下他越来越担心小儿子的处境，如果真如黛西所说，这个地方和犯人有关，那亚历克斯会不会也被人以这样残忍的手段…… 　　“手艺？”黛西根本就没在屋子里发现和手艺有关的东西，当然，那一堆糟糕的蜡油不算。 　　说起蜡油，她忽然就想到一些事情。 　　黛西把杯子塞回清手中，转身又回到屋子里了。现在屋子里被巡逻队带来的魔灯石照亮了，黛西走到烛台旁边，将那个糊满蜡烛油的能摆放三根蜡烛的烛台抠了出来。这座烛台的底座是纯金的，被糊住的地方还镶嵌着很小的宝石，显然，屋主是用不起这件东西的。 　　她又一次搜寻了屋子里，从破破烂烂的衣柜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连着袖子的围裙。手工艺者确实是会有这种衣服的，防止他们弄脏袖子。黛西揪起两条带着异味的袖子，发现左边那条袖子明显比右边的脏。黛西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检查了一遍，说实话也没几件衣服，男人的衣服都是左手比右手脏，而身份不明的女性的衣服则相反。 　　四天……吗？ 　　黛西拿起蜡烛台走出去：“烛台上应该有标记工匠的名字，想办法找一找失主，我想听听对方的想法。” 　　- 　　一天之内，黛西就已经几乎揪出了真正的嫌犯，接下来就等找到烛台的失主了。 　　“你真的要吃这个？”特拉维斯看着炭火炉上肉汁溢出的烤肉，只觉得气味很是刺鼻。他是真讲究，这种会熏一身味道的食物，他从来不会去尝试。 　　黛西拉开椅子落座：“就要这个。” 　　清把外套脱下来，没有选择挂椅背，而是放在了离桌子最远的衣架上。这种味道特拉维斯嫌弃，清只会比他更加嫌弃。但是他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坐在桌子旁边，把餐巾铺在了膝盖上。 　　还有个什么都能吃，但是感觉自己在这里很多余的骑士长。 　　他们四个人占据了烤肉店最大的包间，实在是浪费。不过店家很开心，因为很快他们就可以像全城宣告，这是皇帝陛下造访过的店。 　　“艾斯戈尔那帮人之前也去湮没之地了，应该是想偷走龙血宝石。” 　　艾斯戈尔盗贼团一向喜欢抢走别人最重视的东西，是一群人见喊打的恶人。这一行为倒是也对得上号，从湮没之地偷走龙血宝石的话，特拉维斯就救不了小儿子的命。可惜小皇子还是活下来了，他们就又想办法把小皇子绑走了。 　　至于为什么当时不干脆利落地带走龙血宝石——见过了黛西闹出的动静，谁敢在她手里抢东西？ 　　包间的门被敲响，得到允许之后，外面的人才推开门走进来。蒂娜手中握着一支箭，她将箭矢与手中的纸条一起呈递到特拉维斯面前。从走进来到离开，她没有看向黛西一眼。 　　特拉维斯打开纸条看过之后，就把这张纸摊开在了桌子上。 　　“小皇子平安无事，我想要您最重要的东西。” 　　黛西啧啧道：“这还不算最重要啊？那最重要的是什么，夏洛特小公主，还是皇位？” 　　说起皇位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分明就带着几分嘲讽。夏洛特现在不在皇宫，抓她可比费尽周折绑走小皇子容易的多，艾斯戈尔盗贼团之所以没有直接把她抓住，就意味着夏洛特并不是重要中的那个“最”。 　　“都不是。”特拉维斯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是在开挂……破案速度十分感人。 　　第80章 艾斯戈尔盗贼团4 　　关于特拉维斯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这一问题，黛西其实并不感兴趣。如果这一回不是她心软, 或者正义感作祟多管闲事, 爱德华兹皇室的事情本该完全与她无关的。 　　黛西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能交出去的东西吗？” 　　“是，因为比起还活着的人，我的重要之物不值一提。”特拉维斯站起身, 走到黛西身边的时候, 把钱包放在了她手里, 可见请吃饭这个承诺还是作数的。“失陪了。” 　　骑士长赶紧跟了上去。 　　清仍然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没有表现出对烤肉的气味的嫌弃——如果忽略他面前摆着的两瓶除味剂的话。在包间里还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清换了位置，坐到了黛西身边。 　　他提议道：“你要不要跟去看看？” 　　“不去。”黛西把架子上的烤肉全部夹进自己的盘子里，也没有要分给清一半的打算。这一点清倒是没有异议，反而还在体贴地拿着夹子替她继续烤。最近这个男人的态度很奇怪，黛西也说不上来。“您怎么两边搅浑水？” 　　黛西刚叼住一块肉，清就捏住了她一边脸颊。 　　“你以为我很乐意？” 　　黛西显然对这件事非常反感：“那您到底在图求什么？” 　　清不仅没有回答，似乎还在她所表现出来的不耐烦中找到了乐趣。他捏住黛西的另一边脸, 朝两边扯了扯：“你猜猜看？” 　　真是个性格恶劣的人。 　　- 　　等到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候, 黛西才把包里藏着的那本黑暗圣典拿出来。这本书是以魔力创造，以魔力撰写, 算是一本由魔法构成的书。黑暗圣典中所蕴含的魔力量大得吓人，想要割裂这本书，用普通的方法是不行的。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算是圣物。所以刀剑不能破之，手撕还要遭反噬。撕下那几页的人必然是动用了某种魔法, 否则撕扯下来这么多页，估计连命都没有了。 　　她要怎么找出残余的魔力，从中追查到撕书的人呢？ 　　狐狸面具被她摆在一边，她认为面具的主人也许和书页的丢失有关，但在探查之后，却没在面具上发现任何魔力。找不出魔力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真的没有，另一种则是自身的魔力量远低于对方，而这对现在的黛西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魔法师常常会有一种坏毛病，跟学者一样，遇到搞不懂的问题就会发疯，抓耳挠腮地钻着牛角尖。 　　黛西看了看自己手里抓下来的一把金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决定丢下面具和黑暗圣典。她赤着脚拉开房间门，在走廊上跑了几步之后，抬起手正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清的房间里保持着暗色，只有书桌前摆着一块魔灯石，在夜晚发出暖橘色的灯光。说起来，黛西这还是第一次造访清的房间，因为以前清从来不允许她进来。本来以为两个房间的格局是差不多的，但她发现，清的房间要比她想象的普通得多。 　　床不是躺下后能滚上五六圈的款式，就是一张普通的床，多加一个枕头可以睡下两个人的那种。屋子里的杂物很多，地上堆着好几摞书，应该是看完后还没来得及收进书架的。地毯比外面走廊上铺的要软，而且抱枕之类的东西随地散落，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躺。 　　此时的清坐在书桌前，脸上架了一副平光镜，他回过头来看着黛西，侧脸镀上一层暖融融的、温柔的光辉。这个苍白的人在此刻似乎终于有了些温度，他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显得柔和了，可见这点色彩究竟起了多么大的作用。 　　只不过开口之后，黛西才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嘲讽。 　　“这个时间来敲我的门，可真是失礼啊。” 　　黛西一时气结，门明明是他自己打开的：“我还没敲呢！” 　　“好好好，所以你有什么事？”清将桌上散落的稿纸收拢，摞成整齐的一沓。钢笔也放回到原处，说起来，在这个羽毛笔风靡世界的时代里，他这么一个时髦的天神还会去用钢笔，也是一件奇事了。 　　黛西越听越觉得生气，这应付小孩子的口吻到底算怎么回事嘛。当然了，她也知道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脾气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来得莫名其妙，根本就抑制不住。她自从又回到这家伙身边，就发现自己似乎有数不清的脾气想发作，只是需要找各种各样的缘由和借口罢了。 　　黛西没说明来因，而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来。 　　“又生气了？”这么一段时间磨下来，清也好歹算是适应她的小脾气了。他淡定地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是不是还要我抱着你哄一哄，像小时候一样？” 　　黛西气愤地跺脚：“闭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这个衣架子该死的迷人啊！她抵抗不住啊！ 　　两只猫在黛西脚边蹭来蹭去，但黛西不为所动，矜持地坐在清旁边。表面上是在看身边这人在设计什么魔法仪式，但实际上时不时地要扭头看一眼他的侧脸。 　　有他在这里，还吸什么猫啊？ 　　当然，黛西就这么忘记了她来的目的。 　　- 　　黛西很享受这种感觉，坐在一个可靠的人身边，捧着一杯热牛奶看着他在纸上写下一串顺畅漂亮、但是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当然了，她的存在还没有显得很多余，时不时地挑起的无聊话题都有人招架，清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边对付她，一边完成手中的工作。 　　当然了，人总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清推着她的脸，将她推得远了一些，问道：“你是不是该睡了？” 　　“不，我一点都不想睡。”黛西笔挺地坐在他身边，只不过这个晚上比狗还精神的表象之下，是一个在打着瞌睡的灵魂。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大半夜不睡觉待在这里看天书。 　　清叹了一口气。 　　他对黛西的这些小情绪已经有了初步理解——这时候如果劝她赶紧去睡，她一定会生气。但如果干脆就放任不管，她一定会更生气。好在还没等他接过难题，黛西就抑制不住地打了个盹。不过几分钟过去，少女就趴在他写好的那一沓手稿上睡过去了。 　　- 　　黛西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清的床上的，这张床实在太软，一觉下来对脊椎非常不友好。也就是某些人的身体和人不一样，在这种床上才没睡出脊椎病。她一个人独霸枕头，还睡在床中间，这张床是容不下第二个人了。黛西张了张嘴，她赶紧翻身下床，急匆匆地走了两步撩开了窗帘。 　　房间的主人此时正躺在飘窗上，还专门架了块纸板挡住刺目的光线。 　　黛西捂着头在窗户边蹲下了，反省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闹小脾气，还在清的房间里睡着，害得他又要去睡窗户。仔细一想，从十四岁到现在，她好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天神睡过很多次窗户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窗台上垂下一只手来，揪了揪黛西头顶的浅金色发丝。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黛西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 　　然而话到了嘴边的时候，却偏偏就出了意外：“做你。” 　　“……” 　　“……” 　　清撑着铺在飘窗上的垫子坐起身，曲起一条腿，看向黛西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惊诧和玩味。 　　不，不是的，您真的误会了。但这可怎么解释啊？黛西悔得几乎要吐血。她蹲在窗台下面，完全不敢仰起头去看他，只留了一个毛茸茸的浅金色头顶给他看。但即便如此，黛西也仍是能感受到扫过头顶的冷飕飕的视线。 　　清饶有兴趣地揉着她的发顶。 　　“虽然我很期待你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但现在可不是时候。”清勾起手指，在她头顶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快走开，我要换衣服。” 　　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天神可坏了23333333 蔫坏 　　第81章 艾斯戈尔盗贼团5 　　黛西来时走路都是带着风的，她每踏出一步, 都散发出一种要把小酒馆拆掉的架势。 　　披着黑袍的爱莉看得心惊胆战, 开始反省起来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她，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她从接到黛西的飞信起，就立刻踏上了旅程, 在没有将行踪告知于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路易斯。 　　“你怎么了？”爱莉瑟瑟发抖地往一旁缩了缩。 　　黛西在她身边坐下, 回答道：“恋爱问题。” 　　“哈？”这个话题的展开实在突然, 但不过片刻, 爱莉就像是什么都了然于心似的，阔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嘛，我们黛西这么漂亮，还能在一根绳子上|吊死吗？你想认识什么样的男孩子，再优秀的我也能给你找出来，别丧气嘛。” 　　不，我还没失恋呢。 　　黛西捂住了脸，想吐槽的话太多, 都要说不出口了。她大概就是要在这一根绳子上吊死, 而且她喜欢的这种类型，恐怕掀翻整个克里迪亚斯帝国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爱莉, 我们还是谈正经问题吧。”黛西艰涩地转移了话题，她提议道，“换个地方谈话吧，被听到就不好了。” 　　爱莉脸上的嬉笑表情忽然就消失了，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跳下凳子跟着黛西走出去。黛西早已将事情在信里交代完全了，爱莉无法责备她，毕竟人是有着各自的立场和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的，况且爱莉自己也不认为，莫兰家的所做所行应该永远隐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这世间有神，所以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不在于早晚。 　　“家族的事情，我当然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爱莉行走在去往河畔的偏僻小径上，脚下踢着一块碎石头，就这么踢踢踏踏地前行。“在我看来，莫兰家的所作所为是见不得人的，后辈永远都无法因为出身名门而感到光荣。他们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比魔女更疯狂，有着恶魔的灵魂和恶魔的心脏，只是缺少能够容纳这些狂躁之物的肉体罢了。” 　　黛西点了点头，当然，对这些话，她是无法给出安慰的措辞的。 　　“我也不清楚，我究竟是家族的宝物，还是被他们丢弃了。我至今都不明白，家族到底想要回到世人眼中，还是沉浸在黑暗的角落里继续幻想魔法尽头的新世界。你说莫兰家刚刚和皇室解除了联姻，也许是想要回我。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不过……”爱莉总觉得这话说出来，并不是那么值得信服的样子。“我总觉得，他们真正抱有期待的不是我，而是通过另外的途径来实现愿望？” 　　“关于莫兰家的情况，我了解的肯定不会比你多。”黛西背着手走在前面。“但我其实还是挺了解你的感受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我很抱歉即将拆分你的家族，爱莉。” 　　“你选择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而这也的确是无法诟病的正义做法，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了。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黛西。”爱莉向前跑了两步，就像往常一样，揽住了黛西的脖子。“嗯……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怎么说呢……黛西，五年前在爱德华兹城堡为小公主庆祝生日的晚宴，我也在场的……” 　　这个话题的走向是黛西没有预料到的，她才刚握住爱莉搭过来的手，闻言后扭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欸？” 　　“那时候我被你吓呆了，你的作风完全就是个大反派嘛——蓝宝石魔女，暴打出身名门的魔法师，还抡了皇帝一杖，帅气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圣城插手，这话题度在国内就算过上好几年也不会冷掉的。”爱莉抿了抿嘴，她说着夸耀的话，虽然她知道反派之类的形容词肯定不是黛西想听的。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她既然能够站在这里，放心坦然地和黛西互相搭着肩膀，那她的想法肯定不仅如此。 　　“那天过后，我就一直在回想。后来我就发现，其实我挺敬佩你的，也很羡慕你。”爱莉说道，“你明明就是个被世界憎恶排斥的魔女，却一直做着正确的事情，光明磊落地活着。那天晚上的你又锋利又明亮，你的灵魂是有光的，就算你在发疯也不能遮掩住半分。” 　　黛西眨了眨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我一直以为，和恶魔沾上关系，流淌着不净的血，人生也只能是在泥潭里蹿动的泥鳅。但后来我就慢慢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披着人皮的恶魔，也有很多有着神明一样圣洁的心灵的人。我一直在想，恶魔是不是也能够选择阳光下的生活。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明白了答案。” 　　黛西笑了笑，她拍了下爱莉的手背：“被你这样夸的话，我会感到很骄傲的，” 　　但她想，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难以接受魔女的身份的。她与很多人一样，想要成为好人，又不愿意做得不到回报的事情。她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做了好事需要让人明白，存在的意义也需要有人来肯定。她是个独立的人，但在精神上，却一直都需要去依靠别人。 　　今天被爱莉这样一通话赞赏下来，黛西也是真的在骄傲。黛西总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能够帮助到谁，让人从灰暗无明的地方走出来，那应该是很美好的。她也许会因此，更加地靠近了清。黛西一直都想站在清的身边，但其实除此之外，她也是很想要成为和清一样的人的——并不是拥有他那份体贴和温柔，而是能够引导人走向光明的力量。 　　还隔着一段距离，爱莉就拉住了同伴：“欸，河边有人。” 　　“谁啊？”黛西望过去，好在距离不是太远，而且其中某个人的身形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她扯了扯嘴角，这么生死悠关的时刻，皇帝不赶紧去找儿子，在河边上干嘛呢？ 　　“艾斯戈尔盗贼团的人也在。”爱莉的眼神一向好得出奇，现在也许可以解释为血统带来的优势。“河上飘着一艘船，有人在往上面运东西，好像是一口棺材，不知道是水晶还是什么，颜色很浅的样子。” 　　黛西猛地瞪大了眼睛。 　　别误会，她不是在吃惊，她是现在就想冲过去把特拉维斯的脑袋剔进船舷里去。 　　爱莉根本没发现她的好搭档现在有多么暴躁，继续播报着情况：“有个金发的小娃娃下来了，长得很漂亮，是小皇子吗？我才刚到路易斯就听说小皇子被绑架了，原来是艾斯戈尔的人绑的吗？” 　　“是吧。”黛西的眼神已经死了，她正在按捺自己打人的冲动。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特拉维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死人换活人怎么看都是值得的……但她就是生气啊！ 　　“黛西，说起这位皇帝陛下最重要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有个先皇后啊，头发颜色很奇怪的，不过是个大美人。我听说我家老头一直想追人家来着，家里顽固的老人们也挺支持，但就是没抢过。要不是有这么一遭事，莫兰家和皇室也没熟到能联姻的地步。”爱莉完全没注意到同伴越来越可怕的脸色，继续八卦道，“民间好像是说先皇后是遇害死亡的？但我们家的长辈们一直在感慨，皇帝陛下连最爱的人都能杀。” 　　黛西强行装出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不奇怪吧，某些人的感情就是比常人要寡淡很多。” 　　- 　　清这时还在专注于投喂家里的宠物，幼龙最近长牙了，用手捏着食物逗它时经常会被咬到。清吹了吹被咬破皮的手指肚，但就像没感觉到疼一样，依然还是逗弄着这小家伙。 　　在又被咬伤一次之后，清仍然没有放弃这无聊的行为，甚至还打算借助工具继续：“帕西，帮我拿个镊子过来。” 　　并不是重名，清使唤的就是法师塔区的神殿祭司，名叫帕西的老头子。其实他也不算老，只是黛西有时候太不尊重人，总在背地里喊他老头子。大祭司现在才快要到六十岁，世人都说他是神明最忠实的信徒，所以才面貌精神，六十岁看着像四十五。其实清知道，他就是又闲又会玩，没有什么烦心事，才比经历过沧桑的人精神气貌都好。 　　如果非要这么论，可能某个完全不显老的皇帝才能算是最忠实。 　　大祭司是今天才刚到路易斯附近的，还没进都城，直接来了城外的庄园。 　　“您行行好，放过那条龙吧，它还只是个孩子。”帕西随便递了个叉子过来，仔细一看，叉柄上还做着记号，这是清吃饭用的餐具。 　　“只放过龙就行？”清干脆利落地把盛着肉的盘子端上来，把龙推到一边去让它自个儿吃东西了。 　　“哦，您也行行好放过我。”帕西诚恳道，“黄毛皇帝每年一有闲空就要跑到法师塔区找我喝茶，他一来我就得整顿法师塔区，还要打扫神殿，兴师动众伤财劳民，谁经得住他这么勤勉地拜访啊？” 　　清一字一顿地提醒道：“说重点。” 　　“您能不能管管她？”帕西脸上终于带了些疲态，“这些年总在做危险的事，先是跑到路易斯当宫廷魔法师，后来好不容易安分了，结果又突然成了赏金猎人。这也就罢了，她怎么又扯进莫兰家族的事情里去了，交朋友也不注意……” 　　他似乎有一堆事要啰嗦。 　　清点了点头，一只手撑着脸，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左耳进右耳出。 作者有话要说：　　黛西：我就喜欢这根绳子！ 最近打算开文《（快穿）你有药啊》，因为压不住脑洞了（刨坑） 求个收藏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2章 艾斯戈尔盗贼团6 　　等到老帕西差不多唠叨完了，清才有了回应。 　　“我不想约束她。”清慢悠悠地说。意思就是他不想管束黛西的行为, 不管她做对做错, 做蠢事还是深明大义，都随便她自己。 　　大祭司知道他的脾气和性格，干脆也不再劝了。 　　说起来, 黛西这几年的行事风格, 倒是和清越来越像了。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 没少损坏过公物, 当赏金猎人的一年里赚的钱多，但赔偿的也不少。可偏偏这个看起来心狠手辣的赏金猎人中的知名新手，又有着爱好多管闲事的特点。 　　“你们呐，都是一个样子。”帕西摊开手，抱怨道，“我有时候真怀疑，她不是在您身边待了一年，而是从小到大就长在您身边。” 　　清面无表情道：“那这也太可怕了。” 　　“是啊, 这也太可怕了。”黛西推开餐厅的门, 疲惫地走了几步，坐到了清旁边, 隔着一段距离和帕西打了招呼。“下午好啊老头子。” 　　她表现得很自然，根本就没有六年不见的疏离感，就好像六年前窝在清身边哭哭唧唧地控诉帕西的人不是她一样。 　　“下午好，小哭包。”帕西也一如既往地和她对话，但他总感觉谈话间缺了点感觉, 便想要找些话题出来。“你哭着喊着要找的老父亲找到了吗？” 　　…… 　　……………… 　　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黛西一只手支着脸颊，和清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找到了，又高又帅又有钱，理想老父亲。”黛西麻木地总结道，“人挺好的，就是对我不太好。” 　　帕西：“……” 　　“我已经打过他两顿了，最近如果见到他的话，还打算再打一顿。”黛西用闲着的那只手扯了扯清的袖子，以十分自然地口气要求道，“我要喝水。” 　　这是帕西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使唤天神。 　　而后更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清起身去了吧台另一边，拿起凉水壶，倒了一杯白开递给黛西。他现在似乎对被使唤这事习以为常了，生活中的这些小事情，比如拿个橘子过来或者把地上掉的东西捡一下，黛西经常会拜托他来完成。 　　清手里举着水壶，转头看向帕西：“你也来一杯吗？” 　　“不不不我自己倒就行。”帕西惊恐地摆了摆手。 　　清放下水壶，问道：“今天住这里吗？” 　　“不了，今天去爱德华兹城堡住。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没人伺候着已经不习惯了。再者，我也想早点处理完这些事，好早些回法师塔区。” 　　大祭司看上去一副疲态，他也的确很累了，从法师塔区来到国都，几乎是跨越了整个帝国，一路波折。他其实也知道黛西不太喜欢他，而清也不习惯屋子里有客人，他还不如把空间留给这两个孤独、却都不想被打扰的灵魂，不用去讨人嫌了。 　　清没有要留人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 　　等到大祭司走了，黛西才露出原形，在小小的高脚凳凳面上盘起腿来，两只手握着脚腕。 　　她这时才展现出“我很不爽”的模样来，坐在凳子上瞪着清，整张脸都板着。今天从早到晚这些糟心事让她的心情很不妙，本来想赶紧回来和清吐槽，谁知道一推开门就听见了童年噩梦的声音。她心里本就憋着的一口气，这下就更加不愉快了，已经需要寻找宣泄途径了。 　　“我给你买了这个……”清弯下腰，从放食材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包奶糕。 　　黛西拍开他的手，怒道：“不要！” 　　清只好把奶糕放在了一边，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少女那头快炸起来的浅金色发丝，却被她一个歪头躲开了。他放下手，倒是没有抱怨自己成了个无辜的出气筒，只是绕过吧台，走回她身边坐下了。 　　“你倒是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讨好你？”他拿着叉子，将一小块奶糕递到了黛西嘴边。这时他倒是不介意与别人共用一把叉子了，那叉子是属于他的餐具，叉柄上还留着标记。“明明今天惹得你最不开心的不是我，你却非要我来哄，这难题也出得太过分了吧？” 　　黛西嚼着奶糕，声音含含糊糊的：“谁说不是你？” 　　清拉着凳子将她拖过来一些，问道：“早上的事情有让你这么生气？” 　　黛西想起早上那事就觉得头大，她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很生气，搞得好像她很在乎这件事一样。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错，她就是很在乎啊！说出那种话和表白也没什么两样了吧，她还没计划好要怎么袒露自己的心情，怎么就有种已经被拒绝了的感觉呢？ 　　她越想越觉得烦躁，半晌之后才给出了一声十分不爽的“哼”。 　　“你真的想认真谈一谈这件事？”清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放下手后，便将这哄小孩的态度收起来了。“我以为你还没做好准备，黛西。” 　　黛西耳朵尖泛着粉色，她愤怒地揪住了清，又羞又恼地说道：“我成年了！” 　　“不是那种准备，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清颇为头痛地看着她，他认真道，“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认知。” 　　当然，这是件不太好谈论的事情。 　　一个二十岁的小小的人类，能对活了几千年的天神拥有什么认知呢？ 　　“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就是这副样貌，等你年老命终，我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清淡淡地说道，“而我也因为过于漫长的寿命，感情淡薄，以人类的角度而言应该算是无情之人了。” 　　黛西对这两点倒是了然于心。 　　她早就知道，清似乎对这长久的寿命是没有好感的，而且他还因此有着各种各样的烦恼。 　　黛西低着头问道：“还会忘事对吗？” 　　“记个两百年还是没问题的……大概。”清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说起这个，我似乎是有情史的，不过我自己不记得了，都是听别人和我说的。善始善终，没误别人终生，都是谈一段时间就分手了。” 　　黛西：“……”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他想和那时候一样，和她也谈一段时间再分手？ 　　但她紧接着，就有了更加不祥的感觉。 　　“我不清楚我是否喜欢你，也不知道这些情绪到最后能否变成爱。”他这时候不再看着黛西了，眼睛对着吧台，是故意移开了目光。“如果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这一点我的确是应验了的。不然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五年前逃跑一样地离开了，五年后却又回到这里。” 　　黛西攥紧了手。 　　她是个心思很细想法很多的人，这些事情她早就想过，只是在清真正说出来之前，她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臆测的。 　　“但是我很喜欢您。”黛西这时候终于板板正正地坐好了，她耸了耸肩膀，说道，“也许是因为年少创伤导致了一种病态的依赖。就算知道您的生活其实并不好过，伴随着别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我都还是想变成和您一样的人。您表面的光辉是我憧憬的，内里的痛苦也是我期许的，我想要您的全部。” 　　“当然，我也想要占据您的大脑，这是人类都会有的私心——希望喜欢的人眼里只有自己。我既想成为您情史中的第一个，也想当最后一个，但这两者看来是都没有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憋担心，男主感情电路板有点老化故障 真的是最后一个√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鬼崽子 20瓶、行星 20瓶、沧 1瓶、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3章 魔女之礼1 　　时间已尽凌晨，特拉维斯在结束办公后回了卧室, 随便拿了套浅蓝色的天鹅绒睡衣换上了。 　　就在他刚换好衣服的时候, 窗户被敲响了。 　　夜袭？ 　　特拉维斯扯了扯嘴角，他现在住的可是四楼啊，什么人能爬到这里来？ 　　他拿上了挂在墙上的剑, 猛地拉开窗帘。不过他见到的并不是刺客, 而是一个艰难地踩在窗沿上, 脸贴着玻璃的浅金发少女。特拉维斯叹了一口气, 把剑往旁边一扔，拧开窗户上的锁把人放进来。他还真不担心这是夜袭——黛西如果想要他命，进不进房间其实没什么差别。 　　特拉维斯拉住黛西的手，把人拉进了屋子里，无奈地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黛西坐在窗台上，两只脚晃来晃去：“心情不好。” 　　“所以来找我茬？”特拉维斯对她的脾气也算稍微有些理解了。“这么做只会让你心情更糟糕吧？” 　　黛西面无表情，她还真不是来找茬的：“喝酒吗？” 　　十分钟后, 皇帝陛下的卧室里就支好了一张圆桌。桌子中间摆着一瓶甜白葡萄酒, 两只水晶高脚杯也立在酒瓶旁边。特拉维斯在私底下喝酒的时候，其实是不会管酒需要倒到几分满的, 礼仪这东西是负累，他一点也不愿意时时刻刻都遵守着。 　　其实在帝国，未满二十二岁是禁止饮酒的。 　　但看黛西来时的架势，结合她这几年的履历分析一下，应该已经在酒馆泡过挺长一段时间了。特拉维斯干脆就随她了, 找了一瓶珍藏多年的酒出来。黛西饮酒时不像喝茶，她对茶没有半分的了解，但酒只需闻一闻，她就能知道好坏，一看就是个小酒鬼。 　　“为什么来找我谈话？”特拉维斯在她要倒第三杯酒的时候，率先把瓶子拿走了。“你有什么烦恼，和那位大人谈一谈不是更好吗？” 　　他摆出来的是一副拒绝的姿态。 　　他知道黛西是一定要找他麻烦的，不管他们是在立场不同产生争执的时候，还是像这样安安静静地的喝着酒。黛西看他哪里都不顺眼，当然他自己明白，这都是他的过错。如果没有他的这些错误，那个让人怀念的十四五岁的小黛西，现在应该会长成一个很乖巧的人，至少不会浑身是刺。 　　黛西面无表情地答道：“因为我向那位告白来着，被拒绝了。” 　　…… 　　……………… 　　要命的沉默在整个屋子里蔓延开来。 　　特拉维斯险些就要握碎自己手上的杯子。 　　黛西显然是有些醉了，此时还在分不清轻重地做补充：“我二十岁了，不算早恋。” 　　这根本就不是早恋的问题好吧？特拉维斯放下酒杯，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一下这要命的信息量，还有很多亟需弄明白的问题，比如黛西为什么会喜欢清。 　　黛西趴在桌子上，眼角已经泛红了：“都怪你。” 　　这指责来的猝不及防，但特拉维斯没觉得有多么突然，从五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着了。 　　黛西十四五岁的时候又软又小，生气起来也就是原地跺脚，或者干脆就捂着眼睛蹲在小角落里委屈，似乎对人毫无攻击力。特拉维斯一直是以为，自己能够摆布她的命运的，就算身世揭穿了，他其实也没有多少实感。只要他想放弃，这个女儿就没有办法回到他的身边，两个人的关系也仅止于此。 　　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这些感情、亲情的纠葛，又哪里有这么简单。 　　“怪我什么？”他摸了摸黛西的后脑勺，这是自那几乎要恩断义绝的矛盾纠葛以来，他第一次摸到黛西那头手感很好的浅金色头发。 　　黛西喝醉了酒，说话时断断续续，前后不搭。 　　她趴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委屈：“我讨厌你。” 　　特拉维斯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好恨你。” 　　“这我也知道。” 　　“我以为我能找回家的。”黛西声音里夹着哭腔，这些话题也许就是越聊越难过的，她说着说着就真的哭出来了。“但我什么都没找到，所有的东西都是幻象。我就只剩下他了。” 　　特拉维斯的酒杯横放在桌子上，他一边滚着杯子玩，一边认认真真的把黛西的每一句酒后疯话都回应了。这下他大概是明白了，黛西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了。 　　“黛西。”特拉维斯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但如果你想回来的话，随时都可以。” 　　黛西没抬起头来，她抱怨道：“你又在骗人了。” 　　特拉维斯失笑。 　　很久以前他场面话说的太多，行为却和言语严重不符。也难怪黛西会有这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黛西那边已经只余下不太均匀的喘息声，不一会儿，她就打起了小小的呼噜。他苦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趁此机会在黛西脑袋上再摸一把，但又怕吵到她，只能讪讪地放下手了——这么多年里，他连黛西睡眠的沉浅都不了解。 　　他就在对面安静地坐着，专注地看着黛西。 　　也不知道这屋子里，是什么时候来了第三个人。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捞走了黛西用过的高脚杯，又自顾自地倒了酒。清在特拉维斯自觉让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抿了一口甜白葡萄酒后，就将杯子放下了。 　　看起来今晚心情阴郁的人可不只有黛西和特拉维斯。 　　清意有所指道：“想摸就摸啊，她醒不了。” 　　特拉维斯心里咯噔一下，他在想这家伙究竟在黛西睡着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他一边捋着黛西那头柔软的发丝，小小的心愿达成了，心情却复杂得难以言喻。 　　“神上……”特拉维斯艰涩地开口，说道，“您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这件事我和帕西都没什么好聊的，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清一手支着脸，在窗边就着那清浅的月光凝视着睡着的少女。“监护权早就到我手上了，人也是我给养成正常人的。我还不如问问我自己，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的也是。 　　话说到这份上，接下来当然是无话可说了。 　　清站起来，把黛西捞进怀里。黛西这几年里长高了不少，整个人都长大了一圈，他一惯的抱小孩的姿势有点不适用了。他只好捞住黛西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 　　也许是清实在太高估黛西的睡眠质量了。 　　回到城外的庄园时，黛西就已经醒过来了，人醒了，但是酒没醒。 　　喝酒喝多了，却又没直接躺倒的人，大多数都是要发酒疯的，黛西也没成为特例。她深沉地坐在沙发上，推开了清递过来的蜂蜜水，牛奶也不喝，鸡蛋白也不吃，所有能帮她醒酒的东西都被她拒绝掉了。 　　清没怎么照顾过人，尤其是这种醉酒的。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清，也只能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黛西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谁料到他刚刚坐下，黛西就捧住了他的脸，还拉住脸颊朝两边扯了扯。这个动作是清经常对她做的，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敢闹脾气耍性子，却从来不对清的脸和头发下手。至少在没喝醉之前，她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您长得真好看。”黛西发自内心地夸赞，还打了个满是酒味的嗝。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是请你放手可以吗？ 　　但是这还不算完，黛西伸出手在他柔软顺滑的银白色头发中胡乱捋了两把，清甚至能感觉到少女的手指触碰到头皮的感觉。 　　“头发怎么这么浓密，在哪里织的哦？” 　　清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克制住了自己跳起来打她的冲动：“天生的。” 　　“嘁，哪有人天生头发这个颜色的。”黛西冷笑了一声，在他头上揪了两把。“还说不是假发，正常人头发染成这个颜色，早就漂洗成一把草了。” 　　清不再理她了。 　　但喝醉酒的人是很麻烦的。 　　在头上乱动的手终于挪到了他的眼睛，少女伸出两根手指，直直戳向他的眼睛。清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腕，这下也不管是在和醉酒的人计较了，愤怒地瞪着她。 　　“你又想干嘛？” 　　黛西噘着嘴，委屈巴巴地撒娇道：“别这么小气嘛，美瞳也借我戴一戴嘛。” 　　清用力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这一巴掌就把黛西拍的晕头转向，等她抱着头缓了缓以后，思维又转变了。 　　“清清。” 　　这两个字叠起来的叫法，让清感觉到胃里的食物在翻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觉得心脏的某个角落里堆起了糖，让他觉得甜到发腻。 　　黛西瘪着嘴，抬起脸来看着他。 　　她握住了清的手，缓缓地举到了自己面前。 　　清大脑有些懵，整个人都很迟钝，四肢也不听使唤。他指尖被黛西咬住了，那轻微的刺痛感传来时，他已经彻底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get新技能：咬人√ 夭寿了，魔女吃人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連Ψ城∮ 21瓶、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4章 魔女之礼2 　　翌日，黛西才刚刚睡醒, 就被黑着脸站在旁边的人问罪了。 　　清手边是扶着一把剑的, 银白的剑鞘是镂空的，剑鞘上雕刻着百合花形，工艺精湛。这把剑他也不是总藏着的, 黛西以前在奎尔密林的时候见过几次, 只是从未仔细看过而已。现在看来, 这应该是天神专属的佩剑, 和她常用的铁匠铺能买到的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黛西总觉得，也许他下一刻就打算拔剑砍人了。 　　“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黛西动弹了一下，她只觉得身体骨骼错位，没有缠绷带的右手臂上是好几条青黄的痕迹。她这时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喝高之后都做过什么事情了，这一身伤到底是她从楼上跳下去了，还是喝断片的时候被打了？ 　　想了半天之后，黛西困惑地摇了摇头。 　　“你昨天扯我的头发，捏我脸, 还咬我。”清撩起袖子, 给她看那几个咬出血的牙印。“还非要抠我美瞳。” 　　他每说一条罪状，黛西就会缩一缩。现在她不用怀疑自己身上的伤是哪来的了, 根本不用想了，肯定是被某位天神打了。不过黛西似乎是低估了清的耐心，虽然天神总会说她烦，却没有做出过敲头和语言警告之外的行为。 　　所以这一身伤的来源还另有说法。 　　“哦，还吐了我一身, 沙发和地毯也都不能要了。” 　　黛西抱住了头。 　　“我去换衣服的时候，你一直跟着我，用脑袋撞我房间门。撞着撞着就消停了，自己走到楼梯那里，装作失足滚下去了。借此机会又哭又闹，还非要我陪睡。” 　　黛西赶紧抬起头，清绝对没看漏她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去的兴奋。 　　“所以您……” 　　清及时打断道：“没有。” 　　- 　　黛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页一页地翻着黑暗圣典。 　　不过她的心思完全没扑在上面，到现在还在挂念着某个把她提溜出房间后就冷漠地锁死门的男人。那冷冷地说出“我要补觉”的样子也很帅啊，黛西趴在书上，无药可救地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 　　她大概是病得不轻吧。 　　黛西摇了摇头，拿起羽毛笔在草纸上构筑出公式。 　　黑暗圣典中的魔法非常没原则，构造不完整，从一个思路忽然跳到另一个思路，毫无逻辑可言。撕掉的那几页具体到底写了些什么，她实在无法猜测出来了。本来打算去问问清的，但是人嘛，总是一鼓作气二衰三竭的，她之前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好不容易想起来，却因为昨天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不敢再跑去打扰清了。 　　而且…… 　　黛西摸了摸放在一边的狐狸面具。 　　她总有种感觉，唯独这件事，清无法带给他安全感。 　　这张狐狸面具的存在让她觉得理所当然，黑色协会曾经遍布整个帝国，哪怕是圣城的神官，也不一定就能够将这些人清洗干净。再者，黛西之前混迹于黑色协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以那些带着动物面具的人们的性格，没有一个让他们心服口服的领导者的话，恐怕是不可能汇聚在一起的。 　　黛西有预感，这位狐狸先生，比之前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信徒都危险。 　　而这本书的缺页，有极大的可能性与他有关。 　　任何阴谋一旦触及到了魔女，人们就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诅咒、死亡、疯狂、疾疫等等，全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事情。而在这本黑暗圣典中，撰写的魔法没有一条是不会危害到人的，小魔法诸如精神错乱、个体死亡等等，而大魔法就是毁灭一个城市之类的——还好黑色协会这群混|蛋的魔力不够才无法实施。 　　在黛西专心地想着事情时，白色的信鸽拍打着翅膀飞来了。只不过没等它安然地落在窗台上，就忽然飞来一只乌鸦，凶狠地叨着白鸽的羽毛，扰得它撞在了墙上。 　　黛西咬了下手帕，赶紧拉开门下楼救鸽子去了。 　　不多时，另外一人推开了房间的门。清衣着整齐，完全不像是有休息过一样，他肩膀上还立着一只乌鸦。他迈开脚步走进来，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黛西在卧室里布下的结界。他走到桌前，把书本合起来，连同面具一起拿走了。 　　- 　　“对不起。”黛西把翅膀上捆了纱布的鸽子交还给爱莉，双手合十道，“乌鸦是我老师养的，脾气一直不怎么好，特别凶，连主人都要啄的。我真的没想到它会攻击你的鸽子，真的对不起。” 　　爱莉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把事情放在心上。 　　“你的老师……啊，就是那个银色头发，长得特别好看的！”爱莉对实力强悍的同伴师从何人这件事一直很好奇，她一直不太清楚关于黛西的传言是真是假，此时好不容易听到了沾边的事情，一瞬就打起了精神。“听说他是从圣城来的，是真的吗？” 　　黛西想，好久没有听到关于清的圣城出身论点了。 　　以前好像谁都能看出来，清在爱德华兹城堡随意出入来往，连皇帝陛下也不敢招惹他。于是大家就一直在猜，他是不是从圣城来的，而且似乎还不止这么简单，也许是居住在圣城的初代皇帝的亲戚什么的。 　　“差不多吧。”黛西勉强回答了这个问题。 　　其实是来自比圣城更可怕的地方呢。 　　爱莉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她激动地搓着手问道：“黛西，你喜欢的是他吗？” 　　黛西一口果汁呛进了气管里，捂着嘴开始咳嗽。这实在是太要命了，她的呼吸器官从小就不太好，这么一呛恐怕是要吃一段时间的药了。 　　就看她这反应，答案已经非常显著了。 　　爱莉却不再笑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眼睛里空荡荡的。刚刚的嬉笑打闹仿佛是假象，她抱着受伤的鸽子，用稀疏平常的语气感慨道：“你还真是会挑难题呢。” 　　黛西呼吸平缓下来之后，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是吧，所有人都说是难题。” 　　她和爱莉又走了一段路，总觉得今天和搭档相处的时候，气氛比起往日压抑了不少。黛西没太注意这件事，毕竟爱莉现在面对的是关于家族的难题，心情不好很正常。 　　爱莉迟迟没有说，找她出来是为了什么事。 　　黛西也不着急，在花费时间陪伴朋友这方面，她一向不会吝啬。 　　但她走着走着，就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天气似乎还是有些闷热，她皮肤上已经盖了薄薄的一层汗水，手脚都有些麻木不听使唤。黛西总感觉，有什么在将她和这个世界剥离开来，她开始耳鸣，眼前的世界也有些模糊了。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爱莉。 　　黛西问道：“你在我的杯子里加了什么？” 　　“欸？你终于发现了吗？”黑发少女回过头来，脸上那抹埋藏在逆光阴影中的笑容，让黛西很是陌生。“应该说，终于能让你有所反应了吗？是河豚|毒|素哦，已经远远超出致死量了。” 　　黛西咬了咬牙，银蓝色的魔法阵从脚下扩开，这将会形成一个强力的结界。如果她不幸就这么昏厥过去，这个结界能够保证她不被人带走。 　　但是在性质不同的魔力流入魔法阵中的时候，黛西不得不停下了已经完成到一半的咏唱。这是她自己也曾经玩过的把戏，并且用得炉火纯青烂熟于心，她还真没想到哪一天，会被人用这种手法对付。 　　魔力介入，强行干涉咏唱。 　　“别误会，我不想要你的命。我从很早之前就在尝试了，在你的杯子里下一些迷|药和效果轻微的麻|痹|毒|素之类的，但你毫无反应呢。于是我尝试的用量一点点加大，使用的毒|药也毒|性越来越强。”爱莉始终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在她昏过去之前，爱莉应该会一直保持着警惕心。“没想到要到这一地步，你的身体才会有所反应。” 　　黛西艰难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耐毒。” 　　同时，银蓝色的寒芒以她为中心扩开。 　　冰雪拔地而起，肆意地蔓延生长，一簇一簇地堆叠攀爬着，无意识地侵吞着周围的一切。可那致命的，对黛西而言无往不胜的刺骨寒冰，在扑至爱莉面前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下了。 　　爱莉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低沉压抑，似乎是来自深渊的恶魔。 　　“天霜魔力吗？可惜对我来说，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好用。” 　　黛西觉得自己的行动越来越困难了，她拿起挂在腰间的红宝石，打碎后有一道红色的烟雾直冲天际。 　　“我们这种人之间的争执，爱德华兹城堡的普通人们又能带来什么帮助呢？你是不是在期待，你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能在看到信号之后赶过来？” 　　这样的爱莉让黛西很是陌生，但是…… 　　黛西总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现在正忙着别的事情，不会为一道权贵们能放出的信号而分神的，傻姑娘。”爱莉笑得更开心了些。“不过呢，他并非对你的处境全然不知，你可千万不要太低估他了。那么你来猜猜看，为什么他知道你遇险了，却没有来救你呢？” 　　黛西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道：“澈。”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见不了父母，就先见见姐姐吧。 （黛西：？）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红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5章 魔女之礼3 　　黛西努力地放松了身体，她还记着清的教导, 放松身体是为了能够随时反击, 或者遇到危险拔腿就跑。毒|素已经在血液中扩散，身体的不适程度还是很严重的，拔腿就跑应该只是奢望了。黛西凝聚起魔力, 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拦阻血液中流窜的毒。 　　治愈魔法对中|毒这种状况是无用的, 毕竟那只是促进身体代谢, 让伤后的皮肉生长, 小病小痛也能迅速好起来。也许微弱的毒|素可以通过治愈魔法缓解，但河豚|毒|素，恐怕用治愈魔法只会造成反效果。 　　“原来你还记得我。”占用着爱莉·莫兰身体的人没有掩饰，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澈背着手，逆着光芒站在黛西面前，她的背后是光明，但面前却只是一片阴影。“能在别人的记忆中留下痕迹，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黛西勉强地露出一个讥讽笑容：“不敢相忘。” 　　“这句话里好像没有真心哦, 小姑娘。不过我倒是对你真心实意的, 因为我与你之间，可不是轻易撇得开的——我选择了你, 本来想要与你共存，你却撇下了我。” 　　黛西心想，谁要跟你共存。 　　“连天神都无法参透的炼金矩阵，你竟然找出了缺陷，还将这个缺陷告诉了清。” 　　黛西说道：“那是因为你太笨了。” 　　这时候激怒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但黛西仍然是这么做了。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如果她有这个能力，一定会将面前这家伙连灵魂都一起粉碎。这个名叫澈，曾经掌控着奎尔密林和东大陆的天神，已经彻彻底底地坏掉了。 　　澈歪了歪头，笑道：“难道清就更加聪明吗？” 　　来了，送命题。 　　她似乎执着于将自己和清做比较。这对姐弟同父同母，在一样的环境下被教养长大，但因为天赋的不同，弟弟比姐姐优秀得多。澈对清的情感很复杂也很执着——爱、嫉妒与仇恨，也许还有更多黛西不能理解、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这个时候的正确回答应该是“他也没猜出来，一样是个笨|蛋”。 　　但黛西偏偏不。 　　“我有一个妹妹，同父异母。我是被抛弃后由别人收养了，她却是生长在自己的家庭中，一直被父亲呵护宠爱着。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我就常常要拿自己与她相比。”黛西抬起头，直视着澈。“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吗？” 　　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天神是不被理解的，但造成他们生命的空虚的，却不只是随便解析他们的人类。他们一边希望有人懂得他们的心情，却又拒绝被人接近到这种程度。 　　黛西总结道：“你们两个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傻|瓜啊。” 　　“住口！”银色的魔力形成一道光弧，直劈向黛西，她这时候倒是忘记要留的是个活人了。 　　黛西挥手撑起一道屏障，片刻之后，她就听见了屏障碎裂的声音。半月形的光弧插在了屏障上，并且还在不断地旋转着割碎她的屏障。 　　在屏障彻底碎裂的那一刻，她纵身跃起，躲避开能把她劈成两半的光弧。 　　“黛西！” 　　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黛西心想：完蛋了。 　　她炸起那道信号的时候没想太多，总觉得来的人最多也就是骑士长或者蒂娜。真是太要命了，为什么会把皇帝特拉维斯叫来啊？ 　　来不及了。 　　黛西大脑一片空白，她脚下出现了一个借力用的魔法阵，也有寒冰直冲那边蔓延过去。但她所做的这些事情，怎么也快不过那道光刃。 　　好在这时候有一只手，及时抓住了那看起来根本捏不住的光弧。 　　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冰面上，而后就滴落地越来越快，不多时就汇聚成流。清那过于惨白的手上渐渐渗出血来，他紧握着那道光弧，不让它再前进分毫。但那地上的血，却是从特拉维斯被光弧一角扎中的胸膛处流出来的。 　　澈抱着鸽子，调侃道：“这么快就来了，原来对你而言不仅仅是个小玩具啊。” 　　她还在借用着爱莉·莫兰的身体，但这并不妨碍清认出她。 　　“就算是小玩具，也是我的小玩具。”清冷漠地回应。 　　“你只要让出她，我们可以重归于好。还是说，这个小玩具对你而言有更大的用处？”澈抚摸着怀里颤抖的白色鸽子，笑着说道，“你不会还在相信着那条关于魔女的预言吧？” 　　黛西瞪大了眼睛，想回头问问是怎么回事，但她却被清摁着头扣在怀里，根本就动弹不了。 　　“想开点嘛，父亲和母亲可是只剩下你了。”她笑了笑，回头走了几步，消失在阴影之中。 　　- 　　特拉维斯被送回爱德华兹城堡之后，进行过了紧急治疗。 　　时隔五年，黛西再一次见到了夏洛特小公主。十七岁的公主殿下正忙着到处玩耍，为爱放弃皇位是个好借口，实际上就是在追求着抛弃责任逍遥自在的生活罢了。 　　黛西站在卧室的小角落里。 　　特拉维斯身边围着很多人，明明治疗师说过了要静养，还是有这么多人凑上去又哭又吵的，也不知道这个静养是不是只要躺在床上就算静。 　　皇后突然把夏洛特推出来了。 　　多年不见的朋友再次说气话来时都很不自在，黛西装作没有注意到她，仰着头闭起眼睛，就差没有哼个小曲出来。直到夏洛特站到她面前，她才睁开眼睛，装作不在意地望向她，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情。 　　“黛西。”夏洛特揪着袖子，磕磕巴巴地问道，“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哈？ 　　她手指松开袖子，低着头继续问道：“还有，你有没有受伤？” 　　这显然是知道了嘛。 　　黛西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一直在排斥抵抗着爱德华兹皇室的一切，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悄然改变了。也许孤所谓的“孤独一人”是她自己强加的设定，在五年前特拉维斯让人将新做好的身份卡送给她时，那些被她当做是同情、怜悯、补偿的东西，说不定是这个家族真正的接纳。 　　黛西低下头，自顾自地从夏洛特身边走开：“我先回去了。” 　　- 　　黛西走在清背后，一只手牵着他的衣角，生怕他跑了一样。 　　“黛西，放手。”清总觉得，自己是拖了个沙袋在走路。“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想说的话，直接问不好吗？” 　　黛西仍旧捏着他的衣角，苦恼道：“我也得明白要从哪里开始问啊。” 　　清替她做了决定：“那就先从最想问的开始。” 　　最想问的……果然还是那个吧。 　　“关于魔女的预言？”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黛西，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在意。”清回过头来，也许是因为实在很不满意黛西的小短腿拖慢他的速度，干脆把人抱起来了。“神界的死亡之河里囚禁了一个恶魔的灵魂，在我出生的那一天，他说我会被魔女杀死。” 　　黛西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在那一瞬间甚至想推开他：“欸？” 　　但是黛西的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就像是曾在奎尔密林的时候，不经意间便能听到的，让她抗拒的那个声音。 　　“他在说谎。” 　　清看着左顾右盼的黛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没什么。”黛西摇了摇头。 　　如果清在说谎的话……他又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还是说他是真的期待着，有人会因为所谓的“预言”而紧张，被一步步地导向他话语中所说的……他是不是在期待着，这让他厌倦的永生迎来终结？ 　　“清。”她揽住了清的脖子，浅金色的发丝蹭过去，让后者痒得歪了歪头。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你是不是……不想活？” 　　她知道清是个能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的人，真正在他的大脑里留下长久印象的事情也就只有和家人有关的过往。那么这样一条距今几千年的预言，他仍然记在心上，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明知道预言，为什么还要来接近魔女？ 　　“当然不是。”清否决了她的想法，“我每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几十年，也许一百多年，就会换一些事情做。找一些我提得起兴趣，或者能够打发时间的事情。也有一些让我感兴趣的人，比如帕西，再比如你。” 　　黛西点了点头：“怪不得叫我小玩具呢。” 　　清也没想到，她还在意这么一回事。他笑着拍了拍黛西的背脊，试探地问道：“生气吗？” 　　“生气的。” 　　“好吧，接下来我该怎么讨好你？” 　　清岔开话题的方式非常熟练，对于自己想不想活这种问题，他是不想多谈的。活过几千年的人厌倦生命很正常，这不是一个寿命短暂的人类能够理解到的。关于“生命”的探讨，黛西和他从来都不在一个起点。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有些人类，也是有过因为生活的磨难而寻死觅活的经历的。 　　“那就喜欢我吧。”黛西在他脖子上啃了一下，努力装成非常熟练的样子，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以后能不能记得都没关系，图个一时的开心就好了。” 　　清被这突然的进展砸得有些头晕。 　　“您每次贴近我的时候，心跳都会变快。我喝醉酒的时候，您偷偷亲过我的眼角，还把手腕掀出来让我咬。”黛西半分情面也不留地拆穿了他。“明明可以把我送回房间的，但是就算睡窗台也还是把床让给我。床底下藏着我抄下来祝祷词，枕巾都是浅金色的。” 　　“……”清松开手，黛西就整个人坠在他身上了。 　　“所以你故意假装醉酒，还抠我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黛西那天竟然还神志清醒。 　　他捂着脖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栽了栽了 小天神浪脱了 　　第86章 魔女之礼4 　　清把环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掰下来，他稍稍躬身, 脸和黛西挨得很近很近。额头和额头撞在一起, 鼻尖也相碰，眼神织在一起的两人都在认真地、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对方。 　　“你还真是有勇气。”清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摁在了自己的颈窝里。 　　黛西闷声说道：“因为有更加让我惧怕的事情。” 　　清抬头看着站在树梢上的乌鸦, 一边拍着黛西, 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 　　- 　　爱莉, 不, 应该称之为澈的少女沿着扶梯走下来，进入了这无比壮观的，建立在路易斯排水系统之下的城市。完整的机械设备由魔矿石功能，在冰冷幽暗的地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那些撑着荧光液体的巨大的透明玻璃罐中，正酝酿着一场谁也无法料想到的噩梦。 　　站在罐子前的是个非常“正宗”的魔法师，他穿着深紫色的长袍，戴着巨大的三角形魔术帽子, 手中的魔杖大约有两米长, 完全是用木头做成，顶端雕刻出了云朵的图案。真不愧是历史悠久的魔法师家族, 恐怕连深居在圣城的那一位也要如此感慨。 　　完全用木头做成的魔法杖，是不会具备魔法师真正需求的辅助功效的。 　　这东西就算在澈的记忆中，也要被称之为老古董才对。在很久之前，施放魔法时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图阵、蜡烛、羊皮卷、动物的血、仪式剑、魔杖、圣杯和药草, 这些东西几乎在每一个魔法中都会用到。魔法师会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构筑能够影响房子甚至整个城市的魔法阵，魔杖在其中的作用无法直接概括，榆木、雷击木和杨木等等不同的木材，会在魔法阵中代表各种各样的属性。 　　这是独属于人类的复杂，也是独属于人类的智慧。 　　正宗的魔法师手中捏着一沓泛黄的残页，站在罐前，依靠那微弱的光线阅读上面的文字。 　　“澈大人。”一群已经苍老的魔法师们拄着魔杖，挪着步子走近了，似乎是有事情想要予她回报，或是请教她。 　　听到声音之后，站在罐前的那人把纸折了折，塞进宽阔的袖子中了。 　　澈抬起手，老家伙们便停下了步伐。 　　她走至那个巨大的玻璃罐前，说道：“这就是你们家族的选择？” 　　“想要实现我与您共同的愿望，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莫兰家的族长抚着玻璃，深情地望着漂浮在液体之中的人。“您想让死人苏生，而在下，想要藉此窥探神的领域。” 　　澈摇了摇头，说句实话，她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要的联系。这群叫嚣着要窥探神的领域的家伙，正在研究的东西是连天神都排斥的禁忌，死者苏生，种族转换，灵魂迁移。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只要有足够的魔力，他们就可以在一个身体上死去，在另一个准备好的身躯上醒来——也许新的身体不会是人类，而是拥有着长久寿命的精灵之类的。 　　这群人找上她的原因很简单，她是个叛逆的天神，她是最想从死亡中回归，让死者苏生成为现实的神。 　　“为了见到我，不惜献祭出女儿的身体，你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没办法，因为莫兰家只有这具躯体的强度，勉强可以容纳您。” 　　澈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她想，如果换做是自己那对父母，无论是迫于什么情况，都不会这样做的。有些人爱着家族的荣誉，有些人重视责任，而还有一部分人，最爱的永远都是家人。 　　澈看着玻璃罐中那个有着浅色头发的魔女，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还有着别的期望吧？” 　　- 　　清敲碎鸡蛋后在桌子上滚了两圈，剥开皮之后，将煮得莹白柔软的溏心蛋沉入酱汁里。黛西拿着餐刀，把提前一天泡进酱汁里，已经吸足了味道的鸡蛋切开，橘红的蛋黄流淌出来，黏在餐刀上。 　　“结果还是没什么变化嘛。”黛西一边吃着东西，看着清习惯性地要堵她的嘴，扭头躲开了。“吃饭不要说话，我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告白和不告白都一样啊。” 　　这也太难伺候了吧？ 　　清看都没看她，随口问道：“你希望有什么变化？” 　　“亲亲抱抱举高高？”黛西坐在他旁边，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好像也就这样……而已嘛。” 　　她似乎是有点害羞，撂下吃了一半的卤蛋，踩着双拖鞋一颠一颠的跑了——走个路都是跳着走的。 　　“……”清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手里拿起来的又一颗水煮蛋丢回锅里，也不知道黛西是真的毫无防备，还是故意撩拨。他拉开椅子，走去客厅把正在玩猫的少女一把拎起来，放在沙发上要她老老实实地坐好。 　　“黛西，我们得谈一谈。”清在她对面坐下，“没说开之前还有一层道德枷锁在，现在没了。所以你应该约束自己的言行了，比如不要突然亲我，会被我当做是暗示。” 　　黛西手里捏着个酸奶盖喂猫，眼神却已经死了。 　　“要不要给你做一做知识普及？”清从沙发垫子下面掏出一本书来，那是本禁书。“克里迪亚斯帝国的性教育观念太落后而且保守，知识普及书刊被认为‘色情’，还没发售就被拦下来了。” 　　黛西手指抖了抖。 　　在清翻开书本读出第一句话之前，黛西截住了他。 　　她走过去按住封皮，把普及读物“啪”一下盖上了，怒道：“可我就是在暗示。” 　　黛西抓住了清的衣领，狠狠地撞了过去。两个人分开后双双捂着额头各坐一边，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尴尬到极点了，黛西站起身，拿下挂在架子上的衣袍就出去了。 　　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沙发背上，用尖细的声音说道：“你这样做的话，小姑娘很快就会移情别恋了。” 　　清把普及读物的封皮拆下来，露出了书本的真身——《论恋爱中惹怒对方的一百个招数》，也不知道写这本书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如果真能移情别恋的话，就不会这么麻烦了。”清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倚在了沙发上。“我很喜欢她，但是……” 　　“但是什么？”乌鸦伸出一边翅膀，盖在了清柔软的银白色发丝上。“我和你母亲又不介意，恋爱这种事情你喜欢就好，反正你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我们这种天神恶魔组合家庭，怎么好意思对人家的种族血统有偏见呢？” 　　这位操纵着乌鸦的恶魔先生没好意思直白地讲出来——反正人类的寿命也就几十年，长一点能到三位数。清不喜欢更改人类应有的寿命，他自身也憎恶着长久的寿命，绝不会再拖别人下水。谈是谈不久的，不怕他谈恋爱，只怕他留下情伤。 　　“我啊，好像连答应她，都是很自私的做法。”清抬起手，隔着乌鸦的翅膀覆在自己头顶上。“我至今都还未找到答案——我真的，还有去爱人的能力吗？” 　　乌鸦的身体抖了一抖，他完全没料到话题会展开到这一地步，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清有着这样的想法。他跳开一些，再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惊觉清的眼角有些微湿。 　　“父亲，我总觉得自己像年久失修的铁轨，就快要坏掉了。” 　　当然，他是不太正常的。清楚他底细的那些人，圣城的城主，日蚀之国的精灵，还有他的父母，都知道这一点，只是一直在刻意地忽略。他并非是性格和人格拥有缺陷，而是情感和记忆在时间的长河中被腐蚀了，与他认识的人们没有共同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在演替，只有他在不断地重复记忆和忘却的过程。 　　灵魂的容量是有限的，终有一天会疲惫不堪。 　　这些人包容着他的忘记，理解了他的淡漠和疏离。 　　但也从此，没有人再懂他了。 　　- 　　黛西被人捏着后颈，被迫着从水晶球里看完了这一幕。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让他露出这么一副求救的表情，这下可就糟糕了，父亲和母亲肯定会来看他。”澈把水晶球收起来，再偷窥下去的话，也许就要被清抓到了。“母亲来的话，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黛西还未来得及离开庄园，就被掐住脖子了。难以想象，曾经身为天神的澈竟然在别人家里蹲点，如果她不这么冲动地跑出来的话，不知道这家伙要在这里蹲上几天，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你母亲的躯体在莫兰家族那里，黑暗圣典的残页也在，不过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看见了。”澈捏着她的脖颈往外走。“那本书原本是黑暗之神的东西，后来老家伙赖在这边不回去，书啊魔杖啊杯子之类的东西到处乱丢。” 　　黛西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她冷淡地感慨道：“真不靠谱啊。” 　　“残页上所记载的魔法，足够毁掉这个世界了。”澈提议道，“我比较叛逆，但是一点也不想让世界毁灭。所以我决定暂时和你结盟，借你之手毁掉莫兰家的研究。”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不洗白，不洗。 最近更新频率低，一个是即将毕业事情比较多。 再一个是在大改第二卷，和重写没什么区别了。 在筹备开新坑了，一篇西幻一篇别的，不过目前比较忙，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女主角是圣城的公主，父母双全家庭富裕，成长过程很幸福，不缺爱。 假公主，真·暴力法爷。 别人是魔王抢公主，这家是公主抢魔王、抢龙，什么都抢。 感兴趣的可以收一下，戳进专栏后收藏《（西幻）假公主》，甜爽。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7章 魔女之礼5 　　黛西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占据着好友身体的澈用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而后一切都像是不可抗力, 黛西从头麻到脚, 意识逐渐迷蒙，视野先是变得模模糊糊，而后直接黑了下去。她手中一直捏着的, 已经写入了魔法的蓝宝石从指尖滚落进草丛, 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声。那是她用以求救的手法, 等到清感受到这不寻常的魔力, 就会明白她出事了。 　　她醒转在一处昏暗封闭的地方，身边全都是些打扮得很老气的魔法师，这些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甚至让黛西觉得自己穿越回了比克里迪亚斯帝国建立更要久远的时代——如果墙边没堆着那一个个科技远超帝国平均水平的荧光罐头的话。 　　“那是液态魔力，浓缩程度比魔矿石更甚，类似于天霜魔矿。”澈坐在她身边，俯下身来凑在她耳边，颇有种年少的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感觉。“他们和艾……什么盗贼团达成了合作, 不, 反而该说是蓄谋已久呢。” 　　艾斯戈尔盗贼团，从他们的第一次案件到今天, 差不多有二十年的历史。 　　黛西攥了攥手，手脚都还是麻麻的，脑子似乎也有些转不过弯，不愿意再朝着阴谋的方向去想象。围绕她自身，或者有丝丝缕缕的联系的那些人事物, 这么多年看过来就像一堆缠在一起扯不开的毛线团，又乱又糟的。每次遇到什么事情，她总是会发现，自己身边的关系网变得更乱了。 　　黛西抬眸，看向玻璃容器内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你好像还没见过呢，那是……”澈的话语在少女的一个手势下终止。 　　容器内的那人和黛西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年轻的身体，年轻的面容。那个人的一切都停滞在刚满二十的时候，黛西出生的时候，她二十岁；黛西十四岁稀里糊涂地在路易斯找家时，她二十岁；现在黛西已经成年成人，找到了愿意倾尽全部心思去陪伴的人，她仍然不变。 　　那个人的头发颜色很浅，是一种怪异的，介乎紫色、银色与灰色之间的发色。就像她本人一样浅淡，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很少很少，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一座只能藏在地下的墓碑。 　　黛西坐起来的时候，站在玻璃容器旁边的人得到澈的允许，支着木头魔杖走过来了。 　　莫兰拉起袖子，手掌从那宽大的法师袍里抽出来，摊开在黛西面前。在后者没有任何动作、选择了沉默的时候，莫兰牵起了少女的手，低头亲吻了她的指尖。黛西没好意思说自己醒来后抠过眼屎，干脆就由着他了。 　　水迹滴落在黛西手背上时，她还是稍稍诧异了一下的。 　　这个不惜谋害帝国皇帝，也要让家族前进一步的人，竟然是有眼泪的。黛西想不明白他因何哭泣，是不是眼睛有些问题需要去看看治疗师。但黛西盘算得很明白，一个不惜一切，连女儿的身体都能够献给比恶魔更恐怖的叛逆之神的人，内心应该有多么冷硬。 　　莫兰所做的事，所说的话，一概不能去相信。 　　但下一句话，已经不在选择“相信和不相信”的范畴中了。 　　他眼中含着泪，坚定地抬起头来：“我一定会让您成为这个世界的公主，甚至成为神明。” 　　“……”黛西一瞬间就慌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黛西朝着澈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心想这可怎么办？ 　　澈神色恹恹地半睁着眼睛，微眯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银芒。她不快地倚在背后的一根柱子上，抱着手臂说道：“怎么，现在才决定听取我的意见，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再当见不得人的耗子了？” 　　“澈大人，在下只是想慢一些来，要稳妥……” 　　“别再求稳了，再不抓紧动作的话，等我弟弟找来了，谁也别想活。”澈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莫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终于松了一口气。 　　黛西甚至不想再探究他们心灵的窗户里到底有什么含义了，这些人活得七拐八弯，什么都绕着弯子，就剩下性取向还是直的了。就目前来看，莫兰族长在演戏，澈至少在其中一人面前是在演戏的，或者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演了两边。黛西捂住了脸——自己也在演，但不知道在演什么。 　　“真像啊……”莫兰再抬起头时，就已经深情款款地，透过她望向另一个人了。 　　“我长得不像父母，非要说的话，像特拉维斯多一些。”黛西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不要提及‘像’这个字眼，我会很生气的。” 　　在澈离开之后，就到了黛西自由发挥的环节了。 　　她对现在的状况不是很了解，但摆出一副在湮没之地火山群时，曾经怒斥特拉维斯的模样来，是一定不会有错误的——如果这些人和特拉维斯能对盘，肯定不会处心积虑二十年在帝国搞事情，更不会把地盘盖在下水系统的更下一层，表面和实际意义上都是不受皇帝待见的“地下组织”。 　　黛西起身，慢悠悠地走近了玻璃容器。 　　于此同时，整个路易斯都轻微地震了一下。 　　容器里的人赤|裸|着，黛西很想放一件衣服进去，或者干脆把整个罐子都遮起来。在触及到那人大腿上一模一样的蓝色花朵时，黛西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黛西一边解着手腕上的绷带，一边问道：“就算是魔女的身体，也不会主动去吸附外界的魔力的。你们用这么大量的魔力，是想做什么？” 　　“的确无法吸收，但是这样浓厚的魔力，是可以刻印魔术回路的。” 　　黛西轻笑一声，说道：“不止吧。” 　　她这么多年里很多事情都做得很糟糕，但唯独魔法和魔力这两样东西，是她最精通的。她如今到达的程度，可以说是以人类之身探入了接近天神的领域，是莫兰家这群疯子正在进行的研究无论如何都想到达的终点。魔力在她的眼中就像是线条一样，清晰可见。 　　莫兰家的族长似乎是真的毫无保留，即便是触及家族核心的问题，也会给予解答：“因为还同时进行了复生的研究，以违逆真理的魔法，将灵魂从黑暗的河流上引导带回，自然需要大量的魔力。” 　　“听起来非常的荒谬。”黛西认真地否定了他们的想法。 　　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所谓黑暗的河流，是存在于传说中，生灵死亡之后灵魂的归处。亡灵会化为一盏灯，顺着那条由黑暗之神掌管的死亡之河，漂回到万物的起源之地——天神诞生成长之地。 　　这世界上所有的魔法，几乎都是以那些看不见的“小东西”作为媒介施放的。这些小东西会被称作是元素精灵，在人们的想象中大概是小小的光球一样的东西，有人认为它们是活物，还有一些人认为它们是天神遗留在世界上、忘记收回的介质。 　　人类的魔法和天神没有直接的联系，而且不管从哪一角度来考虑，都是天差地别的。 　　人类和天神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断层，这也导致，所有妄图去跨越断层偷盗死亡的灵魂的人都毫无所得。 　　“只是荒谬、不可思议，并非完全不可行。”莫兰说道，“我们有着属于恶魔的血，这一丝由黑暗之神赐予人世的罪恶，正是我们连接到‘门’的丝线。只要能够触碰到，总有一天，那扇门会由我们撬开。” 　　黛西心想，你们可别是疯了吧。 　　“好吧，那么撬开门需要多长时间？”黛西其实想说得更明白一些——别打扰死者。 　　莫兰回答得非常坦然：“一千三百四十年。” 　　黛西：“……” 　　她面无表情地靠在玻璃容器旁边，手掌已经贴了上去。 　　不过她倒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位非说要让她当公主，想一想自己作为人类的寿命，再联想一下之前澈说他要毁了全世界的事。看来莫兰家目前在做的最危险的事情，核心并不是要等一千三百多年才复活的潼恩。 　　“不过得到澈大人的帮助，也许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中，能看见活生生的她。” 　　“……”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莫兰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几页折在一起的泛黄纸张，信心满满道：“等她醒过来，我会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变得和我们一样——到时只有拥有了恶魔之血，才可以在人类的筛选中存活下来。” 　　哈？ 　　黛西扯了扯嘴角，澈从莫兰视线的死角探出头，对着黛西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道：还有更过分的。 　　“如果不能成功，那我就会用另一个办法。”莫兰把另一个袖子里的书页也掏出来。“干脆让这个世界与这些不公平同葬吧。” 　　- 　　黛西左手右手都拿着书页，恰巧这就是黑暗圣典上缺的那一沓。她站在澈面前，怒道：“他疯了吧？” 　　“也许是疯了。”澈举着灯，问道，“过来吧，我们谈谈该怎么办。” 　　在黛西背过身跟上去的时候。 　　容器中漂浮的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斯比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星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8章 魔女之礼6 　　黛西翻看着泛黄的老旧纸张，为难地摇了摇头。 　　整整十六页纸, 密密麻麻的小字诠释了两个魔法, 而且讲得不清不楚的。这东西显然不是给现在这个时代的人看的，只有很久很久以前，拥有与这本书对应的基础知识的人, 才能够每阅读一句话都知道撰写黑暗圣典的人在想什么。 　　这两个魔法被统称为魔女之礼。 　　一个洗礼全世界的血统, 一个将世界投入毁灭之中。这似乎是天神给予能够理解魔法的魔女的礼物, 让实力达到了顶端的魔女拥有的选择权——是要将憎恨的世界毁去, 还是帮它换上全新的面貌。 　　但是……黛西陷入了疑惑之中，在那个年代，世界上只有四处行走的纯血恶魔，哪里来的魔女啊？该说杜撰黑暗圣典的人不愧是天神，早在几千年前就预知到了世界的未来吗？但这完全就是不能解释的事情，所谓的“预言”只是一种歪理。 　　“读不懂，魔法体系不一样。”黛西把书页收起来，她没打算把这东西交给澈。“大魔法阵套用辅助魔法阵, 分别分为一级、二级、三级……除了让魔法起效的初始魔法阵之外, 还要设定被‘效果’影响的魔法阵。首先是初阵就层层叠叠地套了二十环，终阵要铺满在世界各地, 这大约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来完成。而且要保证万无一失，通过魔力传递测试，这就要更久的时间了。” 　　说着读不懂，却在短短的时间里解读出来这么多东西。 　　澈撑着下巴，仔细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黛西, 好像在打量什么小怪物一样。 　　黛西却毫无察觉一样，心思还投在魔法上：“我认为，莫兰家是做不到的。他们可以谋划多年设定好所有的魔法阵，但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能够让魔法成功发动的。” 　　澈没有反驳她。 　　莫兰家当然做不到，但是如果换一个人，可就不一定了。 　　“那这个呢？”澈拿出一沓厚厚的手稿，推到黛西面前。“肉体塑造与复生，以魔力粒子混杂肉体余烬，重构身体。以浓厚的魔力携带血液流动，刻写魔术回路，在这过程中完成一次‘炼金’。” 　　炼金是个很神奇的领域，也是黛西在接触魔法以来，见过的最难的课题。 　　炼金术并不是从黄铜中提炼黄金那么简单。 　　它可以创造全新的物质，但这种“创造”既不是凭空来的，也不是把原料拼凑组合发生自然的反应。比如说，想要得到黄金，就需要杀死黄铜，再赋予黄铜新的性质——这抽象的话语已经是许多钻研炼金术的人毕生努力也不能理解的东西了。有人推测，炼金术的领域亦是天神的领域，创世神也许是以炼金术创造了世界，而后光明神和黑暗神的造物也离不开它。 　　在理论上，炼金术的确是可以创造生命的。 　　“引动那些魔力以及与生命有关的物质，创造出一个破碎的、不完整的灵魂来盘踞肉体，让这具身体活过来。在从黑暗之河偷取回死者的灵魂之后，让灵魂入住肉体，挤开或是吞噬那微弱的新魂。” 　　澈在说着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时，就像是一个魔药学的学生讲出试验思路一样，抱有期待又风轻云淡，讲完之后只要动手开始检验即可。不过也是，作为一个天神，她本来就在人类无法探知的领域中。这些造物、创造新生甚至复生之类的东西，本来就是由天神而始的。 　　如果她成功了…… 　　黛西捏住手稿时，整只左手都在颤抖。 　　- 　　黛西回到庄园的时候，清还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猫咪已经靠在清的大腿上睡着了，他两边各盘着一个巨大的毛绒团子，膝盖上还摆着一团小小的金色幼龙。黛西刻意地寻找过，那只羽毛黑中带紫的乌鸦已经不见踪影了，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清抬起头瞟过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又倏地紧张起来了。 　　清抿了抿唇，最后移开目光，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才开口：“黛西……” 　　一旦闹了矛盾，总是要有一个人先打破僵局的。 　　他知道，黛西是吵不动架的。 　　她越是遇上在乎的人，赌气时就越喜欢选取扭头就跑的冷战措施，但在跑了之后还会懊恼。 　　清不擅长道歉和放软态度，把僵局留给她来解开，或许是比较容易的。 　　但是他认为，今天还是自己低头比较好。 　　“我……”清的话语被一个迎头扑上的拥抱截断。 　　黛西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抱住他，甚至把他摁在了自己怀里。只有借着清坐着时产生的高度差距，黛西才能像这样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胸口，手掌抚过他柔软的银色发丝。 　　清被她过于突然的举动吓得有些呆滞。 　　额头撞在少女发育得不怎样的胸脯上，这点隔层肉就是骨头的、有限的柔软感觉让清大脑当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盘在清膝盖上睡觉的幼龙被夹到尾巴，哀嚎一声滚到旁边去了。两只猫也被惊醒，抖了抖耳朵翻去了一边。 　　清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伸出手抱住黛西，缓了一下心情后，拉住少女的后领将她拽开。之后他才说出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时，声音都哑得不正常：“你别自找麻烦。” 　　可是少女身体的柑橘气味却已经留存于鼻息间。黛西洗衣服的方式很粗暴，直接用上了魔法，衣服本身是没有味道的。这气味当然是来自于她的沐浴露，还是清陪着她一起买的。 　　清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味道更重了，弥漫于肺腑，沁入心田，怎么也驱散不掉。 　　“以前都是我趴在您怀里哭的。所以我在想，会不会这样能带来些许安慰。”黛西无辜地举起手。 　　她从清这里得来的东西有许多，物质上的难以数清，精神上更是难以清算。年少时她悲伤到极点，埋头在这个人的怀抱里哭过一场之后，似乎一切就能够变得晴朗了。所以，如果以同样的方法来对待他，是不是能让清那不安的心情稍稍纾解？ 　　她从来不想成为这个人的负担，而是想反过来，也成为他的力量和支柱。 　　清抬着头，少女那双和宝石一样幽蓝澄澈的眼眸映入他的眼中。 　　比起五年前，黛西的眸色浅了一点点，发色也是。人从小到大，总会发生一些细微的改变，譬如眼睛的颜色越来越明亮，或者发色变深变浅。这些变化微不足道，但它真实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她成长过程的一部分。 　　她真真实实地活着，身体是温热的，会笑会闹，会长大也会老去。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确就在眼前。 　　清叹了口气。 　　完了。 　　他这么想着，拉住了黛西的手臂，将她朝自己的方向一扯。周遭的景象瞬间变换，从客厅到了房间，从沙发换成了床。黛西被扯得重心不稳，直直地栽向清，在即将相撞的时候被后者握住肩膀扣在了被褥中。 　　清转身就压了上去，他低头看着一脸惊恐的黛西，心情难得愉悦起来。 　　他挑了挑眉，问道：“可以吗？” 　　“等……”黛西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冰冷的手指就抵住了她的嘴巴。 　　拇指在她唇上划过，一触即离。这只是个挑逗的小动作而已，清还在安静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黛西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抓住一边的枕头盖在脸上，掩饰颊上泛起的红晕、还有红透的耳朵。 　　- 　　清换完全套的被褥，衣服和床单一起丢进衣篓里。他抱着衣篓，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出去，两只饿到发慌的猫蹲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后立刻开始喵喵地求食。清只能赶紧走下楼去，带着两个噪音源走远一些。 　　昨晚在做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时，清一直听见猫叫声和刨门的声音。 　　清才刚把猫粮拿出来，跳上桌子的幼龙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口火。 　　“……”清把它戳趴在桌子上，问道，“你想做什么？” 　　幼龙愤怒地挣扎着，决定再吐一口火试试看，却被清熟练地捏住了嘴。 　　自家宠物全部都变得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觉得我在欺负她？”清尝试着和小家伙沟通，龙和猫不一样，猫只能大概理解主人的意思，而龙是一定能够听懂的。 　　幼龙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清懒得和这种未成年儿童解释，从柜子里拿出一盘切好的肉摆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被主人遗忘，仍然饿着肚子的猫几乎快要哭出来，叫得更加凄惨了。 　　沙发前面有个掉落在地上的包，好像是黛西的。不过他记得黛西昨天是赌气跑出去的，并不该背着包才对。清捡起那个灰色的麻布织成的袋子，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他把那沓颜色不一的纸拿出来摊开在面前。 　　仅仅看了个开头之后，他就皱起了眉，扭头望向楼上。 作者有话要说：　　噬元兽：你就是在欺负她啊。 　　第89章 魔女之礼7 　　“清呢？” 　　黛西是被家里的两只饿猫硬生生嚎醒的，下楼喂猫粮时才发现清不在。幼龙被金色的丝带绑了嘴, 丝带的另一头拴在桌子腿上, 大概是因为它又吐火烧人了。 　　也许在庭院里？ 　　黛西这样想着，拉开餐厅通向院子的玻璃门，却在迈出时一头撞在了结界上。 　　此时, 清臂弯里夹着黛西带回家的一包手稿和黑暗圣典的残页, 他往地上一挥手, 淡薄的银色雾气扫过之处, 属于黛西的银蓝色魔力痕迹出现在了地面上，一路向前延伸着。 　　他跟随着留存下来的痕迹，从草地上捡起了黛西丢下的蓝宝石。宝石内刻印的魔法在他触及的一瞬发动，一条银蓝的丝线延展开，蜿蜒地绕着庄园的灌木丛，方向大致是通向外面的。 　　这意味着黛西昨夜曾经遇险，留下宝石是为了求救。 　　清有些懊恼，自己昨晚情绪上头, 让小姑娘置气到离家出走, 而且还对她还没出庄园就遇险的事情毫无察觉。如今有能力闯进庄园不被他察觉，甚至还带走黛西的人寥寥无几, 会这么做的人也只有澈。一想到黛西落入那样危险的人手中，他就感觉到头皮发麻，一阵后怕。 　　还好黛西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只是黛西回来之后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觉睡到了过午，完全没交代过发生了什么。 　　清也没打算问她。 　　关于黛西带回的这些麻烦又危险的东西，还不如直接去问它们的主人。 　　- 　　由城门进入路易斯, 经过那些偏僻的小道。银蓝色的丝线在其中圈圈绕绕地延伸着，甚至经过了贫民窟里最破旧的地方，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路有多难走。穿过了贫民窟，清看了见那只容得下小孩子通过的墙缝，他站在两幢三层高的楼前有些呆滞。 　　这到底是怎么过去的，澈带着人从天上飞过去的吗？ 　　考虑到大白天的就在路易斯上空飞起来的影响不太好，清只能走了远路绕过去。再次找到丝线之后，清看见伸进了别人家窗户里的线之后，陷入了第二轮呆滞当中。 　　经历了找路的波折，清终于找到了那个下水道入口——建立在国都的边缘，由乱七八糟的细锁链捆着，还挂着一把巨大的锁的流淌着绿色污水淤泥混合物的腐臭之地。看这锁门的方法，总觉得下水道里好像藏着什么怪兽一样。 　　他莫名地心疼起了澈。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他的姐姐好像也有洁癖？她到底是有多想完善复活死人的魔法，才会甘心到这种地方来排布算计啊，疯了吧？ 　　他一挥手，那些锁链和锁头全部掉落下来，生锈的铁门也自动打开。 　　清弯着腰低下头走进去，每前进一步，脚底都会留下一道由魔力形成的印记。他对这个地方非常嫌弃，已经到了那种脚不想沾地的地步。清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挪进去，不让这些腐臭的物体碰到他。 　　在地上的管道中呈现半流体状态的绿色污物中，一团同色的胶状物体一直在跳动。但它每次跳起来的时候都有半截是拖在地上的，剩下半截身子过上个半秒才能从污泥中拉扯出来弹起，简直将“拖泥带水”这个词语演绎到了极致。这东西看起来粘乎乎的，又脏又恶心，看久了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这地方到底是有多脏，才能长出史莱姆啊？ 　　但在清忍着恶心，走完了这一段管道之后，下水道内呈现出来的俨然是另一副景色。 　　空间一下子就变得开阔起来，落了灰的小方格地板整齐地排列着，在边缘处还有贴合着的简朴花纹。应该是早前有人施加过幻术，这个地方抬起头之后不是墙壁和天花板，入眼的是暗蓝的天空，压抑、低沉却又广袤。在靠边的位置修建的石像只比人大一圈，工艺却很是精湛，底座上还镶嵌了红色的宝石。 　　这里好像曾经是个神殿来着？ 　　但是，自始至今天神一共也就六个而已，这年久失修的“神殿”里石像却摆了八个。 　　清一个个石像看过去，越看越觉得眼熟。尤其是最后一座石像，如果头顶没有那么一双角，脑后也没有小辫子的话，这简直就是他父亲本人。考虑到自家老父亲身为魔王的黑历史，清觉得这说不定还真的是本人。 　　石像的底座上刻着一排小字，这文字是真的失传了，就连自以为研读过所有文字的清都没有任何印象。但大概能看得出来的是，这应该是在克里迪亚斯帝国建立之前那段时间的文字，和当时人类所使用的文字很相似。 　　“傲慢……诺亚。”清眉头一皱。“傲慢之王，魔王诺亚。” 　　那么剩下的那七个，也就不用猜了。这里的八座石像，是对应着七宗罪的恶魔，以及他们的创造者，最原始最黑暗的罪恶——魔神。 　　清试着将底座上的红宝石抠出来。 　　宝石之中黑雾萦绕，那层层叠叠漫上的黑色深不见底，摄走人心的恐惧与黑暗，变得愈来愈暗。但这颗破石头异常地牢固，连他的手劲都无法取出。这样看来，宝石和雕像之间，应该是已经建立了足以匹敌法则的因果联系——天神唯一不能轻易撼动的只有法则。 　　他不知道修建这座属于恶魔的殿堂的人是想做什么，但眼下的状况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清走到殿堂中央的炼金矩阵上，在魔力注入后，矩阵发出银色的光芒。齿轮转动的机械声传入耳中，石板带着清一起下落，上方的活板很快补上这个圆形的窟窿，将地面恢复成清进来之前的样子。 　　在下落的过程中，清看见了烧得炽热、呈现橘红色的巨大熔炼炉，粗细不一的管道和螺栓组合在一起，大小齿轮叠在一起，搭在上面的环形铁链随着齿轮的转动，拉扯着后方的活塞设备。还有连接着管道、盛着青蓝色液体的石英罐，里面的溶液不停地被输送，气泡咕噜噜地冒起。 　　大大小小的层叠魔法阵，是很久以前才会去使用的始阵、辅阵和终阵的分级魔法阵。他们各自运转，统合在一起完成不可思议的魔法，让这套以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力量根本无法实现的技术与设备活了过来。 　　如果特拉维斯到这地方来一趟，好好认识一下帝国和一个落寞家族的水准差距，恐怕能气得吐血。 　　清扶住了额头，别说是特拉维斯，就连他也没有见过这样夸张的场面。在某种意义上，莫兰家是真的早已触碰到天神的领域了，恐怕还反超了许多。 　　石板移位落地之后，清来到了一处相对封闭的地方。 　　这里好像是实验室，瓶瓶罐罐的药剂和粉末摆了一桌子，不过数量实在是多到摆不下，连桌子底下的地板也被占领了。图纸和手稿都摊开在地上，羽毛笔直接就插在了墨水瓶里，瓶子里的墨水被用得差不多见底了。 　　清拿起一张手稿，他勉勉强强能记起来，这是澈的笔迹。 　　“关于剥夺情感的研究。”清又拿起另外一张，“能够唤醒奇迹的魔法，爱。死者苏生过程中，能否改变种族。” 　　清越看越觉得难受。 　　澈仍然对于“死者苏生”抱有希望，却也同时想过要放弃。可见她在这条路上经历的困难，让她自己都难以坚持住。但她磕磕绊绊的，就凭着那一丝存在于过去的情感，坚持到了今天。 　　屋子的另一扇门还未打开，外面传来骚动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聚在一处吵嚷。 　　清拉开了门。 　　“玻璃上有裂痕，有办法修补吗？”澈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些魔力压缩得太厉害，早晚会冲碎容器，必须开始修补。” 　　“但裂痕是在内部，想要修补的话只能用魔法。” 　　澈否决了这个方式：“不行，如果受到别的魔力干扰的话，可能会让实验产生无法想象的结果。找一个新容器过来，将这个容器装进去……” 　　她的话语被玻璃破碎，液体冲出来的声音打断。 　　那些被压缩到液态的魔力一瞬膨胀，化为金色的浓雾席卷了整个地下，所有隐藏的魔法阵和炼金矩阵都被魔力触动，地面开始剧烈地摇晃，周围的另外几个容器也一个接一个地破碎。 　　清走进浓雾中，准确地找到了一脸惊慌的澈。 　　“你疯了吗？”清拉着她走出骚乱的场地，将那一沓研究死者苏生的手稿拿出来。“造物的魔法为什么会在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离开时一起消失，母亲为什么禁止它被流传下来？你知不知道，世人一旦掌握了这种东西，他们和天神还有着什么区别？” 　　“仅凭人类自己，是做不到……” 　　“做得到的。”清把手稿中垫在最下面的那张材质完全不同的纸拿出来，那是黛西随便涂写出来的东西。“像外祖父这样的天才已经出现了第二个，接下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还未等澈从震惊之中缓过来，忽然有个年老的魔法师跑了出来，步伐匆忙到要崴断他的拐杖：“澈大人，里面……” 　　清和澈走会浓雾消散、一片狼藉的室内。 　　在那个被打碎的容器留下的水晶台上，发色和眸色一样浅淡的少女茫然地跪坐着。她环视着周围时，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惊慌。少女的视线停留在了走进来的人身上，现在的状况仍是让她无法理解，但好像也没必要带有敌意。 　　她歪了歪头，声音软糯糯的：“清？” 　　在场的所有人狂喜着，有人递上了遮蔽身体的衣衫，有人开始讨论研究的结果，有人在分析这次实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唯有清痛苦地捂住了头。 　　“这是你最心爱的小玩具的生母，也曾经是你的挚友。”澈的声音犹如恶魔在耳畔的呢喃。“你见不得你的小玩具露出不开心的表情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镜暗不治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闫馨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0章 魔女之礼8 　　清拉开衣柜门，话语中罕见地带着怒气：“出来。” 　　黛西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怀里抱着的龙比她抖得更厉害。 　　在清回家之前, 她就想起了自己的黑暗圣典和昨晚带回来的残页和手稿，翻来覆去都找不到，最后发现圣典在清的桌子上。至于手稿, 想想那道把她关在了房子里的结界也知道, 清大概是拿着手稿去找原主人了。 　　“我不出去。”黛西顽强抵抗。 　　衣柜里挂着裙摆飘飘的连衣裙, 还有风格很可爱的蓬松的上衣。翻女孩子的衣柜实在不是什么好做法, 清甚至做不到伸手进去拽她，只能站在外面和她僵持。如果这是他的衣柜，他早就把人和衣服一起捣出来了。 　　清倒是没想着要打她一顿，他只是想先把黛西拽出来，之后该怎么办还没有考虑好。 　　这小姑娘也太难对付了。 　　清叹了口气，叉着腰问道：“真的不出来？你要在衣柜里吃饭吗？” 　　一旦在吵架时画风一转，提到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基本就代表着这架不用吵了。黛西松了一口气, 把怀里抱着的龙放下, 推着它的屁股把它赶出衣柜。她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活动着麻掉的腿, 赤着脚踩着自己的衣服走出柜子。 　　在她跳下来的时候，清自觉地张开手臂接住她。 　　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黛西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您不生气了？”她低下头在清的颈窝里蹭了蹭，这招一向很好用，被她那颗柔软的浅金色脑袋蹭过之后, 清往往就会心软许多。 　　“生气。”清腾出一只手开门，扛着这个吃得越来越胖的重物下楼。 　　黛西：“……” 　　“可我总不能打你一顿来解气吧，黛西。”清被她蹭得从脖子痒到心，拉着她的后领把她扯开些许。“从你十四岁起，你的所有愚蠢行为，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而更加不幸的是从昨天起，我就必须负全责了。” 　　黛西干笑了两声，心想：这听起来真不错。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把黛西放在了餐厅的椅子上，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澈的实验成功了。” 　　“她早晚会成……嗯？这个成功了，是什么意思？”黛西忽然惊醒了。 　　是术式没有任何疏漏，只要不发生意外，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能完成实验？还是说……那一天比预期提前到来了一千多年，现在就已经…… 　　清避而不答，将刀叉和盘子一并递给她，劝道，“先吃饭吧。” 　　黛西没有接过餐具，她蹬着地向后滑了一截，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跑。清放下刀叉一起追了出去，他没有阻拦黛西的意思，从他决定将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了黛西要做什么事情。 　　罩住了整座房子的结界已经被撤掉，黛西换了鞋子冲出去，沿着石子小路疯跑，跑着跑着干脆开始踩踏草坪了。但她冲出庄园之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是被澈迷晕了带走，又迷昏了送回来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清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掌，说道：“不用去那里了，跟我来。” 　　- 　　两个人在偌大的路易斯城里兜兜转转的，走得竟然是黛西最熟悉的那一条路。在黛西十五岁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会每天买一束雏菊花，从那破旧的黑色协会聚集地走去国都另一边的休斯顿河畔。她常常是在清晨的时候过去，偶尔睡过了头，可能会改到别的时间，但她是一定会每天去一趟的。 　　这条路黛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就算真的像清那样拥有长久得过分的生命，这条路与她无法回归的爱德华兹城堡也不会被忘却，而是永远镌刻在记忆中。 　　这条路会经过爱德华兹城堡的西门，在快要靠近的时候，黛西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城堡。特拉维斯换了一身平民的装束，脸上还盖着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他曾经就是这副打扮在路易斯的各个地方欠下了风流债。 　　黛西眯起眼睛，确认那是特拉维斯无误，话语里充满着无奈：“他不是昨天才受了重伤？” 　　“跟你一样，恢复力惊人。”清拉着黛西隐去了气息。 　　他们外出的目的忽然就从寻找潼恩变成了跟踪特拉维斯。黛西现在的心情十分愤怒，她气哼哼地跟在后面，“我要看他又想去勾引哪一家的姑娘。” 　　清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心想：为什么要用勾引这个词？ 　　黛西一直追在特拉维斯后面，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陛下进了一家花店。她远远地看着特拉维斯和花店的老板娘交谈，气愤地扭了一把大腿，怒道：“这个老板娘看起来能给他当妈。” 　　清被她扭得痛哼了一声，抬起手就敲她的头。小姑娘的胆子越来越大，以前还只敢悄悄地趴在他颈窝里玩他的头发，现在已经敢对他动手动脚了。 　　他本来想替特拉维斯辩驳几句，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黛西用自己的眼睛看比较好。 　　“你对年龄差距有这么大的意见吗？”他矮下身，捏了捏黛西的脸颊。“小姑娘，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黛西茫然地看着他，脸颊被扯拽着拉向两边，眼神澄澈又无辜。过了好半天她才明白清是什么意思，关于年龄差距这个东西，她有什么资格嫌弃花店老板娘年龄大？清的年纪恐怕要比她大上个一百倍都不止吧。 　　“好吧，我是对外貌有意见。”她抓住在脸上作乱的手，在清的手指上吻了一下。 　　男人那双银色的眼眸一瞬变得暗沉了些许。 　　这时特拉维斯已经从花店里走出来了，他怀里抱了一束花，是平民经常会购买的送给爱人的白玫瑰——在黛西说出这样的见解时，清的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鄙夷。 　　不过这也不能怪黛西，她又不是在富裕的家庭中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哪有时间去玩这些花花草草。她接触植物最多的时候应该还是在研究魔药的课堂上，对花朵玫瑰的辨认也仅限于颜色。 　　清爱怜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耐心解释道：“黛西，白玫瑰很多时候是用来摆在餐桌上装饰用的，皇室出身的人一般不会拿白玫瑰来送人，因为见得太多了。特拉维斯如果要送玫瑰花给人，大可以在爱德华兹城堡的温室里采，不需要出来买。” 　　“那他为什么……” 　　“他买的玫瑰花是爱德华兹城堡没有种植的品种。”清拉着黛西的手，缓慢地随行在特拉维斯身后。“那是洛丽玛丝白玫瑰，有些富有的人会将它种植在墓园里。” 　　“洛丽玛丝玫瑰的花语是，死的怀念。” 　　而黛西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洛丽玛丝玫瑰既是赠予死人，也是赠予爱人。赠花之人因为对方的死亡，常怀悲伤，一生寂寞。 　　走在前面的特拉维斯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捧着花束，怔愣地看着休斯敦河畔上孤独站立的人。 　　黛西还在纠结着洛丽玛丝玫瑰的意思，不留神就往前走了许多。在被清十分突然地推了一把之后，她一头撞在了特拉维斯的后背上。 　　她回过头，满脸愤怒地看着慢悠悠地走近的清。 　　而特拉维斯被她撞了这么一下，也没能回过神来，仍是呆滞地望着立于河畔的身影。 　　“别看我，看那边。”清掰着黛西的脸，让她去看休斯顿河接近克里迪亚斯帝国边境的那一部分河畔。 　　黛西十分不情愿地看过去时，蓝宝石色的瞳眸中，所有的不耐烦一瞬消逝。惊讶、期待与紧张，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点一点侵染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地捏住了清的衣服，躲在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来。 　　特拉维斯迈开步子走向河畔，他身体僵硬得很，似乎连腿都不会打弯了。 　　面对着汹涌的河水，独自站立了不知多久的人回过头来。她浅色的柔软发丝在傍晚的风中轻轻摇动，从肩膀上滑下，半掩住白皙瘦弱、过于凸显的锁骨。她仍是少女的模样，年轻、漂亮，但那美丽的面庞上却挂着泪。 　　她见到特拉维斯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惊慌。 　　时间似乎是不容易在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现任皇帝身上留下痕迹，时隔二十年，他却好像除了发色变白了一些，就没发生其他的改变，一眼就认得出来。 　　那些不愉快、充斥着悲伤和泪水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中，对她而言，那些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爱情还在，可是撕心裂肺的悲伤和痛苦也在，惧怕也一样存在。但是随着特拉维斯走近，她却半步也没有退，因为她还有一定要问明白的事情。 　　“我的孩子呢？”她的声音是非常软糯的，比外表更加柔弱。 　　黛西咬着嘴唇，揪着衣服躲在清的背后。 　　潼恩擦了擦泪湿的眼睛，问道：“我的女儿，我的卡洛琳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复习一下 黛西的本名：卡洛琳·爱德华兹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乱红 1枚、行星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噜 10瓶、青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1章 魔女之礼9 　　特拉维斯能轻易察觉到对方的抵触，他停下脚步, 不再靠近了。 　　他看了看手中捧着的献给死者的花朵, 总觉得自己是又做了一场噩梦。之前的好些年里，他都会梦见潼恩在休斯敦河畔，在爱德华兹城堡, 在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庄园里……他们在所有留下过回忆的地方,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爱情的誓言, 以及后来一定会到来的背叛。 　　在他的梦中, 潼恩也是在问他，女儿到哪里去了。 　　不过从五年前开始，特拉维斯噩梦的主角就变了，由在水中溺死后浑身青白的潼恩，换成了浑身血迹、蓝色花朵开满了整条手臂的黛西。她在特拉维斯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饮下毒酒，被银色剑刃穿透身体，生命就像掌中捞不住的水, 从指缝中流逝殆尽。 　　又矮又瘦的小魔女问他, 为什么生下她却不愿意养。 　　他错过了黛西全部的成长过程，看着她因为孤儿的身份而被恶意的排挤, 却将那当成了黛西必须的成长。当初在迦南安慰的话语，以及早先十几年就发生的背誓行为，在回忆起来时都让他愧疚又心痛。 　　一想到黛西，他就忽然变得清醒了许多。 　　他抬起头看着潼恩，缓慢地撒了一个谎：“她不在了。” 　　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清松了一口气, 把黛西从背后捉出来。他被潼恩问过同样的问题，而他作为一名挚友，与特拉维斯同样选择了欺瞒。并且他还胁迫了澈，要求她隐瞒这件事。谁知道死者复生背后有着什么样的阴谋呢，能够不牵连到黛西，还是不牵扯的好。 　　黛西咬着牙，慌乱地擦着眼泪。 　　她本来以为事情过去五年，她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亲情”了。但在潼恩那一句质问之后，她的情绪忽然崩溃瓦解了。只是第一句“我的孩子”，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明明就能够搅得整个路易斯不得安宁，却又总是觉得自己很无力。 　　潼恩刚刚擦去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她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哭腔：“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抱歉，我……”时隔二十年，在这种状况下重逢，特拉维斯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巨大裂痕根本无从修补。 　　只穿了一件单薄白裙、仍是少女模样的潼恩揉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你把她还给我，我只要她……她是我的……” 　　清在黛西面前蹲下，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着眼睛。 　　而在特拉维斯那边，潼恩的情绪非常激动的时候，他好像能够看见挚爱之人的身边闪了几下光。在那像是闪电的异常光芒之后，还在哭着的潼恩突然停止了动作，一头栽了过来。 　　黛西忽然一梗，抓住了胸口的衣服，痛苦得整张脸都要皱缩起来。 　　“黛西，怎么了？”清停住了动作。 　　少女身体不稳地摇晃了一下，马上就被他扶住。她唇齿间溢出血来，还未等清反应过来，黛西头一低呕出了一大滩血，连鼻腔里都有喷溅出来的。 　　- 　　黛西迷迷糊糊地睡着时，听见身边有人在交谈。 　　“她没事吧，怎么一开始还好端端的，忽然就吐血了？”特拉维斯的声音非常焦急，他追着一个浅色的身影不停地追问，“她最近明明看起来很健康的。” 　　清晃了晃试管，捏着黛西的下巴，将里面的墨绿色液体直接灌了进去。又苦又辣的药液呛进喉咙里，硬生生让黛西清醒了不少，但她总感觉身体很重，动弹不了也醒不过来。 　　“她的身体像现在这副样子才是正常的。如果不是身体非常适应天霜魔力，是一个不错的容器，她肯定是活不到今天了。”清把她揽起来，在背上顺了顺。“本来已经融合的魔力忽然流失了，身体失去魔力的撑持，就会继续原本的衰竭了。” 　　“她以前中过毒，一直找不到解法。也被天霜魔矿伤到过，魔术回路都被摧折，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但是她却活下来了。” 　　这一词一句，都是在指责特拉维斯。黛西曾经饮下过无解之毒的酒，是替他喝的。黛西被天霜魔矿打造的剑穿透腹部，那一剑是他在背后捅的。 　　特拉维斯闭上了眼睛，问道：“还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有。”清抬起头看着他，“你还是先处理别的事情吧。” 　　- 　　黛西是被自己的身体叫醒的，她真正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这活色生香的场面吓了一跳。她抬起手推了推清，想让他赶紧走开，但她开口时声音都是哑的。 　　她使了力气拽住清的头发，这才让他停下动作。“您是有什么确定了关系后一天必须做一次的习惯吗？连身体不舒服昏迷不醒的人也不能放过？” 　　清在床上的时候，眼神还是跟平时一样冷淡，他捂住黛西的嘴巴。 　　“是补魔。”他身体上铺了一层薄汗，此时另一只手还握着黛西的腰。他的声音有些喘。“已经两次了。我本来就没有折腾病人的兴趣，你别毁气氛。” 　　黛西眨了眨眼睛，点了下头。在清松开手之后，她完全不配合地继续毁坏气氛：“我明天还能起床吗？” 　　“起不来了，老实躺着吧。”清痛得“嘶”了一声，抓住黛西的手摁回她脑袋旁边。“别掐我。” 　　黛西干脆就躺平了，心想：不让人说话，不让人掐，自己还穿着扣子全部解开的上衣，这到底是什么破习惯？ 　　- 　　清洗完成之后，黛西已经累得抱着枕头熟睡过去了。她睡得像个八爪鱼，自己枕着一个枕头，清的那只枕头被她抱在怀里，被子也压在身子下面。这个习惯是相当差劲的，但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改。 　　好在他今晚是不敢睡觉的。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似乎让一切都回到了五年前，在黛西身体最糟糕的时候，他每次看到小姑娘睡着都会很紧张，他总是要坐在旁边，整夜整夜地看着她。熬得最长的那段时间，他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如果换做是人类的身体，他还真的没法坚持下来。 　　黛西睡着睡着，嘴巴就张开了，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清摁着她的下嘴唇想让她合上嘴，不止没有成功，还被睡迷糊的黛西打了手。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黛西蹬出被子的半只脚，又伸手捏了捏那看起来柔软粉嫩的脚丫子。黛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蹬着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过去了。 　　他以前守着小姑娘时是不会有这么多小动作的。 　　也许是现在对黛西有些意思和兴趣，才会常常想要撩拨他。相遇时是一直在守护着，早在经过了那段小心翼翼地不弄醒她的时期之后，应该是到了总是要想办法闹她的阶段了。 　　黛西平躺时会有很小的、微弱得有些可爱的呼噜声，向右侧躺着时就不会打呼噜。 　　清本来是打算给她治疗一下的，但情况完全不严重，黛西又一直很抗拒喝药，干脆就放任没管。 　　清绕到了床的另一边，撩开少女的额发，在白皙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希望你身体健康，长寿，这一生接下来的日子里，要过得很开心才行。” 　　银色的碎光围绕着黛西闪烁起来。 　　清还是第一次给予人类天神的加护。 　　- 　　第二天，黛西直接睡过了早中晚三餐，加上前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醒来时饿得感觉自己立刻就会晕过去。她坐在桌前一口啃下半个面包，这惊人的吃相让清都受到了惊吓。 　　清一边给她递汤，一边劝她吃慢一些。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黛西被噎得眼泛泪光，她一边打嗝一边问清：“那个，我母亲……” 　　“被特拉维斯带回去了，安置在了皇宫，和现在的皇后没有碰面。特拉维斯昨晚是在爱德华兹城堡住的，没有为旧爱抛妻弃子。”清拍着少女的后背，拍出了一连串的小嗝。“黛西，我不能再让你和潼恩碰面了。” 　　黛西点了点头，她一向是有数的：“我知道。” 　　“从昨天下午在休斯顿河畔的时候起，你的魔力就一直在流失。这段时间就别再乱来了，如果你的魔力连我也补不足，就只能尝试使用天霜魔矿了。” 　　一说到魔力补足，黛西脸上已经红了一片。 　　她哼哼唧唧地扭过头去，目光对上了站在架子上的乌鸦。 　　那只常常和清斗来斗去的紫黑羽乌鸦，在黛西逐渐变得复杂的目光中张开了一边的翅膀，开开心心地和少女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啊，儿媳妇。” 　　天哪乌鸦真的会说人话？ 　　清的父亲是只乌鸦？哦不对是个恶魔。 　　这乌鸦是清的父亲的使魔，一直是被他父亲操纵的？ 　　黛西捂着脸惊叫一声，拉开凳子跑了。 　　清：“……” 　　“她跑什么？”乌鸦歪了歪头。 　　清一把掐住了乌鸦：“快点给我把人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awsl！ 　　第92章 魔女之礼10 　　又是一天清晨的到来，清很早就起了床, 和黛西一起吃完了早餐。 　　他是打算独自去皇宫那边看一看情况的, 在换好衣服之后，他拉开了房子的正门，当场愣在了原地。他把门关上了, 然后又一次打开, 发现不是自己开门的方式错误了。 　　清握紧了门柄, 半晌才开口喊了一句：“母亲。” 　　和清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怎么看也就十八九岁的女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踮起脚尖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根本不能说是母子，说成是双胞胎才比较可信。 　　清注意到她肩膀上还坐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猫耳傀儡，这时候也伸出了黑布的一角，摇晃着和他打了招呼。这一看就是自家父亲的手笔，一把年纪的人总是玩这些小把戏，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厌烦。 　　清不自在地退了一步，他在母亲面前总是觉得很生疏。 　　大概是记忆丢失的缘故，那些和家人的过往牵绊几乎所剩无几, 也修补不回来。 　　他别开头, 很别扭地问道：“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来处理嘛，你知道的。”这位天神没有说明白, 她拉着清的袖子摇了摇。“还有啊还有啊，我想看儿媳妇。” 　　果然是冲着黛西来的，清有些警惕，但这些紧张的情绪随着母亲的下一句话烟消云散了。 　　“太让人感动了，我家的白菜终于又会拱猪了。” 　　清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差点没喘过来。 　　谁是猪？ 　　谁是白菜？ 　　什么叫“又”？ 　　“她名字叫黛西。”清无奈地背过身，带着美少女老母亲走向餐厅。“现在大概在洗碗吧。” 　　话音落下，他后脑勺立刻就挨了一巴掌。 　　“你怎么能让女孩子洗碗？” 　　“……”清无可申辩，他其实挺想说，自己每天为了这个小姑娘东奔西走，教她养她，偶尔才让她帮忙洗个碗怎么了？ 　　清疲惫地戳了戳踩在凳子上把碗放回高处的碗架的黛西，在她回头之后指了指自己背后。 　　“我母亲，伊莎贝拉，最接近创世神的天神。”他本来还想补充一句，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都打不过她。但想了想，似乎对老前辈们有些不太尊敬，干脆就没有说。 　　黛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惊呼一声后仰着跌进了洗碗池。 　　天神，最接近创世神的……那个在克里迪亚斯帝国建立的历史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伊莎贝拉，所有正义善良之人钦敬的最后的神女，竟然是一位天神？ 　　如果说圣城的城主是所有魔法师梦想着成为的人，那么那位神女，就是每一个心怀光明的人的梦中女神。 　　就像所有的女孩都想变成公主，那么包括公主在内的女孩们还有另一个梦想，就是想变成白裙飘飘的神女。 　　黛西还没从女神是恋爱对象母亲的事实中缓过来，满脑子都是“女神果然漂亮”和“女神的儿子也长得特别好看”之类的废料。 　　- 　　黛西被从洗碗池里捞出来之后洗了个澡，现在正浑身紧绷着跪坐在沙发上，背后是清的母亲，现存的最强大的天神伊莎贝拉。而这个看起来年轻又漂亮的天神正拿着一把木梳，非常温柔地帮黛西梳开打结的头发。 　　“你呀，不必这么紧张的。”伊莎贝拉在梳开头发之后，用了一个小小的魔法，让黛西的头发一瞬间变得干爽了。 　　跟黛西自己的魔法不一样，没有结成冰后让脑袋感受冬日冰爽的碎冰渣，不需要再用一个魔法把冰渣子全部甩下来。她头发暖乎乎的，蓬松地垂在背后。 　　“并不是和清长得一样的人，就要和他有同样冷淡的脾气的。”伊莎贝拉完全不顾忌当事人就坐在旁边，当面说着坏话。她手指插|进黛西柔软的浅金色头发中，享受过这柔软顺滑的触感之后，才拿着梳子继续帮黛西打理头发。“喜欢双马尾吗，我只会梳这种发型了。” 　　黛西身体绷得更直了：“喜、喜欢……” 　　十分钟后，黛西甩着两根麻花辫，发尾还系上了粉色的蕾丝边发带。 　　清在旁边抱着猫，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摆弄黛西。 　　黛西坐正过来，两只手还捂在辫子上，似乎是担心自己的造型太幼稚。她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左半身挨着伊莎贝拉的，也就是说左手的印记……她立刻收回了手，右手盖住了左手的手背。 　　但是伊莎贝拉哄人技术娴熟，她拉过黛西的手掌，似乎是对待什么宝物一般捧在手中，笑着说道：“和你一样，是很漂亮的花朵呢。” 　　黛西怔住。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不掺杂任何恶意地，夸赞魔女的印记非常漂亮。 　　“黛西，黛西，是春天盛开的雏菊花呀。”伊莎贝拉揽着黛西的肩膀，银色的发丝和浅金色的蹭在一起。“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你。” 　　现在坐在清肩膀上的黑色小傀儡腾地站起来，扯着清的耳垂。 　　毫无存在感的父亲小声道：“快把你的小女朋友和我老婆拉开，我要吃醋了。” 　　清把傀儡拿下来，一巴掌拍扁在手心里。怀里的猫受到了惊吓，跳到地上逃走了。而那边正在交流的母亲和黛西也双双转过头来望向他，清面色如常地说道，“没什么，你们继续”。 　　- 　　伊莎贝拉来到这里后什么事情也没有说，似乎是专程来见黛西的。 　　到了夜晚，清暂时待在书房里，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了黛西和伊莎贝拉。黛西正拿着小梳子给猫咪梳毛，而伊莎贝拉正在拿着削皮刀削苹果。黛西把猫咪的猫从梳子上拢下来，放进了小玻璃瓶里。 　　伊莎贝拉端着切好的果盘，叉起一块苹果递给她。 　　如此一天折腾下来，黛西算是明白了这位天神的性格到底有多好，温柔是真的温柔，从来不是绵里藏针的试探。可是，她对于这份来自另外一个家庭的温柔感到非常不自在，总是抱有一种受之有愧的想法。 　　黛西接过造型漂亮的水果叉：“为什么您对我这么好……”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啊，小黛西。”伊莎贝拉将果盘端得高了一些，防止跳上膝盖的猫咪将猫毛蹭上去。“因为他爱你，我也同样爱你。” 　　——因为他爱你，我也同样爱你。 　　只是一句话而已，黛西眼泪都要涌出来。 　　不得不承认，家庭和家庭之间，的确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的。黛西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温柔、毫无保留的爱，这些只在她很久以前想象中的父母那里才有的感情，在今天却突然就变成了现实。 　　“啊，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伊莎贝拉放下果盘，从沙发的角落里将缩成一团的黑色小傀儡提进手心。“这是清的父亲……的分|身傀儡，他的名字叫诺亚，有点凶，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恶魔先生。” 　　黛西愣了愣，惊讶道：“诺亚？” 　　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的那只猫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尾巴摇晃了一下，非常开心地跳到了黛西的身上。 　　伊莎贝拉手里的傀儡歪了歪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十分别扭地喊道：“诺亚？” 　　猫咪又直直地扑向了他。 　　“……”傀儡惊恐地跳回伊莎贝拉的肩膀上，怒道，“我要跟那个臭小子决一死战！” 　　无视了被猫爪摁在沙发上的小傀儡，伊莎贝拉无奈地笑了下：“家里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吵吵闹闹的。不过，清一直都不太习惯。” 　　“我觉得很好。”黛西小声说道，“我很喜欢，也很羡慕。” 　　伊莎贝拉想了想，没有说话，而是向黛西递出了手心。 　　- 　　在黛西睡着了之后，清才有机会和母亲单独交谈。 　　“是个很好的小女孩，你喜欢的话，就让她拥有永寿也可以。”伊莎贝拉说道，“这漫长的生命其实也不是很难过，两个人在一起，其实每一天都很幸福，而不是度日如年的孤寂。” 　　清撇过头，他一直都认为，不该再把别人拖进和他一样的困境中。 　　“虽然你完全记不清楚，但这的确是我第一次来见你的恋人。”伊莎贝拉抱着睡得香甜的猫咪，说道，“你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你那些段感情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不像是打算见好就收的样子，你似乎想要陪她走过一整场人生？可是啊，清，与心爱之人道别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不要太低估了爱你的人，对她来说，与你同样漫长的生命也许才是她真正想要的选择。” 　　清点了点头，说道：“我会重新考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澈姐姐真的是自己长歪的，不是爹妈养歪的。 （我肝疼！！！！哄我！！！！） 　　第93章 梦境之原1 　　这一夜，黛西做了很奇怪的梦。 　　在碧蓝的海上有一处浮岛, 金色的海沙层层叠叠地堆起, 在接近海水的地方，这些沙子堆成了各种各样的建筑——有城堡、普通的房屋，拱形的高门等等, 模样有些粗浅, 但已经足以认出来了。 　　浮岛的中央是一座架起来的小木屋, 潮水高的时候, 蓝色的海水会漫过木屋底部高高撑起的木桩。住在这个地方的人，会经常赤着脚，踩着海水出行。 　　一道被笼罩在纯白色光芒之中的人影踩着浅水滩，慢悠悠地趿拉到木屋。 　　那人身形高挑，腰细腿长，看起来是个美少女。但“美少女”一开口，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好像又失败了。”他轻轻一挥手臂，而后负手立于一面巨大的镜子之前。 　　那一面镜子所投射出来的景象十分恐怖,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 还有弥漫的白雾。黑与白交杂在一起，最下面是一片汹涌的火海, 惨叫声从镜中传出，充斥了镜外之人的双耳。黛西隐约能看见，野兽被大火吞没，还有那类似于人，却用四肢行走的怪物, 也在这火中被烫得舞蹈。 　　“失败之作，毁了吧。”隐匿于白色光芒中的人转过身。 　　他背后那面镜子里的世界，顷刻之间被银蓝色的冰雪冻结，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都消失无踪。 　　黛西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那银蓝色的冰雪，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对曾经的她而言，那种银蓝色的魔力是毒|药，让她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许久。对现在的黛西来说，这是她最厉害的杀手锏，就连湮没之地的火龙都无法敌过她。 　　作品、创造与毁灭、银蓝色魔力……当这三条线索串联在一起，面前这人的身份倒不是很难猜了。 　　——最初的天神，创世神。 　　- 　　清是在后半夜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坐起身来，总觉得屋里冷得像是结冰的冻湖。他掀开被子，颇为无奈地看着在手里僵直成一张饼，折都折不动的原本还是被子的东西。被子像是吸足了水才结的冰，整个沉甸甸的，换了别人掀都掀不起来。 　　毫无疑问，现在家里能搞出这种场面的人不止一个，但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她了。 　　清转过头看向黛西。 　　浅金发的少女睡得很安稳，只不过她浅色的发丝上，还有同种颜色的微卷的睫毛上，都挂着一层薄薄的霜。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对周围的寒冷一无所觉，左手还捏着清的睡衣袖子。 　　“黛西。”清推了推她。 　　早些年这种情况发生过多次，清那时还很担忧，后来发现其实把人叫醒了就没事了。 　　但是清这么一推，却听见了十分明显的“咔嚓”声。 　　……不是吧？ 　　他捏起黛西的手，分明就还是很柔软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碎掉了？他甚至还拽着黛西摆了几个姿势，确定不是身体出现了问题。 　　少女左腕的袖子滑下一截。 　　清看到那白皙的手臂时，总觉得似乎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他反应了片刻，才发现是黛西手臂上的花不见了。他卷起黛西的袖子，发现那些蓝色的花朵，正在一朵接一朵地变得透明，露出那伤痕累累，被割破过数次的手腕原本的模样。魔女的印记还在时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伤痕，可当这些“装饰物”消失的时候，她剜过的肉，留下的伤疤，凹凸不平的皮肤就无所遁形。 　　这世界上还从来没出现过魔女的印记消失的情况。 　　如果黛西现在醒着，估计会开心到能吃下三碗饭。 　　但这似乎不像是件好事。 　　清指尖带上银芒，划过黛西的手臂内侧。 　　银色光芒触及皮肤的一瞬间忽然变得盛大，清感觉自己的魔力正在被人吸走。黛西就像一个饿极的人一样，大量吞吃着他的魔力。这个检查魔术回路的小小魔法已经生效，黛西手臂上的纹路逐渐浮现，那曾因为天霜魔矿的影响而变得乱七八糟的魔术回路正在恢复正常，多余的触稍正在减少。但是原本的主要回路，也在慢慢地变细。 　　清任凭她吸取着魔力，将人抱起来后，直接扭开门柄走出去了。 　　魔力对他来说是可视的，他只要想，就能看见事物的力量流动。 　　散离黛西身体的银蓝色魔力显然不只是向四周扩散这么简单，这些魔力有着方向，就像一条线一样，连接向了另一端。 　　- 　　特拉维斯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皇宫。 　　他一直住在爱德华兹城堡，在潼恩回归后的这两日里，也没有在皇宫留宿。他年纪不小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学会了该如何不做更多错事。在深夜来到皇宫并不是出于己愿，而是他听说了潼恩在闹自|杀的消息。 　　再见到潼恩时，触及眼底的就是一大片血迹。 　　皇宫铺的白色羊毛地毯禁不住染，喝个果汁不小心洒在地毯上都会留下痕迹，也幸亏除了维护城堡的人之外无人居住在这里，不然日常打理就能要了仆人的命。 　　可是，不管再怎么容易被染。这血量也太过分了吧？ 　　潼恩面前摆着一盆血水，还有冰块漂浮在上面。 　　她瘫坐在血迹的中央，大滩大滩的血正在从腕上涌出来，但又很快变成弱小的细流，之后只有滴滴答答地小血珠滚落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伤口痊愈的手臂，眼神中已经带上了绝望。 　　“为什么？” 　　特拉维斯扶住门柄，同样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死不了？”潼恩看着自己被血液染成红色，却毫无伤痕的手臂，不解又绝望。 　　特拉维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同时为她的精神状况紧张起来，他抓过侍卫们早已备好的湿毛巾，远远地递给了潼恩。但潼恩接住的不是湿毛巾，她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特拉维斯的手，将割腕用的刀刃递到了他手上。 　　特拉维斯手一松，刀刃掉在了地上，他皱着眉问道：“你疯了？” 　　“我想见她，我只想见她。”短短两天之内，潼恩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特拉维斯很清楚，这是在二十年前休斯顿河畔那一场死别中造成的，对潼恩而言，那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被最爱的人命令溺死在冰冷的河水中，眼睁睁看着刚出生没有几日，正在啃着手指的孩子沉入水底，这一切都才刚刚发生。 　　“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再谈。”特拉维斯有些头痛，他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最好还是隐瞒黛西的存在。 　　但他回头时，发现那扇门外不在是皇宫的长廊了，而是一片混杂着一丝丝银白光亮的黑色浓雾。而他周身所处的环境，正在一点点被吞没。 　　清赶在最后的时刻踹破了窗户，他抱着黛西，一起被吞进这片雾气中了。 　　- 　　清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丢失意识的，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小小的林子里，午后的阳光穿透树叶，细碎地洒在他身上。他站起身，认出了这是爱德华兹城堡的后花园，只不过这座后花园既没有玫瑰园，也没有因为某位公主的生日而多出一个温室玻璃庭院来。 　　黛西不在他身边，清试图去探知魔力存在，但却没有找到她。 　　相似的气息倒是有，只不过实在是太弱小了，和黛西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但也不用他立刻动身去找，他走出这片小小的树林，双脚踏在草地上的时候，就看见了黛西。好吧，勉强可以称之为“黛西”。那个拥有着浅金色头发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的人正在草坪上大笑着奔跑，笑得口水都快流出来。 　　清掐了把自己。 　　不是他也开始信这一套了，而是眼前的场景实在让他怀疑神生。 　　那个笑到呛住，毫无形象可言的小家伙，怎么看也才四五岁的样子。短胳膊短腿，脸也还带着婴儿肥，看上去胖乎乎的。这倒是真正适合被抱在怀里的年纪和个头，看起来就知道手感很好。 　　“父皇！”她伸开手，朝站在草坪上的特拉维斯扑过去。“贴脸——” 　　特拉维斯接住她，爱怜地蹭了蹭小女孩的脸颊。 　　“小卡洛琳，你是不是有事情想求我？”他对小孩子的套路非常清楚。 　　卡洛琳？ 　　清眼皮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是黛西灵魂裂作两半了。 一大半因为天霜魔矿的设定，承载了神力，去和创世神喝茶了。 一小半还作为人，被卷进幻境了。 魔力是伏笔，这里就不讲啦~ - 清（冷漠）：虽然很可爱，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行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行星 40瓶；善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梦境之原2 　　清远远地看着那边缩小了不止一个尺码的黛西。 　　那个胖乎乎的浅金色小团子伸出两只小短手，捧住了特拉维斯的脸, 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去哄哄你老婆好不好？” 　　她还很委屈地对了对手指, 表现出了一副很后悔的样子：“我把你老婆惹生气了。” 　　特拉维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扯了扯嘴角，低头看着黛西的时候, 同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奈。他就知道, 小家伙不惹出什么麻烦来是不会专程跑来讨好他的。这小姑娘平时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特拉维斯每次捏捏她的脸, 她都是要闹腾的。 　　现在把脸送上来给他蹭，果然是有问题的。 　　就搞得好像他很喜欢蹭脸这种低级行为一样——还真挺喜欢的。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不管他吃不吃小丫头这套，老婆还是要哄的。 　　“你做了什么，卡洛琳？” 　　清站在远处想，这名字真难听，一点也不比“黛西”可爱。而且她竟然去讨好特拉维斯，还是用这种出卖脸蛋的方式, 来求他不好吗, 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而特拉维斯能做到的？爱情使人盲目，失了智连其实没什么存在感的岳父的醋都要吃。 　　“我告诉母后, 你十七岁的时候玩游戏输了，亲了罗希公爵家的姐姐一下。”黛西眼睛里闪着水光，几乎下一秒就要落泪了。“母后听完之后就很生气。” 　　特拉维斯：“……” 　　他没想到，这些发生在谈恋爱之前的打闹行为，会被自己的小公主揭穿出来。话说回来,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特拉维斯少年时代的行为非常过火，到了被皇室警告影响颜面的地步。他亲吻过公爵家小姐的面颊，这还不算什么，因为他那天游戏失利了不止一次，把公爵家的少爷一起亲了，甚至还亲过公爵家的猫，吃了一嘴猫毛。 　　他和出身高贵的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胡闹的黑历史有很多，但是一旦走到公众面前来，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副谦逊有礼的贵族公子的面庞，表面上永远都是风度翩翩斯文优雅的。如果不是有同在一所学院的贵族小姐为他跳楼摔断腿的事情发生，特拉维斯的这些破事根本不会被皇室知道。 　　“我看了之前的报纸。”黛西噘着嘴，奶声奶气地指责道，“父皇以前是个坏孩子。” 　　特拉维斯十分糟心地站起来，一只手还摁在黛西头上：“是啊，你可千万不要学。” 　　目送特拉维斯沉重的背影离开，清稍稍走近了一点。他用魔法隐藏了自己的身形，以便于观察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只有五岁的黛西。 　　她那头毛茸茸的浅金色发丝比起后来，颜色还是要稍微重一点的。小姑娘长得是真的不像潼恩，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她脸上还能看出特拉维斯的影子来。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她长大之后脸长开了，眼睛比特拉维斯大，根本就看不出是一样的眼型。 　　在清眼中，尚且处在天真无邪的年纪的黛西抬起手一擦眼泪，变了一副表情。 　　黛西笑呵呵地看着城堡的方向。 　　“哼，坏父皇，谁叫你不让我吃苹果派。” 　　清：“……” 　　这一瞬间，他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不清楚黛西四五岁的时候是什么心理状态，不过按照想想中的样子，应该是很单纯很善良的才对。 　　没想到这个在呵护之中成长起来的小公主，竟然是满肚子坏水。 　　- 　　享用晚餐的时候，小公主非常霸道地把特拉维斯从主座上撵走了。 　　她倒是没有很直接地赶人，而是从开饭之前，就坐在那个位置上赖着不走了。 　　清站在她背后，看了看这张桌子旁的人。 　　现在的皇后果然是潼恩，她就和清记忆里一样，穿着长礼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特拉维斯一起用餐。她在特拉维斯身边的时候，总是化着最漂亮的妆容，穿着皇室裁缝亲自缝制的礼服和纱裙，小心翼翼地经营维持着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潼恩和特拉维斯分坐黛西两边，特拉维斯叉起盘子里的绿豌豆递到小姑娘嘴边，在黛西十分不开心地扭过头之后，潼恩才把煎好的肋眼肉切下一块，喂黛西吃了一些。 　　黛西在这个年纪里受到骄纵，总是觉得别人盘子里的食物比较香。 　　“你喂她豌豆，她当然会讨厌你。”潼恩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切肉。 　　“呵。”特拉维斯冷笑一声，看他这态度就知道，这两个人在下午这段时间里吵过一架，现在还在冷战。“比不得皇后，孩子都要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对不起卡洛琳，你别哭，我真的没有在骂你。” 　　清看着正在擦眼泪的小公主，只能感慨一句演技迫真。 　　然而特拉维斯忘了，这是一道送命题。 　　潼恩不轻不重地撂下餐刀，这一行为在餐桌礼仪上是非常失礼粗鲁的，她当然是懂得礼仪的，这么做是因为很生气。 　　“不是在骂她，是在骂我咯？” 　　就好像母亲和老婆掉进水里了救哪一个一样，送命题换了个形式，老婆和宝贝女儿掉进河里该救哪一个？当然是哄老婆，五岁的女儿是跑不出手掌心的，所以还是老婆比较重要。 　　“不，就是在骂她。”特拉维斯冷静应对道，“我只是想说，你太爱孩子了，让我常常感觉到不是滋味。” 　　正在表演什么叫做哭到打嗝的黛西愣住了，捂住眼睛哭得更厉害了。 　　只要有足够的爱，感情的小波折很快就会过去。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完，特拉维斯和潼恩就手牵着手离开了，还年轻的夫妻俩仍然在追求浪漫，非要去黑灯瞎火的休斯顿河畔散步——也不知道皇宫那座比休斯敦河畔漂亮几百倍、建造了人工湖泊的庭院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们了。 　　黛西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拿着木头叉子和圆滚滚的小番茄战斗了五分钟，最终小番茄滚到了地上。 　　黛西愤怒地放下叉子，瘪了瘪嘴，脸颊都鼓起来。 　　这次不是装的了，清很懂她，黛西十四五岁的时候常常会因为委屈、生气或是别的事情闹别扭时吸一口气鼓起脸颊来，这是习惯性的动作。而且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她要演给谁看？ 　　这顿晚饭吃得不和心意，黛西只吃了一点点，晃着腿跳下椅子。 　　- 　　也不知道发疯跑去河畔散步的两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清已经溜进小姑娘的房间里，一边盯着被卷进幻境里心智和年龄都回到五岁的女朋友，一边整理关于这个美好得莫名其妙的幻境的头绪。他和黛西的生物钟是有一部分重合的，黛西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他规规矩矩板板正正地窝在飘窗上，枕着粉嫩的小枕头，卧着粉色的软垫子，睡了很别扭的一觉。 　　他醒过来的时候，黛西还在睡，早上六点不过是小公主的后半夜而已。 　　黛西呢喃着说着梦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样。 　　清好奇地凑过去，才发现她脑袋下的枕巾湿了一小块。清凑过头，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忽然就抓住了隐藏身形的清的袖子，把后者吓得浑身一哆嗦。她呢喃道：“清……” 　　对于小恋人即便身体和精神都变小了，记忆好像也不存在，却仍然会在睡梦中叫出他的名字的这件事，清感到非常欣慰。黛西在这一场梦中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父亲和母亲，一个温暖的家庭，是她想了十几年、却最终破碎的梦。清没有把握把她从梦里拽出来，也不忍心，要说有什么比她在梦里得到的更重要的东西——那也只可能是清，只是有可能而已。 　　他陪伴黛西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 　　黛西睡醒之后就跑去找了潼恩，她眼睛红红的，一副没睡好觉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吗，我的小卡洛琳？”潼恩抱了抱她，拿着一张折起来的手帕，温柔地擦去小公主眼角的泪水。 　　“母后，我做噩梦了。”黛西趴在她怀里，开口时还带着些许哭腔。“我梦见你不在了，父皇也不要我。” 　　正在屏风后面挑衣服的特拉维斯动作一顿，突然感觉到了心脏处撕裂一般地疼痛。他无法得知疼痛的原因，决定等会儿推掉公务，去由治疗师做一个检查。小姑娘的梦没有被他当做一回事，反正小孩的梦总是这么千奇百怪的。 　　“卡洛琳，给你父皇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潼恩笑着揉乱了小公主的头发丝，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太孤单了？给你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怎么样？” 　　原本止住眼泪的黛西一听见这句话，忽然就大哭起来。 　　这过于凄惨的哭声让特拉维斯忍不住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 　　“我不要。”黛西哭着把眼泪鼻涕都抹在潼恩的衣服上，“父皇和母后都是我的，你们只能喜欢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潜意识影响，黛西想把控所有东西0.0 病态心理，小朋友们不要学学习。 清现在是心疼到炸的0.0 明天后天一共三更0.0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梦境之原3 　　特拉维斯还是穿着个松松垮垮的睡衣走出来了，他在潼恩身边坐下, 拍了拍埋头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小公主。说起来这倒是个遗憾, 黛西真正想哭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往他怀里撞的。好像他在这个家庭中充当了严父的角色，和女儿的关系不如母女俩那样亲近。 　　“卡洛琳,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 我无法说最爱的是你, 但唯独这份爱是永远不会背叛的。”特拉维斯温声在小姑娘耳边劝着, “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你的父母，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一直在旁观的清是想要伸出手去抱抱小女孩的。黛西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岁，在旁人眼里一直是个光鲜亮丽的少女，仿佛没有吃过苦头，心思澄明得不见污浊。她也从来不独据一件物品，或者一个人。 　　在这个小小的，不属于他的黛西露出这副模样时，清感觉到了心痛。 　　自私、任性和胡乱耍脾气, 这些特质体现在一个处于懵懂无知年纪中的孩子身上时, 也许她就与“恶劣”一词脱不开关系了。黛西身上没有的特质，欠缺的部分, 都在这个幻境里补足了——这或许是她真正想要的，想哭就哭，想耍谁玩就耍谁玩。所有人都爱她，都在她身边，不会因为小小的恶劣举动而离开。 　　他还能把黛西从这个幻境里带出来吗？ 　　“父皇……”她哭着哭着就抓住了特拉维斯的袖子, 总喜欢牵别人袖子这一点倒是从小到大都没有改正过的。“我不会变成小恶魔的……” 　　特拉维斯眨了眨眼睛，没听懂什么意思。 　　“是不是坏心眼的事情做多了，做梦时都会觉得愧疚了？”特拉维斯在小女孩的后脑勺上捋了捋，几根浅金色的头发丝挂在手指头上。“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脱发，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事情？” 　　“呜噫——”黛西捂住了头发，作为一个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这一点还是正常的。“那我会不会和父皇一样大的时候，就没有头发了？” 　　- 　　清在对皇帝皇后夫妇俩放下心之后，才慢慢地溜回了乔治街的住宅——他记得在二十年前，他一年中有半年会待在路易斯，那时候他和特拉维斯的关系没有那么差，或者应该说他没有单方面看帝国皇帝那么不顺眼，有些时候会在城堡留宿。不留宿的时候，他就住在乔治街的小房子里。 　　他打开门瞅了瞅，却看见了意外的影子。 　　两只毛量多到显得身体圆滚滚的猫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扒着他的膝盖站起来了。 　　那时候他是没有养猫的。 　　根据来到幻境之前的记忆，加之在这里观察到的一切来推测，他以为这是潼恩所创造出的理想世界。但在那位年少逝世的先皇后的记忆中，清家里没有猫，而是喂了一只胖乎乎的魔王松鼠，潼恩还在追捕越|狱的松鼠时被咬了手。 　　“诺亚？”清看见颜色稍微深一点的那只猫摇了下尾巴。 　　不会吧……所以这幻境到底是谁创造出来的？黛西也算是个嫌疑人，但是她常住地点在路易斯城外的庄园里，猫应该也在那边才对。这下看起来，清倒是开始怀疑自己了。 　　可他为什么要让女朋友变得这么小，他脑子有什么疾病吗？ 　　那么是特拉维斯……不可能的，他哪来的魔法师幻术天赋？ 　　这么说的话，也许当时身处克里迪亚斯帝国皇宫的人，一起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创造了一个梦境。黛西魔力流失，特拉维斯魔力稀薄，这两人也的确是在这个幻境中不占据主导地位的。真正会做这个美梦的人，其实还是潼恩。而另外的两人应该是被卷进去了，作为共同构筑梦境的一环。 　　清走到二楼去，他桌子上摊开了一本古旧的书籍。 　　那是一本页码齐全的黑暗圣典，旁边还放着一张狐狸面具。 　　他闭上眼睛，把黑暗圣典和那张让黛西纠结偌久的面具塞进抽屉里，又把衣架上那品味让人糟心的黑袍一起拽下来，准备什么时候带出去一把火烧掉。 　　- 　　而那位年龄二十岁，记忆完整神志清晰的黛西，正在陪着创世神重复他创造一个世界再毁灭的过程。老人家非常无聊，喜欢把物品创造出来，玩上一段时间，不满意就毁掉。 　　终于有一天，无聊的神决定出去逛逛，踩着浅浅的海水离开了。 　　黛西来到那面没收起来的巨大镜子前，学着创世神的模样，凝聚了魔力对着镜子一挥手。镜子里果然出现了画面，黛西愣了半晌，随即咬牙切齿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她看见了清。 　　那家伙戴着一副细框的平光镜，穿着领口大开的衬衣，光是看着能放下金币的锁骨，黛西也能想象那衣服下面的风景有多好。他坐在沙发上，小臂臂弯处支在大腿上，看坐姿也知道有多么散漫。 　　光是这样的话，黛西当然不至于生气。 　　问题在于他身边还有个金灿灿的小姑娘，四五岁的模样，看起来又软又好玩。 　　那个金毛小丫头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五只削成了兔子形状的苹果，她颠颠地跑到清面前，用果插把兔子苹果送到了清嘴边。她像个哄着挑食的人吃水果的小大人一样，自己非常形象地张开了嘴，对清说道：“啊——” 　　清的眼神非常灰暗，但他还是顺从小姑娘，把兔子苹果吞进嘴里。 　　“……”黛西在镜子外面炸了毛，愤怒地踹了镜子一脚。“说好的对我一心一意，骗子！” 　　虽然那小姑娘看起来有点眼熟，但黛西全部的注意力只在于清吃掉了苹果——他以前说过不爱吃的，黛西送到他嘴边他都要扭开头的！ 　　而后在镜子里，特拉维斯及时救场了。 　　比黛西见过的更要年轻一些的特拉维斯熟练地抓住了小姑娘：“卡洛琳，该回去了。” 　　卡洛琳？ 　　黛西：“……” 　　“特拉维斯，别带她来我家。”银发天神非常冷漠地说道，“她太烦了。” 　　十分开心地端着苹果的小女孩当场愣住，表情很快变得委屈起来，眼泪都要涌上来了。她转头抱住了特拉维斯，在被皇帝陛下哄骗着离开乔治街的时候，还时不时地转头去看从敞开的门中探出来的银色脑袋。 　　黛西简直要被清的行为震惊到了。 　　这种一边嫌“她”烦，一边还在“她”走的时候眼巴巴地瞅着，就差没把眼神里散发着的“不要走”的请求直接刻在连上了。清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喜好，所以遇到不喜欢吃的苹果，在唯恐吃到下一块的时候才把小姑娘撵走了。 　　欺负小孩的行为情有可原。 　　但是黛西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就真的不如小时候的自己有魅力吗？为什么她就能让你吃苹果？”黛西又踹了镜子一下。 　　发泄完脾气之后，就该仔细分析正经事了。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一个普通的梦境里，这或许的确是一场梦，但这梦境一定是虚实交杂的。 　　这时远处传来了些许声音，保险起见，黛西抹灭了镜子中的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三更就是三更，所以周三会多更一点叭 今天发烧了，回家之后不小心睡着了QwQ 明天大概要更个七千左右吧Qw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梦境之原4 　　等到看不见小姑娘的背影之后，清关上了房门。 　　不过没过多久, 他家的门就被敲响了。就听这敲门的节奏, 他也知道外面的人是谁。清敞开门后低头看着又矮又小的黛西，后者两只手握在一起合起来，她也许是要把手里捧着的东西送给他。 　　“我看到一朵很漂亮的花。”她深吸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清。 　　小女孩脸色如常, 但是两只耳朵已经漫上粉色了。她傲娇地撅起嘴, 表现出了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来, 好像这样做就能让她好受不少一样。 　　“但是我很不喜欢，所以送给您了。”她敞开手掌，一朵蓝色的小小花朵躺在手心里，已经被她捂得有些蔫了。“我认为您会喜欢的。” 　　清愣了愣，在分辨她说的话中有哪一句是实话。 　　其实这个小丫头语言中含带的真心无需揣测，清真正在意的也不是她是不是真的想送他些什么。而是说，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这朵花？ 　　“是蓝色的雏菊花啊，真是少见。”他面不改色地捏起蔫哒哒的小野花, “和你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很漂亮。” 　　嘤—— 　　小女孩回过头去，两只手捂住了脸, 可那迅速泛起的粉色并不是两只小小的手掌能够遮掩住的。 　　“虽然你不喜欢，但这是我最喜欢的花。”清弯下身，一只手撩开小姑娘的额发，按在她的头顶上。他俯身亲吻了小姑娘的额头，只是轻轻地一下, 那轻柔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几乎能听见黛西内心的海豚音。 　　小姑娘扭过头去要跑，眩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手还捂着眼睛。她转身迈开腿，“咚”一声撞在了敞开的门上。但这点疼痛没能让她缓过神来，挪了下身体躲开门板，一溜烟地朝着在远处等待的特拉维斯跑过去了。 　　清直起身子，摁着门柄望向逃跑的小姑娘。 　　他喊道：“黛西！” 　　而正在逃命一般狂奔的小女孩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看向清，桃色还未消退的脸上带了些茫然。她不知道“黛西”是谁，可是那位长相很好看的银发天神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中有些呼之欲出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感。。 　　她竟然下意识地觉得，他在叫自己。 　　玻璃碎裂的“咔嚓”声在大脑中响起，她记得这个声音，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听过。 　　答案很近很近，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但有什么东西将她挡住了，让她无法去触碰渴求之物。 　　即便变成个五岁的小孩，她也还是早熟。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恶劣与占有欲的小姑娘，常常会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想象自己的整个人生。她比别的小孩聪明，比别的小孩敏感，思绪中的事情也永远比别人多。 　　她歪了歪头，看向那个一向让她觉得很好看的男人：“您是在……叫我吗？” 　　清淡淡地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也不管黛西的反应是什么了，回过头去锁死了门。 　　清背靠着门板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缓缓地滑坐下来。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才会叫了那个名字，没想到她真的有所反应。这一切都给了他一种“还有救”的感觉，将黛西拖出幻境的希望从一点小小的火星，变成了蔓延整片草原的大火。 　　可是跟那个明明已经二十岁，待在他身边时却像是总也长不大的小孩一样的黛西相比，这一个从小就得到了渴望的一切，生在人生终点的小公主并不是不好。 　　他知道，现在的黛西不是他的黛西。 　　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了完全不同的性格，还有不一样的人格。 　　“二选一吗……” 　　这个所谓的“选择”倒不是他在选女朋友，而是黛西的两段人生。一段充满不幸却苦尽甘来的人生，和另外一段渍了蜜糖一样甜到腻味的梦。 　　- 　　特拉维斯看着戴上了尖角帽子的小丫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扫把和桌子上摆着的星盘和水晶球。 　　他忽然就有点怀疑人生：“你再说一遍？” 　　“我要当魔法师。”戴着尖角帽子，身披深蓝色长袍，臂弯里还挽了根木头魔杖，架势好像挽着小情人一样的小孩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要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大魔法师。” 　　特拉维斯回身看了看窗户外面，鲜花绿草，天空碧蓝，的确是春天没错。 　　但他偏偏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感觉到了秋风的萧瑟。 　　特拉维斯十分心痛：“你不是说要继承我的剑术，不想当公主，要成为克里迪亚斯帝国最厉害的女骑士吗？” 　　他年轻貌美的皇后端着一碗与季节同样不符的南瓜粥走过，轻描淡写地站了边：“当然是魔法师比较好，所有人都打得浑身泥水时，只有魔法师片叶不沾身。” 　　小公主非常满意地点着头：“母后说得对。” 　　“可是，姑娘啊。就算是魔法师，也不会每一餐都吃南瓜的。”潼恩把木头小碗递给她，帮小丫头把头发都捋到背后。“春天南瓜不好吃的。” 　　特拉维斯还沉浸在结婚多年突然被人甩了的错觉之中。 　　当年潼恩追他的时候，满口都是“最喜欢剑术高超的人了”和“你拿剑的样子真好看”之类的话语，夸奖的话语天花乱坠。直到平民皇后一脚迈进了爱德华兹家的门槛，特拉维斯才知道套路自己的姑娘最喜欢的是所有魔法师的梦想，就是那位在圣城隐居了千年的魔法师的巅峰。 　　现在连女儿也要变心了吗？ 　　特拉维斯有种被落叶洒满脸的悲凉感受。 　　“卡洛琳，我还是要提前告知你，我们家世世代代，从来没有出现过魔法师。”特拉维斯试图挽回小公主的心，他自己则是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们家只有皇帝、亲王、公爵…… 　　小公主完全不会为此动容：“那我就要当第一个。” 　　“我的意思是，我们家没有魔法师的天赋。”特拉维斯蹲在小公主面前，非常认真地告诉她，“跟修斯家和莫兰家那种延续了千年以上的魔法师家族根本无法相比，单单是魔术回路就天差地别。” 　　小黛西歪了歪头，疑惑道：“魔术回路是什么，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特拉维斯从善如流地摘下了小公主的魔法师帽子，把魔杖从她臂弯里抽出来。“魔法师的命脉嘛。” 　　小公主看穿了他的动作，抢回了魔杖，另一只手里端着的南瓜粥险些洒出来。 　　“可是我感觉我很有天赋，会变得很厉害。”黛西气鼓鼓地说道，“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 　　特拉维斯想，也许真要尝试一段时间，碰壁之后她就知道该放弃了。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幻境之外的现实——二十岁的黛西，凭靠着魔法杀死了一头龙。 　　- 　　清再次进入爱德华兹城堡的时候，没有见到老往他跟前凑，从来不会缺席的小公主。小公主是真的很喜欢他，当然，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不是清那张能够让所有少女倾慕的脸。小公主一不在他面前晃悠，清就忽然有了危机感，在想这个小家伙会不会变心了。 　　“她吵嚷着要学魔法，修斯老先生在给她上课。”特拉维斯嘴上说着不同意，却还是给小公主找了他能请动的最好的老师。 　　清：“……” 　　他很想问问特拉维斯是不是故意的，黛西可是他辛辛苦苦教出来的，是他的！他养出来的小徒弟，怎么能让比他逊色那么多的魔法师来教育呢，真是太过分了。 　　“……我认为你为她换个老师比较好。”清说道，“她很有天赋，以后她会比修斯家的所有人都更优秀。” 　　他已经在暗示特拉维斯了。 　　但是这位人类的皇帝，在相识多年以来早已养成了不轻易打扰天神大人的习惯。 　　“是吗，那该怎么办？”特拉维斯想了想，为难道，“我再想一想吧。” 　　清维持着形象，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他一直不喜欢茶水的苦味，只是喝了这一口，就像找一杯白开水来漱口。特拉维斯应该会想到他，毕竟在路易斯这么大片的地方，除了找他之外，也找不出比修斯家的老头子更好的人选了。 　　但是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顺心的。 　　- 　　三天之后，清得知特拉维斯在百般犹豫之后给圣城城主写了一封信的消息，几乎整个神都要崩溃了。他想问特拉维斯是不是疯了，难不成圣城那位看起来比他好说话？还是说看起来比他惜才，愿意为一个五岁小姑娘出城？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情是，圣城那位答应了。 　　清可以从修斯家的老头子手上抢人，但他不能从圣城城主那里抢人。清从小到大一直没忘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家食物链的顶层不是姐姐也不是母亲，而是那个圣城的人类。 　　很遗憾的是，他们家也摆脱不了一些世俗的理论。 　　比如“我弱我有理”，他那位人类外祖父作为一个大魔法师，完美地符合了魔法师的各项特点——知识渊博，杀伤力强大，但是皮脆。这个兼任了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初代皇帝的魔法师，也不知道是到底有多痛恨“脆皮”这一弱点，甚至在宫廷魔法师训练营的手册里订了规矩，要求所有学员都好好学习体术。 　　因为脆皮，还因为“唯一永生的人类”中的“唯一”这个稀少词语，家里的每个人都很爱护外祖父。 　　清看了看被他夹进书里做成标签的蓝色小花，决定还是快点把黛西带出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清：我总有种自己练起来的神级号在意外回到新手村之后被别人摸了的感觉。 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乱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梦境之原5 　　在圣城城主克洛伊抵达爱德华兹城堡之前，清主动在城外的庄园里约见了他。 　　一千年不回家也不见熟人的天神很紧张, 为了缓解气氛和说明情况, 甚至把猫一起带上了。两只胖猫在他打开猫包之后迅速地跳了出来，很适应这个“新环境”。这也是违和点之一，他家的猫不怎么见人, 一直都很怕生, 进了新环境第一件事应该是躲沙发底和柜子角。 　　在黛西四五岁, 也就是十五年前的时候, 清没有住过城外的庄园，在那时候还不存在的猫就更不该住过了。可这两个家伙却熟练地绕着客厅一路小跑，飞去了喂食的地方，喵喵地叫着讨饭吃。 　　圣城城主无声无息地跨过了清设置在庄园的结界，从餐厅的侧门走进房子里，看着在倒猫粮的清。 　　“你养猫了？”克洛伊一进门，便犹如一棵活体猫薄荷，正在等饭的猫也不围着清转了, 直接往他身上扑。他捞起其中一只, 大型猫的体重非常感人，抱起来没多久就觉得胳膊酸。“叫什么名字？” 　　他很会找话题。 　　克洛伊也不管有多久没有见过清, 但见面时绝对不会聊到让清不想谈及的话题。 　　“诺亚，另一只叫团子。” 　　克洛伊：“……” 　　大魔法师此刻已经开始在心里分析，清和他父亲到底是有多大仇。 　　“我想见您，是为了现任皇帝请求您去教授的小公主。”清不擅长求人，说话时总是很直白。在克洛伊还在想怎么把话题聊开一些的时候, 他已经切入正题了。 　　克洛伊却像是早已知道他要谈及什么问题，回应道：“在这个幻境之外真实的世界里，那个小公主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清愣了一瞬。 　　“知道这是幻境，是很令你惊讶的事情吗？”克洛伊摘下面具，拉开餐厅的椅子，抱着猫坐下了。“魔力的漩涡中心就在路易斯，离中心越远，人的行动和思维就越迟缓。就看圣城的距离，居民都快不能动弹了。” 　　仅凭这一点就能判定吗？ 　　“你没有养猫，也从来不会住在这个地方，更不会主动说要见我。” 　　清皱了皱眉，听出了不对劲来：“您监视我？” 　　“受你母亲之托，一直在替她看着你罢了。”克洛伊低垂着眼睑，不疼不痒地解释了这件事。 　　对的，这就对了。 　　这里果然是幻境。 　　在清的印象里，这位外祖父一点也不喜欢他。 　　圣城的城主，精灵之王，四处流浪的女巫师……这些与他的父母是同伴、挚友的人，和作为姐姐的澈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在这些人的眼里，规矩不是不能打破的，而人命就真的像是草芥一样。他们不会管顾澈的行为会害死多少人，只是作为亲近的人，发自内心地希望澈过得好。 　　杀死了澈的清，总是会在意识朦胧之际，听见一句：“你是个真正的恶魔。” 　　不知道是谁说过那样的话，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说过。但清那时总觉得每个人心中都在如此念叨着。 　　和澈更亲近的话，理所当然会讨厌他。 　　清心中有数，自己也是个放不下面子的人，在别人主动疏远他之前，他先一步离开了这些人，离开了家庭。 　　但在黛西十五岁那年，爱德华兹城堡中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克洛伊收到他的信，什么都没有问过就动身前往路易斯了。他从头到尾没有见到清，是有意避开。清那时想不清楚他的态度，但后来到了奎尔密林，被精灵之王告知了克洛伊的行踪，他才勉强开始懂了。 　　那位日蚀之国的大龄单身汉精灵王也好，窝在圣城总也不出门的克洛伊也是，这些人对他其实一直都是宽容的。 　　这个幻境里的克洛伊，是根据清的印象构架起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对他不冷不热？ 　　清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回答了克洛伊一开始提出的问题：“是很重要的人，要一起度过一生……是我的一生。” 　　克洛伊愣了愣。 　　这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答案，本以为他会避而不答，可他不仅回答了，还难得有了“承诺”。 　　“清，好好做个人吧。”克洛伊揉了揉额角，“才五岁啊，犯法的。” 　　清：“……” 　　- 　　黛西和新老师相处和谐，已经学会去拉人家的袖子了。 　　纵然知道小姑娘颜狗本质，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清也还是心如刀割——他的黛西啊，只会扯他袖子，牵他衣角的黛西去哪里了？ 　　不到一天就和圣城城主混熟的小女孩对清的怨念毫无察觉，她开开心心地牵着克洛伊的袖子盘问问题。 　　“我也能变得和您一样厉害吗？” 　　克洛伊想起特拉维斯信里所谓的“特别有天赋”以及清的认可，忽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老实说，他怀疑清是被爱情迷昏了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对着这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不够格的天赋也好意思夸赞。 　　这真的不怪圣城城主没有眼力。 　　清自己很了解原因。 　　在这个没有魔女存在的幻境里，魔力快要流失殆尽的黛西就是个普通人类，和魔法根本就没有缘分。就算是在现实中，如果不是十五岁的时候挨了一剑，她一生也无法触碰到克洛伊的脚后跟——黛西天赋很好，但她是好在了脑子，而不是动辄透支的魔力。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二十岁的黛西，应该已经确实是最厉害的人类魔法师了。 　　“可以的，不过你要努力一点。”克洛伊意有所指。“如果你有一天能追上他，那就更好了。” 　　黛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与特拉维斯和潼恩坐在一处的银发天神。 　　她攥起拳头，脸上的那些嬉笑和期待尽数褪去了。 　　“我也想追上他。”她眨了眨眼睛，表情非常揪心，“但是我……” 　　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她心中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追上他不是不可能的，但这样不行。就凭这样的自己，还不足够。 　　她那双蓝宝石色的眼睛里，忽然就泛起了一抹银色的薄雾。 　　正在享用下午茶的清放下茶杯，朝黛西那边看过去。 　　小姑娘呆立在克洛伊面前，她身旁泛起了一圈一圈的银蓝色魔力，那些涟漪却又变得越来越弱小，直至归于平静。 　　那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到课业的进行。 　　等到回了路易斯城外的庄园，克洛伊才问出口来：“是和创世神有关的人吗？” 　　“没什么关系，是因为现实的一些事故。”清认为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圣城的城主一定会明白。“她活下来了，但是命运的那条线也越缠越复杂，像一团毛线球。” 　　克洛伊点了点头。 　　- 　　可是在那之后，克里迪亚斯帝国唯一的公主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她拿起羽毛笔时常常思绪空白，还试图凭空写字，虽然没能成功就是了。她笔尖蘸过墨水，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了一个名字，那漂亮流畅的字体根本不像是出自她的手。 　　——黛西。 　　她写下了这个名字，非常熟练，好像以前写过无数次。 　　她还会时不时地挽起左手的袖子，用右手护住左手腕，好像那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记号一样。可是她的左腕上什么也没有，只能看见薄薄的皮肤和潜伏在腕上的蓝色血管。 　　而且左手腕的皮肤每次摸过去的时候，都非常的疼，好像被刀割过一样。 　　“我到底是谁？”她茫然地看着城堡中华丽的建筑，这个地方很熟悉，但是也很陌生。 　　- 　　在发现自家小公主拿着块老茶饼，踩着凳子想往锅里丢的时候，特拉维斯把她拦腰抱了下来。这算是防止小孩子在厨房遇到危险，也顺手拯救了他的茶饼。 　　“你想做什么，嗯？”特拉维斯捞着小姑娘，替她理了下汗湿的额发。 　　小公主想了想，抱紧了手里的茶饼，坚决不让特拉维斯有任何抢走茶饼的机会：“煮茶叶蛋。” 　　“你想吃茶叶蛋让厨师煮不行吗？”特拉维斯叹了口气，他的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让他非常头疼。厨房用的是柴火，火非常旺，一不留神就会烧到人。 　　小公主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不行，因为是送给很重要的人，所以要亲手做。” 　　特拉维斯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他把小家伙放下，问道：“你想送给谁？” 　　他只看见，他的小公主非常羞涩地笑了一下，抱着茶饼转过头去了。 　　小黛西奶声奶气地哼道：“不告诉你。” 　　特拉维斯：“……” 　　他总觉得天快塌了，他最宝贝的小公主恋爱了，这绝对算是早恋。 　　“但是你自己在厨房煮东西很危险，我来帮你好不好？”特拉维斯蹲下来，戳了戳黛西的后背，提议道，“我还可以帮你做贺卡，写信，有些当面不好意思说的事情，可以写进写下来的。” 　　小公主回过头来，开心地抱住了他：“好。” 　　- 　　潼恩拍了拍仰躺在沙发上，目光一片死灰的皇帝陛下。 　　“就算我们家姑娘有了心上人，你也不用这样吧？”她笑了一下，总感觉有这样一个父亲，自家小公主以后会很难嫁出去。“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别这样一副表情嘛。” 　　特拉维斯坐起来，脸色还是很差。 　　“天就是塌了啊！还不如让天塌下来！”特拉维斯从沙发垫子下面拿出了信封，指着上面写的歪歪扭扭的名字。“这是写废的那封信，这还不够要命吗？” 　　潼恩看着那个名字，不由得哽了一下。 　　“卡洛琳是不是看脸？”她猜测道。 　　特拉维斯摇头道：“不，是灵光一现，青春期提前。” 　　这也提前得太早了吧？ 　　- 　　清在小姑娘蹑手蹑脚地靠近时睁开了眼睛，吓了后者一跳。 　　“你应该在上课。”他看着小姑娘手里提着的食盒还有信封，只字不提这件事。 　　“我逃课了。”她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翘掉的是谁的课。她把信封和食盒都提起来，贴到清脸上。“给您。” 　　清及时将手掌隔在脸和食盒之间，他把食盒推远了一些：“我不要。” 　　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的小公主有些愣，送出去的心意被人原路挡回来可不好受，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她低下头：“是茶叶蛋，不是苹果。” 　　清愣了一瞬间，但仍然不打算接受这一份心意。 　　“带回去给你父皇吧，他可能会喜欢。”清扶着树干站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趁着这时候，多把心思放在你父母身上不好吗？” 　　这话说得实在太莫名其妙，但小姑娘却能听得半懂。 　　“但是我……” 　　清把小公主抱起来，她只有五岁，当然要比真正的黛西轻。小家伙在他怀里很乖，两只手都搭在他肩膀后面，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攥着信封。 　　“我有喜欢的人，和你很像，但是你们不一样。我也很喜欢你，但我不希望你喜欢我。”清拍了拍小公主的后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的肝~~~~ 　　第98章 梦境之原6 　　小黛西趴在清的肩膀上，闷声说道：“我不能理解。” 　　“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吧。”清理了理她乱翘的浅金色头发, 蓬松柔软的触感让指尖流连。“如果你讨厌特拉维斯, 可以为他送上一份香辣炸蜗牛，他一定会吓一跳。但是你没有这样做，我也同样没有。” 　　小黛西点了点头, 轻轻地“嗯”了一声。 　　清把她放在了城堡长廊的地毯上, 临走之前说道：“每个人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和为难之处。” 　　幼小的黛西低下头, 眼中闪过了银色的光芒。她似乎能看见一些发着光的碎片, 是属于另外一个她的记忆，那些悲伤和无助如同黑暗幽深的泥潭，却又不难挣脱的样子。那些记忆很是痛苦，但其中有一些无可取代的，很珍贵的东西。 　　她把信封折起来，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塞进了自己的小口袋里。 　　她在城堡的长廊上小步小步地走着，开始思考起来, 究竟是什么更重要。幸福和睦的家庭, 宠爱她的父母，还有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之下的生活。如同一汪温暖的泉水, 她整个人都泡在其中，做着一个舒适美满的梦。 　　她当然不愿意醒来。 　　可是……可是…… 　　黛西捂住了心脏，疼痛得几欲落泪。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走了多久，潼恩在走廊上迎面走过来抓住了她。皇后戳点着她的额头，稍稍有些生气了：“小公主, 你得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翘掉你下午的魔法课。” 　　哦对，她翘掉了圣城城主克洛伊的课，现在正在提着食盒独自感伤，以至于忘记了时间。这会儿父皇和母后都该知道她翘课的事情了，正在整个城堡里寻找她的踪迹，准备好好说教一番。 　　皇后蹲下身来，捏着小黛西的鼻子说道：“你知不知道，约定好的事情，是不能轻易违背的。” 　　不管是特拉维斯还是潼恩，在和她说话时总会蹲下来，要么就坐着和弯腰，总是要降低自己的身高。这并不是因为尊贵的皇帝和皇后喜欢蹲着，他们在放低姿态时，总是怀带着爱的。和小孩子尽可能平等地沟通、讲道理，是他们的教育观念，就算要教训小公主，也得先听她说一说理由。 　　黛西鼻子发酸。 　　在眼泪涌出来之前，她放下食盒，向前跨了一步抱住潼恩的脖子。 　　“母亲，我好想您。”她声音里带着哭腔，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潼恩没有察觉到称呼的变化，她揽住小公主，不解地拍着小女孩的后背安慰她。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我的小卡洛琳。”她温柔地说道，“一个下午不见，也不至于难过到掉眼泪吧。” 　　小姑娘抬起手擦了一把眼泪，半哭半笑着说道：“是啊，只是一会儿不见，我就很想念您。” 　　暗色的丝线从地毯上爬起，但守卫爱德华斯城堡的人仿佛都看不见一样，依然身姿挺拔地站在长廊的每一处转角。暗紫色的丝线爬上了黛西的脚，这不祥的魔力却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反而是温柔地隔着一段距离围住了她。 　　“今天是特例哦，小卡洛琳，晚上母后陪你一起睡怎么样？” 　　似乎是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那异样的魔力，在长廊中拥抱的两人也同样。 　　潼恩温柔地哄着年幼的女儿，孩子哭起来的时候，也是父母最心痛的时刻了。她希望她的孩子永远不要难过，永远不会面临悲伤与困境，无忧无虑，一生顺遂。 　　在小姑娘即将被暗紫色的丝线缠绕之时，她忽然说道：“我叫黛西，母亲。” 　　她放开了环着潼恩脖子的手，退后一步，离开了那温暖的怀抱。 　　“是春天才会开放的花朵的名字，是您最喜欢的花。”她眼睛红红的，操着这副幼小身体的软糯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郑重。“我一定会救您的。” 　　那些围绕着她的紫色丝线被无形的力量挣开，扩散成一缕薄雾，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黛西回头提起食盒跑了出去。 　　还有一个人要见——她最大的心病，最深的心结，如果错过了，也许就真的是无解了。 　　- 　　黛西在修建到一半的白玫瑰园中找到了特拉维斯，这里的花茎是去年才移栽成活的，此时枝叶都还稀疏，看起来非常磕碜。 　　特拉维斯坐在玫瑰园中央，手里端着一本书，桌上放着烫金的杯盏和茶水。他有时嫌公务太忙太烦，压力濒临极点的时候就会往外跑，自从玫瑰园开始修建之后，算是有了新的去处。他只要待在这里，谁也不会找到他，没有人会想到皇帝陛下会在“半成品”玫瑰园里偷闲。 　　“卡洛琳，你怎么来了？”特拉维斯惊讶地看着她，合起书本放在桌上。“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行吗，这个地方是要送给你母后的，她还没见过，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黛西看了看周围：“这个地方要用多久来建造？” 　　“建造容易，但要等花树长成，大约还要两年吧。”特拉维斯想把她抱起来，却看见女儿非常自然地坐到他对面去了。“本来想种雏菊花的，但被元老院驳回了，有碍观瞻，好像是这么说的。所以只好种了求婚那天她送我的花。” 　　他说起求婚时被送花的事情竟然很高兴，似乎对于潼恩追他、向他求婚这种完全搞反了主动权的过去记忆深刻。皇室的教育不允许他在外表达自己的喜好，所以在与人交往的时候，他显得格外不主动。他早有意向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细细构思，喜欢的人就一件一件地做出来了。 　　他只庆幸那时候潼恩只送了花没送戒指，让他藏在口袋里的戒指还能送出去。 　　黛西捧着脸，心想：用上好几年的时间来送个礼物，是真爱没错了。 　　“我其实是想问一问您。”她深吸了一口气，尝试了很久才说得出口，所幸特拉维斯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她问，“您爱我吗？” 　　这一疑问提出来之后，特拉维斯沉默了半晌。 　　并不是问题难以回答，而是他的小公主不会以这样的口气来找他谈话。 　　过了一会儿，特拉维斯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黛西。” 　　“您知道……”黛西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特拉维斯打断了。 　　“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在春天出生，名字的由来是潼恩最爱的雏菊。”特拉维斯说道，“我知道你，我梦醒时会见到你，对不对？” 　　黛西低垂着头，问道：“您还知道什么？” 　　“我在梦里，也许是潼恩的梦，也许是我的梦。这个梦很真实，但我似乎有些放不下的事情。于是我就慢慢地得到了些记忆的碎片，很少很少，但其中大部分内容是关于你的。”特拉维斯伸出手想摸摸小姑娘的头发，又觉得不太合适，就将手放下了。“你的问题不该由我回答，但好像除了我之外，也无人能回答了。” 　　黛西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了，关节紧绷得泛白。这时忽然有一只大些的手掌盖在上面，让她愣了愣。 　　“老实说，以另一个我的表现，我很难说他爱你。他做错事情了，错得彻彻底底，无可挽回。”特拉维斯面色如常，却有一滴泪流下来了。“杀妻杀子，我很难想象他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 　　对这个特拉维斯而言，的确是很难想象了。他们家的小公主从小作天作地，没受过一点委屈，没有挨过打。小公主被纸张划破了手指，最疼的人却是他。他将小卡洛琳捧在心尖上，对潼恩也践行了最忠诚的爱。 　　“他很过分，我无法替他辩解。”特拉维斯说道，“但他爱你，这也是我不能否认的事实。” 　　黛西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应他的回答：“看起来，您并不想醒过来。”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我被水烫到会疼，忙时会偷懒，情绪丰富，人格独立。记忆也并非虚假，也许我是在某个时间节点被创造出来的存在，但在我的衣帽间里，我从小到大的东西都在，那些记录着‘过去’的物品就是记忆。”特拉维斯笑了一下，“这很真实，我不需要醒过来。” 　　黛西沉默着，醒过来也许对构造这场梦的所有人都不是件好事。 　　对她来说也一样，但她还有必须去见的人和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说道：“对不起。” 　　“我不太想听这句话，小公主。”特拉维斯掰开她的手，将原本插在花瓶里的玫瑰取出来一朵，放在她的手心里。“如果有什么要做、该做的事情，还是负起责任为好。我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你想做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助你。因为我爱你。” 　　那些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因为这记忆不全之后才有的坦诚，终于有了一个解。 　　黛西觉得，自己哭过这一次之后，也许可以开怀地笑了。 　　她问道：“您最喜欢什么花？” 　　“雏菊，蓝色的。”特拉维斯想了想，补充道，“但最讨厌的也是它。” 　　黛西晃着腿，说道：“我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不是完全版本的黛西，不然香辣蜗牛一定已经送出去了x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行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天霜1 　　在黛西的话语落下时，这个由美梦织就的幻境寸寸皲裂, 崩塌破碎。 　　特拉维斯亲眼看到, 他与他的小公主之间产生了一道镜面破碎一般的裂痕，硬生生割裂了他们两个人。梦一旦醒来，这个名为“卡洛琳”的小公主就不会存在了。他想最后抱一抱他的小姑娘, 伸出去的手却被空间的裂纹隔开了。 　　在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之后, 特拉维斯身边的美好景象崩解成一片虚无, 他在黑暗中跌落, 头晕目眩地接受了真正属于他的那部分记忆。 　　他醒来时在皇宫。 　　金碧辉煌的建筑里，白色的地毯上染着一大滩血，还有满脸泪水的潼恩。 　　黛西倒在窗边的碎玻璃旁，看样子没有被割伤，而带着她一起闯进来的清却不见了踪影。 　　紫黑色的丝线和银蓝色的线丝缕交|缠，乱七八糟地浮在空中，魔力浓郁到连特拉维斯都能看得清楚。 　　“她……”潼恩还未消化完整她的梦境，颤颤地看向窗边有着一头浅金色长发的少女。对她来说, 似乎没有比这更让她欣喜的事情了。 　　但就在她想要去触碰那名少女的时候, 特拉维斯先一步将人抱开了。 　　“不行。”特拉维斯护住了黛西，被少女身上的霜雪冰得身体抖了好几下,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松开手。他知道潼恩现在显然不太正常，而黛西也一样，让这两个人碰在一起的话，也许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黛西的现状如果不是因为潼恩而造成的, 清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潼恩低下头，望着紧紧抱住女儿的特拉维斯，眼神中满是惊恐：“别碰她，把她还给我。” 　　潼恩的样子让特拉维斯十分不忍，但他仍然拒绝了。 　　“她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特拉维斯的声音冷漠且残酷。“除了血缘之外，她和你我都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二十岁，能够独立生活，不需要监护人。” 　　潼恩声音悲恸：“她只是和你没有关系而已。” 　　“你清醒一些。”特拉维斯抱着黛西往门的方向退，“她很想念你，但也只是想你而已。你把她困在一场梦里，让她沉眠不醒，她也许会因此感到非常为难。” 　　但她此时最担心的，是黛西在特拉维斯身边会遭遇危险：“你放开她！” 　　“我不能把她交给你。”特拉维斯声音坚定，没有丝毫的退让。 　　空气中纠缠着的深紫色丝线一瞬转向，拧成了一杆锋利的长戟，这暗沉的颜色和不祥的魔力让人发寒，特拉维斯丝毫不怀疑这东西能轻易削断钢铁。那杆长戟向他直劈而来，他却完全来不及反应——抱着人时和平常的身法当然无法一样快。 　　但这锋利的长戟，却被忽然出现在此处的人以一只手挡下了。 　　伊莎贝拉轻轻地吁了口气，说道：“为人父母可不是像你们两位这样的。” 　　特拉维斯在背后看着这人的一头银发，还在猜测这到底是什么人，站在伊莎贝拉身前的潼恩已经惊讶出声了：“清？” 　　“诺亚，交给你了。”银发的少女忽然转头望向窗外，她笑了笑，从已经碎掉的窗户轻巧地翻了出去。 　　特拉维斯只看见天花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口，而后一个看起来明显不像好人的家伙扛着镰刀落下来了。这个不像好人的家伙打量了潼恩几眼，语调非常冷漠地说出了“亲切”的话语：“欸，这么巧，是魔女啊？” 　　他出现的一瞬间，空气中紫黑色的魔力就悄无声息地被掐断了。 　　可这家伙却完全没提这件事，非常熟练地拐去了另外一个话题：“别紧张，我是来和二位谈谈，我家傻儿子想娶你们家女儿……不过这事好像也不是你们能做主的。” 　　他自带把话聊死的属性。 　　特拉维斯静默了一瞬，说道：“我家有两个女儿。” 　　他补充道：“就你抱着的这一个。” 　　皇帝陛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问道：“请问阁下的儿子是……” 　　“我儿子啊，长得无可挑剔，从小就很聪明。虽然他出生就在赛场的终点，但没养出来坏脾气。”恶魔支着白骨镰刀絮叨着，“我家家产大半都在建立克里迪亚斯帝国的时候搭进去了，不过和皇室一样奢侈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甚至能更奢侈一点。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特拉维斯越听越觉得不妙。 　　“如果圣城那个讨厌的人类魔法师在有子嗣之前意外去世了，圣城就归我儿子了……可能性很小，但总要抱有期待嘛，不过圣城又穷又寒酸，其实除了名气也没什么好东西……”诺亚一边说一边想，要不是伊莎贝拉不同意，他早就把那破地方拆了。 　　特拉维斯心想：您和大魔法师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世界上敢说圣城坏话的，似乎也只有那家人了吧。 　　“您儿子的名字，是叫清吗？” 　　“对啊。” 　　特拉维斯：“……” 　　- 　　那边不见了踪迹的清，已经出现在了金色沙滩上，蹲在一处石头后面，和黛西缺失的一大半灵魂聚在一处。他拿着手掌大小的圆镜子，给黛西看完了在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宫发生的闹剧。 　　黛西抬起手想捂住镜面，清却躲闪着不让她得逞。 　　“我觉得我再也不是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帝信仰的天神了。”清一手摁着黛西的头，就凭手长的差距，黛西伸直了手臂也打不到他。 　　片刻之后，少女只能气鼓鼓地盘腿坐在沙滩上：“为什么要告诉他？” 　　清手指挑着黛西粉红色的耳垂，故意问道：“很见不得人吗？” 　　“我觉得我无缘的老父亲一直在期望我一生平安平淡平凡，而不是找个这种背景的男朋友。”黛西简直不能理解清的父亲的脑回路，明明清楚特拉维斯无权做主，还是要去告诉人家。他到底是在炫耀儿子，还是想干脆气死特拉维斯呢？ 　　年龄差上千岁，爱德华兹家的老祖宗都不一定比清年纪大。想象一下，假如夏洛特公主忽然决定要和四十岁的大叔结婚，特拉维斯的心情该是什么样子。现在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不过这话黛西没说出来，她担心惹清生气。 　　清捏了捏小姑娘鼓起的脸颊，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是循着黛西的灵魂离开幻境的，没想到醒来时竟然不在爱德华兹城堡，而是一觉睡回了神界的老家。清心情复杂地看着缩在石头后面的黛西，以及在一面水镜前指手画脚的创世神和光明黑暗两位天神，想不明白这是什么群魔乱舞的糟糕状况。 　　“是因为天霜魔力吧。其实没必要躲起来，他们看不见我。这应该是和梦境一样的地方？”黛西抬起手，银蓝色的魔力环绕在指尖。 　　在水镜前商讨的三位老前辈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清：“……” 　　黛西：“……” 　　- 　　在皇宫外的澈拉了一下帽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澈慌了一瞬，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她用的可不是自己的身体，这副外貌只会被当做无辜路人，再不济也只是普通的祸乱世间的阴谋家。她抬起头来，满脸的无辜与惊讶，问道：“请问你是……”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听话呢，澈。”伊莎贝拉以冷淡的语气戳穿了假象，在她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穿上虚假的外衣。“你就算再换十层皮，染上更多不属于你的气息，我也一样认得出来。” 　　澈退了半步，面前这个人是她最害怕的。她早先就清楚，动作一定要小，不能引起母亲的注意。一旦被母亲发现了，她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再无实现的可能性。 　　“跟我回去，澈。”伊莎贝拉踏近半步。“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中夹着一块幽绿色的宝石，那里面是写好的位移魔法，能够让她的身体转瞬之间挪到数万米之外的地方去。只是现在这具身体不够稳定，她才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个魔法，不然她早就将莫兰家的整个地下城市搬走了。 　　“如果我说不呢？”她笑了一下，手中的绿宝石掉落。 　　但澈期望中的事情却并未发生，绿宝石在地上弹了几下，最后翻滚着卡进路面的小小凹陷中了。 　　伊莎贝拉手中神杖化现，白银光辉顺着杖身流下，落在地上如同游鱼，拖着长长的尾巴绘出了一幅巨大的图画。魔法文字筑成的墙拔地而起，天神的侍从由铺天盖地的银色浪涛中走出，织造成了绝不可能离开的牢笼。 　　“你不同意，那就打。”伊莎贝拉脸上没有愤怒的情绪在，但她的怒火已经在行为中表露无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澈姐姐（泪流满面）：总觉得还是弟弟好说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emb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ecember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天霜2 　　清摁住了黛西的脑袋，在他要主动站出来之前, 却已经有人替他们糊弄过去了。 　　那仍然笼罩在一层光影之中的创世神负手说道：“无事, 不过是吾的魔力又有些失衡了。” 　　“近来失衡得越来越频繁，您该多在意一些才是。”光明之神皱了皱眉，他和清的相貌有六分的相似。 　　黛西从远处看着, 老想把他拧起的眉头给碾平。她回头看了一眼清, 五指张开一巴掌拍在了后者的脸上, 她没用什么力气, 手掌盖住清的眉心时完全没发出声音。 　　清眨了眨眼睛，银白色的睫毛刷过黛西的手指，一双银色的眼眸透过指缝看着黛西，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他完全搞不懂黛西是想做什么，怎么好端端地就回头打他，不对，也不是在打他，这和暴力行为挂不上钩。 　　和光明之神象征的白色完全相反的另一存在则是冷漠得多, 对于先代的不适似乎是完全没有看进眼中, 一句话也没有说。 　　创世神没有对此多加解释，他背过身去开始赶人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吾想独自思考些事情。” 　　黑暗之神早就想离开，一听见这句话仿佛得了赦令，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光明之神放心不下，临走之前还要交代很多事情，再三确认创世神没有事情。等到这位离开了, 时间过去了起码有十几分钟。 　　躲在一边偷窥的黛西感慨道：“他话好多啊。” 　　“因为他虚伪。”清一边想着你也有资格说别人，一边不放心地交代道，“回去以后如果碰了面，千万别和他打交道。” 　　黛西心想：明明是长得很像的两个人，但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呢。 　　没等她再脑补出更多东西来，清就拎着黛西从石头后面走出去了。创世神的光影一直正对着他们，不管是自称魔力失衡，还是把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赶走，都是在替他们掩护。 　　从黛西走出去开始，一条银蓝色的线从她指尖伸出，另一端连接着创世神。 　　“你是……”创世神打量着她，迟疑道，“人类？还是恶魔？” 　　黛西嘴角的弧度向下拉扯半分，她有点不太高兴了。但是她总不能在这人面前摆什么架子，这种事情，她只能如实去回答。 　　但在她开口之前，清抢先了一步：“血统这东西很重要吗？” 　　“很重要。”光影中的那人丝毫也不含糊，“得到力量之人，首先会考虑自己的族群，人类、精灵、海人、恶魔都不例外。所以这力量落到谁的手中去，对世界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黛西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我自认为是个人类，但我想为我血脉上的同类们做一些事情。” 　　创世神兴致缺缺地问道：“你打算做什么呢，消除这个世界上全部的恶魔之血吗？” 　　或者她要更极端一点，让所有人都拥有恶魔的血。到时谁也无法嫌弃谁或者排挤谁，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罪恶的。 　　但是黛西摇了摇头，说道：“您想到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做。” 　　“哦，抛弃族群？”创世神知道，人类之中是不乏有这种存在的。 　　“也许是想换个方式去拯救呢？”黛西回答道，“我没考虑好，但我认为这份血统是没有错误的，不必强硬地去纠正。” 　　创世神说道：“即便你知道那么做会很艰难。” 　　黛西点了下头。 　　“算啦，你想怎么做都行，反正我也管不到。”这时的创世神却泄了气一般地，找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了。“我不过就是因为庞大的魔力才留存下来的意识，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后人讲一讲这份魔力的秘密。” 　　黛西深吸了一口气，没把心里憋着的那句“那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讲出来。 　　清倒是非常适应现在的状况，早早做足了心理准备，他的忍耐力要比黛西好得多——他其实早就觉得创世神不是什么正经天神了。 　　“关于所谓的‘天霜’魔力，你们了解多少呢？” 　　清看了一眼黛西。 　　“让死去的人复活，编织出一场十分逼真的梦境，或者该说是创造了一个世界……还有数千年前发生的冰封世界的蓝雪，都是这份魔力所造成的。”清曾经专程调查过天霜魔力，就在现实中的这座小木屋里，即便有古籍的帮助，也仍是觉得深不见底。“或者说，您能做到的，天霜魔力都能做到。” 　　创世神不屑地看着后辈，嗤笑道：“哪有这么夸张，撑破天也就到你的水准了。” 　　清总有种自己被人瞧不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明天多更！（三鞠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emb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软糍 14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天霜3 　　在克里迪亚斯帝国的皇宫之外，虽说是要打架, 但伊莎贝拉却迟迟未动手。 　　澈也没有任何动作, 原本背在后面搞小动作的手也放下来了。没有胜算的一仗，结果根本无需猜测，就算舍命一赌也是赌不过的, 哪里还有打的必要呢？ 　　她抿了抿唇, 面对许久不见的母亲, 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责问：“为什么他的感情能够得到您的支持, 那个小姑娘能被您允许拥有长久的生命？”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是大错特错，怎么悔改都不足以弥补的那种。 　　但是一到伊莎贝拉面前，她就还是忍不住酸涩的心情，委屈得想要掉眼泪。 　　“澈，如果你当初选择用平和一点的方法来告诉我，也许真的是另一种结果。”伊莎贝拉揪着神杖杖冠上的小小配饰，平静地说道, “可是我知道的时候, 你做的那些事情，都已经是不可弥平的了。” 　　伊莎贝拉在很多时候不太谈感情, 她就事论事，并不会因为站在对立方的是自家的孩子就改变主意。她给了澈和清很大的自由，但这些自由都是建立在规则的基础上的——谈恋爱不管，和谁谈都支持，但为了死去的人而试图从死亡之河中偷取灵魂的大工程不行。 　　“你太不把人命当命了, 澈。”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是非常痛心的谴责，“你怎么能为别人决定死生呢？” 　　澈攥紧了手，她本就知道这事不对，被伊莎贝拉就此盘问时，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伊莎贝拉转过头，走出了魔法文字铸成的结界。 　　- 　　清活了这么久，一直都是他鄙视别人，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嘲讽过他。 　　黛西拽了拽他的手掌，这些小动作很烦人，不过能让清稍稍安心一些。 　　但是清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平复，就感觉到黛西用手指在他掌心里画了个笑脸。 　　清：“……” 　　“黏黏糊糊的做什么呢？”创世神实在是没眼看了，干脆扭过头去了。“懂不懂礼貌，不要伤害单身了一辈子的孤寡老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黛西立刻想要抽手，但手指已经被清拽住了。 　　创世神心想，这还有完没完了啊？ 　　清催促道：“您请说。” 　　家教使然，他是个很有素养的人，不会说出“您有什么话赶紧说，外面还忙着呢”这种话。他只会把这些含义写在脸上，嘴上说的话则要客气很多。清和创世神老前辈相看两生厌，差距只表现在一个很没有风度，另外一个死要面子。 　　创世神哽了一口气，从沙地里扒出一截枯枝来。那一截枯枝在他手中滚了一圈，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银发小天神也变出来了一枝一模一样的，转手就送给了金发的小姑娘。 　　创世神觉得心头更加地梗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过分了。 　　“所有生灵的一生都是由生到死的过程，树木春日抽根发芽，夏日繁茂，秋日叶落。”创世神手上的玫瑰在他指尖捻着花茎旋转时，花瓣一片一片地掉落。“人命也是一样的，出生到死亡，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变化。你应该明白，这一过程是单向的，不可逆转的。” 　　黛西把手里的玫瑰花塞进清的口袋里，认真地点了下头，好像真的有在听讲一样。 　　“这是世界的规则。”清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最近被人打破了，靠的就是天霜魔力。”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为什么要抢别人台词？ 　　- 　　十分钟后，被从幻境里丢出来的黛西睁开了眼睛。 　　睫毛上挂着的冰渣子有些遮挡视线，但这并不妨碍她发现自己被特拉维斯抱着的事实。她身边还站着个穿着黑衣服拿镰刀的人，一看就不像好人，但是这人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像家里那只乌鸦。以及被这个人挡住的潼恩，白色羊毛地毯上的一大滩血迹在宣说着存在感。 　　她推了推特拉维斯，却没被放下来。 　　接触到特拉维斯那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之后，黛西忽然想起来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的恋爱问题已经被男朋友的父亲抖给了她的亲生父亲，并且连潼恩也已经知道这个问题了——这在潼恩看来也许更要复杂一点，多年好友泡了自家年少无知的女儿，是应该这么形容吧。 　　这导致她一回来，就立刻成为了这个小房间里的核心问题人物了。 　　特拉维斯才回过神来，把少女放下了，心情复杂道：“黛西……” 　　“嗯……”黛西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我前段时间还见过几个性格很不错，年龄和你差不多的贵族小少爷。”特拉维斯试图把女儿拐回正途。“你要不要见一见？” 　　“不……” 　　“不行。”清抱着手臂走进来，把黛西拎到了自己身边。他拉住了自家不靠谱的父亲的衣领，把人推到一边去，自己则是站在了潼恩面前。“潼恩，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魔女稍微有些呆滞，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巨大信息量中挣脱出来，问道：“谈一谈恋爱的问题吗？” 　　“谈你的问题。”清把黛西拽过来，推到潼恩面前去。“你一直要见的女儿，名字叫黛西，是在法师塔区长大的。现在二十岁，当过爱德华兹城堡的宫廷魔法师，做过赏金猎人，走过一些弯路。” 　　然而还没等黛西打一声招呼，清已经把话题继续下去了。 　　“还有你的丈夫，在你溺亡之后败给了皇室的压力，和侯爵的女儿结婚了。出过不少茬子，但现在婚姻幸福美满。” 　　特拉维斯试图叫停这个话题：“等等，神上……” 　　“现在的皇后是个宽容慈悲的人，他们俩感情很好，有四个孩子。”清所说的话实在阐述事实，但这些事情对潼恩来说，是非常残酷的。这简直是在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已经死了，不存在了，不该出现在这里。 　　黛西有些生气了，在旁边推了他一把，问道：“清，你想做什么？” 　　“支撑你维持生命活动，让你站在这里的，是来自你女儿的魔力。”清一挥手，银蓝色的丝线和暗紫色的纠缠在一起。“她在三天前去了地下，触碰了使你复活的炼金矩阵，被吸走的大量魔力使你的复活提前了一千三百年。你寻死、割腕，流出来的这些血，透支的都是黛西赖以为生的魔力。” 　　“清！”黛西摇了摇头，“别说了。” 　　“你用她的魔力创造出一场梦，将她困陷在了你的幻境里。如果她挣脱不出来……” 　　黛西一巴掌拍在他嘴上，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她不知道清是什么了，这家伙从来没有过这样咄咄逼人地、要找人算账的架势。如果任凭他说下去，也许连芝麻谷子的小事情也能抠出来讲，比如在梦里给小姑娘剪指甲不小心剪到肉之类的…… 　　她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清正要拿下她的手掌，却因为她的下一句话愣住了。 　　“你别这样，你这样做让我很害怕。” 　　清顺了她的心意，不再说话了。 　　他只是在考虑，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现在把话说明白比较好。 　　潼恩尚且无法好好地接受这些信息，她无措道：“我……” 　　这时另外一个人从窗户翻进来了。 　　银白色长发的天神回来后，看到了已经醒过来的黛西，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伊莎贝拉抱了抱小姑娘，还顺手在少女的头发上摸了几下，安慰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放心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潼恩张了张嘴巴，剩下的半句话吞没在喉咙里，静谧无声。 　　她愣愣地看着抱住了黛西的人。 　　“清，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能这样说话。”伊莎贝拉转头看向清，斥责道，“会让人很为难，好好地谈不行吗？” 　　“对对对。”清举起了手，转过头小声嘟囔着，“怎么好像她才是亲生的一样……” 　　空气忽然间凝滞了几秒，下一刻，黑紫色的魔力混着银蓝色的，盘旋着向外扩散。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明我才是亲儿子。 潼恩：那明明是我亲闺女。 改成周三多更吧QwQ大北方气温反复不定，冻到发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連Ψ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完结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黛西就感觉到自己的魔力在大量流失。 　　至于去处——属于她的银蓝色与那不祥的暗紫色交缠着, 暴乱的魔力之中透着悔恨与不甘, 也许还有诅咒。诅咒是伴随魔女一生的东西，她们的生命是一个人来，活着的过程中或许遇见很多人, 但最后大多孤寂离去。爱情破碎, 亲情离散, 回首时想想还剩下些什么, 也就只有如同影子一样伴随了一生的诅咒。 　　黛西抬起头来，眼睁睁地看着绽开的花朵攀附上潼恩的皮肤。 　　“母亲！”她伸出手想要阻止，可是在她抬起手的瞬间，就有一缕魔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流出。 　　伊莎贝拉及时扣住了她的手，掐断了天霜魔力的流动，回过头去面对着那名本该在墓地中的魔女。 　　“潼恩，我们谈一谈吧。”伊莎贝拉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悲悯。 　　关于“人性”的话题, 也是作为人类成长起来的天神伊莎贝拉很难去跨越的一环。如果换做上一代的光明之神在这里, 早就一魔杖敲打下去，一切结束之后才会慢悠悠地开口给出一个总结。但在同样作为母亲的伊莎贝拉看来, 这件事情也许还是有解的。 　　但那名几乎浅淡到失去颜色的魔女，已经不是能听进话的状态了。 　　天霜的魔力并非任何躯体都能承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潼恩的身体上已经遍布裂痕。她像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娃娃，裂痕一寸寸地蔓延着, 整个人就像是拼起来的一样。也许这才是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的本来面貌，这个灰扑扑的灵魂在尘世中滚过这一遭，四分五裂的心终于要化作齑粉。 　　清从背后捂住了黛西的眼睛。 　　他的掌心能蹭到那微卷的浅金色睫羽，在少女眨了眨眼睛之后，他就感觉到睫毛上挂了水。 　　“清……”黛西抬起手扳着他的胳膊，想让他把手挪开。 　　清拒绝了她：“不行。” 　　一直以来，他都没能把黛西保护好。少女年少时所遇见的那些事情，他每一次都没能及时赶到，或者说刻意错过。因为在他眼中，那些成长的历练是命运必经的一环，他只能在少女遭遇伤害之后来试着抚平痛苦。 　　“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潼恩看着手臂上一簇簇的花型印记——这是每个魔女一生中最大的心魔，但她此刻却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恐惧。“我从出生开始就是错误，长大是错误，爱情是错误，亲情也是错误……这些我很清楚，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伊莎贝拉跨向前一步，她踩过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个不太显眼的银色文字。 　　“那么，既然明白是错误，你想做什么呢？” 　　“但这些错误，是我无法改正的。”魔女掌心里暗紫色的魔力聚集牵引，那混杂的一丝银蓝色天霜魔力本来是极度寒冷的魔力，她却从中感受到能够抚慰灵魂的暖意。“所以，将世界修正成魔女不再是错误的模样，也许会是个好办法。” 　　潼恩手臂上的花朵绽开的越来越艳丽，但在到达了顶峰之后，开始了枯败。 　　伊莎贝拉睁大了眼睛，她调动了全部的魔力，试图去阻止魔女的疯狂举动：“住手！” 　　她是现在仍然在世的天神之中的顶峰，黑暗与光明两种纯粹魔力的结晶，也是最接近创世神的人。在刚刚为神的时候，她便触碰过与天霜有关的一场灾害，但也只是打着擦边球解决了事情。 　　如今真正面对面了，她才知道，创世神余留下来的魔力到底是怎样的。 　　天霜魔力并不强悍，杀伤力比不过现在在任的天神。 　　天霜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它的性质。它能够介入世界的命运和规则，强行改变这些存在了无数年的框架的运转，为这个世界谱写新的规则。于这世间生灵万物而言，天霜魔力是不可逾越的壁垒。 　　伊莎贝拉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壁。 　　试图颠覆世界的魔女就在对面，但她无法再进一步。 　　魔女皮肤上的花朵枯萎后，留下了黑色的种子。不祥的魔力从身体中飘散出来，化作点点微光，裹挟着天霜的力量开始了逸散。 　　黛西试图扒下清的手臂，但在经历了几次顽抗未果之后，她干脆拽着这人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掀翻过来了。她喘着粗气，眼睫上还挂着泪，直直地奔向潼恩：“你住手！” 　　天霜魔力对别人来说是障碍，但对她来说却不是。 　　黛西几步就冲到了魔女的面前，声音中满带着愤怒与痛苦：“你是不是疯了？” 　　那已经破碎的魔女艰难地抬起手，捧住了浅金发少女的脸颊。她还是第一次真正地触碰到黛西，她在想，这孩子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像特拉维斯，就是实在太爱哭了。她揉着少女的脸颊，一边替黛西擦着眼泪，自己的泪却扑簌扑簌地掉下来了，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 　　“傻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啊。” 　　“你为我个——”黛西几乎气得跳脚，半句脏话还没骂出来，脸上已经露出了一副错愕的表情。 　　天霜的魔力，还有当初被那一剑穿腹的痛苦，裹在一片光芒之中的创世神，天霜古城遗迹中冰封的圣器……她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和天霜有关的一切，都在大脑中闪过。 　　而这一切，都在被抽离她的身体。 　　黛西听见了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那刺耳的“咔嚓”声，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剧烈的晕眩感冲击着头脑，她却避无可避，这痛苦的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她僵硬地回过头，望着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清……”黛西张了张嘴，想要叫出那个名字，可惜一切都归于寂静。 　　“黛西！”银发的天神拍打着无法越过的壁垒，在尝试未果后，调动了全部的力量。“手伸给我，伸手！” 　　天神的强大魔力是与生俱来的，清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这是他第一次倾尽所有，疯狂倾泻的银色力量如同大海的浪潮，咆哮着淹没一切。雷电与火焰交织着卷起，冲破地层后又化为天神手中的权杖。 　　想必今天过后，路易斯要整个毁灭重建了。 　　或者更严重一些，克里迪亚斯帝国也要因此崩溃。 　　这不是作为天神该有的举动，太疯狂太仓促，也太莽撞了。 　　值得吗？ 　　清没有问自己这个问题。 　　在那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他终于抓住了黛西的手。 　　- 　　一周之后。 　　一名长相与清极像，连发型都几乎挑不出区别的人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向对面一只手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的清，问道：“值得吗？” 　　光明之神，白。 　　真正说起来，圣城的城主只是存在了亲情关系，而面前这位才是清血缘关系上的外祖父。 　　“值得的……吧。”清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个问题，但事情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多亏了伊莎贝拉在场，当时整个克里迪亚斯帝国皇宫的人都活了下来，没有波及到别人。清的这一举动换来的是他自己重伤濒死，他的躯体只有一半是天神，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也不知道从伤后苏醒到现在，他到底挨了多少顿骂。 　　日蚀之国、圣城、天神……这些存在于传说中的势力一个接一个插手，每个人在来到路易斯的第一件事就是骂他。 　　光明神叹了口气，坐正了身子看向他，准备开始翻旧账了：“一千年前你谈过一场恋爱，那时候……” 　　“那时候对方想跟我在一起，要我许诺永生，然后我提出了分手。”清把抱枕后面藏的零食翻出来，这些都是黛西藏下来的，他对小姑娘的行为模式非常熟悉。“一千一百年前，我追求过一个很漂亮的夜店女郎，在把她睡到手之后我就消失不见了。一千二百年前……” 　　光明之神脸色复杂。 　　“你都想起来了？” 　　“就当我快死的时候看了一场走马灯吧。”清看了看零食，竟是些能让他把食欲败没的东西。“包括我小时候往您枕头里塞水袋的事情，我都记起来了。” 　　他昏睡的几天里，一直在整理大量的记忆。 　　有些记忆是真的让他怀疑神生，尤其是那些情史，渣的标签几乎可以打在额头上。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觉得黛西是他的玩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豁出命去换黛西。 　　在光明神还未缓过来的时候，清站起来缓步离开了。 　　“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喜欢她，是很认真的喜欢，这一点就足够了。” 　　无非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遇见了另一个，虽然不是同类，却能够相互依偎。 　　光明神离开这座庄园的时候，一直靠在门边的那个与他相反的存在问道：“怎么样？” 　　光明之神总结道：“两个傻子。” 　　- 　　黛西的灵魂创伤过于严重，可以说是被扯成了好几片。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给她补回来的，好歹算是保住了命，就是可能会落下一些后遗症——比如丢失一些记忆。 　　不过应该还好。 　　黛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重要的事情都还记得，魔法书也还背得滚瓜烂熟。 　　她醒过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还没见过清，只是一直有人会来告诉她，天神大人为她准备了什么东西。在黛西就要开始怀疑那家伙是不是出了事情时，清才端着粥出现在她房间里。 　　但是清来了之后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气氛怪怪的。 　　黛西伸长了胳膊想去抓他的手，却在即将触及指尖的时候被躲开了。 　　“……”这是闹哪样？ 　　“潼恩的魔法成功了一半，人类中魔女的数量大幅增加，可能要独立出一个新种族了。”清撇过头，将这些天的事情一一告知。“现在克里迪亚斯帝国在进行魔女的平权运动，也许会是一场流血的圣战。圣城和日蚀之国都插手了，结果不会太糟糕，也许会是你乐见的局面。” 　　黛西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没有花朵印记了。 　　“对，和你没关系了。”清从背后抓出一张纸，纸筒里还卷了一支钢笔。“签不签？” 　　黛西拿过纸展开，问道：“这是什么？” 　　“卖身契，我的。” 　　黛西看着被称为卖身契的“寿命共享契约”，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是他们曾经纠结于感情问题的时候，清怎么也不愿意松口的事情，他把漫长的生命当做诅咒，不愿意拖着别人一起下水。 　　不过最让她惊悚的，还是契约书上清写下的年龄。 　　那和克里迪亚斯帝国的国龄相差不足八百年，直逼五千的数字第一次让黛西感觉到了头痛。 　　她知道差距大，但从来不知道差距这么大。 　　黛西头昏脑涨地在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位数的可怜巴巴的年龄自动浮现出来。 　　清笑了一声，问道：“很亏吗？” 　　“不亏，血赚。” 　　契约生效之后，幽蓝色的灵火将那张纸吞噬，从此它永存于世界的规则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完结，谢谢大家的陪伴~ 新文《撒谎精》和《狗皇帝》近期开文~西幻要缓一段时间再开，先补番外 《撒谎精》是个治愈故事，之前开过的，不想消费抑郁症患者所以改了个名…… 《狗皇帝》是古言，男主如文名，是个人人口诛笔伐的狗皇帝。 有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进作者专栏收藏哦~ 今年打算开的文还有《（西幻）假公主》，出生在人生赛道终点的少女嫖男神的故事。 《宇宙第一定律》，现代全架空天师设定，玄之又玄的故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ember、乱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乱红 96瓶；§連Ψ城∮、软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番外一 　　清找不到自己那件常穿的灰色呢子外套了。 　　他和黛西不一样，生活自律, 不会丢三落四, 更不可能在找东西的时候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他的东西就算乱，也乱得有格调，至少每件东西在哪里他心里清明。 　　清拉开衣柜看了一眼, 没有。 　　他抓出一件黑灰细条纹的长款大衣披上, 领子都没整就关上衣帽间的门, 走去楼上的房间里了。他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了, 看到坐在窗台上睡得半熟的少女时，心里只有三个字：破案了。 　　失踪的灰色呢子外套正在浅金发的少女身上。 　　那件衣服穿在清身上都算是有些大的，此时在黛西身上简直就像条毯子。她低着头，乖巧地倚在窗户上，胳膊伸在袖子里连手指都漏不出来。衣服下摆被她堆成一团压在屁股下面，睡成这样也不觉得嗝。 　　她偏爱穿清的衣服，还得是穿过的，清爱穿的那些。从衬衫到外衣, 除了裤子和内裤之外, 清以前的衣服都被她蹂躏过不止一遍了。 　　清盯了她一会儿，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他走过去把黛西从窗台上抱下来, 坐在床边上揽着她，握着她的胳膊把外套脱下来。只剩了睡衣睡裤之后，他才把少女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他拎着自己的灰色呢子外衣，嫌弃地看着挂在上面的饼干碎屑。 　　洗呗, 还能怎么办呢？ 　　这可是自己家的小姑娘，除了宠着还有什么办法？ 　　- 　　清在忙完回家之后，就看见已经睡醒的黛西仰面瘫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他的另一件衣服。好在黛西没有在吃东西，这件衣服还有的救。 　　清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换了鞋走到她身边坐下，拎起对小姑娘来说过于宽大的羊绒外衫一角。 　　他扯了一下黛西偏白的脸颊：“这么喜欢我的衣服？” 　　“我更喜欢你呀。”黛西这段时间看书看得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少女书籍，简单来说风格都是又甜又宠。她看书后唯一的收获，就是张口就来。“可我又不能把你穿在身上，每天抱着不撒手。” 　　对于她的甜言蜜语，清完全不过敏。 　　有的男朋友看起来是个禁欲系，骨子里其实是个绝育系。 　　有的女朋友看起来很清纯，实际上……清摁住黛西，强行忽视了两条掩在衬衫下的大白腿，给她把衬衣上面大敞的三颗扣子扣上了两颗。 　　不管是话语还是行为，暗示都很明显。可她到底想怎么样，就是另一回事了——黛西现在期期巴巴的把自己往他床上送，但要真的送成功了，就要耍小脾气翻脸不认人。清完全想不明白她到底要怎么样，干脆就静观不动。 　　黛西侧了侧脑袋，十分熟练地歪在他怀里：“我有问题问全知全能的天神大人。” 　　“说。” 　　黛西抬起眼睛和低下头的清对视，她一双蓝宝石色的双眼亮闪闪的，看一眼都知道又在盘算坏主意：“不管我怎么挑逗我男朋友，他都无动于衷。他是不是因为年纪太大，有了男人年老之后都会有的问题？” 　　清没有回答，就这么安静地低头看着她。 　　有些人是不怒自威，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又会有人开始绞尽脑汁地猜他的心思。这些上位者的小把戏，他玩得比谁都更要纯熟。 　　黛西被那一双毫无波澜的银色眼眸看得头皮发麻。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撑起身体想跑，慌忙之中右脚勾在了沙发腿上，一头撞在地上。 　　清慢悠悠地把人捞起来，在眼中挂着泪花的小姑娘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问题？” 　　嘤！ 　　黛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 　　这显然是个玩脱的故事。 　　黛西坐在枕头旁边，在清脸上捏了一把：“你理我一下嘛。” 　　清无动于衷，他太清楚黛西的胆量，明明靠着死皮赖脸就能取胜的事情，她却根本就不敢再黏糊哪怕一点。黛西就在他身边，整个人半挂在他举着书的手臂上，一点力气也没使，就那么虚虚地贴着他。 　　在数次讨好不成功之后，她赌气坐到一边去了。 　　原本以为她会就此放弃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又一次靠过来了。 　　“理我嘛……”她揉了揉眼睛，一双宝石蓝的双眼迅速地带上了水光。 　　哦，要装哭了。 　　“理你可以，有条件。”清放下书本，转过头来看着她。“去给我把衣服洗了，就是你上午弄上食物碎屑的那件。” 　　黛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把房间一角摆着的洗衣篓搬走了。 　　原本以为这一次闹剧就到此为止了，但黛西的脑子似乎跟他永远不在一条线上。 　　清在两个小时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对。 　　他走出宅子，院子的晾衣绳上挂着他的灰色呢子外套，正在往草地上滴着水，洗衣篓摆在晾衣杆旁边。一切都很好，就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再三确认之后，清已经确定家里到底少了什么了——他家这位能宅在家一个月不出门的小姑娘，在洗完衣服之后，沐着清冷的月光离家出走了。 　　黑色的乌鸦拍打着翅膀，悠闲地落在了清的脑袋上。 　　“我从来没让伊莎贝拉洗过一次衣服。”恶魔欠揍的声音在清脑袋顶上徘徊，“你还真敢啊，佩服佩服。” 　　“你自己也没动手洗过好吗？”清立刻回去换了衣服和鞋子，出门前想了想，又从衣架上多拿了一件外套。 　　- 　　在路易斯城里奔波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清才在法雅十字广场的商业圈里找到人。其实黛西的去处他根本就不用思考，就是一家店一家店挨着找实在是废时间。 　　少女那一头色彩浅淡的金发非常显眼，她坐在一家小餐馆里，对着一盘麻辣兔头沉思——在她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东西了，她的身体早就失去了食用过分辛辣的食物的本钱，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竟然会被这盘菜辣得下不去嘴。 　　清松了一口气，推开玻璃门走进店里。 　　他在黛西对面坐下了。 　　小姑娘半趴在桌子上，闷了一会儿之后，才不情愿地伸出手来。 　　“我没带饭钱。”她抬起头来，这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叫人于心不忍。 　　清把她手上那只透明的塑料手套摘下来，盘子和刀叉都推到一边去。她没有认真洗衣服，就是把那件外套泡进水里又捞出来晾上了而已，一双手还是细嫩白皙的。清出门找她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想黛西为什么要这样闹脾气。 　　“我给你付。”他觉得这是废话，不给付难不成把她留在这里刷碗？ 　　陪着小姑娘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试探着问道：“回家吧？” 　　黛西点了点头。 　　- 　　顶着升至中天的月亮回家的时候，黛西捏着清的手指，步伐稍稍比他慢半步。 　　“前段时间，夏洛特回国了。”黛西抓着清的手紧了紧。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夏洛特公主的绯闻总在第一时间登上报纸头条。小公主和她的男朋友分明处在热恋时期，却突然宣布了分手，夏洛特回国准备继承皇位，对爱情的问题避而不谈。 　　“所以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清甩了甩被黛西抓着的手，没能甩掉。“你想方设法来试探我的底线，就是为了反复验证你心中的安全感？” 　　清开始怀疑黛西是不是太闲了。 　　“对不起。”黛西撇过头去。 　　“别说这句话，黛西。”清转过身，将臂弯上搭着的外套展开，披在了少女身上。“你不安的话，我可以给你画一条线。” 　　黛西眨了眨眼睛。 　　“就算你出轨，我也会原谅你。”他弯下身抱住黛西，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笑了，“当然，前提得是你有这个本事。” 　　黛西：“……” 　　虽然这话实在不怎么中听，但清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黛西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清懵了一瞬，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了。 　　黛西俯在他耳边说道：“骗你的。” 　　清：“……” 　　“黛西，你完了。”他稳了稳心神，一把将人扛了起来，跨开步子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撒谎精》和《狗皇帝》近期开文~西幻要缓一段时间再开，先补番外 《撒谎精》是个治愈故事，之前开过的，不想消费抑郁症患者所以改了个名…… 《狗皇帝》是古言，男主如文名，是个人人口诛笔伐的狗皇帝。 有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进作者专栏收藏哦~ 今年打算开的文还有《（西幻）假公主》，出生在人生赛道终点的少女嫖男神的故事。 《宇宙第一定律》，现代全架空天师设定，玄之又玄的故事。 　　第104章 番外二 　　奎尔密林最西边的浮岛，也就是整个奎尔最繁荣的伊尔达斯。 　　这座城市中, 人人都知道城主——纯血精灵芬顿最近遇到了烦恼, 但是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时常呆滞地坐在穹顶议会的星空下，看着巨大的星盘上恒星闪烁，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衣骑士敲了敲门, 手上抱着一摞厚重的资料：“城主, 这是需要处理的……” 　　“先放在旁边吧。”芬顿继续一手支着脸叹气。 　　白衣骑士怀疑地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堆成小山高的文件, 心想, 不务正业也不带这样的。 　　在白衣骑士走了之后，城主大人又一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伸手往自己头上捶了两下。别人不清楚他遭遇了什么问题，但他自己是心里清明的。 　　自从收到了由西边隔着海的那块大陆上送来的龙血宝石之后，他发现从前总是跟在那个他看不顺眼的银发小天神背后的少女，并不像他想得那样讨厌。 　　这一时印象改观之后，芬顿发现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他夜夜都能梦到浅金发少女挥手之间筑起银蓝色的冰雪之城, 还有她面不改色站在火龙面前的模样。等到醒过来的时候, 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去回忆，为了打断自己的愚蠢念头, 他刻意逼迫自己去回想，那小姑娘有多讨厌。 　　但此时回忆才发觉，黛西一点也不讨厌。 　　十五岁的人类小姑娘被带来奎尔密林时，还是又矮又小、病蔫蔫的模样。她整个人都很憔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没长开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点婴儿肥, 她偶尔会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然后在被清拧住脸的时候一瞬变得老实起来。 　　就好像什么开关一样，让人想戳一下试试。 　　还有她软乎乎地趴在清怀里的样子，那么小小的一只，抱起来就真的像抱了个小孩子。她一旦被抱起来，就会很乖很顺从地往小天神肩膀上趴，而且常常会低着头睡着。 　　想抱…… 　　芬顿一头撞上了桌子。 　　还有小姑娘那浅金色的头发，宝石蓝的双眼，都是精灵喜欢的颜色。 　　芬顿不是个情商低下的精灵，脑内活动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活了数千岁，年龄比那位天神还要更大一些的他，在母胎单身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恋爱了。 　　人不开窍不知道，一开窍只想打死当年的自己。 　　他为什么要羞辱那个小姑娘是天神的玩物啊？这种话说出口，他该给人家留下了多差劲的印象啊？ 　　“那个……城主大人，天神大人发信过来，说下个月会来奎尔密林，带……” 　　芬顿立刻抬起头问道：“带客人了吗，是不是那个名叫黛西的小姑娘？” 　　白衣骑士陷入了无语之中，心想您是有多讨厌那个小姑娘？ 　　- 　　天神来自己的地盘上，想带谁就带谁，根本不用特意告知。所以说清身边带着的到底是谁，对伊尔达斯来说完全就是个谜，不到该揭晓的时候，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 　　一个月之后，星之海滩。 　　一向高傲的城主芬顿穿上了礼服，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星之滩上。守在他身边的骑士们纷纷陷入了无语之中，他们记得城主是一向不怎么待见小天神的，并不会因为对方帮过忙或者拯救过世界就有所改观。 　　那艘漆成白色的轮船停靠在岸边之后，清从甲板上走下来，背后还拖了个累赘。 　　黛西看起来显小，大概是她小一些的时候常常黏着清的缘故，她的成长总要通过和天神的对比来体现。十五岁的时候她个头到清的肩膀，现在差不多能到下巴，是典型的长个子晚的类型。 　　清回头说道：“黛西，把鞋子穿上，不然可能会被水母蛰脚。” 　　“不行，鞋子会湿掉。”她手里拎着双黑色的小皮鞋，两只脚是赤着的，还差几步就要踩进水里了。 　　清拿她没辙，只能在回头瞪了她几秒之后伸出手来。 　　但奎尔密林是个神奇的地方，一旦踏上这里，黛西整个人都会变得别扭。她在试图避免“玩物”这个标签，明明在揪着清的衣服走路，却又不让他抱。 　　黛西一抬手，冰雪降下，伴随着细小的“噼啪”声响，银蓝色的魔力将海水冻结，这片常年不冻的海洋上顿时开辟出一条路来。 　　“……”清捂了下额头。“穿上鞋子走。” 　　等待在岸边的骑士们依然伫立着，因为城主在他们中间，城主不动的话，他们也不能动。 　　半晌之后，做好了心理斗争的芬顿跨上前一步，低下头行礼。他态度和缓，礼节到位，谁都没法从他的行为中挑出毛病来：“天神大人，还有黛……” 　　黛西冷笑一声，藏到了清背后去。 　　芬顿：“……” 　　不管是在奎尔密林的时候，还是在湮灭之地的时候，他给黛西留下的印象都非常差劲。 　　- 　　从星之滩到伊尔达斯树屋的路途上，气氛一直很尴尬。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城主大人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他当年对这个小姑娘的态度怎么样，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如今被人家这样敌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到了树屋之后，芬顿一直在找机会和她说话。 　　好不容易看到她蹲在一颗魔灯草前面，拿着根树枝对着那颗可怜的球状草乱戳，芬顿立刻又忐忑又欣喜地走上前去。 　　清在远处招了招手：“黛西，过来。” 　　小姑娘立刻站起身，把树枝撂下朝着那边跑过去了。 　　“你之前想要的。”清拿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木盒，里面摆着两颗松绿色的水滴状吊坠。“你又没打耳洞，非要这个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在黛西提出要求的时候，他就动身去找了。 　　“好看呀，我希望我能够多几件收藏品。”黛西心满意足地接过了盒子。 　　清靠近了一步，在这糟心小姑娘的脑袋上揉搓了两把。他对黛西的这些小要求早就习以为常，只是个吊坠而已，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不想要天霜古城里藏着的圣器和深海六千米以下的遗迹宝藏，清觉得自己还是能够轻松应对的。 　　满脑袋金发乱翘的少女踮起脚来，在清下巴上亲了一口。 　　一吻即离，就是嘴唇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而已，一点诚意都没有。 　　笑得眉眼弯弯的黛西盖上盒子，端着木盒开开心心地跑了。 　　站在魔灯草旁边的芬顿一颗心已经碎成了渣。 　　清收起眼底的笑意，转过身来看向这个围观了全过程的精灵，问道：“看够了吗？” 　　天神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伊尔达斯的城主芬顿望向黛西的眼神里藏着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清在意识到城主的心思的同时，也是感到颇为无语的。这个当年嫌弃黛西到了出口每一句话都在嘲讽的精灵，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态度变化这么大？ 　　芬顿捂住了脸。 　　“您和她……是什么时候……”他总觉得这句话问出来非常没礼貌，但就是忍不住想问。 　　“从湮没之地回去之后。”清在花园的木头板凳上坐下，翘起腿来。“不过也不用太后悔，你本来就没机会。” 　　只要不在黛西面前，这位天神性格中最恶劣的一面就会显现出来了。黛西以前不知道他是如何威胁过特拉维斯，说过多少不好听的话。现在也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打击情敌，把别人的一颗心从碎片锉成碎渣。 　　最可气的是，他说的还都是实话。 　　芬顿本来就没有机会。 　　伊尔达斯的城主大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才能都无可挑剔，只要再搭配上一颗真心，他在感情上应该是没有任何敌人的。 　　可是这世界上总会有意外。 　　除了情史一片空白之外，他和清无法相比。 　　更何况黛西从年少情窦初开时起，就只喜欢过一个人。她在一片泥沼之中坚持下来的希望，在跌到的时候站起来的动力，还有灵魂和心唯一的归乡，就只是这么一个人。 　　- 　　清回到那成套准备的房间里的时候，看见黛西正趴在沙发上摆弄星盘。 　　“明天下雨，后天也下雨。”黛西支着身体跪坐起来，又动作别扭地把自己拗回了在沙发上该有的正确坐姿。“没有办法出去玩了。” 　　清坐到她身边去，伸手把她捞到自己身上：“那就不出去，可以腻歪两天。” 　　“你怎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黛西回过头来，硬是从那张写满了冷淡的脸上读出了表情。 　　清反问道：“有吗？” 　　其实是有的，他从心里这样回答。 　　“奎尔这个地方，差不多能玩一个半月左右。”他手指勾起黛西的浅金色发丝，在窗外忽然开始的雷闪和暴雨之中，在黛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你有没有想过，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 　　去迦南看看女巫的小屋？或者去一趟她还没去过的纳迦尔沙漠？ 　　不过这不太重要。 　　黛西伸出手，隔着衣服按在了清的胸膛上，问道：“你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撒谎精》和《狗皇帝》近期开文~西幻要缓一段时间再开，先补番外 《撒谎精》是个治愈故事，之前开过的，不想消费抑郁症患者所以改了个名…… 《狗皇帝》是古言，男主如文名，是个人人口诛笔伐的狗皇帝。 有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进作者专栏收藏哦~ 今年打算开的文还有《（西幻）假公主》，出生在人生赛道终点的少女嫖男神的故事。 《宇宙第一定律》，现代全架空天师设定，玄之又玄的故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連Ψ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