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传八卦》
作者：暮沉霜


文案：
柳萤拥有超级语言天赋，强到能听懂狗叫，结果被抓进了精神病院。
经过木教授一年的电疗，她态度良好地承认自己是中二病。从此这姑娘见人说人话，见狗不说话。　　
医院里那条黄狗耐心地教导她:“好好学习，低调做人，做个人见人爱的好学生。”　　　　
于是，她带着全院神经病们的期待出院了。
*
“温州话吗？我会说。”
“英语满分很难吗？”
“看日漫不需要翻译。”
“用甲骨文写作文可以加分吗？”
对不起，她是全语言学霸，不只会狗叫而已。
1V1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异能 甜文 校园 
主角：柳萤，傅涟 ┃ 配角：薛盛阳，关若玉 ┃ 其它：萌宠，超能力少女的精神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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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从精神病院来
　　13号室的门嘎吱一声响，身着白大褂的两个看护一人拽个胳膊，半拉半扯，把那个腿脚虚浮的小姑娘带了出来。
　　再往前几步就是个小会议室，空荡荡的，只有把椅子，上边儿坐了个中年男人，手里牵了条瘦弱的狗。
　　见到小姑娘进来了，那男人就扯嘴一笑，手高扬起往那狗身上重重一拍。
　　狗呜咽着惨叫:“呜汪！”
　　“柳萤，你还听得懂狗叫吗？”
　　那中年男人带了和气的笑，视线透过镜片定在柳萤身上。
　　“报告木教授，我听不懂。”
　　柳萤低垂着头，面上表情不显。
　　被称作木教授的男人脸上笑意更深了:“那你以前为什么说自己听得懂狗叫呢？”
　　柳萤的小脸苍白，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扶了墙才站直:“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想要哗众取宠吸引别人注意力。”
　　小姑娘的低着头细声细语，语气非常诚恳:“多亏了木教授的教导，我现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柳萤的态度极好，加上那张带了稚气的脸蛋儿，整个人看着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屋里的人看了都笑，像是对她的坦诚感到满意。
　　木教授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态度和蔼得像是邻家老伯:“出去后做个好孩子，要听话。”
　　柳萤对着木教授深深鞠了一躬，又说了好些感谢的话，这才顺利出了那道门。
　　再回头看的时候，长任医院被初升的朝阳包裹着，那间13号室依然窗户紧锁，在阳光下显得通透又干净。
　　一点儿都不像个精神病院。
　　*
　　“小萤！这儿！”李雪柔在医院门口对着柳萤招手。
　　柳萤父母离异好多年了，被她爸爸和后妈送来这儿一整年都没人管。
　　亲妈李雪柔回国了才知道这事儿，塞了好些钱，又因为柳萤在医院这一年表现越来越好，好说歹说才把她从这所特殊医院带回家。
　　“你长高了好多。”
　　李雪柔抬手摸了摸柳萤的头顶，后者没避开也没凑上来撒娇，只文静地笑了笑，一点儿也没她印象中那个熟悉的活泼模样。
　　女儿和记忆差距太大，当妈的那些关心或是问询就堵在嗓子眼里，半晌没能说出话。
　　最后，李雪柔只能叹口气:“好了，咱回家，你在这儿等我把车开过来。”
　　柳萤在长任医院门口站着等，一整年没出来，阳光映得那两条纤细小腿白得过分，脚踝处的青紫色血管都能看到。
　　刚才被杨教授牵着的瘦狗奔来，在她光洁的腿肚上蹭蹭，一双棕色的大眼湿漉漉的看着她，小声呜咽。
　　少女站在原地，抿着嘴沉默，而后轻不可察地点点头。
　　她后退着蹲到了香樟树后，那条瘦狗机敏地跟了过去。柳萤伸手在它的肋腰上摸了摸，一根闪着银光的细针从狗的身体里拔出。
　　是刚才木教授为了让狗叫，随手扎进去的。
　　柳萤捏着那根针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车喇叭就响了起来:“小萤，过来了！”
　　她应了声儿，低头一看，脚边的狗听见动静飞快跑远了。
　　“刚才我看那边有条狗，你是不是……”李雪柔问得小心翼翼，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柳萤偏过去看驾驶座上的李雪柔，微微笑着摇头:“我没注意看，可能是哪儿的野狗吧。”
　　“没看到就好，回去妈妈给你好好补身子，然后你认真复习，中考……”
　　白色的小车油门一踩，扬起些许细微到几不可见的灰尘，长任医院的金色牌子在柳萤的视野中越来越远。
　　*
　　中考结束后，海城高中又迎来一批新生。
　　虽然学校在市中心，不过面积够大绿化够好，因而夏天树枝上的蝉鸣声越来越响，震得人昏昏欲睡。
　　讲台上的人走了一个又换一个，等到柳萤前座的那女生都走上去又下来后，她也站起身做自我介绍。
　　“我叫柳萤，柳树的柳，萤火的萤。是常宁初中升上来的，希望以后可以和大家成为朋。”
　　中规中矩的介绍，乏善可陈。
　　不过比起之前那些学生的沉寂，这会儿底下有些热闹了，后排不知是谁起头在哄笑:“小校花，再多说点儿啊！兴趣爱好透露些啊！”
　　小校花这名头在军训那会儿就被人叫过好几次了。
　　柳萤其实并不算多漂亮，只是托了那身晒不黑的冷白皮的福，军训半月曝晒下来依然白得亮眼，站一圈儿黑人里格外打眼。
　　也不知是谁在学校贴吧传了许多军训照片，三十三班的柳萤飞快被扒出来，赐了个莫名的小校花名头。
　　她弯了弯眸子，认真回答:“我喜欢看电影。”
　　“什么电影啊？一起看呗。”底下又有个男生闹，不过柳萤听得出这人不带恶意，纯属凑趣。
　　于是柳萤也好脾气地顺着答:“漫威的都挺喜欢。”
　　复联带来的超级英雄热席卷全球，柳萤也看了不少。谈到喜欢的东西，她也难得的多说了一句:“我最喜欢复联了。”
　　“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真刺激！”
　　这句话说出后，班里顿时一片哄笑，柳萤捏着校服的衣摆，有些不明所以。
　　前座的女生站了起来，柳萤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关若玉。
　　她几乎快止不住笑了，半开玩笑逗柳萤:“你们常宁中学也知道傅涟啊？”
　　常宁中学在个小县城里，位置偏远，和市中心的海城中学比起来，根本就是乡下地方。
　　海城中学作为全国排的上号的重点高中，学生大多数都是从其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像常宁这样小地方来的学生，每届最多不过两位数。
　　柳萤愣了愣，对着关若玉脾气极好地笑了笑:“嗯，我们也知道复联的。”
　　底下有人忍不住窃笑，手机是个好东西，一会儿功夫就能把刚才那句话从高一传到高二。
　　大家都能听懂的“喜欢看复联”，硬生生给传成了“喜欢傅涟”。
　　关若玉嘴边溢出戏谑的笑，一双乌亮的眼眸打量着柳萤，旋即低头噼里啪啦开始发消息。
　　关若玉:“我班上那妞儿，这届的小校花，刚才说‘最喜欢傅涟了’！”
　　明明知道说的是电影，她偏要胡说一通，为的就是看看傅涟的反应。
　　不过意料中地没有收到回复，关若玉也不气恼，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人家这么想看傅涟了，你明儿过来让她看看？”
　　*
　　一整天都被人时不时用奇怪的目光注视，柳萤倒没太敏感，只是闷头在座位上看书。
　　刚升入高中压力不算大，但是海城向来竞争残酷。尽管柳萤是常宁中学第一名考进来的，中考成绩在班里也只能排在中游。
　　在这种地方，不努力只会被浪潮拍死。
　　“晚自习都下了，你还在看书呢？”
　　关若玉转过头来跟柳萤说话，后者正在计算数学题，抬头对着她笑了笑，轻轻地应声后继续埋头看解题步骤。
　　关若玉叼了个棒棒糖在嘴里，敲敲她的课桌:“刚才老班让你去办公室我们班军训的奖状，你别忘了。”
　　柳萤虽然个子不高，不过军训时态度比男生还端正，没偷半分懒，站军姿也半点不晃，结束后拿了个军训标兵。
　　如果不是她提醒柳萤还真忘了这事儿，于是收了书去老师办公室。
　　到了那儿才发现奖状和一堆学生信息表混在一起，乱糟糟的。
　　班主任有些抱歉地看着柳萤:“你帮我收一下行吗？我家孩子还在幼儿园等我去接。”
　　柳萤点点头，心里倒没有什么抱怨的。
　　她军训那会儿就听学校里爱八卦的麻雀讲了，他们班的班主任小张老师是个单亲妈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生活得挺不容易。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柳萤找出自己的奖状，又把各类文件按着日期整理收好。
　　她扒拉出一叠成绩表，是高二和高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视线不经意扫过，最后有些讶异地停在高二的榜单上。
　　旁的都是白底黑字，唯独榜首那名字是特意标注的大红。
　　“傅涟”
　　各科成绩都是遥遥领先的高分，底下前十名没一个超130的，看得出上学期的数学很难。
　　傅涟那个150满分，格外显眼。
　　柳萤终于明白今天同学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任何学校的第一名都不会是无名之辈，更何况是学霸辈出的海城中学的榜首，想来这名字早就传遍学校了。
　　原来傅涟是一个人的名字，想起自己做自我介绍时说的那话，柳萤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好在当事人没听到她说的话，不算太糟。
　　把东西收好，柳萤锁了办公室的门准备出去。到楼梯口才发现大事不妙，二楼的楼层铁栅门不知何时被锁了。
　　海城中学管得严，教学楼每层楼都有封闭楼层用的铁栅门，只不过平时很少落锁。
　　柳萤小跑着沿走廊走到另一边出口，果不其然，那边的铁栅门也被锁了，只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就被困在了二楼。
　　随着学校熄灯时间的到来，一栋接着一栋教学楼由明亮变成黑暗，柳萤身处这栋也不例外。
　　柳萤贴着墙站着，夏天的夜风从走廊的窗户口灌进来，让她有些烦闷的心安静下来。
　　漆黑一片的校园，只有手机散发着隐隐微光，寂静的学校，虫鸣声和那三两声猫叫听得尤为清楚。
　　柳萤摸着光滑的手机屏幕，滴滴的电量过低提示音又响了两声，随即黑屏关机。
　　她抿抿唇，终于做出了决定。
　　“喵呜————”
　　猫儿似的叫声，惟妙惟俏地从柳萤嗓子里传出。
　　不多时，听见楼下草丛里跟着传来一阵应和的猫叫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只有柳萤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曾被关在长任医院一整年，只因为当初她坚持说自己能听懂狗叫。为了离开那儿，她装乖认了别人扣在她头上的“撒谎精”名头。
　　其实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能和动物沟通。
　　可惜现实不是电影，她没有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她只是别人眼中的神经病。


第2章 他被猫引诱而来
　　网球啪地一声被击出场外，昏黄色的夜灯下，那支红黑相间的head球拍抵在地上，身着银灰色运动短装的少年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向最后一颗网球滚落的地方。
　　那儿四脚朝天着一只橘色胖猫，露出毛绒绒的肥肚腩。
　　完全就是在引诱人。
　　*
　　猫狗的智商在动物里都不低，确切说来，是和人经常相处的动物，都挺聪明的。
　　柳萤从小语言天赋就高，不只是能听懂狗叫而已。她数学很差，能考进海城中学也亏了英语和语文都是满分。
　　柳萤让橘猫带保安过来给自己开门，它答应得很爽快，但是毕竟只是一只猫，也不知道怎么把保安引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橘猫一去不复返。
　　柳萤很想就在这回廊里歇一晚，可是想起在家的李雪柔，还是打消了念头。
　　自己要是一晚不回去，妈妈肯定会报警，她不喜欢把事情闹大。
　　教学楼下有几个昏暗的路灯，其他教学楼也是一片黑暗，独有球场那边还有些微光。体育生们训练得晚，所以球场那儿会等到十二点才熄灯。
　　换做别的女生大概早该哭了，不过她刚进长任医院那会儿不老实，是小黑屋的常客，胆子也就跟着变大了。
　　柳萤握住了冰冷的窗沿，垫着脚借着微光往下看。
　　二楼不算高，如果是白天倒能顺着空调外机或是水管摸下去，不过现在可是晚上，一不留神就要摔了。
　　夏天的夜都满是热烘烘的沉闷感，柳萤背上被汗沁湿，她咬咬嘴唇，还是小心地爬上了窗台。
　　夜风呼啦呼啦往身上吹，身上总归凉爽了许多。
　　接下来，就得想办法摸到水管或是空调外机，她站在窗台找了半天位置，总算摸索到了水管。
　　“想不开也不该在二楼跳啊。”
　　低沉又漫不经心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差点把柳萤吓得掉下去。
　　一道刺目的手机光线打破黑暗，有个人影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柳萤还站在二楼窗台，看到有人来了也不由得放松了心情。
　　她抬高声音:“同学，我被锁在二楼了，你能帮我叫保安来开门吗？”
　　底下那人却慢悠悠的双手插兜，抬着头气定神闲地往上看:“急什么，你那位置吹风多凉快。”
　　这样的回答让柳萤一时语塞，她只得再重复:“请帮我叫保安来帮忙开门，我不小心被锁在教学楼里出不去了。”
　　男生却不照做，把网球拍放在一边张开了双臂，低沉的嗓音藏了半分逗弄的笑意。
　　“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她要真跳了就是傻子。
　　柳萤放弃与他沟通，摸索着自己手边的水管，思考着顺着它往下滑可能性。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一道更亮的光从不远处射过来。
　　保安居然来了。
　　*
　　在保安帮助下走出封闭的教学楼后，柳萤才知道原来是那个男生通知他们过来的。
　　估计他看到教学楼那儿有人，第一时间就给学校保卫处打电话了。
　　柳萤听到这话后，下意识地抬头，视线久久地停在不远处路灯下那高瘦少年的身上。
　　他也正微微抬着下巴看她，手里握着的那把黑红网球拍无意识地在掌间转动着，眉眼间的精致秀气半点不藏。
　　好看得肆意张扬。
　　少年一开口，半分懒洋洋和半分戏谑:“怎么？保安要来晚些，你还真要跳下来？”
　　他也不等柳萤的回答，那对俊秀的眉扬了扬，整张脸因为那微微的笑意变得更加夺目了。
　　“说不定我真会接住你哦。”
　　柳萤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有礼貌地道了谢。
　　这态度很奏效，看样子对方也觉得她没劲儿，没有再说什么调笑的话了。
　　这样沉默着一起走出校门，柳萤才发现已经没有公车了，这时间点甚至连出租车都找不到一个。
　　而那男生背着网球拍双手插兜走在她身前，头也不回，没有一点想帮她的意思。
　　柳萤决定还是在校门口等等，学校不算偏，等会儿应该就会有出租车了。
　　时间已经很迟了，她低着头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几只飞蛾扑棱着在她头顶飞，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怎么看都很可怜。
　　过了会儿，随着轻微的响动，另一个更长的影子覆在她的影子上。
　　刚才那男生骑着单车去了又返，这会儿半跨坐在车座上，侧偏着头看向柳萤，一双星点似的眼眸在灯光下格外亮。
　　“我可是第一次做司机，上来吧。”
　　现在的确太晚打不到车了，柳萤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她看了眼单车，轻声问:“我坐哪儿呢？”
　　他骑的是山地车当然没有后座，悠悠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车前面的横杠。
　　柳萤镇定自若，垫脚横坐上去。
　　她刚才从窗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其实把脚给扭了，这会儿疼得有些厉害，加上个子也太矮，所以上去的时候没坐稳，晃了晃身子。
　　背后的男生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腰。
　　很细的腰，细到仿佛他两只手就能圈住似的。
　　温温热意透过少女单薄的校服传到他的掌心，一股迟来的异样这会儿才猛地蹿上来，黑暗中他也有些不自在了。
　　她很轻很瘦，小小的一只，猫儿似的。
　　她身上有好闻的果香味，也分不清是橙子还是柚子，混着极淡的汗味，让人很喜欢。
　　她头发掠过他脸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像猫毛似的柔软。
　　这些极其暧昧又不显的细节，这会儿铺天盖地的涌来，挠得他心尖上痒痒的。
　　任他平日如何胡扯得天花乱坠，这会儿脑子也只浮了一句最直白的话。
　　这妞儿，真香！
　　*
　　“柳萤你脚怎么了呀？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第二天早上进教室以后，有点瘸的柳萤果然得到了同学的关心。
　　她眼眸弯弯地露出温和的笑:“没多大事，就是昨天摔着了。”
　　“你这摔得真惨，下午体育课得请假才行。”前座的关若玉盯着她肿了的脚踝瞅了瞅，纳闷道:“昨天晚自习不还好好的吗？你怎么摔的？”
　　边上的同学也有好奇的瞧过来了，柳萤低头翻英语书做预习:“没事，下楼的时候没踩稳。”
　　柳萤昨天留意了，教学楼锁门的时间是十点五十，比规定的提前了十分钟。
　　本来以为是保安偷懒，不过今早上她遇见那只大橘猫给她透了信儿，这门不是保安锁的，而是有个学生拿了钥匙锁的。
　　学校的动物很多，它们成天没事做，传八卦很有一手。从地上爬的蚂蚁到天上飞的麻雀，汇聚一起简直成了海城最大的情报网。
　　只要柳萤想，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能知道。
　　可惜最近教学楼的监控没有开，她没有证据，橘猫的证词也不可能拿出来嚷嚷。
　　猫说的？鬼信呢！想回长任医院继续电疗吗？
　　*
　　第一堂英语课老师就不客气地要大家把书收起来，做个简单的入学考试。
　　发下来的卷子一看就是海城中学自己印的，A4纸上密密的都是英文，半个汉字都不留。
　　学生们一片哀嚎，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越做，那小声的抱怨就越多了。
　　“这单词怎么好多都不认识啊？”
　　“不是说高一英语不难吗？”
　　“我作文主题词都看不懂啊！”
　　老师呵斥了一句，底下的声音顿时小了。
　　很难吗？
　　柳萤握着中性笔有些迷惑。
　　她从小对于各类语言就相当敏感，像汉字还有英文，基本上就是一看就会。因此她没事的时候翻遍了新华字典和牛津字典，现在看到这张卷子，一点难或者简单的感觉都没有。
　　这不就是一套很普通的英语题吗？
　　不过好好做总没错的，她扫一眼，题目的确比中考要复杂一点点。
　　“食堂位于学校里面图书馆左边的体育馆的附近。”
　　“图书馆在哪儿？”
　　“B:体育馆右边。”
　　这就是柳萤眼中的题目了。
　　很快做完各类选择题后，时间还剩下不少，柳萤索性写英语作文的时候打了草稿，才认真地用好看的英文手写体誊上去。
　　“这套什么鬼题目啊！太难了吧？”
　　卷子刚收上去，教室里就开始沸腾了。好些人都在互相对着选择题的答案，对完以后就是一片哀嚎。
　　“你做得怎么样啊？”前座的关若玉转过来趴在柳萤桌上随口问了一句。
　　“还好。”
　　“呵。”
　　后面那个那声笑是柳萤邻座的方小卉发出来的。她理了理自己那头短发，悠悠开口:“你意思是比较简单啊？”
　　柳萤摇了摇头否认这话，坦诚道:“我不知道这题算简单还是难。”
　　她说的是实话，英语题在她眼里都差不多简单。
　　关若玉这回也没忍住，笑了。
　　柳萤这典型的学渣回答让她找到了同盟军，兴奋道:“我也一样！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都是拿橡皮擦丢的答案。”
　　语罢，还炫耀地把自己写了ABCD的橡皮擦拿出来秀了秀。
　　“……”
　　柳萤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方小卉白了关若玉一眼，却没再说什么了，转过去自己拿着语文书在那儿预习。
　　她跟关若玉不太对付，偏偏后者脾气又急又暴，两人在初中那会儿吵了不少次架，总是方小卉吃亏。
　　关若玉闲不住，冲着柳萤挤眉弄眼:“等会儿体育课你跟老师说你腿疼，让我陪你去医务室。你不是喜欢傅涟吗？我带你看咱们海城的傅涟去！”
　　“……”柳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看了成绩单知道傅涟是个高二的学霸，现在她再听到关若玉提起昨天自己说的那话，尴尬无比。
　　偏偏这时候外面有人过来了，似乎是听到了关若玉那大嗓门的话，没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傅涟，果然又有学妹看上你了啊！”
　　教室门口站了两个高个男生，其中一人双手插兜斜倚在门边，嗓音低沉懒懒。
　　“一年33班的柳萤，出来。”


第3章 可乐从天上来
　　柳萤被堵在墙角，身后本来跟了一堆想凑过来看八卦的人，不过那男生斜斜地一瞥，众人立马止了脚步。
　　“什么事？”
　　“高一33班的柳萤同学，在海城中学2019年度新生军训中被评为军训标兵，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声音清朗，又夹杂了少年变声期过后特有的微微低哑。昨夜那个少年就这样靠在墙边，拿着奖状语调故作正经念上面的字。
　　念罢，又轻笑着悠悠跟上一句:“真不错啊，柳萤同学。”
　　奖状是昨天晚上弄丢的，没想到被他捡了去。
　　柳萤从他手中抽出奖状，微微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谢谢你给我送回失物，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了就准备走，一点儿也没打算跟这男生叙旧的意思。
　　出院的时候医院那大黄狗就提醒她了，让她好好学习低调行事。
　　像这个男生这幅不良校霸的高调模样，足够让柳萤与他保持百米距离。
　　只是她转身的瞬间，胳膊就被身后那人一把拽住，再一拉扯，她就猝不及防地被男生直接抵在了墙上，困于他双臂之间。
　　是标准的壁咚姿势，看对方这么熟练的样子，想来私下练过不少次。
　　“麻烦放开我。”
　　柳萤仍保持着冷静。
　　“嘘——”
　　他抬起一只手，恶作剧般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柳萤的嘴不让她说话，那双浓墨似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点一点地把脸靠过来。
　　直到距离近到她都能感觉到他鼻翼间呼出的热气后，方停住。
　　“10”
　　“9”
　　……
　　“1”
　　慢悠悠地倒数十秒后，她才被那男生放开。
　　“你是不是有病？”
　　柳萤的好脾气也没忍住，她觉得跟这人比起来，院里的网瘾少年早恋少女们简直太正常了，这人才该被关进长任医院接受电疗。
　　“你不是喜欢傅涟吗？不是想看傅涟吗？我给你机会让你看个够啊。”
　　他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指尖忽然传来阵一阵滑腻和香气，才想起刚才这手才捏过柳萤的嘴唇……把她的润唇膏沾上了。
　　一时间想起昨晚她身上的香气，没忍住，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我喜欢复联跟你有关？”
　　柳萤再也没法装淡定了，看到他嗅手指的动作后更确定这人是个臭流氓，恨不得喊一嗓子叫狗咬他。
　　“你再装？”
　　那少年扯嘴嗤笑，摸出张校卡，啪的一声拍到了柳萤的掌心。
　　柳萤低头一看，校卡上面的少年唇红齿白，笑得温文尔雅，虽然表情与这小流氓判若两人，不过长得的确一模一样。
　　上面的名字是……
　　傅涟。
　　*
　　窗外的麻雀，在香樟树上多嘴。
　　“你看柳萤的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瘸腿绿巨人。”
　　下午是体育课，柳萤瘸着腿跟着大家往操场走，没忍住，又叹了口气。
　　跟在她旁边的关若玉凑过来，小声问:“你跟傅涟什么时候认识的？”
　　柳萤没把昨晚的事儿说出去，只说是奖状弄丢被他捡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去帮你给老师请假。”关若玉拍拍柳萤，一溜烟跑了。
　　柳萤在操场边上等着，原本走在她身后的方小卉忽然走上来，声音压低道:“柳萤，昨晚你没事吧？”
　　“怎么了？”柳萤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方小卉。
　　“昨天下了晚自习我不是走得迟吗……”方小卉脸上有点犹豫，声音又低了一些:“我看到关若玉把教学楼给锁了！”
　　“不会吧？”柳萤脸上仍然没多少表情，语气也有些懒懒的:“她锁门干嘛啊？”
　　方小卉急急地提醒:“她昨晚故意那么迟才告诉你去拿奖状，又故意锁了教学楼的门，你以后小心点儿她。”
　　柳萤面露恍然:“我当时拿了奖状就去上了个厕所，从教学楼侧门出去了。”
　　“原来如此……还好你没事。”方小卉面上满满的关心，又好心地提醒她:“关若玉家里可有钱了，咱们那栋教学楼都是她家捐的。而且她好像跟高二的傅涟走的挺近，你昨天那么说，虽然大家都知道不是傅涟学长，不过她心里指不定就当真了。”
　　柳萤看着方小卉远去，面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方小卉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要真换个人，肯定就信了那些话，记恨上了关若玉。
　　可惜这次是柳萤，她比谁都清楚昨天是谁搞的鬼。
　　“果然动物说得更可信。”柳萤心里感叹。
　　猫说猫话，狗说狗话，人，却经常说鬼话。
　　*
　　关若玉半天没回来，柳萤打算自己去找老师请假。
　　就在她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左侧毫无预兆地飞来一罐可乐，重重地砸在柳萤的肋骨位置，瞬间疼痛席卷而来。
　　她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被击中的地方，疼得泪花在眼眶里转，拼命忍着才没掉出来。
　　可乐罐啪地一声跌落，炸开在柳萤脚下，溅了她一裤腿的深色汁液。
　　“卧槽！薛盛阳你这个傻逼！砸到妹子了！”
　　“我给老傅丢可乐呢！没注意看人！”
　　柳萤蹲在地上疼得起不来，那边闹闹嚷嚷的，很快跑过来个男生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笼在阴影里。
　　“对不起啊妹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薛盛阳满脸都是愧疚，有些手足无措，身边的兄弟们还在那儿起哄让他负责云云，场面倒是热闹。高二1班的体育课也在这时候，男生们都聚在一起打篮球。
　　班长江敬深丢了篮球擦了擦汗急步走过来，这时候明显比其他粗线条只知道看热闹的男生来得靠谱多了。
　　他半蹲在柳萤面前低声询问:“同学，伤到哪儿了？现在能站起来吗？”
　　“好像不行。”软软的声音带了点儿鼻音，女生蹲在那儿小小的一个，像极了江敬深小时候养的兔子。
　　“让我再蹲着缓缓。”她一边说着一边抬了头，巴掌大脸蛋儿上的那双圆眼儿通红，泪花儿垂在眼角，可怜巴巴的。
　　江敬深看得有些发愣，呆在那儿好一会儿没说话。
　　蹲在柳萤面前的薛盛阳脑子倒是转得飞快，认出来了:“小校花！”
　　薛盛阳眉飞色舞，笑得一脸灿烂:“记得我不？上午我还陪傅涟来找你呢。”
　　很遗憾，柳萤没记住。
　　“我缓会儿就能起来了，不用去医务室。”柳萤连忙谢绝。
　　不过另一侧的江敬深颇不赞同，温声道:“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如果伤着了骨头很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柳萤伸出了手:“我扶你起来吧？”
　　柳萤看着自己面前那只手，不算大，手指纤长，肤色白皙，比女孩子的手还来得漂亮。
　　不过江敬深的手被薛盛阳一把拉回来，后者挤眉弄眼做怪样:“这事儿得让老傅管，那可乐是他要的。”
　　“喂，你小子看见了就赶紧过来！人家来看你打球，结果被你的可乐砸了。”
　　薛盛阳倏地站起身，朝着柳萤身后喊了一嗓子，顺带着把锅甩得干净。
　　柳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跟着薛盛阳回头一看，篮球场边上的大樟树下站起个人，细碎的阳光从树梢间漏撒在他头顶，把俊秀过分的五官衬得比画还精致。
　　傅涟嘴角翘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弧度，神情淡淡地漫步而来，最后停在柳萤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沉默了半天，他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喜欢我？”
　　“……”这是哪里来的自恋狂。
　　“起不来是吧？”
　　傅涟身子向前倾，拉近与柳萤的距离，瞅了瞅她那被弄湿的校裤，还有漏在外面肿得很大的脚踝。
　　他昨天晚上就发现她腿扭了了，所以才骑单车载了这小瘸子一程。
　　结果今天倒好，这姑娘为了看自己打球，又被可乐罐给砸了。
　　“我蹲会儿就可以了。”柳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同傅涟保持距离。
　　“起不来蹲着也行。”
　　傅涟说得理直气壮，凑距离凑得更近，就在柳萤还想往后挪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张开手环抱住她站了起来。
　　“……”
　　保持蹲姿被抱起来，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在给小孩把尿，柳萤脑子发懵，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看你这么真心追求的份上，再给你次福利。”
　　傅涟腾出一只手把柳萤的头往自己肩膀上一按，单手托着她，恰似托塔天王。
　　柳萤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脑子浑噩，有种自己刚出13号电疗室的错觉。
　　傅涟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头也不回地往医务室去了。
　　身后的篮球场在片刻的沉默后忽然炸开了。
　　“卧！槽！”
　　“傅涟那小子又开始泡妞了！”
　　远处的高一33班倒没看清，不过高二1班的都震惊了，原本围着篮球场看球赛的女生们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点。
　　“那女的好像是高一的，贴吧那群傻逼叫她小校花。”
　　“就那样？那我都能当校花了。”
　　有人似乎想起什么，推了推其中一个女生的肩膀:“雪欢，我记得那女的是常宁来的，不是跟你一个初中吗？你知道她不？”
　　卢雪欢站在球场边上半天没说话，这会儿才像是回了魂，笑笑，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她咋样？”还有人追问。
　　“本来跟我一届的，后来去治病，休了一年。”
　　“什么病啊？心脏病？公主病？”
　　卢雪欢捂着嘴笑得文静，抬手轻轻打了一下说话的女生:“瞎说什么呢，那是别人的隐私，我才不告诉你。”
　　“啊八卦讲一半超烦的！快说啦！”
　　“这种事不好说的啦……”
　　“求你了！”
　　……


第4章 泰迪从楼上来
　　“怎么弄这么大块淤青？还有你的脚尽量少走动，软组织伤了。”
　　柳萤伤在腰侧，得掀开衣服给医生看。只隔着一张门帘，里面校医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傅涟就站在门口，等校医出来后，便低着头认真听着医嘱，嘴里应和着老校医的话，十足的乖学生模样。
　　柳萤从里面出来时正看见他把那堆药收塑料袋里，不由愣了愣。
　　“你怎么还没走？”
　　“过河拆桥是不是？别忘了谁把你送过来的。”
　　出了校医院的门，傅涟刚才那个乖顺模样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先前的散漫。
　　他屈指在柳萤额头上一弹:“我看你追我追得辛苦，勉为其难才……”
　　柳萤停下脚步，抬着头认真地看着傅涟:“我说喜欢的那个是电影复仇者联盟，不是你。八卦传播途中难免有偏差，你误会了。”
　　她声音轻轻的，一字一句落在傅涟的耳芯里:“我也没说过追你。”
　　傅涟还提着塑料袋的手攥得越来越紧，眼睛紧盯着柳萤的脸，最后嗤地笑出声。
　　他脸上的笑越发漫不经心:“呵，那最好！喜欢老子的人多了去了，我可没那么多功夫挨个应付。药给你，我走了。”
　　把药往柳萤手里一丢，傅涟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往反方向走。
　　柳萤拎着那袋药，轻得很，没多少重量，又看着前方的傅涟，还是小跑着追了两步。
　　他也察觉到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头拧着没说话。
　　“昨晚的事，还有今天，谢谢傅涟学长帮我忙。”
　　她极其认真地对傅涟道谢。
　　她这样疏远又客气的态度更让傅涟恼火不已，素来精明的他难得说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
　　“你拿什么谢？我缺你一句谢吗？”
　　海城中学不是学霸就是各种二代，傅涟二者兼具，别人这辈子奋斗不来的东西，他生来就有，他什么都不缺。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柳萤，小小的一个，白得跟剥皮嫩梨似的，她浅色的眼眸垂着，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微颤，半天没再说话。
　　心里那股子窝火不知道怎么了，越发肆虐，燃得傅涟又烫又恼，他语气难免跟着生硬起来：“你离我远点！”
　　柳萤抬起头盯着他，被他凶了也没哭，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让傅涟更加憋闷。
　　她转身，灰色的校裤腿上还残留着可乐的污渍，姿势也有些瘸拐，可是背脊挺直，走得干脆又不拖泥带水。
　　傅涟感觉自己这两天的窃喜也被她踩得生疼。
　　原来她是真的不喜欢他。
　　*
　　“傅涟你吃了什么药！打个球脾气这么大？”
　　篮球被砸进球框里，砰地落地弹了几下滚到场外。
　　“没事。”
　　他随手捞了瓶矿泉水仰脖子喝了大半，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
　　“嘿！你刚不是抱了小校花去医务室吗？如愿以偿了还不乐意什么啊？”薛盛阳坏笑着大步与他并肩，碰了碰他的肩膀。
　　“你跟她说了没啊？”
　　“什么？”
　　“校花投票的事啊，要不是你说喜欢她那款，兄弟们怎么会发动群众投票……”
　　“闭嘴！”傅涟猛地转头，眯着眼警告薛盛阳:“再嚷嚷这事儿，我揍你！”
　　傅涟这反应不对劲，薛盛阳被凶得摸不着头脑。
　　傅涟看上了高一33班的某个女生，他们这帮兄弟都知道。
　　那小子没事就站在窗户边看高一33班的军训，盯着人家军训方队瞧。
　　后来学校有些无聊的人拍军训的照片，开始扯什么新校花的事儿，八卦地传了好多高一漂亮小学妹的照片上去。
　　柳萤也在其中，只是票数不算多。
　　有个兄弟死宅本性难改，全程关注这帖子，无意间给傅涟一看，本以为他又是嗤之以鼻懒得理，谁知————
　　“我看她可以。”
　　傅涟面不改色，钢笔反手一点落在屏幕，点在了那个站军姿站得笔直的矮个女生上。
　　这一点，全班兄弟一个传一个，从1班传到40班，最后硬生生地给柳萤给打榜到首位。
　　傅涟对此没有多的表示，倒是在上周请了好些兄弟去海底捞吃了一顿，用的理由是和高三的球赛赢了，庆祝。
　　大伙儿对庆祝的真相心知肚明，碍于傅涟这人死要面子爱端着，并不点破。
　　*
　　体育课后的教室里漫着一股闷闷的汗味儿，头顶的风扇呼啦呼啦吹得飞快，也散不尽这阵热气。
　　柳萤坐在座位上翻着数学习题看，前座的关若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哎我找你好一会儿了，快跟我来。”
　　她被拉着往厕所走，关若玉把一条裤子往她手里放，嘴里念叨:“他刚给我发消息我就跑回家去拿了，学校那门卫真凶，开始还不让我出去，说了半天才放。这校裤也是新发的还没穿过，给你了。”
　　柳萤换了裤子出来，关若玉才想起问:“对了，你要换裤子干嘛？来姨妈弄脏了？”
　　“被可乐弄湿了，没多大事的。真的麻烦你了，谢谢。”
　　柳萤好久没碰见关若玉这么热心的人，很有些受宠若惊。
　　“谢什么，反正我就住学校对面那小区，几分钟的事儿。不过你给我老实交代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的，他那脾气我还不晓得，什么时候管过别人闲事了？居然特意发短信让我去拿裤子。”
　　关若玉压低了声音，咧嘴笑得很有深意。
　　“还让我去买了条新内裤！”
　　手一抖，果真摸出条白底粉边的内裤。
　　“我内裤没湿……”柳萤无力地辩驳，终于在关若玉的喋喋不休中抓住了重点:“谁给你发的消息？”
　　“傅涟啊！”
　　这几天耳边总是这个名字，再一次听到，也好像习以为常了。
　　柳萤心中居然莫名生出“果然是他”的奇妙感觉。
　　回到教室后，腿上没了黏糊糊的感觉也顿时清爽许多，连带着做数学题都快了不少，在上课之前成功解出一道几何题的答案。
　　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是数学课，柳萤听得认真，可是她的天赋似乎都点在了语言学科上，对于数字很不敏感。好在这才刚开学，学的东西不算太难，大多数知识点都还算清晰。
　　“我要出去吃，你是在食堂还是跟我一起出去？”
　　一下课，关若玉就转过来转了过来。
　　她挺喜欢柳萤，柳萤脾气好，无论说什么也不恼不生气，而且又不知道关若玉当初在初中部被人传的风言风语，对她没有偏见。至于方小卉那群人，看她一眼差不多白眼都要翻上天。
　　“我也出去吃吧，食堂人太多，我不太想排队。”
　　柳萤和关若玉都是走读生，校卡在饭点的时候可以刷出去，校门口的小吃街上各类米饭面点都不少，出去吃方便许多。
　　两人一起去外面吃饭，关若玉出了校门后精神便好了许多，眉飞色舞：“你喜欢吃鱼不？我带你去老陈家吃酸汤鱼，川味和泰式结合的，超赞！”
　　“我挺喜欢吃鱼的。”
　　柳萤不挑食，长任医院的伙食多是西红柿炒番茄，土豆炖马铃薯之类的东西，清汤寡水一整年，现在她吃什么都觉得香。
　　老陈头家的店没门面，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旧小区房里，楼也是陈旧的筒子楼，左拐右拐快到那栋楼的时候，楼上忽然砸了个手机下来。
　　柳萤和关若玉都吓了一跳，闪身避开，那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就这样在地上摔得破烂。
　　“哪个没素质的！”
　　关若玉抬着头往上看，也没看出个究竟，只听见三楼楼道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从楼上下来遛弯的两只泰迪也用小尖嗓子跟着叫。
　　“那个男的要被揍了！”
　　“这些人真凶。还好咱们溜出来，不然在店里可要被殃及。”
　　听见狗都这样说了，柳萤拉了拉关若玉的衣袖：“楼上好像在打架，咱们换个地方吃吧。”
　　关若玉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凑热闹，听了柳萤的话往准备转身走。
　　“那个叫傅涟的小子敢一挑三，今天肯定要被揍哭。”
　　这是其中一只泰迪路过的时候念叨的，听到那个熟悉名字后，柳萤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又是傅涟。
　　*
　　“嗨，有人说高一那妞儿是神经病院出来的，硬说自己听得懂狗叫，你去问问呗，指不定她见了你这尊男神，又要犯病说听得懂狗叫了。”
　　筒子楼的楼道里烟雾缭绕，几个指间夹着香烟的男生吊儿郎当地跟傅涟开着玩笑。
　　三人都是高三学生，学习不怎么样，但是家里有钱硬塞进海城中学。他们和傅涟打球认识的，虽说没有多少交情，但是总归算是认识。
　　傅涟把手机装回兜里，眼中淡淡的寻不到多少情绪，长腿一迈往楼下走：“出来说，吵着别人吃饭没素质。”
　　“多大事啊？去试试呗，看看那小神经病到底痊愈没，谁他妈想跟神经病做同学啊。而且长任医院那地儿海州谁不知道，都是关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少年少女，她在那里面能干净到哪儿去？玩一下又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为首的黄毛少年狠狠吸了口烟，眼中有暗藏的羡慕：“而且不都说她喜欢你吗，这多好搞！”
　　“这些事你哪儿听来的？”傅涟身上穿着海城白灰相间的校服，在香烟的雾气里，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看不清表情。
　　“嘿，有兴趣了吧？给你！”
　　递过来的手机页面停留在海城中学的论坛，正浮出的热帖讲的就是高一某女生是长任医院出来的。
　　倒没指名道姓，但是一个“小校花”就差不多让常混论坛的人了然。
　　他眼皮抖动一下扫了眼屏幕上的内容，没多少反应，手往后一扬，手机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往楼下坠去。
　　“卧‘槽你丢我手机干嘛！”
　　“没啊。”傅涟偏过头冲黄毛一笑，表情无辜：“我丢的是垃圾。”
　　语罢，他慢悠悠地继续往楼下走。
　　“你他妈被那神经病传染了吧！”
　　傅涟顿住脚步，抬了抬线条优美的下巴，目光由上自下地盯着那人，语气危危：“你再说一遍？你说谁神经病？”


第5章 空投从麻雀来
　　几声夹杂着脏话的谩骂又吵起，高三那几个推推嚷嚷着想收拾傅涟。都是家里靠关系进来的，又怎么会不清楚揍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家是有钱，可傅涟家是有权，等级不一样。
　　都是毛头少年，血沸且燥，真要当无事发生那也不可能，却没人敢真正动手，只是梗着脖子在那儿不甘认怂。
　　“说她神经病关你屁事？别说你看上那妞儿了吧？”
　　“我都不知道咱傅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护着女生了，怎么了，现在支持搞女权啊？”
　　傅涟偏过头避开黄毛呼出的烟，眼睛斜斜地瞥过去，让他们有些心虚:“背后乱说女生坏话，算什么男人，嗯？”
　　黄毛切了声，很是不屑:“不就开个玩笑吗，你较什么劲儿？”
　　傅涟就要出口的脏话，在余光瞥到楼梯转角的那几个身影后，硬生生给忍住了。
　　前面走着的是两个警察，后面跟着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人正巧就是引发争执的女主角。
　　警察一来，原本还拽得快抖腿的几人立马老实了，换了张老实笑脸迎上去:“同学闹着玩，哪里打了！你看都没受伤？”
　　又把警察拉一边，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海城中学的学生，是祖国的花朵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绝对不会干坏事云云。
　　这套台词说得那叫一个熟练。
　　傅涟全程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只用余光打量着角落的柳萤，目光在她毫无波动的脸上停顿片刻后，又下滑到她的校裤上。
　　干净整洁没可乐渍，她还是换了新裤子。
　　见状，傅涟的唇角忍不住翘了翘，在下一秒柳萤的目光投过来之前，又移开自己的视线，看似神游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柳萤低着头说声借过，然后拉着关若玉进了老陈头的店，瞧着就像是两个普通食客。
　　路过傅涟身边的时候，她偷偷地往他脸上瞄了一眼，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上。
　　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偏过头避开。
　　大家都不想被警察叔叔教育，为了表示同学情深，黄毛几人硬按着傅涟的肩膀，强行做出亲热姿态跟他一起走下去。
　　直到出了单元楼，他们才如释重负地放开傅涟。
　　“哪个傻‘逼报的警！真想搞死他！”
　　“估计就是老陈头店里的人。”
　　几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又偷回头看一眼落在身后的傅涟，想了想权当给自己台阶下，当没看见他算了。
　　总不能真返身回去揍他一顿吧。
　　刚走两步，黄毛他们的头顶忽地一群归巢的麻雀飞过，叽叽喳喳过后，啪叽一声坠下几坨空投————
　　软烂新鲜的麻雀屎，换来了好一阵骂街声。
　　没安静多久，又几声狗叫响起，几人狼狈地被几条龇牙咧嘴的流浪狗撵出了小区。
　　黄毛拿餐巾纸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头顶，憋了半天只剩下一句话:“今天是真的背！”
　　话音刚落，头顶电线杆上一只乌鸦哇哇叫着盘旋在他头顶，像是在响应他的话。
　　又一坨鸟屎掉下来了。
　　*
　　入夜后热气渐消，校门口冷饮店坐着的几个男生笑着打趣:“傅涟，我听林启山他们说，你今儿为了护高一那女的把他手机都砸了？”
　　林启山就是那个被砸了手机的黄毛，虽说没揍傅涟一顿，但是这事儿还是传出来了。
　　这话一出，几道玩味的目光就都朝着傅涟过来。
　　傅涟喝冰水的动作一顿，神情自若:“没，单纯看他不爽。”
　　他仰脖子把水全灌进去，一双长腿懒懒地翘着。
　　“还有你说的那高一妹子我不熟，别把我们扯一起。”
　　薛盛阳第一个笑出来，想了想还是没拆好友的台，赶紧把笑憋回去，挤眉弄眼冲着其他人道:“对！咱老傅身边数不清的漂亮妹子，哪记得清那学妹叫什么名字！”
　　“啧，这说的，把我表哥说得和花花公子似的。”
　　迟来的关若玉把书包往小沙发上一丢，叫了杯奶茶，瞪傅涟一眼:“别装了，白天谁特意让我给姑娘拿裤子的？”
　　又恶趣味地一笑，把那条崭新的粉内裤往傅涟的怀里一塞:“没送出去的，还你。”
　　傅涟明显心情不佳，头也不抬地把内/裤丢回去，都懒得搭理自家表妹。
　　“嘿你别装酷，今天我和柳萤在楼下听见你声音马上就报警了，生怕你被揍，你怎么都不道声谢？”
　　听到这儿，傅涟终于放下水杯抬头，好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们谁报的警？”
　　关若玉眼睛一转，紧盯着傅涟的脸，奈何这人面无表情不漏半分情绪，她只得老实交代:“柳萤报的警，她说听见你声音了，我什么都没听见，警察来了也是她拉着我上去看的，说万一你被揍趴下了我们也能送你去医院。”
　　其实柳萤拉她上去的时候急匆匆的一声没吭，后半句是关若玉自己揣摩的。
　　看到傅涟眉梢扬了扬后，关若玉心中顿时了然，顺着话茬继续扯:“反正我是没听见你声音，想来这就是传说中只有真爱才能听见的心声吧。”
　　薛盛阳坏笑着把关若玉喊的欧包往她嘴里一塞:“就你话多，人傅涟刚还说别把他和那妹子扯一起呢。”
　　傅涟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玻璃墙外面路过的那人勾走了视线。
　　柳萤怀里抱着一叠书，目不斜视地朝着公交站台走去，脚步轻盈，马尾低束，额前刘海随着夜风飞。
　　“哟，正主就在那边呢？傅涟你要不叫她进来喝一杯？”
　　“我看着也不是很好看啊，看着太矮太嫩。”有个兄弟推了推傅涟的肩膀:“你这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萝莉控啊？”
　　傅涟闻言抬手在对方手上打一下:“你才有毛病。”
　　那男生大笑出声:“看看看，又护上了！不过说起好看，你们班那个卢雪欢倒是挺漂亮的，我刚叫了她下课一起喝奶茶，估计也快来了。
　　话还没说完，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叮铃一响，三两个女生推门而入。
　　走在前面的女生环顾四周，最后看向这边，微笑着打招呼:“傅涟，你也在啊。”
　　温柔又清甜的女声，与之相称的漂亮脸蛋，一头长发扎了高高的马尾，垂在肩膀上分散开。
　　卢雪欢走近后，便有男生把傅涟身边的位置让出来，她温柔地道声谢挨着傅涟坐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了傅涟也在吗？”
　　听到有人这样问，她偏过头看一眼傅涟，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那会儿我在看书呢，没听清楚。”
　　“成，等会儿要去唱会儿歌不？”
　　卢雪欢又偷偷看一眼傅涟，后者似乎没注意他们说话，托着下巴在看窗外像在发呆。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啦，我要回去再看看书，我可不像傅涟这么聪明回回考第一。”
　　被提到的傅涟终于坐直身子，却没理卢雪欢，而是背上书包推开椅子朝外面走去。
　　“傅涟，你怎么走了？”卢雪欢有些不解，傅涟回头看着众人淡淡道:“我有事，你们继续。”
　　“傅涟！”
　　卢雪欢又喊了一声傅涟的名字，他这次却头也没回，径直离去。
　　“得了，别喊了，他出去追妹子了。”关若玉瞄一眼卢雪欢，事不关己地继续喝奶茶。
　　“追妹子？”
　　薛盛阳斜倚在沙发上笑，看着卢雪欢不解的表情后热心地解释:“对啊，柳萤知道吧？就是高一的小校花，咱们老傅看上人家了。”
　　“原来是这样呀。”
　　卢雪欢放到唇边的冰饮倾斜洒了一些，漂亮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微笑却是依旧。
　　*
　　傅涟是看见了林启山才出来的，结果一路冲到公交站台，才发现认错人了，只是另一个黄毛而已。
　　他嘴上说着要柳萤离自己远点，说着两人不熟，却还是没忍住跑出来了。
　　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就打算跟着送她回家。林启山那群人小心眼得很，可没什么不对女人动手的规矩，要真猜出是柳萤报的警，铁定会报复。
　　柳萤听见身后的动静，侧过身回头去看，就见傅涟站在自己不远处，一身灰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尤为清爽，把夏日的烦闷驱散了许多。
　　似乎是察觉到柳萤的目光，傅涟也目光坦然地望向她，嘴角扬了扬，又飞快地按下去。
　　她垂下眸子，往边上挪了挪，同傅涟保持距离，他往这边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
　　傅涟见状眉头一拧:“再退你就掉下水道了！”
　　柳萤一听，忙回头去看，可是哪里有什么下水道，明明就是一片平坦的人行道。
　　她还想往后退，不过傅涟已经大跨步迅速接近，一手夺过她手里的书，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站住，别跑。”
　　柳萤挣脱了半天也没成功，不太服气小声嘀咕:“你不是让我离你远点吗？”
　　“对，但是我就喜欢离你近点。”傅涟很不要脸地回了一句，换来柳萤低声骂的一句流氓。
　　他听了不恼不焦，只低着头细细看她。
　　白嫩小巧，脸小鼻子小，杏眼尾微微垂，密如羽毛的眼睫把淡淡的五官勾得浓了三分。
　　他拧着眉，沉思了半天，在心里狠狠地反驳自己兄弟的话。
　　胡说，柳萤明明比卢雪欢好看多了。
　　柳萤正想让傅涟把书还给自己的时候，忽然听见头顶有晚归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叫。
　　“有流氓欺负柳萤了！”
　　“兄弟们上！”
　　伴随着麻雀声的，是好几坨新鲜的麻雀屎，它们精准地掉在了傅涟的头上。
　　“噗嗤！”柳萤没忍住，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傅涟只是个心口不一的小甜心啊，为什么也要被空投砸！
　　暮沉霜你这个老妖婆坏的很！


第6章 打脸从试卷来
　　早上不到七点，教室已经坐满了人。
　　方小卉是学习委员，一大早就从办公室里拿了英语试卷放讲台上。
　　最顶上的试卷就是她的，108分，满分是150，这分数其实算不上高。
　　不过方小卉瞄了几眼别人的卷子，这张卷子难度太高，大多数人都是七八十分，她这分数很不错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去翻找自己的卷子，柳萤进教室的时候也顺便把自己的卷子拿下来了。
　　她也没看分数，直接折了压在书下，摸出数学书琢磨昨天的知识点。
　　关若玉一边往嘴里送小笼包，一边慢悠悠地在讲台上找自己的卷子。
　　摸了半天找到后乐了，拍手笑道:“诶！我及格了！”
　　虽然关若玉的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她家境好，放假常去国外玩，英语倒也不差。这次及格的人也就十来个，她也考了95分。
　　方小卉一直瞄着关若玉，看到她在那儿瞎乐，顿时不屑地切了一声:“刚及格有什么好炫耀的，有些人都是运气好蒙的，自己没本事还嘚瑟。”
　　关若玉对方小卉的声音特别敏感，她拿着卷子走下来，冲着方小卉眉一挑呵呵:“我凭本事蒙的，关你什么事？规定了不许蒙题？”
　　方小卉只是斜眼冷笑，并不搭理。
　　夹在中间的柳萤只得暂停自己的数学题，抬起头轻声，地提醒这两个人:“老师来了，你们两个下课再继续。”
　　她经验丰富，听到后面原本在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背书声，推理出老师到了。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翻了翻还没拿下去的试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同学们，学校印刷厂送错了，昨天的那套卷子是高三特尖班的定制卷，没有标注年级，所以送来我们班了。不过我改了下，也有十二个同学及格了，很不错。对了————”
　　老师目光在全班同学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柳萤身上:“柳萤，你来办公室一趟。”
　　几乎是在英语老师出门的一瞬间，教室里各种各样的声音就炸开了。
　　“原来是高三特尖班的定制卷，我说怎么好多词和语法都看不懂！”
　　“哪些人及格了？学习委员，你肯定及格了吧？”
　　有人戳了戳方小卉的肩膀问她，她淡然地翻了翻自己卷子亮出红色的分数:“一般啦，只有108。”
　　果不其然，顿时好多人喊起了学霸。
　　33班只是普通班，和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的特尖班差得不是一点，况且这还是高三的特尖班的定制卷，这个分数的确很不错了。
　　方小卉瞄了一眼柳萤的课桌，她刚才去办公室了，这会儿那张卷子露了小半在外面。
　　她若无其事地瞄了瞄，发现周围没人注意，便飞快地把卷子抽了出来翻开。
　　“诶，你怎么乱翻人柳萤的东西啊！”
　　关若玉听见响动就转过来了，正巧看见方小卉从柳萤的桌子上拿卷子。
　　方小卉这次却没有跟她顶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卷子，再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关若玉，冷笑:“你说什么蒙题，假的吧？你能考及格不是蒙的。”
　　“哟，被你看出来啦？我当然不是蒙的，好歹我中考英语成绩也考了一百多呢，要及格也不难。”
　　关若玉一双大眼睛亮亮的，颇有些得意地瞅着方小卉:“别忘了，初中那会儿我英语可不比你差。”
　　“你别再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柳萤两个去偷了卷子！”
　　方小卉捏着柳萤的卷子逐渐用力，都快揉成一团了，声音不自觉地也开始尖锐起来:“你那天晚上让她去拿奖状是假，其实就是去办公室偷试卷了！老师都出教学楼了她还躲里面，肯定是偷了！”
　　“你有毛病吧方小卉！”还在偷偷咬包子的关若玉差点喷出来:“你狗变的啊？瞎咬人！”
　　“不然你怎么会及格！柳萤怎么又考了满分！”
　　方小卉把卷子往桌上一拍，那个鲜红的分数一出来，原本还在劝的其他同学都惊了。
　　大家都是两位数，柳萤却是三位数。
　　而且她还是满分。
　　关若玉看到了也忍不住眼皮一抖，不过随即竖了个大拇指，啧啧称赞:“柳萤真牛逼，下次英语作业抄她的！”
　　一旁的方小卉胸腹起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嗤笑:“呵，你继续装，柳萤已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等会儿就轮到你了！”
　　*
　　早自习结束，晨间集会都开始了柳萤还没回来。
　　关若玉小心地把她的试卷抚平，纵然她再没心没肺，这会儿也有些没底了。
　　老师不会真以为柳萤去偷了卷子吧？
　　排着队去操场的路上，关若玉没忍住又跟方小卉斗了嘴，后者死咬住柳萤作弊这事儿闹，一顿冷嘲热讽下来挤兑得关若玉气急不已。
　　关若玉心里憋着火，压根没听台上的领导们在说什么，直到从高台上传出熟悉的声音后，她才结结巴巴地反应过来:“这……柳萤？”
　　今天的集会是高一生自军训后的第一次正式晨会，海城中学素来追求逼格，高一便派出了两个学生代表来演讲，一人中文一人英文。
　　而柳萤，就是被叫去做纯英文演讲的。
　　“1班那个学生今早生病请假了，在办公室听说这事儿，立马就想起我们班上这个小姑娘了。”
　　英语老师笑吟吟地跟旁边的语文老师聊天，指着柳萤说:“知道她不？中考英语满分，而且以前还拿了初中全国英语演讲的金奖，不比特尖班的差。我让她在办公室试读了一下演讲稿，那口音我都比不过。”
　　语文老师看到台上的柳萤以后也忍不住露出欣赏的笑容:“柳萤嘛，我知道，她中考语文也考了满分，这孩子语言天赋是真的强。”
　　一旁的数学老师摸了摸自己半秃的头顶，咳嗽了一声宣示存在感:“我也记得这学生。”
　　边上两位女老师顿时惊讶:“她数学也满分吗？”
　　数学老师的脸色沉下去，眼圈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叹口气:“不是，她是全校唯一一个数学不及格还能考进来的。”
　　“……”
　　台上的柳萤对于老师们的八卦浑然不知，她背完最后一句话后，屈身鞠躬下台。
　　柳萤从高台上绕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确切说，是只猫影。
　　那晚帮了她的橘猫站在操场最边上，冲着她慢悠悠地摇尾巴。
　　柳萤小心跟了上去，一直走到学校体育馆的墙角下，橘猫迈着猫步在她脚边蹭了蹭，娇滴滴地叫唤了一嗓子。
　　“好久不见柳萤，有吃的吗？今天还没人喂我。”
　　橘猫能知道柳萤的名字并不奇怪，麻雀们没事就爱到处传播八卦，能听懂它们语言的柳萤早就是附近动物圈的名人了。
　　柳萤这几天一直都随身带着小鱼干，就是想再遇到橘猫后道谢，这会儿拿出来放手心喂给橘猫，它顿时乐得咕噜咕噜响。
　　“真香！其他学生都拿些米饭面包什么的喂我，我们猫是食肉动物诶！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小鱼干了……还有吗？”
　　柳萤笑了笑，继续给橘猫喂小鱼干，又忍不住摸摸它的脑门，那猫便舒服得发出颤音:“呜……对，就是那儿，真爽……撸猫手法真棒！”
　　吃完了小鱼干又被柳萤好好地撸了一回，橘猫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手，又翘着一条腿舔屁股。
　　打理完一切后，橘猫伸个懒腰:“谢谢你的早餐，我要去战斗了。学生宿舍那边是我们猫的地盘，最近听说来了一条大狗，我要去把它赶出去。”
　　柳萤愣了愣，正准备跟橘猫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她紧闭上嘴装着单纯喂猫的样子，用余光一瞥，发现来者竟是熟人。
　　那天跟傅涟他们在一起打球的那个清秀男生，柳萤还记得别人叫他江敬深，似乎是高二1班的班长。
　　江敬深看到正在撸猫的柳萤后也愣了愣。
　　同是逃晨会出来喂猫的人，面面相觑之下有些尴尬，好在一起撸猫能拉进人距离，把猫狠摸一顿，两人迅速熟络起来。
　　“它刚刚吃了很多小鱼干，应该吃不下……”
　　江敬深拿了两根火腿肠准备喂橘猫，柳萤见状正欲制止。不过橘猫的表现让她的话卡在嗓子里，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它两三口就把那根火腿肠吃干净了，娇软的声音冲江敬深撒个娇，又踮着小短腿蹭了蹭他手里的另一根火腿肠。
　　江敬深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眼眸弯弯:“它食量很大的，平时一顿能吃五根火腿肠，毕竟是肥橘嘛。”
　　柳萤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对，沾了这命运的颜色，注定会成猪。”
　　“不要花色歧视……我们橘猫只是稍微会吃一点点而已。而且我是毛绒绒，才不是肥胖胖。”
　　橘猫一边大口大口吞咽着火腿肠，一边小声嘀咕，不过江敬深听不懂它喵呜喵呜叫些什么，只熟练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猫脑袋又圆又软，江敬深摸得心情颇好，随口道:“过段时间我准备带它去绝育，估计到时候能吃更多。”
　　肥橘勃然大怒:“你是想践踏一只男猫的尊严！”
　　江敬深听不懂，只听见它喵喵叫得娇软，于是笑容更深，对橘猫道:“对，你是男子汉，不怕绝育。”
　　橘猫气得炸毛:“我要咬得你绝育！”


第7章 情侣从小树林来
　　晨会仍在继续，江敬深喂完肥橘临走前狠撸了一顿肥橘，这猫也很配合，翻滚着露出肚皮任他抚摸。
　　“平时就是他在喂你吗？”看到江敬深走远后，柳萤终于小声地开口和猫说话。
　　橘猫尾巴一摆，骄傲道:“不止呢，小爷我长得可爱，目前有十二个固定饲主。”
　　“这里面有多少个准备抓你去绝育？”
　　橘猫立刻进入警觉状态:“十个！”
　　在流浪猫届，住在学校里的猫差不多就是地主阶级了，作为一只学区猫，肥橘挺得意。
　　“我们猫本来已经占领学校了，不过听说学生宿舍那边来了一条大狗，我准备去会会他，毕竟我是我们学校最精壮英俊的公猫。”
　　橘猫走在前面带路，在它身后的柳萤可以清晰的看见它肚子上的肉随着走动在摇摆，更莫提那肥硕的猫臀了。
　　柳萤实在没看出它的精壮。
　　路上见到拿着吃的的女生，这肥橘恬不知耻地往人家脚边一滚，再嗲声嗲气地叫唤两声，果不其然又骗了根烤肠叼嘴里。
　　它含着那烤肠倒也没吃，从宿舍边上的小路一直走到小灌木丛里，把烤肠丢地上叫唤两声。
　　远远跟在肥橘身后的柳萤便看见下水道口钻出三只小黑猫，娇声叫着扑上去啃咬那烤肠。
　　她愣了愣，没想到肥橘竟然在照顾一窝小猫。
　　肥橘抬爪子轻轻逗弄着小猫:“这三蠢货的妈妈长得好看，被人抓走了，它们也只知道躲下水道里等妈妈，笨死了。我等会儿要是被那狗咬残了或是咬死了，你能隔三差五过来喂喂它们吗？它们不挑，喂点剩饭都能养活。”
　　“它们还小，一点都不懂大猫世界的危险。”
　　橘猫深沉地感叹了一句，而后尾巴一摆，再开口时瞬间把这温情的场面打破:“再喂大点，你就可以带他们去绝育了！这个学校只允许有我一只真男猫！”
　　*
　　肥橘像个英勇的斗士走在宿舍楼后的草坪上，提胯收臀，尾巴高竖，一身橘色长毛逆风飞舞，气势营造得甚好。
　　草坪角落的矮灌木丛茂密，肥橘嗅着味儿一路警惕走来，最后停在蔷薇丛前。
　　一个与肥橘相似的黄色生物隐在枝叶后，肥橘一声示威的哈气，那蔷薇绿叶抖了抖，一条狗带着纷飞的碎叶扑了出来！
　　橘猫一个踉跄滚了出去。
　　“柳萤救我！”肥橘凄惨高呼。
　　不过柳萤没救它。
　　扑倒肥橘的只是一只明显未成年的小奶狗，身型瞧着还没肥橘大。
　　柳萤看着被小奶狗按在身下疯狂舔毛的肥橘，后者四脚朝天躺着无法动弹，看样子是太胖导致翻身都成问题了。
　　柳萤摇摇头:“你这样很丢猫。”
　　肥橘废了好大功夫才从小奶狗身下挣脱，那小狗很起劲地摇着尾巴又扑向柳萤，奶声奶气地叫唤着，或许是因为太小了，柳萤没听懂它在说什么。
　　她把小狗抱在怀里摸了摸，奶狗毛绒绒脑袋在她手背上拱了拱，伸出舌头热情地替她舔着。
　　“海城是猫的地盘，我们把它丢出去！”肥橘抖了抖毛，恢复精神后气势汹汹地冲着奶狗嚎了一嗓子，自觉已经找回场子，顿时心满意足。
　　柳萤摸摸狗头:“它也不比刚才那三只小猫大，丢出去会死的。”
　　肥橘有些为难，尾巴甩得飞快:“那……那就丢它在这儿自生自灭。”
　　“不。”柳萤摇了摇头，观察着奶狗脖子上的粉色蝴蝶结，下了决定:“它应该是走丢了，我要找到它的主人。”
　　*
　　柳萤把奶狗托付给了肥橘，后者嘴里不情不愿地抱怨，不过柳萤走得时候看见它已经在给奶狗舔毛了，想来相处得不错。
　　路过学校打印室的时候，柳萤顺手印了一叠寻主启事，匆匆拿回教室的时候都已经快上课了。
　　她一进教室，忽然就响起一阵掌声，班上同学起哄喊着学霸，气氛热烈到把柳萤唬了一跳。
　　“给我们班争光了！”
　　“晨会讲话例来都是特尖班的学生轮流去，这学期咱们33班拔头筹了！”
　　“一开口就镇住全场！”
　　“刚才都听见你在台上英语演讲了，真溜！”关若玉与有荣焉地说:“而且你英语居然考了满分都不说，也太低调了吧！”
　　柳萤腼腆地笑了笑，老实回答:“习惯了。”
　　关若玉听了这话只以为柳萤是习惯低调，却不知道她是习惯英语满分。
　　方小卉盯一眼还趴在柳萤桌上的关若玉，语气僵硬:“快上课了，你坐好！”
　　又看一眼柳萤，后者刚拿出自己的英语试卷，看到试卷被弄皱以后表情都没多少变化，只是试图抚平。
　　始作俑者方小卉见状安了心，心道柳萤果然只是小地方来的，小家子气好欺负。
　　其实只是因为柳萤在想那条奶狗，纯属神游状态没空理她。
　　一直走神到午休，柳萤抽了空在每层教学楼的告示栏贴寻主启事。
　　六栋教学楼，每栋都有六层，贴了两栋楼她就累得够呛。
　　柳萤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扶着栏杆休息，头顶盘旋着飞来一只麻雀告密:“柳萤，有人把你的告示撕了！”
　　回去一看果然有人撕了她贴的告示，柳萤猛地转身，大跑着朝着六楼冲。
　　果然，那人刚来六楼，刚贴的寻主启事被撕了一半，听到脚步声，那人头也不回就想跑，柳萤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柳萤语气仍然平静，可越是这样越让对方难堪:“方小卉，你这回想怎么说？”
　　柳萤手上用力不让方小卉挣脱，盯着她涨红的脸，冷静道:“你会说，这是刚刚掉地上的，你准备捡起来替我粘好对吧？或者又可以欺负我对海城的规矩不熟，说告示栏不能贴私人告示，担心我被老师骂所以撕了？”
　　方小卉脸色夹杂着被直白揭穿的羞恼和耻辱，她死咬着牙不松口，半天没吭声。
　　柳萤放开她，转身认真地把那张告示贴了回去，看都不看她一眼:“你看关若玉不爽，想泼脏水说她把我锁教学楼，结果没料到我根本没有要把那事儿嚷嚷的打算，更没想到我知道是你锁的门对吧？”
　　柳萤面无表情:“至于你说我作弊还想撕我试卷的事……你真当别人都是哑巴聋子，只有你长了张嘴会说话吗？”
　　方小卉挤出一丝笑容，张口想反驳:“不是，你误会……”
　　柳萤把手里那叠告示往方小卉的手上一压，神情平和，语气也依然温柔:“你猜要是大家知道你把我锁教学楼会不会说你校园霸凌呢？要是老师知道你污蔑我偷试卷作弊，她以后会不会对你有成见呢？对了，今天之内把这叠告示贴满所有教学楼，你可以做到吗？”
　　方小卉咬着唇欲言又止，眼中有些慌乱无措，柳萤也不催促，只镇定地盯着她不开口。
　　片刻之后，方小卉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可以。”
　　柳萤歪歪头，露出一个无比乖巧老实的笑容:“那可真是太感谢你啦！”
　　方小卉面对这个笑容，险些郁闷吐血。
　　柳萤没空和方小卉在那儿装模作样扮好同学。
　　在长任医院她就学会了一个道理，对待欺负自己的人一定不能客气，只有比对方更凶他才会消停。
　　长任医院里面是不会有朋友的。
　　柳萤原本也不是这么个闷声好脾气，她曾经也是活泼开朗喜欢玩闹的，只是这样的性格在长任医院熬不过半个月，她迅速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一个宿舍八个人，每天大家都要投票选出一个人进13号室接受电疗，没有人想去接受这种“治疗”。
　　装着友爱真挚，互相拉拢排挤，背后却暗暗地投票，又疑神疑鬼地怀疑身边的人是不是投了自己。
　　在这儿，被糟蹋得污秽的人心一点儿血色都不见。
　　若不是柳萤还能听见头顶那些鸟儿纯粹简单的闲聊，还能听懂医院黄狗的鸡汤名言，现在的她铁定是个自闭患者。
　　下午上课的时候，方小卉迟到了十多分钟。她闷声坐在座位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一副乖乖女模样的柳萤。
　　做了亏心事被事主直接揭穿，方小卉挺慌的。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柳萤把自己泼关若玉脏水的事告诉对方，关若玉家里有钱有势，她惹不起。
　　不过看到柳萤一整个下午都在安静听课，关若玉也毫无异状，方小卉也就稍稍安了心。
　　晚自习结束后她本想再探探柳萤的口风，不过平时都会在教室留着写作业的柳萤，这次铃声一响就背着书包跑出去了，根本没打算理她。
　　柳萤直奔男生宿舍楼下，她白天跟肥橘约好了要来喂奶狗，也不知道肥橘这个奶爸当得如何，有没有跟小奶狗打起来。
　　她拿手机照着光走，听到奶狗小声的叫唤后加快了脚步，走近了才发现，竟然已经有人在这儿喂狗了。
　　奶狗在大口舔着身前那盒牛奶，小尾巴摇晃得飞快。
　　正在摸狗的江敬深起身看向柳萤，微怔以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好巧，又见面了。”
　　柳萤还没来得及搭话，不远处一道强光射了过来，有人听到这边有动静，正在逐渐靠近。
　　江敬深反应飞快，一把捞起还在舔奶的小狗，另一只手拉住了柳萤:“快跑！是保安！”
　　“为什么要躲保安？”
　　“因为……”江敬深一时间有些语塞，随口编了个理由:“学校不能有流浪狗。”
　　真相是海城中学每天晚上都会有保安在各个小树林周围巡逻，查的就是早恋约会的小情侣。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在这儿要是被抓了，明天铁定要闹点风言风语出来。
　　江敬深对男生宿舍楼这边的地形很是了解，拉着柳萤左拐右拐就从小树林绕了出来。
　　“班长！”
　　忽地有人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嗓子，两人齐齐回头。这才发现竟然都是熟人，傅涟，关若玉，卢雪欢都在。
　　刚才出声叫住江敬深的卢雪欢温柔地笑着，玩笑道“班长，你居然也会偷偷约会呀？”
　　她的目光移到江敬深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微滞，随即面露惊喜，笑容顿时变得灿烂:“柳萤！你居然出院啦？”


第8章 硬币从手中来
　　夏天的夜也容易沾染上让人烦躁的热度，汗水混着香水后调味，更使人闷烦。
　　柳萤安静站在原地，面前的卢雪欢在说什么她有些听不清，只觉得太阳穴疯狂跳动着，疼得让人受不了。
　　她上一次见卢雪欢是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天午后。
　　她仍清晰记得蝉鸣阵阵，卢雪欢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色苍白，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柳萤，我想去死。”
　　那会儿她们都才十二三岁，稚气全未脱，小小的人神情肃穆又绝望，认真地告诉自己的好友“想去死。”
　　常宁中学出了大事，有女生报警说自己被体育老师性/侵，警察介入调监控，监控自然是坏的，想找证人证据也找不到。
　　医院学校全是兴奋得蠢蠢欲动的记者，他们恨不得从卢雪欢嘴里挖出所有细节，恨不得把她绑在镜头前面一遍又一遍地叙述被侮辱的过程。
　　“我想让坏人得到惩罚，凭什么就只有我去死！”
　　卢雪欢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沙哑颤抖，站在她身边的柳萤咬咬牙，飞快地跑回了学校。
　　从天上飞的鸟到学校里闲逛的流浪狗都被柳萤问了个遍，她不顾别人的眼光翻着垃圾桶寻找证物，一边掉眼泪一边给自己鼓劲儿。
　　最后柳萤拿着那些证物和从所有动物那里探听到的细节，义无反顾地奔向了那些警察和学校的领导。
　　她说得详细又肯定，仿佛自己就是一个阴暗角落的旁观者，目睹了兽行发生的一切。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只是负责这件事的警察，就连她的爸爸也惊异地问她。
　　在所有人的厉声追问下，在大人们和善微笑说会相信她，不会害她的保证下，在想到自己好朋友还在医院等着一个公道的时候。
　　十三岁的柳萤说出了让她后悔一辈子的话。
　　“我能听懂狗叫。”
　　再然后，她被自己爸爸绑着送去了长任医院，被关在漆黑的小黑屋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然后按在木主任的面前让她跪着认错。
　　最后的最后，柳萤才听说卢雪欢家里接受了大笔金额的调解费选择了私了，新闻也被压下去，那些喧闹的记者陆续离开，学生间半知半解的八卦被时间冲散，大家都回到了当初平和安宁的日子。
　　除了她。
　　柳萤看着卢雪欢的笑脸，嗓子发干。
　　她休学一年，又复习了大半年准备中考，已好久都没见过卢雪欢了。
　　初中那会儿她们关系很好，也曾互相帮着写作业，一起手拉着手去厕所，去食堂。
　　可是再见面怎么就变得这么生疏了？
　　卢雪欢脸上的微笑无比完美，只是柳萤却一眼地看出了她眼底的冷漠，她在长任医院见过太多这样的虚假微笑了。
　　柳萤也带着微笑，端得一副乖巧温柔的模样，耳朵听不清卢雪欢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身体好像有些止不住地想颤抖，腿发软站不稳。
　　这时，身边忽然有只胳膊悄然往这边递了递，暗暗扶住了柳萤。
　　是江敬深，他细心地察觉到了柳萤的异常。
　　一直都沉默着的傅涟也注意到了江敬深的小动作，他紧抿着唇握了握拳，终于动了。
　　“傅涟！”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毫不犹豫地走向柳萤身边，单手一抱就把她扛在肩头往外面走，把所有声音抛之脑后。
　　柳萤软软的趴在他的肩头没有反抗，直到被他放下来才迟迟地抬起眼看周围。
　　是空荡荡的学校体育馆，灯光还没全熄，头顶的白色灯光映在傅涟俊秀的脸上，侧脸似乎镀了层耀眼的光。
　　“你喜欢江敬深？”
　　他蹲下，把坐在木地板上的柳萤困在小小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地问她。
　　他本想再用凶狠一些的语气，可是看到柳萤已经发红的眼眶后怎么都凶不起来。
　　柳萤嗓子发涩，缓缓地摇了摇头。
　　傅涟见状，神色顿时柔和下来，些许迟疑后还是试探着开口:“你喜不喜欢我？”
　　柳萤微微怔住，正准备再摇头的时候，却被傅涟强行捧住脸制止了这动作。
　　“当我没问，先别回答。”
　　尾音尚未落完，他便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似乎害怕她开口一般吻了上去。
　　柳萤脑袋刹那间变得空白又混沌，只有唇齿间的暧昧温热和不知何处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啪！”
　　傅涟被打了一巴掌。
　　他却不气恼，那双勾人的眼眸亮得惊人，抬手把自己唇上的血渍擦了擦，笑得肆意又张扬。
　　“亲一口打一下，划算。你可以再打我一百下，不过以后我都得讨回来。”
　　“你不要脸！”柳萤拼命擦嘴唇，声音颤抖着骂出声。
　　“对，我就是不要脸！”
　　傅涟神情有片刻的黯淡，自嘲道:“我是真傻/逼，才看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
　　他眼眶也忍不住有些泛红，软软的短发乖顺地垂在前额，却仍强做混不吝模样:“我管你喜不喜欢我！你给我听着！”
　　“老子喜欢你！”
　　他一嗓子吼出来，柳萤都快滚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被吓回去了。
　　傅涟站在她面前，逆着光笑得坦诚又灿烂:“小矮子，我早就看中你了知不知道！”
　　*
　　傅涟第一次遇见柳萤，是在新生领军训服那天。
　　正好学校篮球队也过来领篮球服，凑巧就碰到了一起。那小姑娘站在一众高个男生堆里像个小学生，被人群推搡着挤到傅涟的身边。
　　她那会儿刚出院不久还有些害怕人多的地方，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捏住衣角。
　　只是这次却没发现自己捏的是傅涟的篮球短裤腿。
　　那一瞬间，站在她身旁的傅涟闻到了浅浅淡淡的香气，分不清是橙子还是柚子。
　　低头只看见那长得惊人的眼睫毛，像只翩飞的墨蝶，呼扇着翅膀落在她眼皮上。
　　漂亮得过分。
　　他暗暗地记住了这小矮子领军训服时报的班级和姓名，等到了正式军训的时候他就不自觉地老看33班的方阵。
　　她太白了，又在第一排第一个，醒目得很。
　　站军姿的时候别人都在偷懒，她脑子真笨，都不知道偷偷放松一下，仍然把背脊挺得笔直。
　　做仰卧起坐的时候她也老实，都不知道少做几个。
　　还有休息的时候，怎么总是盯着电线杆上的麻雀发呆呢？都没发现有人一直在偷看她吗？
　　那所谓的高一小校花评选的时候，薛盛阳硬要他选一个好看的，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从幼儿园就有漂亮小姑娘说喜欢他了，从小就是被各色妹子表白长大的。
　　小校花算什么……
　　直到他看见那张军训照片，那个神情淡淡目视前方，站得笔直的小矮子。
　　“我看她可以。”
　　虽然矮了点，笨了点，不过真的很可爱。
　　*
　　柳萤没见过比傅涟更不要脸的人。
　　她牢记大黄狗的教导，一心想在海城中学低调学习做好学生，可是偏偏就遇到傅涟这么个死皮赖脸又高调的家伙。
　　那几嗓子吼得中气十足，把三四队保安都引来了体育馆。
　　他不急反笑，一把拉起柳萤躲在拐角大球筐后，听到保安的脚步走远后，帅气的脸上写满了高兴，试探着问————
　　“要不你再打我一巴掌？”
　　柳萤很想照做，不过警觉地想到他刚才说的“亲一口打一下”，立马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她气得脸涨红，压低声音怒骂一句:“臭流氓！”
　　傅涟被她骂惯了，轻笑着往柳萤身边凑了凑:“我刚看你脸都白了，不舒服？”
　　“没有。”
　　“我送你回家？”
　　“不要。”
　　被再三拒绝，傅涟摸了摸鼻子悻悻道:“那算了。”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等到柳萤坐上公交车后，立刻有个人影跟了上来，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我没送你回家啊。”
　　傅涟偏着头看着柳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只是跟你坐同一辆公车而已。”
　　“刚才上来那个男生，你还没投币！”
　　司机抬高声音喊了一嗓子，正在跟柳萤说话的傅涟脸色顿时僵住，他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一块钱现金都没带。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柳萤瞪他一眼起身就要走，傅涟以为她还在生自己气准备下车，顿时慌了:“你别走啊，我下去就是了！”
　　不过柳萤却没下去，她走到投币箱前，摸出两个硬币投了进去。
　　傅涟见状顿时眉开眼笑，本就出众的那张脸这时恍若春风拂面，晃得人心思恍惚，更引得车厢几个阿姨频频回顾。
　　柳萤没理他，寻了个新座位离他远远地坐了，不过傅涟也不懂矜持地跟了过来站在她边上。
　　坐在柳萤旁边的那阿姨了然一笑，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傅涟，少年立刻嘴甜乖巧地道了好几声谢。
　　遇到这种缠人的人，柳萤着实是没办法，一路沉默直到下车，才呼出一口气。
　　她和妈妈住在一个偏远的老式小区，里面路灯也是坏的，漆黑一片。
　　傅涟先前送她回家只到了门口，这次却一路跟到了单元楼下。
　　眼见柳萤像是还在生气，连句再见也不打算跟他说，傅涟有些心虚又有些低落:“那我回去了。”
　　原本走到楼梯口的柳萤这时候却回了头。
　　她抿着唇走到傅涟跟前，没吭声，只冲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摊开，里面是两个硬币。
　　“给你，自己坐公车回去。”


第9章 外卖从忽悠来
　　“柳萤，有人找！”
　　班上有人喊了一声，把柳萤解了一半题的思绪打断，轻叹口气放下笔，她起身朝外面走。
　　那少年安静站在门口等待，校服熨烫整洁得连一丝褶皱也不存在，干净利落的短发，浅褐色的眼眸一弯，笑容如春风拂面。
　　“柳萤。”
　　他声音清朗，与她打招呼。
　　“江学长。”
　　柳萤止步，不远不近地跟他对面而立，面露愧色道歉:“昨晚真的不好意思，昨晚留你一个人在那儿。”
　　“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毕竟误会也是我引起的。”江敬深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我来是想跟你说下，那条小狗我把它暂时带回我家了，楼道的告示是你贴的吗？”
　　看到柳萤点头后，江敬深迟疑片刻继续道:“我觉得它的主人不会把它带回去了。其实我在男生宿舍周围看到了被一起丢出来的狗窝和狗粮。”
　　顿了顿，他面露犹豫，放轻了声音说出最后这句话:“小狗不是走丢，是被遗弃的。”
　　“柳萤？”
　　英语老师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柳萤才回过神站起来。
　　“把第三段第一句翻译一下……”
　　前排的关若玉小声地给她递情报，柳萤低头看着书上的一排英文，嘴唇动了动，声音清晰地念出中文。
　　她翻译得精准又流利，只是柳萤像是心不在焉，一句一句地往下念，直到把整篇文都翻译完了，才迟迟地反应过来，歉意地看着老师。
　　老师笑了笑让她坐下，并不在意她的走神。
　　或许这就是对优等生的偏爱吧。
　　柳萤的手机刚才在书桌里一直震动，一个陌生的号码连续发了好几条短信过来。
　　她偷偷点开一看，嘴角扯了扯，死咬着牙，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我是狗主人，看到你贴的寻主启事了，那条狗我不要了，你赶紧把告示全撕了，不然学校查出来知道我在宿舍养狗，我要倒霉，拜托别继续闹大了，那条狗是哈士奇串串还蛮值钱的，送你了！”
　　只是一条狗而已嘛，再怎么亲人，再怎么把那个人看作整个世界，新鲜感过去了想丢也就丢了。
　　毕竟它只是一条狗而已，它哪有权利去拒绝去反抗呢？它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被丢弃的真正原因呢？
　　它只是一条没人爱的狗罢了。
　　柳萤心里难过得像是有蚂蚁在啃噬，早在江敬深说出猜测的时候她就有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真的面对这个事实时会难过成这样。
　　柳萤以前也像这条狗一样，被她的爸爸随便丢掉了。
　　她爸妈离婚后，她被判给了爸爸，不久之后就又有了个后妈。
　　柳萤觉得家里有种怪异的气氛，像是化作隐形的推手，把她一点一点地推出原本熟悉的家。
　　后来她就像一条被养了多年却又被残忍抛弃的狗一样，被她的爸爸骗着去了长任医院，他走的时候步伐稳健轻快，一点儿回头的苗头都没有。
　　神不守舍地上完了上午的课，柳萤合了书就朝着高二的教学楼跑。
　　高二1班无愧于最强学神班的称呼，别的班都下课去吃饭了，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拿着扫把指点黑板上的知识点。
　　柳萤远远站在窗边，不过依然有人注意到她。
　　“老傅！你看谁来了？”
　　薛盛阳踢了踢傅涟的椅子，压低声音兴奋道:“你家小校花！正在看你呢！”
　　柳萤的确第一眼就看到了傅涟，他实在是太出众了，只安静地坐在那儿，便像个太阳似的自然而然吸引旁人的注意。
　　他拿了只钢笔抵在下巴上，姿态懒散地坐着，神情专注地盯着讲台，却不知道为何突然转了头，对上了柳萤的视线。
　　原本还专注的少年神情霎时一变，露出狡黠又邪气的笑，摸了摸自己昨晚被咬破的嘴唇，又不要脸地冲窗外递了个飞吻。
　　柳萤脸色通红半羞半气，好在这时候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放下扫把宣布下课，她探着头寻了寻，找到了江敬深。
　　“江学长。”
　　傅涟手里转着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地上，脸色很臭。
　　薛盛阳仍嫌傅涟不够气，开开心心地往他心窝子又戳刀子:“原来不是来找你的啊！”
　　傅涟薄唇紧抿，结果太用力把昨天被咬破的嘴唇又给弄破了，疼得他没保持住风度，歪了嘴。
　　薛盛阳见状毫不客气地爆笑出声。
　　傅涟爱面子，这人打球的时候被砸破了脑袋都要强忍着打完个全场，平素更是被众星捧月惯了，谁都顺着他意。
　　这会儿这位死要面子的人面无表情地拖着薛盛阳往前走，目不斜视步伐平稳，若不是时不时还会往四周张望下，倒真的装逼成功了。
　　他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柳萤和江敬深，偶尔像是快被发现了，就赶紧侧身往边上一躲，好在他面相实在好看，换个人就得是形容猥琐鬼鬼祟祟了。
　　江敬深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柳萤:“他好像找你有事。”
　　柳萤也早就注意到后面那两个人了，头也不回道:“不用管，我们去把告示撕了。”
　　她心情不太好，只想快点把那些可笑的寻主启事全都揭下来，想来想去也只能拜托江敬深帮忙。
　　果不其然，这位脾气极好的温和少年听说事情经过后，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两个人分头行动果然快了许多，很快就解决了全部任务。
　　“小狗就先放在我家吧，不过我家就我一个人住，没办法时间陪它，它可能会觉得比较孤独。”
　　江敬深接过柳萤手中的废纸丢进垃圾桶，特意放慢了步伐，偏过头对她温和提议:“我家就在学校附近，你要不要去看看小狗？不嫌弃的话，午饭也可以在我家里吃。”
　　柳萤很想客气回绝，但是江敬深微微一笑，在她回绝之前堵住了她的话头:“昨天小狗一整晚都没睡，不知道是不是怕生呢。”
　　柳萤不再犹豫，点点头应了下来。
　　江敬深的笑容更灿烂了，刚才那句话果然很有用。
　　*
　　江敬深家就在学校周边，浅灰色装修主调的三室两厅收拾得非常整洁，偌大的客厅中间摆在了一个硕大的狗窝，边上还有许多狗玩具散落在周围。
　　看到柳萤蹲在地上研究一个狗玩的小皮球，江敬深解释道:“我昨晚去宠物店买的。”
　　“呜汪！”
　　小奶狗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在江敬深的脚边蹭了蹭，小尾巴摇得飞快，看得出来很喜欢他。
　　江敬深摸摸狗头，对柳萤笑道:“你陪它玩一下，我去做饭。”
　　厨房里燃气的声音和洗菜切菜的声音有节奏地传出，江敬深在学校里总是斯文儒雅遇事不惊的模样，却没想到在厨房里也是这样的条理有序。
　　柳萤陪着奶狗玩球，它依然只会汪汪叫，听不懂人话，想来这狗混了二哈的基因智商不行，还不如学校里叽叽喳喳的麻雀。
　　正玩得开心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叮咚门铃声。
　　“您的美团外卖到了！”
　　薛盛阳标志性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傅涟暗中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干得漂亮！


第10章 照片从论坛来
　　人的习惯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比如傅涟这样的高岭之花也习惯了不要脸，一派镇定自若地跟着薛盛阳进了客厅，后者更加不要脸地让正在做饭的江敬深多做点。
　　江敬深不是傅涟他们那个圈儿的人，不过两人也是打小就认识的同学，关系自然不错。
　　傅涟跟薛盛阳熟门熟路地进来找地方坐下，很想装作淡然的模样，偏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老往柳萤身上瞄。
　　这一看不打紧，就瞅到那奶狗正趴在柳萤的胸口乱蹭。
　　傅涟站了起来，一把将奶狗从柳萤的手中夺过，语气僵硬:“给我抱一下！”
　　再瞪一眼那流氓狗，谁知那奶狗性格很是乖顺，就这样乖巧依偎着傅涟趴好，还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腕。
　　傅涟没忍住心里的痒痒，摸了摸狗头。
　　真爽！
　　江敬深倒是挺淡定的，不多时端出一盘家常小菜:“去洗完手再吃。”
　　薛盛阳吃着饭仍闲不住嘴:“这土狗哪儿来的？养肥了咱冬天炖个狗肉锅子？”
　　另外三人齐刷刷地瞪他一眼:“别想！”
　　狗也跟着汪汪两声同仇敌忾地凶他，薛盛阳只得赔笑认错:“开玩笑呢，我对狗肉又没兴趣。不过说真的，班长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想着养狗了？”
　　江敬深看一眼柳萤，温和答道:“大概是因为它太可爱了吧。”
　　饭桌上的傅涟注意着身边那两人，普通的一句话听到他耳中自然变了味，他气得狠咬了一口排骨。
　　柳萤说她不喜欢江敬深，他信。
　　可是江敬深这一举一动，在傅涟看来敏感得不行，偏偏这人又是自己的朋友揍不得，一时间郁结于心很不舒服。
　　吃了饭结伴回学校，有傅涟的地方就会有人回头，这人自带闪光灯，海城中学基本没人不认识他。
　　柳萤很想离傅涟远一点，不过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她往哪边走，他过一会儿就会出现在她旁边。
　　简而言之，傅涟开始不要脸了。
　　“傅涟，你跟小校花怎么回事啊？”
　　八卦也是人类的本质之一，一进教室就有人问这事儿，同时还举了举手里:“还有班长怎么也掺和进去了？”
　　又是学校贴吧，这儿聚集了一堆八卦群众，三天两头被提及的主角傅涟这会儿又登上热帖，这次还带上了柳萤和江敬深。
　　主贴内容一句正文没有，唯独留下两张照片。
　　一张江敬深拉着柳萤的，另一张就是傅涟扛着柳萤离开。
　　底下讨论瞬间爆炸，有各种猜测的，有不靠谱爆料的，但是最多的还是在阴阳怪气地说些难听的话，直指柳萤。
　　帖子被傅涟不断下拉，他眉头也越皱越紧，忽然看到其中一个回复，不由得怔住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吧，你们的小校花可是从长任医院出来的，以前就是个神经病，贴里还在舔的舔狗也不看看自己舔的是个什么东西，笑死我了。”
　　柳萤曾经在精神病院待过。
　　这句话傅涟曾在黄毛嘴里听过，昨晚也在卢雪欢嘴里听过柳萤出院了之类的言辞。
　　他不再往下看，而是转身问薛盛阳:“你是我们学校贴吧的管理员对吧？把那帖子删了。”
　　傅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再有人发帖提到她，一律删除。等下，夸她漂亮的可以留着。”
　　薛盛阳目光古怪地打量了傅涟好一会儿，迟疑问道:“你吃错药了？护得这么明显？”
　　“你看不出来？”他幽深的眸子一眨，唇角旋即扬了扬露出不自觉的浅笑:“我在追她啊。”
　　撕拉一声，邻座的卢雪欢没控制住力道把纸张划破了。
　　她面色平静地撕下这页纸，继续抄写知识重点，只是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抄重复了。
　　卢雪欢知道自己此刻心绪不宁，根本静不下来。喝了一大杯凉水起身去办公室。
　　老师要跟她商量的是学校文艺汇演的事儿，卢雪欢面带微笑看似认真地听着，只是不自觉地走神，老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卢雪欢？你记住了吗？”
　　老师又问了一遍，卢雪欢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道歉认错:“对不起老师，我刚才在想有道题的解法走神了，对不起。”
　　“没关系，你啊就是这么个用功的好孩子。我是说，你到时候和傅涟还有江敬深一起去主持秋季文艺汇演，有空一起排练一下。”
　　卢雪欢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她忙点头应下来:“好的老师，需要我去通知傅涟他们吗？”
　　最后老师补上一句:“行，对了，你们准备彩排的时候记得也去联系下高一那个女主持。”
　　卢雪欢微怔:“高一的……女主持？”
　　“是的，这次的英文男主持是傅涟，英文女主持是高一的柳萤，33班的，你放学去找一下她带她熟悉下流程。”
　　又是柳萤！
　　卢雪欢脑子里烦乱不已，回座位的的时候没注意，一脚踢在了门框边上，疼得她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雪欢你怎么了？”
　　“太不小心啦！我陪你去医院吧？”
　　她的几个好友注意到了，围过来关心不已，卢雪欢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望向邻座的傅涟:“傅涟，我记得你好像有药喷雾的，可以借用一下吗？”
　　傅涟随手把东西丢给她，似乎想起什么，皱着眉盯住卢雪欢，语气淡淡的:“你之前和柳萤认识？”
　　卢雪欢点点头，微微笑着回答:“我初中那会儿跟她是好朋友呢，不过后来她休学去治病，就没有没办法再联系了，真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她。”
　　卢雪欢声音轻轻柔柔的，回答得没有一点异状。
　　傅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过头不准备再问，不过边上另一个女生却咳嗽了一声开口:“傅涟，你怎么都不问问那柳萤生了什么病呢？”
　　傅涟漂亮的眉眼间一垂，声音冷淡疏离:“有什么好问的？谁还没生过病住过院？就算真没，这年头谁还不是从医院里出来的？”
　　本想在傅涟面前把柳萤以前是神经病的事儿抖出来的女生被问得一滞。
　　她身边的卢雪欢也皱着眉拉了拉她衣角，竖起食指抵在唇上，模样可爱:“别闹，这种事情不能乱传啦，很影响柳萤的名声的……”
　　傅涟听得清清楚楚，却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问一句。
　　卢雪欢双手叠在腿上用力交握着，却依然面带温柔微笑:“对了傅涟，老师说让你跟我一起主持秋季文艺汇演……”
　　傅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拒绝:“不想去，找别人。”
　　卢雪欢眼眸垂下，心里不舒服极了，却还是忍着开了口:“他说柳萤也要去主持。”
　　虽然是预料之中，但是看到傅涟听到这句话后笑了笑点头说去之后，卢雪欢还是觉得自己眼睛泛酸，像被针戳似的疼得想掉眼泪。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柳萤呢？
　　*
　　“主持的话……我会不会太矮了？”
　　柳萤的话一说出，整间办公室的老师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气氛快活极了。
　　“这小妮子是真的可爱，不知道穿高跟鞋呀？”
　　“小柳萤呀，你要不会穿高跟鞋，老师教你啊。”
　　柳萤是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的心尖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她，把她说得脸颊泛红。
　　“上次你去做演讲，学校领导可满意了，这回是点名让你做英文主持的。”
　　英语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柳萤，冲她眨眨眼:“而且啊，你的搭档可是高二那个小王子哟。”
　　柳萤没听明白，语文老师就笑着解释:“高二那个傅涟，那男生长得是真的好看，我记得去年来咱们学校取景的导演还想挖他去拍戏。”
　　两个老师都是刚毕业没多少年的年轻女老师，玩笑放得开，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开始八卦哪个班的谁谁谁喜欢傅涟，柳萤在边上听得很不好意思。
　　好在这时候数学老师拯救了她，对着她招了招手。
　　数学老师虽然秃了头，但是面容和善，揣着个茶杯小口小口地抿茶，开口道:“柳萤啊——”
　　柳萤连忙认真听数学老师的教导。
　　“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个首要啊就得学好数学，中考你数学只考了五十多分，这不打紧，高中是开始学新的知识点了。不过我看你这几天的作业，你这怎么……怎么基本都是错呢！”
　　数学老师痛心疾首，又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
　　海城中学的学生除了那部分花钱买进来的，其他的都是各个初中考进来的尖子生，统考卷子不及格的人很少。
　　偏偏柳萤的数学还真就是其他两门主科满分，数学却不及格的终极偏科奇葩。
　　柳萤听得很羞愧，连忙保证:“老师，我保证更加努力学习数学！”
　　“唉……”数学老师长叹出声，知道柳萤没说谎。
　　她的确是很认真在学习数学了，上课的时候就属这姑娘最认真，连低下头去捡掉下的笔都没过。
　　她作业也做得很认真，运算步骤仔仔细细。
　　可是为什么柳萤每次都能避开正确的选项，为什么她做解题的思路看似有道理但是从来都没对过！
　　他教的数学就这么难吗！


第11章 神经病从医院来
　　晨跑结束回来要默写昨天教的古文，这会儿教室里翻书的声音哗啦哗啦的，都在背书。
　　柳萤坐在自己的座位，手心攥着那张突然出现在书桌里的纸条，越来越用力。
　　“长任医院好玩吗？小神经病？想再进去待几年吗？”
　　耳边的翻书声说话声都变得嘈杂尖锐起来，又一点一点地往耳芯钻，扎得她生疼，连带着太阳穴也跟着一起剧烈跳动。
　　长任医院里没有真正的神经病，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个事实。
　　这里是一群被抛弃的人，被视作累赘的人。
　　有先天智力低下学习不好的人，有早恋被家里带来关着的人，有喜欢游戏被关进来，甚至还有因为同性恋或者是不够“男子汉”而被带进来的。
　　大家刚进来的时候才是正常人，有鲜活的情绪和不同的性格，也有对未来的希望，会想办法出去，会期待出去以后的生活。
　　柳萤也不例外，只是被电疗多了就变得老实了，变得情绪不外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见狗不说话。
　　尽管这张纸条直戳心尖，柳萤还是没半点表露情绪，只是攥着纸条进了厕所。
　　看到那些纸屑碎片随着水流被冲下去，柳萤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闷闷的难受得很。
　　厕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关若玉比平时小得多的声音响起:“柳萤你怎么了？我看你脸都白了，是不舒服吗？”
　　关若玉也看到了最近的那些风言风语，她看似大大咧咧，不过终究还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注意到刚才柳萤出教室之前的苍白脸色便追了过来。
　　柳萤用力揉了揉自己脸，调整好情绪后打开门，面带微笑迎上关若玉的担忧:“我没事。”
　　关若玉低头打量下她，摇摇头叹气:“你啊，可真是个闷葫芦！”
　　她自然地搭上了柳萤的肩膀，提议道:“今儿我几个朋友要出去唱歌，我想带你一起去，行不？”
　　关若玉又怕柳萤拒绝，连忙解释:“是有个朋友生日想热闹下让我们多带点人，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就正经唱歌的KTV，班上我就跟你关系好，陪我去吧？”
　　面对关若玉小狗似的眼神，柳萤还是没忍心拒绝，点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关若玉松口气，趁柳萤不注意迅速发了个消息：“任务完成！”
　　*
　　周五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这也是柳萤答应关若玉去唱歌的重要原因，毕竟每天晚自习都是她刷数学题的时间，按照她现在的数学水平一天都耽搁不得。
　　直到抵达KTV包间门口，柳萤都还在心里默默地回忆今天数学老师教的数列题，推开门的一瞬间，彩光灯移动到她的身上，内里正在唱歌的男生也骤然停住，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停顿片刻后，他才继续唱了下去。
　　“卧槽，我就说刚才老傅为什么一直看手机然后突然冲上去唱歌呢，感情是知道小校花到门口了啊。”
　　薛盛阳无情的吐槽正中红心，傅涟的小间谍关若玉耳尖地听了一清二楚，伸脚踢了踢他：“就你话多，老实听我表哥唱歌就行了，说什么说！”
　　傅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紧紧盯在柳萤身上，不过后者一点都不领情，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好后摸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看视频。
　　关若玉探着头看清柳萤正在看的内容后不由得嘴角抽搐。
　　“高一数学1-2难点名师讲解？看来傅涟魅力大减啊，居然比不过数学题了。”
　　这是什么鬼，来KTV不唱歌不吃东西也不喝酒，看这种东西，这又是什么样的神操作？
　　关若玉很是同情傅涟，琢磨着他这是抛媚眼给装瞎的人看了。
　　柳萤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声应和，头也不抬地专注看自己的手机。
　　她不经意地抬手撩了撩头发，把没戴耳机的左耳用长发完全挡住，余光悄然瞥向不远处那个正在唱歌的男生身上。
　　光鲜阴暗的包间内，缓缓闪动的彩光投在他的头顶，他唱着一首年代久远的情歌，嗓音低沉又温柔，看着她像在喃喃低语。
　　柳萤的胸腔忽地涌起渐升的热度，左耳畔像是有人在浅吟低唱，不知不觉烫得惊人。
　　她抬起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另一边耳朵里的数列方程XY都成了虚无，怎么都听不清了。
　　傅涟唱完的时候大家都在起哄叫好，他往柳萤那边看去发现那姑娘一点儿也没有要听的意思，原本还期待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去。把麦克风递给旁人，他兴致缺缺地不再继续。
　　不过他还是没忍住坐在了柳萤边上，眼睛瞄着偷偷看她手机，发现她在看数学视频后脸色沉下去：“你就这么喜欢数学？”
　　怎么都不听听他唱歌！
　　柳萤垂着头不看他，安静了会儿发现旁边这人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后还是小声回答：“我数学不好，老师讲的课跟不上。”
　　傅涟捂唇轻咳一声：“巧了，我数学回回满分。”
　　柳萤终于抬头看他了，只是不再说话，眼神甚至有点幽怨的意思。
　　“……”傅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话相当欠揍，连忙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有不懂的题就跟我说，我勉为其难可以替你讲解。”
　　说的是勉为其难，但是表情和语气怎么看都是跃跃欲试相当期待的样子。
　　柳萤抿着唇看看傅涟，在屏幕上划动两下将视频拉到某部分：“我不太明白这部分，你可不可以帮我讲一下？”
　　刚才还显得面目可憎的视频课老师现在在傅涟的眼中顿时变得尤为可亲可爱，他默不作声地再往柳萤的身边靠了靠挨着她看题，稍作沉思后便有了解题的思路：“有纸和笔吗？我给你把详细的步骤都写出来。”
　　“难怪傅涟每次都考第一，原来他这么用功啊，出来玩都要做数学题。”
　　某位兄弟带来的女朋友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学神傅涟，很是敬佩地感慨了一句，把知情群众们逗得闷声大笑。
　　边上那两人在认真研究数学题，别的人就懒得管那么多了，该玩玩该闹闹，整个包厢时而男女对唱时而尬歌尬舞，热闹非常。
　　傅涟的数学水平果然够高，也或许是因为就挨着柳萤一对一辅导所以能够针对她的疑点，所以效率奇高，这一章的内容很快就被柳萤消化了。
　　薛盛阳眼瞅着这边的数学课结束，连忙拉着傅涟上去唱首基友之歌，闹哄哄的很起劲。
　　柳萤收了纸笔出门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却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哟巧了，这不是傅涟的妞儿吗？”
　　叫林启山的那个黄毛叼了根烟停下脚步，歪嘴一笑：“在这儿碰到了可真是缘分呐，对吧小学妹？”
　　林启山后来也猜到了报警的人也许就是尾随着警察出现的柳萤和关若玉，不过碍于傅涟的压力他们也不敢对柳萤做什么，那件事就一直憋着隐忍不发，现在猛地撞见柳萤，顿时一股子邪气就涌上来了。
　　“我跟傅涟一起来唱歌的。”
　　柳萤很聪明地提了某人的名字，果不其然黄毛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态度收敛了一些。她没多言，加快脚步朝着刚才的包间走回去。
　　“你别真以为自己傍上傅涟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身后的黄毛心不甘地喊了一嗓子，看到柳萤停下脚步后，黄毛笑了笑：“呵，海城的校长见了他爷爷都得乖乖地递烟叫声书记，他爸爸去年刚上那什么富豪榜，懂我意思吧？他那种人，什么女生没见过，你以为自己真是什么仙女下凡就迷倒他了？”
　　看到柳萤没转身理会的意思，林启山心中怒火更盛，阴阳怪气嘿然一笑：“你在长任医院治病的事好多人都知道了，傅涟也知道。你以为真有人会喜欢上个神经病？你怕是个傻逼吧？我那天让傅涟故意跟你接近套关系，想试试看你是不是脑子还有问题，还要说什么能听懂狗叫之类的疯话，指不定傅涟真对你这个神经病有兴趣想看看你——”
　　“你知不知道，神经病杀人不坐牢的？”
　　柳萤转过身看着林启山，面色平静语气淡淡，她瞄一眼后者，温吞地留下这句话后又返身离去。
　　她背脊挺得笔直，步伐也沉稳。
　　只是眼睛不知道怎么了，酸得难受。
　　“你是个神经病。”
　　这句话在过去的日子里，每天都在她耳边回荡。
　　木教授高高在上地站着对她说这句话，每天都说无数遍，似乎要让她牢牢记住自己就是个神经病，让她无法再反驳“我是正常人，我没病。”
　　被关在小黑屋没水喝没饭吃几乎脱水的时候，她只能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像狗似的对木教授说：“我是神经病，请教授为我治病。”
　　在13号室被绑着电疗的时候，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她也只能尖叫着说自己是神经病，应和着医院里每一个人的话。
　　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再听到别人说她是神经病。


第12章 啤酒从脸上来
　　虽说都是未成年的高中生，但是出了校门个个胆儿肥，喊了箱百威，为了显示豪情，男生们仰脖子就灌下一瓶并豪迈喊着没味儿再来。
　　“这玩意儿别给我们。”关若玉刚唱完一首歌下来，把啤酒往边上一推:“柳萤，你要西瓜汁还是西柚汁？”
　　角落的傅涟闻言也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我要西柚汁。”
　　关若玉嗑瓜子:“你不跟薛盛阳他们喝酒？”
　　傅涟眉眼间忽地正气凛然，坚决拒绝道：“不喝，我未成年。”
　　语罢又往柳萤那边一看，无奈后者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那双漆黑溜圆的眸子猫儿似的定定看着他，就像在打量着什么奇怪的事物似的。
　　傅涟心中暗喜不已，心道：“果然是发现了小爷我的盛世美貌吧……看吧看吧，我就让你看个够。”
　　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是他面上功夫向来做得很好，为了方便柳萤看自己的脸，傅涟还特意偏过头方便展示自己最完美的65度侧颜！
　　“成了别秀了。”关若玉伸出手指把傅涟的脸推开，嫌弃道：“你脖子累不累啊？老伸着脖子想当长颈鹿啊？”
　　她又换上狡黠的笑面向柳萤，悠悠道：“别理他，我今儿叫你来是给你出气的，你不用出面，看热闹就成了。”
　　KTV包厢里的歌声骤然换上一首欢快的音乐，关若玉平日里总爱嬉皮笑脸，这会儿表情却渐渐变得冷厉又高傲，一言不发地看着推开的房门。
　　“站在那儿当门神呢？进来呗。”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两个脸色苍白的女生被推攘着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包厢最中间不安地看着关若玉。
　　“啪！”
　　关若玉起身把灯打开，接过刚送来的果汁灌了一口，笑颜可人地冲着柳萤道：“说实话，倒不是全然为了替你出气，主要是我当年也遇到有些贱人嘴碎爱哔哔我，就见不惯这些东西。”
　　她又坐回到柳萤身边，翘了个二郎腿抖着：“表哥看上你了，你就是我嫂子，她们喜欢找你事儿我肯定就得教育下。那谁……你们谁发的帖子，赶紧的自己交代清楚。”
　　柳萤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先前为了有人爆料自己曾在长任医院待过的事儿心情很差，没想到关若玉私下居然把发帖的人都找出来了。
　　关若玉并不是什么乖乖学生，她完全就是个刺头儿，这会儿眼睛眯着气势逼人：“咋地？哑巴了？我看你们在网上说人坏话的时候可真像是敦煌来的呢。”
　　坐她边上的薛盛阳虚心地小声求教：“敦煌来的啥意思？”
　　关若玉瞪他一眼，暗骂这人破坏自己的气场，不过还是勉强作答：“逼话多。”
　　“原来如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
　　薛盛阳和关若玉在那儿笑闹扯皮，那两个被诓来的女生就没这么轻松了。
　　关若玉的名声很不好，大家都知道这姑奶奶旁人惹不得。
　　她初中那会儿把一个男生打入院，赔了好几十万才了事，也因这壮举成了海城的不良女生典型。
　　“成啦，大家心知肚明谁干的，你们别给我装了，看着烦。谁跟你说的破事儿，谁让你们来针对柳萤的，全讲清楚，咱们就继续唱歌乐呵。”关若玉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人：“不说也成，你们把这儿的酒全喝完了再出去，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薛盛阳连忙补充一句：“酒钱记得自己付，我可没打算请你们,KTV的酒比外面贵大半呢。”
　　关若玉伸脚踢了踢，底下满满两箱啤酒摆在那儿，她却仍嫌不够，又喊了服务生抱了两箱过来。
　　“不说是吧？喝啊！胸那么大别跟我扯说什么未成年人。”
　　傅涟忍不住皱眉，瞄一眼关若玉：“你哪儿学的流氓语气？”
　　傅涟一开口，那两个女生眼睛都亮了亮。
　　其实关若玉还真不是把人绑来的，照她的话说，有傅涟这块肥肉在这儿晃悠，还不担心狗进坑吗？只要说一句：“请你们唱歌，傅涟也在”，她们绝对会跟过来。
　　事实还真如此，傅涟这块肥肉果然足够美味。
　　看到傅涟在这儿，她们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些许期待。毕竟那是傅涟，只要他愿意开口替她们说句话，那今天的事儿肯定就能了了。
　　傅涟本来稍显凌厉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他唇边噙了半分笑意，半躺在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懒懒地开了口：“你这样不太好，好歹是同学。”
　　那两个女生的眼睛变得更亮了。
　　然而傅涟却半分视线都不分给她们，只是偏过头看薛盛阳，相当严肃地教育：“同学难得来喝酒，请客怎么了？”
　　他一招手，露出在老师面前最表标准的好学生腼腆笑容：“来，给咱们这两位同学再来两箱啤酒，记薛盛阳账上。”
　　看着脚边的六箱啤酒，她们的脸都绿了，其中一个高个女生强忍着怒意道：“你们这是校园欺凌！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不怕学校处分所以才为非作歹吗！我要上网揭露你们的恶行，让大家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霸凌同学的！”
　　一直沉默的柳萤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她精巧的五官浮现出淡淡的疑惑，语气古怪:“你们不是没带键盘吗怎么还能用键盘攻击人呢？”
　　关若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着柳萤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校园欺凌——”
　　柳萤声音温和，目光也柔柔的看着她们，打断那句话认真问道：“到底是谁欺凌谁？”
　　“柳萤是从长任医院出来的，那儿的人都乱七八糟的，一个女生进去了再出来就是烂货了。她脑子有毛病，离她远点，要是惹到她然后被杀了可就麻烦了，神经病杀人不用坐牢的哦。”
　　柳萤好听的声音慢慢念出这些话，那双眸子如同一泓秋水般平和宁静。
　　她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
　　“小神经病真的不要脸，还想勾搭傅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我建议学校立刻把这种贱人开除，鬼知道那种地方出来的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她每念一句，那两个女生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柳萤微微笑了，如晨曦初绽般柔美。
　　“是啊，你们没有校园欺凌，你们只是随口说些话而已，隔着屏幕说的话算自己说的吗？当然不算是吧？为什么隔着一道屏幕，就可以用这么恶毒的话来攻击别人呢？我一直很好奇，回答我可以吗？”
　　包厢里的人都沉默了，大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抹黑柳萤的帖子虽然第一时间被傅涟找人删了，但是大伙儿都看见过知道内容。
　　在场的人都是傅涟那个圈儿的，知道这小子喜欢柳萤，所以个个都要站出来挺嫂子，也就合伙策划了这么一出替她出气。
　　不过听到柳萤亲口说出帖子里那些内容，傅涟还是没忍住，几次开口想要制止她。
　　柳萤蹲下拿了瓶啤酒在自己手上掂了掂，温声道：“你们觉得你们是好人，因为你们没有供出背后最开始传我坏话的那个人，做了件坏事，又做了件自以为的好事，内心的愧疚感就抹平了对吗？”
　　她拿着开瓶器开了半天，可惜手生得很，半天没把啤酒瓶打开，微微皱眉后索性直接在桌沿一敲，把瓶口敲破。
　　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不说也没关系。”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那个平时看起来最温吞又好脾气的小女生踮脚，把那瓶酒从那两个女生的头淋到脚。
　　她羞涩地笑了：“不好意思，精神病犯了控制不住呢。”
　　薛盛阳嘴角一抽，趴在傅涟身上咬耳朵：“我日……没想到嫂子这么生猛了，老傅你吃得消吗？”
　　傅涟却不理他，只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被淋了一身啤酒的女生冷笑，表情狠厉：“看来果然是真的，你就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疯子。”
　　“你是听她说的吧。”柳萤顺手把她的手机摸过来，在通讯录里一翻，停到了某个名字上面，用商量的语气道：“你们这么义气不愿意说出她的名字，要不现在我们试试看，她要不要讲义气说实话？”
　　看着那个电话号码，高个女生终于相信柳萤说的是实话了，她真知道是谁第一个传出消息来的。
　　她低头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念出声：“我在白马KTV33O包厢，柳萤知道我发帖骂她，找了人打我们，快来帮我。”
　　按下发送按钮后，柳萤把手机放回高个女生的衣兜里，微微笑：“我们等一下吧，看她会不会那么讲义气来帮你们。要是她真愿意冒着被打的危险过来帮你们，那今天你们就回去吧，酒也不用喝了。”
　　语罢，她又坐回沙发上，安静地啜饮着关若玉给自己点的西柚汁。
　　本是今天主导“报复计划”的关若玉这会儿早就懵了，她跟傅涟他们一样，都被柳萤今天的表现吓了一大跳。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心，关若玉拍拍柳萤的肩膀：“你给谁发短信了到底谁在搞你？要是那人真的来了，就这么放过她们不是太便宜了？”
　　柳萤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浅红色的西柚汁中映出漂亮的阴影弧度。
　　她声音轻轻的，却笃定无比：“她不会来的，她是世界上最自私的朋友。”


第13章 痔疮从医院来
　　周一，整个学校都从周末的安静中脱身而出，恢复了平日的热闹。
　　学校早操集会的路上，柳萤被江敬深叫住了，虽然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小奶狗的事情，但是班上同学们暧昧的眼光和八卦的啧啧声仍是不断。
　　“高二的江学长啊……”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玩。”
　　临走的时候江敬深忽然想起：“对了，我们要一起主持秋季文艺汇演，老师让卢雪欢把台词稿交给你，你拿到了没？”
　　柳萤笑了笑，回答得坦诚又委婉：“她跟我关系不好。”
　　只这一句，江敬深就明白柳萤没有拿到台词稿了。想来也是，要真是以前关系好，那柳萤上次跟他一起碰见卢雪欢的时候怎么也不该是那个反应。
　　江敬深没有多问，不假思索道：“那我中午把我那份打印了给你送过来，你在教室等我一下。”
　　“高二的江学长啊……”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玩。”
　　人类的八卦心怎么都压不住的，大伙儿喜闻乐见地闹了会儿倒没较真，究其原因还是江敬深向来性子温和，在学校里人缘极佳，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谦和有礼。
　　所以他对柳萤的态度显得并不算多特殊。
　　不过关若玉倒紧张兮兮地拽了拽柳萤的袖子，认真告诫：“江敬深那人是中央空调，对谁都那样，你可别喜欢他啊。”
　　想了想又替自己表哥说上句好话：“傅涟就不同了，他这人脾气又臭又爱摆死人脸，只愿意对喜欢的人好。”
　　结果关若玉这波操作直接引来一波突然袭击，一卷打印纸啪的一声敲在她的头上：“你说谁脾气臭爱摆死人脸呢？”
　　柳萤回头一看，傅涟脸上的表情果真同关若玉形容的一模一样，不过他的视线与她接触后表情开始松动，嘴角一抽一抽的。
　　傅涟忍着看到她就想微笑的冲动，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喏，老师让我把台词稿交给你，小爷我要跟你同一组当英文主持，你没事儿记得多来找我排练，懂不懂？”
　　他说得随意，把稿子往柳萤手里一放就走，要不是刚才江敬深提到台词稿本该是由卢雪欢送给自己的，她可能还真就以为傅涟不是特意来的了。
　　翻开稿子一看，四个主持人的台词都在同一份上，不过她的那部分英文主持语被粉色荧光笔标出来了，傅涟那部分用蓝色的荧光笔标注出来了。
　　最醒目的是，这份稿子的首页还用幼稚的娃娃体写了柳萤两个字，后面跟了个垂耳朵的兔子。
　　想着傅涟这种面上高冷又凶巴巴的男生用粉色荧光笔画兔子，柳萤也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不过想起之前在KTV林启山说的那些话，她的笑容还是渐渐淡去了，呼出一口气，把这卷台词稿好好地握着手心。
　　*
　　女生之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团体，如果小团体的带头人物排挤了，那就意味着你要成为孤独的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体育课，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看书写作业。
　　这就是高中最常见的潜规则，没人能够逃出这个圈套。
　　“我周五那天在跟小柔逛街买发圈，看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真的对不起……”
　　卢雪欢眼睛红红的，她手里攥着一张餐巾纸，正是那个叫小柔的女生递给她的。
　　“我看到短信后就马上去了KTV，赶过去的时候包间已经没人了，我真的没想到柳萤现在变得这么凶，她以前脾气很好，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混混们搅在一起。这都是误会，我会亲自去跟她讲清楚的……”
　　小柔握紧了卢雪欢另一只手，好生安慰道：“都说了她是神经病，以前脾气再好，现在不也是这种人了吗郑秋，徐芮，你们也别怪雪欢了，她当时看到短信真的吓坏了，脸都白了，直接就打车往白马KTV跑。”
　　叫郑秋和徐芮的女生正是被关若玉诓去白马KTV的那两个。
　　周五那天下午，她们从下午六点等到晚上九点，结果卢雪欢别说人影了，连个短信都没有回复。
　　本以为要被灌下六箱酒死定了，不过在她们各喝下两瓶后还是被放出来了。
　　虽然没有出事，但是唯独她们二人知道那三个小时的煎熬和惊恐，从一开始期待卢雪欢的到来到后面的怀疑，最后变成了对她的暗恨和怀疑，负面情绪一点一点地侵蚀消磨着她们对卢雪欢的信任。
　　“这是我给你们买的发圈，如果你们愿意原谅我的话就收下好不好？”
　　卢雪欢的掌心躺着两个精巧的发圈，一只点缀着粉色的水晶蝴蝶，另一只点缀着蓝色的水晶蜻蜓。
　　郑秋没说话，只是看着身边的徐芮的脸色滢。
　　后者沉默了会儿，还是露出笑容接过了其中一个发圈：“我要蜻蜓，秋秋你戴粉色好看，你拿那个蝴蝶吧。”
　　卢雪欢漂亮的大眼睛瞬间弥漫出雾气，她有些哽咽：“谢谢你们愿意原谅我……我一会儿就去找柳萤说清楚，告诉她有事冲我来，不要再这样欺负你们了！”
　　徐芮眉毛扬了扬，摇摇头道：“不用啦，我们以后不去惹她就行了，雪欢你们还没吃饭吧？快去跟小柔吃饭，我们真没生气了。”
　　等到卢雪欢离去后，性格更内向些的郑秋拉了拉徐芮的袖子：“徐芮……你真觉得雪欢是没看到短信所以才没过来帮我们吗？”
　　徐芮低头盯着手心的蜻蜓发圈，五指并拢逐渐用力，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她鼻子有些发酸，声音也不由跟着变得喑哑起来：“咱们跟她认识这么久了，又不是没出去逛过街。她哪次不是在逛街的时候不停找我们拍合照？你觉得这年头谁没事的时候一整晚不掏出手机看看？”
　　掌心被发圈硌得生疼，徐芮再想起柳萤当时笃定卢雪欢不会来的表情和自己那会儿拼命维护卢雪欢的样子，更觉得自己的一厢情愿被人践踏了。
　　卢雪欢怕了，怕被柳萤叫的人打，所以不仅装没看见短信不理人，甚至连报个警都怕惹麻烦。
　　而她们倒霉的源头，也是她！
　　这会儿徐芮心里恨的反而不是把她们骗去的关若玉，也不是泼酒的柳萤，而是卢雪欢！
　　徐芮心中越想越难受，抬起手将那个发圈远远地朝着楼下草丛丢出去。
　　“我算是看清楚了，什么好朋友，真恶心！”
　　*
　　晚上还没开始上晚自习，柳萤就看到教室门口矗了个高挑的身影，双手插在校裤兜里，本来还有些土气的灰白两色海城校服都被他的长腿细腰托得好看许多，更莫提那张一出现连老师都忍不住偷瞄的俊秀脸蛋了。
　　柳萤埋着头安静解数学题，没打算出去。傅涟见状也不急，索性自己从后门溜进教室站到了柳萤身边。
　　“你的公式代错了，要用另一个公式，另外这儿可以添加一条辅助线……看，这样就好了。”
　　傅涟丝毫没有因周围骤起的议论声而不好意思，他镇定自若地俯身拿笔，在柳萤的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下一个公式，又伸手点了点某处指明要点：“我讲清楚没有？”
　　他声音本就夹杂着少年的清朗和变声期过后的微微低沉，响在耳畔的时候仿佛拿了根细绒羽毛在她的耳芯挠，又痒又酥。
　　“要上晚自习了，你来我们班干嘛”
　　柳萤小声地说了句，随即把自己的椅子往边上挪了挪同他保持距离。
　　傅涟把笔一丢，顺便合上柳萤的数学题本，扬眉朗声回答：“我跟你们班主任申请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咱们去找个地方对主持稿去。”
　　容不得柳萤拒绝，他光是站在这儿就极有压迫力了，更别提边上不断投过来的目光更是让她不得不出去避难。
　　傅涟这种自带闪光灯的人，真是惹不得。
　　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傅涟落后了柳萤半步，看着她随着步伐晃动的长发，忍不住轻扬唇角。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见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那张脸明明长得也不搞笑啊。
　　柳萤走在楼梯上，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傅涟，直到他觉得不自在了才开口：“傅涟，他们说得没错，我的确在长任医院待过一整年。”
　　傅涟站在阶梯上，头顶是昏黄的楼道灯光，他惯来神情傲然的脸这会儿像是凝住似的，眉毛微蹙，唇珠动了动却没声儿。
　　柳萤往后又退了一步，与他的距离更远：“那天想打你的那人——黄色头发那个，他说你跟他约好了想接近我，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神经病。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神经病，你离我远……”
　　“闭嘴！”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人便三步并两步快速靠近柳萤身边，一把捏住了她的上下唇，表情凶狠，像只龇牙咧嘴的哈士奇：“谁他妈没进过医院你告诉我啊！谁没生过病你说啊！老子当年还长过痔疮我说出来炫耀了吗！你进过精神病院有什么稀奇的！”
　　“……”
　　柳萤被他用奇怪的姿势捏着嘴不能说话，却还是没忍住，眉眼间浮出淡淡的笑意。


第14章 互怼从外语开始
　　林启山连续三天发现自己的山地车轮胎被扎破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招谁惹谁了？”
　　他朝着天空比了个中指，没一会儿就有只橘猫慢悠悠地走过来，又抬着腿在他的车边撒了泡气味恶臭的尿。
　　“卧槽今儿正主在！”
　　肥橘灵巧地避开了林启山的飞毛腿攻击，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迅速逃离现场。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作为学校里众多鸟类及流浪动物的投食员，柳萤深受动物们的爱戴。
　　谁欺负柳萤了？行吧，那就等着遭受这些小动物们暗搓搓的报复吧。
　　不过最近柳萤身边总跟着个江敬深，两人同为毛绒绒动物爱好者，在投喂流浪猫狗这件事上很有共同话题。
　　把猫粮均匀地放在学校各个角落后，江敬深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书包打开，里面忽地钻出来一只毛绒绒的小杂毛狗，乌黑的鼻子湿漉漉的，亲热的在柳萤的脸上蹭了蹭。
　　“汪！”
　　好几天没看到小奶狗了，柳萤也有些惊喜：“你怎么把它带学校了？”
　　江敬深推了推眼镜，把小奶狗递给柳萤，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它应该想你了，你也不来看它，所以只好带它来看你了。”
　　从草丛里钻出来吃猫粮的肥橘很想白他一眼。
　　呵，男人，连小狗都能这样随便利用，真是有够坏的。
　　江敬深当然不知道肥橘在想什么，他看到猫以后只觉得高兴，颇为欣慰地对柳萤说:“这只猫挺有良心，还认得出我，不枉我去年喂了它一学期。”
　　说完后还拍了拍肥橘丰满的猫屁/股，盯着那两个毛蛋蛋若有所思道:“要不这周末就带它去做绝育吧……”
　　一道橘色闪电从江敬深手中掠走，飞快蹿入草丛。
　　不过它还是没忘记叼走江敬深手里的小鱼干。
　　谁知本来柳萤怀里的奶狗见到肥橘跑了，也狗腿一蹬跟着逃走。
　　“小狗！”
　　柳萤和江敬深拔腿开追，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从铁栅门钻进男生宿舍范围内后，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它的腿不长，那些荒草灌木对于它来说像是一片原野或丛林，奔跑在里面跌跌撞撞。
　　可是它仍然跑得飞快，半步不停留。
　　直到在草丛最深处寻到那个小小的皮球后，它才兴奋地叫唤了两声，叼着那个球摇着尾巴飞快跑回江敬深的脚边。
　　小奶狗仰着头望着他，汪了一声，尾巴垂在地上摆得飞快。
　　球滚落在地面，最后停在他的鞋边。
　　江敬深蹲下身，捡起皮球丢出去，小奶狗兴奋地叫了一声追了过去，又把球寻回了。
　　柳萤听不懂小奶狗在嚷嚷什么，不过看着它来回奔跑的样子还是明白了。
　　“它大概是想之前的主人了。”
　　“它不知道自己被丢了吗？”
　　肥橘不知道从哪里晃悠着出来，小声嘀咕:“被宠过的猫狗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会有被抛弃的那天。”
　　猫叫声又娇又软，嘀咕的话却是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柳萤看着江敬深丢那个球痘小奶狗玩，呼出一口气后开口:“江敬深，你准备一直养它吗？”
　　他回过头看柳萤，眉眼间笑意温和，点点头答道:“当然啊。”
　　“那给它起个名字怎么样？”
　　柳萤看着小奶狗叼着球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忍不住开口提议:“就叫小皮球吧？”
　　*
　　有了名字就代表有了新的身份，小奶狗更名为小皮球后也正式成了江敬深家中的一份子。
　　柳萤心疼小皮球被人抛弃的经历，三天两头就跟着江敬深往他家里跑去看狗。
　　前座的间谍关若玉自然是把这事儿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傅涟，于是傅涟也不要脸地跟着去看狗。
　　他的好兄弟薛盛阳也不甘落后，还顺带拉上了关若玉，于是一起跟着看狗的队伍开始扩大，每天中午江敬深家都异常热闹，整张餐桌都能坐得满满的。
　　柳萤怀疑后面来的这几个人都是为了在江敬深家蹭午饭，毕竟班长大人厨艺很是了得。
　　“等会儿吃了饭咱们一起对主持稿。”傅涟刨了口饭，殷勤地准备把最后一块排骨夹到柳萤的碗里。
　　薛盛阳很不客气地中途拦截了这块排骨，笑眯眯问:“老傅，老师不是让你去文艺汇演上弹钢琴吗？怎么突然改主意让你去主持了？”
　　傅涟暗暗地瞥一眼柳萤，还不是因为听说了她被推荐当英文主持……不然他才懒得接这种累活儿呢。
　　不过他是个矜持的男生，这种理由肯定不能说出口。
　　于是他神情自若，淡然回答:“口语好，没办法。”
　　关若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扬着眉反驳:“得了，你口语可没人柳萤好。你英语再怎么好，翻译的时候也得在脑子里过一遍吧？”
　　她拍拍柳萤的肩膀，与有荣焉道:“咱们柳萤翻译英语，那是张口就来不带思考！”
　　“真这么厉害？”
　　傅涟眼睛一亮，随口说了句英文十四行诗，柳萤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饭，用英语接了下半句。
　　他又说了几句经典的美剧台词，柳萤淡定地一一接下。
　　傅涟不信邪了，他妈妈是传说中最难方言地区的温州人，，他小时候很是艰难地学会了半吊子温州话。
　　于是在短暂的思考和回忆后，他有些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温州话。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恶魔的语言温州话，以其毫无头绪的腔调全国闻名。
　　柳萤曾经听自己从温州来的幼儿园老师讲了三年，每当她打电话讲方言的时候，小柳萤就仰着脑袋安静地听着。
　　后来她能百分百还原句子腔调后，老师便颇有兴致地教她说温州话。
　　在语言天赋点满的柳萤面前，傅涟这个半吊子还真不行。
　　柳萤夹菜的手顿了顿，她强忍住快要憋不住的笑，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用比傅涟纯正了百倍的温州话回道:“行了，说不好就不要再装了，反正他们都听不懂。”
　　“……”
　　傅涟听懂了，他神情古怪地盯着柳萤看了半天，又从嘴里冒出来一句半吊子粤语。
　　于是柳萤面不改色地用正宗粤语跟他聊天。
　　傅涟仍不甘心，从半吊子的法语说到了看灌篮高手网球王子学来的磕磕巴巴日语。
　　柳萤就像是一位武术宗师，淡定从容地应付着一个后辈的挑战，伸着个指头把傅涟砍过来的剑劈得粉碎。
　　饭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懂，但是完全感受到了其中的刺/激交锋。
　　海城中学的学神傅涟，现在被柳萤按在地上摩擦了！
　　傅涟抿着嘴半天没说话，表情莫测。
　　餐桌上安静了片刻，他忽然勾了勾唇角，定定地看着柳萤。
　　“Язнаю,тыникогданебросишьменя,потомучтомыпредназначеныдругдругусудьбой.”
　　柳萤的脸蓦地涨得通红，推开椅子起身低语:“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饭桌上其他人还没听明白，纳闷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问傅涟:“你说什么了？”
　　傅涟并不回答，只是忍不住地笑，星点般夺目的眼睛亮亮的，紧紧追随着柳萤。
　　“你看，这句她回不上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纠结老傅说了什么。
　　因为这是你们的文盲霜百度来的。


第15章 乌龟从池子来
　　夏末午后烈日仍盛，晒得人昏昏欲睡。
　　高一33班的体育老师让学生们跑了两圈便宣布自由活动了。
　　整个操场上三三两两散布着学生，唯独篮球场方向人声鼎沸，聚了好几圈的人，且大多都是女生。
　　关若玉拉着柳萤想去凑热闹，边上的方小卉依然习惯性地顶她两句:“花痴，打篮球有什么好看的。”
　　语罢又有些小心地看一眼柳萤，比起大大咧咧关若玉，方小卉现在在柳萤面前更加小心翼翼。
　　所谓不叫的狗才会真咬人，方小卉现在深刻地觉得看似文静好欺负的柳萤，就是那条会猛地蹿起来咬人的那条狗。
　　当然，这种话她现在是不敢当着柳萤面说的。
　　柳萤自动过滤掉方小卉的话，遥遥一看问关若玉：“那边在打篮球赛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高二1班的体育课一般都比普通篮球赛热闹。”
　　一说到高二1班，柳萤就差不多明白了。
　　且不提这个理科特尖班的学神光环，这个班上的男生们也是个个高挑帅气，例如清秀儒雅的班长江敬深，又如阳光还有胸肌的薛盛阳……
　　当然，在那个男人的祸水脸面前，这些都黯然失色了。
　　“傅涟这张脸好看得过分了，打球龇牙咧嘴吼的时候怎么都没死角……”
　　刚走到人群最外围，柳萤和关若玉就听见有妹子在小声念叨这类话，不过任凭柳萤踮起脚尖想往里面看清楚傅涟是怎么样龇牙咧嘴也没用，身高限制了视力，她只看得见一个个乌黑的后脑勺。
　　此处不得不提的是，海城中学不愧是重点中的重点，这儿的学生们大多已经开始面临秃头的烦恼，后脑勺发量逐渐稀疏。
　　关若玉往里面凑了凑没成功，索性放弃了，自己跑去打排球去了。
　　柳萤倒是没跟着她去，她环视四周，最后眼睛亮了亮。
　　*
　　虽说因为学习任务重所以没有加入校篮球队，但是傅涟的球技向来不错，三分远投更是他的看家本领。
　　一个漂亮的虚晃带球过人后，傅涟屈腿准备投篮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薛盛阳的戏谑笑声：“老傅，小校花在看你呢！”
　　傅涟下意识地抬头准备找她，手中的球在下一秒就被薛盛阳抢过去，三步上篮！
　　“……”
　　傅涟有些懊恼。
　　“小校花在那边给你加油哟。”
　　“快看你家小柳萤！”
　　“你那个小矮子盯着你看呢！”
　　每每傅涟拿到球要投篮的时候，薛盛阳的声音就阴魂不散地在他耳畔响起，而且这招屡试不爽天克傅涟，原本要输的局面因为傅涟的频频失误硬是被追了回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薛盛阳没忍住怪笑出声，只见傅涟阴沉着一张脸朝他走来，正想说句好话求饶的时候，他却半步不停留，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篮球场边上的高低杠前。
　　她今天穿的校服是夏季的裙裤，刚到膝盖，坐在高低杠上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腿，悬在空中微微晃动的时候裙摆飞扬，裸在外的莹白皮肤像是空气细细濯净的奶块，娇嫩嫩的让人想摸摸。
　　傅涟忽然就想起那晚第一次抬着头看她出现在窗台上的情景，也是这样的细细一双腿，在昏暗的夜色中像是会发光似的。
　　他仰起头看柳萤，皱着眉盯着她：“一边儿玩去，别看我打球。”
　　“……”柳萤抿抿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精致小脸上没多少表情，语气有些生硬:“谁看你打球了？我就坐在这儿休息，你凭什么赶我走。”
　　傅涟瞪她一眼，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往她手里一塞，低声教训：“不许在这儿坐！这日头多大，等会儿要是中暑了或者晒黑了怎么办！”
　　他凶巴巴的，不过眼底满满的都是腻死人的温柔，柳萤拿着那瓶被捂得有些温热的水，被他盯得面红耳赤：“我晒不黑。”
　　傅涟仍冷着一张俊脸严肃拒绝：“那也不行，反正不要在我跟他们打比赛的时候看了，或者下次你找个隐蔽的地方悄悄看，再不行今晚我们去体育馆，对完主持稿后我再打给你一个人看。”
　　他脸上神色傲然，自信道:“我投篮超帅！”
　　柳萤没说话，不过从她脸上满满的疑惑可以看出她对于傅涟这番话的不解。
　　傅涟掩唇轻咳一声，眼尾闪过一丝羞涩，声音极轻极轻，同球场那边的欢呼声，再远处的读书声，更远的车鸣喇叭声比起来！轻得像阵风。
　　可偏就吹进了柳萤的耳朵里。
　　“你看着我，我会很紧张的。”
　　*
　　代表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悠悠响起，几栋教学楼的嘈杂声渐长，灯光明灭好似星辰，整个海城中学从沉重的压力中得以短暂解脱，有了片刻的鲜活劲儿。
　　柳萤用中性笔抵着下巴思考几何题，原本清晰的思维这会儿昏沉沉的怎么都理不清楚，只觉得那些图形辣眼睛，怎么看都没思路。
　　“辅助线很重要，光是盯着它是没用的。没思路的时候尝试着多画几条辅助线，说不定就解出来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柳萤一人，傅涟自顾自地挪了邻座的椅子过来坐下，趴在桌上歪着头看着柳萤。
　　他本来总是冷冰冰不近人的模样，这会儿看着也有了乖巧的意思。
　　他的食指和中指做出小人跨步模样，从课桌边缘一直行走到她的五三练习册上，停在那个几何体前面，晃晃悠悠地从一个点走到另一条线上，规划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辅助线。
　　柳萤拿着笔跟着他的手指添上那条线，原本堵塞的思维瞬间有了思绪，迅速地开始在草稿纸上写解题步骤思路。
　　可是还没写出全部步骤，边上傅涟那两只手指忽然动了。
　　它们从纸张上慢慢地走到她的指尖，短暂的停留后又继续沿着她的胳膊攀升，最后小心翼翼地触碰在了柳萤温热的唇瓣。
　　傅涟的眼中哪里还有平日的傲气和疏离，那双眸子弯弯，像一对近在眼前的漂亮星子。
　　他收回自己那两只修长的手指，在柳萤惊慌的目光中把它们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这动作极其暧昧，震得柳萤磕磕巴巴地没说出半句话。
　　傅涟却笑了，说悄悄话似的:“你不喜欢我没事，我现在开始追你，这样可以吧？”
　　语气霸道，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可惜没等到柳萤的回答，因为门口忽然闯进来个关若玉，神情极其激动:“哎呀我的妈，柳萤快跟我出去看稀奇事，我刚准备回家，路过学校小湖边发现湖的王八今儿全爬上岸了！大伙儿都在丢硬币许愿呢！”
　　进来了她才发现自家表哥也在，更加高兴了:“傅涟你也在啊！正好，一起去看热闹！”
　　傅涟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眼睛冷冷一扫关若玉，咬牙切齿骂:“我看你就是个王八！”
　　关若玉:“？？？”
　　*
　　海城中学的人工湖叫千秋湖，里面在十多年前挖湖的时候就饲养了若干老王八。
　　冬天天气暖和的时候，乌龟们也会慢悠悠地爬上岸边台阶或是湖中假山晒太阳，但是一次最多只能见着三两只，很有深居简出的意思。
　　不过这次就相当壮观了，柳萤草草地数了数，竟有上百只乌龟整齐地趴在岸边！
　　学生们也聚集了不少，个个都掏出手机激动地拍些照。
　　不得不说当代中学生素质挺高，大伙儿都不用丢硬币许愿这种操作了。
　　只见学生们排着队拿着幸运的硬币，挑选着自己的命中之龟祈愿。
　　乌龟们的背上整整齐齐地叠着硬币，有只兴许是贝壳生得很圆，颇受学生们的青睐，壳上竟然有十多枚硬币，且堆积得相当整齐平稳，像座小塔似的。
　　柳萤暗中观察了很久，乌龟们闷声不开腔，她也不知道它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看样子乌龟们并不排斥学生们把它们当成吉祥物祈福，甚至还……有点享受？
　　看着这整岸大大小小的托硬币的乌龟，柳萤呆了。


第16章 表情包从柳萤来
　　清晨暑热尚淡，仅仅穿个短校服还是有些冷了，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阵风刮来，柳萤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继续往里走。
　　就在即将踏入校门口刷校卡的一瞬间，一台摄像机突然出现在柳萤面前，与之相对应出现的还有一个面带灿烂笑容的女记者。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海城中学的学生吗？”
　　微怔过后柳萤点头：“是的。”
　　“那么你有没有看或者听说过你们学校的神龟？”
　　“神龟？”柳萤迟疑片刻后认真开口：“那不是神龟，就是最常见的中华草龟，我们口中的乌龟就是指的它。记者小姐，封建迷信要不得。”
　　成功摆脱记者追问的柳萤走进学校后才发现，千秋湖那边已经聚集了无数学生了，大伙儿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个个揣着个硬币围在岸边。
　　柳萤停在边上观望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有热心同学塞给她一枚硬币：“没带硬币是不是？我给你一个，走快去排队，不然晚了上课了就来不及向神龟许愿了。”
　　“…”
　　柳萤甚至还没看清楚这位免费赠硬币的雷锋是谁，就被人流推着进了队伍。
　　学生们素质真是不错，自觉排队，许愿过程也不超过五秒，效率奇高。一共十多个长队，柳萤这边的队伍移动得飞快，没多久就轮到她了。
　　心情复杂地看着这满地的王八，柳萤迫于周围人的压力，把硬币放在了面前的乌龟壳上。
　　“谢谢——”
　　柳萤终于听见王八说话了，它把声音拖得老长道了声谢，然后驮着背上那十多枚硬币小楼慢慢地朝着水下游去，紧接着又是一只新乌龟浮上水面，艰难爬到岸上顶替了刚才那只乌龟的位置。
　　“哇新的神龟已经出现，我们怎能停滞不前！”
　　群众们欢呼着，又掏出更多的硬币。
　　而远处的记者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拿着摄像机情绪激昂地解说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
　　“观众朋友们快看，这就是海城中学神奇的文曲神龟，大家都知道啊，海城中学是全国闻名的重点中学，年年海州市的状元都出自这里，而这里的湖水不仅养育了这些莘莘学子，也养育了这里的文曲神龟，据说只要把硬币放在乌龟的背上祈愿，就能够考试顺利……”
　　“到底是哪个家伙第一个把硬币放到乌龟背上给海城中学丢人的……”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神色激动的关若玉站在镜头前面侃侃而谈：“是的，就是我第一个发现神龟们在集中上岸，我当时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只要把坐公车的硬币放在神龟壳上许愿，我今天的数学周考就能得高分……”
　　柳萤：“……”
　　她不露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飞快离开现场，这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和关若玉认识，就太丢人了。
　　*
　　“你是说那些乌龟啊？”
　　午休的时候柳萤打了饭坐在天台一个人吃，过来蹭饭的一群麻雀啄完了地上的饭粒后心满意足，围在柳萤边上开始汇报海城中学大大小小的八卦。
　　“嗨你不知道，千秋湖里最近来了只新龟，听说以前是当过宠物龟，相当了解人类社会的有见识的龟。”
　　柳萤扒拉着米饭，咽下后吐槽道：“新龟让它们出来骗钱吗？”
　　“你情我愿的事儿哪能叫骗呢？亏你们政治老师一直教你们辩证唯物主义，结果还是这么多人迷信，啧，我们麻雀现在都不信这些东西了。”
　　小麻雀叽叽喳喳跳到柳萤的头顶站好，神气活现地说着人类的坏话，最后一句话总结：“人类真是人傻钱多，我们麻雀也准备对你们下手了！”
　　“你们还是过段时间再下手吧，别抢了人家乌龟的风头，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乌龟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麻雀们收敛了欢快的语气，叽叽喳喳说得整齐划一：“这是一场战争！乌龟们对千秋湖里的锦鲤的反攻战！”
　　这是一场战争，严肃的战争，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轻松搞笑。
　　柳萤在做数学试卷的时候老想着麻雀的这番话，画辅助线的时候没忍住，下意识的在圆形上添加了几笔画出只乌龟。
　　路过她身边的数学老师揪着胡子停在她背后，看到这只乌龟后实在是太过气愤，生生揪断了一根胡子：“柳萤，这堂课结束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柳萤后背一凉，顿时感受到了学渣的痛苦。
　　“我说柳萤，你上课在干嘛呢？”
　　数学老师泡了杯浓茶捧在手里，瞪着柳萤看了又看，手里还拿了张试卷扬了扬：“你就这么看不起我数学？别的两个主科你都考满分，偏偏我的数学你每次就给我捞一半分数,你跟我就这么客气，舍不得多从我这儿拿点知识是不是？”
　　柳萤很想说不是，可惜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好缩着脖子老老实实装鹌鹑听取老师教育。
　　“全班四五十个人，就你一个人偏科偏到外太空去了！上回周考，你英语又是考了一百五是吧，你大声地说出你数学考了多少分！”
　　本来好脾气慢性子的老头想起上周的数学周考成绩，也气得肝疼，吹胡子瞪眼地凶了一顿柳萤。
　　她低着头，小脸上满满的都是窘迫和羞愧，最后嗫声道：“51……”
　　这也不怪柳萤，毕竟上周数学周考的试卷特别难，整个班及格的也就十来个，她这次考51也不是最差的……
　　不过同样的总分，英语150数学51……
　　也难怪数学老师会心里不平衡了。
　　就在数学老师准备下一轮教育的时候，护犊子的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对视一眼，开始当起了和事佬。
　　“周老师啊，别这么凶人家小姑娘嘛，你看小柳萤一直很乖的，数学这种东西这么复杂，肯定要慢慢来呀。”
　　“就是啊，你教的那个数学啊，我小时候也一直不及格，看我现在不也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吗？”
　　这两个年轻的女老师一唱一和，气得数学老师胡子乱飞，瞪她们一眼:“你们还好意思说！当年我教你们的时候，你们的数学再怎么差也不至于不及格啊！”
　　“我觉得这次周考柳萤做的其实挺好的。”
　　忽然有温和的男声从大伙儿身后出现，戴着眼镜一副好学生样的江敬深与各位老师问好后点了点桌边的试卷，正是柳萤这次的周考卷子。
　　“我看她最后两道大题都写满了，应该考得还不错，及格肯定不是问题。”
　　于是数学老师忍着教育学渣的冲动，转而开始给柳萤的这次卷子批阅分数。
　　选择题的正确率倒还算不错，不过填空题开始就一个个红叉开始出现了，柳萤越看越心虚，缩着头不敢看，又不死心想瞅一瞅。
　　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模样，江敬深无声地笑了。
　　他今天来这边办公室送课件，目睹了柳萤被数学老师教训的全过程。
　　平时看着总是淡定得像是任何事都不慌忙的小姑娘，在数学老师也会皱着眉委屈巴巴地低头认错，也会嘴巴小声嘀咕着谁也听不见的话。
　　这会儿的柳萤真是孩子气十足，加上那张娃娃脸，可爱得紧。
　　就在江敬深微笑着观察柳萤脸上那些随着红笔打出的勾勾叉叉不断变化的细微表情时，数学老师也把分数给统计出来了。
　　柳萤瞄一眼，眼睛亮了亮，不过看到数学老师难看的脸色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70分，进步很大啦！”英语老师笑眯眯地捏了捏柳萤的脸蛋:“哎呀小可爱你真棒，加上语文和英语的300分，你三门主科平均分也有一百二十多分了呀，算是高分啦！”
　　数学老师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吹胡子瞪眼睛:“我可真是尽教出些数学天才！”
　　江敬深是忍着笑跟柳萤出办公室门的，原本还低垂着头做失落状的柳萤一出门立马抬起头，嘴边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
　　目睹这一切的江敬深很是好奇:“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当然啊。”柳萤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我这次的几何大题拿了满分呢，这是第一次大题拿满分！而且平时都是考五十多，这次考了七十，是历史性的进步！”
　　江敬深听完后也跟着弯了弯唇角，赞同地点点头:“那果然是值得高兴的好事，而且我要告诉你另一件……嗯，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萤抬头睁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江敬深，后者笑容加深:“你上热搜了，现在是网红了。”
　　*
　　“神龟妹妹”
　　这是今天下午微博的热搜标题。
　　一则新闻采访片段在微博上被转发了上万次，一位女记者情绪激动地铺垫了半天神龟事件，结果被采访的那个小姑娘却是面无表情地说——
　　“封建迷信要不得。”
　　本来海城中学名气就很大，再加上这次王八们集体上岸事件也被当成各种祈福事件在转，突然冒出来一位长相非常可爱的小妹妹一本正经地科普……
　　这小妹妹也太萌了吧！
　　“封建迷信要不得”这句话突然就火了……
　　当然，原主柳萤也跟着火了。
　　她成了今天突然蹿红的网红，仅仅半天时间，她就看到了自己采访的截图做成的几百张表情包……
　　最热门的那张表情包已经被点赞过万，上面的她被P成了熊猫头，拿着只乌龟，表情一本正经。
　　下面配了一行字——
　　封建迷信要不得！
　　她当初就不该说这句话！


第17章 憎恨从犯罪来
　　所谓的生物竞争是一件复杂的问题。
　　“首先，我们需要在舆论方面压制对方。”一只小王八语速和缓，但是语气异常坚定地说道:“我们要展现出我们的独特之处，要让人类回忆起传统文化中，乌龟才是真正的祥瑞之物这件事。”
　　“你——说——慢——点，我——听——不——清——”
　　边上的老龟拖着长长的声音回应。
　　“简而言之就是，我们要取代锦鲤，重新夺取海城中学吉祥物的称号！”
　　小王八情绪激昂地喊出了目标。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王八，与那些在千秋湖里过了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其他乌龟比起来，曾经当过宠物的小王八对于人类社会相当了解。
　　“锦鲤现在已经成了新一代好运福气的象征，想当年提到瑞兽首选我们乌龟，四大神兽的玄武是我们的老祖宗，那些小金鱼……它们顶多就算是点缀在水里的小装饰！现在千秋湖大部分水域都被锦鲤们占据，它们长得肥肥胖胖，我们乌龟却还是瘦得只剩一身壳！”
　　“我们要反抗！”
　　“我们要斗争！”
　　总之千秋湖里的乌龟们从新来的小王八口中得知外界的新消息后，平日里并不在意锦鲤们占水域的老好人们本来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现在直接变成了退一步越想越气。
　　它们决定向锦鲤发起反攻，这第一步就是建造个龟宫！
　　据说远古时候，每片水域都会有座由金银珍宝建造而成的龙宫，这是最高权力的象征。
　　乌龟们经过讨论得出结论，要想压过千秋湖里的锦鲤一头，首先就得拥有一座足够豪华的龟宫。
　　当然，千秋湖底什么宝物都没有，想要用金银珍宝修筑着实难了些。好在小王八脑子好使，想起曾听说人类喜欢往寺庙里的老龟身上丢硬币，就决定齐刷刷上岸讨点硬币造宫殿。
　　事实证明人类果然喜欢这些玄学，一个个排着队给乌龟们送建筑材料，很快就用这些小山似的硬币把地基给打好了。
　　乌龟们振奋不已，努力朝岸上爬去讨更多硬币。
　　而柳萤对此仍是一无所知，她只从麻雀嘴里只得乌龟准备跟锦鲤打仗，还琢磨这些乌龟是准备用硬币砸死锦鲤呢……
　　柳萤现在头疼的是数学老师的突然关爱。
　　一份70分的试卷虽然不及格，但是也给了数学老师一丝希望，毕竟跟不久以前的50比起来这也是巨大的进步了。
　　他觉得只要把柳萤的数学成绩提起来，再结合她其他科目的超高分，完全有机会在这个普通班里培养出一名新的高考状元！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告诉柳萤的，他只是冷酷无情地给柳萤额外关注。
　　比如一直让她上讲台做题，一直拿着她的五三练习册面批面改。
　　柳萤压力格外大，仅仅两天就对数学老师产生了畏惧心理，具体表现为看见数学老师的秃顶就觉得眼花头晕想跑路。
　　“函数题……我是真的看不懂。”
　　柳萤老老实实地认怂，蹲在她边上看主持稿的傅涟抬手拿过她记数学例题的小本子:“好了，先把数学放一边，来把你的主持稿背一遍轻松一下。”
　　这话听着古怪，不过对于柳萤来说倒是事实，背英语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一件轻松活儿。
　　于是她站在天台上，面对着不远处那堆欢快啄米的麻雀顺畅无比地开始背主持稿。
　　后天就要开始海城中学的文艺汇演，两对主持人分头背了这么多天的主持稿，终于还是要聚在一起四人练习一下了。
　　等她背完第一遍台词后，天台的门被推开，把校服穿出西服风度的江敬深走在前面，卢雪欢落后半步跟在他后面。
　　尽管知道卢雪欢今天会来，不过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柳萤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不好意思呢，刚才老师让我帮着改试卷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让你们久等了。”卢雪欢依然是面带甜美微笑，双手放在胸前抱着那册薄薄的主持稿。
　　收回放在傅涟身上的视线，她偏过头看着柳萤:“柳萤，我当时因为要去补习数学所以忘记把主持稿给你了，准备再给你送来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拿到了，真的很抱歉。但是……”
　　卢雪欢话锋一转，脸上的甜美微笑也渐渐收敛，表情严肃:“但是，柳萤你怎么可以跟那种混混结交到一起，还唆使他们来打我的朋友呢！”
　　卢雪欢脸上的表情越发难过，眼眶微微发红，有了晶莹的水意:“我忘记给你稿子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对我的朋友啊！而且我还记得你当初是个多么温柔的好女孩啊，怎么现在出了院变成这个样子了……”
　　柳萤面无表情地看着卢雪欢，她听着她那些拐弯抹角说自己坏话的台词，倒也没有生气没有发怒，只是心中莫名觉得遗憾可惜。
　　卢雪欢说自己当初是个温柔的好姑娘？恰恰相反，当初她脾气可比现在暴躁百倍。
　　她那会儿眼睛里揉不进一颗沙子，满是少年人的热情和嫉恶如仇。哪个男生欺负卢雪欢了，她总是哭的那个，柳萤个头虽小却总挡在她前面，挥动着小拳头把男生们都赶走。
　　现在听卢雪欢睁眼说瞎话，柳萤甚至都懒得反驳了。
　　而且也不用反驳，因为当天在白马KTV的另一位吃瓜群众也在现场，虽然卢雪欢的目的好像就是让他误会柳萤脾气差还跟小混混不清不楚……
　　十多岁的卢雪欢跟十多岁的傅涟比起来，果然智商上面还是有些差距。
　　毕竟也只是高中生，目前来看不太可能有太高段位栽赃陷害人，能说出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误导别人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傅涟这家伙不仅脑子精明，还亲眼目睹了当天发生的所有事。
　　他听了卢雪欢这番话才吃到真正的瓜，原来背后传柳萤坏话的罪魁祸首就是卢雪欢啊！
　　柳萤和傅涟神情古怪地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沉默，继续看卢雪欢的表演。
　　可惜后者不算蠢，发现傅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后适时地截住了话头，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柳萤将她彻底无视，这出独角戏着实难继续唱下去。
　　卢雪欢的主持稿背得也很流畅，四人试着配合了两遍后并无问题，她看向傅涟:“要不我们明天继续……”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我跟柳萤还有事儿。”傅涟没给卢雪欢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本双臂弯曲懒懒地撑在天台护栏上，这会儿便站直身子走到柳萤边上，把她的稿子还有那堆数学笔记都捞到自己怀里，瞄一眼柳萤，示意后者跟上来。
　　“成了，现在心情好了吧？”
　　几乎一出天台的门，傅涟就毫不顾忌地揉乱柳萤的刘海，声音里透露着止不住的欢快:“嗨，你不喜欢她，咱们不搭理她就是了，我看每次她一出来，你这张小脸儿都快僵住了，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傅涟一点儿背后说人坏话要降低音量的自觉都没有，江敬深都听得一清二楚，站在他前面的卢雪欢想来也是听见了。
　　可是她脸上表情却半点不变，依然温温柔柔的模样看着台词稿，似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上面，一点儿要分散注意力的意思都没有。
　　江敬深没有多问，白净的脸上表情平静，礼貌地询问卢雪欢:“还要再对一遍主持词吗？”
　　她好像没听见，仍然小声默念着稿子，直到江敬深微微抬高声音再问了一遍后，卢雪欢才面带愧色地抬头看他。
　　“不好意思，刚有点走神。我们先不对稿子了吧，我想先回去复习下午要上课的内容。”
　　卢雪欢的举止很有礼貌，和平时并无区别。可是沿着阶梯一级一级走下去的时候，原本还平静的眼神也逐渐开始黯淡下来。
　　一滴泪水从眼尾率先滑落，就像是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压抑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眼泪汹涌而出，最后抬起头看窗外的时候，她已是死咬着牙才能硬撑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卢雪欢和柳萤曾是最好的朋友，直到那年夏天出了事儿以后。
　　卢雪欢个子高，发育得也早，在那个小姑娘们瘦瘦小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少女的曲线。
　　这成了她的罪，这是那些多嘴的大人们冷眼恶毒说出来的话，他们睁着眼为犯人洗刷污秽，把脏水泼到她的头顶，浇得她浑身冰凉。
　　“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看她那个胸那个屁/股，难怪会被强/奸！”
　　“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怪也不能全怪她的体育老师，现在的小姑娘心思多的很，谁知道是不是讹人……”
　　“这么小就被强/奸，这辈子完了哟……”
　　那些话伴随着无法剥离的空气侵入她的生活，把十多岁的她戳得浑身是血。
　　最后在全家人的商定下，他们选择把这件事压下去，接受对方的私了巨额赔偿，权当无事发生。
　　“女孩子名声最重要啊！”
　　这是她的家里人都认可的一句话。
　　卢雪欢最初也觉得这个结果愧对为自己奔走的柳萤，可是到后来，听了自己父母的一番话后，她才恍然大悟。
　　“你以为她真是你朋友？她怎么就什么细节都知道！那个畜生穿的内/裤什么样她都清楚？她怎么就找到那么多证据了？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当时她肯定自己就在附近看着，但是害怕了所以不出来救你，甚至故意不去找人帮你！你真信她说的能听懂狗叫这种瞎话？你把她当朋友，她把你当傻子呢！”
　　卢雪欢咬着牙忍住眼泪，她恨那个畜生，却没办法恨让自己选择放弃上诉的家人，因为家人肯定都是为自己好的。
　　所以她只能恨柳萤，恨柳萤当时不出来救自己，恨柳萤骗自己。
　　她的青春已经被毁掉了，她被难听的流言蜚语淹没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而柳萤呢？她只是被带去医院做治疗而已。
　　而现在从医院出来的柳萤虽然性格变了，但竟然还是以前一样，谁都喜欢她，就连向来心高气傲的傅涟也只对她好。
　　明明跟傅涟同班的是自己，相处更久的是自己，最先认识的也是自己。
　　卢雪欢想，这世界果真一点儿都不公平。


第18章 成精从锦鲤来
　　习惯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柳萤再次认识到这个问题。
　　证据就是现在傅涟领着她逃晚自习，她也只是稍微反抗了一下就顺从了。
　　不过其中也有傅涟信誓旦旦保证:“今晚我给你单独辅导数学”这个原因在其中。
　　傅涟的数学到底有多好，柳萤也不太清楚。不过从每次周考的红榜上他数学都没有下过140来看，想来也是变态级别的。
　　柳萤这样的数学辣鸡能够被变态单独辅导，这就好比一个刚剃度的小和尚被神秘扫地僧传功一般难得。
　　晚自习跟老师委婉地提了一下，班主任英语老师毫不掩饰对柳萤的偏爱，挥挥手就同意她出去补课了。
　　傅涟正站在走廊通风口，他个子本就挺高，本身都快突破一米八了，头顶的灯光把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柳萤的脚下。
　　“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几个小笼包。”
　　傅涟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纸袋，脸上想强装出霸道冷酷的模样，奈何每次看见柳萤都忍不住想露出笑脸，所以嘴角一抽一抽的很是痛苦。
　　小笼包还是热的，柳萤跟在傅涟身后一边走一边小口咬着，等被他带到音乐楼前的时候才吃完。
　　柳萤打量了一下音乐楼，这栋楼的常驻生是艺体生，或者是哪个班有活动需要借用教室时才会来这儿。
　　柳萤还是第一次来这栋楼，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傅涟，好奇询问:“为什么来这儿补课？”
　　“因为这儿晚上清净没人打扰啊。”
　　傅涟往前踏一步，看到柳萤站在原地没动，忍不住笑了:“别想歪了，我可不是坏人，而且你没听到这儿还有琴声吗？还有学生在这儿练琴的，你放心。”
　　果真，楼中仍有叮咚的钢琴声，在夜风中旋律听得并不特别清晰，却依然能感受到跳跃的音符，不觉喧闹，反添宁静。
　　楼道里的灯没全开，傅涟走在前方对着柳萤伸出自己的手，她犹豫了一下没拉上去。
　　少年便不高兴地瞪她一眼，柳萤耳朵发着烧，偏过头不看他，傅涟只好作罢，退两步回来与她并肩前行。
　　音乐教室的门都锁了，也不知道傅涟从哪儿弄来了钥匙，熟练地开启了其中一间教室门。
　　空荡荡的音乐教室，窗边有台立式钢琴，看着已经有些年份了，再边上有张桌椅。
　　傅涟把柳萤的笔记本和数学练习册放在那桌上，食指微曲敲了敲桌面，自己则径直走到最前方的讲台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副平光眼镜戴上，表情严肃。
　　“柳萤同学赶紧回座位，该上课了！”
　　或许是只需要照顾这一个学生所以能够完美配合她的进度来调整授课内容，柳萤在心中暗暗比较了一下得出结论……
　　听傅涟讲数学知识点，似乎真比自己班教数学的周老师来得明白。
　　不过讲到最末尾的时候，兴许是今儿傅涟站在讲台上角度不同，柳萤忽然总觉得今天他哪里不对劲。
　　往边上的镜子墙上瞅了瞅，柳萤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傅涟，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
　　傅涟手上一用力，粉笔折断了。
　　而且他的脸上也以无法控制的速度漫开红晕。
　　他企图装作没听见柳萤的话继续讲课，结果后者似乎对这个问题比数学更感兴趣，又重复问了一遍。
　　傅涟只好瞪一眼这个坏学生，教育道:“上课呢！因为你开小差，所以额外给你布置道家庭作业！”
　　他红着脸转过身，刷刷刷地在黑板上写下长长的一道题。
　　“(sqrt(cos(x))*cos(200*x)+sqrt(abs(x))–0.7*(4–x*x)^0.01、sqrt(9-x^2)的图表”
　　“？？”
　　柳萤用看外星符号的眼神仔细盯了盯黑板，然后举手虚心求教:“abs是什么啊？”
　　“绝对值。”
　　于是柳萤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认真盯了半天黑板，最后打了个哈切:“我画不出来。”
　　傅涟也没期望她真能做出这道题，而且只要能把柳萤的注意力从他身高移开就够了。
　　他从讲台上走下来站在柳萤身边，发现她乖乖抄下这道题后心情大好，揉了揉她的头顶:“对，遇到不会做的题就先抄下来以后做，等你画出这个图表后记得给我看。”
　　柳萤不明觉厉，只咬着笔头点点头。
　　“那我们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来——”
　　他慢步行到那台钢琴前，冲着柳萤招招手。
　　两人并排坐在钢琴前面，傅涟随口问了句:“会弹琴吗？”
　　柳萤摇摇头。
　　他右手覆在琴键上，左手牵起柳萤的右手放上来。
　　“那我教你。”
　　他慢慢引导着柳萤按下手指，声音沉沉又温柔:“假装你的手心握着一枚鸡蛋——对，就是这样，然后按下去，轻一些，手指像在跳跃一样。”
　　两三个音符忽地从她指尖绽放，傅涟的笑也随之盛开，指引着柳萤继续按下一个钢琴键。
　　他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几乎要把柳萤的手烫融化。像是一团火把她的手包围着，用温柔的力道指引着她前进。
　　那些叮咚的音符从琴键下流泻而出，她停下动作，偏过头注视着身边的傅涟。
　　他右手手指仿佛在跳舞，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巧优美地跳跃着，轻缓温柔的乐声从他指尖被创造出。
　　曲子由慢到快，潮汐一般加速汹涌，最后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柳萤从未听过这首钢琴曲，只觉得心情莫名的宁静，就像有人在她心口温柔吟唱一般。
　　“好听。”
　　没有等到傅涟问话，她便不由自主地开口夸了他。
　　少年顿时绽放出灿烂笑容，眉梢都跟着上扬了:“往年文艺汇演都是我去演奏，今年要跟你一起主持去不了。”
　　他还有下半句话没说，这才是他带柳萤来琴房补习的原因。
　　男生总是想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展示自己所有的优点，就跟雄孔雀开屏似的，傅涟现在就是那个迫不及待想展开自己尾巴毛的公孔雀。
　　*
　　踩着晚自习下课的点儿出了音乐教室，路过千秋湖的时候依然有好多学生在给乌龟们送硬币，不过周考已经结束了，来祈福的人数锐减，现在用不着排队了。
　　傅涟领着柳萤走到前面，不假思索地往她的手里塞了个口袋:“给你，拿去用。”
　　这个口袋入手很沉，柳萤打开一看忍不住眼皮子直抽抽，里面竟然是半袋子硬币！
　　“你去祈福，有人说放一个硬币考试就能多一分，我想了想，你放一百个硬币数学就能满分了！”
　　傅涟说得兴致勃勃，柳萤听到最后没忍住开口纠正他的话:“我数学能考七十了，不用丢一百个。”
　　在傅涟这种数学满分人才眼中，五十和七十没有任何区别，不过为了照顾柳萤的尊严他还是没把这句欠打的话说出来。
　　他点点头顺着柳萤的话头继续道:“那就丢八十个过去，这样就能满分了。”
　　“不要这么迷信。”柳萤很想叹气。
　　傅涟了然地点点头，笑得古怪，顺手捞了只乌龟在手里，模仿着柳萤的表情包开了口:“封建迷信要不得？”
　　柳萤差点没忍住把傅涟这个王八蛋连着那只小王八一起踢下水。
　　傅涟闹着要柳萤信玄学，柳萤誓死不从，结果就在两个人斗嘴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千秋湖里蔓延开一堆红云，且规模越来越大，柳萤盯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一群锦鲤围过来了。
　　说一群并不确切，因为这些锦鲤的数量在不断增加，很快便把这圈水域给挤满了，满池子锦鲤们金红闪闪，在湖边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漂亮。
　　“原来千秋湖里有这么多锦鲤！这是一次性全出来了吗！”
　　“我的天，这是什么好日子，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锦鲤，我微博转发的王思聪抽奖肯定要中了！”
　　“那只锦鲤太大了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鲤鱼王？！”
　　柳萤也伸着脖子看过去，只见这满池子的锦鲤里有一只格外显眼，又肥又胖，目测起码够吃一周。
　　柳萤也啧啧称奇，因为她也没见过这么肥的锦鲤，千秋湖里的锦鲤本来就长得肥，结果这家伙更是鱼中翘楚，瞅着比别鱼胖出两圈！
　　满池子金色红色的锦鲤齐刷刷出现很是好看，学生们顿时来了劲儿，遗忘了岸边仍在等待硬币的乌龟们，转而把寄托着高分期待的硬币往锦鲤堆里丢。
　　在这片喧闹中柳萤仿佛听见锦鲤们骂了脏话，说有人砸疼它的头了……不过锦鲤们好像不会说话，柳萤没试过跟鱼沟通所以也不清楚。
　　“我/日他个龟儿子！仙人板板哦！”
　　乌龟们的新领袖小王八今天也在岸上骗硬币，见到这一切后勃然大怒，对着水中的锦鲤就骂了句方言脏话，说得相当标准。
　　“小孩子——不能说——脏话啊——而且——你——才是龟儿——子啊”
　　老乌龟慢吞吞地教育小王八，不过后者已经情绪爆炸，也不顾自己壳上的那几枚硬币，红着眼飞快地朝着锦鲤群扑去！
　　不过说是飞快，也只是相对于其他老乌龟们的速度而言罢了……
　　在柳萤眼中，那只小王八慢悠悠地爬到最岸边，然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很快地，小王八被锦鲤们挤得不得不缩进龟壳里躲避鱼尾攻击，口中仍然骂骂咧咧。
　　“鲤鱼王我/日你仙人板板，你龟儿不要脸来抢我们乌龟的生意！”
　　“这只王八说的鲤鱼王是谁？”
　　最胖的那条胖鲤鱼思索了一下，没明白，过了会儿忘记了这个问题，又欢快地继续摇着尾巴在水里游。
　　大多数锦鲤的记忆力奇差无比，好在还是进化出了一部分天赋异禀的锦鲤，指挥着这些健忘症同类来与乌龟抗争。
　　显然，这只胖鱼是不在天赋异禀的范围之内的。
　　“它太蠢了，由它来做我们的代表是对我们锦鲤形象的玷污。”
　　千秋湖的角落，一只白色锦鲤摇着尾巴盯向肥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没办法，谁让它是最肥的最显眼那个呢。人类就是这么肤浅，他们不会看我们的思想是否有深度，只会看我们的颜色够不够好看，体型够不够大。”
　　另一只大红色锦鲤的智商更高，它吐了串泡泡:“所以最胖的蠢鱼，反而最受人类欢迎，因为人类觉得鱼长得够大就会成精，他们都忘了建国以后成精是违法行为这条规定了。”
　　大红色锦鲤的话音刚落，就见岸边来了个女生，惊喜地指着那条肥鱼大呼鲤鱼精！
　　关若玉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她惊喜道:“哎！鲤鱼王啊！锦鲤之王啊！这么大一只肯定快修成仙了吧！”
　　小白鱼忍不住叹口气，鄙视道:“……肤浅的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关若玉就是迷信担当了。


第19章 福利从天上来
　　海城中学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激烈的竞争氛围，从特尖班到尖子班再到普通班，能挤进海城中学就代表了他们的实力，一群尖子生们汇聚到一起自然竞争不断。
　　海城中学的动物们也不例外，被这种氛围笼罩的锦鲤和乌龟们也展开了争夺千秋湖霸主的战争。
　　柳萤已经听麻雀们念了好几天了，诸如乌龟们筹集不到足够的硬币，所以开始缩小龟宫的规模；再如锦鲤们在破坏乌龟们的龟宫建设进程，在乌龟们出来骗钱的时候出来抢生意……
　　千秋湖底的明争暗斗相当激烈，就连柳萤喂肥橘的时候也听它在念叨这事儿。
　　不过肥橘关注的点并不是八卦本身，而是————
　　“我才知道湖里原来这么多鱼，想想都流口水了，真香啊……得，今儿我就算捞不着鱼也要去喝口鱼汤。”
　　跟在肥橘身后追逐它尾巴的那三只小猫叫得还不清楚，只跟复读机似的重复“鱼汤！鱼汤！”
　　柳萤没去打扰肥橘的奶爸生涯，学校的文艺汇演晚上要开始，现在她得去换衣服化妆。
　　柳萤的妈妈李雪柔在听说自家女儿要上台主持后很高兴，托国外的朋友买了套价格不菲的小礼服给她。
　　每个女生都喜欢漂亮的裙子，柳萤也不例外，她准备到晚上再换上这条裙子，现在只是把它放在书包里偷偷摸摸。
　　“等会儿我带你去外面化妆，我认识个特别好的化妆师，就在学校附近。你先别急，太早化上脸了到晚上脱妆的。”
　　关若玉遵循自家表哥的指示对柳萤全程关爱，跟在后面很是热情，因为她在文艺汇演中也没什么事，跟着柳萤跑不耽误功夫。
　　高一33班在文艺汇演中也提供了他们班的节目，童话剧白雪公主。
　　只可惜班主任精心策划原定出演白雪公主的柳萤被抓去当主持人了，他们只得换个女主角。
　　班上的同学们经过投票得出结论，为了衬托出七个小矮人是真的矮，一致推选让个子最高的关若玉出演白雪公主。
　　至于要演白马王子的那位男生，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垫了一双又一双内增高，方显得高大威武。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柳萤他们班的节目在海选中就被刷下来了。
　　女主梦破灭的关若玉很是消沉了一阵，这让方小卉很是幸灾乐祸了几天，两人为这事儿吵了好几次。
　　关若玉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美滋滋地领着柳萤去找那个校外的化妆师:“你是咱们班在文艺汇演上的独苗了，到时候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来个惊艳亮相。”
　　关若玉家里不差钱，在寸土寸金的学区给她买了套房专供读书时住。这姑娘在这附近就跟地头蛇似的熟络，领着柳萤在小区里蹿近路。
　　眼看就要上楼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她们二人忽然听见拐角处的小区后门传来了一阵争执声。
　　“你们两要怎么选择是你们的事情，但是请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柳萤和关若玉都愣愣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关若玉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好像是江敬深啊？”
　　这声音的主人本该是温和有礼，如今用这样近乎尖锐的声音怒喊出来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就连向来觉得自己表哥最帅别的男生完全比不过的关若玉也不得不承认，在性格方面，江敬深完全能够甩出傅涟一条街。
　　无论何时都见不到那个清秀少年发脾气，他总是温和宽容地对待每一个人，遇到极其不愉快的时候，也只是推推眼镜皱眉而已，绝对不会说重话。
　　可是现在这样一个人居然有点情绪失控的意思，柳萤有些担心。
　　她拉了拉关若玉的袖子:“我们过去看看，要是他有什么事也好帮忙。”
　　关若玉欣然答应。
　　两人循着声音走到不远处，才看清情形。
　　江敬深怀里抱着奶狗小皮球，他仍穿着海城中学的校服，不过这会儿身上居然有些狼狈，沾着草屑污渍。
　　而他对面则站了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遥遥的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传过来。
　　穿着西服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动作与江敬深极其相似，冷言道:“你要养宠物我不反对，但是绝对不是高中这种关键时期，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宠物这种东西上了大学再考虑。”
　　江敬深背对着柳萤他们，不过光是从背影就可以看出他情绪极差，僵硬着语气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把它丢了自生自灭是吧？你们今天闯入我家中把我的狗丢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男人勃然大怒:“江敬深！你这是跟父母说话的态度吗！”
　　江敬深语气疏离，不带任何亲近的意味:“在生理上你的确是我的父亲，不过你到底有没有尽过父亲的义务，你究竟算不算我爸，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至于她——”江敬深轻笑，嘲讽的意味十足:“我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只比我大五岁的妈？”
　　明显受到过良好教育的男人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王八犊子！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那女人赶紧安抚他，小声地劝说着什么，男人仍不解气，扯着江敬深的衣领抬高声音怒骂:“老子为了你好！你住的穿的吃的不是我给你的钱？那房子是老子的，你想养狗是吧？要么就就把狗给我丢了，要么有种给我搬出去！”
　　江敬深面上露出极淡的微笑，耳膜都被自己爸爸的怒吼给震得疼，却仍不露半点退让。
　　他笑了笑，声音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文尔雅:“跟你比起来，狗更像我的家人。”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当年自己突然多了个年轻后妈以后，才刚上初中的他就在这套房子里定居下来，一个人从娇惯的糙男孩儿变成了现在的家政全能。
　　过生日也好，过年也好，他爸那边最多只有一个电话过来问一句，一年最多踏进他家一次。
　　自从前年后妈生了个弟弟以后，他连电话都很少接到了，只有卡上每个月打过来的冰冷数字。
　　结果现在多好笑，因为养了一条狗被知道了，他们居然大驾光临，趾高气扬地把小皮球丢到小区垃圾桶里。
　　想来是江敬深太懂事太稳重，让他们寻不到半点错处，小皮球的出现让他的父亲惊讶地想起来这个儿子也还是未成年，他也还需要偶尔关心下儿子。
　　这种关心方式极其霸道又不讲理，却偏偏是他这代父亲最喜欢的风格。
　　江敬深至始至终都没有把小皮球放下，尽管它刚才还在垃圾桶里蹭得一身脏兮兮还臭味难闻，可是他还是把它抱在怀里。
　　劝说无果，他父亲拿了房子钥匙转身就走，江敬深抱着小皮球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未动。
　　柳萤与关若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拉拉后者的袖子小声道:“咱们先走远点，然后装作刚走过来什么都没看见再叫他……”
　　柳萤本想给江敬深保留面子，不想让他知道刚才那尴尬的一幕被人撞见了，想来谁都不想被人看见家中的闹剧。
　　谁知道这会儿江敬深却转过身，看着她们躲避的角落温声开了口:“别躲了，出来吧。我早就发现你们了。”
　　“……”柳萤和关若玉挺尴尬地走出来，看着江敬深那一身狼狈的样子欲言又止。
　　江敬深仍是一派和气模样，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打破这份尴尬:“让你们撞见这种事情真是见笑了。”
　　柳萤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到小皮球身上，转移话题:“走吧，我们先带小皮球去附近的宠物店洗个澡。”
　　小皮球被暂时安置在了宠物店，但是江敬深则是无家可归了，他连回家的钥匙都被他爸拿走了。
　　关若玉想了想，犹豫了好一阵儿开口道:“我在你那儿我蹭了好长一段时间饭了，是时候投桃报李了，这样吧，你先买点日用品去我家住吧。我家也在这小区，虽然不是特别大，不过住两个人也没太大问题。”
　　等真正到了关若玉家，柳萤才觉得这姑娘是真的谦虚了。
　　这岂止是住两个人没问题，住十个人都没问题！
　　五室两厅还带个大阳台，面积差不多快三百平了，就海州市的房价来看说是豪宅也不过分。
　　关若玉对于这套房之所以这么大的解释是——
　　“我爸买了两套挨着的，装修的时候偷偷把墙给打通了，物管都不知道。”
　　这么大套房却有些乱，客厅里乱糟糟地摆满了吃了一半的零食和垃圾。
　　小皮球一进来就直奔那袋吃了一半的薯片而去，吓得关若玉连忙把它拎起来:“不能吃！那是上周开的！”
　　“房租你也不用给了，也不用太拘束，傅涟有时候也在我这儿睡的。对了，柳萤你要是想住也可以搬过来。”
　　关若玉一边说一边收拾着屋子，不过看得出来她很不擅长这件事，客厅有越来越乱的趋势。
　　她羞愧地低下头，硬着头皮解释:“我每周会叫一次家政服务……”
　　江敬深轻不可闻地叹口气，上前一步拿过来关若玉手里的垃圾桶:“我来吧。”
　　柳萤不说话，只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干干脆脆地找出还没拆包装的扫把准备扫地。
　　行家一出手果然不一样，关若玉看着变得整洁的客厅不由得感叹一句:“NB！”
　　“江敬深你跟你爸闹翻了，生活费够不够？需要支援的话你直说，冲着你那手厨艺我都愿意承包你的生活费了！”
　　关若玉大大咧咧地说话没遮拦，好在江敬深脾气好不会想多，他微笑着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没事，我这些年的压岁钱都存着的，够用好几年呢，我过两天就出去找套合适的房子租下来住。”
　　关若玉白他一眼:“海州市的房租可贵了，你别大男子主义作祟了，你那点儿压岁钱能有多少啊？”
　　江敬深还真的十指交叉托着下巴认真回想了一番，然后一脸谦虚道:“好像真的不是很多……也就八十多万吧。”
　　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关若玉倒没多惊讶，点点头放心:“那还好，够用两年了。”
　　“……”
　　来自平民家庭的柳萤沉默了，她回想起自己每个月刚从八百涨到一千块的生活费，一时间不知道该骂句万恶的资本主义还是该感慨海城中学的富二代太多。
　　有钱就是方便，小皮球的新狗粮玩具等东西飞快地被买回来。
　　唯一麻烦的是江敬深晚上要穿的西服现在没了，再定做明显不可能，只能赶紧重新去买。
　　关若玉把柳萤带去化妆后，自己跟着江敬深跑去逛街挑衣服了。
　　怕柳萤一个人做造型无聊，临走之前她还给傅涟打了个电话把那人给叫来了。
　　*
　　柳萤正在烫一次性卷发的时候，傅涟过来了。
　　他也还没收拾打扮，身上穿得倒不是校服，而是一身球衣，背上也还背了个装网球拍的包。
　　这人悄无声息地出现，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一副悠哉悠哉的姿态坐在柳萤身后的椅子上。
　　“需要做头发吗？”
　　“不用。”
　　“需要化妆吗？”
　　“不用。”
　　店里的工作人员问了好几句，傅涟都面色不改地拒绝了，直到对方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后，他才神情坦然地指了指坐在椅子上做头发的柳萤。
　　“我等女朋友。”
　　“……”
　　柳萤的耳朵无法控制地变红了，她在镜子里瞪一眼身后那人，声音都因为紧张和羞赧变得有些抖:“傅涟！你不要瞎说！”
　　于是傅涟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跟旁边的店员解释:“我胡说的，其实我们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清清白白那种。”
　　等到柳萤做完头发要化妆以后，傅涟忽然在化妆师耳朵边上耳语一阵，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眼底带笑盯着柳萤。
　　傅涟的视线其实并不带什么侵略性，可是被他这样盯着，柳萤还是浑身不自在。
　　她只能闭着眼装作全心接受化妆师改造的样子，好在这样的煎熬也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半个小时后就差不多了。
　　“你底子很好，皮肤也白净得很，底妆都不用上遮瑕呢。”
　　化妆师夸了一句，满意地看着镜中的新作品。
　　柳萤本就长得可爱，刚烫的大卷发垂在脸颊边上，更衬得那张小脸儿精致可爱，那双雾气氤氲的乌黑圆眼儿嵌在脸上，表情无辜又可爱，仿佛能把人的魂儿吸走似的。
　　傅涟死死盯着她，目光下移到她涂了珊瑚色唇釉的微翘唇瓣上时，忽地就回想起那晚在体育馆里尝到的清甜滋味，险些没把持住。
　　“为什么没画眉毛呢？”
　　柳萤盯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惜化妆师这会儿已经出去了，整间化妆室就只剩下她和傅涟了，她的疑问被他用行动给解答了。
　　傅涟这才松开手，露出那只握在掌心许久的眉笔，自信满满道:“因为我要给你画眉。”
　　古代不都说什么画眉是最高的浪漫吗？傅涟觉得这次机会难得，他也要把握住这次给柳萤画眉的好时机。
　　可惜没人告诉他，画眉是这么复杂的一项工程。
　　傅涟向来万能，学习好打球好会主持会弹琴，柳萤这次也信了傅涟还会化妆。
　　她闭着眼感受着傅涟的手在自己眉毛上抖啊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好了吗？”
　　傅涟连忙制止她睁眼:“等会儿！”
　　又过了会儿:“现在可以了吗？”
　　“再等等！”
　　就这样等了好久，柳萤没忍住偷偷睁了眼，结果在看清镜子中的自己后，嘴唇颤抖了两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镜子里的蜡笔小新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涟别扭地别开了脸，脸涨得通红，仍死要面子地争辩道，“画粗了不算太糟糕！画眉画粗了这种事，能算失败？”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眉型不同”，什么“眉笔不好用”之类，引得刚进来的化妆师们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最后柳萤的眉毛还是被化妆师抢救过来了，傅涟垂头丧气地站在边上，委屈得像条被主人嫌弃的狗。
　　柳萤看他可怜的很，也没计较他把自己画成蜡笔小新这事儿了:“我要去换一下裙子，你什么时候才去换衣服？”
　　傅涟从自己背上取下网球袋，摸出折叠好的衬衫西服:“我跟你一块儿去换！”
　　店员立刻警觉起来:“男女不能同进一个试衣间！”
　　其实他真没那个意思！他只是想一路过去试衣间而已！
　　*
　　傅涟动作很快，换好衣服等在外面玩手机。
　　柳萤那间试衣间的门打开后，他听着动静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却不由得愣住了。
　　柳萤身上的裙子是一条粉色的短礼服，微微带了些性感的小V领，裙摆是云朵般的轻纱，自然蓬松。
　　她就同橱窗里摆放在最显眼处的洋娃娃一般醒目，比最甜最粉的棉花糖还要来得柔软甜美。
　　傅涟的心脏剧烈跳动，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柳萤出来的一瞬间背后还伴了隐约的婚礼进行曲的bgm以及教堂的钟声……
　　妈的，这难道就是超级心动的感觉？
　　如果顺从自己本心的话，傅涟觉得自己肯定会跳起来夸柳萤真可爱真漂亮，不过他觉得这样有损自己形象，所以忍住了。
　　这人只是表情莫测地扫了一眼柳萤，不咸不淡干巴巴地说了句:“还行”，然后就转身往外面匆匆走了。
　　跟在后面的柳萤穿了高跟鞋，虽说之前早就练习过不是第一次，不过这会儿还穿着裙子，所以走得小心翼翼的，为了保持优雅的姿势甚至不得不扶着墙。
　　傅涟出了门暗暗地比了个耶，保持住高冷酷炫的形象了，万岁！
　　“傅涟，你慢点儿呀，我穿了高跟鞋走不快。”
　　那温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后，傅涟回过头，刚才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满脸笑容地快步走到柳萤的身边，盯着她的脸肆无忌惮地看了个够，这才心满意足。
　　他很想弯下腰去抱她，又想起她穿的是裙子。
　　于是傅涟只能伸出自己的胳膊:“喏，小爷又给你福利了，扶着吧。”
　　当柳萤那只软软的小手真的挽上自己的胳膊后，傅涟体内肾上腺素极速狂飙，嘴角抽搐着再也憋不住笑声，恨不得原地起跳上天。
　　他现在超级满足了！


第20章 鱼干从水里来
　　偷偷准备好瓜子花生肥宅快乐水以后，关若玉心满意足地进了海城中学那个能够开明星演唱会的体育馆。
　　好巧不巧地，方小卉就坐在关若玉身边，两人视线对上片刻又默契移开滟。
　　关若玉继续嗑瓜子，一边的方小卉语气古怪:“谁文艺汇演还带瓜子来吃？真是没素质。”
　　关若玉剥了颗酒鬼花生，在方小卉面前晃了晃:“谁规定不能带瓜子了？看不惯我吃瓜子是吧？成，那我吃花生。”
　　方小卉一时气结，她跟关若玉斗嘴上百次基本都没占到过便宜，好在这时候舞台灯光有了变化，在短暂的黑暗后音乐渐响，文艺汇演开始了。
　　走在最前面的主持人是江敬深，他一身白色西服，眼镜也换了副稍显成熟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温文儒雅气质绝佳。
　　关若玉很想找人说话，不过就身边的方小卉算是熟人，于是她递过去一个花生企图缓和气氛，奈何方小卉白她一眼并不接。
　　好在关若玉是个没心没肺的，依然美滋滋地同方小卉说话:“看江敬深这身西服好看吧？得了你不说话我也知道肯定好看，今天下午我给他挑的！”
　　方小卉盯着关若玉眼珠缓缓往上抬，就差露出整个眼白了:“神经病吧？人家那种优等生会跟你这种差生扯上关系？”
　　她话头打住，视线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江敬深右边的女生身上，声音里不由自主地透露出艳羡之意:“人家都是跟卢雪欢学姐那样的女生一起的。”
　　卢雪欢在海城中学里算是个名面孔，能够考进最好的理科班，还长得那么漂亮，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卢雪欢啊——”
　　关若玉瞄一眼台上的人，今儿卢雪欢穿了身纯白色的鱼尾礼服，越发显得身材窈窕美好。
　　可惜卢雪欢的惊艳亮相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大伙儿的目光就跟着移到了后面那个男生身上。
　　傅涟。
　　一个天生的发光体。
　　顺带着，傅涟身边那个娇小的粉色云团也被众人投以目光。
　　“诶那妹子谁啊？长得太可爱了吧？”
　　“高一的小校花——听说在追傅涟呢。”
　　“可爱得像假人诶，想捏捏看。而且在傅涟旁边看起来好小一只。”
　　柳萤觉得自己握着话筒手心在冒汗，一眼望过去体育馆里密密麻麻都是人，头顶的灯光自上而下照过来让她有些慌。
　　还没轮到他们说话，身边的傅涟便关了话筒，微微侧身低头看她，灯光给他的睫毛镀了一层漂亮的光晕，柳萤的呼吸一时间有些停滞。
　　“别怕，要是紧张得忘词了，我给你提醒。”
　　男生说得沉稳又镇定，整个人无比可靠的样子。
　　傅涟有些骄傲，他可是把柳萤的主持词都一并背下来了呢！
　　可惜理想与现实是不同的，当傅涟在朝着舞台中央的路上，低头想看柳萤有没有跟上自己步伐的时候——
　　那件小V领连衣裙领口，隐隐约约间露出一点盈白的起伏，像一道闪电似的劈过傅涟的脑袋。
　　傅涟全程浑浑噩噩，轮到他说主持词的时候，这少年神色肃穆庄重，一声不吭。
　　这番严肃的作态镇住了全场观众，现场跟着沉默起来，一片寂静。
　　他是不是忘词了？柳萤脸上维持着优雅的微笑，跟着大伙儿沉默片刻后，还是选择把话筒关掉，小声地用英文提示了一句话。
　　傅涟跟着她说完了主持词，下台的时候很想用思想者的姿势抱着头捂脸。
　　他为什么总是在柳萤面前丢脸！
　　柳萤见状很是体贴地拍拍傅涟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别怕，等会儿要是你又紧张得忘词了，我给你提醒。”
　　“……”
　　傅涟沉默了。
　　*
　　台上有个班在大合唱，体育馆的外面的肥橘带了三只小猫沿着小道往千秋湖边走。
　　“这几天那些锦鲤都出来了，好家伙，我白天远远一瞅，满池子都是鱼呢！今儿你们干爹就带你们去喝鱼汤，只要你们喝汤的速度够快，指不定就能哧溜一下吸上来一条鱼！”
　　三只短腿小奶猫晃悠悠地跟着跑，一只被根杂草绊倒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又四腿迈得飞快往前冲。
　　最后……一头跌进了湖水中。
　　肥橘大惊失色，趴在池子边上急得团团转:“你这个熊孩子！哎呀这咋整啊，我又不会游泳！”
　　“别——慌——啊——”
　　一只盆大乌龟撕心裂肺地喊了嗓子，慢悠悠地托着小猫从水下浮上来，很快把它送到了肥橘脚边。
　　肥橘连忙道谢，并承诺自己明儿会骗些小鱼干给老乌龟送过来作谢礼。
　　“鱼？我不——吃——鱼，而且——咱们这——湖里多的是——鱼呢。”
　　老乌龟说话声音很慢，肥橘听得很是着急。
　　好在这时候一只小王八从水下浮上来，热情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水域，语速飞快:“兄台会吃鱼啊？你要吃鱼就去那边的水池里捉啊，把那些混-蛋锦鲤捉完最好。”
　　肥橘听得心动不已，毛绒绒的尾巴摆得飞快，不过还是迟疑了一会儿:“可是我不会捉鱼啊。”
　　“你怕什么，咱们乌龟一龟能单挑三条鱼，我教你屠鱼术！你再多叫些猫来，咱们两族一次性把这些锦鲤给灭完了！”
　　小王八精通游说之道，很快就把肥橘忽悠得晕头转向，连尾巴都跟狗似的微微晃动起来了。
　　“只要这只蠢猫多带点它的同类来，就算没法彻底打败锦鲤，也能给它们个下马威，我龟族复兴大业指日可待啊！”
　　小王八斗志昂扬。
　　它却没有本来还是满脸兴奋几乎快流下哈喇子的肥橘在转过身离开后露出了不屑的高冷眼神。
　　“哪里来的小王八也想诳我帮它们抓鱼……真当我猫大王是沙雕吗？而且我现在有二十个固定饲主，天天有上百个奴才给我进贡猫粮火腿肠罐头，谁稀罕下水抓鱼呢？还什么屠鱼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它高深莫测念叨了好一阵，然而身边的三只小猫没听懂，只是追着它毛绒绒的尾巴又抓又咬。
　　肥橘高高翘起尾巴，很失落:“算了，你们这些小鬼头是不会理解成猫的智慧的。”
　　“不过看这样子，乌龟和锦鲤们怕是真的要打起来了，这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啊……不行，我得去跟柳萤通口气！”


第21章 眼泪分文不值
　　台上的热闹是属于演员的，相比起前面的热闹，后台则是安静许多。
　　傅涟时不时地逗着柳萤，完全忽视了好几次企图与他搭话的卢雪欢。
　　他性格比较就算不得讨喜，脾气又臭又自恋，只对自己喜欢的人露出好脸色。
　　这种脾气要换成一个长相普通的男生铁定要被女生投稿去微博骂一声沙雕直男，这个看脸的世界真让人绝望。
　　好在老好人江敬深也在，时不时出声应和缓解下尴尬，让卢雪欢没那么难受。
　　她理了理垂在耳边的碎发，好似不经意地开口:“柳萤，我刚好像看见你爸了。”
　　柳萤缓缓抬头微皱眉，语气倒还是镇定:“你应该是看错了。”
　　海城中学相当人性化，上台表演的学生都能邀请自己的家长过来看节目，她们主持人也在其中。
　　不过柳萤只跟自己的妈妈李雪柔提了这事儿，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早就跟她们母女断了联系，想来不太可能出现在这儿。
　　“我当然不会看错。”卢雪欢也知道柳萤家中的情况，当年她没少去柳萤家中做客。
　　看到柳萤明显情绪不佳后，她忍不住露出笑容:“柳叔叔应该是来看你的吧？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呢……”
　　卢雪欢的语气微妙，柳萤听得心中暗生烦躁。
　　她一点都不想跟自己的爸爸见面。
　　都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别人家不知道，柳萤倒是亲身经历了这种事。
　　柳青山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父亲，当初柳萤站出来给卢雪欢作证，本来大家都以为只是孩子戏言，结果他硬在那个强/奸犯家人的威胁和柳萤后妈的枕边风下，把自己亲女儿送进精神病院。
　　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教育柳萤:“你的话引起了媒体关注，给人家的名誉造成了很大影响，你爸的工作现在都要不保了，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也该懂事点，别再给我添乱了。”
　　于是，为了证实柳萤说的话全不属实，为了甩掉这个破坏他们新的一家三口的拖油瓶，后妈和亲爹欢天喜地把柳萤送去了长任医院。
　　听上去荒诞不经，偏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要论柳萤最不想见的人，她爸绝对排在榜首。
　　结果担心什么来什么，又报完一次幕之后，柳萤的班主任走到后台开心对她道:“柳萤，你爸爸来看你啦，等会儿结束了你记得在后台等下他们。”
　　傅涟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衬衫上的领结，立刻恢复了好孩子式乖巧表情和坐姿，他悄声问柳萤:“叔叔喜欢什么样的年轻人？”
　　柳萤麻木地开口:“不知道。”
　　很想在未来老丈人面前表现一番的傅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往柳萤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你跟你爸关系不好？”
　　柳萤没吭声，默认了。
　　傅涟想了想，决定站在柳萤这边，承诺道:“那等会儿他凶你，我护着你，不怕。”
　　最后的节目演的是个合家式欢小品，教育青春期少年少女们要戒除网瘾，多与父母沟通，体会家庭的爱。
　　柳萤背靠着冰冷的布景板，与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对上视线。
　　她脑子里哐当一声响，空气仍是燥热，她这会儿竟也觉得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青山就站在体育馆后台出口那儿等着她，目光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打量着一件玩意儿似的。
　　他跟边上的安保人员说了什么，又指了指柳萤，那人竟真的放他过来了。
　　柳萤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后台空间就这么大，她无处可退。
　　“你换号码了？电话怎么打不通？”
　　刚一走到这儿，柳青山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
　　柳萤早就把他的号码拉黑了，当然打不通。
　　卢雪欢露出灿烂的笑容，娇声地叫了声柳叔叔好。不过柳青山早就忘了女儿的这个同学，他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当作回应，又皱着眉盯着沉默的柳萤。
　　“说话！你这是对你爸的态度吗！”
　　柳萤站在原地，所有后台工作人员的视线都停在她身上，她觉得难堪极了。
　　声音轻轻的，没有多少情绪:“手机丢了，没买新的。”
　　这种瞎话一听就是骗人的。
　　不过兴许是顾及到这儿还有好几个外人，柳青山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你跟你妈现在住哪儿，什么时候出院的，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也不回来看看你阿姨和弟弟！”
　　“学习忙。”柳萤都快站不稳了，原生家庭的可悲就这样暴露在他人的眼中，她甚至像个乌龟似的想缩回自己的壳中。
　　她有些无法忍受旁人的视线，尤其是卢雪欢那看笑话似的眼神——
　　“别影响别人，我们去边上说。”
　　好在柳青山这次听了她的话，跟着柳萤从后台出口到了体育馆门口。
　　几乎是刚出门，他就不耐烦道:“下周末你弟弟生日，记得回家来吃饭。还有——你表妹明年也中考了，她想考海城中学，她英语不太好，你记得每周末回家来给她补英语。”
　　柳青山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到此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没了柳萤和李雪柔的联系方式，只听说自己女儿在海城读书，便趁着这机会亲自来找，可惜却不是来见女儿的。
　　而是特意为了自己老婆的侄女儿跑这一趟，想来柳萤的后妈是他的真爱，让这个男人脸都不要了。
　　柳萤终于还是没忍住，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我记得我妈是独生女，没什么外甥女侄女，我也没什么表妹。”
　　气氛顿时冷下来，柳青山牙一咬，一双眼瞪得极大，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你再说一遍！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我养你——”
　　“你没有养我。”
　　柳萤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一直以来都畏惧的父亲:“养我的是我妈，她工资一直比你高，从小到大我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她在负担。你们离婚后，她在国外工作也每个月都给我打五千块生活费，你强行拿走其中四千二给你儿子买奶粉买玩具，事实是你欠我钱。”
　　她的小脸微微泛白，嘴唇也不自觉地咬出了牙印，不过语气却再也不像以前面对柳青山那样软弱，变得坚定无比。
　　“你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我欠你什么，你也无权要求我为你的新亲戚们补英语。”
　　“好，好，好！”
　　柳青山连着说了三个好，气得浑身发抖。
　　“你好的很啊！我看你这样子就是真的得了神经病了，你说老子不管你是吧？明儿就管你，我送你进去好好治治你的失心疯！”
　　柳萤的手有些抖，说不害怕是假的，当初她就是被强行带去长任医院关着的。
　　只要家长给够钱，无论孩子躲在哪儿都会被家长带着长任医院的人抓进医院。
　　报警都没用，只会教育几句家长，又教育两句孩子，因为大家都觉得这是家事！
　　她迅速理智，强行作出镇定的姿态:“那些人给你的钱你早就用完了吧？在长任医院待一年要十多万，你舍得吗？当年要不是那些人给那么多钱让你说我脑子有病，把我送去那儿，你会舍得那么多钱送我进去吗？”
　　这句话戳到了柳青山的痛处，当年的事儿闹大了，那个体育老师家中有权有势，先是出了高价跟卢雪欢家中调节，又为了消除柳萤造成的影响，给了柳青山三十万。
　　三十万，十万把柳萤送进精神病院。
　　另外二十万，柳青山添了辆新车，给柳萤的后妈买了个大钻戒，给他儿子买了套正版乐高玩具，一天就用完了。
　　柳青山走之前狠狠道:“你别给我嘴犟，你这周末不回家，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柳萤站在原地，微微抬着下巴，背脊挺得笔直，精致的小脸上没落下半点眼泪。
　　她想，自己绝对不会因为这个人再哭了。
　　眼泪只对心疼自己的人有用，其他时候只是分文不值的废物。
　　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柳萤却正巧对上了另一个人表情复杂的脸。


第22章 柳萤，出大事啦
　　海城中学的文艺汇演完美落幕,出去数个节目因其本身精彩而带来的热度外,四位养眼的主持人也被拉出来好好地讨论了一番。
　　其中柳萤那口神似英语听力的口语水平在诸位英语老师心里留下了强烈印象，都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拉这姑娘去自己班上来个口语交流会,教教那群只会做试卷不会开口说英语的学生。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与柳萤无关,她在体育馆的厕所里好好地卸了妆洗干净脸，又换回那身校服后靠着墙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出了门。
　　门口的傅涟仍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西服,一双长腿站得笔直，高挑的个子把身后的灯光都挡了大半。
　　“走吧，我们出去吃夜宵。”
　　他没提之前碰见柳萤和她爸爸争执的事情，实际上柳萤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跟着自己来到外面的,那些难堪的家庭闹剧被傅涟听去了多少她更是无从得知。
　　而傅涟就像个没事人,除去那会儿柳萤在他脸上看见的一闪而过的错愕外,再也没有半点外露的情绪。
　　“你吃不吃辣？外面有家不错的川菜馆子，里面的冷吃牛肉和双椒兔挺好的,要是不能吃辣的话，我就带你去尝尝新开的一家淮扬菜馆,不过路远了点儿，我骑单车载你过去。”
　　在女生面前向来保持酷帅姿态的傅涟在她面前总忍不住话多，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好吃的全列出来让柳萤痛快挑选。
　　柳萤笑了笑，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去吃川菜吧，我不怕辣的。”
　　傅涟把菜单给柳萤,她没接，他便镇定自若地点了好几个招牌菜,都是最辣的。
　　菜端上来后，柳萤安静不语地埋头吃，跟只兔子似的成了哑巴。
　　热闹的川菜馆里有人笑闹有人喝酒划拳，头顶的长灯笼红彤彤的，充满中国风味儿的雕花隔断墙映着好看的阴影在地上晃，她的一张小脸上落着头顶的镂空花纹阴影，睫毛抖了抖便把这花打碎了。
　　傅涟看得入迷，没说话，只往她碗中夹了一筷子辣椒。
　　“尝尝看，川菜里面的辣椒才是精髓，这个辣椒也不是很辣。”
　　傅涟看了会儿后，表情淡淡地往柳萤的碗中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辣椒，鲜红的暗红的，干椒和剁椒混在一起，艳艳惊人。
　　柳萤愣了愣，抬头看傅涟。
　　那少年眉眼间总带了股子藏不住的傲气，眼尾稍稍上扬，跟骄阳似的灼人视线。
　　而他给自己的这筷子辣椒，恰如其人。
　　柳萤乖巧地把辣椒送到嘴里，舌尖上瞬间迸发出灼伤的刺痛，香是香，辣味也是真的够呛人，让原本自诩算是能吃辣的柳萤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头都昏昏沉沉的。
　　“喝点儿豆奶。”
　　柳萤灌下傅涟递过来的唯怡豆奶，伸着手扇被辣肿的嘴唇，没忍住瞪一眼眼底带笑正瞅着自己的傅涟，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含了半点儿潋滟的泪花儿，很是勾人。
　　傅涟的笑变得更深，他又递过来一块薄荷糖，一边往她碗中夹牛肉一边漫不经心道：“辣哭了也不是很丢脸的事儿，不过味道还不错是吧？”
　　柳萤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把头埋低不吭声，小口小口地咀嚼着碗中的牛肉。
　　“挺好吃的，也挺辣的。”
　　她好似无比认真地吃着傅涟不断夹给自己的菜，因为太辣所以掉下来好多眼泪，从眼中溢出从下巴滑落，把衣服浸成深色。
　　坐她对面的少年只是眼眸弯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是啊，我也快被辣哭了。”
　　柳萤想，傅涟的性格哪有别人说的那么糟糕啊，明明也很温柔啊。
　　*
　　饭后傅涟本想骑单车送心情好转的柳萤回家，奈何那盘子辣椒这会儿起了作用，柳萤被辣得胃疼，这会儿是真的快疼哭了。
　　“都怪我！”
　　傅涟差点儿往自己脸上扇耳光了，在周围瞎蹿了好几圈也没看到诊所，只能把她往校医院带。
　　“我背你吧？”
　　“要不我抱你也行。”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真不是那种耍流氓的人！你现在胃疼呢！”
　　傅涟好说歹说才让柳萤上了自己的背，其实柳萤倒不是怕他耍流氓非礼，而是害怕被其他同学看到了又要被八卦……
　　最近校园流传的各类以她为主角的八卦新闻不要太精彩。
　　傅涟背着柳萤直奔学校医务室，柳萤耳边只有他微微的喘息声和沉稳的脚步声。
　　她小声问了一句：“重不重啊？”
　　傅涟哼了声：“就你这小身板，我一只手能把你举高高，要不要试试？”
　　柳萤心里其实有点儿跃跃欲试，不过傅涟腿长跑得快，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把她送到了医务室，这次是注定试不成了。
　　校医打了哈切给开了一大堆的药，傅涟在那儿跑来跑起又是拿药又是接热水，倒让柳萤很不好意思。
　　“这个吃三颗，这个吃半包，还有这个……”
　　傅涟耐心地把药整理出来，结果一抬头却发现柳萤直勾勾地盯着外面，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的意思。
　　“柳萤？”
　　“我去趟洗手间。”
　　匆匆留下一句话后，柳萤快步朝着外面那个毛茸茸的尾巴走去。
　　肥橘尾巴摇得飞快，黄白相间的尾巴毛在夜风中潇洒飞舞。
　　它虽然体型胖了些，但是身形却相当灵巧，左拐右拐就领着被引出来的柳萤到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
　　“我找了一整晚上总算是找到你了，肚子都饿扁了……”
　　肥橘说得还挺委婉的，一张大圆脸在柳萤的脚边蹭了蹭，仰着个毛绒绒的脑袋对着柳萤娇滴滴的叫了一嗓子——
　　“喵呜呜——”
　　柳萤被它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得心底发虚，老实交代：“我今天没带小鱼干。”
　　肥橘瞬间变脸，要死不活地语气像是失去了猫生的所有乐趣：“呵，既然如此你还出来干什么……行吧，那我长话短说，千秋湖里的乌龟们和锦鲤可能真的快打起来了，不是你们人类理解的宠物之间的打闹，而是两个物种之间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的厮杀。”
　　肥橘走着猫步往柳萤身边靠了靠，胡子抖了抖：“千秋湖里那只小王八有些小聪明哩，其他乌龟可没它那个脑子搞什么物种战争呢。不过所谓时势造英雄，千秋湖面积有限，锦鲤繁殖速度太快长得也太肥，大肆入侵占据原本属于乌龟们的水域，双方争夺栖息地是迟早的事儿，就算没有小王八也会有大王八老王八……诶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柳萤面对肥橘的侃侃而谈很是钦佩，叹服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猫，居然还是审时度势分析时局，失敬失敬。”
　　肥橘被夸得喜不胜收，但还是故作谦虚道：“承让承认，我只是拥有别猫不曾拥有的一些小聪明罢了，所以作为信息交换条件，明儿给我带整包小鱼干行吗？”
　　柳萤自然是答应下来，她家里还堆了半箱用来喂流浪猫的小鱼干呢，本来就打算明天带一包给肥橘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柳萤顺便就向肥橘请教了一句：“那你看，该怎么阻止锦鲤和乌龟们的战争呢？”
　　肥橘用看傻子的眼神瞄一眼柳萤：“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只猫啊。”
　　柳萤犹豫地问：“可是你刚才分析得头头是道很有道理。”
　　“那也不能改变我只是一只猫的事实啊，而且它们打仗关我什么事？要真咬死了鱼翻着肚子浮在水面上，我还能捞几条加餐呢。我之所以来告诉你，只是为了用这消息换一包小鱼干罢了。”
　　肥橘说得理直气壮，让柳萤哑然无语，半天没法出言辩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只猫迈着四条短腿晃悠悠地远去。
　　“学会了没？”
　　肥橘把躲在草里的三只小猫叫出来，语重心长道：“能吃瓜围观就绝不插手，宁愿做一只沙雕猫也不做个诸葛猫，不然麻烦事儿会越来越多找上门来的。这就是你们干爹多年领悟出来的猫生经验，给我记牢了！”
　　小猫们喵咪咪地叫着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这让肥橘很是失落。
　　它走在前面一边嘀咕自己后继无人，一边领着小猫们回宿舍楼下的猫窝。
　　不过在路过千秋湖的时候，肥橘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它的鼻子动了动，紧接着全身的毛瞬间炸开，看着仿佛变成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刺猬。
　　“完犊子！这下子真闹大了！”
　　肥橘看着眼前的那一幕，从嗓子里咕噜了一声，四条猫腿险些不能支撑自己的重量瘫软下去。
　　向来宁静的千秋湖出事了。
　　那片宁静的水面上映着岸边的阑珊灯火，微风拂过水面之时惊起圈圈涟漪，一切都与平时无甚差别。
　　只不过这时候水面上浮着五六只金红色的小锦鲤，白肚朝天翻着，鱼眼无神睁着，身上鱼鳞都被撕咬得掉落不少，阵阵血腥味直直地灌到肥橘的鼻子里。
　　“柳萤啊！”
　　肥橘怪叫一嗓子，拔腿就往回跑。
　　“完啦，这下真出大事啦！”


第23章 麻雀的大智慧
　　喝了满满一杯温水把各类药送下肚后,也不知是药效神速还是心理作用,柳萤觉得自己的胃疼缓了好多。
　　傅涟全程跟保姆似的陪护，坚持要柳萤坐上自己的单车护送她回家。
　　结果刚到停车处,傅涟就看到一只肥滚滚的橘猫趴在自己的车坐垫上面目表情地盯着自己,还娇滴滴地喵了一声。
　　“嗨！它认识我，还冲我打招呼呢！”
　　傅涟很是骄傲,上前好好地摸了一顿肥橘,喜滋滋道:“这猫我见过好几次呢，这回特意守在这儿等我，看来是喜欢我！”
　　肥橘被摸了以后叫了一声，于是傅涟就更高兴了。
　　柳萤看着他傻乐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肥橘说的是:“滚！”
　　可怜傅涟再怎么招女生喜欢,也得不到一只猫的欢心。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猫是世界上最有原则的动物。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贫穷还是富贵,丑陋还是美丽，它们都看不起人……
　　肥橘一直想带柳萤去千秋湖看凶杀案现场,可是傅涟看不懂猫脸色不会做人，于是被肥橘哈了一嗓子。
　　“它凶我？！”
　　傅涟震惊地指着肥橘，后者这会儿又炸毛再哈他一嗓子，傅涟顿时伤感了。
　　“我这么喜欢它，它居然凶我！”
　　柳萤实在是摆脱不了傅涟,只好说今天晚上夜色不错，提议与他共游千秋湖。
　　傅涟脸上的表情岂是惊喜二字可以形容,虽然心底仍想保持酷帅形象装考虑，不过身体早大脑一步，飞快点头应下来。
　　“好啊，我们去约……散步！”
　　走的时候傅涟还想抱上肥橘，然而这猫傲骨铮铮:“臭男人别碰我！柳萤来，抱住大爷我！”
　　“……”柳萤遵命了。
　　两人一猫在浪漫的夏夜同游千秋湖，只是心情截然不同。
　　傅涟一直在那儿纠结要不要偷偷拉一下柳萤的手，脸都快皱在一起了。
　　他偷瞄一下柳萤才发现这姑娘看都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认真听着那只猫叫，时不时自己还兴致颇高地跟着喵喵叫两声。
　　“我的妈诶吓死猫了，你去看了就知道情况多惨烈了，反正得赶紧着手处理锦鲤和乌龟们的问题了，不然吓着我们学校里的小猫就不好了。”
　　分析完现状后，肥橘又用不知道哪儿学来的方言骂了几句脏话，很是凶狠。
　　“小猫真可爱。”傅涟听着肥橘这娇软的猫叫，情真意切地夸赞了一句，顺势又伸手摸了摸它的脑门。
　　果不其然被咬了一口。
　　柳萤把肥橘往傅涟手上一放，自己往水边上靠近一些，果然看见了肥橘说的死鱼。
　　她低头，开始考虑起了锦鲤和乌龟们的现状。
　　对于人类来说，它们只是妆点千秋湖的玩物而已。就算是死完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大不了再购入一批鱼苗龟苗投入水中重新养殖就是了。
　　但是正如肥橘所言，对于这两个物种本身来说，这是角逐存亡的生死战争，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
　　她必须站在这两个物种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柳萤决定第二天找麻雀们打听下确切的消息。
　　*
　　早读课的时候柳萤又被数学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不过鉴于她数学水平基本在班上垫底，所以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平时都是考完了，数学老师叫她去办公室骂一顿，刚被骂完回教室，英语和语文老师又把她叫去办公室夸一顿，然后心态不平衡的数学老师又逮着她骂得更狠……
　　柳萤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装鹌鹑低头认错了。
　　“你的函数学没学好，我看你脑子也不笨啊，物理化学不也挺好的？怎么就学不好数学？”
　　数学老师摇摇头，起身泡一杯浓茶后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语重心长道:“我看你这样下去，考大学都是问题啊！”
　　正巧英语老师笑眯眯地走进来了，只听了后半句话，乐观道:“没事啊，只要保持其他主科满分，能够以特长学科保送重本的。”
　　数学老师被气得够呛，拿了三角板就想揍这个捣乱的英语老师，不过又想起她现在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个人民教师了，只得愤愤作罢。
　　“小张老师！你这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念头，别总这样误人子弟！”
　　“周老师您吃瓜子，喝杯茶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小张老师温声细语地劝下数学老师，随即冲柳萤招招手，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我听有些同学说，你跟高二的傅涟走得挺近？”
　　这句话刚问出来，年轻的班主任就看到柳萤的耳根处泛出了漂亮的浅粉色。
　　那小姑娘在她面前低着头眼神错乱，手指搅在一起，嘴唇张合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来，似乎在思考着比数学题还要难的问题。
　　小张老师看得忍俊不禁，也有点不舍得为难这小姑娘了，温声道:“好了你别慌啊，我又不是老古板，我也是年轻人呢。你们这年纪的小姑娘会喜欢傅涟那种漂亮小伙子很正常的，老师我都觉得他帅得能出道呢……不过女孩子要注意保护自己懂不懂呀？”
　　跟大姐姐似的一番话让柳萤很是动容，她连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道理，然后不好意思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的。”
　　老师点头笑眯眯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既然你们关系好，那你可以让他帮你补习数学呀，他数学不是很好吗？”
　　柳萤的脸更红了，很心虚:“他最近已经在帮我补习数学了……”
　　“哦——”小张老师了然地点点头，意味深长:“那小子还挺有眼光的嘛！”
　　最后柳萤是逃一般地溜出办公室的。
　　“小张老师骂你了？”
　　有同学好奇的看一眼神情古怪的柳萤，然后自己打消了这个想法:“不可能，你英语那么好，她差不多都快把你当亲闺女了。”
　　“诶，不过说到亲闺女……小张老师这才二十三四吧？她女儿怎么都上幼儿园了？而且孩子爸爸呢？”
　　“诶现在离婚很正常的啦，你们八卦什么鬼啊，当心被老班听见了罚你们抄英语课文啊！”
　　柳萤听了没说话，小张老师从未露面的女儿向来是同学们关心的重点，不过她不想扒人家的隐私。
　　她现在只想赶紧熬过接下来的两节数学课，然后趁着午休去找麻雀们打探清楚军情。
　　“话说千秋湖西侧为阴，常年聚集大群乌龟，忽有一日来一王八，曰乌龟境地艰难，需攻占湖扬龟威，此王八足智多谋见识匪浅，更企图联猫通雀齐屠鱼。湖东为阳，锦鲤称王，惜鱼者甚愚，幸有一红一白二智者，其聚鱼而来，意欲反攻龟群……”
　　柳萤听完这只肥麻雀的长篇大论后，实在是没忍住，吐槽道:“……不是，现在的动物们都这么有文化了吗？”
　　昨晚的肥橘就算了，至少人家脑袋还挺大的，可是为什么这只小脑袋麻雀也懂这么多，还之乎者也地拽文了！
　　麻雀挺了挺丰满的肚子:“哎呀，我们麻雀准备成立一间八卦社，关门提供各类八卦给全城各地的动物以换取粮食。小生不才，筑巢在图书馆二楼古代文学书架外，正是社中说书先生一名。”
　　柳萤顿生敬意，摸出一小把米放地上:“那你能不能直接点说，乌龟和锦鲤之间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说书麻雀低头一边啄米吃一边回话:“嗨，还能怎么样？打呗，打到两边都数量锐减就会停了，这样水里的资源又能够它们两族生存几年了。听老祖宗说，六七前它们也这么打过一场呢，死了好大一池子鱼和乌龟。”
　　柳萤似乎想到了什么，愣了愣后喃喃自语:“再过几年……等到池中的锦鲤和乌龟数量又上来后，它们还是会再次开战！”
　　那麻雀吃饱了米，小心叼着米往自己翅膀底下藏:“是啊，这就是野生动物界的规律。虽然你们觉得千秋湖里的乌龟和锦鲤不算是野生动物，不过对于它们来说，人类偶尔的投食和这个大小有限的池子并不能满足它们越来越多的数量，这儿的竞争其实跟野外差不多残酷。”
　　柳萤站起身，从天台上远远地看向看似平静的千秋湖，自言自语:“那只小王八和那两条鱼知道这些事吗？”
　　麻雀继续收集米粒:“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过它们就算知道也会装着不知道的，它们只会放出一些很热血的理由让自己的同族去厮杀，来让这件很残酷的事变得好看一些。”
　　柳萤点点头:“是的，要是直接告诉同类，水中资源不够生存，需要牺牲一半同类来腾出生存空间，想来没有鱼愿意选择牺牲的。但是要是说为了种族荣誉还有打败对手而战，就会有许多鱼冲上去了。”
　　麻雀终于收集完了所有米粒，看上去心情极佳:“你说得不错，这就是动物界的智慧，所以这件事你不要去干预，就让锦鲤和乌龟们死一堆就好了，过段时间就太平了。对了，能帮我把米送我家去吗？我的巢就在古代文学书架窗口的空调外机上。”


第24章 你喜欢吃甲鱼吗？
　　柳萤脑袋里一直在思考麻雀所说的动物界的智慧,下午的历史课老师随口讲了达尔文的进化论,提到物竞天择。
　　“因为人类的干预而出现的激烈竞争，也是物竞天择的一部分吗？”
　　她在纸上写下了这句话,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答案。
　　晚自习去交历史作业的时候,柳萤想了想还是把困扰自己一天的问题提了出来，她思考片刻后又认真问道:“老师,我想知道我们人类是该顺应自然界的选择不干预动物的选择,还是该弥补人类自己犯下的错误？”
　　历史老师是个极其亲切的老太太，与数学老师年纪差不多，不过性格截然不同。
　　她和蔼可亲的拍了拍柳萤的手:“人类自己犯下的错误，这个说法不就暗含了你自己观点了吗？如果由生物老师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大概率会选择前者,但是我是历史老师,告诉你的答案自然不同。柳萤啊，历史上人类有许多遗憾,比如古巴比伦文明的破灭，比如印度文明的断层,但是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就是因为我们这个民族骨子里不信所谓的天意，大家都想要去改变困境。”
　　“说的对，朱老师你说得很有教育意义，政治指向也很正确啊！”
　　政治老师在边上打趣了一句,拿着保温杯泡了杯红枣枸杞水，笑眯眯地看着柳萤:“要不要我从政治学科的角度再给你回答这个问题？”
　　柳萤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她,脸颊上的酒窝深深，显得尤为可爱:“谢谢老师，不过我已经差不多有了答案啦。”
　　政治老师抱着那杯养生水挺落寞:“唉……怎么就没人找我问政治题呢？”
　　*
　　柳萤决定人为干涉锦鲤和乌龟之间的战争。
　　插手一场战争，尽管只是鱼和王八之间的，但是怎么着也是一件大事。
　　柳萤整个晚自习都魔怔似的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列出一个个详细的计划。
　　王八们和锦鲤们之间的真正目的其实都是一个，削减数量以追求千秋湖的生态平衡。
　　当然，它们也在努力争取削减的数量是对方而不是本族。
　　这让柳萤莫名地想起了打个响指就让整个宇宙的生命消失一半的灭霸，不过她可没打算成为那个紫色的大番薯精，她喜欢的是复联的那些英雄们，想争取的也是保全尽可能多的生命。
　　“柳萤你在写作业吗……诶？这是什么文字啊？”
　　关若玉先是吃惊地看着柳萤从右往左写字，又盯着柳萤本子上的字打量了半天，那些歪歪扭扭蝌蚪般的文字让她费解不已。
　　柳萤思绪放空地琢磨阻止战争这个问题，随口回答:“阿拉伯文字。”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于是柳萤好脾气地又回答了一遍:“这是阿拉伯字母，是闪米特语族。”
　　关若玉同她小眼瞪大眼，最后默默地转了过去不再询问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懂听不懂嘛！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好奇，摸出手机就开始骚扰自家那个学霸表哥:“傅涟，你那么牛逼，你会阿拉伯语吗？”
　　傅涟照例不回。
　　关若玉很失落，翻了翻通讯录又振奋起来:“江敬深，你成绩那么好，你会阿拉伯语吗？”
　　现在江敬深借住在她家，两人自然交换了手机号。
　　那边倒是很快有了回复:“我不会，怎么了？需要翻译什么吗？”
　　真是热心肠的好孩子，关若玉心中暗暗表扬了一下江敬深，兴致大好地继续发消息:“柳萤会阿拉伯语！牛逼吧！”
　　江敬深:“嗯，的确很厉害。还有，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
　　柳萤的计划从捡乌龟开始。
　　她决定把部分乌龟和锦鲤偷偷转移到学校外面那条小河中去。
　　那条河水流不急，且水质挺好，很适合水生生物居住。
　　不过锦鲤们生命力似乎没有乌龟们来得顽强，柳萤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从乌龟开始下手。
　　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还没那个技术去捞鱼，乌龟们还在往岸上爬骗硬币，一捡一个准，很是方便。
　　装了满满一书包乌龟的柳萤出校门的时候有些紧张，她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一遍，混在人流中就准备与放学大军一起出校门。
　　结果好巧不巧，旁边有个男生被同学撺掇着朝她走了过来，脸上漫布着十多岁少年独有的羞涩红云。
　　“妹子你好，我是高三12班的，想认识下你，能给个微信号吗？”
　　柳萤心神不宁，她一直担心自己书包里的乌龟们要憋死了，偏生这会儿路遇搭讪，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走也走不掉。
　　“妹子给个微信号呗，我们兄弟长得这么帅，而且成绩也是年级前百名的学霸呢！”
　　“就是啊，跟他做朋友，你可以让他帮你补课呢滟。”
　　几个男生笑闹着，没有要让开路的意思，把柳萤堵在校门口进退不得。
　　只是他们再流氓也比不过长任医院的“医生”们流氓，柳萤对他们的这种行为并不害怕。
　　她露出乖巧的笑容，本就漂亮的一张脸顿时变得更加可爱了。
　　“学长好，听你们说这位学长是高三的，学习压力很大吧，一定要加油学习呀，至于交朋友什么的……高考完了再谈好吗？”
　　没错，正确的选择肯定不是把他们揍走，因为柳萤打不过。
　　而且他们目前只是嘴上烦人了一些，在肢体上还没做出过分的举动，要真是一脚踢过去……
　　算了，柳萤根本不敢踢，她怕被揍。
　　“别走啊，那先加个微信可以吧？你看我们家兄弟一眼就喜欢上你了，这说明很有缘分……”
　　“缘分个鬼，这说明她长得好看。”
　　一个懒懒的声音慢吞吞地从众人身后响起，推着单车的傅涟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又把柳萤好好打量了一番，确定没受伤后才停好车大跨步走过来。
　　“你今天怎么都不等我？还要不要补数学了？我还去你们班找你呢。”
　　傅涟一连串的问话听着很有些委屈的意思在其中，柳萤连忙道歉。
　　不过那几个男生仍不放弃，笑嘻嘻地看着柳萤:“补数学？以后不用你补了，我们哥几个数学没下过一百二，妹子，以后来找我们补课就行了，保准把你培养成一个数学天才。”
　　柳萤的注意力被带歪到数学天才这四个字上了，她想象了一下，结果认命地发现这种情况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哪有数学天才从不及格的？
　　傅涟皱着眉瞄一眼众男生，本就傲气的他本就被人抢白菜了心情不佳，结果有人在他面前秀数学成绩，于是他气极反笑:“什么时候一百二也能拿出来秀了？嗯？”
　　最后的尾音拖长上扬，很有些嘲讽的意味。
　　“海城中学自出卷子考一百二，可不是统考卷子一百二！唉你们这些学渣不要总拿统考的卷子来衡量我们海城尖子班的学霸啦……”
　　海城中学出的卷子的确比统考的卷子难许多，柳萤深有体会，因为她做做海城自出的卷子稳定在五六十，做统考的卷子却偶尔能上个八十分。
　　不过还是不及格就是了。
　　傅涟抿嘴抬抬眉，唇边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只淡淡道:“我叫傅涟。”
　　“……”
　　柳萤从未见过如此装逼之人，偏偏这人装的逼很成功，在听到这名字后，那几位数学稳定120+的学霸面色复杂地离开了。
　　傅涟装了逼就收敛脸上的酷帅表情，对着柳萤露出萨摩耶一般的灿烂笑容:“走，我送你回家。”
　　柳萤摇摇头拒绝了:“我有事，先不回家。”
　　“什么事啊？诶你书包里什么东西怎么在动？”
　　不愧是打网球的人，傅涟眼睛极尖，一眼就看到了柳萤书包的不对劲。
　　“让我来，别钻进去老鼠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书包里会有老鼠，这是多么清奇的脑回路啊。
　　可惜运动神经发达的人动作也快，柳萤毫无阻止的机会。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涟夺过自己的书包，神色紧张地一把拉开。
　　紧接着，她又生无可恋地看着那满书包的乌龟从书包里钻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然后慢悠悠地在她脚边爬来爬去。
　　海城中学校门口现在人很多，大家却都很安静，齐刷刷地盯着这幅奇葩的场景。
　　果然傅涟这家伙一出现就自带闪光灯，柳萤再一次不幸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底下的乌龟爬来爬去，有一只甚至爬上了傅涟的球鞋安静趴着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那只小乌龟，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柳萤:“千秋湖的？”
　　柳萤麻木地点点头。
　　傅涟又问:“想带回家当宠物养？”
　　柳萤麻木地摇摇头。
　　傅涟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是想带回家天天拜，保佑你数学及格？”
　　柳萤嘴角一抽，飞快摇头。
　　傅涟苦苦思索后似乎终于有了答案，压低声音悄悄问柳萤:“你是不是喜欢吃甲鱼啊？”
　　柳萤想用乌龟砸死这个沙雕。


第25章 聘金从虫子来
　　月黑风高夜,王八放生时。
　　傅涟干脆利落地把那满满两书包乌龟都倒进小河里,冲着柳萤露出灿烂的笑容：“成啦！”
　　之所以是两书包乌龟，只是因为这家伙听柳萤说要放生乌龟，自己也跟着凑热闹回学校捡了一书包乌龟而已……
　　柳萤相信以傅涟的智商是能够明白自己的用意的,事实也是如此,在听柳萤分析了一下千秋湖的现状后,傅涟瞬间明了。
　　不过他仍有些疑义：“可是这法子很麻烦，治标不治本，过段时间又要开始恶循环了。”
　　柳萤跟在他身后走得挺辛苦，好在傅涟觉察到柳萤腿短跟不上自己步伐的事实放慢了步子。
　　柳萤松了口气,认真道：“世界上麻烦的事很多,绝大多数一时间都不能根治，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就不去管它，至少我们能救下当下这批乌龟和锦鲤啊。”
　　傅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抿着薄唇半晌没说话。
　　柳萤只顾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前面,直直地撞他背上。
　　“我知道找谁了！”
　　傅涟突然开口，很是得意：“关若玉的爸爸是校董，找他去跟学校提一句把鱼捞一半出来放生……”
　　柳萤捂着鼻子仰着脑袋连连摇头：“不行，锦鲤生存能力比乌龟差很多，直接丢小河里估计要死完。”
　　“那我想想别的法子,对了,你捂着鼻子做什么？”傅涟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今天打了球还没洗澡，难道是汗味太重熏着柳萤了？
　　“……”
　　柳萤默默地放下手,两行鼻血缓缓流下。
　　*
　　柳萤知道关若玉是个很热心的朋友，但是把事情交给她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记者来学校采访的那两次让柳萤对她很是忧心，这姑娘跳脱得厉害，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太一样……
　　不过事实证明，在本来就很奇怪的问题上面，恰好就需要关若玉这种奇葩来解决问题。
　　“大家听说过千秋湖的考前必拜锦鲤吗？现在有人能捞到，而且基本白送，十块钱一条就能带回家养着了，还免费送个价值五块钱的鱼缸……不过这是代表考运的锦鲤啊!一定要好好养着天天拜，不然指不定下次月考甚至以后的高考就要不及格了。”
　　海城中学内开始流传这样的玄学，按照道理这些学霸们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的，但是在学习压力变态天天都要考试的海城中学，原本初中那会儿都是学霸的学生们来这儿很可能成倒数，这就让他们怀疑人生，最后开始相信玄学了……
　　这种鬼话柳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出自关若玉那张利嘴。
　　关若玉每天神气活现地指挥着大伙儿捞锦鲤，次数多了还得出了一套经验。
　　“不要选太肥了，万一被学生买回去吃了咋办！”
　　“那只太小了，换环境可能要挂，选那只巴掌大的！”
　　就连柳萤也很佩服她的智慧，捞了条小白鱼上来给她过目，谁知关若玉只瞄了一眼就摆手嫌弃道：“这只太丑了，不要不要！”
　　柳萤确定自己把这条小白鱼放回千秋湖内时，那条鱼骂了句小赤佬。
　　他们一伙儿人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捞鱼，全然是因为在关若玉爸爸的示意上，保安们不但不阻拦还帮着他们驱散别的学生。
　　关若玉的爸爸是个女儿奴，他压根就没听关若玉分析什么生态平衡，只听说宝贝女儿想捞学校的鱼，大手一挥就打电话找人批准了。
　　关若玉一点儿也不羞愧自己的关系户身份，沾沾自喜：“我爸说了，只要别把那条最肥的鲤鱼王捞走了就行，那条鱼通体金黄体型硕大，有希望跃龙门呢！”
　　“……”
　　果然迷信这种事儿是遗传来的。
　　王八们做梦也没想到，正是它们一直痛恨的“锦鲤”说法拯救了它们。
　　它们望着建了一半的龟宫，齐刷刷地望向了小王八：“现在怎么办？”
　　它们派上岸去骗硬币的乌龟们消失了大半，原本还在担心接下来战争龟手不够的乌龟们惊讶地发现锦鲤们也数量减少了大半……
　　没有了那些小锦鲤，乌龟们的生存水域又扩大了不少，现在完全没必要争地盘打仗了。
　　小王八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它瞪着一对绿豆大的眼睛，向来舌如莲花能言善道的它支支吾吾了半天也道不出个头绪，最后只能把脑袋缩进壳里装死了。
　　而另一边的锦鲤们则没乌龟那边的纠结了，它们记忆实在是太差，上一秒还被关若玉拿手里打量能不能当吉祥物卖出去，下一秒回了水中就忘记这事儿了……
　　要它们记住跟王八们打仗这事儿，难上天了。
　　唯独小白鱼仍是愤愤然很不甘：“那人类竟然说我丑！我这雪一般高洁优雅的鱼鳞，我这独特又美妙的色泽！我这薄纱一般轻盈仙气的鱼尾！小红你说，我美不美！”
　　小红鱼很为难，但是鱼类脑子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它还没学会撒谎。
　　“可是你没发现自己脑袋太大了吗？其实大家每次都叫你大头，不叫你帅白。而且你好像真的不是纯种锦鲤，据我观察，你好像是只颜色变异的大头鱼。”
　　大脑袋的小白鱼立刻反驳：“你瞎说，为什么我没听见别人叫过我大头！”
　　小红鱼摆了摆尾巴，老实道：“因为你忘了。”
　　*
　　在关若玉的帮助下，锦鲤和王八事件得到了完美的解决。她甚至因此为学校增加了几千块的额外资金，增加到了今年学校的贫困生补助金里。
　　她自己还偷偷留了最漂亮的一对锦鲤养家里了，本来想送柳萤一对，不过柳萤担心锦鲤们有骂人的风气，不想成天在家里听鱼骂脏话所以婉拒了。
　　虽说在某种意义上她成了阻止一场战争的关键人物，不过柳萤和数学的战争看样子很持久，现在她又过上了每天被数学老师拎到办公室教训的日子。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函数题你都不会做！还有这个求概率的题，思路都是对的，但是你怎么还能最后计算错误呢！你这样是考不上大学的！”
　　周老师指着柳萤又没及格的数学卷子戳了又戳，想到自己班上居然会出现这么个数学从不及格的渣渣后，愁的头顶那块地中海面积又扩大了不少。
　　柳萤很心虚，海城中学除了买进来的那部分富二代，基本没有学生在做统考卷子时会不及格，偏偏她回回数学都不及格，而且离及格线的距离还挺远，上回她甚至还听到隔壁32班数学老师打趣周老师：“这回你们班的柳萤数学及格了吗？”
　　也难怪周老师心态要崩了。
　　柳萤被教育得抬不起头，一直低着脑袋不敢动。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小脑袋仰着出现在她面前，一双葡萄似的乌黑大眼睛水汪汪地打量着她，然后缺了颗门牙的嘴裂开，露出天使般的灿烂笑容。
　　“小四别闹啊乖，周爷爷在教育这个姐姐呢，乖啊，爷爷过会儿再陪你玩骑马游戏啊。”
　　在看到这个小萝莉后，原本还凶巴巴训柳萤的周老师瞬间笑得温和可亲，脸上的褶子都快挤到了一起。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把巧克力：“来，吃巧克力，周爷爷特意给小四带的呢。”
　　他看上去心情极好，还顺手分了一颗给柳萤。
　　从没得到过数学老师好脸色看的柳萤受宠若惊，接过巧克力后决定把它供着，等到下次数学考试及格了再吃以作庆祝。
　　不过就目前这形势来看，这巧克力怕是等到过期也不会进柳萤肚子了。
　　叫小四的小丫头看着不过五六岁，扎了个小辫儿，肤色跟牛奶似的粉嫩，小脸蛋儿圆圆肉肉的鼓起，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意。
　　她奶声奶气地冲着数学老师撒娇：“周爷爷，今天妈妈答应要陪我一起吃午饭呢，可是她怎么不见了啊？”
　　“你妈妈去年级组长那儿开班主任会了，小四再等等啊，周爷爷给你讲故事，今天咱们就听个小猪佩奇的故事……柳萤你回去吧，把你的试卷带上！”
　　对着小四的笑脸转向柳萤后又变得冷酷无情起来，果然刚才的片刻温柔态度只是虚无。
　　柳萤拿了试卷赶紧滚出办公室，吃午饭的时候照例上天台分给麻雀们饭粒，顺便听一下今天学校里发生的八卦。
　　麻雀们先是说今天又有女生给傅涟送礼物，还送的是双配色很丑的AJ……
　　然后又提到有个班的男生跟人打赌输了，今天穿了裙子来上课……
　　最后麻雀们一嘴带过：“对了柳萤，你们班主任的那个女儿今天也来学校了，超级可爱哦，你可以去看看。”
　　柳萤停下扒饭的动作，想了想还是问道：“是不是粉色公主裙扎了两个小辫子还正掉了颗门牙那个？”
　　麻雀们顿时夸奖柳萤：“你现在搜集八卦的能力比我们还强啊，我们都没发现她门牙掉了！”
　　柳萤谦虚了几句，麻雀们为了显示自己的业务水平不差，又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不为人知的八卦：“你们班主任好像没结婚，有时候幼儿园不上课她就把这孩子带办公室里来，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帮着带过那丫头呢。年级组长其实也知道这事儿，不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
　　“小张老师挺辛苦的。”
　　“才二十四五呢，不过一个人带孩子居然没崩溃，性格还是很好。”
　　麻雀们叽叽喳喳议论着，为首那只麻雀似乎想起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柳萤，我们组建的八卦情报社准备聘请你做名誉社长，这是聘金。”
　　话音刚落，又一群麻雀从聚集在柳萤头顶，片刻——
　　一堆虫子从天而降，堆在柳萤脚边，其中一部分看样子还没死，欢快地在地上不停蠕动着。
　　柳萤：“……”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咸的汤圆诶！
　　不过没吃，不知道什么味道……


第26章 被迁怒的受害者
　　近日柳萤被麻雀们纠缠得有些头疼,它们一门心思想找个人类当它们新成立的八卦情报社的名誉会长,与它们沟通无障碍的柳萤自然成了首要同时也是唯一的人选。
　　可是柳萤不想跟着麻雀们研究八卦，她现在一门心思想把数学提上去，不说高分,起码也得及格吧？
　　不然每次考完了都被拎来办公室臭骂一顿着实尴尬。
　　没错,柳萤日常进办公室挨训了。
　　周老师忙着给其他班的学生讲题,办公室里只留着柳萤在哪儿修改错题。
　　静悄悄的办公室内忽然窸窸窣窣地响动了两下，然后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办公桌下探了出来。
　　小四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直戳柳萤痛处:“大姐姐，你又被周爷爷骂啦？”
　　柳萤只能假装咳嗽掩饰尴尬。
　　小萝莉低着头在自己背着的粉色小包里摸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根棒棒糖。
　　她掰开柳萤的手指,把棒棒头放在她的手心，眼睛弯弯认真安慰道:“不难过啊，乖孩子不哭哦,吃糖糖就不难过啦。”
　　柳萤低下头与这小家伙四眼相对,她想了想还是蹲下身看着小四:“我叫柳萤，你的名字呢？”
　　小丫头蹲在办公桌下回答得头头是道:“我叫张小四，妈妈说我生下来只有四斤，怕养不活所以名字要起得土气。”
　　互通过姓名就代表认识了，所以小四很害羞地邀请柳萤跟她一起写作业。
　　不过她正在努力抄写的是九九乘法表,柳萤正在苦恼的是函数与几何。
　　“蹲在小角落做作业会比较有灵感。”小四热情地邀请柳萤与她一起蹲桌底,柳萤毕竟不是小孩子了，真要这样有些害羞。
　　不过蹲下来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又被叫到办公室骂了，减少了在熟人面前丢脸的几率呢……
　　一大一小两姑娘蹲在办公桌下做题专心致志,张小四的数学看样子也不怎么样，抄个乘法表都抄得愁眉苦脸。
　　小四年纪轻轻却叹了口气:“我得赶紧抄完两遍呢，等会儿妈妈来了要检查的。”
　　柳萤感同身受，点头:“我也得把错题全更正，等会儿周老师要检查的。”
　　两人顿时有了惺惺相惜的战友情，共同讨伐起了数学大魔王。
　　*
　　晚自习过后张老师也没能归来，小四委屈巴巴地盯着柳萤喊了句饿。
　　柳萤看着小萝莉奶声奶气地喊饿，半点抵抗力都没，稀里糊涂地留了纸条给张老师后就带着小四出学校去吃汉堡了。
　　学校周围开了肯德基和麦当劳，但是小四却径直拉着柳萤往一间小小的华莱士走。
　　她捂紧了自己的小包包，扒着手指一边计算一边告诉柳萤:“肯德基太贵啦，小四攒的钱不够买两个汉堡。这家的汉堡便宜很多很多，而且也很好吃哦。”
　　海城中学老师的工资与其他学校比起来算高了，不过小张老师刚入职不久，又独自一人带着个孩子在这个大城市里打拼，生活过得其实并不算宽裕。
　　小四年纪虽小，却已经非常懂事了。就连柳萤也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是准备请自己吃汉堡。
　　柳萤也没谢绝她的好意，不过又点了好多鸡翅薯条之类的小吃堆在那两个汉堡边上，笑眯眯地看着小四:“好啦，你请我吃，我也请你吃呀。”
　　小四犹豫了一下，不过面对柳萤温和又带了鼓励意味的笑容，她还是欢快地啃起了鸡翅。
　　吃完了还得送这个小姑娘回学校，就在她准备拉着小四过马路的时候，一个女生快速从柳萤身边跑过，把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
　　那女生匆匆回头道歉，不过二人视线相对后，两个人都有些微微的呆滞。
　　居然是卢雪欢。
　　卢雪欢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柳萤，不过她面有急色，只皱了皱眉后便继续飞快地朝着前方跑去。
　　只不过在即将奔向那辆公交车的时候，卢雪欢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然后猛地后拽，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身后那人捂了嘴往旁边的小巷拉。
　　一个恶魔般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老同学，你跑什么啊？”
　　一个穿了身破洞装的年轻男子挠了挠自己油腻的长发，点了支烟把卢雪欢堵在那个小巷口。
　　他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把这些呛人的烟雾全都吐到卢雪欢的脸上，嬉皮笑脸:“怎么？现在咱们卢班长这么大牌？连老同学想叙叙旧都不给面子？”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一脚踹到了旁边的垃圾桶上，卢雪欢尖叫一声躲开，却仍然被翻落出来的垃圾弄脏了白色的鞋子。
　　她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忍不住提高声音怒道:“周洋你想干嘛！我已经没钱了！”
　　叫周洋的男子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大板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海城中学每次月考学校前十名都有上千元的奖金。你上次只给了我六百，是不是自己私藏了？”
　　卢雪欢皱着脸避开他的口气:“我根本就考不到前十！哪里来的奖金？”
　　“嗨？你不是厉害的很吗？常宁第一个考进海城特尖班的学生，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能进这么好的班也是花了大价钱半买半考的。”
　　周洋嬉皮笑脸地往卢雪欢身边凑，他身上混杂着烟味和沉闷的汗味，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和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油腻感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一步一步往后退，却只能退到墙边。
　　往日里她觉得满是尘土的旧砖墙现在却成了她最想依靠的护盾，可是周洋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步步紧逼过来。
　　“你家里不是挺有钱吗？市面上卖初夜的女大学生顶多才一万，你卖了几十上百万，多划算啊是吧？而且卖了一次业务该娴熟了是吧？没钱了就再去卖啊！”
　　再去卖啊！
　　这句话像是一块冰似的楔进卢雪欢的脑子里，那些不堪的往事被周洋一而再再而三地翻开，把她逼到了崩溃边缘。
　　周洋当初也是常宁中学的学生，大她一届，是学校出了名的刺头混混，他甚至连高中都没考上，初中毕业后便游手好闲地四处晃荡。
　　当初卢雪欢的时候学校压得很死，同班的同学都没人知道。
　　但是周洋的爸爸是学校的保安，在调取监控的时候他也在，便得知了这件事。
　　周洋是从上学期开始纠缠上卢雪欢的，自称是拷了当年的录像，拿着威胁卢雪欢索要钱财，不给就传到海城中学的论坛上去。
　　而且这人深得勒索无赖的门道，不会向卢雪欢要大笔的金额，也不会太频繁出现。
　　每当卢雪欢以为自己摆脱他的时候，他就堵在校门口阴恻恻地笑着望向她。
　　几同跗骨之蛆。
　　卢雪欢起初也去报过警，但是她不敢提及对方手中握有的视频，只敢说自己被混混勒索了。但是金额不多，而且周洋也居无定所找不到人，警方也只能不了了之。
　　随着卢雪欢现在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离不堪的过往越来越远，她就越害怕周洋真的有那样的视频，害怕现在的美好会被他打碎。
　　卢雪欢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恐惧，近乎哀求道:“我这里还有三百，我都给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全都给你了，我真的没有钱了……”
　　“才三百你敷衍谁呢？没钱是吧？那就让我爽——”
　　一道晃眼的光从巷口闪过。
　　“谁！”
　　周洋回头怒吼。
　　拿着手机开了闪光灯认真拍照的女生个子不高，也是一身海城中学的校服。
　　这小姑娘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怕，甚至还淡定地对周洋道:“是我在拍照，已经拍了好几张了，你要看吗？”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柳萤站在巷口，身后就是灯火明亮的大街，她一半在黑暗中，一半在光明里，逆着光看不清五官。
　　“我报警了，学校附近就是警察局，警察过来只需要两分钟——哦现在过去半分钟了，大概一分半左右就会来。”
　　柳萤的声音一派轻松，她甚至还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证据我也拍下了。”
　　卢雪欢定定地看着柳萤，松了口气之余，眼中无法掩饰地露出些许惊异。
　　她没想到柳萤会跟过来，更没想到这次她会选择救自己。
　　周洋啐了一声躲进小巷的拐角，听到真的有警察过来的动静后骂了句脏话，踩着垃圾桶飞快地翻墙而逃。
　　卢雪欢看着柳萤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后者倒是恍若无事人，熟练地跟民警做了简单的笔录后牵起躲在汉堡店里的小四的手准备回学校。
　　卢雪欢终究还是没忍住，对着柳萤的背影喊了一声:“你这次怎么敢站出来了！”
　　柳萤回头莫名地看她一眼，慢吞吞道:“我一直都有站出来啊。”
　　是啊，她一直都有站出来保护自己的朋友啊，一步都没退，甚至因此被强关进精神病院。
　　卢雪欢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嗤笑一声，在旁人面前伪装的温柔模样此刻半点不剩，又或许是刚才被周洋吓得有些失去理智，卢雪欢尖利道:“你装什么啊！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你觉得是我害你进那地方的是不是！”
　　柳萤一张小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朦胧，她情绪很镇定，波澜不惊似的，语气也淡淡的，好像一团棉花似的让卢雪欢无从着力。
　　她冷静问了一句:“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迁怒另一个受害者？最该被恨的人不是凶手吗？”
　　卢雪欢呆在原地，迟迟不能回答。


第27章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张小四就读的幼儿园最近在整改,一直都没去上课。小张老师没办法,偷偷摸摸带了小萝莉来办公室。
　　可惜小孩子不老实，趁着没人就跟在小张老师身后溜出来了。
　　自己妈妈正在29班上英语课，张小四踮着脚趴在教室门缝往里面瞅,一根小麻花辫在门口晃来晃去,很是可爱。
　　年级主任时不时也会在各个班门口逛,看看各班的上课情况。
　　平时哪个班闹腾了一些或是有人睡觉，这位总是板着脸的中年妇女就会瞪着一双锐利的眼搜寻着座位号，然后第二天这位学生的大名就会在校门口的电子屏上被滚动播报一整天。
　　那哒哒的高跟鞋在身后响起的时候，张小四回头一望,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这个身穿黑色西装制服的阿姨。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往墙边贴了贴,她有点害怕这些看起来凶凶的阿姨。
　　可是年级主任却昂着头板着脸，脚步半点不停留地从张小四的身边走过去了。
　　没有斥责也没有问话，就跟没看见这小丫头似的。
　　才四岁的张小四什么也不懂,看到年级主任没骂自己便再也不怕了,迈开两条短腿咬着手指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跑。
　　“阿姨阿姨，你看不见小四吗？”
　　“阿姨，你怎么不理小四？”
　　小丫头好奇心旺盛，早就忘了自己妈妈的话乖乖待办公室了，黏在主任的后面小跑着奶声奶气地念叨。
　　这一跟,直接从29班跟到了33班的门口,里面周老师正用抑扬顿挫的大嗓门讲课，张小四眼睛一亮就想走过去，忽然一只手把她捞进怀里。
　　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这孩子的年级主任实在是没办法,抱着小肉团子严肃教育她:“你别乱闯！不然打你！”
　　张小四咧嘴笑得没心没肺:“原来你看得见我呀！”
　　在众学生面前从不露笑的年级主任也忍不住放缓了脸上的表情，揉了揉这孩子的小肉脸蛋:“真跟你妈妈读书那会儿一个性子……皮！”
　　午休的时候小四说了这事儿，小张老师笑了笑:“那个阿姨是妈妈读书那会儿的班主任呢！小四你别瞎跑出来，今天就待在妈妈办公桌下面，哪儿也不许去！”
　　小张老师说到后面表情又变得凶了起来，张小四瘪了瘪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了。
　　不过在听闻午休的时候那个柳萤姐姐也会来办公室，她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柳萤这次进办公室倒不是数学又没及格，而是帮着小张老师抄写做模板用的英语作文。
　　隔壁班的老师一看柳萤立马就精神了，这个奇葩的偏科学生是办公室的常客了呢。
　　他笑眯眯地逗她:“哎呀小柳同学，今儿你数学又没及格被你们周老师抓来挨训啦？”
　　一般被这样问过后，柳萤那张白嫩的小脸都会羞得通红，低着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哼唧唧嘀咕两句。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
　　柳萤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精神十足，回答的时候也充满了底气:“今天没有被周老师骂呢！”
　　办公室诸老师听后纷纷恭喜柳萤，张小四更是大方地掏出年级主任刚送给自己的一把开心果:“姐姐今天是乖孩子，这是奖品！”
　　谢绝一个孩子的好意是不对的，柳萤收下其中两颗揣兜里，熟门熟路的跟小四同蹲在桌角写字。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靠在一起，看得小张老师忍不住露出笑。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餐盒:“柳萤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今天特意多带了一些准备给你的，昨天晚上谢谢你带小四去吃汉堡。”
　　餐盒里是装得满满的摆放整齐的肉松海苔寿司和三个爱心煎蛋，分量很足，看得出张老师有特意准备柳萤的份。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外面吃饭了，张老师去了教务处拿通知，又只剩下柳萤和张小四两个人了。
　　就在张小四扒拉着寿司吃得正开心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张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名单……咦？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怎么带着个小孩在办公室？”
　　最后这句的语气已经相当严厉，镇住了一大一小两个姑娘。
　　柳萤迟疑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张小四，小丫头嘴里还包着个寿司，现在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含着不说话，懵懂的眼里满是紧张害怕。
　　带自家孩子来学校，对于老师来说是违反规矩的。
　　但是小张老师情况实属困难，她没法把这么小的女儿丢家里，在这个城市请一个保姆的费用又远比她这个当班主任还高，经济拮据的她负担不起。
　　同事们都知道，所以对她这两天的特殊情况都帮着隐瞒，就连向来严厉的年级主任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谁知道今天会被别的领导撞见了……入职不久的小张老师很有可能倒大霉。
　　柳萤沉默片刻，准备硬着头皮抗下这口锅说张小四是自己带来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温和的声音。
　　“吴老师，这是我妹妹，她今天中午非要跟过来看看我学校，刚乱跑到这边，我正找她呢。”
　　江敬深白净清秀的脸上满是惭愧:“真的很不好意思，小孩子太调皮了，我爸妈今天又都出差不在家，我也挺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出事，所以违反学校规定……”
　　语罢他冲着小四招了招手，温声喊了句:“小丫头，你不是想看看哥哥的老师吗？这就是呢。”
　　小四也极其聪慧，乖乖地走到江敬深的身边，咽下嘴里包着的寿司后甜甜喊了声老师好。
　　那模样乖巧可爱得跟小白兔似的，让柳萤自觉不如。
　　听到是江敬深的妹妹，吴老师原本还严肃的脸色缓了缓:“原来是你的妹妹啊……但是江敬深啊，你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校规校纪不是摆设！这样吧，处分就算了，你今晚交八百字检讨到我办公室，至于这孩子你也早点送回家去！”
　　江敬深自然是一一应下，等到吴老师走后，他才冲着柳萤和小丫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了，吴老师是我们高二的年级主任，他还是蛮好说话的。”
　　其实只是因为江敬深作为特尖班的班长常与他打交道，这位品行兼优的好学生给吴老师留下的印象相当好才从轻处理的。
　　要真换成柳萤，一个警告处分是少不了的。
　　小四也知道是江敬深帮了自己，扯了扯他的裤子委屈巴巴道:“哥哥，你要写八百字的检讨书，要写……”
　　她扒着手指算了算八百字到底要写多长时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垂头丧气的放弃了。
　　这孩子最后还是很懂事地揽下责任:“不管要写多久，我帮你写！”
　　柳萤和江敬深看着她肉嘟嘟的脸上那副认真的神态，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柳萤摸了摸小四的脑袋，温声道:“没事，你帮哥哥写，姐姐帮你写。”
　　语罢又把目光转向江敬深，认真地道了谢。
　　江敬深摆摆手:“朋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不过你怎么把你的妹妹带来了？”
　　他还真以为这小丫头是柳萤的妹妹所以才帮着背锅的。
　　不过柳萤也没否认，毕竟小张老师的事不好乱传，她只点点头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我们这边了？你找关若玉吗？她去外面吃饭了。”
　　这段时间江敬深还借住在关若玉家中，柳萤下意识地以为他是来找这位女房东的。
　　不过江敬深却摇了摇头，淡色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该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为难道:“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才来的，卢雪欢今晚放学后想跟你谈一谈，她说她亲自来的话你肯定不会理她，所以让我来劝一劝你。”
　　看到柳萤的表情渐渐冷凝下去后，江敬深忍不住苦笑:“放心，我知道你跟她之间似乎有隔阂，所以没答应帮她劝你，我只是过来传句话而已。”
　　江敬深说得坦诚，他跟柳萤是朋友，但是与卢雪欢也是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所以没法回绝她的请求。
　　但是他因为不清楚二人的矛盾过往，所以没有半点要站队的意思，只是温和又理智地选择当个看客不参与进来。
　　不得不说，江敬深是个相当不错的吃瓜群众。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围观群众都能跟他一样理智，想来网上的撕逼大战能锐减大半。
　　柳萤听后点点头，也态度平和地看向江敬深:“麻烦转告卢学姐，就说我跟她不熟没话可聊。而且高中生应该以学习为重，我成绩比较差，今天刚考了语文，我今晚放学了还要抄错题，实在是没时间啊。”
　　话音刚落，那边闲着无事的张小四从隔壁桌上扒拉出一堆试卷，散落了一地。
　　江敬深低头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那张试卷，一眼就看到了卷面上的“高一33班柳萤”，还有那个鲜红的149。
　　唯一扣的那分还是作文的。
　　江敬深拿着试卷忍住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柳萤同学成绩比较差，要改错题……”
　　柳萤尴尬地掩唇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解释:“作文很差，没满分，我得重新写一篇。”
　　江敬深自然是不戳穿她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只负责传话不负责加工，把柳萤的原话如实带回给卢雪欢就算任务完成了。
　　不过柳萤没想到她都说得这么直接了，下了晚自习卢雪欢还是到了教室门口等着她。
　　“柳萤，我想跟你谈谈。”
　　卢雪欢今天化了极淡的裸妆，不过即便如此也遮不住眼圈周围明显的黑眼圈。
　　她整个人有些心神不定，与平时温柔又完美的优等生模样截然不同。
　　柳萤偏着头看她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原本都放进课桌的数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给摸出来，声音毫无起伏道:“不好意思，我数学太差要做习题，很赶时间……”
　　“就几分钟。”
　　卢雪欢打断她的话，径直走到柳萤的课桌前坐好。
　　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昨天那个人叫周洋，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他就……”
　　卢雪欢声音哀沉地把事情倾诉而出，刚开始还只是为了让柳萤同情自己，到后面想起家里人对自己的漠不关心，自己在海城中学的莫大压力，周洋毫不收敛的勒索敲诈，卢雪欢的声音也带上了真实的哽咽。
　　只是她再抬起头看向柳萤那边的时候，却发现那姑娘正皱着眉左手握拳抵在嘴边，表情认真地看着……
　　她桌前的数学题。
　　卢雪欢有些恼意，她印象中的柳萤何曾这样无视过自己？
　　于是她的声音里也带了些不愉:“柳萤，你有在听我说吗！”
　　柳萤的这道数学题做得差不多了，她认真地计算完最后的结果，又跟正确答案对了对，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结果卢雪欢以为她在回答自己，又准备继续说下去。
　　“卢学姐。”
　　柳萤对上卢雪欢的眼睛，声音温柔态度良好，只是说出来的话很真实:“我觉得倾诉心事苦恼这种事，最好还是找自己的朋友比较好，我们又不熟。”
　　卢雪欢被这句梗得哑然，她愣愣地看着柳萤，喃喃道:“你昨天晚上不是……”
　　柳萤好奇道:“面对暴力事件要及时报警，你的小学老师没讲过吗？当然，我也只会报警不会直接上来阻拦的，我打不过别人的。”
　　她面不改色，说得还挺坦诚。
　　卢雪欢嘴唇抖了抖，最后把声音放得更低:“柳萤，求你了……我知道你跟傅涟关系很好，他家里从政认识很多人，求你帮我跟他说说，让他帮我把周洋给抓进去……”
　　柳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卢雪欢一想到周洋昨天摸自己脸的那表情和那恶心的语气，心中越发害怕无助。
　　她伸手抓住柳萤的手:“还有关若玉，她好像很喜欢你，她家里很有钱很有势，只要你帮我提一句就好了，求你了！我们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到最后卢雪欢已经有些慌不择言了，她最近被周洋逼得没办法了。
　　今天周洋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她的手机号，发了一通恐吓短信，害得她一整天都惊魂不定。
　　她找不到人帮忙了。
　　她那些不光彩的过往没办法跟任何人讲，只要透露出一丁点，她现在辛苦塑造的完美好学生形象就再也不复。
　　只有柳萤才清楚她的过去，现在也只有柳萤能帮她。
　　毕竟卢雪欢记忆中的柳萤对朋友非常好，遇到朋友有麻烦都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
　　卢雪欢与傅涟当了两年的同学，可惜他向来心高气傲，只跟那圈子男生一起玩，跟卢雪欢也仅限于同班同学这个关系而已，连朋友都不算。
　　而柳萤不一样，卢雪欢知道傅涟喜欢柳萤。
　　“请松手，卢学姐。”
　　柳萤用力摆脱卢雪欢的手，收了五三习题背上书包往外走:“你对我这个学妹的要求很莫名其妙。还有没记错的话你私底下还乱传我隐私，就目前来看咱们非但不是朋友，还是关系比较糟糕的校友，请你清醒点正确认识到这个问题。”
　　柳萤昨天说的话果然是真的，她没有因为被牵连进医院的事恨自己。
　　她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卢雪欢脸上闪过无数复杂的表情，她跟在柳萤身后走了两步，看到她果然没有回头的意思后失望道:“柳萤，你变了。”
　　柳萤听到这话后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那张露出灿烂的笑容直直地迎上卢雪欢错愕的脸:“对啊，我也觉得我变聪明了！”


第28章 我爸死了
　　卢雪欢似乎被周洋那晚上的话吓得够呛,最近回家都拉着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坐车,基本没有独身一人的时候。
　　除去那天的恐吓短信外，她也没有再收到后续消息了，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但是这件事仍同鱼刺梗喉,她在同傅涟和关若玉示好多次都得不到什么回应后,又把目光放到了柳萤的身上。
　　可惜柳萤现在性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直来直去心思简单的小女孩了,她现在极其擅长睁眼说瞎话，总找出一万个不搭理卢雪欢的理由。
　　在食堂“偶遇”柳萤时，在一众同学面前邀请她一起吃饭，柳萤这样拒绝——
　　“卢学姐要周末吃晚饭啊？真是不好意思,周末我要回外婆家呢。”
　　可是卢雪欢明明听见她刚还在跟关若玉说周末要在家宅一天看新番。
　　“卢学姐要约我下午逛街啊？真不巧,我下午要去英语补习班。”
　　这种满分变态去补习英语谁会信啊？
　　到后面柳萤理由找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敷衍，什么“我家楼下阿姨让我帮她松土”，“我家最近漏水不太方便招待客人”,“我好像突然来大姨妈了得去厕所看看,不聊了”……
　　卢雪欢都是当着旁人温声细语地一遍遍邀请她的，她以为在这么多面前，柳萤总会不好意思再三拒绝自己。
　　奈何柳萤一点儿不给面子，还作出比她更诚恳更温柔的模样……
　　柳萤那张小脸微微一低，湿漉漉的大眼睛垂着露出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的表情后,除了数学周老师还能忍下心凶她半句？
　　这点连扮惯了温柔乖乖女的卢雪欢都自愧弗如。
　　在装小白兔这事儿上,柳萤是深得养了只真兔子的张小四真传的，卢雪欢肯定比不过她。
　　又一次成功摆脱卢雪欢柳萤心情很不错，今儿周五高一的不用上晚自习,更是喜上加喜。
　　顺手在小区门口的菜贩老爷爷那儿买了几把小青菜，柳萤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区的小路抄近道走到了自家单元楼下。
　　她家住的小区有些偏远了，还是年代久远的老式小区。海州市的房价很贵，李雪柔放弃国外的高薪工作回来后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母女两人只能暂住在这儿。
　　不过这种小区也有好处，住的都是好相处又热情的老人，柳萤跟这栋楼的好些大伯大妈关系都不错。
　　一路打着招呼上楼，到家门口后对门的沈大妈正站在门口，刚看见柳萤就把她往自己家里拉:“小萤你先在阿姨这儿避会儿，你家里大人好像在吵架哩。”
　　柳萤听了这话有些惊异，家中只有柳萤自己跟李雪柔二人同住，怎么可能会有人吵架？
　　沈大妈觉得她还是孩子不该掺和大人吵架，但是柳萤心中很是担心李雪柔，谢绝了沈大妈的好意，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不过茶几上原本插着的那束海洋玫瑰已经零散落在地上，漂亮的花瓣被踩得破碎，和瓷白的花瓶碎片混在一起，晃得人眼睛生疼。
　　李雪柔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女人，哪怕是带着柳萤生活在这么个老旧的小区，这个小小的陈旧的家经由她手也被布置得清新雅致，现在这幅乱糟糟的局面肯定不是她造成的。
　　其实柳萤在看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坐着的那个男人就差不多明白事情原有了。
　　柳青山和李雪柔还没离婚的时候，他们那个家就常常爆发这样的矛盾。
　　柳青山现实又大男子主义，李雪柔是个渴望浪漫追求情趣的女强人，两人在一起为了家庭琐事能吵一整天。
　　柳萤年纪越大，记忆里他们吵架的次数便越多，如今看到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当年三人还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却只是想起，无法怀念。
　　她按住神情紧张又愧疚的李雪柔让她坐回沙发，自己蹲下身一边整理地上的碎片一边随口问了句:“你来做什么？”
　　柳青山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就是来讨债的。
　　这丫头小时候还挺听话又聪明，越长大就越性子越拗越不听话，到现在竟然叛逆得连一句爸爸都不会叫了！
　　他板着脸教训柳萤:“你也是个高中生了！知不知道什么是对父母的礼貌和尊敬？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柳萤却并不再打算跟柳青山说话了。
　　她娴熟地收拾整理好了杂乱的客厅，最后又从卧室里拿了一把梳子出来，动作温柔地替李雪柔梳理头发。
　　柳萤甚至直接把柳青山忽视了，微低头靠在李雪柔的耳边提议:“你头发有点干燥，明天我陪你去做个护理吧？”
　　李雪柔原本低沉失落的心情被柳萤这一打岔弄得轻松了许多，她嗯一声应下了。
　　柳萤这才悠哉悠哉地坐到李雪柔的旁边，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柳青山，懒懒问他:“柳叔叔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儿？”
　　这表情这口吻，活脱脱就是个女版傅涟，让人看了要多气就有多气。
　　没错，柳萤就是故意气柳青山的。
　　说到底她也是个十多岁的少女，真不恨自己这个偏心又不负责的父亲是绝不可能的，只不过她遇到事都能保持相当优秀的冷静和风度，不会哭喊打闹。
　　柳青山被那声柳叔叔气的心口发疼，手握成拳差点就直接往柳萤身上招呼过去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还是强忍着怒气开口:“你阿姨身体不好，弟弟要请个保姆照顾，我现在工作上压力也比较大，经济上比较困难，所以……”
　　话说到这里，柳青山自己都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有点不好启齿。可是他想起家中年纪尚幼的儿子和温柔似水的娇妻，便咬咬牙继续说下去。
　　“雪柔你比我有经济头脑会来事儿，我这人不擅长跟那些人来社会上这套你知道的。而且小萤也花不了多少钱，一个月五六百就差不多够用了，小宝年纪很小要喝奶粉要买玩具请保姆，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开的口。”
　　说着说着，柳青山渐渐忘却了起初的难堪，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还是这一家之主的时候，腰板也挺直了，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
　　“我先借二十万，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就能还你了，我看你在这海州市都买了房，又在国外工作这么久，肯定不在意这点小钱是吧？”
　　原来是来借钱的，说是借，很可能过个十年八年都不还。
　　柳萤内心没有任何失望的情绪，因为早在她被自己亲爹丢去长任医院的时候，就对这个男人绝望了。
　　她淡定地看一眼自己身边的李雪柔，低声询问:“报警还是咱们亲手打出去？”
　　李雪柔苦笑着把手覆在柳萤的手上拍了拍，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而是犹豫着对柳萤开口道:“小萤，你先下楼买点菜，我跟你爸……柳叔叔谈谈。”
　　她还是把女儿当成小孩子，觉得这种事儿让孩子听到了不好。像柳青山就从不会顾忌这些，什么事都大着嗓门在家里嗓。
　　柳萤却并没有准备顺从，她稳坐在沙发上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妈，我回来路上买好菜了，你有事直接说，不用避着我。”
　　李雪柔犹豫须臾，终于还是面向柳青山认真问道:“我最多借给你十万，而且你得把小萤的监护权还给我。”
　　听到这里，柳萤原本还放在膝头的手骤然紧握，身边的李雪柔似乎早有觉察，暗暗地紧握住她的小手。
　　当初李雪柔人在国外又是个搞设计的自由职业者，柳青山有稳定的工作，柳萤最后被判给了柳青山。
　　现在虽然柳萤跟着李雪柔住，但是监护权没有在她手里，谁知道柳青山这个冷血的爹会把柳萤坑成什么样呢？
　　不过看样子柳青山现在经济的确很困难，这次居然也没讨价还价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这倒是出乎李雪柔的意料。
　　不过他能够同意就是好事，李雪柔松了口气就与柳青山商定到时候一手拟协议申请转让监护权一手交十万。
　　当然，双方心知肚明，这十万绝对是要不回来的。
　　柳青山临走的时候表情轻松了许多，整个人看着精神气十足，他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否则年轻那会儿也追不到李雪柔。
　　他这会儿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柳萤要好好学习，柳萤没搭理他，他想骂又忍住了，随口一句:“对了，明儿让你来吃饭你记着没？你表妹还等着你补习英语呢！”
　　有些人真以为自己把孩子生出来，就拥有对她的所有支配权，能够对她的思想和行为进行所有的操控了。
　　柳青山岂止是大男子主义，这是巨男子主义了！
　　柳萤还没等他说完便毫不客气地把房门一推重重地锁上了，家中顿时清净了许多。
　　被门的力道带得往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的柳青山骂了好几句难听的脏话才扶着墙爬起来，转过头就看到穿着身大红睡衣的沈大妈狐疑地打量着自己。
　　柳青山是个要面子的人，他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家这女儿青春期叛逆得很……”
　　“女儿？”沈大妈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这年纪的普遍特性使得她忍不住八卦起来:“你是雪柔给小萤找的后爹？”
　　说完她就用极其嫌弃的眼神把一身狼狈的柳青山瞅了又瞅，最后还啧啧地摇摇头。
　　李雪柔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不仅在家里大吵大闹，刚还骂这么难听的脏话，没素质哟！
　　柳青山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纠正道:“什么后爹？亲爹！这丫头对我这亲爸都这样不尊重，我就知道她妈妈真的是没有教好！”
　　谁知道沈大妈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啐了一声:“呸！瞎说什么呢？整个小区谁不知道人小萤人又听话又漂亮学习又好？我家孙子的英语都是她帮忙补习才及格的呢！”
　　沈大妈现在基本认定柳青山不是什么好人了，要真是什么好人，能跟李雪柔脾气那么好的女人吵起来？铁定是仇家寻上门了！
　　柳青山一听急了:“我真是她亲爹……”
　　沈大妈白了柳青山一眼:“得，想当人小萤后爹的多了去了，哪里轮得到你？而且谁不知道小萤她亲爹早死了，清明那会儿她看我在楼下烧纸，还给她爸烧了两叠呢！”
　　“这个小畜生！”
　　柳青山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他脸红脖子粗地就想要回去砸门打死柳萤，不过踢了两脚还是没人理他，房门岿然不动没人开。
　　柳青山哆哆嗦嗦地胡乱骂着:“我倒要问问，她亲爹什么时候死的！这个畜生，这个小贱-人这个狗杂-种！没良心的死丫头……”
　　“啥时候死的？”沈大妈听到这儿回想了一下，还真想起来了。
　　“她说是前年六月初六死的！这数字吉利，我记得可清楚了！”
　　前年六月初六……
　　柳青山嘴边的怒骂骤然停住，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回头望一眼那紧闭的门，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他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逃一般地迅速下楼。
　　前年六月初六……
　　不就是他把柳萤骗去长任医院的时候吗？
　　那时候卢雪欢的事儿了结了大半，因为卢雪欢家中已经拿了将近百万同意私了了。
　　之所以只是大半，剩下的便是柳萤了，她提供的证词有不小的影响，偏偏这姑娘还不知道卢雪欢家里态度转变了，死咬着不松口。
　　而柳青山收了三十万后就有些犹豫，再加上娇妻的一番枕边风劝说，想到接下来要存儿子读幼儿园的钱等等……
　　他同意了那些人的要求，把自己女儿强行鉴定成精神病患者。
　　六月初六那天是柳萤的生日，向来对她严厉又不太在意的柳青山难得的说要带她出去玩，还承诺给她买个冰淇淋蛋糕————柳萤一直羡慕弟弟周岁时家里请客买的那个三层的冰淇淋蛋糕，自从跟了柳青山后，她生日时就没吃过蛋糕了。
　　柳萤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连衣裙，初中的小姑娘开始发育了，在学校不好意思穿裙子，再加上那裙子还是去年李雪柔寄过来的，现在已经有些短小了，穿在身上有些紧。
　　不过柳萤长得精致可爱，那条不合身的浅绿色的碎花裙子在她身上显得尤为漂亮。
　　她被柳青山带着坐上了两个陌生叔叔的的车，路途太远了，经过了小县城的三个蛋糕店也没停下，最后朝着海州市一路前进。
　　十三岁的小姑娘内心充满期待地捏着裙摆，以为父亲是带她来海州市里玩。
　　最后车门打开的时候，长任医院金光闪闪的招牌在阳光下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没必要给他钱。”
　　柳萤一边洗着菜一边平和地跟李雪柔说着话:“不过也没关系，因为这事儿肯定不成。”
　　李雪柔愣了愣:“可是他刚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就不成了？”
　　柳萤洗完菜替自己妈妈系好围裙，跟她一起在厨房忙碌着，母女两个经过这一年的相处已经默契十足。
　　柳萤偏着头想了想该怎么跟李雪柔形容自己那个后妈，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母女两人正在沙发上其乐融融看电视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一接通，正是白天从这儿要走座机号码的柳青山。
　　“是这样的……我跟燕燕商量了一下，考虑到照顾柳萤这几年的各种花销，还有之前她在……在医院治病花的那十万，你这十万远远不够的。”
　　说到医院的时候，柳青山的声音明显有些瑟缩了。
　　柳萤没忍住，唇角微微上扬，语气认真地问他:“二十万够不够？”
　　柳青山面上一喜，正要露出忙不迭答应下来的时候，躺在身边的赵燕燕拧了拧他腰间的肉，然后伏在他耳边说了另一个数字。
　　“要四十万！而且先打钱再办转让！”
　　听到这儿，柳萤便觉得更好笑了，不过她仍装出淡定模样:“成，我妈说过两天就给你打过来。”
　　电话一挂，李雪柔诧异地看着柳萤，语气严肃道:“四十万我还真的拿不出来，小萤，咱们得把这房先卖了找别的地儿，总之越快越好，不然要是他又把你送去那种鬼地方，妈妈可能真的没法捞你出来了……”
　　她还真的打算卖房都要换自己的监护权！
　　意识到这点的柳萤眼睛都有些酸涩了，她忙摇头打消李雪柔的这个念头:“没有，妈你别急，谁说我真要给他打钱了！”
　　李雪柔愣了:“那你……”
　　柳萤笑得羞涩又乖巧:“我就想让他们体验下心里蚂蚁爬，等着钱来，钱却一直不到账的滋味。”
　　李雪柔听了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面上仍是为难不已:“那监护权怎么办？”
　　柳萤却只是微笑着坐在沙发上，神情平静又镇定，带着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安心的力量。
　　她往李雪柔身边靠了靠，动作无比温柔地环抱住自己身边的母亲，声音轻柔又充满了坚定的信心:“我有办法的……我现在已经长大啦，妈妈别怕，乖啊。”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让李雪柔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幸福。
　　她的小萤啊，好像真的长大啦。


第29章 她数学好得很！
　　对于柳青山一家来说,他们一家三口整个周末的心情都跟坐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
　　柳青山的宝贝儿子柳天宝已经快四岁了,整天嚷着想要新的高达模型。
　　柳青山想到马上就能从李雪柔那儿“借”到的四十万，一口就答应下来，甚至还大方地许诺给三个。
　　而赵燕燕娇滴滴地说想要个限量版的新包包,柳青山更是爽快得不行,岂止是包,连接下来去哪个国家旅游，去哪个网红酒店都计划好了，一张A4纸列得满满的。
　　什么都计划好了，偏偏最重要的那四十万怎么都没来。
　　柳青山和赵燕燕差不多整天都盯着手机看了,眼睛都快盯红了就等着银行到账的通知,可是这从白天等到黑夜，除了几条垃圾短信外再无声响。
　　“是不是银行短信业务出故障了？”赵燕燕这样一说便觉得很有可能，催着柳青山去银行柜台查询。
　　可是这两天来来回回跑了四五次,依然没动静。
　　“爸爸,我的高达呢？”
　　柳天宝屁颠颠地跑过来问柳青山，心里憋着一股火的柳青山烦躁得很，瞪儿子一眼呵斥道:“看你的熊出没去！老子哪里来的钱给你买高达？高达高达，老子看你就是个高达！”
　　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柳天宝何时被这样凶过？哇的一声就躺倒在地大哭大闹。
　　赵燕燕看得心疼不已，抱着儿子泪眼婆娑娇声骂道:“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呢,他懂什么？你那个好闺女好前妻骗了你,你有气不找正主，倒欺负咱们两个苦命的娘俩了？”
　　柳青山看着这乱糟糟的家，心里越发不舒服,转身又给李雪柔打个电话过去，结果依然没人接。
　　果然被这娘们给诓了！
　　“你现在可还是她的监护人呢，跟医院那边联系下让木教授帮帮忙去学校找她，就说是病情回访复查，到时候她肯定会被吓得不行，看你那闺女还敢不敢这样欺负咱们！”
　　柳青山面上闪过一丝挣扎却还是心动不已，迟疑了好一会儿，双手握拳又松开，道:“可是医院那儿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帮我们……”
　　赵燕燕一双媚眼斜斜一飞柳青山，端得是动人不已:“笨！你不会给他们送点儿东西啊？”
　　“我们上个月去旅游回来只剩下七千多……”
　　赵燕燕果断道:“送个五千出去！再从你前妻那儿要个几十万回来！你不是说她们在海州市有套八十多平的房吗？再偏僻至少也值个两百万了，咱们也不多要，就要个一百万也够用了！”
　　她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往怀里一抱，脸上露出自信又得意的笑:“咱们养这么大的女儿就给她了，一百万也不过分啊！”
　　*
　　柳萤差不多明白自己那个穷疯了的后妈会打什么鬼主意，不过她也一点儿不慌，那女人目光短浅又贪婪，智商着急不足为惧。
　　海城中学的学习氛围极好，柳萤现在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
　　柳萤在上次全英文主持完文艺汇演后受到了全校英语老师的关注，近日老被各班英语老师们抓着问怎么练习口语的。
　　绝大部分英语老师自己的口语都没柳萤好，更别提普遍只注重书面成绩的高中生了……
　　高考又不考口语，而且大家每天要学习六门课，高一的更是要学习九门课，哪里有时间去管口语呢？
　　柳萤并不吝啬，她也很想把自己的语言学习方法提供给诸位同学，奈何每人的天赋不同，她这种天赋全点在语言上的纯属意外，不可复制。
　　再一次从某位英语老师手中摆脱的柳萤松口气，早就等在天台傅涟点了点手上的表:“迟到了十七分钟，你得哄哄我，不然我就生气！”
　　柳萤装没听见，直接摸出数学课上没听懂的例题往他面前推了推，仰着脑袋对着傅涟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傅涟顿时举手投降认输，柳萤从张小四那儿学来的眼神把他秒杀得丝血不剩。
　　为了能多跟柳萤相处一会儿，傅涟主动揽下给柳萤补数学这差事，每天中午和晚上从高二的教学楼跑到高一这边也不嫌累。
　　而柳萤的数学成绩也以得以明显提升，从稳定的五十分提高到了稳定的六十分呢！
　　当然，还是不及格，还是天天要被周老师骂。
　　傅涟装着不经意地提了句:“我下午有场球赛……你要不要来看看？”
　　柳萤没吭声，然后她就看见原本之前还一脸认真讲题的傅涟把头放在习题本上，歪着脑袋盯着自己，那双形状漂亮的深邃眼睛眨巴眨巴——
　　“好不好嘛？”
　　可怜兮兮的眼神，委屈巴巴的声音。
　　好看的男孩一撒娇就没有妹子什么事了，颜狗柳萤也只好举手投降。
　　可惜真到了下午高二1班和高二7班比赛的时候，满满都围满了人，小矮个柳萤踮着脚也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后脑勺。
　　比赛开始前薛盛阳打量了一圈周围的观众，用肩膀推了推傅涟:“你家小校花怎么没来看你比赛？”
　　边上的兄弟也起哄:“对啊，嫂子呢？”
　　“老傅，是不是看见嫂子了又要手抖所以没跟她说啊？”
　　薛盛阳早就把上次柳萤来看球赛结果害得傅涟紧张失误的事儿传了个遍，这事儿也成了平时取笑傅涟的谈资。
　　傅涟哼一声，把头发往后一撩，傲然道:“现在不一样，看见她我至少能砍下五十分。”
　　“可是今儿没看到她啊。”
　　“就是就是，人家说不定根本没来呢。”
　　傅涟却不紧不慢地从后面的背包里摸出手机，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折叠的手机三角支架出来。
　　把手机放好调整了一番角度位置后，他又小心地打开手机相机当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现在的发型没乱相当帅气后，慎重地按了去——
　　“傅涟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被挤到人群最外围的小矮子的手机震动，一打开就看见这么条消息。
　　柳萤嘴角抽了抽，摸出耳机戴上后选择了接听。
　　刚接通，傅涟保持着45度侧脸悠悠道:“我就知道你挤不进来。你现在去球场最右边的樟树下，树后面的草丛里还有杯奶茶和折叠小板凳，你可以拿出来一边喝奶茶一边坐着看直播。”
　　边上的薛盛阳和众兄弟面面相觑，这还是傅涟吗？怎么感觉比全职保姆还来得贴心呢？
　　柳萤照着傅涟说的往边上走，果真发现了折叠板凳和奶茶，她心情复杂地往手机屏上一看，结果发现傅涟仍然保持着45度偏头角度。
　　柳萤觉得古怪，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关心下他:“你是不是上课睡觉落枕了？”
　　傅涟哼一声斜眼望着柳萤反问:“我像是上课睡觉的人吗？”
　　柳萤一针见血无情发问:“那你为什么一直歪着脖子说话？”
　　傅涟能说是因为他刚才自拍发现自己这个角度看起来最帅吗？
　　含糊地将这个问题带过去后，傅涟开启了人生第一次篮球赛直播。
　　虽然边上有无数观众为他欢呼，虽说全场观众目光聚焦于他，但是对他而言，这场球赛的观众只有一个。
　　傅涟少有这样全力以赴地去打一场球，而兄弟们也很配合，拿到手的球都往他手里传，让他灌篮远投秀翻了全场，引得场边围观的女生们惊呼尖叫不断。
　　柳萤喝着奶茶望向密密麻麻的人海，有些发呆地听着自己头顶的那窝麻雀为自己做实时解说。
　　“傅涟进球了！”
　　“傅涟又得分了！”
　　“左边红T恤的女生在用手机当灯牌给傅涟应援！”
　　柳萤默默地又看回自己的手机屏幕，刚刚不知道谁把傅涟的支架碰歪了，现在只能看到球场边缘一点画面。
　　傅涟那些帅气的远投，那些霸气的灌篮，柳萤其实一点儿都没看到。
　　随着一声哨响，中场休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刚才表现神勇的傅涟也不坐下休息也不喝水，而是第一时间飞快地冲到场边把手机拿手里。
　　虽然累得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眼睛却亮亮的，在这喧闹的球场边大声问:“你看到没有！我厉害不厉害？”
　　视频的画面并不特别清晰，却仍能看清他俊秀夺目的眉眼间的兴奋激动。
　　柳萤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弯了弯唇角，点点头，温温软软的声音跟天籁似的响在傅涟的耳边。
　　“看到啦，你很厉害。”
　　傅涟握着手机露出不太帅气的傻笑，偷偷贴着手机屏幕飞快亲了一口。
　　薛盛阳见了故意作呕吐状:“呕！舔屏真恶心！”
　　傅涟白他一眼，耳朵尖红红地跟柳萤说了声后继续去打下半场。
　　这次他把角度调好后没人把支架弄歪了，镜头正好对准球场正中央。
　　柳萤正准备好好地看比赛时，小跑着奔来的方小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柳萤，老师找你有事呢！”
　　*
　　在踏进办公室的瞬间，柳萤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来的人居然是长任医院的副主任，易教授！
　　这个所谓的“教授”是木教授的助手，和木教授一样是个电疗专家，专门负责把“患者”绑床上电疗。
　　柳萤刚进去的时候没少被他电。
　　她心跳加快，脑中警铃大作。
　　柳萤开始警觉了。
　　柳萤暗暗地咬了咬舌尖，疼痛让她恢复冷静。脸上片刻的惊慌也被温和又无害的乖巧笑容取代。
　　“易教授好，您怎么突然来海城中学啦？对了，我走得急也没能跟您道谢，真的很对不住，您的胃病好些了吗？现在吃了饭还会疼吗？”
　　柳萤脸上露出合适的的关心和欣喜，倒像是真见了尊敬的长辈似的热情。
　　这样演戏她早就习惯了，她能那么顺利地走出长任医院的大门，除去李雪柔花了钱之外，也跟她后面的表现有关。
　　在绝对的恶魔管理压制下，所谓的骨气和尊严都只能换来越来越可怕的惩罚。
　　只要是长任医院待过一段时间的少年少女都有成为影帝影后的潜力，他们装乖的本事一个胜过一个。
　　在外形上最无害最乖巧的柳萤更是其中翘楚。
　　到后面她几乎已经不会做错事说错话，乖得像个教科书，除去每天不可避免的例行电疗和体罚外，她基本没有受到额外的惩罚。
　　木教授易教授他们洗脑这些孩子，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坏，让他们觉得自己真的脑子有病。
　　而这些孩子其实也在洗脑他们，他们的毕恭毕敬和绝对顺从，让这些所谓“教授”真以为自己是救人的神医。
　　至少易教授就觉得柳萤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自己的，也是真正的“康复”了的。
　　要不是收了柳青山的五千块钱，他也懒得跑这么一趟。
　　和柳青山想的不一样，易教授倒没有真准备把柳萤带回长任医院的想法，除非柳青山能再给十万的“住院费用”。
　　他并不理会柳萤的示好，只神情倨傲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办公室的小张老师:“你好，我是长任医院的副主任，来这儿是准备向您了解下柳萤的情况。”
　　还没等小张老师开口，易教授便抬手示意她别说话，咳嗽一声然后不客气地问道:“老师你就说一下柳萤有没有逃课，早退，打架这种不良行为？另外把她最近的成绩单给我看看，智商方面现在还正常吧？能及格吗？”
　　长任医院号称是专门针对青少年的精神疾病医院，里面都是些学生。
　　这些学生除去太叛逆被家长送来“改造”的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成绩太差，被父母怀疑智商有问题送进来“治疗”的……
　　换句话说，长任医院的里面，很少有学习好的孩子。
　　柳青山之前再三嘱咐要把柳萤吓唬住，要让她以为又要被送进长任医院。
　　易主任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而且他琢磨着柳萤能进海城就是意外了，而且柳青山说了她就读的是海城的普通班，那么柳萤的成绩在海城中学应该很差……
　　所以只要他再暗示下柳萤智商有问题所以分数低，应该就差不多了，任务很简单嘛。
　　小张老师被易教授这阵仗唬的一愣一愣的，她看一眼柳萤，小心翼翼道:“柳萤很乖很听话的，是班上最好的孩子了，没哪个老师不夸她的，至于成绩……”
　　易教授皱着眉不耐烦道:“别只说表现，智商与听话不听话没关系，好多弱智孩子比天才听话的多了。老师你就直接把成绩表给我就行了。”
　　小张老师早在听他说是长任医院来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听到这人一直暗示柳萤智商有问题后更觉得警惕。
　　她想了想，没把总成绩表拿出来，而是把自己单科的成绩统计表从抽屉里找了出来。
　　“柳萤每次都是满分呢，这孩子很聪明的。”
　　边上坐着的语文老师和政治老师也默契地把自己科目的成绩表拿出来给易教授过目:“喏，她成绩是我们班最好的，智商高得很。”
　　易教授扫一眼成绩表，果然发现柳萤的成绩次次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
　　这跟柳青山说的完全不同啊！不是说这是普通班的学生吗？特尖班的也不见得这么厉害吧？
　　这还怎么让人借题发挥！
　　易教授翻了翻成绩单，似乎想起什么，瞄一眼乖巧站在边上的柳萤:“数学呢？”
　　柳萤身体骤然僵住。
　　偏偏这时候教数学的周老师捧着他的保温杯慢悠悠地从外面进来了，见到大摇大摆坐在自己椅子上的易教授后不由得皱眉，语气严肃道:“你是哪个！”
　　“周老师，这位是长任医院的易教授，他来给柳萤做复诊找我们了解情况呢！”
　　小张老师拼命冲着周老师使眼色:“他想了解下柳萤的数学成绩，你告诉他咱们班柳萤的数学有多好。”
　　听到长任医院四个字后，周老师眼中明显露出嫌恶。
　　他们这些有文化讲科学的老师可不像某些愚昧的家长一样真以为长任医院是什么精神疾病医院，那些所谓取得专利的电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把好好的孩子硬说是脑子不好然后按在那儿电，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一眼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柳萤，周老师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面向易教授抬高声音道——
　　“我班上的柳萤，她就是个数学天才！回回别人做不出的大题她都能做出，我都想不到的解题方法她都能想出来，回回考试第一名，次次都能拿高分，她脑子正常的很，机灵得很！”
　　周老师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郑重。
　　“她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复诊可以结束了！”


第30章 形象气质俱差
　　教室里的学生们上晚自习,几个老师把办公室门严严实实地锁好后围成一圈,你看我我看你，皆是神情复杂。
　　“这事儿怎么处理？要不要联系柳萤的父母？”
　　语文老师最年轻，憋不住话先开了口。
　　小张老师摇摇头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她父母离异了,现在跟着妈妈住呢,而且这长任医院的什么教授突然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父母有关……”
　　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柳萤这样成绩好又踏实努力的学生，哪怕今天突然撞上这种事，也没把她跟那些因过度叛逆而被抓去长任医院管教的问题学生联系起来。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是有文化的真正教书育人的老师，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用极端体罚手段“教育”孩子的人。
　　他们都挺为柳萤担心的,就怕柳萤的家庭闹矛盾了牵扯到这个好孩子身上。
　　周老师慢悠悠地喝茶,靠在椅背上终于发话:“想这么多做什么？作为学生，好好学习就是正途，作为老师,保护好教育好自己的学生就是真理。反正这丫头不能再被弄去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她数学还没及格呢！我还得看着她数学及格了才放心,不然说出去了跌我面子！”
　　话说得挺严肃的，不过边上几位老师听到这些话后的神情古怪，明显在憋笑。
　　周老师见状自己也想起方才那些夸奖柳萤的话，老脸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咳咳！不过那丫头数学真的不行,以后每天再额外做张数学卷子才行……不,两张！”
　　*
　　柳萤没想到柳青山真会请来长任医院的人来吓唬自己，但是更没想到的是她的老师们一个字都没多问，无条件地站在了自己这边,把她牢牢的护在身后。
　　事后周老师也只是叮嘱自己晚上记得多做两道数学习题，没多过问一句她的过往。
　　与这些真正的老师们比起来，长任医院的那些所谓“老师”“教授”，简直玷污了这些原本美好的称谓。
　　今天被保护的体验让柳萤心中受了不小的震动，以至于做数学题的时候精神百倍，选择题的正确率从百分之五十逼近百分之七十。
　　柳萤精神振奋不已，她的数学人生开始逐渐光明了！
　　不过在周老师面无表情地又赠送她一叠数学卷子后，柳萤觉得自己人生又灰暗了许多。
　　因为这些试卷明显是尖子班学生做的，柳萤做了一张后一对答案，34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剩下的试卷带着去请教傅涟。
　　傅涟正在给柳萤补习数学的事儿小张老师早就知道了，这年轻的老师非但没有警觉早恋之类的事儿，甚至特意批准了柳萤最后一节晚自习自行安排，大有让她安心跟傅涟好好学习的意思。
　　两人的补习地点惯例是音乐楼的401教室，傅涟不知道从哪位音乐老师那里要来的钥匙，每天晚上带着柳萤来这儿公房私用。
　　开始讲题之前，傅涟好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上次那道题你解开了吗？”
　　柳萤愣了愣，虚心请教:“你说的是哪道？”
　　傅涟双手后撑坐在黑板前面的讲台上，两条长腿交叉着点地，漂亮似细细勾画而就的那双眸将柳萤看了又看，确认她真没想起这个事实后像是有些丧气:“特别长，你绝对不会解的那道。”
　　柳萤不为这人的美色所动，翻了个白眼吐槽:“你都说了我绝对不会解，那我干嘛还去解？”
　　这回答过于理直气壮，让无言以对的傅涟沉默了好半天。
　　最后他只能认输:“算了，讲题吧。”
　　时值暮夏，风里夹带的那些暑气不知何时快要消散殆尽，大开的窗户灌进一阵接一阵的风，吹得天蓝色的厚重窗帘呼啦作响。
　　傅涟从讲台上大步而来，按住柳萤桌上快要被吹飞的试卷，偏过头往外面一看:“快要下雨了，带伞没有？”
　　柳萤摇摇头:“没有。”
　　“迟了就要锁门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傅涟动作迅速地把柳萤的东西都收好，又把她那小书包往自己背上一背——
　　背带太短了，卡住了。
　　柳萤看得一愣一愣的，想要把书包拿回来自己背却被傅涟拒绝了。
　　他眉毛一挑，一本正经道:“男生在的时候，哪需要女生自己背包？”
　　台词很帅，可惜背着个女式书包实在是违和。
　　还没有出音乐楼的大楼，天空闪过亮眼的电光，紧接着便是一阵惊雷。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地上，卷起地上的尘土，泥腥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地上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了水，傅涟低头看了看柳萤的小白鞋，一把拉开自己的校服外套，然后往柳萤那边伸手……
　　一只手横腰而过把她抱在臂间，干脆利落地轻松把她带入了自己敞开的校服外套里。
　　少年爽朗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清朗地穿越过雨声风声和雷声传到她的耳际。
　　“我带你走，这样不会弄脏你的鞋。”
　　他个子很高，海城的校服也是宽松型的，个子小小的柳萤躲在安然无恙，那些雨水狂风和泥渍被尽数隔绝在外。
　　唯独精致的少年早上喷在校服上的香水味至今未散，一丝一丝地往柳萤的鼻子里钻，还有他结实的臂弯的灼热温度，都透过单薄的校服T恤布料让她明晰感知。
　　外面的温度随着雨水不断降低，柳萤脸上的温度随着傅涟的奔跑在不断升高。
　　突然的暴雨让学生们乱了套，公交车站挤满了人，出租车也个个满载，拦都拦不到。
　　柳萤扒开衣服往外面看的时候不由苦恼，正在想要不要给妈妈打电话让她来接自己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早已停在海城中学路边了。
　　很低调的大众车系，车牌也平平无奇，不过在傅涟走到车门前早有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帮他拉开后座门了。
　　小心地把柳萤送到座椅上坐好后，傅涟才跟着坐进来。
　　“唐叔，先去祥和小区。”
　　傅涟熟练地报了柳萤家的地址，然后扯了一大叠餐巾纸递给柳萤:“腿上是不是湿了？快擦擦，别感冒了。”
　　语罢似乎又想起自己身上还是湿的，往边上挪了挪，与柳萤拉开距离。
　　柳萤默默地往他那边一看，平时最爱偷偷臭美的傅涟这会儿才是浑身湿透了，外套都贴在他身上了，一头短发打湿后跟刺猬似的。
　　再低头，傅涟的那双价格不菲的球鞋上净是泥泞，他脚下的垫子都被水浸湿了大片。
　　柳萤看了看自己仍然干净的小白鞋，低着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他的鞋也是白色的啊。
　　到了柳萤家的小区后傅涟从车里拿了把伞撑着送她回去。
　　“你妈妈是不是要去上早班没法送你上学？要是明天还下雨，我早上六点半过来接你。”
　　一直送到单元楼下，傅涟也没要走的意思，很热情地跟柳萤提议:“我刚在车上查了查天气预报，还有雨呢。你明早就在这儿等我，我来接你。”
　　他的热情让柳萤有些慌，连忙谢绝:“不用的，我明早坐公车去上学。”
　　就在两人互相坚持不让的时候，不远处一阵骂声和错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什么鬼天气！嗨，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在外面儿还蹭了个车，怎么来一次这边倒一次霉，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到了。”
　　柳青山刚挂电话，就看到了站在楼道口的那两个人，柳萤毫无要避讳的意思，与傅涟并肩站在楼道门那儿。
　　然后……
　　他就看见柳萤手速飞快地把老式的楼道铁门一推，然后咔嚓一声落锁了。
　　柳萤看都不看柳青山一眼，抓着傅涟把他往楼上带着走。
　　“你这个死丫头！”
　　柳青山怒吼一声，可惜柳萤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冷酷无情地把他锁在楼道外面淋雨。
　　柳青山又骂了一句，楼上很快传来一声更凶狠的大妈方言怒骂:“侬脑子瓦特了？大晚上闹么子闹？猪头三！”
　　柳青山悻悻地闭了嘴。
　　他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顺。
　　赵燕燕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柳青山信了，把账户上大半的钱都打给了易教授，让他帮着去威胁吓唬住柳萤。
　　易教授今儿回了电话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事情办好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尽管易教授只说了一句话，柳青山一点儿不生气，人家是医院的大教授，总是要有些架子才正常嘛！
　　他满脑子只想着事情办妥了，钱要到手了。带着赵燕燕和柳天宝在县城最好的西餐厅吃了一顿后，柳青山连夜驱车赶往海州市找李雪柔。
　　他准备趁热打铁，再来威胁吓唬住她们，最后今晚就能先拿到些钱走。
　　偏偏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他的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把别人的车给蹭了。
　　唯一庆幸的是那车不值钱，只是很普通的大众车系。
　　柳青山认准李雪柔会把钱给自己，所以不自觉地摆起来阔绰的架子，豪气地留了个电话给那个司机让他明儿再联系自己，维修费全包！
　　有钱人，就是这么任性！
　　暴雨中没带伞的柳青山骂骂咧咧地踢了好几脚铁门，然而并没有人给他开大门。
　　这老小区住的基本都是带孙子的老人，大家都是早睡早起早出晚归。柳萤刚才之所以这么干脆锁门，也是因为每天下了晚自习的她都是最晚回单元楼的那个。
　　本来她就每天都会顺手锁大门，所以不算针对柳青山嘛，他只是运气不够好来迟了两分钟而已。
　　柳青山还在楼下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柳萤现在面临的问题大了。
　　她站在自家门前，看了看无辜望着自己，浑身湿淋淋的傅涟，不由得拿着房门钥匙纠结万分。
　　这门，是开还是不开？
　　要知道李雪柔现在肯定在家，她现在带个湿身少年回家，影响怕是不太好。
　　“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出去？”傅涟小声地问一句。
　　柳萤绝对不会放柳青山进来的，不然李雪柔和她要被烦死不说，整栋楼的邻居估计都不得清净。
　　于是傅涟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眼睛一转，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脸上一闪而过的窃喜，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柳萤，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衣服都湿了……有点儿冷。”
　　咔嚓一声转动门锁的声音，柳萤家的房门打开了。
　　穿着身家居服的李雪柔错愕地看着门口的两人，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
　　柳萤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有够衰的。
　　“妈妈，这是我同学傅涟，突然下雨了他送我回家淋湿了，想进来吹吹，外面儿有些情况他可能暂时回不去，稍微在我们家坐会儿可以吗？不过具体坐多久我也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柳青山什么时候才走。
　　柳萤脸涨得通红，前言不接后语地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最后无力地叹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表达能力糟糕透顶。
　　倒是傅涟不慌不忙，露出好学生式的乖巧笑容:“阿姨好，初次见面，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多好的少年呵！
　　家世良好，学习成绩优异，体育极好，无不良嗜好！关键是还长了张能出道当偶像的帅脸呢！
　　傅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可惜今天出场之前傅涟忘记照镜子了。
　　李雪柔默默地看一眼自己眼前的年轻人。
　　头发湿透了，那几缕刘海粘在额头上像极了三毛，校服湿透了皱皱巴巴的，一双球鞋上全是路过学校小花园时粘的黄泥。
　　还有那一脸的傻笑，这孩子该不是智商偏低吧？
　　不过李雪柔嫌弃归嫌弃，还是好脾气地错身让傅涟进门了。
　　总不能让这倒霉孩子湿淋淋地出去吧，多可怜啊。
　　李雪柔在国外待久了，就女儿恋爱问题看得很开明。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趁傅涟不注意，在柳萤耳边悄声劝了句——
　　“这男生形象气质太差，你要不重新考虑考虑吧？”


第31章 十万块的鞋
　　柳青山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柳萤死活不愿意给他开门,他只能半夜开车回常宁县城,结果路上雨太大没看清路，上高速的时候走错路了……
　　直到天快亮才成功回家的柳青山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肚子饿的咕咕叫,他推了推自己身边的女人:“燕燕,给我煮碗面吃。”
　　被吵醒的赵燕燕迷迷糊糊问了一句,结果知道柳青山一分钱没要回来后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哼一声转过身继续睡觉
　　柳青山又喊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倒是被吵醒的柳天宝光着脚拿了个玩具□□小跑着爬上床，对着他就是一阵扫射。
　　“biubiubiu！爸爸被打死啦！”
　　虽然只是玩具枪,但是那些塑料子弹射到脸上还是让柳青山疼得倒吸一口气。
　　从昨晚到今儿积累的怒气终于到了临界点,他抬脚朝着柳天宝一踹——
　　“哇！”
　　柳天宝刺耳的哭声骤然响起，与之伴随的还有赵燕燕的哭声和骂声。
　　半夜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对门的邻居也出来踹了好几脚门:“大半夜让不让人睡！瘟丧鬼！”
　　可是柳青山这会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动着,什么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听不清晰了。
　　他忽然有点怀念前妻和女儿了。
　　柳萤小时候也活泼也皮，但是那孩子很少哭，所以从小就不吵闹。
　　至于李雪柔，虽然没有赵燕燕这样妩媚漂亮，但是会赚钱脾气也平和从不哭哭闹闹。那会儿家里也总是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没有儿子,夫妻之间没有情趣，别的都挺好的……
　　柳青山把被子拉过来盖住头，捂着耳朵。
　　怎么人家隔壁老王家的媳妇儿,就又漂亮又温柔呢？
　　*
　　傅涟睁开眼，偷偷瞄一眼卧室。
　　昨天暴雨下到凌晨，中途司机唐叔打电话说车被人撞坏了得去修，李雪柔听了以后客气地问要不在家中过夜。
　　傅涟这厮脸皮甚厚，没有半点要回绝的意思，顺杆子往上爬不断点头。
　　这倒让原本只是客套一下的李雪柔郁闷了，于是傅涟如愿睡到了柳萤软绵绵的小床上，而床主人只能跑去跟妈妈睡了。
　　傅涟把头埋在枕头上偷偷摸摸地嗅了嗅，果然都是柳萤的味道。
　　那股子分不清是橙子还是柚子的果香味似网一般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了，于是他的脑子也跟着轻飘飘地飞去太空了。
　　“你在干嘛？”
　　柳萤敲了门半天也没人应，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幅沙雕场景。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自己床上缩成一团看着就很猥琐的傅涟，思考着把拖鞋丢过去砸他会不会太过分。
　　从小到大被周围人当太子似的供着长大，脸皮厚如城墙不知羞耻的傅涟，这会儿脸红又无措，很想掀开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无奈现实必须要面对，他只能放开那个被自己揉捏的枕头，强装出淡然的表情:“没什么，赖会儿床而已。”
　　“马上起来吃饭准备去学校了，还有，放开我的枕头，不许抱怀里！”
　　傅涟小声嘀咕了几句，心中不舍的想再嗅嗅，柳萤猛地转身瞪他一眼:“你是狗吗？不许闻！”
　　不得不说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傅涟昨晚狼狈出现的时候李雪柔觉得这肯定是个贪玩又不太机灵的男生。等到他收拾整理好站出来以后，她眼中的傅涟顿时从拱白菜的野猪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香猪。
　　多好的年轻人啊！彬彬有礼乖巧听话，吃完了早餐还主动帮着洗碗，说话又好听，长得又高又好看，非常好看，太好看了！
　　说到底，什么好印象都是建立在那张好脸上面的，凭着这张不赖的脸，傅涟还得以坐上李雪柔的车去上学。
　　柳萤记得很清楚，昨晚她妈妈明明说:让你同学明天早点儿起床去上学，不然他可能挤不上公交车。
　　三人快乐去学校，李雪柔和傅涟相谈甚欢，她从柳萤小时候拉粑粑糊了一身说到她在乡下被大鹅撵到掉粪坑，傅涟也从柳萤被英语老师夸能上北大说到她被周老师骂只能上北大青鸟……
　　路上气氛轻松愉快。
　　当然，最角落好几次企图打断这两人戳痛脚行为的柳萤被无情忽视了。
　　车在校门口刚停稳，柳萤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周洋和柳青山。
　　两个人并不相识，站得也挺远的，不过姿势都差不多，双手插兜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睛贼兮兮地四下瞅。
　　那天小巷里漆黑一片，周洋应该没有看见她的模样，不过不排除卢雪欢脑子突然有病把她给供出来的可能性……
　　至于柳青山，毫无疑问就是来堵她的了。
　　柳萤一下车赶紧让李雪柔开车走，自己拉住准备往前走的傅涟:“等等。”
　　傅涟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乖巧站住了，偏着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柳萤言简意赅，指了指校门口站着的柳青山:“门口有人堵我。”
　　海城中学只有在办各类活动的时候才能允许家长进入，平时想进都得登记信息核实家长身份。
　　柳萤早在那次柳青山混进来后就跟保卫处说过了，柳青山磨烂了嘴皮也没能踏进校门。
　　虽然如此，柳萤却不想在校门口跟柳青山拉扯吵闹，他不嫌丢人她还嫌呢。
　　傅涟顺着柳萤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柳青山，他挺热心地提议:“你钻我衣服里，把脸捂着就进去了。”
　　然后傅涟就看到柳萤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晚上保安不注意这样就算了，大白天的人来人往，管教相当严的海城中学保安还不得把这对野鸳鸯给扒皮挂门口示众？
　　柳萤想了想有了注意，好说歹说支开傅涟，自己摸到了学校拐角的大樟树下。
　　樟树下有窝麻雀在叽喳叫，柳萤摸出随身带的猫粮掰碎放地上:“现在没米，先将就下。”
　　半大的麻雀们飞出来啄碎猫粮吃，柳萤蹲地上好声好气地跟它们商量，拜托这些麻雀去柳青山头顶方便一下让他离开这儿……
　　麻雀们吃了猫粮却没有要帮着解决麻烦的能力，为难道:“这突然要咱们拉屎真不行啊，这东西不是想来就来的啊。唉，还有这猫粮味道就是不行，吃着这么腥，果然臭猫吃的东西也是臭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不过地上的那些猫粮还是被啄食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小半也被麻雀们叼回了老窝当储备粮。
　　柳萤沉默了，想了想有些不舍得地摸出语文老师送的一块小饼干，她本来打算晚自习饿了偷偷吃的，不过这会儿只能拿出来贿赂麻雀们了。
　　柳萤把饼干一拿出来，再问一句:“吃了饼干能拉出来吗？”
　　麻雀们翅膀扑棱拍胸口，回答得底气十足:“能！”
　　麻雀们说到做到，说拉就拉。
　　柳青山只觉得头顶似有东西落下，下意识地伸手一模，一手夹杂着白色的青绿色半稀物糊了一手。
　　柳青山低声唾骂着去车里拿餐巾纸擦拭，暗中观察着的柳萤短腿跑得飞快，成功入校。
　　柳萤觉得自己现在的大招就在于麻雀们的天降空投了，这招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而且今天这事儿，她心中逐渐有了让柳青山主动跟自己撇清关系的主意了。
　　就在柳萤入校后不久，卢雪欢与小柔挽着手一边说笑一边准备进去。
　　这个小团体原本还有另外两个叫做徐芮和郑秋的女孩，不过自从上次卢雪欢把她们丢在白马KTV不管后，虽然没有撕破脸，却渐渐断了来往。
　　叫小柔的女生并不是高二1班的，她在卢雪欢身边小声念:“雪欢你就帮我把薛盛阳约出来嘛……你知道的，你的傅涟我不感兴趣啦。”
　　卢雪欢笑着婉拒:“可是我真的跟他不熟呀，不过我试试看啦，能不能办到我不保证哦。还有啦，我跟傅涟真的没什么的呀，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而已啦。”
　　只是含糊的一句话就换来了小柔的兴奋笑容:“雪欢你真的太好啦，你也赶紧的去把傅涟追到手啊！到时候四人约会想想都很赞！天啊别人肯定都要嘲笑我太主动，只有你帮我诶，最喜欢雪欢啦！”
　　卢雪欢也跟着露出温和又宠溺的笑:“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不帮你我还帮谁呀？”
　　果然这话又换来小柔一番更好听的夸赞，卢雪欢听得心情愉悦，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候，一股熟悉的烟味从身侧飘来，卢雪欢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可周洋明显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那恶心的声音像是石子划过玻璃一样刺耳。
　　“卢雪欢，停下。”
　　小柔好奇地回头看那个一身邋遢装束的周洋，目光有些古怪:“雪欢，那个人你认识啊？”
　　卢雪欢猛地用力拉住她的手腕强行带着她想往里面跑，周洋的不追，只是嗤笑着吐了一口痰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才慢悠悠地开口。
　　“3……”
　　“2……”
　　“1……”
　　卢雪欢停下脚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只是放在校服兜里的手已经抖得不行了。
　　“小柔，那是我爸救助的一个贫困生，估计是没找到我爸来找我要钱的，我去问问他的情况，你先回去吧。”
　　小柔望了望明显来者不善的周洋，迟疑了片刻后也挤出笑点点头:“好啊，那你跟他去聊聊，我们班早自习要听写英语单词，我先走啦。”
　　卢雪欢的再见还没有开口，小柔就转身快步地进了校门，只剩下她独自面对着一脸痞气的周洋。
　　漂亮的女生和一看就是混混的年轻男人，这样的组合已经引来了边上学生的频频回顾，要真的再等一会儿难保不会有认识的人路过。
　　卢雪欢有些无法忍耐周围人的视线了，直截了当地问:“你要多少？”
　　周洋嘿嘿一笑:“还挺干脆啊，那我也直接说了，我有个兄弟进去了，要五万保释金，你三天内给我弄到手。”
　　卢雪欢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洋，她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你疯了吗！我只是个高中生，哪里给你弄这么多！”
　　周洋往她那边靠了靠，卢雪欢连连退后，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握住卢雪欢的手腕:“我管你的怎么弄，不给的话咱两就一起玩完！我看你怎么当你的海城优等生！”
　　回到教室后的卢雪欢在厕所里狠狠地洗了无数次自己的手，直到手腕都快被搓破皮后才罢休。
　　她浑浑噩噩地往自己的位置走，路过教室后排的时候正好与那群围在还在聊天的男生错身而过，没注意踩到了其中一个的脚。
　　“嘶——”
　　薛盛阳疼得挤眉弄眼，不过看到踩自己的人是班花卢雪欢后瞬间笑了，对她的道歉也只是挥挥手便是不在意:“没事啦，你那么轻没啥感觉，要换成张胖踩我那才疼。”
　　卢雪欢小声地又道了几句歉，薛盛阳再三保证自己一点儿都不疼，她才继续往前面走。
　　后面的张胖笑嘻嘻地开玩笑:“薛盛阳你个舔狗！漂亮妹子踩你鞋就不心疼了，前天老子不小心踩你那双aj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张胖学着薛盛阳的样子厉声道:“老子这是offwhite的联名，两万多买的！”
　　卢雪欢的脚步慢下去，目光垂着瞥向薛盛阳脚下那双看似普通的鞋子。
　　“老薛这货家里还有双更厉害的，是IG打野ning王的同款，十万块那双！”
　　“牛批牛批，我看他舍不舍得穿那鞋出来打球。”
　　薛盛阳无所谓地笑了笑:“哈？有什么舍不得的，不就鞋子吗？明儿就穿出来在水泥地场给你们开开眼！”
　　在身后那些男生们的说笑声中，卢雪欢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双鞋，就值十万吗？


第32章 特殊的柠檬茶
　　高二的教学楼位于三栋教学楼的正中,也正正地对着学校篮球场。
　　曾小柔坐在高二7班临窗的位置,那些青春年华的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和篮球与水泥地碰撞的声音总是不经意地飘过来。
　　7班这会儿正在上历史课，每周的这节课老师讲的是什么曾小柔都听不进去，因为这会儿高二1班正在上体育课。
　　平日里最吸引人目光的人自然是傅涟,但是兴许是人以群分,他们那帮兄弟随便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极为出挑。
　　其中个子最高的薛盛阳其实并不比傅涟差,虽然五官没有傅涟那么精致，却更多了些男孩子的硬朗和英气。
　　曾小柔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偷偷注意着底下球场的动静。
　　男生们奔跑着过人扣篮或远投，薛盛阳仗着身高优势来了好几个漂亮的盖帽,哪怕隔了这么远曾小柔也能听见他们的叫好声。
　　她也目光熠熠随着薛盛阳去到场外休息的身影移动。
　　很快她就看到原本在女生堆里站着的卢雪欢提了好几个袋子往这边走了,曾小柔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过两天生日准备办个派对，先前卢雪欢说了帮自己把薛盛阳约出来的，看样子最近卢雪欢就是准备在帮自己说项了。
　　曾小柔捂着脸,也不知道是自己手心发烫还是脸上发烫。
　　卢雪欢手里拎了好几杯冰红茶,走到边上后温和笑着把这些冰红茶一一分发给场边休息的男生们。
　　常有女生给他们买饮料，加上卢雪欢是班上的副班长，平时班上的事儿她管的比江敬深还多，所以众人也习惯了，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张胖眼睛尖,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同。
　　“诶！老薛怎么你这杯和咱们不一样？”
　　本来没注意的薛盛阳拿起自己那杯饮料一看,果然，别人的都是普通的冰红茶，就自己的是冰柠檬茶。
　　“嘿？估计卢雪欢特意准备给傅涟的拿混了。”
　　薛盛阳懒得多想,随手把自己喝了一口的冰柠檬茶递给傅涟:“老傅招妹子喜欢啊，这家伙把咱们哥几个的桃花全给吸走了。”
　　傅涟嫌弃地推开这杯被喝过的冰饮，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下去，然后说了句有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厮着实高冷又钢铁直男，卢雪欢放在他身边的那杯冰红茶动都没有动过。
　　薛盛阳拿回自己喝了的冰柠檬茶咕噜咕噜喝得痛快，瞧着傅涟的背影问了句:“干啥去啊！”
　　张胖嘿然一笑:“还能干嘛？咱们班体育课和高一33班是同一节，那家伙色迷心窍又去偷窥人家小校花跑步了呗。”
　　薛盛阳歪歪倚在篮球框架下，一双长腿半屈抱着，那双昂贵的aj就晃在众人的眼前。
　　平日里总嬉皮笑脸的他这会儿也是挂着混不吝的笑:“看看人老傅已经拥有甜甜的爱情了，我这么帅的小伙儿却只能在这儿喝柠檬，哦，柠檬都是他不要才轮到我的。”
　　卢雪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目光从那双鞋上收回来，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带了些娇嗔在其中:“你怎么就知道这是给他不是给你的？”
　　薛盛阳仰着头往后一看，只见卢雪欢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弯弯的眉秀气又精巧，五官漂亮端正。
　　当然，最吸引这些青春期少年的，是卢雪欢明显比其他女生来得更曼妙的身材曲线。
　　卢雪欢咬咬嘴唇，那双涂了淡色玻璃唇釉的嘴唇在阳光下漂亮得似果冻，粉粉嫩嫩让人心痒痒。
　　她盯着薛盛阳，声音又放低了一些轻声骂一句:“笨蛋！”
　　这声骂一点儿也不凶，反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薛盛阳觉得今儿太阳有些热，烧得他脑门发烫，他呆呆愣愣地看着卢雪欢远去的背影，又拿着手里的那杯独一无二的冰柠檬茶瞅了又瞅。
　　杯身上用黄色的记号笔画了个大大的太阳。
　　居然不是错把傅涟的给自己了，还真是给他薛盛阳的！
　　*
　　自打那杯柠檬水过后，薛盛阳也不清楚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还是确有其事，他老觉得卢雪欢对自己不一样。
　　要说女生缘，薛盛阳这样的条件本该不缺女生追，但是中学妹子们都矜持，最多暗暗地递情书或者加个Q，小说偶像剧里轰轰烈烈的表白是不存在于海城中学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薛盛阳身边有个方方面更胜一筹的傅涟在边上，论长相比不过，论体育比不过，论学习更莫提了，他是他爸捐了将近七位数才能进的特尖班。
　　所以说他的桃花运都被傅涟给抢走了并不是夸张，只不过他们是穿过同一条睡裤长大的发小，并不在意这种问题就是了。
　　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卢雪欢是男生们时常讨论的对象，但是漂亮的女生总是带着属于这类女生特有的矜持，她也只愿意对江敬深或是傅涟露出不一样的态度。
　　前者是没人会讨厌的老好人班长，后者是谁都比不得的海城太子。
　　尤其是对傅涟，他们这圈兄弟们都发现了，只要是提到有傅涟在，平时很不好请出来吃饭唱歌的卢雪欢绝对到场。
　　今儿突然被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神用如此不一样的态度对待，就连薛盛阳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种从傅涟手里挖到墙角的感觉，说实话挺不错的。
　　虽说傅涟从不对卢雪欢有任何特殊对待，不过他对哪个女生都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疏远态度。
　　难得能进他们这圈子饭局的卢雪欢在柳萤出现之前，一直都被视作傅涟的妹子。
　　薛盛阳虽然脑子简单，但是并不是真迟钝到无可救药。
　　他翘了晚自习去跟张胖他们吃夜宵，回来的时候晚自习都结束了，他回来拿手机充电器的时候就看到卢雪欢正在自己的课桌前坐着，像是在翻动着什么东西。
　　薛盛阳停在门边没再走近，看了会儿才发现卢雪欢是在替自己收拾课桌。
　　薛盛阳的课桌跟他的人一样不拘小节，本子和书要么都是簇新的没翻动，要么就是破破烂烂涂画得乱七八糟，但是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胡乱堆着。
　　卢雪欢坐在他的椅子上认真地把本子拿出来抚平那些折角叠好，又把书按着科目一本一本整理归纳好。
　　她甚至还贴心地给他换了新的中性笔芯。
　　薛盛阳懵懵的看着这一切，看到卢雪欢快转过头的时候赶紧错身蹲在教室拐角。
　　他心想自己刚上来的时候动静挺大的，不过看卢雪欢的样子是没有听到了。
　　这可真是让人震惊。
　　难道卢雪欢暗恋的人不是傅涟而是自己？所以先前她总跟着他们这班人出来吃饭唱歌，其实并不是冲着傅涟来的，而是为了他？
　　薛盛阳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性挺大。毕竟他跟傅涟基本都在一起，有傅涟的地方都有他。
　　所以……
　　卢雪欢喜欢的果然不是傅涟，而是自己啊！
　　薛盛阳心里一乐，竟然很有些感动。
　　终于出现个有眼光的漂亮妹子了，不被傅涟的那副表皮给迷惑，好得很啊！
　　一直等到卢雪欢收拾东西走了以后，薛盛阳才鬼鬼祟祟地进教室。
　　这会儿薛盛阳的课桌已经大变模样，明天要上课的书叠在左边，练习册和本子都摆在右侧。
　　他抬头看看教室前方，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桌面和卢雪欢的课桌上的摆法一模一样。
　　把那只换了笔芯的中性笔拿在手里瞧了又瞧，笔芯是浅蓝色底白□□咪，特可爱。
　　薛盛阳嘿嘿一笑，把那支笔握在掌心，心中暗自雀跃。
　　*
　　曾小柔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卢雪欢从学校出来，她把早就买好的芝士奶茶往卢雪欢的手中一塞:“雪欢，你最爱的半糖芝士乌龙！”
　　卢雪欢眉眼间都是甜甜的笑意:“我今天跟薛盛阳提啦，不过他好像记不太清楚你是谁，会不会来你的生日派对我不太确定哦。”
　　曾小柔听到这话后不由得有些情绪低落，她长得远不如卢雪欢漂亮，最近两年戴了牙套后更是有些小自卑，平时笑都不敢大声笑。
　　其实卢雪欢也有带她去过薛盛阳那些朋友的聚会，不过男生们的注意力明显在更熟悉也更漂亮的卢雪欢身上。
　　曾小柔只是被带去的陪衬而已，那次聚会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她的名字，而卢雪欢那次也忙着点菜买饮料，都忘记介绍曾小柔给大家认识这件事了。
　　不过既然卢雪欢都这样提了，那想必薛盛阳一定会来的吧？他们同一个班的，而且关系好像也不错……
　　既然这样的话，她那天得把牙套取下来，另外还得去做个好看的发型，再把前段时间订的小礼服给穿上。
　　曾小柔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模样出现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她抿着唇眼睛发亮，脚步轻快得像是跳舞。
　　走在她身边的卢雪欢始终带着微笑，好似不经意地点开了手机，点进了薛盛阳他们那群饭友的微信群。
　　“听说西校门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烧烤店，一个人去吃会不会太蠢了呀qaq……”
　　卢雪欢这条消息一出，立马有好几个人说要作陪。
　　“等我，我也来！”
　　薛盛阳的消息一出，卢雪欢的笑容变得更深了，她偏过头看向曾小柔，声音甜甜:“小柔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先回学校一趟呢。”
　　曾小柔有些不放心:“这么晚了，我陪你回去吧？”
　　卢雪欢笑着摇摇头，伸出食指点了点曾小柔的额头:“不用啦，快回家休息养得美美的吧，别在生日派对那天露出一对黑眼圈呀。”


第33章 举报亲爹聚众赌博
　　天边才显露些淡青色的光亮,玻璃窗边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柳萤睡得迷迷糊糊,伸手枕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拿到手机，一看时间才五点多。
　　她的思维仍处于半醒半迷状态，撑着身体靠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能起身拉开窗帘。
　　一只不知道什么的飞来的喜鹊精神抖擞地摆了摆尾巴,等到柳萤开窗后兴冲冲地飞进来,把嘴里叼着的那只大蟋蟀丢到她的床上。
　　“会长大人,这是公会今天孝敬给您的！”
　　喜鹊朝外悠扬地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十多只大大小小的鸟类扑扇着翅膀飞进来，迅速对着柳萤丢下各种虫子尸体。
　　这些鸟完成任务的动作飞快且装聋作哑，任凭柳萤怎么拒绝都不听。
　　“任务完成啦！”
　　鸟儿们在柳萤的窗台前乖乖站成一排,不吵不闹,个个圆滚滚的像绒球似的喜人。
　　有只小鸟爪子没站稳往后一仰险些掉下去，柳萤眼疾手快把它捞进掌心。
　　“谢谢会长大人！”
　　那只黄腹鹨声音清脆地道了谢，然后用尖尖的小嘴碰了碰柳萤的掌心,委婉道:“今天轮到我们给会长大人送日薪,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我们天没亮就在公园里找虫子了。那虫子叼在嘴里又香又软，我们都没有舍得吃……当然，为了尊敬的会长大人，忍受这一点饥饿又算什么呢！”
　　黄腹鹨的口才颇好,引得边上的喜鹊麻雀们纷纷应和。
　　都说得这么委屈可怜了,柳萤还能怎么办？
　　她默默地去厨房抓了把米撒在阳台上，这些小家伙们顿时心满意足，个个吃得肚子浑圆才摇摇晃晃地飞走。
　　至于柳萤床上那些虫子,它们大方地表示这是身为名誉会长应得的孝敬，全部留给她一人独享了。
　　柳萤面无表情地徒手把那些虫子抓了往窗户外面丢，装作没看见那几只早就偷偷等在楼下捡虫吃的麻雀。
　　这些鸟是越来越鬼机灵了。
　　柳萤觉得很头疼。
　　自打她前天答应成为这所谓的八卦情报社的名誉会长后，她头顶就总是时不时有鸟儿盘旋。
　　这些鸟脑子虽小却贼精，不知道谁说的只要拿只虫子送给柳萤，她就会回赠一把米。
　　这消息越传越广，柳萤家的那袋东北大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少。
　　中午去天台吃饭的时候没有意外又是一群麻雀在顶上蹲守她了。
　　好在柳萤本就饭量不大，每天食堂阿姨打的饭她都吃不完，分给麻雀们正好。
　　“报告会长，您交代的任务我们已经派出乌鸦，乌鸫，噪雀三支小分队去完成了！”
　　乌鸦乌鸫和噪雀，这三大鸟类自城市扩张后开始在海州市的各大公园栖息生活，同时也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三大鸟类。
　　乌鸦就不说了，叫得难听又被扣上不吉利的黑锅，好多人出门看见了它们都要骂句晦气。
　　乌鸫这种鸟奇凶奇记仇，战斗力比农村的大鹅只高不低，惹了它基本上就不得安宁。
　　至于噪雀……原因无他，叫得比上面那两只还难听还大声，扰民大赛年年勇夺金牌。
　　柳萤的后妈赵燕燕是个非常迷信的女人，起初柳萤只是想让乌鸦去柳青山家窗户外面蹲守一段时间，不过说书麻雀看着可爱却是一肚子坏水，听了这事儿后顺带叫上了乌鸫和噪雀。
　　肥橘也是吃人嘴短，它天天在柳萤这儿蹭小鱼干养三只干儿子，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小气。
　　一群流浪猫猫天天溜进车库在柳青山的车顶留下一摊又一摊气味难闻的不明液体。
　　至于其他的受了柳萤不少恩惠的流浪狗们当然不会落后，早就等待就绪了。柳青山和赵燕燕出门去的路上必踩狗屎。
　　此处不得不提的是，柳萤每天都背着的书包里以往总是有一袋猫粮一袋狗粮。
　　不过现在肥橘挑嘴指定要小鱼干，麻雀们又天天眼巴巴盯着她，所以书包里乱七八糟的又多了鱼和米……
　　柳萤心里琢磨着哪天突发状况她也能靠着这书包备用粮多撑两天。
　　柳青山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背成这样。
　　工作丢了，钱给了易教授事情却没半点进展，柳萤和李雪柔软硬不吃不说，每回上门都给他闭门羹吃。
　　家里的赵燕燕天天不给他好脸色看，倒也不会直说。只在那儿有意无意地念谁家的媳妇儿去了国外旅游，谁家老公给老婆新买了一套首饰，念得柳青山头皮发麻。
　　在又一次出门踩狗屎，去了停车位发现自己的车满是猫尿味，头顶始终盘旋着乌鸦哇哇哇乱叫后，柳青山铁青着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那边那个给我站住！对，就是你！干啥呢！”
　　挂着红袖标的老太拉着柳青山不放，唾沫星子拼命往他脸上飞:“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看你人模狗样的怎么做这种流氓事的？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说清楚的代价就是柳青山掏了五十块钱，又被老太念叨狂骂了好一阵儿才算了结。
　　柳青山心里越发愤懑，以至于那天被他撞了的司机打电话来问他怎么解决赔偿问题的时候，他骂了句脏话就挂了不理会。
　　反正只是辆破大众，肯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开的。
　　柳青山转身就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开了车跟约好的老友们一起去搓麻将了。
　　他根本没把这辆不起眼的破车跟堂堂海州市的傅书记联系到一起……
　　在柳青山的想象中，那些当官的都该开豪车住豪宅，那辆破大众算什么东西？还不如自己的那辆车呢！
　　结果麻将搓了一下午他也输了一下午，就在柳青山终于时来运转准备胡牌的时候……
　　“别动！有人举报你们聚众赌博！”
　　“哇哇哇！”
　　柳青山被民警押出去的时候，不由得抬头一望。
　　果然又是三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在头顶盘旋。
　　*
　　成功举报了自己亲爹的柳萤这会儿正站在课桌上画黑板报。
　　之所以站在课桌上……是因为太矮了。
　　在下面仰着脖子看的关若玉啧啧称赞:“柳萤你怎么这么棒？我见过的除了江敬深的字，就属你的最好看。”
　　柳萤不仅英语写的一手好意大利斜体，更写的一手漂亮的楷书，被小张老师委以重任负责这期主题为国庆节的黑板报。
　　她拿着粉笔的手顿了顿，一双杏圆眼带了些许狡黠意味在其中:“我怎么记得你先前都是夸傅涟好的，怎么最近老夸江敬深了？”
　　关若玉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抬手拉着自己的马尾，声音也跟着结结巴巴起来:“那……那肯定我表哥最棒啊！但是……但是江敬深最近天天都给我做饭，我肯定得说他两句好才对嘛，我又不是白眼狼……”
　　明明一开始只是说暂住几天的，结果就在上周江敬深说找好房子准备搬出去的时候，关若玉鬼使神差地拦住了他。
　　关若玉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儿口才怎么变得这么好了，大脑不经思考就冒出了一连串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理由。
　　“我成绩差，你最近帮我讲题帮助我提高了成绩，我周考考进班上前二十了！”
　　“你天天做饭给我吃，我都习惯了。”
　　“你每天早上都叫我起床所以我都没有再迟到了。”
　　“你洗的衣服比我自己洗的干净。”
　　“你和小皮球住在我家，我半夜起来上厕所都不怕了。”
　　说来说去都是江敬深住在自己家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说了半天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最后只得小声地补充一句:“所以我不收你房租，你继续住我这儿吧。我其实挺喜欢……小皮球的。”
　　关若玉还记得自己当时为了掩饰尴尬，抱着已经长大了半圈的小皮球揉了揉脑袋。
　　然后……江敬深那会儿也像是忍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柳萤蹲在课桌上低头观察不太对劲的关若玉:“你脸怎么红？”
　　关若玉心虚地左顾而言他:“哎呀你那边的字写歪了，快擦了重写。”
　　柳萤是个体贴的好姑娘，没有八卦地追着关若玉不放，而是摸摸她的脑袋以示抚慰。
　　挺尴尬的是柳萤手上全是粉笔灰，把关若玉弄成了白毛女。柳萤本想掩饰这个失误替关若玉擦干净头发，结果越擦越白……
　　偏偏这时候薛盛阳笑嘻嘻地往高一33班来了，大高个探着头往里面一瞧，先笑眯眯地喊了柳萤一声嫂子，再一看坐在黑板边上的关若玉，顿时乐了:“关若玉，你这是弄了个非主流发型啊！”
　　关若玉往外面瞅了瞅，发现来人只有薛盛阳自己，并没有心里想见的那人后便有些失望。
　　她懒懒地应付薛盛阳:“我懒得理你……你没事不出去上网唱歌溜冰来我们高一干嘛？你不学习我可要学习的，柳萤等会儿要给我补习英语呢。”
　　“今儿是来麻烦你件事儿呢。”
　　薛盛阳笑眯眯地自己搬了个椅子到关若玉的对面坐着，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给她看了看。
　　“我有朋友想给她闺蜜买生日礼物，先前找了个代购买了条链子让我帮着看是不是真的，你知道我一大老爷们哪里懂这些，就让你来过目一二了。”
　　关若玉这个真正的富家女虽然平时极其接地气，热爱吃路边摊烤串，但是对于各类珠宝奢侈品也是从小接触到大的，她只是拎着那条VANCLEEF&ARPEL的四叶草项链一瞅，就不屑地丢回薛盛阳的怀里:“假的不能再假，淘宝两位数包邮的货也来冒充两万块的项链了，你那个朋友找的什么代购？脑子进水了吧？”
　　薛盛阳摸了摸鼻子一笑，倒也没说是哪个朋友，随手把那条项链往旁边垃圾桶里一丢，笑眯眯地看着关若玉:“她明儿急着要送人呢，重买多麻烦啊，我记得你以前戴过一条一样的，要不先借我用用？”
　　关若玉白了他一眼:“你要泡哪个妞啊？怎么还用我戴过的东西送人家？梵克雅宝的专柜就在海州商厦那边，你自己去买呗。”
　　薛盛阳笑嘻嘻地拍了拍关若玉的肩膀，不客气道:“我晚上还有场比赛没空跑那么远，就这么说定了，你把你那条项链借我用用，改天有空了我还你一条一模一样的，不，三条！”
　　“毛病啊？我要三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干嘛？你改天请我吃顿饭就成了，明早自己来我们班拿项链，赶紧滚！”
　　不在意地摆摆手把薛盛阳打发走，关若玉双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连老薛这种没脑子的直男都有爱情了，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呢？”
　　蹲在课桌上的柳萤在他们聊天的间隙擦干净手了，这会儿正在努力地把白毛女变回黑发妹，听到关若玉的话后安慰道:“好孩子要好好学习，不要成天想着早恋。”
　　关若玉抬着眼皮看着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的柳萤，不由得安心了许多:“不过只要想到傅涟这么好看也还没能拥有甜甜的爱情，我心里突然平衡了许多。”


第34章 甜甜的草莓奶
　　国庆放假之前会有进入高中以后的第一次月考,这两天高一33班的早自习氛围也变得紧张了许多,平日里老和方小卉斗嘴抬杠的关若玉都在埋着头老老实实地背政治重点。
　　柳萤正在把自己平日里做的重点一一梳理好，她英语和语文学的很好，政治历史也很不错,但是像地理物理化学这类学科就有些让她头疼了。
　　不过所谓的头疼也只是相对于前面那些文科科目的满分而言,后面这几门课她分数起码也能拿下八十多了。
　　她有本厚重的大册子,上面详细地列着各类公式，从物理到数学都有，不过翻了上百次也没能记住多少个……
　　柳萤和往常一样打开这本笔记本准备再尝试多背两个公式，结果刚到第一页,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页本来写的只是三角函数的公式:sin(A+B)=sinAcosB+cosAsinB还有相关的例题,结果现在却多了一张浅粉色的便利贴。
　　“小柳萤又忘记公式啦？不怕不怕，看看示例图就懂啦！”
　　便利贴上画了个三角形在那儿念叨的漫画，画的可爱不说语言又风趣,就连配在对话框里的用红笔写的圆滚滚的字体也画风一致,皆是可爱得让人无法抗拒……
　　再翻一页，多了两张便利贴了。
　　“小柳萤背完了上个公式了？那就做做看这道题吧，答案在便利贴的背后哦。”
　　一道求三角函数的例题附在下面，柳萤把上页的公式代入进去很快便求了出来。
　　掀开便利贴，后面依然是可爱的字体——“第一关通过！欢迎来到第二关！”
　　所谓的第二关便是第二个三角函数的公式,依然是用四格漫画的方式讲公式的构成。
　　下一页不出意料照例又是通关恭喜和下一个数学公式。
　　这一个早自习下来,柳萤竟然差不多把三角函数部分全都复习了一遍，效率堪称可怕。而且那便利贴上面的例题出得也很好，正正好命中柳萤的不足。
　　能这么了解她数学学习状况的人且教学水平这么高的人,综上两点，柳萤差不多已经猜出这些便利贴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除了每天为了提高她的数学成绩愁苦不已甚至头发越来越秃的周老师，还能有谁呢？！
　　*
　　所有老师心中好学生模板傅涟，破天荒地在上数学课的时候睡过去了。
　　这位好学生甚至从第一节的数学课睡到了第四节的生物课，被四位老师轮流叫了一遍都没能醒。
　　化学老师兴致勃勃配了瓶氨气，拿着在傅涟的鼻子下面扇了半天也没能把他弄醒。
　　高二1班这种好孩子聚集的学霸班是根本没见过上课睡觉这等稀罕事的，更别提睡觉的人是万年第一傅涟了。
　　至于薛盛阳这种花钱买进来的学生……他想睡觉的时候都是直接翘课跑路，因为嫌弃趴桌上睡觉脖子疼。
　　最后生物老师一句沉重的话解开了真相:“同学们，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海州市的第一名，傅涟同学！”
　　生物老师伸手指向安然酣睡的傅涟，语重心长继续道:“大家只看得到他次次都能考第一，看到傅涟同学平时各类体育活动不少，没有下苦工读书，你们以为他是人聪明所以才取得高分，却不知道人家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也在暗下苦功！”
　　“过两天就要开始你们升上高二的第一次月考了，我知道有些同学还沉浸在暑假的懒怠中没有走出来，但是你不努力别人自然会努力，像傅涟这样优秀的同学甚至都在通宵复习，你们成绩不如他的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高二1班全体学霸被生物老师的一番话激得振奋不已，众人纷纷看一眼仍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的傅涟，将他视为学习上的学习对象。
　　傅涟没有，傅涟什么都不知道，傅涟只是熬夜给他的小姑娘画小漫画出习题而已。
　　为了拿到柳萤的那本练习册，他还趁着柳萤去吃饭的间隙偷偷摸摸溜进来偷她的本子，结果被回教室的周老师撞见了，逮着盘问了好一会儿……
　　傅涟这一觉睡到了中午，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从外面打游戏回来的薛盛阳大摇大摆地坐到了傅涟的课桌上，脚上又一双贵得发指新球鞋毫不顾忌地踢了踢傅涟的腿:“老傅，你跟你家小校花约会都去哪儿呢？”
　　傅涟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打了个哈切，浓墨点就一般的眸子猫儿似的眯着，抬手托着下巴愣愣发呆。
　　这样的姿态让薛盛阳看了都不由得暗暗啐了声这家伙的脸是真祸水，难怪这家伙比他要受女孩子欢迎！
　　薛盛阳又踢了踢傅涟:“问你呢，你都带柳萤去哪儿约会培养感情呢？”
　　“我们是好孩子，沉迷学习没约过会。”
　　傅涟其实是在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和柳萤还真没约过会，两个人的确每天都会碰面，不过都是在晚自习的时候一起去401音乐教室学习数学。
　　这是学术交流，哪里算得上约会？
　　薛盛阳无情嘲笑:“呸，说追妹子结果追了快一个月也没什么进展！连约会都没约上，你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傅涟仍想反驳，只是怎么着都寻不出有力的反驳台词，因为人家薛盛阳说的都是实话。
　　他追了柳萤这么久，至今没有什么进展，连约会都没能约上。
　　傅涟觉得，是时候带着他的小矮子来一场浪漫的约会了！
　　*
　　柳萤的智商是正常的，她当然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本子上的漫画是出自周老师之手。
　　随着月考时间的临近，周老师对她是越来越凶，前两天还从家里拿了根鸡毛掸子来给柳萤看，说是月考没及格就要用这根鸡毛掸子揍柳萤，揍到鸡毛都掉完为止……
　　柳萤听得胆战心惊，以至于每次去办公室都要偷偷拔两根鸡毛下来。
　　她决定等月考结束了，请为自己费心不已的傅涟好好吃一顿。
　　为了这件事柳萤已经攒了两个月的钱了，整整五百元的巨款。
　　李雪柔本想一个月给她两千生活费的，不过柳萤很懂事地表示一千块就够用了。
　　对于海城中学的富家子们来说，柳萤这点儿小钱还不够他们一天的零花钱。
　　不过对于柳萤来说，这可是牺牲了肥橘一家子的小鱼干，隔壁大黄狗一家的狗粮也因此降了个等级。
　　肥橘对此事暗恨不已，每天早上都特意蹲在傅涟他们高二的教学楼下冲他哈气炸毛泄愤。
　　不过肥橘因此又收获了好些个漂亮小姐姐的投喂，慢慢的就消了气，再见到傅涟也愿意屈尊让他摸摸自己的胖脑袋了。
　　快要月考了，傅涟一群人还是每天下午在篮球场上打球。
　　柳萤在球场最边缘踮着脚尖远远的看着他们奔跑扣篮，与她一起看球的女生还挺多的，好些在小声地议论哪个比较帅。
　　柳萤频频从那边听到傅涟两个字，心里竟然也觉得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
　　在察觉到自己这种心态后她有点尴尬，捂住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又往后面挪了挪。
　　每个年级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球场，高一的跟高一的玩，高二的跟高二的打。
　　高三的挺少出没，都被海城的高压政策压着呢。不过林启山他们一群人是例外，他们根本没有要参加高考的意思，都等着毕业了就去继承家产。
　　林启山的那头黄毛在一众黑色平头中尤为醒目，还在脑后扎了个短短的小辫儿。
　　不懂潮流的老实孩子柳萤打心底觉得它有点像猪尾巴。
　　林启山口里还嚼着块泡泡糖，走在人群最前方的他很有些黑道大佬的风范。
　　只见气势非凡的林启山把怀里抱着的篮球往上一丢，看样子是想表演一波指尖转球……
　　结果这次表演失误，林启山的指尖被篮球砸得火辣辣的疼，指甲都给砸折了……
　　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林启山把那球粗暴地往篮球场中间一砸，大嗓门毫不客气响彻全场:“清场清场！这个场子我们占了！”
　　大手一挥，指了指边上的妹子，嬉笑道:“你们的妹子，我们也要了！”
　　薛盛阳的脾气绝对不算好，听见这话后反手就丢了个打开的矿泉水瓶过去，正正砸中林启山的脑门，水哗啦啦地淋了他一脑袋。
　　薛盛阳双手环抱在胸前，往地上呸了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老子面前跳那么欢？”
　　林启山脸上阴沉不定，嘿然狞笑着比了个手势:“可以，高二的小兔崽子们越来越蹦跶了是吧？兄弟们，盘他们——等等！”
　　林启山的目光停在了坐在场边地上的傅涟身上，嘴角抽了抽，虽然面容依然凶狠，不过是个人都听得出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
　　“傅……傅涟也是跟你们一起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启山悻悻地准备返身回去了。
　　他上次想搞傅涟一回，结果刚好打电话叫兄弟的时候被他爸爸听见了，还没动傅涟一根头发呢，林启山险些被自己亲爹给打死！
　　他打那会儿就决定看见傅涟就绕道走了，惹不起不惹就是了。
　　做流氓嘛，就是要去欺负比自己弱鸡的人。去欺负比自己强的人那不是流氓，那是勇士！
　　傅涟这会儿正趁着中场休息的间隙准备今天晚自习给柳萤补习的教学计划，听到不远处的吵嚷声后放了小本子和笔，盘腿坐在地上冲着林启山招招手。
　　为了不让对方误会自己要找事，傅涟还特意露出了非常和气的笑容。
　　林启山见了傅涟这动作有些心虚，因为那天他爸爸也是这样笑得儒雅随和冲他招手的，等他走近以后就毫不客气地脱了鞋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林启山有些心虚地蹲在傅涟的跟前，小心地问一句:“傅涟……傅哥！我们去隔壁的球场打，这场子你们慢慢用，想用多久用多久，我们绝对不来打扰你们！”
　　“不是打球的事。”傅涟笑眯眯地将黄毛瞅了又瞅，又重点看了看他的黄色小辫子和一身潮牌，然后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挺不错的，我一看你这模样就不是好学生。”
　　“……谢谢。”林启山干巴巴地道句谢，琢磨这傅涟夸奖人的方式还挺别致的。
　　傅涟盯住林启山，拧着眉思索了好一阵儿，最后才像是结束犹豫询问道:“你会抽烟喝酒打牌逃课吧？”
　　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绕是林启山当惯了混混坏学生也觉得老脸一红，挺惭愧地点点头。
　　傅涟的眼睛亮了亮，那张往日里高冷的脸难得的有了些羞涩的意思，耳根的红渐渐地蔓延到了脸颊——
　　“那……”
　　“那你应该也会早恋吧？”
　　“？？？”
　　林启山一脸懵逼。
　　*
　　薛盛阳的一番话终于让傅涟认识到自己没有恋爱经验，需要请教经验丰富的专业早恋人士了。
　　不过傅涟那帮兄弟里号称恋爱达人，软妹杀手的薛盛阳实际上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其他几个都沉迷于二次元只爱纸片人老婆。
　　至于表妹关若玉，晋江的言情小说看多了，一门心思等着天降美男子跟她来场甜甜的爱情，不切实际得很。
　　班上同学都是不早恋的好学生，傅涟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面能够请教的居然只有一看就是坏学生绝对会早恋的林启山了。
　　“要说早恋，嗨！我在小学那会儿可是有名的校草，那会儿我长得白净好看不比你差，你那眼神啥意思？我是后来去非洲旅游才晒黑的！总之我那会儿三天两头就收到妹子情书，真是甜蜜的苦恼啊。”
　　兄弟们早就走开打球了，唯有林启山和傅涟一人开了一瓶矿泉水面对面盘腿坐地上聊人生。
　　林启山灌下一口水，兴致勃勃道:“我跟你说，只要你跟我一样够帅气，妹子就会主动——”
　　他一边比划一边说，不过在目光停到傅涟认真听讲的脸上后声音骤然停住了。
　　他觉得自己对傅涟说这话有点自找没趣，跟傅涟比起来，他这张本来还算端正的脸就跟是被篮球狠狠砸过的车祸现场！
　　“然后呢？你继续说。”
　　傅涟在纸上认真地写下第一条重点——“要足够帅气！”
　　林启山扯扯嘴角，努力安慰自己男人不能肤浅只看脸，而后才继续道:“然后呢，你得时不时地给妹子制造惊喜，比如每天早上的温馨早餐啊，比如突然出现的一朵玫瑰啊，这些都很浪漫！”
　　好学生傅涟听得专心致志，连忙在笔记本上记下第二点:“要制造惊喜，每天都准备早餐，送玫瑰。”
　　能够被人这样专注地倾听，而且对方还是傅涟！林启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才华得到了重视，于是他也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在脑子里搜刮着所有知识储备。
　　“还有，你想追着玩还是认真追也是有区别的，我建议追着玩……”
　　傅涟听到这儿停了笔，把刚才顺着林启山而写下的那句话划掉，一本正经地告知他:“不玩，认真的！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行行行，你们都是好学生，就我是臭流氓。”林启山渐渐地也没了开始面对傅涟时的如临大敌，随意地张开腿坐在他对面，甚至还挺随意地拍拍傅涟的肩膀，苦口婆心教育道:“兄弟，我跟你说，追妹子这事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只要你能摸清楚她的爱好，什么帅不帅啊，惊喜浪漫啊，都不是事儿了！”
　　当然傅涟已经够帅了，他这样的只要稍微表露些好感基本就成了大半……
　　这样的话林启山当然不会跟傅涟说，这是为了傅涟好，怕他骄傲！
　　傅涟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笔记本上用最大的字体写下————
　　摸清楚她的爱好！
　　*
　　柳萤的爱好是什么？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关若玉有些懵，她挠了挠头，苦思冥想也寻不出答案。
　　就平时的相处来看，柳萤是个相当温和的女生，脾气软绵绵的好相处，说话也软绵绵的不会膈应人，整个人跟棉花糖似的讨喜。
　　一起出去吃饭问她想吃什么，她总会体贴地点关若玉喜欢吃的菜。一起出去逛街，她也会选关若玉感兴趣的路线。连一起上厕所她都会先让关若玉上……
　　“柳萤真好，我真喜欢她！”
　　思考了半天的关若玉郑重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最后关若玉不出意外地被暴躁的傅涟揍了一顿:“滚犊子，不许跟我抢人！”
　　关若玉挺无辜地捂着被敲的脑袋抗争:“你追她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还好意思打我！而且她平时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题，又不追星……追星……我想起来她喜欢什么了！”
　　关若玉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大笑:“她第一次自我介绍就说了啊，最喜欢复联了！”
　　“咳咳，这事儿我当然知道，不过她脸皮薄害羞不愿意承认……”
　　傅涟摸着下巴沾沾自喜，换来了关若玉无情的白眼:“想什么呢？人家喜欢的是漫威那个复仇者联盟，钢铁侠蜘蛛侠美国队长知不知道！”
　　傅涟当然知道，当时柳萤那话一出还在海城中学的论坛上飘了好久，以至于他都产生了误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柳萤暗恋自己，闹了不小的笑话……
　　“行行行我知道了，所以她最喜欢的到底是钢铁侠还是蜘蛛侠还是美国队长？”
　　“这个我知道，她最喜欢钢铁侠了，其次就是火箭，对，就是那只浣熊。”
　　“浣熊啊……”
　　傅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柳萤这段时间一直在认真复习数学，傅涟给她做的笔记很有用，至少现在柳萤在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面的习题的时候不至于解题思路都不清楚了。
　　他们高一还没有文理分科，所以一共要考九门课，一共考三天，比高二高三的要迟一天放假。
　　第一天的科目是语文和政治历史，政治和历史是只要肯下苦工背诵就不会差的科目，柳萤把要考的那部分翻来覆去背了个滚瓜烂熟，现在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至于语文……她至今为止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凭着那手漂亮的字和本就出色的作文水平，柳萤的作文基本次次都被贴在班上教室后面当范文，英语同理。
　　第二天的科目是英语，地理和物理。柳萤的这三科成绩也不错，尤其是出了长任医院以后，她的电学部分学的不要太好……
　　不过轮到最后一天，原本还淡定的柳萤顿时慌了。
　　据数学周老师无情吐露的消息，不算上那些花钱买进来的学生，柳萤其实创下了海城中学的纪录——入学以来唯一一个数学从不及格的学生。
　　周老师拿着那根大鸡毛掸子，有意无意地在柳萤的面前挥动:“我教了上千个学生，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么个瞧不起我数学的……其他科考满分，就瞧不起我数学只给我考五十分是吧？”
　　那根鸡毛掸子刷地从柳萤眼前重重地拍到周老师挂在门口的外套上，飘下一根鸡毛落在柳萤的鞋面上。
　　周老师那大嗓门吼得整层楼都听见了:“你月考再不及格，就把鸡毛给我全吞下去！”
　　这句话比先前还狠，把柳萤吓得临走前狠狠拔了一大把鸡毛，毕竟能少吃一点算一点……
　　坐在考场上的柳萤手心开始冒汗，等到数学试卷发下来后一扫题目，忽然有些愣住了。
　　第一题居然就是求三角函数的！而且这道题与傅涟出的其中一道例题解题思路很是相似！
　　柳萤不再去想周老师的那根鸡毛掸子，埋着头迅速地将第一题解出来，然后往下一扫看向第二题。
　　第二题是数列题，也是基础知识，傅涟给她标注的重点上也做过！
　　一连五道选择题都不算难，柳萤一口气做下来不由得信心满满，傅涟不愧是海城中学的活考神，帮她特意恶补的那些重点果真有用。
　　到了第六题才开始有些难了，不过柳萤很听傅涟的话——“遇到难题直接跳”！
　　跳过这道题后继续往下做，又是一道会做的方程式。
　　或许是第一次月考学校想要为学生们提升信心，又或许是因为傅涟这段时间的讲课以及那本特意做的冲刺笔记真的有用，总之柳萤这次做数学题很有感觉，草稿纸都写了满满三张。
　　不像以前，在答题卡上写了个“解:”就没然后了。
　　考完数学从考场出来后柳萤精神极好，回教室准备趴着午休会儿准备下午的考试。
　　结果刚坐回座位，往自己课桌里一看，她就愣了。
　　她的课桌里不知道何时安然躺了一盒牛奶还有一块草莓芝士蛋糕，附上的那张粉红色的便利贴上的那行字后面还画了个可爱的颜文字。
　　“记得吃早餐哦，牛奶也要趁热喝！(′ε｀)”
　　“……”
　　柳萤早上直接去考场根本就没来教室，自然没有发现这份不知道何时放进来的早餐，那盒被叮嘱要早点喝的牛奶也已经冷透了。
　　虽然中午已经吃的很饱了，不过柳萤还是拿出那个蛋糕小口小口地吃掉，那盒自己原本不喜欢的草莓味牛奶也慢慢地喝完。
　　她想，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草莓味的牛奶了。


第35章 商业鬼才卢雪欢
　　考完试之后就开始放国庆假期,虽然没有很久以前的国庆七天假了,但是总归还是有三天的假期，对于学生们来说依旧难得。
　　气势宏伟的校门口此刻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曾小柔在一辆宝马上坐着往外面张望,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熟悉的身影从学校里面出来。
　　“雪欢！”
　　曾小柔招呼卢雪欢上车,目光在她的身后来回打量了好几回,原本期待的脸上有些失落：“他不来啊？”
　　卢雪欢坐上车脱掉校服外套露出漂亮的新裙子，她一边解开扎头发的头绳整理微卷的长发一边不经意答道：“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了，不过他好像跟傅涟他们另外有约啦，所以来不了。对了,小柔镜子给我用下。”
　　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妆容后,卢雪欢才微微笑着摸了摸曾小柔的头：“怎么表情这么丧呀？不是还有我在陪你过生日吗？难道你就只想着薛盛阳不想着我啦？要真是这样那我可是要吃他的醋啦！”
　　原本心情还挺低沉的曾小柔被卢雪欢这阵笑闹弄得心情大好，把她的胳膊搂在胸前讨好地笑着：“没有没有，你肯定比他重要一百倍！”
　　卢雪欢伸手点了点曾小柔的脑门,半嗔半笑：“你啊你,下次他们要有聚会我找机会把你再带上，机会多的是呢，何必纠结于这次的生日派对呢？”
　　曾小柔听后觉得深以为然，车开到杏园庄的时候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在看到自己邀请的其他同学都到后更是心情大好。
　　杏园庄内早就来了大堆人,基本都是曾小柔所在的高二7班的,等到曾小柔带着卢雪欢一起下车后，不少人都认出了这个名气不小的女神。
　　对于普通版的学生来说，高二1班的那三十多个人就是整个年级最耀眼的学霸人物,虽说卢雪欢的成绩也只能在百名榜的中下游挂着，但是好歹人家也是能上百名榜的人物，更别说卢雪欢长得又高又漂亮，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出来主持。
　　曾小柔挽着卢雪欢的手从车上下来，今儿她特意取了牙套，又去做了头发换了漂亮的裙子，跟先前那个毫不起眼的微胖姑娘比起来亮眼了许多。
　　可惜站在卢雪欢边上瞬间就被比下去了，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着卢雪欢移动，曾小柔邀请来的7班男生们更是一个个相互怂恿着想上来跟卢雪欢搭讪。
　　郑秋和徐芮站在人群边缘默默看着这幕剧没吭声，她们虽然跟卢雪欢闹得不愉快，但是跟曾小柔的关系其实还挺好，所以这次曾小柔的生日派对她们两个都来了。
　　不过看曾小柔的样子，明显更看重卢雪欢这个朋友，对着她们两个连声招呼都没有。
　　这次倒是卢雪欢先看到了她们，她甜甜笑着冲着二人招招手，然后拉上曾小柔往这边走：“阿秋，芮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刚还在找你们呢。”
　　郑秋和徐芮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卢雪欢走近后，脾气更大些的徐芮才冷淡淡地刺了一句：“你人缘好朋友多，我们俩挤不进去。”
　　卢雪欢像是没听出她话语间的嘲讽之意，上前一步主动挽住了两人的手：“最近考试忙我们四个好像都没怎么聚，难得今天小柔生日，一定要好好玩一下！”
　　她轻飘飘地就把四人之间的生分归因于准备考试，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在白马KTV发生的那事儿。
　　曾小柔想的没有她们那么多，笑嘻嘻地领着众人往杏园庄里面走。
　　卢雪欢走在人群正中，派头看着比今天的主角曾小柔还要足许多，左手挽着曾小柔右手拉着郑秋，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是姐妹情深片刻不能分开。
　　全场估计只有郑秋和徐芮心中膈应得不行，恨不得甩开卢雪欢的手，却碍于今天是曾小柔的生日不能发作……
　　郑秋被卢雪欢拉着甩不掉，只能偏过头跟徐芮默默吐槽：“我怎么感觉怪怪的？有种想为她放首BGM的冲动诶。”
　　徐芮一针见血地点出来：“她当这是走红毯呢，就差冲着周围的人挥手示意了。”
　　郑秋一看不由得乐了，是个人都看得出卢雪欢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边走一边语笑嫣然地同边上其他人说着话，步伐走得优雅又正经，哪怕是偏头的角度也像是精心练习过一般，恰到好处地露出她修长洁白的脖颈。
　　换成不熟悉她的人只会觉得卢雪欢这幅样子是从小养成的，是十足十的淑女架势。不过她们两个和卢雪欢太过熟悉，见惯了她平时的正常模样，再见到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只会给出一个字的评价——
　　作！
　　其实卢雪欢这完全是养成习惯了，海城中学的学生不少都是家境良好的官二代或者富二代，哪怕7班只是普通班级也不例外。像是曾小柔，看着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女高中生，但是她爸妈在海州市也是小有名气的连锁店老板。放到其他普通学校，曾小柔这样的家庭也能算得上富家女了，不过到了海城就什么都不算。
　　这些潜在的二代们，就是卢雪欢想要把握的最佳资源。
　　她家的条件在获得那次的百万私了赔偿金后变得好了许多，至少一家人在海州市的五环外付了套小居室的首付从常宁那个小县城搬出来了，而且她也靠着自己的努力进了海城中学这个人人向往的宝地。
　　家中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卢雪欢身上，只是这希望似乎有点扭曲了。
　　甚至她爸爸都在一次醉酒后直言不讳，告诉卢雪欢要在海城中学多交些朋友，他醉酒后的脸通红，凑到卢雪欢面前笑得有些卑微，醉醺醺地说要能找个富商女婿就更好了。
　　人群中的卢雪欢的笑容完美无瑕，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裙摆随着微风微微飞扬，身上的英国梨香水随着步履的迈进而挥散在空中。
　　一切都很美好。
　　卢雪欢咬了咬自己的牙，暗暗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
　　只要再努力一点，她就能爬到真正的上流阶级了，什么宝马，什么高定裙子，什么十万元的鞋子，她都能够得到了。
　　包下整个杏园庄庆生的曾小柔毫不掩饰自己的大方，自助餐的形势很受这群学生的欢迎，也不必围在一起吃饭，自在舒服。
　　郑秋和徐芮一人拿了盘点心溜出了大厅，她们不是7班的，跟这里其他人并不认识，而曾小柔又一直跟卢雪欢站在一起，这让两人怎么待怎么难受。
　　“等会儿把礼物给小柔我们就直接回去吧？”
　　徐芮用肩膀碰了碰郑秋，后者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却远远地看向杏园庄门口的一个人影：“那个人……有点眼熟。”
　　徐芮顺着郑秋的目光看过去，果真看见了一个染着夸张红发的年轻男子一边抽烟一边朝着里面张望，不过保安把他拦住了进不来。
　　“我想起来了。”
　　郑秋放下盘子，站在阳台上瞅了半天后惊疑不定道：“那人以前在学校门口找过卢雪欢，那会儿她说这是她爸爸资助的贫困生来着……可是我看那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学生啊。”
　　“要不要去跟卢雪欢说一下？”
　　郑秋想了想制止了徐芮，笑眯眯道：“等会儿……我们先去问问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指不定就是卢雪欢的前男友什么的呢！”
　　这两人本就是爱八别人私事的性子，早在先前就是她们听了卢雪欢有意无意透露的口风在论坛上八柳萤的八卦，这会儿跟卢雪欢闹翻后遇到了对方的八卦又怎么会放过？
　　外面的事情无人知晓，正厅里的少年少女们正在给主角曾小柔唱生日歌，几十人的大合唱把气氛烘托得很是温馨热闹。
　　就在这时，卢雪欢拨出了电话。
　　“薛盛阳，我朋友小柔的生日派对开始了，就在杏园庄这边，你等一下要过来玩会儿吗？”
　　卢雪欢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了曾小柔的注意力，原本还在低头准备吹蜡烛许愿的她眼睛倏地一下睁大，心跳得飞快，眼睛亮亮地看向了卢雪欢。
　　“雪欢，他……”
　　“嘘——”卢雪欢冲着她眨眨眼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跟电话那边的人对话：“是的啦，就是准备送给她的呀……真的不能来吗？那真是太遗憾啦，你们慢慢吃，再见哦。”
　　挂了电话，卢雪欢拍拍曾小柔的脑袋满脸愧疚道：“本来想看看他那边约完没有能不能过来的，但是好像还是不行呢……对不起呀小柔。”
　　曾小柔今天的心情一直起起落落，不过看到卢雪欢为了自己一直努力邀请薛盛阳的样子，心中很是感动，挽着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雪欢，你已经很努力啦，真的没关系！”
　　卢雪欢这才掏出自己包中的一个丝绒盒子：“虽然没能给你最想要的礼物，不过另一份礼物我也有准备哦，希望你能够喜欢呀。”
　　黑色的丝绒盒子打开，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躺在其中，在灯光下闪着熠熠光彩。
　　别人不知道卢雪欢的家境，接触久了的曾小柔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条项链一两千块钱，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也是需要攒很久的钱才能买到了
　　一想到卢雪欢最近两个月都没有跟自己出去逛街买东西，甚至吃饭都是在食堂吃的，曾小柔自认为自己看破了真相——
　　卢雪欢是为了给自己买生日礼物在攒钱呢！
　　曾小柔现在的心情何止是感动二字可以形容，她更加认定卢雪欢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闺蜜，抱着她险些掉下感动的泪水。
　　*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薛盛阳？你拿老娘的东西送谁不好，送给个白莲花？”
　　关若玉在薛盛阳接了那通电话后就知道自己的那条梵克雅宝四叶草项链落到卢雪欢手里了，她气得从厨房里拎着菜刀蹿出来对着薛盛阳就是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要当冤大头干嘛用老娘的东西？我说谁那么傻白甜被代购骗呢？感情是你这个傻白甜被卢雪欢骗啊！”
　　薛盛阳是被关若玉邀请到家里来吃晚饭品尝她最近从江敬深那儿学来的烹饪手艺的，同行的还有傅涟和柳萤，当然住在关若玉家中的江敬深也在。
　　他这会儿正躺在沙发上用脚逗弄小皮球，被关若玉骂了也不气恼，笑眯眯地安抚这个暴脾气的姑娘：“你别把人想这么坏啊，她要送闺蜜生日礼物呢，我这总不好告诉她这是假的让人家心里难受是吧？再说了我不是答应了到时候买三条给你吗，而且就一两万的链子也不稀奇，哪里值得咱们小公主气成这样啊？”
　　薛盛阳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反而把关若玉惹得更气，她拎着菜刀在他头顶挥了挥：“真是傻逼直男分不清白莲花真绿茶，看她长得好看就觉得她心灵美了？当初背后传柳萤坏话的就是这女人！还有，我钱再多也是我的钱，不想拿去送给这种女人！”
　　喷完了薛盛阳气仍不消，关若玉拉着柳萤就往外面走：“咱们走，去把我的项链拿回来！”
　　柳萤当然知道关若玉这么生气的原因是为了维护自己，那天在白马KTV闹出那么一场戏后关若玉就知道背后传柳萤八卦的人是卢雪欢了。
　　这姑娘当初在海城中学初中部的时候没少因为自己家有钱而被人乱传闲话————
　　分班考试发挥超常被分到好的班级被说是花了大钱塞进去，赢了某个竞赛的金奖回来被说是给评委送了钱，就连她迟到了老师没让她写检讨也被说是送了礼给老师。
　　所以在知道卢雪欢就是这类人后，关若玉彻底瞧不上她了。
　　关若玉拉着柳萤冲得飞快，给自己司机打电话让他来小区门口接自己，还不忘叮嘱他开一辆最嚣张最豪气的车。
　　完了她拍拍柳萤的手安抚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又要扯什么幺蛾子，我们也不为难她，只要把项链还给我什么都好说。要是她再搞事情，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把她背后搞你的事儿一起还回去。”
　　关若玉本来有点担心柳萤这样的绵软性子会狠不下心，没想到这小矮子一边啃着从她家客厅顺出来的桃子一边点头：“行，咱们跑快点，不然去晚了可能就让她装了逼就跑了。”
　　关若玉一边解自己身上的围裙一边赞许地点点头：“可以可以，咱们让司机飞着去堵她，不过你得先帮我把围裙解开，第一次这玩意儿不太熟练，我打了个死结弄不开了。”
　　柳萤忍不住发问：“你第一次进厨房吗？”
　　关若玉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江敬深平时做饭的时候我都在边上观摩学习来着，哎，本来今天准备好好展示下我的厨艺让你们几个知道我有多贤惠的，结果你看这叫什么事儿嘛！你要不今晚就在我家过夜，明天我给你重新展示一回？”
　　柳萤突然开始庆幸自己今天没口福错过了关若玉的第一次下厨。
　　两个女生一走，屋里剩下的三个男生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了。
　　最后是钢铁直男薛盛阳灵魂发问：“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智商明显高出不值一筹的傅涟走到鞋柜前面一边换鞋一边给出答案：“是不是傻啊你？因为你把她的项链给了卢雪欢所以才生你的气。”
　　薛盛阳直男式问题还在继续：“可是我不是说了还她三条吗？她怎么还生气啊？”
　　傅涟这时候已经换好鞋了，他懒得再回答自己兄弟的沙雕问题，从林启山那儿学习了许多的傅涟自认现在非常懂女生，很是看不起愚蠢的薛盛阳。
　　最后他架不住薛盛阳的频频发问，给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因为你之前没跟她说清楚是送谁的，她觉得你没把她当朋友。”
　　“原来如此！”觉得傅涟说得很有道理的薛盛阳恍然大悟，不过随即问题又来了：“可是她一开始也没问我是送给谁的啊！”
　　然而自认为看破真相的另一个直男傅涟换了鞋已经跟随着柳萤和关若玉的脚步跑出去了，家里只剩下苦笑连连的江敬深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薛盛阳。
　　薛盛阳摸了摸脑袋，一边撸狗一边无辜地看着江敬深：“班长，咱两怎么办？我还没吃午饭，饿了。”
　　贤惠的江敬深闻言起身去往厨房：“算了，他们的事儿估计要一会儿才能解决回来，我下面给你吃吧。”
　　*
　　过生日嘛，收到的礼物自然有很多。
　　家境好的同学送名牌包包，送香水口红，家境普通的同学就送些书或者好看的小饰品。
　　但是曾小柔最喜欢的还是卢雪欢送的那条项链，因为她觉得这是她们友情的象征。
　　曾小柔甚至当场取下了自己脖子上原本挂着的那条彩宝项链，把卢雪欢送给自己的水晶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就在这宾主相宜的时刻，从外面气势汹汹闯进来的关若玉像足了来砸场子的不速之客，环顾四周一圈后盯住了人群最中心的卢雪欢，大踏步地朝她走来。
　　关若玉的手摊开往卢雪欢面前一伸，面无表情道：“把我的项链还回来。”
　　卢雪欢愣了愣，说实话，她也没听懂关若玉在说什么。
　　卢雪欢把那条项链给薛盛阳的确是经过仔细考虑的，而结果也是她预想中最好的那个：薛盛阳这个阔绰惯了的富二代真的当了这个冤大头，给了她一条真的四叶草项链。
　　但问题在于薛盛阳肯定不可能告诉卢雪欢自己是从关若玉手里直接拿的项链。
　　于是问题来了，卢雪欢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拿到的那条项链，是薛盛阳在专柜重新买的正品……
　　不明真相的卢雪欢非但不慌，还理直气壮地反问关若玉：“你说的什么项链？我不太明白呢。”
　　柳萤肚子挺饿了，刚才在关若玉那儿顺的桃子早就啃完了。这会儿她也没光站边上当吃瓜群众，上前一步好脾气地对卢雪欢道：“请还回来，我们拿了项链就走绝不多事，我们肚子饿了急着回家呢。”
　　听到她们再次提及项链的事儿，卢雪欢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她准备试探着从关若玉那儿再问出一点事的时候，满心想要维护自己好友的曾小柔抢在她面前开口了。
　　“你们谁啊来我生日派对闹，扯着雪欢在那儿问什么项链不项链的，有病啊！”
　　关若玉瞄了曾小柔一眼并不搭理，又转过目光看回卢雪欢：“就是送她的？送出去没？是我自己要回来还是你要回来？”
　　卢雪欢脸上的血色逐渐开始褪去，随着关若玉开口说的这些话，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不过她知道自己这会儿更不能露怯，于是强作镇定微笑着否认：“你说的是我送小柔的项链吗？可是那是我昨天刚从专柜买回来的呀，你说让我还你是什么意思？”
　　关若玉皱着眉挺不高兴，把手伸到曾小柔面前：“那就是送出去了是吧？成，那你把我的四叶草项链还回来，你让卢雪欢改天再送你条，我的不给你。”
　　曾小柔愣了愣，亮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反问：“什么四叶草项链？雪欢送我的明明是天鹅项链！”
　　那条亮晶晶的施华洛世奇项链亮出来后，饶是关若玉都吃了一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项链看了又看，难得的脑子机灵了一回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佩服地对着卢雪欢竖起了拇指：“牛逼啊！梵克雅宝变施华洛世奇，卢雪欢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商业鬼才啊！”
　　一边像极了恶人跟班的柳萤很是认同关若玉这句话，点点头夸奖道：“给她一块钱，她能赚一百万。”
　　“哪里来的梵克雅宝，你脑子有坑。”
　　7班的学生当然都是向着卢雪欢和曾小柔的，他们站在边上议论纷纷，无一例外都是指责来闹事的关若玉和柳萤的。
　　就在杏园庄内众人闹哄哄地准备叫人把关若玉和柳萤撵出去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梵克雅宝的项链在这儿呢。”
　　卢雪欢身体僵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不知何时走进来的郑秋，此刻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卢雪欢，眼底说不清是厌恶还是看戏的幸灾乐祸。
　　而她手中拿着的那条红玉髓四叶草项链，在这时候显得无比刺眼。


第36章 散落吧人民币
　　杏园庄环境非常好,在繁华的海州市这片环境清幽的庄园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此时众人沉默，便只能听见小花园里的虫鸣和风呼呼灌进来的声音。
　　头顶的吊灯明亮到刺眼，卢雪欢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快要站不住脚了,刚才还觉得舒服的氛围忽然变得燥热又压抑,像是一根绳索死死勒住她的脖子,根本无法喘息。
　　她脑子一片混沌，那条项链她明明已经给了周洋让他自己去换钱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
　　一想到周洋可能来到这里，卢雪欢几乎快要不能维持脸上的表情了。
　　周洋代表的是她不为人知的过去,只要那个男人出现,她现在拼命想要维持的那些体面与光彩就很可能不复存在了！
　　绝对不行……
　　她双手扶着面前的那把椅子把自己整个人撑住，声音依然悦耳动听，不过有心人却能够辨认出她说出的话已经微微带些颤音了。
　　“原来是那条项链啊……”
　　卢雪欢思绪转得飞快,迅速为这条项链找好了说辞:“原来你是说那条项链啊,其实那是我前几天买来准备送给小柔的，不过不知道是谁把我准备的礼物给偷走了。”
　　她越说越顺畅，最后声音平稳又镇定，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化，似乎这件事让她很是苦恼。
　　“后来没有办法,我只好重新买了一条项链啦……”
　　卢雪欢漂亮的眸子盈盈瞥到郑秋身上:“阿秋,你这条项链哪儿来的呀？”
　　还没等郑秋和徐芮回答，另一边的关若玉抢先开了口:“可劲儿扯犊子吧！这条链子就是你从薛盛阳那儿忽悠过来的，你把他当凯子吊得先看我答应不答应！”
　　狠狠地瞪一眼卢雪欢,关若玉气得肝疼。
　　她今天气的不只是卢雪欢，还气薛盛阳。倒不是因为她也暗恋薛盛阳之类的，她跟傅涟薛盛阳小时候是一个院子长大的，那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后来他们家里陆续发财了就都搬了出去，但是并不影响这从祖辈就开始培养的友情。
　　薛盛阳被卢雪欢当冤大头吊，且被忽悠得晕头转向不知所谓，关若玉一问就差不多明白了。
　　薛盛阳有钱，想吊他的人比想吊傅涟的人只多不少。不过这家伙从小被傅涟打击惯了，看哪个姑娘都觉得人家是看中了傅涟。
　　他平时又贪玩爱闹，以至于至今未谈恋爱，比傅涟还不如，人家傅涟现在还知道追柳萤呢！
　　钢铁直男果然都爱漂亮的绿茶婊，还是个单纯冲着他钱去的绿茶婊！
　　关若玉可还记得不久前卢雪欢还在有意无意地向傅涟示好呢，这突然转向薛盛阳的怀抱了？
　　关若玉很是替自己朋友不值，因而越看卢雪欢越不爽，这会儿也不顾及别的了，明晃晃地骂出来:“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买个假货给薛盛阳，让那傻逼给你个真的！结果惊不惊喜刺不刺激，这条真的是他从我这儿拿走的！”
　　众人哗然，各色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条被关若玉重夺回手中的四叶草项链。
　　卢雪欢眸子低垂着，眼眶很快变得通红，盈盈泪光闪烁在眼角快要掉落。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幅委屈的模样一出，顿时让在场的不少男生看了心疼不已:“你别诬赖人家卢雪欢啊，她弄丢了这么贵的项链已经够难过了，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你还这么说她！你这女的怎么这么坏啊！”
　　关若玉白了说话的那男生一眼:“你知道个锤子？滚粗，别插嘴！”
　　原本还想着拿项链回来看卢雪欢笑话的徐芮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古怪地望一眼卢雪欢，默默道:“这条项链是卢雪欢的前男友拿来的，他说他去找人看了，这条项链不值三万，让卢雪欢给他现钱。”
　　“前男友？！”
　　“什么鬼？卢雪欢居然有前男友？”
　　徐芮的这句话让场中焦点瞬间又转移到了她身上，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的关注重点从那条项链的主人是谁变为了“卢雪欢的前男友是谁。”
　　卢雪欢的笑快要撑不住了，她明白周洋来了，而且还见到了徐芮和郑秋。
　　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周洋到底跟她们说了什么！她只能不断地否认:“芮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前男友，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郑秋声音轻飘飘的，在卢雪欢几乎要崩溃的心口再补上最后一刀:“他就在门口等着你给他钱呢，你要去看看吗？”
　　而原本挽着卢雪欢的曾小柔不知道何时也松了手，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曾小柔知道不该怀疑自己朋友，可是刚才关若玉话中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让她心里像是搁了一根棘刺，怎么也无法将它忽视。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咬咬牙问了出来:“雪欢，她说的你把薛盛阳当凯子吊是什么意思？”
　　关若玉毫不留情地拆台:“还能怎么样？就是撩他然后骗他钱呗，多厉害啊，两三天就骗了薛盛阳一条梵克雅宝，要是换成两三个月就能骗套房了！”
　　曾小柔不可置信地一口反驳关若玉的话:“怎么可能！雪欢喜欢的是傅涟，怎么可能去撩……去撩薛盛阳啊！而且她说了要帮我追……”
　　她说了要帮她追薛盛阳的啊！
　　关若玉随口回答:“可能是傅涟家里穷，没有薛盛阳家里有钱吧。”
　　虽然这话说得奇葩，不过跟关若玉家里比起来，傅涟的日子的确算得上穷酸了。
　　不再理会这个大厅里的闹剧，关若玉这会儿肚子也饿得慌了，她环视周围一圈，自顾自地拿了个苹果擦了擦然后就往嘴里送。
　　柳萤看了以后有样学样，偷偷摸了块小饼干揣怀里准备出去的时候吃。
　　关若玉说到做到，项链拿回来了就不管别的了，拉着柳萤就往外面走，她还打算把柳萤带回家再给她做一顿饭尝尝呢！
　　但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八卦主角卢雪欢居然不顾众人的议论，一声不吭地跟着她们出来了。
　　曾小柔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她也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盯着柳萤的背影。
　　一直走到众人都听不见声儿的地方了，卢雪欢才声音冰冷地开口:“柳萤，你高兴了吗？”
　　正在低头偷偷吃小饼干的柳萤被后面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回头默默看着卢雪欢，嘴里包着饼干说不出话。
　　卢雪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话:“看到我现在过得比你好你嫉妒了是不是？所以带着她来破坏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毁了我！”
　　“？？？”柳萤头上差点出现具象化的黑人问号。
　　被卢雪欢手指指到的关若玉更是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什么柳萤带着我来搞你？难道今天的事不是你自己圈薛盛阳的钱所以自讨苦吃？你这人什么毛病，怎么什么事都怪别人身上，都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你闭嘴！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吗！”卢雪欢厉声呵斥住关若玉:“你们有钱就可以把我的尊严都踏在脚底下吗，就可以把我的朋友从我身边赶走吗！”
　　柳萤终于把小饼干吞下去了，她想了想，慢吞吞地问了一句:“卢雪欢，你的尊严到底是什么，你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吗？还有你的朋友，你有用真心对待她吗？”
　　卢雪欢的眼泪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了啊！你们为什么都要毁了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我只是想要过得更好一些啊！你们这些什么都有的人为什么不能分我一些呢？”
　　“就算你自己过得很辛苦，那也不能骗别人的感情又骗别人钱啊，别人又不欠你什么。”柳萤本还想跟她讲道理，不过卢雪欢却只是满目愤恨地盯着她，完全把柳萤当作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了。
　　成，柳萤只得背了这黑锅。
　　反正在卢雪欢眼里她就是带恶人，什么坏事都是她在背后搞小动作。
　　柳萤觉得卢雪欢现在的状态也听不进去什么了，而且自己肚子实在是饿，于是她拉了拉关若玉的袖子:“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面吧，我想尝尝你做的回锅肉。”
　　出了杏园庄的门，卢雪欢呆呆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早就等候在门口阴影处的周洋瞬间抓住了机会，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按在地上:“你同学说你出来就给我钱！钱呢！还有那条两万块的项链呢！”
　　周洋的眼睛通红，从嘴中呼出的恶臭气息夹杂着劣酒和烟臭。
　　狠跌到地上的卢雪欢呜咽着掉下眼泪，却没有大声呼喊叫保安，她恨恨地指着不远处的柳萤:“那天拍你照片报警的就是那个矮子，项链也在她手里，你去拿啊！你滚啊！我没钱了，你去找她们啊！”
　　到最后她的嗓子已经嘶哑了，说出的话也带着哭腔，那张漂亮的脸上神情狠厉又绝望，与平时的甜美可人截然不同。
　　只是周洋见了这张脸也毫无怜悯的意思，在她高耸的胸脯上猥琐地狠狠抓了一把后迅速起身，朝着柳萤和关若玉的背影迅速追过去。
　　*
　　杏园庄是个位于半山坡的庄园，从山脚停车场到庄园主厅还有十来分钟的距离，路边的路灯也稀稀落落的，光线昏昏。
　　柳萤和关若玉才走到半路，忽然有个身影从后飞快扑过来，一把把柳萤扑倒在地:“曹尼玛的臭□□！喜欢报警是吧？赶紧把老子照片删了，手机给我，不然老子弄死你！”
　　周洋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抵在柳萤的后背，眼睛通红死盯住吓傻了的关若玉:“看你妈看！□□快把钱都给老子！还有那条链子也给老子！”
　　从小就被当公主似的宠着长大的关若玉脾气虽然爆，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真流氓。
　　她被吓得傻愣愣的腿一软跪倒在地，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地把项链丢地上，声音半哑半颤，眼泪鼻涕跟自来水似的一股脑涌出来:“都给你都给你，我钱全部给你，你先把我朋友放了啊！你不要捅她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啊！”
　　她狼狈地想摸钱包把钱都交出来赎柳萤，结果拿出来却只有几块钱零钱，于是关若玉哭得更惨了:“我没现金怎么办啊……”
　　虽然背后有刀抵着，但是柳萤仍保持着镇定。
　　长任医院虽然都在木教授的高压控制下，但是其中的少年少女们仍然分出了各种小团体，尤其是本身就不服管教的那群，更是像黑社会似的弄出头目来了。
　　柳萤刚进去那会儿就被一个男生看中了，直言不讳想睡她。
　　柳萤自然不从，还把这事儿捅到木教授那儿让那男生受了整整三个小时的电疗。
　　结果柳萤就被狠狠揍了一顿，那男生还打破了饭碗，用锋利的瓷碎片抵在她的脖子上吓唬威胁她。
　　柳萤知道对方不敢真的杀了自己，于是回头又把这事儿捅到了木教授那里。
　　事后那男生被关在小黑屋教育了一整个星期，而柳萤因为“不畏强权勇于打报告”得到了木教授的欣赏，成了一个小头目，从此那男生和他们那帮人见了柳萤就绕道走。
　　这姑娘看着小小一个，却是胆大包天。
　　柳萤努力保持着冷静，身体不露出丝毫反抗的动作，小声地同周洋商量:“你先放我起来，我们都没现金，不过我手机里有钱，我转给你。”
　　只要周洋放开她，她就有机会跑路。
　　可是周洋却自己在柳萤的衣服袋子里摸出了手机，一手拿手机一手拿刀抵着柳萤，凶狠问:“密码多少！我自己转！”
　　柳萤的心冷下去。
　　她手机里只剩下攒着准备请傅涟吃饭的那几百块钱了，周洋肯定不会满足，到时候指不定要真捅她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耳熟的声音从下方响起:“不就是钱吗？我多的是，你自己捡啊！”
　　一大把艳红的人民币哗啦啦地被他撒下，几十张漂亮的百元大钞从天而降，随着胡乱地在眼前飞。
　　本就喝了酒有些醉醺醺的周洋眼睛都快迷醉的睁不开了。
　　周洋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那些钱，这时迟那时快，一只手机像块砖头似的准准砸到他的面门上，他鼻子一酸，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
　　只是这间隙的功夫，那少年大步飞快向前往前一扑，干脆利落地把本蹲按着柳萤的周洋按倒在地。
　　“傅涟！”
　　关若玉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第37章 勇士傅涟怂了
　　“……授予傅涟同学海州市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称号。”
　　海州市的新闻栏目1616黄金眼是众市民下饭佐餐的必看节目,而昨夜那档高中生英勇擒歹徒救两女生的新闻足够让大伙儿聊一阵功夫了。
　　海城中学的傅涟同学成功上了新闻,那位直到记者来了还是一直嚎啕大哭的女生也抢了不少镜，唯独害怕又被做成表情包的柳萤悄悄躲在傅涟后面没刷多少存在感。
　　柳萤挺怕上新闻的，要是李雪柔知道自己差点被捅刀子,指不定就得偷偷抹一晚上眼泪了。
　　国庆放假不需要早起上学,柳萤难得懒散躺在床上发呆。
　　她又把昨天的那条新闻刷了一遍,镜头里的傅涟跟学校里的状态一模一样，是个乖乖的好孩子，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外面正在收拾客厅的李雪柔的声音从外传至内：“小萤别躺太迟啦，吃了饭咱们得去车站接你外婆来。”
　　柳萤应了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装鸵鸟,手指在浅粉色的春秋被上画了画，最后还是滑到了手机屏幕上。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似乎是害怕自己会后悔删掉这条短信，在编辑好它的第一秒柳萤就飞快地按下了发送键。
　　她感觉自己这次数学考得挺不错的,所以必须要感谢背后默默付出的功臣傅涟,为此柳萤甚至摸出了自己攒了好几个月的全部积蓄。
　　傅涟的回复很快就到了：“要不一起吃顿午饭吧？”
　　还没有等柳萤回复，手机震了震，傅涟的第二天短信又到了。
　　“你往楼下看看。”
　　柳萤汲了双拖鞋小跑着趴在窗口一望，就见楼下那株翠绿茵茵的大樟树下站了个身穿牛仔外套的少年，他仰着脑袋冲自己灿烂一笑,挥挥手示意后又低下脑袋按手机。
　　“我可以上来吗？”
　　柳萤看着傅涟发来的第三条消息,头靠在窗边，无力地对着他招招手。
　　傅涟这人脸皮是真厚，都到家门口了才问能不能上来,难道她还能对他说：“你滚粗，这里不欢迎你”吗？
　　柳萤飞快地奔到衣柜前面翻了翻，片刻犹豫后就穿上了李雪柔给自己新买的小裙子。海城中学平时都要求穿校服，平时周末的时候柳萤也不爱出门，上她家唠嗑的沈大妈都习惯这丫头就一身极简极素的家居服了。
　　但是这次她不但换上了新裙子，还匆匆地跑去洗漱了一番，让客厅里拖地的李雪柔见了都眼皮一抖：“你要出去约会吗？”
　　柳萤脸一红并不作答，而李雪柔的这个问题也很快得到了答案。
　　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过后，形象好气质佳的傅涟带着乖巧的笑容出现在李雪柔的面前，一番说辞有理有据教人无法推辞——
　　“阿姨好，为了感谢上次你们收留我过夜，这次特意拎了些家乡特产过来拜访，希望不要嫌弃。”
　　李雪柔自然不会推辞，看到精心打扮过的小帅哥傅涟时心情就很不错了，看到他带来的那一整篮螃蟹后更是心情极佳。
　　女人年纪越大就越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小男生，李雪柔以身验证了这件事，完全无视了默默旁观的女儿，在沙发上同傅涟排排坐好聊得愉快。
　　“傅涟你老家哪儿的呀？”
　　“你跟我们家柳萤认识多久啦？怎么认识的？”
　　“你这么帅，学校里追你的女生挺多的吧？”
　　李雪柔一个个问题带着暗劲阴恻恻地甩来，傅涟仍是一派武林宗师的沉着状态不慌不忙，答得滴水不漏，终于获得了李雪柔的认同。
　　傅涟果然是个好孩子啊！
　　柳萤几次插嘴都被李雪柔打断，只能默默地戳那几只还在吐泡泡的螃蟹。
　　好在这些螃蟹智商太低还没能说话，不然柳萤觉得自己等会儿下嘴吃它们的时候会有点心理障碍。
　　在柳萤专心玩螃蟹结果被螃蟹夹了两次爪子后，李雪柔终于放过了傅涟，自己去接柳萤外婆，把两个年轻人丢家里自己玩。
　　“不许胡来！”
　　李雪柔仍有些不放心，临走之前好好地叮嘱了一句。
　　柳萤摸了摸被螃蟹夹疼了的手指，暗自嘀咕:“又不是小学生胡来什么……”
　　转眼家中只剩柳萤和傅涟两人了，见到他之前柳萤本有许多话想要问问，比如他昨晚是怎么跟着出来的，昨晚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可是他倒是先动了手，把柳萤被螃蟹夹了的手拿起来放在眼前看看，语气有些心疼:“你疼不疼？这螃蟹真坏，咱中午就把它给蒸了！”
　　这一番哄孩子似的话让柳萤哭笑不得，她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小声嘀咕:“你别问我，昨晚太乱了我没来得及问你，你有没有受伤？我看他后面打了你一拳，弄疼你没有？”
　　少女这番温温软软的话让傅涟眉眼间满满的笑停不下来，他心里偷乐了好一阵才安抚她道:“我能有什么事？那家伙喝醉了软绵绵不说，本身就是个没多大力气的小弱鸡，他哪里打得过我这么棒的猛男？”
　　猛男傅涟还特意亮了亮自己粗壮的胳膊，示意柳萤看自己发达的肌肉。
　　柳萤偷瞄一眼，果真很壮，估计一拳就可以把她打飞。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昨晚就很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你昨晚为什么带那么多钱出来？”
　　现在哪里有人没事带那么多钱出来，大家都是出门带个手机就万事俱备了。
　　傅涟眼神飘忽地摸了摸鼻子，他能说是自从那次经历了没带钱，柳萤给自己两块钱坐公交车的尴尬后，自己身上就爱揣一大叠现金吗？
　　事实证明随身带现金是个好习惯，就算用不着也可以拿来砸人。
　　这不，昨晚那个醉鬼不就是被他的钱给砸得晕头转向了吗。
　　这种事不好在柳萤面前炫耀，他哈哈地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我新买了个钱包呢，不装钱总觉得不对劲。反正是一张不差地找回来了就对了。”
　　柳萤乖巧地从这个问题上跳过，把偷偷跑出来的一只螃蟹丢回去:“你来我家玩带螃蟹做什么？”
　　“螃蟹是我家亲戚送来的，我家人不多也吃不完，就想着给你带过来了。”
　　傅涟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实则他一个都没留就往丈母娘家提了，是真真的吃里扒外的货儿。
　　丈母娘不在家，傅涟也懒得装好孩子端庄坐好了，只懒懒地半躺半靠在沙发垫上同柳萤说着话。
　　“还有，昨儿欺负你和关若玉的那人有不少案底，还被查出来在吸-毒，所以他估计得在局子里待上好几年，你别害怕他报复你了，小爷我跟里面的人打了招呼，有的他受了。”
　　傅涟整个人一副混不吝的纨绔富二代模样说得轻松，他没告诉柳萤的是周洋把所有事儿都交代出来了。包括周洋用根本不存在的监控录像威胁卢雪欢的事儿，还有卢雪欢让他去抢柳萤的事儿都说得一清二楚。
　　稍微一吓唬，这个凶狠的二流子嘴巴吐得干干净净，半点事儿都藏不住。
　　卢雪欢费尽工夫想要隐藏的所谓监控录像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道她得知这件事后又会是什么表情。
　　柳萤对周洋并不怎么在意，只要坏人能被抓进去就是好结局，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没多大兴趣去追问，毕竟她一直都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至于周洋和卢雪欢之间的那些事，虽说她没有拍手称快喜闻乐见，但是也没有真就圣母到为卢雪欢担忧之类的。
　　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吃瓜群众罢了，不参与不讨论，理性吃瓜不带节奏。
　　她还在脑袋里琢磨着这些事儿的时候，就看到傅涟那张好看的脸笑意吟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歪着脑袋趴在沙发上看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喜欢，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你今天穿的裙子真好看。”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人更好看。”
　　他只眉眼弯弯笑得灿烂又耀眼，并不等柳萤的回答，伸出食指抵在她欲启的软软唇上，心情颇好地提议:“既然你今天这么好看，我这么帅，不如我们去约……去看电影吧？”
　　临到头傅涟还是怂了怂，没把约会两个字说出来。不过目的也达到了，柳萤点头应允了他的邀约，两人一起去了电影院。
　　柳萤家住在并不繁华的区域，不过依然在市区。平日里广场边上那家影院也人来人往，尤其是那几台娃娃机前总有人排队抓。
　　柳萤只看了一眼娃娃机的区域就收回了视线，她平时在那台娃娃机上投资不下三位数，目前抓到的娃娃数量为0。
　　傅涟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好似不经意提了一句:“要不要去试试？”
　　柳萤连忙遏制住他这个念头，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教育:“不要信他们！这些人坏的人，弄一堆娃娃机在这儿骗钱，其实一个都抓不到。”
　　柳萤话音刚落，就听见自己身边那个娃娃机前面的女生一阵欢呼，抓出了一只绿油油的毛绒乌龟。
　　“……当然这不是绝对事件，概率很小。”被打脸的柳萤嘀咕了两句后终于还是放弃辩解了。
　　行吧，她就是菜，这辈子也抓不到娃娃了。
　　“有我在呢，今儿小爷就给你表演个一百元抓空娃娃机的绝活儿。”
　　傅涟在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去吧台换来沉甸甸的一篮游戏币。
　　“走吧，咱们去抓娃娃去。”
　　柳萤迟疑地看了看傅涟准备前往的那台娃娃机:“可是上面贴着正在维修不能使用……”
　　柳萤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本守在那台娃娃机前面的保安把那黄色标语撕下，面无表情地错身让开了。
　　傅涟脸色毫无异常地站在那个娃娃机面前，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经理，你让我调的娃娃机我调好了。”
　　不远处的一位男工作人员默默地汇报自己的工作进程，眼神热切，看样子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赏识:“我把机器调到了最高等级！爪子的力道是最大了，只要他瞄准了，那机械爪基本上就绝对不会失手！”
　　柳萤自己都不知道自家旁边的这个电影院是关若玉家开的……傅涟作为关若玉的表哥，自然毫无心理负担地滥用私权跟电影院交流沟通了一番。
　　这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娃娃机变成难度为0的百发百中娃娃机！
　　经理听后毫不吝啬地给予这个员工高度评价:“大小姐给我们交代了今天要全程配合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娃娃机给弄好，你做得很棒啊！”
　　影院所有工作人员表面上有条不紊地进行手中的工作，实则都在暗中观察傅涟那边的动静。
　　硬币投下去了，娃娃机的音乐响起来了！
　　机器边上的柳萤睁着双乌黑溜圆的猫儿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娃娃机的机械爪，看着它晃晃悠悠地挪动瞄准了那只毛绒蜘蛛侠玩偶。
　　身着牛仔外套的少年站得笔直，因为太过认真所以微微抿着唇，眸光紧紧盯着那个蜘蛛侠玩偶，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红色的按键按了下去。
　　那机械臂晃晃悠悠地落下，抓住了那只玩偶，又晃晃悠悠地抬升移动，然后以肉眼可见的软弱无力松开了爪子。
　　柳萤气得脸颊鼓鼓，指着那机械爪子教育傅涟道:“你看，果然是骗钱的！刚刚抓住它就松爪子了！”
　　“……”
　　“……”
　　所有工作人员都沉默了，他们无法反驳柳萤的骗钱之说，因为那爪子松开的猝不及防太明显，所有人都蒙圈了。
　　“你不是说把机械爪调到等级最高最大力度了吗！”
　　经理压低声音怒斥负责调试机器的员工。
　　被骂的工作人员也懵逼了，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我的确调到最高等级了啊……”
　　这时候，负责收银的妹子小声地在后面开了口:“那个……如果没记错的话，等级最高反而是爪子力道最小，能抓起娃娃的几率是0。”
　　“……”
　　现场再次恢复沉默，气氛很是尴尬。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涟以帅气的姿势投币，以潇洒地姿势调整机械爪的按钮，再以深沉的姿势目送爪子抓空娃娃跌落。
　　“没关系，就算没有抓到娃娃也很帅。”
　　失误的工作人员小声嘀咕着安慰傅涟，但是傅涟并不能听见。
　　他面色沉稳如老狗，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今天是傅涟跟柳萤的第一次约会，他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以何等潇洒帅气的姿态隆重登场给柳萤最深刻的印象，这第一件事，就是从林启山那儿打听到的抓娃娃。
　　林启山的原话如下:“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很流行那什么娃娃机杀手？说是能抓空娃娃机的男人就能抓住所有少女的心！”
　　为此，傅涟特意贿赂了关若玉，让她帮自己开了后门修改了电影院娃娃机的数据。
　　他相信以自己的绝佳视力观察位置，超凡的物理水平分析重力摩擦力，完美的数学能力计算重心……最主要的还有这台被修改过后的娃娃机，他一定能成为让柳萤心动的娃娃机杀手！
　　傅涟万万没想到，工作人员的失误导致了他的扑街。
　　柳萤观察了半天，眼见傅涟那堆硬币越来越少逐渐见底，最后忍不住了抬手轻轻地拽了拽傅涟的衣角，温声细语地安抚他:“傅涟，咱先不抓了，去看个电影出来了再抓吧？”
　　所有工作人员听后精神一振，拼命用眼神示意傅涟停下手中的动作。
　　赶紧滚去看电影啊！我们要趁机重新调试机器！
　　傅涟失败了。
　　但是我们的勇士傅涟又很快振作了起来！
　　没关系，第一步抓娃娃计划失败了，还有第二步看电影计划！


第38章 好了知道你有痔疮了
　　柳萤是个不占别人便宜的好孩子,傅涟去售票处买电影票,她就主动跑去买可乐和爆米花了。
　　“两杯可乐，一个中杯一个大杯，再来一份爆米花。”
　　负责装可乐和爆米花的女工作人员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柳萤,这不就是今天的女主角吗！
　　先前娃娃机搞砸了的事儿让众工作人员们忐忑不已,眼前有了能弥补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柳萤低头久久凝视着眼前那两杯本该用来装爆米花的巨型纸杯,现在它们装满了可乐，目测这可乐一杯至少有2.5L。
　　而另一边的爆米花……
　　为什么是用水桶一般大小的纸桶装的？到底哪里搞来的这么大的容器！
　　为什么她在这儿住了快两年了还不知道这家电影院的可乐和爆米花分量这么实惠！
　　“是这样的，您是今天第一百位客人，所以给您一份特别的惊喜,这份可乐和爆米花也是免费赠予您的呢。”
　　店员小姐笑得甜美说得真诚,这让单纯的柳萤顿时信了。
　　这是脱非入欧的预兆啊，这是非洲人民翻身的征兆啊！
　　柳萤感叹了一波今天是不是要转运了，兴冲冲的就把巨杯可乐和大桶爆米花抱了过来。在店员小姐几乎快要跌破眼镜的惊讶目光之下,她当真就把那几样巨大的东西给全数抱走了。
　　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手里,那个爆米花大桶根本就把她的脸完完全全挡住了。
　　那边傅涟买好了电影票，转身柳萤是没看到，就见一个巨型爆米花桶在朝自己的位置横行移动。
　　那不就是柳萤么？这家伙……
　　傅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只觉得这家伙越发的可爱了。上前准备帮忙，手还没伸出去,柳萤就是一阵兴奋的与他分享了一波自己的欧气。
　　傅涟顺着她的话夸赞了一波,贴心的接过沉重的可乐后，把电影票塞到了柳萤手里:“走，咱们看电影去！”
　　柳萤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今天他们来看什么电影,她从爆米花桶背后探出脑袋，低头一看手里的电影票，直接蒙了。
　　最新上映国产大制作动画，熊出没大电影——熊出没.原始时代！
　　“傅涟……”
　　柳萤抬头看着表情轻松的傅涟，欲言又止。
　　傅涟不明所以，侧身低下头看柳萤:“怎么了？”
　　柳萤想了想决定还是尊重傅涟的喜好，谁规定一米八的大男生就不能有童心了？万一人家傅涟就是喜欢看熊出没呢！
　　于是体贴的小软妹柳萤没有问出他是不是选错电影了这个问题，陪着傅涟进了影院。
　　无辜的傅涟完全不知道自己闹了这么个误会。
　　他其实承包了整个1号电影厅，无奈为了做样子所以随便去买了两张电影票。
　　而原本1号厅这个场次要放的电影正是熊出没，工作人员也没多想就把票给傅涟了……
　　柳萤低着脑袋往电影票上一瞅，“我在2排13号，你在2排14号，走，咱们找座位去。”
　　她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这座位号有什么深刻的含义，甚至连对买了这么前排的座位都没有起反应。
　　这让傅涟很是失落。
　　她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吗？
　　林启山早恋课堂又一名言——
　　“要在不经意之处体现出浪漫的心思，这种细微之处的浪漫女生觉察出来后更加心动！比如电影院选座位就很有窍门，你可以选5排20号和13排14号座，这样合起来就是5201314，多么浪漫啊！”
　　傅涟本来想照林启山说的选这两个座位的，不过这家电影院一排只有18个座位，他没法选到520，只能退其次买213214。而且这种超前排的座位，如果是淡季根本没人会这么买吧？
　　他还等着柳萤问他为什么要买这个座位号呢，到时候他就可以邪魅一笑装一波深沉。
　　然而，很显然傅涟并没有等到这种结果。
　　这种直男的浪漫柳萤完全不能get到点就是了。
　　坐到位置上后柳萤抱着那大桶爆米花安静地往嘴里送，漆黑的电影院里只有大荧幕上亮着光，
　　整个电影厅没有旁的声音，于是她原本很轻的咕噜喝可乐，吧唧嚼爆米花的声音也听得挺清晰的。
　　柳萤觉察到了不对，现在是国庆黄金周，这又是最近唯一的儿童向电影，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孩子们的声音？说好的看动画电影必有熊孩子闹嚷的剧本呢？
　　在吧啦吧啦吃了好几颗爆米花后柳萤往边上一瞅，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地在傅涟耳边嘀咕:“为什么国庆节都没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看动画片啊？”
　　因为这个电影厅被小爷我承包了！
　　傅涟眉毛一扬，很想嚣张地笑着喊出这句话。
　　但是他现在需要保持神秘感，还得继续在柳萤面前维持自己高冷酷炫的帅气姿态，不可以这么沙雕。
　　所以傅涟目不斜视地看着大荧幕，只对着柳萤露出自己完美无缺的精致侧脸，声音淡淡的毫无波澜，端的是一本正经的深沉男人姿态！
　　“大概是因为这是早场，小孩子都起不来床吧。”
　　柳萤单纯，看傅涟说的理直气壮，马上信以为真，甚至还点了点头，觉得傅涟分析得十分有道理。
　　她看到傅涟这么专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琢磨着广告难道也很精彩吗……于是也跟着他的视线盯大荧幕。
　　“海州市肛健痔瘘专科医院，解除您的烦恼，让您安坐无忧！
　　遭受痔疮疾病伤害的人们，都渴望走过这生命的严寒季节！
　　更高效，更一流，更私密！”
　　柳萤面色大变，忽然想起先前傅涟曾说过他得过痔疮……
　　痔疮嘛很正常，加上海城中学学习压力大，傅涟所在的又是特尖班，想来学习任务比普通班还要重很多，他天天坐在座位上念书所以得痔疮并不是很奇怪的事……
　　这样一番分析后，柳萤瞬间接受了“傅涟有痔疮”这个很违和的设定。
　　可怜的傅涟，他要是知道自己当时为了安慰柳萤随口胡诌的痔疮被她当真了，估计能把自己头拧下来当球踢飞。
　　当真的柳萤同情地看向傅涟，把那桶爆米花递给他，压低声音小声地安抚他:“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啦，要是你不好意思一个人，下次我陪你去吧。”
　　看似专心盯着大屏幕，实则在一直神游回忆林启山教自己的早恋教程的傅涟听到柳萤的声音后，瞬间回过神了。
　　他目光聚焦在大屏幕上，上面的广告已经变成了一所美容会所了。
　　他最近正在愁脸上突然多出来的那颗痘痘，还有前几天为了给柳萤编写复习资料而多出来的黑眼圈。
　　这小小的瑕疵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帅气，林启山说了女孩子都喜欢长得帅气的英俊男生！
　　而且他一个大男生去做美容的确有点尴尬，带着柳萤一起去美容会所做个皮肤护理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柳萤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傅涟想。
　　他点点头语气轻松地回答柳萤刚才一起去的提议:“好，明天咱们就去吧，早点解决问题也好。”
　　柳萤看着傅涟的表情变得越发同情:“问题已经这么迫切了吗？”
　　要是能看到柳萤的表情，以傅涟的智商肯定会觉得哪里不对，不过电影院内光线太暗，傅涟看不清端倪。
　　所以这倒霉孩子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颗痘，浑然不觉理直气壮地回答:“对我的影响很大，我都不敢出门了。”
　　痘痘影响他的满分帅气，这让追求完美帅气的傅涟不好意思出门。
　　不过为了跟小矮子约会，傅涟今天也不顾形象了。
　　柳萤忍不住低头看看傅涟的屁-股，不过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那你现在坐这儿没问题吗？”
　　傅涟继续摸自己那颗影响了自己颜值的痘，对着柳萤深情道:“难道你会因为它而嫌弃我吗？”
　　“……那倒不会。”柳萤干巴巴地回答。
　　傅涟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过他看不到柳萤纠结扭成了一团的脸。
　　柳萤正在犹豫要不要借一片姨妈巾给傅涟垫着，万一就……就犯病了肛瘘了呢？
　　*
　　两人之间越来越古怪的气氛终于随着电影的上映变得正常起来。
　　随着柳萤的爆米花越吃越欢，屏幕上忽然出现了漫威的标志，柳萤咔嚓一下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说好的熊出没，怎么变成了钢铁侠了！还是好多年前才上映的钢铁侠1！
　　柳萤又是兴奋又是不可置信地往傅涟的身边凑了凑，趴在他的耳边声音小小的欢呼:“傅涟傅涟，你看电影院放错电影了！居然是钢铁侠呢！”
　　香香软软的气息贴在耳边，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爽，有点爽！
　　如果可以，傅涟希望柳萤能这样多靠近他一会。
　　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柳萤的脸，女孩的脸上写着兴奋，眼底似乎是被大荧幕这唯一的光源点亮了，似乎有光在她的眼底闪烁。
　　傅涟心底感叹的又不是柳萤怎样怎样了，这一刻，他得意的是，这是你帅气的未来男朋友给你包场放的钢铁侠！
　　心里虽然已经万马奔腾了，但是傅涟依然保持冷酷霸道的形象，语气平淡地对柳萤道:“不用这么小声，这儿没别人。你可以大声说话，要想鼓掌都行。”
　　不过在柳萤反应过来缩回座位后，耳边没了她小声嘀咕的傅涟马上又后悔了。
　　叫你话多！叫你嘴贱！
　　钢铁侠1上映的时候柳萤还是个小学生，当然没有去电影院看，所以这次能够在电影院里重温这部经典的漫威电影让她格外开心。
　　更重要的是，这次电影院里没有别人，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柳萤想欢呼就欢呼，想扯着傅涟的袖子跟他讨论刚才的精彩剧情都行，看电影的情绪嗨到爆炸。
　　就连那水桶爆米花都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一大半。
　　傅涟还是第一次看到柳萤笑得这么高兴。
　　她平时在学校里总是乖乖巧巧的样子，笑容也是浅浅淡淡的温和模样，说话也好做事也好都温吞平和，情绪少有激动。
　　直到看到她抱着爆米花盯着屏幕看得专心致志的时候，才露出些小姑娘该有的蓬勃朝气。
　　她认真地看着电影荧幕，眼里全是小罗伯特唐尼演的钢铁侠。
　　他拿手托着下巴，偏侧着头凝视着她被光线映得忽明忽暗的侧脸，眼中满满的都是她。
　　电影院的“失误”在播放完了钢铁侠1后还没有纠正，竟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又开始放起了钢铁侠2。
　　到这时候脑子太嗨有些迟钝柳萤总算是渐渐反应过来了，戳了戳傅涟的手，小声地问他:“是不是你包了场在放钢铁侠啊？”
　　哪怕心中在疯狂点头频频摇尾巴企图让柳萤表扬自己一句，为了维持高冷形象的傅涟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嗯，没错。”
　　真是又酷又潇洒！
　　傅涟为自己的沉得住气暗暗点了个赞。
　　柳萤的猜测被证实后，她也忍不住有些脸上激动泛红。
　　她本来想今天跟傅涟出来请他好好吃一顿的，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对方包场请自己看电影。
　　总觉得自己欠傅涟的越来越多了，这该请他吃多少顿饭才还的回来呢？
　　不过这个烦恼很快就被柳萤抛之脑后了，因为电影已经正式开始了，她又进入了专心致志盯男神钢铁侠的状态。
　　傅涟本来还期待着柳萤在得知真相后兴奋地抱住自己，最好再来一个甜甜的啵唧香吻！
　　但是很明显钢铁侠比他的魅力来得大，他被柳萤无情忽视了。
　　委屈巴巴的傅涟全程也不好打扰柳萤看电影，只能气鼓鼓地抱着那桶可乐咕噜咕噜喝。
　　喝太多可乐的后果就是……
　　看到一半，他尿急想上厕所了。
　　傅涟跟柳萤说了句自己要去洗手间就准备起身走，谁曾想上一秒还在认真看着电影的柳萤这会儿目光如炬地盯住了他的臀部，然后包含同情摇摇头，从包里摸出包东西:“你要是担心就垫着吧，要再撑不住了咱们就不看电影了，直接去医院。”
　　尿急的傅涟没仔细听柳萤在说什么，被塞了那包软绵绵的东西也没多想直接就出去了。
　　他还以为那是柳萤塞给自己的餐巾纸呢！
　　场外的电影经理以及一干工作人员早就等在在门口了，看到傅涟后连忙迎上去:“娃娃机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调试好了，等会儿电影结束后两位可以重新抓娃娃。另外电影钢铁侠结束后是播放蜘蛛侠还是银河护卫队呢？”
　　傅涟随意地摆了摆手:“那就银河护卫队吧，她喜欢那个。对了，你们娃娃机里的火箭浣熊的玩偶摆好了吗？”
　　“……”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大家的目光都被傅涟手上那包粉红色包装的姨妈巾吸引了。
　　傅涟没发现，又问了一遍，吃惊的经理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回答了他的问题:“摆好了摆好了！您随时去抓都行，我们已经在机械手臂上沾了双面胶，这回就算是没有抓准也能把它粘上来！”
　　为非作歹滥用关系的后门专业户傅小爷对此很是满意，看也不看地把自认为是餐巾纸实则是姨妈巾的东西揣兜里，潇洒地去尿尿了。
　　回到电影厅后，柳萤立马对傅涟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你还好吗？”
　　有没有菊花残满地血？
　　傅涟摸了摸她的脑袋欣慰不已，觉得这姑娘果然是很喜欢自己，就连自己上个厕所都要关心。
　　这电影足足放了一整天才算完，看得心满意足的柳萤带着傅涟准备出去吃饭。
　　腰都坐僵硬有些酸疼的傅涟在出了电影厅门后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老腰，这动作立马被眼尖的柳萤发现了。
　　她后悔极了，自己明知道傅涟有痔疮不能久坐，还拉着他看了一整天的电影，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于是柳萤充满愧疚地关爱了傅涟一波:“明天你要去之前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去。”
　　原来她还记得要去美容院的事啊。
　　傅涟恍然，点点头欣然同意:“好，我们一起去。”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台娃娃机，不知道何时又被贴上了黄色的“正在维修”的标识，在他们两个路过的时候旁边站着的那个工作人员又把标识揭了下来，还特意大着嗓门打呼——
　　“这台机器好了啊，可以抓了。”
　　傅涟毫不犹豫地就带着柳萤站到了那台娃娃机前面，指着里面的一堆漫威周边娃娃高冷地问她:“你要钢铁侠还是蜘蛛侠？”
　　话语之间是对这些娃娃的志在必得。
　　柳萤想起看电影之前的屡试屡败，往傅涟身边挪了挪避开工作人员劝说:“这真的是骗钱的，抓不起来呀……我们要不还是出去吃饭吧。而且你刚才抓娃娃兑的那一百个游戏币好像也用完了，我们……”
　　“没有。”
　　傅涟冷酷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硬币，这是刚才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经理塞给他的。
　　又在裤兜里摸了几把硬币出来，在柳萤的掌心叠出一个小小的游戏币小山:“我还剩这么多。”
　　“诶……原来还剩下这么多吗？”
　　柳萤也纳闷了，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堆游戏币和傅涟手里更多的那一大把游戏币，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些游戏币好像不止一百个？
　　傅涟站直身体，扭了扭手腕。
　　他长得好看，今天又特意做了头发才出来，还特意请教薛盛阳那个骚包打扮了一番。
　　今天傅涟的英俊程度远超平日，从周围女生偷偷摸手机偷-拍的举动就能察觉一二。
　　帅气的傅涟用干脆利落的动作再次按下了抓娃娃的红色按键！
　　原本软绵绵的机械臂似乎被注入了神奇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力道狠狠地抓住了那个蜘蛛侠公仔，然后稳稳地悬在了娃娃机的洞口，机械臂张开，那个娃娃——
　　依然紧紧贴着机械臂悬在洞口……
　　没有半点要掉下去的意思。
　　现场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柳萤凑近看了看，纳闷了:“奇怪啊？机械爪子都张开了，怎么这娃娃掉不下来？是不是勾住哪儿了？”
　　边上围观的经理这会儿欲哭无泪，狠狠地踩住了刚才那个工作人员的脚:“我让你出馊主意！我让你贴双面胶！我让你当小机灵鬼！现在这还怎么圆啊！”
　　好在这次尴尬没有持续太久，那双面胶也没有坚持太久。
　　没有让大家久等，那只蜘蛛侠公仔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悠悠地掉了下来。
　　柳萤开心地抱住了人生中第一个娃娃机里的公仔，心情激动，毫不吝啬对傅涟的赞美:“傅涟你真厉害！这个娃娃好可爱啊，它……诶？它身上怎么黏黏的？”
　　傅涟只能沉默。


第39章 小矮子还好意思笑
　　柳萤所在的小区住的都是些在家带孙子的年长者,故而整个小区内气氛向来祥和热闹。
　　同别的小区关门不识邻人面不同,这儿的街坊邻居遇见了总能拉扯着聊上好一阵儿。
　　大爷大妈们退休了没事儿做又不睡懒觉，大早上的闲暇时光便放任孩子们满院子跑。
　　老人们趁早买了新鲜的菜后，悠哉悠哉地用保温杯泡杯浓茶或是枸杞水端着下楼来,同老友们搓麻将胡把十三幺,又或者啪啦一声落子将一军,这日子是过得清闲又舒心。
　　国庆假期过完了还得返校的柳萤就不一样了，她痛苦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后还是得起来。
　　其实现在还早，只是柳萤的窗外吵得很，一推开窗就听见自己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隔壁沈大妈在偷张大爷种楼下的葱。”
　　“才刚长到一米的大葱啊。”
　　柳萤拎着薄袜的手没停顿,暗暗给拔葱的沈大妈发了张好人卡。
　　当时张大爷种了那盆大葱,信誓旦旦说它们可以长到一米六。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一边慈祥地笑摸柳萤头，一面不露声色蹭掉手心的泥,最后补上一句戳心窝子的话:“比小萤还高哩。”
　　柳萤一点也不想跟大葱比身高,因为她的身高从小学六年级就停滞不前了。
　　好在身上其他地方没有停止发育，堪堪到C的那对胸脯，在娇小身材的衬托下愈显可观。
　　她一边听窗外的晨间八卦，一边往黑色的平底小皮鞋里塞了双增高鞋垫，学校不许穿高跟鞋,不过没说不许垫内增高嘛……
　　虽然只有两厘米,那也是从一米五到一米五二的飞跃呢！
　　窗外那两只麻雀也注意到了柳萤的动作，扑棱翅膀落在窗边枝丫上，尖喙张合间就又是一阵清脆的鸣叫。
　　在旁人听来不过是清晨的鸟语,悠悠然传入柳萤耳中就变了调子……
　　“柳萤又偷穿内增高了！”
　　“今天是两厘米的内增高哦！”
　　两只肥麻雀极尽嘲讽之能，站在枝头冲着柳萤叽叽喳喳一顿嬉笑。
　　被鸟嘲弄的柳萤涨红了脸，转身对着两只鸟怒目而视，很不服气:“腿长两厘米的你们没有资格嘲笑我！”
　　这就是人类的优势了，腿再短也比鸟腿长！
　　麻雀们闭了嘴。
　　它们也知道不能过分欺负柳萤，倒不是被柳萤反驳得没话说了，而是怕她断了它们的口粮……
　　这两只堕落的麻雀自从在柳萤家门口这棵大樟树上定居筑巢后，便天天在她窗台上等着蹭吃蹭喝，二鸟的体型也越来越接近圆球了。
　　一大早就被麻雀嘲讽一顿的柳萤心里苦，但是还得老老实实背书包去学校。
　　清晨的街道不算热闹，工作党们都还没到上班时间，只有和她相似的学生们踏着蒙蒙曦光出行，繁华的海州市唯独清晨有分宁静。
　　不过在柳萤听来就大不一样，这一路过来声声入耳，鸟类唱歌南腔北调，垃圾桶边的狗在和楼上猫吵架，大清早的很是热闹。
　　毕竟动物的世界没有赖床，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早起的猫儿才有鸟吃，动物界就是这样神奇的循环。
　　柳萤早就习惯了，背着书包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
　　在有人的时候她绝对不可能去劝架猫狗的，她目不斜视装没听到，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何异样。
　　直到她听见那阵凄惨的猫叫。
　　“你个瓜娃子狗子是不是听不懂猫话啊！都说了不是我在你窝里拉的屎，还非要追着老子撵，仙人板板哦！”
　　一只黑猫躲在树枝丫上用方言骂骂咧咧，底下赫然是张大爷家的大黄狗，此刻它正龇牙咧嘴地冲着黑猫低吠。
　　阿黄先前被人打伤脑袋有些糊涂了，嗓门大得出奇不说，性格也凶悍，这只黑猫今天还真是遇到麻烦了。
　　柳萤瞧了会儿还是停下了脚步，那只猫看着挺可怜的，而且附近现在也没人看着。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同大黄打了招呼，企图笑摸狗头当和事佬:“大黄，别叫啦。”
　　大黄动了动耳朵，转过头就冲着她汪了几声:“你谁啊！”
　　柳萤蹲在地上耐心回答:“张大爷楼下的柳萤。”
　　“原来你是张大爷楼下的小矮子啊！”看来大黄终于认出了熟人，扯着嗓子嚷得很响亮。
　　“……”一早上连续被嘲讽矮的柳萤心里很苦，能不能别这样强调她矮？
　　凶神恶煞的大黄狗瞪着一个小学生怒吼，这完全就是要攻击人的先兆！
　　而那个小学生似乎被吓软了腿，蹲在原地也不知道逃。
　　亮橙色的山地车飞快掠过的时候，车主人看到的就是这副危险场景。
　　一瞬间，少年脑中闪过的全是加大加粗的红色新闻标题————
　　“沙市一小学生被流浪犬撕咬惨死！”
　　“雕县一女童被流浪猫袭击眼珠致盲！”
　　刹车握紧，傅涟长腿伸直单脚点地跳下车。长腿斜跨向前，果断伸手一捞，把蹲地上的柳萤夹在腋下带离危险地带。
　　动作一气呵成，颇有加了特技的动作片主角风范呢。
　　傅涟一边护着满脸懵逼的柳萤，一边驱赶刚认出熟人准备跟柳萤叙旧的大黄:“走开！不许吓我家小矮子！”
　　他气势十足威武霸气，不仅把大黄吓了一大跳，还把正准备走过来跟柳萤道谢的黑猫吓了一跳。
　　黑猫飞快蹿进草丛，只留下一句悠悠的四川猫话:“妈卖批，这个瓜娃子比狗还黑人哦！”
　　被傅涟夹在腋下带离“危险区域”的柳萤懵了。
　　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像只刚从农贸市场被挑中的肥鸡，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难道接下来她就会被拔毛剖腹掏肠子，内置葱姜蒜，均匀抹上植物油，碳火烧烤二十分钟再撒上辣椒孜然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两只猫跑后，柳萤就被傅涟放下来了，他摸了摸柳萤的脑袋安抚了一下，偏着头往黑猫慌逃的方向看。
　　从柳萤这角度望去，只能瞥见他小半个侧脸。下颌线条优美，浓密的睫毛更长的惊人，仅仅是半个侧脸，都让人心动不已。
　　柳萤没忍住多看了会儿，察觉到这一点的傅涟心中暗爽不已。
　　他就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最帅所以刚才一直在努力保持不动呢。
　　不过柳萤就某个问题迟钝地反应过来后，傅涟的美男计很明显失去了作用。
　　她狐疑地抬着脑袋看傅涟，从她这角度只能看见傅涟的下巴，于是她往后退了两步以便能与傅涟目光对视:“你刚叫我什么来着？”
　　“叫你小柳萤啊。”傅涟无辜地眨眨眼有些心虚，摸着鼻子避开柳萤的视线。
　　柳萤继续仰着脖子望傅涟:“我怎么感觉不是呢？”
　　眼见柳萤不信，傅涟只得返身回去推山地车转移她注意力:“你听错了吧，快上来，我载你去上学。”
　　他半跨坐在山地车上拍了拍自己特意让人帮忙装上去的后座，侧偏着头往回看柳萤，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眸璨若晨星。
　　柳萤愣了愣，她有些不太确定:“你特意来接我的吗？”
　　于是柳萤就见这少年几不察觉地扬了扬唇角，那双浓眉便也跟着抬了抬:“当然不是……”
　　柳萤一张小脸随着他的回答鼓鼓的有些失落，见状，傅涟眼底分明带了些许笑意，却偏要一副正经的姿态:“过完节路上堵，我是怕某些人迟到了，只好骑着我的小毛驴来做雷锋咯。”
　　“才没有呢，现在这么早怎么可能会堵——”
　　话音刚落，被柳萤指着的前方那公交站台忽然就停了辆公车，司机的嗓门大得出奇:“车故障了启动不了啦，得等人来修，你们先下车吧。”
　　随着公车的停止，后面果然逐渐有了堵车的趋势。
　　这乌鸦嘴应验得太快，柳萤的手指都忍不住抽筋了。
　　傅涟看得叹为观止，抚掌夸奖道:“你可真厉害，诶不对，我怎么好像听见乌鸦叫了？”
　　傅涟这话倒真不是说出来笑话她的。
　　柳萤抬头看着自己头顶的树枝，那儿正蹲了只乌鸦大声地同她打招呼问好呢，哇哇哇的叫得很带劲儿。
　　果然，偶尔迷信是对的，至少在乌鸦站在头顶的时候就该闭嘴不说话。
　　*
　　一大早就不太顺的柳萤被傅涟带去学校门口新开的馄饨店享受早餐了。
　　碗中的鲜虾馄饨浮在清亮的面汤里，上面撒着的葱花点缀得正好，这碗热乎乎的馄饨很好地抚慰了柳萤受伤的心灵。
　　美味的早餐能开启美好的一天，古人诚不欺她。
　　两人在人潮涌动的店里寻了个空桌吃馄饨，正埋头跟馄饨奋斗的时候，柳萤忽然听到有猫在门口拐角处一直喊她。
　　柳萤顺着猫叫声往那边一看，竟然是她在家门口遇到的那只黑猫。
　　奇怪了，这么远的路程，这只猫是怎么跟着跑过来的？
　　柳萤借着尿遁领着黑猫进了女厕所。
　　起初它还有些害羞，表示自己是公猫不方便进女厕所，不过当走在前面的柳萤默不作声地晃了晃兜里随身携带的小鱼干后，它娇滴滴地喵呜一声跟上来了。
　　它是公猫又不是男人，进女厕所没毛病啊！
　　“今天你上午的体育课要长跑，这是为了答谢你从臭狗手里救了我才告诉你的。”黑猫提前给她透露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柳萤对此感到好奇。
　　“你晓得撒子？黑猫通灵，都能预言知不知道？”黑猫翘着尾巴洋洋得意:“赶紧把你的内增高拿出来，不然长跑你要摔。”
　　柳萤大吃一惊:“你还知道我垫了内增高！”
　　黑猫尾巴翘得笔直:“你一出门的时候那两只鸟就把这个笑话传遍整个小区周边了……”
　　柳萤决定回去就把那两只嘴碎的肥麻雀抓来烤了！
　　黑猫到底能不能通灵柳萤不知道，不过听它这样一提柳萤才想起今天是周二，上午有节体育课，跑步是注定逃不掉的。
　　没办法，柳萤只能把鞋子里的内增高拿出来了。中途有人进来上厕所，柳萤怕被人看见了只得把内增高鞋垫飞快揣进校服口袋，洗了手与黑猫一前一后若无其事地出了洗手间。
　　回去继续解决馄饨，店家真是厚道，八块钱一碗的馄饨把她吃撑了也没吃完。
　　吃得满头汗的她索性脱了外套慢慢吃，露出里面穿着的粉色短袖，傅涟还夸了句衣服上面的兔子可爱。
　　海城中学的校服短袖绿油油的很难看，许多学生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来学校，到了学校再把校服外套给穿上。
　　结果这一脱就出问题了。
　　*
　　进了教室的柳萤默默地盯着那件明显加长加大的校服外套，整个人欲哭无泪。
　　她也记不清是因为早餐店人太多太挤，还是跟傅涟两个就谁结账的问题讨论了太久脑子糊涂了，总之……
　　她随便捞怀里就带回学校的校服，明显不是她的。
　　柳萤手里的外套尺码是180的，XL号，这件校服大概率就是傅涟的了。
　　那她的校服外套呢？在傅涟那儿吗？
　　更要命的是，早自习刚过周老师就拿了套数学试卷来给她们连堂考试，柳萤连下课十分钟去高二1班跟傅涟换回校服的机会都没了。
　　在教室穿着超大号的校服并不起眼，但是当柳萤站起来走出座位后这个视觉效果就绝了！
　　柳萤在众同学的震惊目光中极力保持淡定，囧囧地穿着这身加大号校服走向操场。
　　“你这个衣服怎么回事？”
　　高一33班的体育老师皱着眉盯着柳萤，这姑娘校服外套直接没过膝盖，整个人像是被套进个麻袋，奇葩得过分了。
　　“我也不知道。”柳萤只能装鸵鸟回答。
　　她也很绝望啊，她无法明说自己错拿了傅涟的外套，当然更无法解释XS的外套为什么变成了XL，总不能跟老师说热胀冷缩，天气太热所以校服外套自动变大了吧？
　　“你再说一遍！”
　　自己衣服怎么回事会不知道？体育老师当然以为柳萤在故意顶嘴，眼睛一瞪又问了一句。
　　“报告老师，我不知道。”
　　柳萤抬高了声音，琢磨着老师兴许是嫌弃她声音太小，没有气势吧？
　　“你再说！”
　　“我不知道！”
　　柳萤硬着头皮大声回话，这句“我不知道”从海城中学的东操场一直传到了西操场，可谓是是中气十足，气势磅礴。
　　老师一瞪眼:“不知道是吧？去跑一千米就知道了！”
　　柳萤嘴角一抽，小声嘀咕道:“黑猫果然会预言……”
　　她果然惨受长跑待遇。
　　体育老师很凶很有气势:“不服还哔哔啥呢？一千五！快跑！”
　　“……”
　　另一边的傅涟这倒霉孩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班的体育课跟柳萤的体育课都是同一节。
　　更惨的是，柳萤能套上180的校服，而他却没法把自己塞进150的外套里。
　　“你，出列。”
　　1班的新来的体育老师对于这个班的人很纠结。
　　高二1班这群人中不乏中考满分的学神，也不乏硬靠捐楼塞进来的二代，不好对付。
　　特别是这个小白脸高个男生，刚一露面就开始露出不良团伙头目的气质，就连班上个子最高最壮的那个男生都对他面露谄媚状！
　　这一看就是仗着家里有背景捐了钱进来的坏学生啊！
　　大高个薛盛阳无辜极了，他不过是拜托傅涟借数学作业给自己抄一下，怎么就谄媚了！
　　被点到名的高瘦男生迈了修长的一双腿站出来，语调平和:“什么事？”
　　“叫啥名？”
　　“傅涟。”
　　“你的外套呢？”
　　整个班上就他没有穿校服外套，只一件白色短袖，一看就是个刺头。
　　不过傅涟倒也没有体育老师想象中那么戾气冲天，他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然后径直走到不远处的双杠前，拎了件校服外套过来。
　　他本来想趁着和柳萤同一节的体育课把校服带来跟她换回来的，不曾想刚到操场就被新体育老师抓着教育了。
　　抖了抖那件小外套，傅涟的声音云淡风轻:“昨儿洗后缩水了，穿不上。”
　　帅气的台词，傅涟的动作也干脆利落，可谓是潇洒得一匹。
　　只是那外套被傅涟拎起来一抖就出事了。
　　随着他这动作，一对增高鞋垫就悠悠地从那外套兜里滑落。
　　不多不少，目测正好两厘米。
　　“卧槽！傅涟你居然垫内增高！”
　　大嗓门薛盛阳这一吼，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只是高二1班，还有不远处正在集合的高一33班以及其他班级。
　　想来这节体育课过后，傅涟的内增高又要登上海城中学论坛的热帖了。
　　傅涟一动不动地站在操场上，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他没吭声，只是低头瞄一眼那双簇新的增高鞋垫，小巧的很，瞧着还没他巴掌大。
　　这小矮子怎么还随身带双内增高呢！
　　“哈哈哈兄弟真有你的，神他妈校服缩水了！”薛盛阳没忍住笑出声:“你没看体育老师刚才那脸，都黑透了。”
　　语罢扯过他手里的校服外套瞅了瞅:“哟，XS啊，这一看就是小女生的码，你去女生宿舍偷的？”
　　眼见着傅涟的脸色也越来越黑，薛盛阳琢磨了一下，应该是他垫内增高的事儿被大伙儿发现了心情不好。
　　作为发小肯定要互相体谅，于是他体贴地拍了拍傅涟的肩膀:“没事兄弟，改明儿哥给你整个三厘米的内增高，咱们一口气突破一八五！”
　　傅涟喉结滚动了一下，毫不客气:“滚！”
　　树下阴凉处，傅涟盯着那衣服不自觉地看了半天。
　　外套洗得很干净，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显得越发小。了隐约有甜甜的香气，也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香水味儿儿，还……挺好闻的。
　　傅涟忽然就想起当时埋在柳萤枕头里闻到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那双墨色眸子暗暗打量了四周，而后好似不经意地把头埋在了衣服里面。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就更明显了，透过他身上每一个细胞，叫嚣着往他的心窝里钻，清甜得让人欲罢不能。
　　傅涟心里被勾得痒痒，指间无意识地用力。
　　忽然感觉摸到的领口有异样，他举起那衣服，顺着树荫投下的光线一看，校服领口上绣的那只黄色小飞虫映入眼中。
　　咦，这是……
　　居然是只黄色苍蝇？
　　“你在看什么？”
　　围着操场跑了两圈的柳萤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傅涟了，当然也看到了他偷偷闻自己校服的猥琐样。
　　在傅涟举着校服认真观察了半天后，柳萤也小跑到了他的面前，非常难得的用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他。
　　傅涟脸皮厚，被抓包了也不尴尬，反而指了指柳萤校服上面的那只黄色小苍蝇当好奇宝宝:“为什么你的校服上有只黄苍蝇啊？你自己绣的吗？”
　　柳萤终于体验到了气结郁于胸险些吐血的感觉，她颤抖着指着自己的校服问傅涟:“你管它叫什么？黄苍蝇？”
　　傅涟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那……黄虫？”
　　柳萤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强按捺住想踹傅涟的冲动，嘴唇动了动吐出正确答案:“这是萤火虫。”
　　没眼力见的傅涟觉得很尴尬，为了缓解现在的气氛，他坐在地上讨好地拉了拉柳萤的衣角……其实是他自己校服的衣角。
　　傅大公子不要脸地凑上去:“你绣得真好看，给我也绣一个吧？”
　　自己精心绣的萤火虫被说成是黄苍蝇的柳萤无情吐槽:“给你绣朵白莲花吗？”
　　傅涟还真仔细地思考了一番:“算命先生说我命中缺水，所以起名叫傅涟，你就给我绣个小水滴吧。我那校服就先放你那儿了，绣好了再给我。”
　　他仰着脑袋看着柳萤，那张弯着眼睛笑得开心的脸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就在柳萤准备勉为其难地应承下这一趟活儿的时候，薛盛阳从远处大步跑过来了。
　　这厮一边跑还一遍喊:“老傅，老傅！体育老师让大伙儿去测试身高体重呢，对啦，他还特意交代了让你不许穿内增高！”
　　傅涟原本还满是笑容的脸顿时僵住，他瞪一眼憋笑的柳萤:“小矮子你还好意思笑！”


第40章 糟老头子可爱得很
　　下了体育课回教室的时候柳萤已经穿回自己的校服了,不过她怀里也多了一件属于傅涟的校服。那家伙大言不惭,说自己不穿校服也没事，不怕老师教训。
　　海城中学绝对的第一名人傅涟同学在国庆休假后再次在学校论坛频频露脸刷屏。
　　只可惜这次刷屏的内容不是以前那么好看，不是某位偷拍到了傅涟同学的惊艳侧脸,也不是傅涟同学又在某次统考中勇夺全市第一。
　　天杀的张胖在体育课的时候正偷看新番,遇到傅涟抖落内增高鞋垫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把这副唯美画面捕捉下来了。
　　这厮还把照片分享在了高二1班打球那堆男生的微信群里,毫不留情地嘲笑傅涟:“老傅和他的内增高-jpg”
　　替柳萤背黑锅的傅涟无法站出来说出真相，他也不舍得柳萤被别人嘲笑矮。小矮子只能自己叫，别人都不许叫！
　　于是他沉默着装没看见，而群里的那些损友就更嚣张更跳了,这套图越传越广,从1班的群里传到了2班，从高二传到了高一……
　　总之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论坛上已经开始激烈地讨论起了傅涟的内增高,大伙儿齐刷刷地开始研究这位校园红人的真实身高。
　　“我看傅涟平时都穿气垫球鞋,再加上2厘米的内增高，起码也有五厘米，他报的身高是180，男生一般刚到175的都爱虚报180，所以他的净身高应该也就170左右吧？”
　　“楼上还漏了一点,傅涟又不是寸头,他那个发型起码也有2cm吧？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就168左右。”
　　“楼上两位数据帝佩服佩服，不过我观察了一下图片，根据旁边的篮球架高度与内增高鞋垫的比例计算了一下,那双内增高应该是5cm左右，所以傅涟的身高很可能就165左右！”
　　校园男真可怜，净身高只有165，剩下的15厘米怕是踩高跷才凑出来的。
　　……
　　一边吃饭一边刷论坛的柳萤笑得乐不可支，扶着天台的栏杆险些喷出饭来。
　　在柳萤脚边等得望眼欲穿的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喊着肚子饿，柳萤心情颇好地扒拉了一堆米饭在地上堵住它们的嘴，继续低头看手机。
　　论坛首页大多都是在讨论傅涟身高，别的要么就是楼主在谈国庆假期去了哪家网红店打卡，要么就是在祈祷月考成绩能够如愿拿高分。
　　不过再次刷新以后，一个新帖子忽然飘了出来。
　　发帖的账户是新注册的才一级，名字也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帖子主楼也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十多张抓拍的大图。
　　黑暗中男人把狼狈的女生压在身下，虽然没有漏点或者过火，但是他动作肆无忌惮地按在女生高耸的胸脯上。
　　照片的女主角脸都因为角度被遮挡了大半虽然看不清，不过她身上的裙子却有人认了出来。
　　底下有人回帖“明人不说暗话，31号，杏园庄？楼主就说是不是？”
　　很明显这人是曾小柔邀请参加生日派对的人之一，而他也认出了照片的女主角。
　　毕竟那天晚上卢雪欢身上穿的裙子比派对主角曾小柔还漂亮，大家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她身上。
　　楼主只简单回复了一个“1”。
　　这个帖子瞬间爆炸，首先被人匿名转发到了高二7班的班群里。
　　高二7班全体学生几乎都参加了曾小柔的生日派对，自然认出了照片的背景就是杏园庄门口的小道，而那晚他们亲自接触的卢雪欢更好辨认。
　　更何况大家都亲眼见到那晚关若玉出现后，卢雪欢与其发生争执后她的提前离场。
　　她出去后原来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吗？
　　这时候正是午休，学生们大多在吃饭玩手机，可是帖子被转发进来以后，原本还热闹聊天的班群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安静起来。
　　再没有人说话了。
　　“撤回吧，不要转发这种帖子。”
　　“这种东西对女孩子影响不好的，感觉撤回啊。”
　　7班的班长和学习委员出来说了两句话，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女生应和着让匿名转发者撤回。
　　可是早就过了可以撤回的那两分钟时间了。
　　这时候忽然又有一条消息发出来了:“你们说她那天真的被那男的睡了吗？”
　　毫不掩饰恶意的一句话，匿名发出。
　　潘多拉之盒就此打开。
　　“卢雪欢人又漂亮胸又大，换我我也想睡。”
　　“那天她跟那两个高一的吵起来，那人说她圈1班那个薛大少的钱是不是真的啊？”
　　“高一那女的是咱们海城最壕你们知道吗？估计说的就是真的啊。”
　　“可惜咯，这种照片被发出来，怕是圈不到薛大少的钱了咯。”
　　“海城艳照门实锤啦，快存图快存图，估计过会儿就要被删了！”
　　……
　　在匿名的掩护下，那些人心底酝酿得发臭的恶意还有嘴里说出来最难听的揣测都毫不顾忌地汹涌喷发。
　　高二7班的群里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各色匿名昵称乱糟糟地飞快刷屏，他们甚至都不再用各类隐晦的暗示，取而代之的是最直白又猥琐的言辞。
　　直到某个女管理员关闭了群匿名功能，原本还热闹的群聊又恢复了平静。
　　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午休的时候，曾小柔下楼的时候习惯性地左拐，忽然想起什么，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左边是高二1班的位置，他们班老师喜欢拖堂，以前她每天中午都会习惯性地去1班教室门口等卢雪欢下课，然后一起去吃午饭。
　　曾小柔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条天鹅项链，那是卢雪欢前几天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她到底还是没舍得把它丢掉。
　　项链上的水晶冰冰凉凉的，指腹触及之时很舒服。曾小柔呼出一口气，她决定去1班找卢雪欢问个明白。
　　她不想问什么梵克雅宝项链的事儿，她只想知道关若玉说的卢雪欢去撩薛盛阳还骗他钱的事真相到底如何。
　　只要卢雪欢给她一个否认的回答，她曾小柔就愿意信！
　　只不过等她到了高二1班的门口往里一看，却发现卢雪欢的座位上并没人坐着，她的课桌上也是空无一物。
　　“你说卢雪欢啊？她今天好像请假了，没来过学校。”
　　*
　　海城中学是个竞争极强的地方，每个月的月考更是弄得跟高考一样严格，学生们还要过一遍安检才能进考场。
　　这样高压之下出来的成绩自然也备受学生关注。
　　下午的时候三栋教学楼就陆陆续续地开始在每个教学楼的电子屏滚动该年级的成绩总分排名了。
　　每个年级从第一名到第一千名，都要被拉出来亮相。每个学生的成绩都没法隐藏，直观地被拎出来受所有路过的人关注。
　　而更加吸引人注意力的，是在每层楼的回廊上都会挂上的那个百名红榜。
　　高二每个学生在经过红榜的时候都只是望一眼，波澜不惊地说一句:“果然又是他。”
　　从小学部到高中部，傅涟这个名字就像是永恒的王者一般高高地挂在红榜的首位，从未掉下来过。
　　高二1班也无愧于海城中学十年内最强的一届特尖班，前十名里有九个都是他们班的。
　　除了薛盛阳和张胖这两个家里有钱强行进来的家伙，其他三十四个人的名字都出现在了红榜上。
　　薛盛阳还没看论坛不知道发生在卢雪欢身上的事儿，虽然自己成绩差，但是不妨碍他关心同学。
　　这会儿他正兴致勃勃扒拉着榜单看成绩，直接无视了第一名的位置从第二名开始看。
　　“第二名江敬深……班长怎么又被傅涟那个货压了，得再努把力啊！”
　　薛盛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一个名字接一个往下看，他个子最高所以看得清清楚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那个名字:“哎，卢雪欢……卢雪欢第七十七啊！真棒！”
　　第七十七名在红榜上已经在偏后的位置了，但是整个年级将近千人，只要能上红榜就极其难得。对于薛盛阳这种从未上过红榜的人来说也是值得庆祝的好成绩。
　　其实卢雪欢上学期的期末考是跻身海城中学的红榜前五十名了，但是这学期由于受了周洋的频频骚扰影响，她的成绩也开始下滑了。
　　薛盛阳摸了摸下巴才想起今天没见到卢雪欢的人，他本来还想问问那天关若玉有没有去找她麻烦的。
　　回教室后薛盛阳随口问了问边上低头正拿着肥宅快乐机玩塞尔达的张胖:“胖子，卢雪欢今天请假了吗？”
　　张胖作为实力死宅，自然是随时掌握着学校里的第一手资讯，对于学校论坛的各类热帖更是如数家珍。
　　听到薛盛阳的话后张胖头也不抬:“是啊，出了那种事儿了她肯定没法来学校了啊。”
　　薛盛阳脸上的表情有些呆呆的，他踢了一脚仍沉迷于游戏的张胖:“哎胖子，你先说清楚，她出啥事了？”
　　长胖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游戏，他挪了挪椅子远离薛盛阳，不耐烦回答:“自己去论坛看啊，应该还没删帖呢。”
　　薛盛阳在论坛上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蛛丝马迹，帖子已经被删完了。
　　但是从张胖嘴里听到的这消息让他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薛盛阳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由得心一凉。
　　可别是关若玉把卢雪欢揍进医院了吧！
　　*
　　要是关若玉知道自己被薛盛阳想得如此凶残，她应该真的会把这个青梅竹马给揍进医院。
　　关若玉这会儿正拉着柳萤站在电子屏前看滚动的年级名次，红榜那儿早就被高一的特尖班和尖子班学生们围住了，她们这种普通班的学生连挤过去看的资格都没有。
　　柳萤还记得自己中考进来时的排名，虽说语文英语都是满分，副科目也是高分，不过被50分的数学严重拖后腿，新生入学排名是中等偏下的666名，说起来还挺吉利的数字。
　　她扒拉着手指算了算，英语和语文她自然而然地算了满分，其他六门副课也按着平时的水平估个80，90分。
　　再给自己的数学成绩估了个及格分，90。
　　那这是能考前一百的分数了啊！柳萤赶紧打消自己这念头，老实地给自己估回了50分。
　　不过想着傅涟给自己补了课，自己做题的时候感觉也挺好的，所以应该能考个……
　　70分吧？
　　柳萤这样一算顿时安心不少，默默地掐指一算。
　　觉得自己这回至少能进前五百。
　　海城中学都是学霸升上来的竞争自然大，一两分的差距就能甩出几十名的差距。
　　她跟关若玉眼巴巴地盯了半天电子屏，眼睛都酸了也没能看见自己的成绩。
　　这会儿都已经滚动到四百多名了，柳萤预估的五百名内已经快凉了。
　　这时左手捧着保温杯，右手拿着鸡毛掸子当教棍用周老师正准备去教室，路过走廊的时候也看见了电子屏下面仰着脖子跟打鸣公鸡似的两个学生。
　　他拿着轻轻拍一下柳萤的胳膊，板着脸指了指办公室:“去把我办公桌上的月考试卷拿去发了。”
　　柳萤见了周老师就腿发软想跑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根鸡毛掸子更是心里发慌，忍不住地回想起周老师说的数学月考不及格就把鸡毛掸子吃下去那话。
　　她心惊胆战地瞄一眼鸡毛掸子，看样子这东西的质量很好很良心，鸡毛被她拔了这么多次都还是满满的，比她的头发还茂密。
　　在周老师的“凶狠”目光下柳萤不得不从，只得乖巧地去他办公室拿数学卷子帮着发。
　　办公室里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见柳萤就乐了，笑嘻嘻地打趣她:“小柳同学，等会儿你们班周老师怕是要打你了哦。”
　　柳萤心里苦，柳萤不敢说。
　　她跟只怂鹌鹑似的抱着试卷回了教室，偷偷望一眼周老师，他正面无表情地喝茶。
　　柳萤只好苦着脸发试卷。
　　试卷是按着成绩排列的，从第一名由高至低排下来，最顶上的是班上的数学学霸，148分。
　　一个一个发下去，都发了大半了基本还是一百分以上的。
　　柳萤的邻座方小卉也考了132，挺傲气地瞄了一眼关若玉，后者正在美滋滋地看自己考了120的数学试卷，没搭理她。
　　手中的试卷越来越少，分数也从一百多变成八十多了。
　　眼看只剩最后两三张了，柳萤默默地祈祷自己能考个七十分不辜负周老师和傅涟的悉心教导。
　　不过看样子自己又是班上的数学倒数第一呢……柳萤对此很绝望。
　　最后的那张倒数第一的试卷字迹熟悉，果然是自己的。
　　柳萤心如死灰地瞄了一眼成绩……然后蓦然睁大了眼。
　　她盯着试卷瞅了半天，最后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单纯笑容。
　　113？及格了！
　　柳萤有史以来数学最高分！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试卷会排在最后？柳萤欣喜之余有些摸不着头脑，往讲台上一望——
　　平日里总是板着脸最是严肃的周老师扬了扬眉，竟露出个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
　　这糟老头子……
　　可爱的很！


第41章 傅涟的破三轮
　　每次月考过后公布成绩的走廊总是大家最爱聚集的地方,虽然每个班后面也都贴着成绩表,但是海城中学的学生们竞争心远超旁的学校学生，定要细细地看清自己在整个年级的排名，又细细地观察哪个学生是本年级的黑马才甘心。
　　虽说关注这些对于提高成绩并无作用,但在某种程度上激起了学生的好胜心,都是昔日的学霸,谁不想重新成为本年级的红榜成员？谁又拉得下面子让自己成为吊车尾的存在？
　　高一33班的成绩表还没拿到贴出来，最主要的是周老师今天下午打定主意要把月考试卷讲解完，所以毫不客气地剥削了同学们的下课十分钟，连着讲了一下午的试卷。
　　虽然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好,但是柳萤今天还是没忍住,在周老师讲试卷的时候这孩子全程走神傻笑……
　　能不高兴吗？从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体验到数学及格的滋味了，这倒霉孩子现在只要盯着那个113的分数就忍不住捂着嘴在下面嘻嘻傻笑。
　　周老师当然注意到了柳萤的不专心，毫不客气地拿鸡毛掸子重重地拍拍讲台：“柳萤,这道题全班就你一个人做对,你站起来讲解下自己是怎么做对的。”
　　周老师说的是一道填空题，有两个答案都得写出来，就连班上那位考了148的数学学霸都没能把剩下的那道题给做出来。
　　柳萤默默地看了看那道题，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竟然有些紧张了。
　　其他科目的老师也爱叫她起来回答问题，那会儿柳萤可谓是舌灿莲花说得很是流畅精彩,但是每次到了数学,往往就是沉默着然后等待周老师的教训了。
　　就连班上其他同学也不觉得柳萤真能做对这道题，这姑娘绝对是蒙对的。
　　出乎所有人预料，柳萤不轻不重的声音在片刻的停顿后响在了安静的教室中,她说得并不如何高深，而是简单顺畅地讲解起了这道题的两个解题思路。
　　就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提示她一般。
　　“这类型题一般都有两个解题思路，你要记住了，首先第一种我们要先设X为……”
　　“我都讲清楚了吗？”
　　同类型的题在考试前夕正好被傅涟列出来当习题给她做了一次，后者也并不因为这题的难度而让她直接跳过，而是详细地为她讲解了解题的思路。
　　柳萤清晰地讲解完解题思路后，习惯性问了一句：“我都讲清楚了吗？”
　　全班却依然沉默无人开腔，众人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着柳萤。
　　这还是那个数学不及格三天两头必被周老师抓去办公室教训的柳数挂吗！就连原本有些不服气的数学学霸也悄悄地感叹了句卧槽，牛逼！
　　“周老师的教学水平是真的牛皮啊，一个月的时间能让班上的数学倒数第一提高这么多！我感觉自己高考数学有望满分了！”
　　让柳萤如此出风头的真正雷锋这会儿正在她们班教室门口认真地看着滚动的显示屏。
　　现在都下课了，红榜那边围聚了满满一群高一特尖班和尖子班的人，傅涟也不好去跟这些学弟学妹们挤，只好站在方才柳萤和关若玉学公鸡打鸣仰脖子的地方看电子屏。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傅涟真实身高是180不是165，并不需要仰脖子就能看清屏幕上面的名次。
　　少年没穿校服外套，上身只穿了件纯白的T恤，下面有些肥大的校裤在他两条长腿上套着也不难看。前额垂了些细碎的短发落在眉毛上，他便无意识地抬手撩了撩，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字幕，专注的神情衬得那双眼窝微微凹陷的漆黑眸子越发璨璨。
　　不少人借着看电子屏的掩护频频往傅涟这边看来，目光也逐渐变得肆无忌惮。
　　这男孩子长得好了，比漂亮女孩子还吸引人。大约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太多，好看的男孩子太少吧？
　　薛盛阳这货嘴巴没个拉链的家伙曾开玩笑说傅涟死了要下地狱的，这货从幼儿园到中学伤害了无数女孩子的芳心。傅涟这厮从小就靠着那张脸横行肆无忌惮，被递情书送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过好在这种事在傅涟上中学后有了明显的降低，基本上现在就没姑娘冲他抛无畏的媚眼了。
　　当然不是因为傅涟长残了，而是因为这货中二期到了，开始装冷酷无情的霸道总裁。遇见妹子送礼送情书虽说不会伤人自尊地直接丢掉，但是回绝得果决且干脆：“不接受，别给我。”然后无情走开。
　　不像小时候……那会儿的正太傅涟要多软萌有多软萌，别人送他一块巧克力就能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
　　“傅涟学长，可以加个微信吗？”
　　勇士出现，毫无畏惧地上前要傅涟的微信号码！边上的同学们默契地挪出了一小片空旷带来让这经典的校园告白戏顺利上演。
　　傅涟这会儿正专注地盯着电子屏上此刻显示的那几十个名字搜寻自家小矮子，根本没有听到那妹子在说什么，全程嗯嗯地敷衍应付。
　　诶，都从三百看到五百了，小矮子的成绩难道又下降了吗？这不对啊……
　　傅涟为柳萤操碎了心。
　　“傅涟学长，我其实在初中部就认识你啦，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会儿我们一起去参加了个奥数竞赛啊我叫……”
　　傅涟头也不低，轻轻的嗯了一声。
　　女生大受鼓舞：“诶好久没有联系啦，现在加个微信怎么样？”
　　傅涟已经看到了六百多名了，他放弃了。
　　他低下头神情淡淡地看了看那个满脸期待的女生，这么多人看着，直接拒绝怕是有点伤小姑娘自尊？于是傅涟心里在飞快琢磨该把薛盛阳的微信号码给她还是把张胖的微信给她。
　　最后还是选择卖薛盛阳，因为张胖那货活在二次元只爱纸片人妹子。
　　见到这妹子成功地要到了微信，今天突然转了性子的傅涟让边上围观的同学们大受鼓舞，大伙儿都是初中小学就认识傅涟的，谁还不能扯上些关系了？
　　“傅涟学长，我们两年前一起去参加过学校的活动……”
　　“加我一个可以吗？我们初中那会儿学校春游坐的同一辆车你还记得吗？”
　　“幼稚园那会儿我把洋娃娃给你玩了一下午，你还让我亲了一口呢！”
　　视线倏地聚焦于刚才开口的那妹子身上。
　　被揭开黑历史以至于头皮发麻的傅涟连忙往边上挪开，心中忽地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竟就这样径直走到了张贴红榜的位置，拍拍边上一个男生的肩膀：“同学你看完了吗？借个道。”
　　成功挤进人堆中的傅涟从顶上慢悠悠地往下看，这也是出于他个人习惯了。
　　果然没有柳萤的名字，想来也是，这小矮子偏科太严重，高一现在又还得考九门课，想要进红榜的难度比高二还高——
　　“咦？”
　　傅涟再凑近了一些，结果这次就在红榜的尾巴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名字。
　　97名，33班柳萤。
　　小矮子第一次月考就上红榜了！傅涟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想冲到柳萤班上好好地夸夸她，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终于下课了的柳萤正站在走廊的尽头不远不近地望着他瞧。
　　小姑娘面上神情不显，只是微微地瘪着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小矮——柳萤！”
　　傅涟从人群中错身步出，径直走到她前面弯腰手撑大腿与之对视，看到柳萤有点气鼓鼓的脸后没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你怎么啦？看到我了怎么都不打个招呼呢？你们那老师真能拖堂，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柳萤歪着脑袋瞄了傅涟一眼，复又低头不再看他，只小声嘀咕：“刚才你在那儿给她们报微信号的时候出来的。”
　　语气古怪，嘴巴有些瘪。
　　傅涟见状顿时乐不可支，不要脸往柳萤身边又凑了凑问:“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酸酸的？你是不是吃醋了？”
　　柳萤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平白污蔑人！”
　　傅涟终于再也忍不住，伸手在她又白又软的脸蛋上捏了捏，笑眯眯地哄她:“等会儿我把手机给你检查，要有一个女生加了我，我任你处置。好啦好啦，你都进红榜了怎么还不开心呢？想要什么跟哥哥说，奖励你！”
　　柳萤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我？红榜？”
　　傅涟点点头，语气轻松愉快:“对，你，红榜！”
　　*
　　虽说这次数学成绩意外的高以至于柳萤这终极偏科生都能摸到红榜的尾巴，但是究其原因还是这次是第一次月考，学校为了给这些新生们信心所以题出得简单……
　　要是换成海城的正常难度，柳萤应该就得去周老师的办公室表演吞鸡毛掸子了。
　　所以晚自习的数学辅导依然得继续，柳萤把自己数学课上没有听懂的讲解圈了出来，傅涟又给她再讲一遍。
　　“我觉得这样太耽误你时间了。”
　　在今日提前结束辅导后，柳萤挺忐忑地瞅着傅涟，小声提议:“要不你下次过来的时候把你的英语卷子带上，我给你补英语？”
　　这还是柳萤第一次主动提出来帮人补英语。
　　她英语好从小到大都是满分，不少亲戚邻居都企图把自家孩子塞给她让她帮着补习，次数多了柳萤对此事很是恐惧。
　　傅涟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她:“我英语水平还行，而且——你就想跟我计较这么清吗？我帮你补数学，你就非得帮我补英语还回来？”
　　这倒真是戳中了柳萤心中的想法。
　　她不太习惯欠人情，偏偏傅涟这家伙什么东西都不缺都比她来得厉害，她也就语言能力这方面比他好一些了。
　　“我……”
　　傅涟仍趴在桌上，看着模样有些乖巧:“我一个人回家路上黑有点怕，以后每天放学了你就坐我的车一起回家可以吗？反正也顺路。”
　　一个大高个男生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怕黑也不嫌丢人。
　　嗨，傅涟还真就不怕丢人！
　　当然什么顺路都是胡诌的，他家住城东，柳萤家住城南，压根就是两个方向。今早上为了跑去接小矮子特意早起了半个多小时才赶上。
　　当然这种事他是不会让柳萤知道的。
　　而今晚送柳萤回家，傅涟更是绕了好一圈的远路。
　　柳萤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路线不对，坐在后座上戳了戳傅涟的后背:“傅涟，你是不是走错路了？不是这个方向呀。”
　　前面的傅涟随口瞎扯:“是吗？天黑了我没戴眼镜看不清。”
　　胡说，他根本就没近视！
　　这样弯弯绕绕了好几圈，傅涟终于回归到了正常的路线了，后面担忧不已的柳萤也安心不少。
　　她压根就看不到傅涟已经变得铁青的脸。
　　“为了庆祝小女朋友上红榜应该送什么东西？”
　　对于傅涟临时发来的这个问题，林启山回复得挺快——
　　“一束火辣辣的红玫瑰配上浪漫的烛光晚餐，少女心能够爆炸！”
　　不过海城中学放学时间太晚了，等到傅涟和柳萤出来的时候花店全都关门了，浪漫的西餐厅也打烊了。
　　可怜的傅涟载着柳萤骑着单车绕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能完成任务。
　　越是接近柳萤家小区，傅涟的心就越凉，怎么连个能买毛绒熊的精品店都没有啊？说好的奖励柳萤呢！
　　拼命地伸着脖子看周边，花店餐厅都没看见，傅涟倒看见了个翻倒在地的小推车。
　　“有个人把我的摊碰翻了就跑了，我这些盆栽都碰坏了还怎么卖出去啊！去苗木基地进货一次就要好几百，我今天才卖了十多盆就毁了大半，这怎么办啊……”
　　佝偻着背的大爷一边抹眼泪一边试着把地上的盆栽收拾回三轮车上，小三轮上这会儿小三轮上摆着的一盆盆多肉大多都掉在地上了。
　　塑料的盆倒还好，那些陶的瓷的盆都成了碎片，那些多肉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滚远了的，旁边的车呼啸着飞过就碾成绿色的泥浆了。
　　傅涟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山地车锁在路边，一边蹲地上帮着大爷收拾花盆碎片，一边提议:“大爷你别急，你这车盆栽我全买了，这么晚了您老赶紧回家睡觉吧。”
　　大爷听后连连摆手:“小伙子使不得，你不要可怜老头子就乱花钱！这些盆栽都摔坏了，盆都没了，品相也损了不少，你真要买明晚大爷装一车新鲜的在这儿等着你。而且你哪里要得了这么多！”
　　傅涟嘿然一笑:“嗨大爷，我搬了新家要修个小花园种花呢，用不着花盆。我看你这些盆栽就挺好的，全卖我了行不？要不你给我打个9.9折也行。”
　　大爷想了想，憋红了脸:“这样吧，两百！我把还能养的选出来给你，这些盆栽太多了你怕是不好搬，你家住哪儿？我给你送过去。”
　　傅涟也不跟大爷多推辞，摸出好十来张大钞往大爷手中一塞，招呼上柳萤就自行骑上了大爷的三轮车，笑声爽朗————
　　“大爷你自己打车回家吧，三轮车借我一用，明晚在这儿等我，我给你骑回来！”
　　拐个角把大爷甩开后，傅涟才停下车冲着小跑着追上来的柳萤招了招手。
　　“来坐上来，我载你回家。”
　　柳萤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傅涟，后者一拍脑袋:“忘了，这车上现在都是泥。”
　　他的目光停在柳萤怀里抱着的校服外套上，那件外套一看大小就是他的。
　　傅涟从柳萤怀里夺了外套准备垫三轮车上让柳萤坐，结果一摊开就愣了。
　　校服上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绣了个精巧的小水滴，还用漂亮的字体绣了个涟字。
　　他脸上的笑完全遮掩不住了，躬身与柳萤有些害羞的眼睛对视:“你绣的？怎么这么快就绣好了？”
　　柳萤脸上有些发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定从容一些，不过在傅涟灼灼的目光下好像并不管用。
　　“中午休息的在校门口买了个针线包，随便绣的。”
　　她只是怕自己晚上回家迟了来不及绣耽误明天傅涟穿校服，所以才特意在中午赶工绣的。
　　而且中午那么点时间的确来不及……下午上语文课的时候这姑娘都在下面偷偷地戳针。
　　傅涟笑得很是高兴，忘记自己刚才帮大爷捡盆栽弄了满手泥。
　　他飞快地在柳萤的头上摸了摸，夸奖道:“小矮子真棒！”
　　夜色太暗，柳萤和傅涟都没注意到他手上的泥蹭了柳萤一脑袋。
　　柳萤亲手绣了他名字的校服怎么能弄脏！这会儿他也不舍得把校服外套垫三轮车上了。
　　傅涟想了想，干脆利落地把自己身上那件白T恤给脱下来了。
　　他赤-裸着上身只穿条肥大的海城绿色校裤，满手都是泥，还挺高兴地拍了拍自己旁边那辆破烂三轮车:“快坐下，我带你回家！”


第42章 家猫和流浪猫
　　早上没有意外,柳萤又是被那两只叽叽喳喳瞎叫唤的麻雀给叫醒的。从天还没破晓就开始了,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一直不停的叨。她觉得还好只有两只，再多一些，可能堪比走进了全是大妈的集市。
　　迅速收拾好东西下楼,小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正在晨练打太极练书法的大爷大妈。
　　柳萤推着昨晚傅涟那辆从老大爷手里借来的破三轮推到了小区门口。
　　“这车盆栽就是给你上红榜的奖励了！”
　　傅涟昨晚是这样说的,语气有点傲气凛然。当然,柳萤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一件很普通的事说的那么得意洋洋。
　　这盆栽是收了，可柳萤家没有小花园，小阳台上又早就被李雪柔种满了植物。最后柳萤想了个她自认为绝妙的的办法，因此这些盆栽的下落是——
　　被柳萤一一分给了同一个小区的大爷大妈们。
　　柳萤的邻居们都是些和蔼可亲的好人,受到这些绿色植物很是高兴,硬要回塞些礼物当做谢礼给她。
　　乡下亲戚送的腊肉香肠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人送她一捆葱？
　　从山东来的张大爷很热情，把那捆快要赶上柳萤身高的大葱硬塞进柳萤的怀里,脸上的笑容比那捆葱的气味还要热烈:“小萤啊！今年这葱长得不是很好,还没你高呢！明年大爷再多施点肥争取种出一米八的葱给你瞧瞧！”
　　“……我觉得一米五的葱很高了，还有，张大爷您能不能不要总是用您的大葱跟我比身高？”
　　柳萤弱弱地企图反抗一次，然而并没有任何用。
　　张大爷顾着炫耀自己种的葱有多棒，也不遛狗了,牵着自己家的大黄狗拍着胸冲着边上其他街坊大声说话。
　　“我这大葱是托人从山东弄的苗呢！都施的天然农家肥,我天天守着望着盼它长高，别人想要我都舍不得给哩！像你家隔壁的沈老太婆就老拔我家大葱，这老婆子坏的很！”
　　大爷年纪虽大,说起自夸的话来可是器宇轩昂字字铿锵。
　　好巧不巧，沈大妈正巧抱了只黑猫从楼道里走下来，一听这话就顿时怒从心生:“姓张的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谁偷你大葱了，你信不信我叫我家黑大帅挠死你！”
　　张大爷往前两步凑近了一瞅，嫌弃地指着沈大妈的那只黑猫:“你哪儿捡的丑猫？干干瘪瘪瘦不拉几，哪里有我家大黄威风？”
　　好了，从有没有偷葱的矛盾转移到了对方养的猫狗好不好看上了。
　　沈大妈这一听就有点不乐意了，不过她眉毛一抬，捡了件得意的事说道:“这猫我前两天捡来养的，人家可能抓老鼠呢，这两天我家晚上可清净了，你家那傻狗呢抓老鼠吗？”自夸的同时还不忘踩一脚张大爷的大黄。
　　柳萤看一眼沈大妈怀中的黑猫，乐了。
　　这可不就是那天被大黄追着跑的黑猫吗？沈大妈跟张大爷是对头天天吵，没想到两人养的一猫一狗也是对头。
　　黑猫喵了几声，声音倒是娇娇软软的挺好听，沈大妈听了又开始夸自家猫多好棒，唯独柳萤愣住了。
　　因为她听懂了黑大帅说的话。
　　“柳萤，小白昨晚死了，你快去小区后门的草堆里帮着它收尸吧。”
　　*
　　小白顾名思义，是只白猫。
　　柳萤刚搬来这个小区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只猫了，是隔壁单元一家人养的。
　　那户人家常带着小白出来溜达，那只猫也不怕人，总像狗似的亦步亦趋跟在主人后面在小区里散步。
　　实话说，能当狗一样遛的猫不多，因此柳萤对小白也算是印象深刻。
　　说是叫小白，其实它年纪很大，已经快十三岁了，差不多算是人类的百岁老人了。
　　和人类的自然规律是一样的，老了，它的脑子也有些糊涂了，只有很少的时候会清醒，清醒的时候却也是沉默，不肯对着人喵一声。
　　小区里有人开玩笑问过这猫是不是只哑巴，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解释说小白不是哑巴，它年轻那会儿很爱喵喵叫的，像个小话痨。
　　现在老了，只愿意对着家里人又轻又绵长地喵一声撒娇。
　　小区里的的宠物其实挺多的，人养的宠物大多智商偏高能跟她交流，但是她唯独没跟小白聊上一句。
　　记得刚搬来小区那会儿她跟李雪柔吃了晚饭出来散步，还摸了摸凑巧出来遛弯的小白呢。柳萤觉得没交流上有点可惜，想着今后或许还有机会。
　　没想到再看到小白，它居然已经死了。只不过它跟别的死猫四肢伸直眼睛瞪大的死状不同，小白盘蜷成一团，脑袋埋在自己的两只前爪之间，像是安然睡着似的。
　　黑猫黑大帅站在小白僵硬的尸体旁边，用湿漉漉的黑色鼻子顶了顶小白的身体，声音倒显得挺平静的。
　　“柳萤快把小白埋了，不然天热臭了被人发现了会被丢垃圾堆，它一直爱干净，那地儿肯定不喜欢。”
　　柳萤蹲下|身，摸了摸小白冰冷的白毛。猫咪的毛发又软又滑，上面半点污渍都没，只飘了两片枯黄落叶，像被子似的盖它身上。
　　她张了张嘴，小声问黑大帅:“它怎么死的？老死的吗？”
　　黑大帅蹭了蹭小白的身子，把那些落叶都弄下去，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饿死的，它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小白是只被人宠着长大的猫，罐头猫粮妙鲜包一应俱全，从来都不缺吃的。
　　这只好脾气的老猫甚至还会叼着主人给的小鱼干偷偷翻越窗台，把食物分给流浪着的其他猫。它似乎把这附近的流浪猫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
　　刚摆脱流浪猫身份的黑大帅曾经也是被小白救济的小猫之一。
　　流浪猫没有固定的家，每天都在不同的地区寻觅食物。
　　偶然间来了这个小区的小黑猫吃了小白叼来的那条小鱼干，顺从地让它舔了自己的后颈毛。
　　小白舔得仔细又温柔，让从很小就开始流浪的黑大帅突然想起了幼年时候被母猫舔舐的感觉。
　　黑大帅就此在这个小区外面的下水管道里定居了。
　　柳萤想不通小白为什么绝食，它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却也还是健康，按着家养猫的寿命还能再活好几年的。
　　而且小白死了，是不是该通知它的主人呢？
　　虽然猫狗们在临死前都会跑到主人找不到的地方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但是小白跟它的主人看样子感情很好，不通知总是说不过去的。
　　柳萤拿着从保安那儿借的铲子在树下用力挖坑，把这个问题向黑大帅一问，原本还在用两只前爪奋力刨土的黑猫忽然就炸了毛，从喉咙里发出了有些凶恶的吼叫声。
　　“它主人嫌弃它老了，不要它了！”
　　柳萤挖坑的动作骤然停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乖巧盘成一个圆形的小白:“它被弃养了？！”
　　黑猫黑大帅站在原地翘着尾巴，低下头舔了舔小白脑袋上的白毛，没回答柳萤的问题。
　　它说:“把它埋了吧，不要跟它主人说了。”
　　*
　　去了学校的柳萤一整天都还在走神想小白的事儿，就连下午喂肥橘的时候都错把狗粮当猫粮给了它。
　　在学校里过惯了好日子的肥橘当然不愿意接受柳萤的这堆狗粮，它挺嫌弃地将狗粮扒拉到一边，跳到柳萤的膝盖上蹭了蹭她的下巴:“小矮子你在想什么呢？”
　　柳萤心里憋着问题正愁没人倾诉，肥橘这一问瞬间打开了她的话茬，索性把今天早上遇到的事儿全都告诉了肥橘。
　　肥橘跟刚刚长大的小黑猫不同，它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猫狗和人类，听完柳萤的话后思索片刻:“你说的那只小白，估计是得了抑郁症所以绝食自杀啦。”
　　柳萤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个词，她从没把这种病与动物联系到一起。
　　“抑郁症？”
　　肥橘舔了舔自己的白色肥爪子，淡然回答:“对啊，大概率就是抑郁症，你以为我们猫就都是没心没肺脑子里只有小鱼干吗？照你说的，小白一把年纪被它的主人弃养了，又是只脑子不太清醒的糊涂猫，会想不开很正常的。”
　　柳萤伸手揪自己的头发愁着一张脸:“为什么呢……明明我看那家人对小白很好的啊，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感情这么深了还弃养它呢？”
　　肥橘对这个问题倒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想知道的话很简单啊，你直接去问问那户人家就行了。”
　　它从柳萤的膝盖上一跃而下，粉红色的小鼻子动了动嗅嗅那堆狗粮，发现果然还是吃不下去。
　　“成啦，虽然今儿你撸了我还没有给我吃的，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让你白嫖一回啦，记得明儿多带点小鱼干来，我那三个干儿子正在长身体要多补充营养呢！”
　　肥橘摇摆着圆滚滚的肉屁股远去，姿态潇洒且不羁。
　　*
　　柳萤觉得按着肥橘说的去做，亲自去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弃养小白。
　　被沈大妈收养的黑大帅现在就成了柳萤的邻居，她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黑大帅趴在楼道上摇晃着尾巴盯走廊灯上扑棱的飞蛾。
　　黑大帅懒洋洋地看柳萤一眼，并不打招呼，与前两天见着的那只精神劲儿满满又神气十足猫截然不同。
　　柳萤想了想，还是决定跟黑大帅说一声:“我要去一趟小白的主人家，你去不去？”
　　黑大帅慢悠悠地躬身站起，就在柳萤以为它要跟着自己走的时候，它忽地飞窜原地跳起，以一个漂亮的动作扑向飞在空中的一只飞虫。
　　像一道黑色闪电似的干净利落。
　　黑猫身躯瘦削四肢修长，前爪按着那只飞虫拨弄了两下，然后低头将它叼在嘴里，一声不吭地跟在柳萤身后往楼下走。
　　柳萤到了那户人家的单元楼下时，已经不见了黑大帅的踪影了。
　　她也不多计较，猫本就不爱顺着人的动物，再加上黑大帅是从小流浪的猫自由自在惯了，想要管着它才是怪事。
　　不过刚进单元楼，柳萤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单元公告板上贴东西的中年女人。
　　“陈阿姨，你在贴什么呢？”
　　“是小萤啊？正好，你成绩好文化高，快来帮阿姨看看这样写对不对……”
　　陈阿姨错身让了让，把自己正在贴的那张A4纸露出来给柳萤看，声音里透着疲惫:“我家小白走丢了，昨晚上就不见了，我在咱们小区还有附近小区找了一整天都没见着，它平时跑出来玩，天一黑就知道回家的，怎么现在都还没回家呢？”
　　陈阿姨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哽咽，眼眶仍是泛着红:“你叔叔说它跟别的猫偷跑出去玩，这两天就会回来了。可是我总放心不下啊，小白都老了跑不快了，你说它要是被坏人抓去欺负了，或者是没注意躲开车被……唉！都怪我们，乡下带回来的猫散养惯了，要是一直把它放家里养不带出来就好了。”
　　柳萤看着那张黑白的A4打印纸，上面是躺在沙发上安然睡觉的小白，头枕在两只前爪上，尾巴弯弯的放在胸前，睡得像个圆球。
　　跟她早上见着的小白并没有多大区别。
　　柳萤也没有想到，黑大帅口中将小白弃养了的陈阿姨他们一家人正在努力地寻找小白，整个小区和周边其他小区都贴满了他们打印的寻猫启事。
　　她一时间也无法告诉陈阿姨小白的死讯，更无法将小白是自己绝食饿死这么离奇的真相告知她。
　　陈阿姨邀请了柳萤去她家坐坐，她走在前面，手里紧紧捏着那叠没贴完的寻猫启事，声音有些低哑地念叨:“小白吃惯了猫粮猫罐头不吃别的，出去这么一整天估计都饿坏了……对了，它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吃得好像很少。不过饿了才好啊，饿了才知道回家啊……”
　　说着说着陈阿姨的眼泪又快掉下来了，她连忙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对着柳萤不好意思地说:“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我今天心里总是慌得不行。小白我养了十多年了，当亲闺女一样的，它不见了我真的急。”
　　陈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插进钥匙拧开房门，随着咔嚓一声响，一声娇娇软软的猫叫声忽然响起————
　　“喵！”
　　*
　　柳萤默默地盯着正在自己手边打滚撒娇的英短小奶猫，它太小了只会不明所以地喵喵叫，不过性格极其粘人，加上长得漂亮，的确相当讨喜。
　　“这是我儿子上周给我买的猫，他说小白老了怕是陪不了我们两年了，怕我跟你叔叔到时候伤心，所以就先买了一只猫送过来。”
　　陈阿姨给柳萤倒了一杯水坐在她边上，对着那只英短小奶猫招了招手，那小猫便奶声奶气地叫唤着朝着陈阿姨走去，然后伏在她的大腿上咕噜咕噜地踩着奶。
　　原本心情低落的陈阿姨见状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容，摸了摸小猫的头，对柳萤解释道:“我本来觉得有小白一只猫就够了的，不过后来想着我和你叔叔平时去上班放小白一只猫在家也挺孤独的，多一个玩伴陪它也挺好，就养着了。”
　　柳萤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看着那只小猫跌跌撞撞地去了客厅角落并排的那两个猫粮碗前，两只碗都吃了几口。
　　她明白为什么陈阿姨没有发现小白绝食，只以为它是食量变小了。
　　因为家里有了另一只小猫，小白吃或者没有吃不能确定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被宠爱着的小白会选择一只猫默默地离开待了十多年的家，静静地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离开世界了。
　　小白真的以为自己被放弃了。
　　这只年迈又意识不清醒的猫，在第二只年幼的宠物猫来到这个家的第一时间，再也不是跟年轻那会儿似的充满斗志想着将这个入侵者赶出家门，也不是想着对主人撒娇打滚跟小奶猫争夺主人的宠爱。
　　年迈的它惊慌又绝望地看着那只小奶猫在平时只有自己能待的主人膝头趴着酣睡，在自己的猫粮碗里吃着猫粮，在自己熟悉的每个角落留下陌生的气息。
　　它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它并不是这个家必不可缺的一份子，取代它的第二只猫已经到来了。
　　那么老又那么骄傲的小白，决定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应该很孤独，很寂寞吧？
　　它是否像自己幼年期那样踩着最爱的那条毛毯咕噜咕噜轻声打呼，又是否最后一次爬上满是自己抓痕的猫爬架巡视了一番昔日领地，还是说最后终于凶了凶那只不速之猫呢？
　　小白那么温柔的一只母猫，应该不会凶它吧。
　　柳萤走在小区的小路上，头顶的路灯昏黄黯淡，几只飞蛾在灯光下扑棱着翅膀，不远处的夜猫又厉声叫了两声。
　　她不知不觉走到早上埋小白的那棵大树下了，早上没有分完的那些盆栽有坏的厉害的被她顺手种在了小白的坟头，是极好长活的长寿花，开出来应该很好看。
　　黑大帅正蹲在那株长寿花前发呆。
　　它远远叼来的那只飞虫正放在小白的墓前了，一如当初小白叼来小鱼干喂那只小黑猫。
　　远远的，沈大妈的大嗓门拉长了响起——
　　“黑大帅，回家啦！”
　　黑猫站起来喵了一声似是答应，飞快地循着声音来源跑去了。
　　它现在也是家猫了。


第43章 我对你了如指掌
　　柳萤的班主任小张老师教授的科目是英语,她跟语文老师一样都刚毕业没几年,两人课余总爱凑一起聊天讨论学生的八卦。
　　关于柳萤的语言天赋问题，她们两人凑一起聊过不少次，并且两人就为柳萤的未来专业很是考虑了一番。
　　小张老师觉得柳萤英语口语无敌,以后最好学英语专业主攻翻译,做个同声传译很有前途。
　　语文老师一口反驳,认识柳萤这孩子更应该学习文学专业，主攻古代文字研究，万一就能破解甲骨文什么的呢？这可比翻译有前途太多了！
　　被老师无限展望未来的柳萤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托着脑袋发呆，窗外树梢上站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鸣叫清脆。
　　坐在柳萤前座的关若玉骚情大作,吟了一句诗叹道:“玲珑秀体寄屋檐,敢欲雄鹰争碧天。早起觅食奢望少，枝头戏舞也甘甜。”
　　柳萤很想当同声翻译告诉关若玉，这些麻雀没她吟得那么品节高尚,它们正在跟她这个名誉会长汇报海城中学的各类大小八卦,丝毫不管她到底想不想听。
　　“会长大人，高三4班的李狗蛋在偷他同桌的蛋黄派吃！”
　　“会长大人，高一有个妹子七天没洗头了！”
　　……
　　柳萤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些八卦！这会儿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惊人的天赋在日常生活中有些麻烦了。
　　柳萤的语言天赋早在三岁时就被发掘。
　　那位来自温州的幼儿园老师用方言讲了几次电话，第二天就被小柳萤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来了。
　　那会儿柳萤是附近大人们口中的神童，一口英语说得无比流利,完全是幼儿园里的小明星。
　　但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听懂动物说话的时候,刚上初中的柳萤还是被吓哭了。
　　她躲着父母，半夜偷偷在电脑前百度了数千次，求助了上百家网站推荐的莆田医院,只为弄清自己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医生给出的诊断五花八门，回复内容倒是挺统一——
　　“我们将会对您进行最详细的全身检查，为您提供最完备的医疗服务，包您药到病除！”
　　当然，您先交个两千块特级专家挂号费，咱们再谈后续。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听懂动物说话”是求之不得的异能。
　　特工女孩能够靠蚂蚁成为国际特工，医学女孩可以靠此成为神级兽医，金融女孩靠此发家致富……
　　就算没什么特殊技能的，最不济也能当个网红呢。
　　但是事实证明，一个未成年想要捣鼓一些有的没得，只会被人当神经病。
　　比如她说自己能听懂狗叫，但是并不会有人耐心去听她验证，也不会有科研机构把她抓去解剖，大人们只会觉得这孩子在撒谎。
　　就连她爸当初把她丢进长任医院也不是真以为她有什么特异功能，纯粹就是为了那三十万把她卖了罢了……
　　当一个人的能力太过超群，往往会被平庸的人视为骗子或者疯子。
　　所以柳萤现在正努力保持低调，尽量不暴露自己的特殊技能。
　　本该过上欧美大片异能女主日子的柳萤，还只能当个鹌鹑安静地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
　　虽然她是这样想的，但是别人可不这样打算。
　　她的校园生活非但不平静，而且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因为又有奇怪的人找上柳萤了。
　　*
　　晚自习难得没有补课，因为傅涟家中有事下午就走了，不过这位尽职的补习老师还是给柳萤布置了一套数学习题。
　　傅涟对柳萤的数学水平很是了解，柳萤做完他布置的题后刚好晚自习结束，可见傅涟同学以后做个数学老师应该比周老师还要厉害。
　　当然这种话柳萤只是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会被周老师用鸡毛掸子追着打的。
　　刚步出校门的时候，柳萤就听见头顶电线上站着的那只乌鸦扯着嗓子在大声提醒:“会长！警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你！”
　　暗中观察柳萤的人其实并不少，毕竟她也是海城今年新生中被评出来的小校花——虽然其中有傅涟那群兄弟们拉票的水分。
　　漂亮的女生会发光，走在人群中谁都会不自觉地多看两眼。
　　但是今天暗中观察柳萤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柳萤顺着乌鸦的提示微微侧身，假装系鞋带蹲下身，借着自己被人群挡住的间隙找到了路灯下站着的那个古怪男人。
　　最近的天气明明还算得上热，那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却裹了一件半长的黑色风衣，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伪装必备的黑框眼镜，口罩和鸭舌帽一件都没少。
　　这样的装扮在一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堆里着实太醒目也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手里还拿了张照片似乎在对照柳萤与照片上的人是否一致。
　　柳萤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走。
　　柳萤是被柳青山骗去长任医院的，这倒霉姑娘下了车就被关小黑屋了，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那个所谓的青少年精神疾病治疗医院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是被强行抓进去的。
　　那些少年少女们或是还在吃饭，或是还在睡觉，甚至还在上厕所洗澡，就这样被医院的人直接捆了关进去。
　　柳萤还记得长任医院里有个少年广为人知的一段话——
　　“我是在上大号的时候被破门而入关起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提裤子，结果屁/股都没擦，从我家到医院要开五个小时车，熏了那些王八蛋一路，这波不亏！”
　　根据大家口中各种被突袭抓走的经历，柳萤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个一直观察自己的人就是长任医院的走狗。
　　她不能离人群太远，但是她要坐车回家的公交站在学校旁边比较偏僻的一条分叉小路，如果往那边过去的话很可能会被抓。
　　打的的话似乎比较安全……但是柳萤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辆的士。
　　她也没法报警，因为她不确定那人的身份，也不确定柳青山是否也在附近，他作为自己的监护人到时候随便跟警察说两句，自己只会被教育要听家长的话乖乖回家。
　　更惨的就是李雪柔最近出差，不在家。在海州市连个亲戚都没有的柳萤处于孤立无援状态。
　　周围的学生越走越少，学校柳萤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保持冷静，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返身回了学校门口的门卫室里坐好。
　　学校只是暂时安全，但是马上也要关校门了，她也不可能一直坐在保卫室。
　　柳萤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给关若玉的求助消息，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她就发现自己的面前忽然被阴影覆盖。
　　走到不远处的保安听见些许动静，回头往保安室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还坐在保安室里面的小女生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回家了吧？
　　*
　　柳萤被捂着嘴带离了那间小小的保安室，体型娇小的她在这个瘦高的男人面前几乎毫无反抗的能力。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被男人强行带到了一辆半旧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上。
　　车门锁上，她出不去了。
　　不过出乎柳萤预料的是，这个男人没有像长任医院别的打手那样直接拿出绳子把她捆住，除去刚开始带她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动粗的意思。
　　他没有在驾驶座，而是坐到了柳萤的旁边。
　　“不好意思，不过这儿说话比较安全。”
　　或许是因为戴了口罩的原因，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他的语气尚属温和，并不凶厉。
　　“在正式开始谈话之前，我想请问下，你是柳萤同学吗？”
　　柳萤没有回答，只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男人，正努力试图记住他露出的那双眼睛。
　　一双微微显得深陷的眼睛，漂亮的双眼皮，眼尾微扬。明明是双好看的桃花眼，却因为过于冷淡镇静的眼神而显得疏冷。
　　柳萤忽然生起一个古怪的念头，这双眼睛她曾经在哪儿见过！
　　男人柳萤不回答也不气，强硬地从她手中拿了一本数学练习册，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微微颔首，而后取走她手中的手机关了机。
　　“柳萤同学，请保持冷静，我不会伤害你。”
　　男人一眼就看破了柳萤暗暗地试图开车门的小动作，语气淡淡的没有起伏道:“我只是想耽误你十多分钟时间，问你一些问题罢了。”
　　他举起柳萤的手机示意了一下:“事情比较隐秘，为了确保我们的谈话不外传泄露，所以手机暂时没收。”
　　柳萤继续保持沉默，只是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离他远些，男人倒也不反对，只安静地观察着她的举动。
　　柳萤终于恢复了冷静，只是脑子依然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她盯着男人:“什么问题，你说。”
　　“你于两年前的六月份进入长任医院接受了为期十一个月的治疗，送你入院的是你的父亲柳青山，医院诊断的病情为臆想症。于一年前的五月被你的母亲接出院在家复习，同年七月搬到海州市平江区——不需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在核对一下情况，请问以上属实吗？”
　　男人的声音冷静得像是机器人，说出来的信息无一出错。
　　他对于柳萤的情况，了如指掌。


第44章 傅涟早恋被抓
　　也许很多人都不敢想象,现在整个海城中学内能力最强的人不是校长或者哪位高官的子女,而是掌握了整个八卦情报社的柳萤。
　　尽管柳萤一直觉得学校里各种鸟类组成的社团是个玩笑性质的存在，但是无处不在暗中监控着整个校园的鸟类比校园监控还要厉害，而这些麻雀乌鸦们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监控范围逐步扩大。
　　好在麻雀们组建这个社团的目的并非征服世界掌控人类,它们只是单纯地想满足自己的八卦欲而已。
　　柳萤现在也体验到了被麻雀们叽叽喳喳暴露隐私的人的烦恼。
　　她身边这个装束奇怪的男人有条不紊地将她最不想提及的记忆全部翻出来,用最冷静的语气与她一一核实。
　　这样的态度忽然让柳萤想起了小学时候那个严肃的老教师讲课的姿态。
　　“以上情况皆是属实对吧？”
　　男人忽然把柳萤的手机放回她压在膝头的手心里,本来公事公办的语气终于也缓和下来：“我不是狗仔，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扒你的隐私，刚才那些话也只是为了核实情况。你好，我是一名调查记者,现在正在调查的正是长任医院及其他类似的机构,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得到柳萤同学的配合和帮助。”
　　调查记者，顾名思义就是从事调查性事件报道的记者,他们还有个别称,揭丑记者。
　　同普通新闻时事记者和娱乐狗仔记者截然不同，他们进行的报道往往都是些不为人知的黑色领域事件，往往因为站在政界或是商界的对立面而遭到强烈的打击报复。
　　柳萤差不多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把自己遮挡得这麽严严实实不露脸了，作为调查记者，他得罪的人太多了,高调点就很可能被带去秘密解决掉了。
　　不过柳萤并不打算全然信任对方,尽管他的重点是柳萤进长任医院以后的经历，并没有提及自己当初进医院的原因，想来也是把柳萤小时候说的“能听懂狗叫”当成了孩子的谎话。
　　但是一个习惯性从蛛丝马迹抓线索的记者,绝对不可能轻易地略过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小细节，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提及那件事会引起柳萤的强烈反感，所以故意压下不提。
　　柳萤不太确认对方的身份，不过现在被关在车内只能选择配合：“你想知道些什么？”
　　男人也察觉到了柳萤的警惕，不过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赏地打量了她一眼，这小女生有着同外表截然不同的沉稳性格和自我保护意识。
　　先前他本想趁着柳萤脱离人群的时候把她拦住，但是没想到这姑娘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意识，几乎是一眼就察觉到了角落的他选择回保安室找朋友求助。
　　要不是他干脆利落地选择上前带走她，估计就真的没有机会与她谈话了。
　　“放轻松，我保证不会伤害你，问完问题还可以送你回家。”
　　男人企图安抚柳萤，不过这对柳萤似乎没有用，她甚至还皱了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谢谢，不过不劳烦你了，我等会儿坐公交车就好了，请开始你的提问吧，我知道的都能告诉你。”
　　被这样一个小姑娘这样老成地教育了一番，男人也略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长任医院这两年进去的人急速增加，但是出来的人太少了，就算有出来的青少年，大多数也因为之后的表现不符合家长的期望再次被送进去。
　　真正回到正常社会的孩子，屈指可数。
　　男人这会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录音笔和小本子，结果没摸出笔，柳萤默默地把自己夹在笔记本中的钢笔递过去。
　　男人也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了句谢，收敛了心中的古怪后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长任医院的费用是多少？”
　　“所谓的治疗费是六万，似乎根据“病症”的不同收费也不一样。其他的还有住宿餐饮费，病服费，电疗费，专家面诊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吧，一年下来听话的大概需要十万到二十万左右的费用，不听话经常挨电的费用就高得多了。像你这样在校门口逮我然后锁车里盘问对他们来说也是常事，所以刚开始我才想逃，不过他们的车大多都是面包车，你这样的私家车太旧也太小了。”
　　柳萤微微挪了挪位置似乎是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她头侧靠在车窗玻璃上似乎面色淡淡地看着外面的路灯，只露出半个侧脸和小巧圆润的耳垂。
　　她继续道:“所谓的电疗并不是网上说的什么科学高频电流治疗，也不能治疗任何病，只是简单的一种惩罚手段而已，把学生绑在椅子上用不致死的程度来电击，电一次收费250，每周向家长报一次账单，我在的那年有个男生的家里一个月收到了七万的账单。”
　　除去最开始的那几周，后面柳萤被“电疗”的次数变得极少，倒不是为了给柳青山省钱，而是那所谓的“电疗”实在是太痛苦了。
　　电流穿过全身的时候并不是浑身麻痹的感觉，而是剧痛，被束缚在椅子上的人随时都保持着清醒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无数人却更期待死亡。
　　“会在哪些情况下被电疗？”
　　“很多，起床晚了，刷厕所不够干净——别惊讶，长任医院没有任何清洁工，所有的打扫工作都是我们在做，地砖上不允许有灰尘，垃圾桶中不许有垃圾，床上不许有被子，违规的话都要被带去电一下，甚至在木教授演讲的时候不够专注没有及时鼓掌，表情不够真诚，没有及时掉眼泪，都要受罚。”
　　男人正在纪录的动作有微微的停顿，哑然片刻后才有些干涩的开口：“惩罚的手段除了电疗还有什么？”
　　“脱光衣服跪在医院食堂门口，无论男女，无论天气。喝光马桶的水，被关在两平米没有窗户的小黑屋一天一夜，期间不许睡着，必须全程背诵医院的守则……”
　　男人的问题越来越简洁，柳萤的回答也越来越让人觉得触目心惊。
　　可是明明在说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就连正在做纪录的男人的字迹都逐渐潦草，偏偏才十五六岁的柳萤仍是一派镇定的模样，不慌不乱地慢慢说着话。
　　就好像她在说的事情与自己全然无关，没有丝毫愤怒或者恐惧。
　　就在男人准备继续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响声忽地炸开，车子的前挡风玻璃被一块厚红砖重重砸碎，与此同时紧跟着的还有几道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光束射进来，男人立刻就猜出这是警用强光电筒！
　　“不许动！不然小爷我的棒子不客气了！”
　　傅涟把手中的砖块丢到地上，捏紧了另一只手中的棒球棍，透过破碎的玻璃他已经看到了柳萤，扫一眼确认她没受伤后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抬手示意身后的薛盛阳等兄弟跟上：“把柳萤先弄出来再好好搞这个匪徒。”
　　柳萤也没想到傅涟会来得这么快，而且会叫上将近十来个高壮男生，弄得跟不良社团群殴似的。当然，这些男生都是傅涟平时一起打球的兄弟，虽然个个人高马大肌肉发达，但是内里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在这个男人把手机丢回她的第一时间，柳萤就默默地开机按下了紧急拨号键——自从上次周洋的事情过后，傅涟就强行要求柳萤把自己设置为第一紧急联系人了。
　　她一直装着淡定的模样慢吞吞地回答问题拖延时间，并且在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不经意地提及了她的所在位置和车的特征，以便电话那端的傅涟可以顺利找到自己。
　　傅涟也没有辜负柳萤的信任，他叫上了这一众兄弟，开着自己爸爸的越野车一路闯红灯漂移来搭救柳萤，还是无证驾驶。
　　在听到傅涟开口的瞬间，男人的身体就有些僵住了。
　　他只顾着调查柳萤在长任医院的事情，却忘记查清楚她这一个月在海城中学的经历，居然不知道她跟傅涟关系这么好，这是个重大的失误！
　　口罩下的脸露出一丝苦笑，他摇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半是夸奖半是叹气：“你比我想的聪明很多，小姑娘。虽然我的确没恶意，但是强行带你来问话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男人没有等待柳萤的回答，而是淡定地对着车外的傅涟喊了一声：“傅涟，让你的朋友把电筒关掉，其他事我们重新找个地方慢慢说。”
　　柳萤有些愣了，这个男人居然也认识傅涟？这是什么神通广大的调查记者！
　　傅涟的反应比这男人还吃惊，他张嘴想说什么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跟边上的薛盛阳耳语一阵让他带着其他兄弟走后，自己才摸着鼻子神情有些古怪地走到已经出来的男人面前。
　　这会儿这片偏僻角落就剩他们三人了，傅涟嘴角扯了扯，露出个苦笑不得的表情：“你这……这是来调查我早恋的事儿了吗？小叔。”
　　最后的那个称呼让整晚都保持镇定的柳萤终于破了功，目瞪口呆了。
　　“柳萤同学是你的女朋友？”
　　男人抬眉打量了一眼傅涟和他边上的柳萤，按了按眉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怎么会这么巧？”
　　他终于摘下了那副大黑框眼镜和口罩，一双先前让柳萤无比眼熟的深邃的桃花眼且不说，整张脸与傅涟竟有七八分像。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洲寒，如你所见是这小子的小叔。”


第45章 你笑得太完美了
　　三人在夜风中吹了会儿,决定还是去柳萤家进行更深入的谈话,毕竟李雪柔不在，她家没有旁人比较安全。
　　傅涟把他偷开出来的越野车往路边一停，上了傅洲寒被砸破的那辆旧车后还不忘嫌弃一番:“小叔你现在混的这么惨吗？你这车也太破了吧,开着开着会不会散架？”
　　驾驶座的小叔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落下了心酸的贫困眼泪。
　　随着车启动,一阵风从前面灌进来,把傅涟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顺手就把柳萤被吹得四处飞舞的刘海压住，继续嫌弃:“唉，这怎么跟坐摩托一样大风？”
　　傅洲寒声音冰冷,柳萤怎么听都有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在其中:“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把我挡风玻璃砸个大洞的？”
　　傅涟大少爷终于心虚闭嘴了。
　　*
　　出了厨房,柳萤穿着妈妈买的那双小兔子粉拖鞋走到客厅，放下手中刚煮好的一壶奶茶。
　　“要多糖还是少糖？”
　　“多糖。”
　　“多糖。”
　　沙发上坐着的两个长相相似的男人齐声回答。
　　柳萤站在茶几前暗暗地打量着这两位客人。
　　傅涟还是显露些许稚嫩气息的少年，整个人透露着朝气蓬勃的气息。
　　傅洲寒则像是他的成熟版,或者说是不修边版。
　　明明跟傅涟相似的五官很是好看,但是他仿佛在刻意作自己那张脸似的，且不论那有些杂乱的头发，下巴上也还残存了些许新长出的胡渣，唯独那双同傅涟一模一样的眸子让人见了能眼前一亮。
　　“就不准备回家看看？爷爷前几……”傅涟半躺在沙发上想了想，思考着自己爷爷上次提及自己这位小叔的时间,最后确定后一拍手:“前半年还提过你呢！”
　　傅洲寒微微抬眉凝向傅涟,似笑非笑:“怕又是你惹了事，把我当坏榜样拎出来教育你吧？”
　　傅涟却并不顺着自己小叔的玩笑话说下去，收敛起面上的笑闹之意,认真道:“爷爷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了，你抽空回去见见他吧。”
　　男人沉默不答，摸了摸自己风衣的口袋掏出包黄鹤楼，正准备点烟的时候却被傅涟从手中抽出打火机，还被这侄子瞪一眼:“她不喜欢烟味，你要抽出去抽。”
　　“……抱歉，忘了。”
　　傅洲寒把烟放回盒中，有些烦闷地按压着太阳穴，沉声道:“等我把最近这个调查弄完……我就收手不做了。”
　　傅涟家中是海州市有名的政界世家，他爷爷傅远道更是已经做到了海州市这个全国经济中心的书记。
　　傅远道三个儿子，大儿子也在政界混，二儿子从军，小儿子据说去外国学习艺术了。
　　但是也只有傅家人自己才清楚，那个所谓追求艺术的小儿子傅洲寒在做的是多麻烦的一件工作。
　　做调查记者注定要得罪太多高官富商，更何况他们家本就是高官。
　　说句难听的，傅洲寒是作死。
　　这事儿要是爆出来了就是在给他亲爹四面树敌，能让向来八面玲珑的傅远道多出上百个政敌。
　　傅涟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奶茶才算解渴:“你八年没回家了吧？上次见你还是我中考结束后你来见了我一面。”
　　“没事，这次顶多半年。对了，先跟我交代下，你跟柳萤同学是怎么回事？”
　　说到后半句，傅洲寒的语气又变得严肃正经起来，纯然是记者的口吻。
　　被提及的柳萤跟没听见似的专心地喝奶茶，只是眼珠悄悄地转动了一下，低垂的眼睫毛也跟着抖了抖。
　　柳萤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任凭傅涟跟他小叔扯，不过她自己也有些好奇傅涟会怎么回答……
　　傅涟捧着杯子，表情严肃地看了看小叔，又看了看柳萤，毫不避讳地开口:“只要她点点头，就是我女朋友。”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气势非常，竟然把傅洲寒也给镇住了。
　　可惜傅涟很快就挤出讨好的笑对着自家小叔讨饶:“你别查我们早恋的事儿，你要查就去查你那些大事件行吧？”
　　他可一点都不想被自己小叔扒出往事，那会儿他以为柳萤也喜欢自己可没少做丢人蠢事……
　　可是傅洲寒这次却并不像傅涟想的那样又顺着他回答了，他把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的柳萤:“你想说的其实是这次不要把柳萤同学牵扯进去对吗？”
　　傅涟扯了扯嘴角，没法继续装傻充愣了。
　　他知道自己小叔做的工作很复杂也很危险，所以绝对不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小姑娘被牵扯进去。
　　“对，我不会跟爷爷和爸爸那样反对你的工作，但是你要是想把小矮子搭进去，我就跟你急！”
　　傅洲寒并不理会他，只用询问的眼神凝视着柳萤:“现在你知道我跟他的关系，应该相信我所言不假，也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柳萤点点头，当然她相信的并不是傅洲寒，而是傅涟。
　　她抿了抿唇，仰着一张平静的小脸镇定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会配合你……”
　　“柳萤，住口！”傅涟迅速开口打断柳萤的话。
　　他在学校虽说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但是对柳萤向来都装不了酷也耍不来帅，一句狠话都落不下。
　　但是今天他却破了例子，甚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多险吗！有家都不敢回，有脸不能露，有钱不能花，都不敢长期住一个地儿！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大前年他还是被人给逮着了，往死里揍了一顿，差点命根子都给打断！”
　　“咳！”傅洲寒怒瞪傅涟一眼:“你不清楚就嘴巴少说两句！我是腿被打折，不是命根子被打断！”
　　傅涟却梗着脖子用更凶狠的目光瞪回去:“总之，他在做的事儿太险，你一个小姑娘瞎掺和进去要真惹了道上哪位，我都救不了你！”
　　柳萤慢条斯理地抽出餐巾纸擦了擦自己嘴角奶茶渍，声音平稳有力:“傅涟，傅叔叔现在正在的事情是我一直都想做，也是我未来一定会去做的事。如果因为他的出现能够提前办到我会觉得很开心。如果他没有做到，那我以后也会去做的。”
　　她偏着头看向傅洲寒，认真道:“我会帮你搜集更多长任医院的罪证，希望有一天你能将他们全部曝光。”
　　被四面封锁的小黑屋无光无亮，既然里面的人被锁着出不来，那么就得让外面的人破开那枷锁将他们释放出来。
　　不能因为畏惧黑暗，就将本该存在于光明之下的人弃置于黑暗之中，更不能自作聪明地以为将黑暗锁住就再也看不见了。
　　只要不敢打破，黑暗便一直在眼前。
　　*
　　绕是傅涟因为傅洲寒的事情跟柳萤在赌气，在准备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没能继续保持冷傲的态度，忍不住开口问了句:“这几天你妈妈都不在吗？”
　　柳萤嗯了一声，然后她就看到原本都踏出门的傅涟又返身回来了:“那我在你家陪你……你别多想！我不是那种人，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家遇到坏人了。”
　　这次傅涟还真没任何歪心思，虽然那是他的亲小叔不错，但是从小在政治世家环境中耳濡目染长大的傅涟知晓某些人表面和气一派，内里却无所不用其极。
　　柳萤这种没有背景的小姑娘跟傅洲寒这种危险分子扯上关系，傅涟光是想想都觉得睡不着觉。
　　强行返回柳萤家中的傅涟直接躺到沙发上，没过几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今天晚上因为柳萤的事儿全程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还没拿到驾照的他更是硬着头皮碰碰撞撞地踩死了油门往前冲，累得够呛。
　　柳萤抱了张小毛毯给傅涟盖上，点开了刚才收到的那条匿名短信。
　　“柳萤同学，如果可以的话想与你单独谈一些事，傅涟走后，我在你家小区地下停车场等你。”
　　是傅洲寒，他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她的手机号。
　　这人太可怕了。
　　*
　　听见脚步声后，傅洲寒掐灭了指间的香烟，不过柳萤靠近他身边后仍然可以嗅到淡淡的烟草味。
　　傅洲寒出门后又戴上了那个黑色大口罩，声音微沉:“抱歉，想问题的时候忍不住抽一根。”
　　“没关系，傅叔叔背着傅涟找我是想谈什么呢？”
　　柳萤问得直接并不拐弯抹角，给她留下沉稳冷静印象的傅洲寒这会儿看着却像是有些苦恼，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柳萤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我之前不清楚你的态度所以没有问一个问题，既然你愿意帮助我的调查，那这个问题我差不多也该问出来了。柳萤，你进长任医院是由于卢雪欢事件背后的凶手给了你爸钱，为了使你的证词完全无效所以强行给你诊断为癔症。但是我搜集了很多纪录发现，你那天的确不可能在场，所以你说的那些证词，还有你找到的那些证据……到底是从何得知的？你说你能够听懂狗叫难道是真的吗？”
　　傅洲寒的话音刚落，柳萤就微微笑着摇摇头:“没有想到傅叔叔也会相信小孩子的谎话啊，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听懂狗叫呢？太离奇了吧？”
　　“或许在几年前我也会觉得这是个离奇的假话。”
　　傅洲寒皱着眉，像是在组织语言。
　　“但是，我曾经做过一个调查，期间遇到了一些拥有不一样能力的人，有的人在黑暗中也能如常视物，有的人能够将车辆运行时间推算到秒，尽管没有听懂狗叫这样神奇，但是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不，那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谎话。”
　　柳萤依旧微笑着，表情没有任何破绽:“我听不懂狗叫，当然也听不懂猫叫。傅先生，我只是个最平凡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
　　傅洲寒的问话终于以失败告终。
　　现在的柳萤绝对不可能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都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如果用在某些方面有多可怕，也知道这个能力被人知道了会带来多大的危险。
　　柳萤绝对不愿意成为他人的工具。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一瞬间，忽然听见身后的傅洲寒轻轻叹了口气:“你刚才笑得太完美了，柳萤。”
　　柳萤的身体顿时僵住。
　　正常的女高中生听到傅洲寒那番离奇的话，绝对不可能这样镇定自若，所以他才说她的笑容不对。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第46章 他不做野狗
　　周末的海州市比工作日还要热闹许多,位置最偏远的那个区竟然也堵了很久车。
　　柳萤早上出的门,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她蹲在树荫下缓了好一阵才将一阵阵涌上来的晕车呕吐感强压下去。
　　头顶树梢上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如果李雪柔在场定能认出这就是在自家窗外筑巢的那两只肥硕麻雀,原因无他,太肥了,一般见不着这么肥的麻雀的。
　　“会长大人你还好吗？要不我们给你唱首歌放松下？”
　　“会长大人需要我帮你扇扇风吗？”
　　这两个胖麻雀差不多成了柳萤的宠物了，别的麻雀整天忙着觅食筑巢，它们自从机智地在柳萤窗外的樟树上筑巢后再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每天一早充当柳萤的闹钟叫她起床然后吃个饱，还能从她家顺些棉花之类的小东西筑巢,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无事可做的两只肥鸟便自诩为柳萤的保镖,每天跟着她飞到学校又飞回家里，今天出门也没有例外，扑棱着两只小翅膀跟过来了。
　　边上人来人往,柳萤便并不搭话,感觉自己身体状态好一些后站直身子，朝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巷走去。
　　头顶的树丛已然经历了岁月长久的浸润，街道两侧的树冠浓密得快要连结在一起。明明已是正午，一路走来竟只有些许斑驳的光点投射在脚边。
　　街角的砖块上不知何时蔓延开的青苔绿意渐浓，陈旧的老式筒子楼下坐着几个说笑逗趣的老头老太。
　　他们脚边围着两条小土狗在追逐玩闹,再远处还能看见一只白猫优哉游哉地趴在楼顶的瓦块上安然酣睡。
　　海州市的老城区竟如此静谧祥和。
　　“你在找谁？”
　　看到柳萤在楼下徘徊犹豫,一声音便从方才那些坐在石凳上的老人群中传来。
　　一个身穿深色连衣裙的老太太慈祥地看着柳萤，冲着她招招手：“闺女，我们看你在那儿转了好几圈了,是不是找谁呢？”
　　被麻雀瞎指挥绕了半天路的柳萤如释重负，不好意思开口道：“奶奶你好，你们这条街之前是不是开了家面馆？叫陈记牛肉面的？”
　　听到柳萤的问话后，老人也愣了愣，试探着问道：“你是……”
　　柳萤连忙答道：“我是陈秋贤的小学同学，想过来看看他。”
　　她不得不撒了个谎。那个叫陈秋贤的男孩子正是陈记牛肉面老板家的独生子，也是柳萤在长任医院认识的一个同龄人。
　　他比柳萤早进长任医院两年，在柳萤刚进医院两个月后就出院了，后来一直都没见他再回来，想来是已经摆脱掉长任医院的阴影，正常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吧。
　　在医院那会儿，有次与柳萤一起吃医院的面时他曾提了一句自家的牛肉面比医院的好吃一万倍。还笑着邀请柳萤到时候出院了去尝尝。
　　只不过柳萤按着记忆中他提过的老城区绕了一大圈，也没有他说的那家“陈记牛肉面”。看这片老街旧楼的样子也不像是经历过拆迁……
　　“你是说陈秋贤啊？”
　　提到这个名字后，老太老头们互相问了句确认自己没记错，杂七杂八地开始将消息吐露给柳萤听：“我记得他好像是生病了，被他爸妈送去治病了吧？”
　　难道是当时出了院就没有回来了，而是搬走了？柳萤连忙追问道：“可是我记得他在两年前就出院了啊，是不是搬家了？”
　　那个穿着裙子的老太太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回答柳萤的问题：“不是搬家了，他们家把门面和房子都卖了，好像是半年前他们家的陈秋贤又犯病了，只好再送回去治病，也不知道这次要多久才能好。说来也奇怪，他们家儿子成绩也挺好的，长得也高高壮壮的，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那么严重，要卖房来治……”
　　柳萤听到陈秋贤再次被送到长任医院的消息后已然变得浑身冰凉。
　　那个老太太说的没错，陈秋贤是个品行兼优的男生，跟父母的关系也正常，身心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他被送入长任医院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而这件事无意间被他父母发现了。
　　他们坚信把儿子送去长任医院就可以“纠正”儿子的性向，所以某日谎称带儿子去医院看望一位远亲，把陈秋贤骗进了长任医院。
　　他在医院里待了两年的时间，柳萤这次来找他，除去跟他比较熟悉一些算得上朋友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清楚长任医院的更多罪证。
　　柳萤是来帮傅洲寒寻找曝光医院的证据的。
　　不过这次终是无功而返，陈秋贤又被抓进去了。
　　*
　　傅洲寒跟柳萤私下保持着联系，自从那晚试探着问了柳萤是否能听懂狗叫被她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后，他便再也不提这方面的问题，只专注于调查长任医院的事。
　　等公交车的时候柳萤把陈秋贤的事情跟傅洲寒简单地提了提，后者只简单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公交车慢悠悠地从街角驶来停在她跟前，柳萤望了一眼，原本都准备迈上去的步子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她觉得自己挤不进去，周末这车也太挤了吧？她都亲眼看见有个男生被挤得脸贴在车玻璃上了。
　　叹口气站回站台继续等下一班车，树梢被风吹得动了动，漏出大片刺眼阳光，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
　　手再放下来的时候，一个穿着浅色T恤和牛仔裤的少年倾身趴在山地车把手上，脑袋歪着正盯着自己。
　　这姿势与他先前看柳萤写数学题时一模一样。
　　“来吧，小爷给你福利做你的司机。”
　　傅涟直起身子嘴角一翘，拍了拍山地车的后座:“你一个人的专属座位。”
　　他没说自己知道柳萤和傅洲寒之间的事不放心，骑着单车跟了一路跟到了这儿偷偷等着她。
　　也没告诉柳萤跟在慢吞吞堵车的公交车后面被尾气熏是真的挺难受。
　　更没说自己骑着山地车横跨两个区腿都酸疼了。
　　这十多岁的少年只是精神满满地冲着柳萤招招手:“快点啦，前面还在堵车，这边又没有地铁线路，只有我的单车能顺利送你回家哦。”
　　坐在傅涟的单车上果真超过了刚才那辆载得满满的公车，后者被堵着一分钟挪一段路，很是痛苦。
　　傅涟脚下一蹬，载着柳萤行在非机动车道上，风呼啸着从柳萤的脸颊吹过，穿过老街路边时飘来阵阵清淡的桂花香，把午后的闷闷都驱散许多。
　　“你怎么都不问我过来做什么？”
　　在后面坐着的柳萤小心地拽住了傅涟的T恤衣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傅涟问话，只能自己开了口。
　　傅涟毫不在意地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啊。”
　　他知道柳萤有许多秘密，不过那些秘密并不光彩，她也极想将那些过往给小心翼翼地埋在土里不要再露出来。
　　所以无论是与卢雪欢之间的事情也好，到底为什么进长任医院也好，柳萤与她父亲之间的破碎关系也好，傅涟从未主动开口过问。
　　既然她想把过往埋土里藏起来，他又何必做条野狗将那些秘密刨出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柳萤默然，拽紧衣角的手紧了紧，随着单车开始下坡颠簸，她不由得靠在了傅涟的后背上，声音也微微的有些颤:“我来是帮着你小叔联系之前医院里出来的人的。”
　　“联系到了吗？”
　　柳萤的声音有些低落:“没有，他又被送回去了。”
　　她现在联系不到另一位证人陈秋贤，也不敢重返长任医院拍摄一些证据，可以说追查的线索几乎快断了。
　　柳萤想要曝光长任医院的恶行，想要把医院里其他少年少女们救出来，可是她终究只是个能力微薄的十五岁少女，很多事情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傅涟的山地车猛地刹住，他靠边停稳，表情变得格外严肃:“你爸之前是不是威胁你要送你回医院去？”
　　这是当时文艺汇演的时候傅涟无意间听到的，柳萤也没想隐瞒，点点头承认:“是的，我的监护权其实还在他手上，他想要我妈的钱，一直在拿这件事威胁我们。”
　　傅涟猛地一拍脑袋，喃喃道:“早知道就跟那边打招呼多关几天了……”
　　柳萤愣了愣，疑惑地看向傅涟:“你在说什么？”
　　傅涟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柳萤，柳青山被关进派出所了……
　　原因当然不只是那天的赌博，重点是他把自家的那辆大众车给追尾撞坏了还没钱赔。
　　傅涟当时想着让柳青山不要再来烦柳萤，就偷偷跟自己认识的派出所叔叔打了招呼，不接受私了，硬是让柳青山在局子里吃了十多天的公家饭。
　　要早知道这个当爹的这么丧心病狂，傅涟这个心黑的家伙肯定要下狠手把他再多关几个月。
　　“你别怕，你爸的事儿我找人给你解决。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滥用公权的人！我认识个厉害的律师，让他帮忙合法合理，傅小爷我出马，靠谱！”
　　傅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打包票，结果太用力了拍得自己都忍不住嘶地一声吸了口冷气。
　　柳萤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抬着头定定地看向树枝。
　　那儿的两只肥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嘲笑傅涟。
　　麻雀……
　　柳萤眼睛越来越亮，吃了她几十斤大米的八卦情报社该派上用场了！


第47章 柳萤，他好像死了。
　　天蒙蒙亮,柳萤摸进自家厨房拿了个大碗走到米口袋前面。
　　这袋米差不多有二十斤,还是这个月的月初刚买的，不过现在已经见底了。
　　李雪柔也不止一次嘀咕这两个月家里的米没得太快，念得柳萤心虚不已.
　　观察了剩下的米的数量,柳萤一狠心把碗放下,直接拎着那小半袋米回了房间。
　　路过厨房门口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一个小凳子,李雪柔的卧室内传来声音：“小萤，怎么了？”
　　柳萤连忙把自己妈妈应付过去，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屋紧锁房门。
　　如果现在有外人在场，定要震惊于柳萤屋内的状况。
　　一大群鸟乖巧且安静地站在柳萤卧室的地上,空间不够的便站在她的梳妆台和书架上,密密麻麻的，屋内一股无法忽视的鸟味。
　　看得出这些鸟都在极力让自己保持安静，它们性子大多跳脱嘴碎,天生就喜欢整日地念叨,现在让它们保持沉默简直称得上是酷刑。
　　不过今天情况不一样，因为今天是八卦情报社第一次正式会议！
　　无论是搬来柳萤家门口的肥麻雀也好，被叫去骚扰柳青山一家人的乌鸫乌鸦也好，又或者是还在学校图书馆空调外机的草窝里睡觉的说书麻雀也好，全都叫着自己的亲戚朋友们飞到了柳萤家。
　　看到这一大堆城市鸟,柳萤双手合十：“拜托各类不要随地大小便,等会儿打扫起来很麻烦。”
　　这是鸟类最尴尬的地方，它们都是直接由泄殖腔排泄，吃完东西后吸收极快,几乎分分钟就能排泄……
　　“不要在这方面为难一只鸟啊！我们可以随时提供粪便，不过没法把它憋回去啊！”
　　柳萤被肥麻雀说得有些愧疚，她只好捏紧了自己的米口袋：“那就先等这次会议开完了再分早餐吧。”
　　开完会后天也亮得差不多了，小鸟们排着队在啄食着袋中的米粒，吃饱后便扑扇翅膀从窗户那儿飞出去。
　　一只接着一只鸟不间断地从柳萤的卧室飞出，这让早上出来溜达的黑大帅整只猫都惊呆了，爬到树上摇晃着自己蓬松的黑尾巴，嘤嘤嘤地叫得心痒难耐。
　　黑大帅是柳萤对门的沈大妈前不久收养的流浪猫，虽说现在已经成了家猫并不需要觅食，但是黑大帅骨子里仍然保存着作为一只猫的天性。
　　它看到沈大妈养的那几只金鱼心痒痒，看到柳萤屋里飞出来的麻雀更是从尾巴尖儿痒到了脑门，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
　　黑大帅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柳萤家中的鸟潮仍未停止，它估摸着鸟出来的时间，在下一道黑影从窗口飞出的之后修长的后腿一蹬，整只猫像只炮弹似的猛然射出，直直地冲着那只鸟扑了过去。
　　“喵！”
　　沈大妈听见了一阵凄厉的猫叫，她伸着脖子探出出来一望，只见自家的黑大帅这会儿正被一只乌鸫追着四处乱窜，如果她没老眼昏花的话，那么可以确定的就是黑大帅的尾巴毛都快被那只乌鸫给啄秃了。
　　嗯，动物界真是时时刻刻充满了腥风血雨呢。
　　*
　　一波又一波的鸟开始入驻长任医院，只要有心人抬头看一眼，几乎在每棵树上都能看到三两只互相帮着梳理羽毛的麻雀之类的小鸟。
　　不过长任医院的人是没有时间抬头抬头观察树丛间的鸟儿的。
　　时间七点，一群高矮不一的少年少女们从寝室楼迈着整齐的步子往医院食堂方向走去，明明都是朝气正盛的年纪，却个个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有两个男生像是刚来的，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排在他们后面的另一个男生立刻举起手，大声地喊了出来：“报告！”
　　笔直的长队伍立刻停下来，只剩下那两个说话的男生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批准报告，说！”
　　最前面穿着白色长袍的一个“医生”从队伍前端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刚才举手的那个男生，等待着他的回答。
　　举手的那个男生面无表情地大声汇报：“他们两个人窃窃私语，行为过分亲密！”
　　这种打小报告的事情让那两个被举报的男生顿时怒目而视，却碍于“医生”在边上无法红脸动手或者骂人，只是小声地反驳了几句。
　　边上其他人的反应则更耐人寻味，这种放在外面绝对会被排挤敌视的行为到了长任医院里面再正常不过，甚至都没有人回头看一眼，这条长长的队伍只是冷漠地望着前方，整个空间内寂然无声毫无生气，有些不像人间。
　　“你们出列，现在去13号室接受教育，然后再去11号室面壁思过。”
　　白大袍并不多犹豫，简单地给出了自己的处理结果，而后面向那个举报的男生，随口道：“举报有奖，等会儿去食堂找厨子领一个白煮蛋。”
　　那男生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感恩戴德地对着这白大袍鞠了一躬，大声致谢：“谢谢医生！”
　　白大袍不在意地微颔首，复又返回队伍最前列，这条长长的队伍在少了两个男生后继续前进。
　　这队伍还未抵达食堂，不远处的十三号室忽地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却没有一人顿足回头，大家只是麻木地朝着前方走，去领属于今早的那个馒头和那碗粥。
　　当然，有个人拥有一个白煮蛋。
　　“我觉得这地儿太邪门了。明明这些人类感觉跟学校里的人长得都差不多，但是他们在做什么我完全看不懂。”
　　枝头的说书麻雀难得没有学着语文老师咬文嚼字，它摆了摆自己的尾巴，一对乌黑似豆子的眼睛眨了眨，疑惑道：“而且我在学校待了这么久，白煮蛋这种东西好像很不受学生待见啊，怎么在这儿就变得这么稀罕了？”
　　“很简单啊，你看前些日子我们刚从乡下搬来城里的时候还不会觅食，连草籽都吃挺香，现在搬家住到了会长大人门口以后谁还稀罕那玩意儿？天天大米要多少有多少，偶尔有兴致了啄两条虫吃点野味，谁还稀罕那些草籽？”
　　那对肥麻雀大概是跟柳萤久了，智商也跟着提上来了，甚至还会用推理分析了。
　　“他们的伙食哪里有海城中学的食堂好，肯定都饿傻啦！”
　　让这些鸟儿们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它们大多都是在海城中学定居的鸟类，见惯了学校里的氛围，再猛地看到明明都是人类幼崽却截然不同的长任医院诸人状态，自然是充满了违和感。
　　好在这些鸟儿对柳萤很是信服，一只只老老实实地按着柳萤的指示行事。
　　长任医院每天早上都会有一次户外大集会，所有学生都会轮流上去报出自己名字和自己的“病症”，再谈谈自己昨天在医院“治疗”和听各位教授的教导后的心得体会。
　　每人一分钟，时间极短，但是每个人都得上去说，这样几百个人积累起来几乎就是整个上午都在做这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麻雀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每只记住一两个名字，回去挨个汇报给柳萤。
　　就连傅洲寒都没办法潜入管理森严的长任医院弄到具体的在院人员名单，但是柳萤在自己这帮鸟类属下的帮助下却轻而易举地就办到了这件事。
　　尽管鸟儿不识字没有办法确定名字具体是什么，但到时候有了读音也能知道个大概了，这次调查的进展想来可以提高一大步。
　　更好的消息是，柳萤再次去了一趟陈秋贤家附近，这次从他邻居的口中得知他父母搬家后的地址了！
　　*
　　陈秋贤的父母在卖掉房子转让掉之前的牛肉面馆后搬到了海州市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柳萤一路打听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城中村的出租房前。
　　她有些迟疑，不过想到又被送进去的陈秋贤，柳萤终于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她想试试看能不能说服陈秋贤的父母把他接出来，根据陈秋贤当年提过的他跟他父母关系很好，想来将医院里面的非人手段告诉他们后，心疼儿子的他们会狠不下心让他继续在里面。
　　开门的是个极其憔悴的妇女，陈秋贤的年纪与柳萤相仿，想来他的妈妈也跟李雪柔差不多年纪。可是眼前这女人头发已然花白，脸上尽是层层褶皱和点点斑，就连那双眼睛都愣愣的没有丝毫神采，只木然地盯着柳萤：“什么事？”
　　她看起来太老了，柳萤不知道该叫奶奶还是该叫阿姨，只好直接开口：“您好，我是陈秋贤的朋友……”
　　柳萤的话音刚落，那女人原本还黯淡的眼睛终于亮了亮，她局促地擦了擦手想拉过柳萤进屋，又像是不好意思，只能错身让她进来：“快请进请进，没想到我们家秋贤还有你这么漂亮的朋友！”
　　她意有所指，柳萤觉得有些尴尬，却也明白对方这么高兴的原因。
　　陈秋贤是同性恋的事情他家人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才会被送进长任医院“治病”。他的父母原本要求他不要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在得知他喜欢男生后态度大变，逼着他去认识更多的女孩子。
　　今天来的是柳萤，要来的是傅洲寒，铁定要被陈母用扫把打出去。
　　柳萤打量了一眼这小小的出租屋，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有一间小小的厨房，也没有客厅，进门便是狭小又杂乱的卧室。
　　陈母给柳萤倒了杯水，不好意思地笑：“家里笑让你见笑了，我家秋贤……生了点病送医院去治了，要不你留个电话，等他出院了我就让他给你打电话，你们到时候再一起出去玩。”
　　她说的含糊，并不提陈秋贤生了什么病，也不提在哪个医院。柳萤温和地笑着，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并不追问，只略过这两个问题好似无意道：“阿姨，秋贤什么时候出院呢？”
　　陈母眯着眼睛笑了笑：“医生说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出院啦！小姑娘多找他玩啊，他先前生病了也没去读书了，你多帮着他补补课！他成绩也不差，初中那会儿一直是年级前十，补补课说不定也能考上海城中学呢。”
　　陈秋贤的确是个很好的男生，特别是在几乎人人性格都有些扭曲的长任医院里，他依然像个正常人似的保持着做人的底线和善良。柳萤还记得自己有次打扫大厅落下了一根头发丝，被检查的人举报后没有得到晚饭吃，陈秋贤便把自己晚饭分下来的馒头藏起来给了她。
　　听到陈秋贤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出院了，柳萤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她可以再过两个月回来找陈秋贤帮忙了。
　　离开之前陈秋贤的父亲正好推着卖面的小推车归来，听到是儿子的同学过来探望，立刻拉着柳萤不放，给她现煮了一碗拿手的牛肉面让她尝尝。
　　“我家秋贤可喜欢吃我做的牛肉面了！他那会儿每天都会带着同学来我家店里吃面，谁吃了都说好，我们家三代都是做面的，那家店都开了三十多年了。可惜为了给他治病把店给盘出去了……唉，总之秋贤的病能好就成！小姑娘你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煮一碗！”
　　那碗牛肉面的确很香很好吃，无论是劲道的面条还是炖得软烂的牛肉都让柳萤赞叹不已，难怪陈秋贤在长任医院吃白水面的时候总愁眉苦脸的。
　　知道陈秋贤还有两个月就能出现后，柳萤心情轻松不少。
　　她琢磨着下次来找他的时候可以带上傅涟，让他也尝尝陈家的牛肉面……不过傅涟过来可能会被陈家叔叔打？还是给他打包回去好了。
　　可是回家后，从医院归来的肥麻雀却给柳萤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柳萤，陈秋贤好像死了。”


第48章 雨大风疾人去
　　海州市下了场暴雨。
　　起初还只是在入夜时分狂风大作,卷得整个小区的旧式窗户啪啦作响,空气里满是迷眼睛的灰尘，呼啦呼啦的风掠过屋顶又穿过树丛间隙，最后带着骤雨灌满了整个世界。
　　柳萤把窗户锁紧,又把窗帘拉上后返身在卧室的地毯上坐下,表情严肃地盯着那两只进来避雨的麻雀:“你们把那件事给我说清楚。”
　　两只肥麻雀在长任医院蹲守的地方是厕所门口。
　　两只鸟一开始还在念叨厕所周围太臭云云,直到天性八卦的它们听到厕所里面传来了聊天声音，终于来了劲儿不抱怨了。
　　“听说了吗？又有人要从11号室到13号室轮着来了，听说是翻墙准备逃跑被抓了。”
　　“上次陈秋贤都被弄死了，怎么还要这么搞啊,这两套下来谁吃得消。”
　　他们说的内容很可怕,但是语调却并未流露出太多震惊或者多余的情绪。
　　就好像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习以为常的常态，用不着太过惊讶一般。
　　在整个长任医院，自由的闲聊是极少见的事情。
　　这儿的人都活在重压和监控之下,一言一行都需要谨慎对待,否则随时都会被带去13号室或者11号室。
　　长任医院的13号室便是电疗室，电一次250，一个人每天可以被电无数次——只要在身体吃得消的范围内就行。
　　11号室是关禁闭的小黑屋，说是小黑屋，其实24小时都有强光照射无法休息。进去的人不会得到水或者食物,需要不停歇地背长任医院的规章制度,背错一处就会增加十分钟的禁闭时间。
　　这两间“病房”出来的人，不死都要脱层皮。
　　而陈秋贤在被关了48小时的11号禁闭室后，又被送去了13号电疗室。
　　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多深的痛苦,但是长任医院所有人都记得在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声过后，归于沉寂的医院又响起了更大声的狗叫。
　　那条狗看到了陈秋贤被医院的人抬出去的尸体，不断怒吠。
　　也有许多人看见了他的尸体，不敢出声。
　　他可怜又可恨的父母还在等着他回家，又或许他喜欢的那个男孩子还在等着为他补课。
　　他才十七岁。
　　*
　　窗外的雨滴疯狂砸向玻璃窗，溅得支离破碎，千万雨滴汇聚到一起，那声响震得柳萤鼓膜生疼。
　　她跪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目光呆滞，那两只肥麻雀停在她的肩头也懂事的没有叽叽喳喳闹腾。
　　柳萤缓缓支起身子摸向床边的手机，拨出了电话。
　　几秒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低沉的男声好似在耳畔响起:“柳萤同学，什么事？”
　　“傅先生——”
　　柳萤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喑哑低沉，几乎不能发出正常的音调了。
　　她努力呼气吸气，终于能够说话了:“傅先生，先前跟你说过的，再次被送回长任医院的陈秋贤，疑似死亡。”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柳萤全身的力气，最后的那个词从唇齿间泄露出来的时候险些让她无法控制落下眼泪。
　　在长任医院没有办法拥有真正的朋友，这里的所有人都被扭曲的环境逼得多疑又不安，所有人都害怕自己说出去的一句话会被身边人举报去换个包子鸡蛋。
　　在这里，朋友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远不如一块肉来得珍贵。
　　她跟陈秋贤其实算不上朋友，两人之间更没有任何暧昧或者情愫，只不过都是一群可怜人中的尚存善良的正常人罢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被送到医院都没有恨自己父母。
　　那大男生只摇着头苦笑说他们是因为文化低所以信了长任医院的鬼话，还说自己出去了想帮爸妈报个老年大学提高文化。
　　这样的人，竟被活生生地折磨死了。
　　想到此处，柳萤的眼泪几乎无法控制。
　　她发抖的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声音哽咽:“傅先生，他们不是第一次把人害死了，对外宣称都是说学生逃跑翻窗摔死了或者是自杀了，他们把死掉的人从楼顶丢下去伪装是跳楼自杀……我见过，我见过！”
　　柳萤当年性格跳脱，绝对不是愿意向长任医院低头的人。之所以变得那么乖巧沉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见证了那件事。
　　她不知道那个被推下去的女孩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事情后续是怎么样。
　　长任医院把一切都封锁得严严实实，不给人窥视的机会。
　　柳萤在电话那端哭得极痛苦压抑，傅洲寒自然也听出来了，她亲身经历的那些事想来远比他们这些外人想象中的可怕。
　　他沉默着等待柳萤恢复冷静，缓缓开口:“柳萤，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陈秋贤的父母当然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还在等着儿子回家吃牛肉面呢。
　　柳萤念及此处心里堵得难受:“他们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洲寒的问话换来了柳萤长久的沉默，她没有办法告诉对方自己是从麻雀口中得知的，这说来太离奇，也涉及她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开口。
　　“好，你不说那我也不追问。现在我们的目的是先确认你说的陈秋贤已经死亡这件事是否属实，如果确认属实，我们需要寻找导致他死亡的原因以及证据。”
　　傅洲寒条理清晰地分析着现状，柳萤却并没有太大心思听他说这些，因为她知道长任医院的管理有多严格，要想在那儿去找证据，无异于纸上谈兵。
　　傅洲寒那边也是噼里啪啦的雨声，想来现在他还在海州市，只是这人居所不定，就连傅涟都不知道自己小叔住在哪儿。
　　“你先不用慌，你有特殊的手段从长任医院获取消息这是好事，我不会再逼问你这方面的问题。另外我也联系上了我几个朋友，我们商量过了，准备伪装后进入医院。”
　　傅洲寒摸索着找到打火机，点了支烟吞云吐雾，面容在烟雾中朦胧不清。
　　他起身拉开窗户，一阵狂风卷着雨水袭来，淋湿了他的脸，却没把他叼在嘴边的那支烟给扑灭。
　　柳萤的声音有些迟疑了，听得出那个成熟的小姑娘也感觉到了害怕。
　　“你们想……”
　　尽管柳萤没有站在自己面前，傅洲寒仍然轻微地颔首示意:“是的，我们想以治病的名义送人进长任医院去探查情况。”


第49章 小舅舅不是好人。
　　早上晨读的时候,高二1班的教室里忽然有了一波小小的骚动。
　　在请了长达一周的假以后,卢雪欢终于返回了海城中学，重新出现在了她的座位上。
　　高二1班众人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了她身上的事，有关那条项链和骗薛盛阳的事情倒没有太多人知晓,更多的人是被那个匿名帖子爆料出来的照片给吸引了注意力。
　　虽说这样很不堪,但是人类的本质就是喜欢挖掘那些隐秘的丑闻。
　　像是这种“卢雪欢疑似被强-奸”之类的八卦让这些同学精神百倍,更别提卢雪欢本身还是高二年级有名的女神了。
　　卢雪欢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常，她依然穿着熨烫得平整干净的海城校服，头发也精心打理过，脸上依然画着男生绝对不会认出的裸妆,身上喷的香水是清新的蓝风铃——没有看过学校论坛那些照片的人,绝对不会认为卢雪欢身上发生了任何事。
　　薛盛阳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他朋友太多，成天忙着打游戏或者打球，生活过得充实满足,根本懒得去刷什么论坛。
　　虽说张胖曾经跟他提过卢雪欢的事情,不过薛盛阳依然不在意。
　　他这样的人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来，从来懒得理会旁人的想法或看法。
　　就像他觉得卢雪欢挺好的，任凭关若玉怎么说他是个被钓鱼的冤大头也不放心上。
　　所以在卢雪欢到教室后，第一个上来关心她的反而不是以往班上那些与她关系亲近的女生，反而是坐在最后排的薛盛阳。
　　“卢雪欢,你怎么请这么久的假,身体不舒服吗？”
　　薛盛阳眼中的关心切切实实，卢雪欢一眼就辨认出了他是真心实意来问，而非特意过来嘲讽自己。
　　就连她也没想到,薛盛阳会是这样的态度，按照道理他知道自己骗了他一条项链不是该很生气吗？为什么……
　　“哎？你眼睛红什么，卢雪欢你怎么哭了？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薛盛阳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卢雪欢，她本就生得极其漂亮，这会儿眼睛红红的垂了点晶莹的泪花在眼角，让人见了就心疼不已，更何况是薛盛阳这种没心没肺的大男生。
　　“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关心我。”
　　卢雪欢声音轻轻柔柔地对薛盛阳道了谢，这次倒真没别的心眼，只是单纯的觉得薛盛阳对自己好所以感动而已。
　　卢雪欢这段时间过得相当煎熬，往日里身边成群的朋友竟没有一个发过一条消息关心她，更别提被她骗了的曾小柔了……
　　在家中的这段时间父母一直催着她赶紧回学校，她却惶惶不安不敢回来，只怕会沦为学校那些人的笑柄。
　　虽然周洋被抓进去了无法再威胁自己拿钱，但是卢雪欢并不知道周洋手中的监控录像根本不存在，她生怕周洋会狗急跳墙把录像给供出来。
　　而且学校的状况她也知晓，在家的时候她没忍住，不止一次偷偷打开论坛看帖子，里面的人都在用最难听的话去揣测她的遭遇……
　　卢雪欢真的快崩溃了，而这时候薛盛阳不计前嫌的关心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几乎赐予快要绝望的她一场新生。
　　边上坐着的另一个女生见状嗤笑一声，好似无意道：“哎呀，薛大少你有钱也不是这样败的吧？就不能找个单纯善良点的女生吗？”
　　言语里对卢雪欢的嘲讽意味十足，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心思多人品坏了。
　　卢雪欢在高二1班其实并不怎么讨女生喜欢，因为这是个真正的学霸班级，所有人都是看成绩说话的。卢雪欢的成绩虽然不至于倒数，但是在这个班里也是排在下游的。偏偏她因为长得好看很受老师优待，学校里有什么活动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她，班上其他长相普通的女生在她的衬托下就变得更加黯淡。
　　当然最让人看不惯的还是她某些事情上的做法，明明前段时间一直都有意无意地跟傅涟走得近，怎么忽然就转到薛盛阳那儿去了？
　　卢雪欢被这样嘲讽了一句后气得浑身发抖，一双水眸恨恨地盯向说话的那女生，死咬着牙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倒是她身边的薛盛阳嬉皮笑脸地开了口替卢雪欢解围：“你可别瞎说，要论单纯善良卢雪欢可不比别的女生差，我就最喜欢她这点了！”
　　他还记得卢雪欢下了晚自习偷偷地帮自己整理课桌呢……别的女生说喜欢他，可哪里做过这种单纯的事情？
　　薛盛阳这话说得挺大声，不仅班上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就连门口愣愣站着的曾小柔也听得清清楚楚。
　　曾小柔是来找卢雪欢的。
　　她几乎是在刚听说卢雪欢回学校的时候就往1班跑了，这次想的并不是追问薛盛阳的事情，而是为这个昔日最好的朋友感到了担忧。论坛上的那些风言风语太过难听，曾小柔担心卢雪欢看到了太难过会受不了，想过来安慰她两句。
　　至于薛盛阳……
　　曾小柔仍然相信卢雪欢，她不信关若玉说的那些话，只要卢雪欢否认一句，她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亲耳听到薛盛阳这样说，曾小柔几乎要哭出声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难过，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薛盛阳的……
　　其实她也很喜欢傅涟，不过知道卢雪欢喜欢傅涟所以后来看都没看傅涟一眼了……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大概是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心对待当做最好朋友的那个人，一直都在骗自己吧。
　　*
　　“什么？你说老薛居然跟卢雪欢在一起了？”
　　关若玉这次是真被惊呆了，她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疼得直吸气也不敢停，往傅涟身边凑了凑再问了一遍：“你再说一次？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你搞错了？”
　　傅涟懒得说第二遍，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出了点儿问题。
　　是个人都看得出卢雪欢对薛盛阳的目的不纯，偏偏正主并不这样觉得，仍然坚信这就是单纯甜蜜的校园爱情。所以在卢雪欢暧昧的一顿表白下，薛盛阳还真就像傻孢子似的入了圈套，在他们那堆朋友圈里宣布跟卢雪欢是一对了。
　　关若玉这次是真气得够呛，偏偏事成定局，薛盛阳都大肆宣扬了！
　　“我说你怎么还不如一个卢雪欢？她三两句就把老薛魂儿都勾走了，要说长得好看那我也认，可是你长得不比她更好看？怎么你到现在都没把柳萤这个好姑娘给勾走呢？”
　　傅涟这次难得没有回怼自己表妹的冷嘲热讽，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心情依然低沉：“我看她最近心情好差的样子，而且晚自习找她补课都说身体不舒服不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
　　傅涟并不知道陈秋贤的事儿，但是他总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跟自己小叔有关系。
　　自从柳萤跟傅洲寒扯上关系后，柳萤的状态就开始不对，周末也联系不到人，两个人不知道私下在密谋些什么事，一点儿口风都不透露给他！
　　“你还记得我小叔不？”
　　傅涟歪着头问关若玉，本以为后者会摇头否认，岂料她有些娇羞地点点头：“记得，我小时候见过小舅舅，那会儿他老喜欢穿皮夹克机车服了，比你现在这怂样不知道帅多少倍！”
　　“……”
　　果然关若玉就是个肤浅至极的女人！
　　傅涟试着撺掇关若玉：“爷爷老惯着你这个外孙女，你去帮小叔说说情，就问问小叔能不能回家看看他？”
　　傅涟现在不知道傅洲寒在哪儿落脚，给他打了好多次电话也不搭理自己，柳萤那边口风又极严，他想探听那两个到底在做什么也没办法。
　　想来他爷爷要是下令让傅洲寒回家，他总不能不听自己亲爹的吧？
　　关若玉眼睛一转，警惕道：“等等，你得先告诉我小舅舅为什么不能回家？”
　　傅洲寒的事情关若玉并不知晓，她只知道自己外公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跟自己小舅舅狠狠地闹了一场，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帅气的小舅舅了。
　　傅涟当然不可能把傅洲寒正在做的工作给抖出来，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小叔头上扣帽子:“当年小叔做了件坏事把爷爷气着了，所以爷爷不让他回家。”
　　关若玉对这种含糊其辞的话并不满意，仍然刨根问底。
　　傅涟只好瞎扯:“他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还跟好多有夫之妇有风流债呢。”
　　关若玉听后很受打击，想来她心中那个帅气的小舅舅形象已然全部破灭了。
　　这样看来，虽然傅涟这个表哥没有傅洲寒这个小舅舅来得帅酷，但是至少没有不良嗜好，这样一比傅涟果真好多了。
　　*
　　傅洲寒并不知道自己的大侄子狠狠地在外甥女面前诽谤了自己。
　　他这会儿满脸的络腮裤子，头发也有些乱蓬蓬的，穿了一身布满灰尘的破旧工装，眯着双眼睛冲着前面那个啤酒肚的人憨厚地笑着。
　　是的，这就是关若玉印象中帅酷至极的小舅舅。
　　啤酒肚的人打量了他一眼，捏了捏傅洲寒的胳膊，抬了抬眉毛满意道:“成，看着还算壮。等会儿自己去领一套保安服，另外赶紧去洗个澡，看你这邋遢的！”
　　傅洲寒面露讨好又胆怯的笑递了支烟给啤酒肚，后者瞄一眼嫌弃地摆摆手:“白塔山这种劣质烟我不抽，行了，王刚是吧？以后在咱们这儿好好干！久了自然会有工资提成的。”
　　老气横秋地教训了一顿傅洲寒，这人才腆着大肚子慢悠悠地离开了保卫处。
　　傅洲寒忙不迭的点头哈腰送头啤酒肚离去，那卑微的模样果然像极了刚进城的中年农民工。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现在化名为王刚，以其老实巴交的表现和高大的身材成功地应聘上一个保安的职位。
　　狭小的保安室中，傅洲寒摸了摸那套崭新的保安服，上面的长任医院标志无比醒目。


第50章 反正我有钱
　　随着秋日的临近,学校里的香樟树开始掉叶子,桂花的香气则是越来越吸引人。学校里的麻雀们在饭饱之余也会啄食一些桂花当甜点。
　　不过今天蹲在一丛桂花树下的不是麻雀，而是明显心情不佳的关若玉，边上还站了个耐心十足摸她脑袋企图将其安抚下来的柳萤。
　　“我要找人做了她。”
　　关若玉蹲在地上揪了攥桂花丢嘴里咬牙切齿地嚼着,伸着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柳萤打了个哈切,她大中午的刚吃完就被关若玉拉着出来聊天,连趴在桌上午休小憩的空闲都没找到。
　　结果没想到关若玉一开口就是这种明显不可能的事。
　　关若玉面露凶狠之色，毫不客气地嗷呜一声：“我要对她实行校园欺凌，毕竟当年我关若玉在初中部是有名的校园恶霸，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很奇怪。”
　　不过看到柳萤哈切连天一点儿也不信的样子,关若玉还是败下阵来,摆了摆手：“好啦好啦，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啊，老薛是鬼迷心窍了,看到漂亮妹子就把智商都丢到爪哇国了……好像不是,他一直智商都不怎么样。”
　　要说最近最让关若玉烦恼的事，恐怕就是薛盛阳跟卢雪欢在一起这事儿了。偏偏事成定局，现在薛盛阳更是第一次正式谈恋爱，整个人没头没脑的迅速把卢雪欢视为真爱，任凭关若玉怎么念叨都不听。
　　“晚上没自习,老薛邀请我们一起去他们家新开的电玩城玩,他肯定要带着卢雪欢过去，你要不要去？”
　　柳萤正想摇头说自己要回家刷题，关若玉飞快地回身扯了扯她的衣袖,神秘兮兮道：“傅涟跟老薛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肯定要去，到时候卢雪欢要是又带点漂亮小姐妹跟着一起去勾引他怎么办？而且我跟卢雪欢不对付，要是她叫着老薛一起欺负我到时候怎么办？姐妹，你好歹去帮我撑撑场子啊！”
　　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扯着柳萤摇晃，很有女霸王花撒娇的感觉。
　　柳萤被她晃得没办法，只好应下来：“知道啦知道啦，你先放开我，我陪你去。”
　　关若玉眼中流露出了然之色：“我就知道，你现在听到傅涟的名字就肯定会去的，呵，女人。”
　　柳萤很无辜，她明明是听关若玉说的太可怜才答应的……
　　傅涟什么的，只是顺带啦。
　　*
　　“什么？她也要来？”
　　傅涟飞快地给自家表妹发了个红包感谢军情，刚下课就火急火燎地往厕所冲，还不忘顺走薛盛阳的发型喷雾。
　　他需要抓紧时间去照照镜子整理发型，确认是以最帅气的样子出现在小矮子面前！
　　薛盛阳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自己的喷雾，他看着傅涟的背影迷惑地自言自语：“傅涟拉肚子了吗？中午吃的东西是班长做的，不是关若玉做的啊……”
　　狐疑的目光随之投向前面的江敬深，不过班长大人只是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地撇开嫌疑：“我没放泻药。”
　　“你真不要脸！背后说我坏话！”
　　提前下课的关若玉已经抵达了高二1班的教室，大咧咧地跑进来把书包往薛盛阳的书桌上一丢：“在我家蹭了饭就要出劳动力，等会儿书包就归你背了。”
　　薛盛阳却半点面子不给，推开关若玉的书包嫌弃道：“虽然是在你家吃的，不过做饭的人是班长啊。还有……”
　　他换上笑脸对着走到自己身边的卢雪欢，顺手就把她白色的书包给接到了手里，声音肉麻：“我要给我女朋友背书包，至于你嘛，看有没有哪个男的瞎了眼做你男朋友帮你背吧。”
　　这人神经大条的可怕，是真的半点都没发觉关若玉对卢雪欢不是简单的“不喜欢”，仍觉得她们之间的矛盾都是些小问题罢了。
　　这些天关若玉自己都觉得自己做的不厚道了，她知道所谓青梅竹马容易引起误会，在对方有了男女朋友后应该保持距离，她都懂。
　　但是这个女朋友是卢雪欢，她觉得不行。
　　卢雪欢的心思在最开始就显露得明明白白，就是冲着薛盛阳的钱去的。唯独薛盛阳这个正主半点没有察觉出来，就连傅涟都默许关若玉去破坏这段薛盛阳口中“甜甜的爱情”了，他仍然不为所动。
　　关若玉做了好几天的女反派，仍不见进展，这会儿看到薛盛阳果然选择了重色轻友顿时脸都气青了，狠瞪一眼卢雪欢。
　　卢雪欢明显段位高出关若玉不止一筹，她只是眼眸弯弯地冲着关若玉笑着，嘴边的弧度怎么看怎么都有股嘲讽的意味在其中。
　　她顺手挽住了薛盛阳半靠在后者的胳膊上，声音娇娇软软：“谢谢盛阳，我们快去嘛，我还没有去过电玩城这种地方呢。”
　　看着已经走出去的卢雪欢和薛盛阳，关若玉顿时觉得自己被卢雪欢的那个笑容气得肝疼不已，捏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几乎要骂出声。
　　在她边上站着的江敬深无奈地摇摇头，顺手提过关若玉的书包：“走吧，我帮你提就好了。”
　　关若玉愣愣地看着江敬深，脸上红了红，有些别扭地嘀咕了一句：“我力气比你大，我帮你背书包还差不多，才不要你帮我提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不过江敬深这样的绅士是绝对不可能真把书包交给关若玉背的，关若玉也没有把她的书包夺回来，任由江敬深将它提在手里。
　　关若玉不说话，低着头大步往前冲，脸红了一大片。
　　*
　　傅涟姗姗来迟，赶到集合地点的时候站在最边上的柳萤扯了扯他的衣角，把他拉到了一边。
　　这姑娘仰着头，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关心，看得傅涟心神荡漾。
　　不过一开口就让他的表情僵住了——
　　“他们说你拉肚子了，我刚刚路过校门口诊所的时候给你买了蒙脱石散。”
　　满满一盒蒙脱石散被放在傅涟的手心，他看着柳萤那双大眼睛里的深切关怀着实拒绝不来，咬牙承认了：“你真好，我等会儿到那儿了就吃！”
　　“撑得住吗？”柳萤再次关心。
　　“我可以的。”
　　傅涟点了点头，内心却满满的都是止不住的泪水。
　　他为什么要去厕所整理什么发型！继痔疮之后又要背上拉肚子这个锅了吗？傅涟心里苦。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附近新开的一家商场，顶层新建的电玩城就是薛盛阳他爸送他的生日礼物，以后经营成什么样收益如何，全由他薛盛阳过目。
　　投资了数千万上亿，也只是给这个富二代的练手项目罢了。
　　刚进电玩城就有一群工作人员迎了上来，薛盛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岗位，对着十多个朋友大方道:“这两天还没正式开张，今天大家随便玩个痛快。”
　　早有机灵的工作人员备好了各类奶茶点心在休息区，在这儿负责接引的女员工看着也极为年轻，并不比他们大几岁。
　　这些年轻女孩们穿着款式不同的女仆装，头上还戴着毛绒绒的猫耳和兔耳，或是清纯或是甜美，都是极其漂亮的女孩。
　　不过没有例外的是，她们全部都低垂着头对着薛盛阳一行人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态度恭谦有礼。
　　卢雪欢暗暗打量着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另一只手紧紧地挽着薛盛阳，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在了他身上。
　　卢雪欢越来越意识到了人与人生来就不平等这个事实。
　　她的家境普通，在海城中学的那些富家子眼中更是寒酸。所以当初她常在寒暑假去各种店里打工，也是跟这些女孩子一样露出谦卑有礼的笑容迎接每一个客人。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靠着薛盛阳迈进了不一样的层次，所以当初低头弯腰的她，也能够享受到这种高人一等的滋味了。
　　卢雪欢的目光中渐渐生起火热之意。
　　薛盛阳笑着问她:“雪欢你走累了？要不要去休息区坐坐？”
　　卢雪欢摇摇头，走在薛盛阳身边紧紧跟着他的步子，声音越发温柔:“不用啦，我想跟你一起去玩双人游戏。”
　　后面的关若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一路过来差不多快要被这两个人给呕死了。她拍了拍江敬深的肩膀:“你看到柳萤没有？还有傅涟呢？”
　　趁着大家都去玩电玩没人注意他们，柳萤和傅涟极有默契地来到了娃娃机面前。
　　其实傅涟依然是个正常男生更喜欢玩电玩，刚才张胖还约着他一起去玩射击游戏呢。不过看着自家这个小矮子眼睛一直往这边瞟，傅涟当然舍胖子选矮子。
　　“今天我们可以把老薛家的娃娃机抓空练习技术，反正游戏币随便拿。”
　　傅涟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自己手里那满篮子的硬币，差不多两三百枚，看样子是卯足了劲儿要好好干一场了。
　　不过……
　　薛盛阳忘记告诉傅涟，娃娃机这儿还没调力道，这是初始魔鬼难度的娃娃机！
　　*
　　商场顶楼的一群人玩得开心，四楼咖啡店的三个女生则神色各异。
　　个子最小的那女生低着头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钱我等会儿转给你们，你们找人就行。对了……之前的照片，也是你们发的吧？”
　　“我们只是见不惯她那副装无辜的嘴脸而已。”
　　个子最高的女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无所谓地耸耸肩:“而且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啊，又不是假的。”
　　坐在她边上的女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们从不乱说话，只是把真相给大家看看而已。”
　　玩手机的女生撇了撇嘴，瞄一眼那两人，声音有些嘲讽:“你们两个就是这样，遇到别人什么丑事都想扒出来，以后做狗仔一定比卓伟还能干。”
　　“你再这样说我们，小心你今天找人搞她的事也被我们曝出去。”
　　“那我就找人搞你们，反正我有钱。”
　　这场对话并不愉快，三人互相看对方一眼后又都不屑地收回了视线。


第51章 不退后的朋友
　　电玩城里的年轻人们玩得痛快肆意,就连放弃抓娃娃的柳萤都在关若玉的教学下试玩了好一阵跳舞机,更别提本就擅长这类的其他人了。
　　关若玉是各类游戏的好手，领着从没见识过这些的柳萤玩得不亦乐乎。
　　老实人傅涟几次想要邀请柳萤一起去进行双人快乐游戏都不得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姑娘手拉手玩得兴起。
　　张胖喝着奶茶慢悠悠地走过来,碰了碰傅涟的肩膀：“兄弟你这追姑娘的本事不行啊,你看人家老薛多甜,好好看好好学！”
　　薛盛阳是真的觉得自己现在的爱情很甜。
　　卢雪欢无异是个完美女朋友，漂亮又温柔，声音娇娇软软地叫他一句盛阳，能把他整个人给融化成一滩。
　　以前他就挺喜欢卢雪欢的,不过碍于她似乎喜欢自己的兄弟傅涟所以一直没有更近一步的念头。
　　不过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下,薛盛阳立马明白对方是喜欢自己而非傅涟，毫不犹豫地趁机表露心迹与卢雪欢成了一对。
　　念及此事，薛盛阳低下头再看一眼自己身边专心盯着屏幕的卢雪欢。
　　她离自己很近,于是身上那清新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那精致的侧脸在灯光下越□□亮，微微翘着的嘴角更是可爱。
　　以前也觉得卢雪欢好看，却没发现她能好看成这样。
　　“你在偷看我吗？”
　　卢雪欢似有察觉，偏过头笑意吟吟地问薛盛阳，声音带了半点娇嗔半点笑。
　　薛盛阳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卢雪欢视线的移动骤然加速,这样的紧张感竟然到今夜活动散场都没结束。
　　众人散场,江敬深与关若玉路途不远走路回家，傅涟骑着自己的单车晃晃悠悠地载着小矮子远去，其他诸人也各回各家。
　　薛盛阳挡住卢雪欢准备去附近地铁站的脚步,语气关切对她道：“雪欢，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家司机马上就到，等会儿送你回去。”
　　卢雪欢正准备应下，就在即将开口的一瞬间想起了什么，摇摇头回绝了薛盛阳的好意。
　　她想起了自己家的情况，虽然现在在海州市已经有了一套公寓，不过那片位置是在老城区，环境自然上不得台面。
　　她的父母也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妈妈现在在大卖场做销售员，爸爸收了钱在海州市买了房也自以为变成了所谓的上流人，辞了工作。
　　他成天便是坐在麻将馆里与附近其他游手好闲的人一样搓麻将，那些烟雾缭绕的小屋里飘满了不堪入耳的黄色笑话和离谱的吹嘘议论。
　　明明在前几年，他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名工的。
　　卢雪欢不想让薛盛阳知道自己住在哪儿，更不想让薛盛阳碰见自己的父母。
　　她觉得自己身后那些东西，丢脸。
　　*
　　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乱子了。
　　高一33班虽说不是特尖班，但是班上孩子依然个个乖巧懂事，早在早自习开始之前就全员抵达教室，就连关若玉这样跳脱的学生也在江敬深的影响下再也没迟到，叼了块后者做的三明治一边咬着一边背古诗。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高个飞奔入教室，都没有理讲台上面正在守自习的小张老师，大步径直走到了关若玉的课桌前。
　　“哎？老薛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要做好学生的话就回你们班去啊，来我们班干什么？”
　　关若玉咽下三明治后推了推薛盛阳，示意后者赶紧出去：“什么事？不急就微信给我发消息，我这会儿上自习背书，你赶紧的出去吧，小张老师盯着你呢。”
　　可惜她并没能推动薛盛阳，后者纹丝不动仍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又纠结地盯着关若玉，低声问了句:“是不是你做的？”
　　关若玉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仰着头看着薛盛阳：“啊？你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
　　薛盛阳又问了一句，这会儿就算是神经大条如关若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严肃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盛阳眉目间仍有些犹疑，却又像是松了口气，点点头言简意赅地留下句“那我信你”后便返身离去了，留下个关若玉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头。
　　班上的学生都暗暗地在盯着方才的这波闹剧，到早自习都结束了还是有数道往关若玉这边投来，她倒是浑然不在意地对着众人笑骂了一句：“看什么热闹呢快学习啊！”
　　谁知这会儿坐在关若玉后排的方小卉插了一句话进来，语气莫名：“真不是你做的？”
　　这句话落下之后，方小卉还有意无意地仔细打量着关若玉的脸，似乎在确认她脸上的表情时候有心虚的成分包含其中。
　　关若玉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往方小卉的方向探了探脖子：“看你这样子你也知道发生什么事咯？你讲一下呗。”
　　方小卉却只是白了关若玉一眼，悠悠道：“你可别在这儿装无辜了，谁不知道你看她不顺眼最近处处针对她，还有人传出来了，你当初不止一次说要找人整她……”
　　方小卉这话刚落下，边上听着的关若玉和柳萤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了，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和卢雪欢有关？”
　　“自己去看咯，论坛上一大早就有人在传了，这头号嫌疑人就是你关若玉呢，说你没抢到男人所以心生嫉妒去搞卢雪欢学姐，人家男朋友都找你来对峙了，还不明白吗？”
　　方小卉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几乎快要把一直都没心没肺不把任何烦心事久放心上的关若玉震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尖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发酸，眼泪一阵一阵地想往上涌。上一次掉眼泪还是看到柳萤被周洋用刀抵着被急哭的，这会儿却只因为方小卉一句话就险些哭出来了。
　　她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预感到了这事儿自己被扯进去了，而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薛盛阳似乎也在怀疑自己。
　　好在这时候一双温热柔软的小手果断地抓住了她的手，她泪眼朦胧地抬眼看着身边的小女生，此刻柳萤的表情镇定又沉着，语气严肃地朝着方小卉发问：“能不能告诉一下我们卢雪欢到底怎么了？谢谢。”
　　相当有礼貌的发问，偏偏方小卉在柳萤面前就是有些心虚，小声地给出了解释。
　　卢雪欢昨晚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用开水泼脸了。虽然不是刚烧开的开水，不过依然被烫得整张脸通红，现在都还在医院待着，据说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好。
　　她身上的钱包没人抢，也没人对她性骚扰，只有人飞快冲过来对着她就是一大壶开水泼来，大家都觉得这是某人跟她有仇所以在刻意报复。
　　而就在这档口，关若玉这些天挂在嘴边的“我要找人好好教训一顿卢雪欢”自然被人提起，她成了这次事件的直接嫌疑人。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很有些大型校园暴力的意思在其中，就连学校的领导也把关若玉叫去问话，虽说碍于她父亲是校董并没有什么难听的话只是例行公事，但是这仍然让从小就跟公主一样娇惯长大的关若玉委屈得快掉眼泪。
　　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薛盛阳居然来跑来质问她，被怀疑的感觉让她更觉得崩溃。
　　“我真的没有做这种事，我就说说，我真的要打她也是光明正大打，怎么会泼她开水！”关若玉咬着面包语气委屈，模样与小皮球犯了错被教训后完全一样。
　　她低垂着头声音呜咽道:“班上同学虽然没有跟方小卉一样说那么直接，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们都在怀疑我……柳萤，我看起来就真的那么像坏学生吗？明明学校我也是自己考上来的，我也没有打架没有逃课，跟大家都一样，为什么我在大家眼里就成坏学生了呢？”
　　柳萤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她平时性格外向与高二的傅涟他们一群男生玩得好，或许是因为关若玉平时背的包是大牌，身上戴的表也是十多万。
　　总之她觉得日常的东西和事情对于别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大家对关若玉总是若有若无保持着距离。
　　“你信我吗？我没有找人去整卢雪欢。”
　　关若玉有些忐忑地抬着头看向柳萤。
　　柳萤点了点头：“我信你，你不是那种人。”
　　柳萤的目光澄澈无比，没有半点敷衍的意味在其中。
　　她曾经被卢雪欢这个朋友给背叛过，在长任医院也是得到了很多来自“朋友”的教训，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再把别人当朋友。
　　性格直接又豪爽的关若玉也好，温和又体贴的江敬深也好，他们都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我跟你才认识两个月你都愿意信我，老薛那家伙十多年的交情了却因为卢雪欢而怀疑我。”
　　关若玉揪着头发，垂头丧气：“我老是被人怀疑，初中那会儿跟我不对付的一个女生逃课被举报抓了，大家都说是我干的……我怎么一直都在背锅。”
　　“没关系，这次你不背锅。”
　　柳萤摸了摸关若玉垂下去的脑袋，自己抬头看着远处树梢上站着的麻雀们，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会把锅帮你取下来的。”
　　聪明的她已经隐约猜到了这次事情是谁的手笔，不过仍然需要证实。
　　尽管当初为了朋友站出来落得惨痛教训，柳萤却并不因此而退缩。
　　她还是她，仍然会为了朋友站出来，毕竟这次的朋友在她被刀抵着的时候也没有退后半步逃走啊。


第52章 泔水与开水
　　海州市中心医院门口站了两个年轻女孩,郑秋推了推徐芮的肩膀：“你问她了没有？她到底要不要过来看看？”
　　徐芮嘴角浮了些漫不经心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瞄一眼郑秋：“你说她敢来吗？她自己干了坏事现在心虚得很。”
　　郑秋欲说什么却被徐芮渐渐锐利的目光给压下去，只好嗫嗫开口：“那我们走吧，赶紧看了回去了。”
　　病房中的卢雪欢一听说有两个女同学来看望自己,还没听见名字就几乎厉声地喊了出来：“我不见！我现在这样子还怎么见人！”
　　她几乎算得上是被毁容了,那整壶开水直直地泼到卢雪欢的脸上,虽然算不上最严重的烫伤，但是现在她整张脸都被烫得通红且满是水泡，再加上涂了药膏，第一次去洗手间照镜子看清自己现在模样的时候她险些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卢雪欢不止一次要求医生帮自己包裹绷带,她实在是没办法继续看自己的这个模样了。但是医生再三拒绝,因为她虽然烫伤面积大，但是都还处于真皮烫伤的范畴，包裹绷带反而不利于伤口恢复。
　　“大概再等三周就会慢慢恢复了,不需要太着急。”
　　医生不止一次这样告诉卢雪欢,可是她现在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她甚至只有死死地咬着舌头才能利用疼痛让自己的理智占据上风，不要痛哭出来影响脸上的烫伤。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啊！这么多水泡，肯定会留疤了啊！”
　　卢雪欢的声音绝望又不安，她死死地拽住了自己妈妈的衣角：“妈,我不见人,你去让我的同学回去，就说我已经睡着了。”
　　卢雪欢的妈妈拍开她的手，冷着脸教训：“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种患难时候还来看你的朋友才是真朋友,而且我看她们的穿戴一定是家里有钱的孩子，你不想着好好结交反而这样闹？你现在的这副模样不想着多留点朋友，以后你就没资格交了！丑点怎么了，又不是不能好，赶紧的，别让你朋友寒了心了。”
　　卢雪欢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屈辱的泪水，她很想问一句，你只怕陌生人寒心，却不怕自己女儿对自己寒心吗？
　　只是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早就习惯了自己母亲这种态度，而对方也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并不觉不妥，所以卢雪欢什么都不说，只努力让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我等会儿会跟她们发短信道歉，你让她们先回去吧。”
　　在门口透过狭窄玻璃看向里面的徐芮和郑秋并不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她们等了会儿只等到笑得满脸愧疚又讨好的卢雪欢母亲，她把她们买来给卢雪欢的花接过去，对着二人好声好气地道歉后又送下楼。
　　就在卢母再次上楼的时候，正巧与前来医院探望的薛盛阳碰到了一起。
　　薛盛阳早在出事的第一天大清早就赶来医院了，卢雪欢当时还住在一间四人病房里，还是他出的钱把她转到了高级单人病房。
　　不过跟在薛盛阳身后的另一个女孩子，卢雪欢的妈妈就不认识了。
　　她先是殷勤地同薛盛阳打了招呼，又疑惑地看向他身后被挡住的关若玉：“这位也是我们家雪欢的同学吗？”
　　薛盛阳含糊地把这个问题带过去，有些担心地往病房里面看了一眼，礼貌地跟卢雪欢的妈妈说着话：“阿姨，雪欢怎么样了？”
　　薛盛阳本来想等等问清楚卢雪欢现在愿不愿意见人再进去的，不过卢母早在那天他帮着卢雪欢转病房就看出薛盛阳是个富家公子，用她前天晚上夜里跟卢父说的巧妙比喻，他就是条万里难寻的大鱼，不赶紧钓着就可惜了。
　　再说了，那天早上他过来已经看见过卢雪欢被烫伤的脸了，也没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再多看一次又怎么了？要是跟刚才一样把薛盛阳也给拦在门外，那才是傻子呢！
　　所以还没等卢雪欢反应过来，卢母已经拧开了门把手，带着薛盛阳和关若玉进来了。
　　卢雪欢一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就背对过去将自己的脸面朝窗外，在听到薛盛阳的声音后更是微微抖着手，险些尖叫出声。
　　她妈妈又把薛盛阳放出来了！那个又蠢又坏的女人，难道就不怕这个男生被自己女儿这张脸给吓跑吗！
　　“雪欢呐，薛同学带着另一个女同学来看望你了，我去给你买病号饭，你陪他们说说话！”
　　卢母离去后，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尤为古怪。
　　卢雪欢虽然好奇薛盛阳带了谁来看自己，不过她死活不愿意转过头面对他们。
　　而关若玉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今天过来其实只是想来澄清不是自己找人泼她开水的，不过她刚才匆匆一瞥隐约看到了卢雪欢脸上的惨状，被吓得有些呆滞，此刻那些解释的话梗在喉咙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最后还是薛盛阳替她说了：“雪欢，我把关若玉带来了，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是她找人泼你开水，不过这事儿她说了不是她做的，今天来找你就是想消除下这个误会，至于真正的凶手我会……”
　　“她说不是就真的不是了吗？”
　　卢雪欢打断薛盛阳的话，语气充满了愤恨。
　　按着平时温柔又体贴的她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的，可是现在她脸都快毁了，要再保持往日的风度和冷静几乎不可能。
　　而且薛盛阳现在明明是她的男朋友，可是却带着关若玉来说这种明晃晃就偏袒的话，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她不用看都知道现在关若玉那个丑女人在偷偷地笑话她呢！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十指紧紧抓着膝盖上的病服，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下一句：“大家都在说她嫉妒我成了你女朋友因爱生恨，而且她也说过要找人教训我，那次在杏园庄她就冲过来打我的脸，现在你却又带着她这个凶手来我这儿看我的惨状，还要让我相信她是无辜的？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盛阳！”
　　关若玉很想大声反驳自己根本不是嫉妒她，杏园庄的事儿也是她先挑的头，可是想到卢雪欢现在的惨样，到嘴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放低了声音跟她说：“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发誓，要是我找人教训你，我立马原地爆炸。”
　　薛盛阳也跟着解释：“我跟关若玉绝对没什么暧昧，就从小一起长大所以玩得到一块而已，那些人说的话你不要信。”
　　“那就是她为了自己的好朋友柳萤来报复我了。”
　　关若玉听到这句话后再也忍不住了，语速飞快劈头盖脸就冲着卢雪欢凶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当初那么传柳萤的丑闻，她最后有骂过你一句吗！我长得像坏人你怀疑我就算了，你老欺负人柳萤还反咬一口，那儿来的脸？”
　　卢雪欢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几乎是在对着薛盛阳痛诉：“我跟柳萤初中的时候……有些矛盾，她看不惯我所以联合自己好朋友一起欺负我，盛阳，你怎么信外人都不信我呢。”
　　“柳萤也不是外人啊，她是老傅的女人。”薛盛阳想说这句话，想了想还是憋回去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卢雪欢疑神疑鬼，从班上那几个不喜欢她的女生怀疑到了隔壁班追她被拒绝的男生身上，当然最被怀疑的人还是关若玉，而现在柳萤也被扯了进来。
　　他知道卢雪欢遇到这种事心情极其敏感，可是被闹多了也有些心烦气躁，尤其是另一个当事人还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向来就算得上是纨绔子弟的薛盛阳自然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好男友，他随心所欲惯了，不过是真心喜欢卢雪欢才愿意耐着性子哄她。只是现在这个大少爷的耐心也快熬不住了。
　　在关若玉被说得转身就走后，他匆匆跟卢雪欢打了个招呼后追了上去。
　　“你怎么回事？我刚看到薛盛阳这么快就跑出去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啊，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一回来的卢母就看到这样卢雪欢一人蹲在病房角落抖动着肩膀，她把粥放到小桌上走到卢雪欢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但是这有什么的，你到底在怕什么，薛盛阳不是保证了就算留疤也会带你去整容吗？这么好的男人你不好好把握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算什么好男人！”
　　卢雪欢尖声吼了出来，她几近崩溃地站起身将小桌子上面的所有东西掀翻在地，嘶吼着怒骂：“你们都一样，根本没有人真正对我好过，根本都是想利用我！”
　　撒了一地的粥在地上像摊水，映着卢雪欢泪流满面的脸，她伸手缓缓地触及自己的脸，声音颤抖：“为什么啊……为什么都没有人真正对我好过啊……”
　　*
　　另一边，徐芮的手机震了震，好几条短信冒了出来。
　　“你们到底怎么做的事！我明明让你们泼她泔水，为什么会变成开水啊！”
　　“你们是疯了吗！这要是闹大了会出大事的！”
　　“你们现在在哪里，我们面谈！”
　　徐芮把手机揣回衣兜里并不理会，转过头笑眯眯地对着郑秋道：“走啦，任务完成，回去了，我等下把我弄到的传给你……”


第53章 我们雪欢心灵美
　　海城中学校门口的那家猫咖馆很受学生欢迎,不过在上课时间是极少见到学生坐在里面的。
　　郑秋和徐芮都没去上下午的课,两人各点了一杯奶茶坐在一边，对面坐着的另一个女生是脸色苍白得不太像话的曾小柔。
　　曾经四人组在这间猫咖里度过无数课后时光，四个人凑在一起聊过许多趣事,包括当初有关柳萤从精神病院出来的这种话也是在此由卢雪欢口中“无意”传出的。
　　不过这会儿少了卢雪欢,而曾小柔跟另外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是隐约有些□□味。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要说恨她那也该是我，你们怎么做得出这么狠心的事！”
　　曾小柔的十指紧扣在面前的那杯咖啡上面，或许是因为手心冒汗，玻璃制的杯身上印着明显的指纹,又或许是因为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剧烈颤抖,带动着杯子里的液体也跟着颤动。
　　她害怕了。
　　她被薛盛阳跟卢雪欢在一起的消息气昏了头，而徐芮和郑秋在这时候正巧找上了她，把当初白马KTV的事情说了清楚,又向曾小柔表示说她们认识一些混社会的人,只要给钱就能让他们帮忙“教训”一下卢雪欢。
　　曾小柔是真心拿卢雪欢当朋友的，但是到头来被她耍的团团转，心里自然憋屈不已，鬼迷心窍之下她没多想就应下了这件事，出了两千块钱让徐芮二人帮忙找了两个社会混混,让他们在卢雪欢回家路上泼她一桶泔水。
　　结果万万没想到,原本说好的泔水变成了开水！
　　要不是最近气温转凉，且那壶水带过去的时候路上温度降低了一些，卢雪欢现在恐怕就不只是脸上被烫出水泡,而是整个人都要有生命危险了！
　　“你们这是在杀人！”
　　曾小柔强压住心中的恐惧，怒目对着徐芮和郑秋：“你们完全就没考虑过后果吗！”
　　徐芮淡淡地不屑地瞄了一眼曾小柔，拿起杯子仰头将杯中奶茶一饮而尽，恨恨道：“没考虑后果？当初卢雪欢把我们丢在白马会所自己装没事人跟你一起逛街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跟阿秋的后果？那儿一群男生，要是真的灌我们两个酒，我们就不会出事吗？”
　　“这……”
　　曾小柔哑口无言，她在刚刚听闻那件事的真相之时也不由得心惊肉跳，毕竟那会儿卢雪欢正在自己旁边心安理得的逛街买东西，半点为徐芮和郑秋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你不要大声嚷嚷，毕竟第一个说想要教训卢雪欢的人是你，花钱雇凶的人也是你，就算我们有罪，那也只是算帮凶罢了，而你曾小柔才是主谋。”
　　徐芮拉上郑秋起身，笑眯眯地对着曾小柔挥挥手：“你不是说自己有钱吗？这次奶茶就你请客咯，再见。”
　　蹲在她们身边的一只矮脚猫被徐芮踩了尾巴，喵的一声惨叫飞快地迈着四条短腿逃开了。
　　出了猫咪咖啡馆后，郑秋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她不安地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看着徐芮欲言又止，后者一改对曾小柔的凶狠语气，温和地安抚道：“你别怕啦，曾小柔自己做的亏心事关我们什么事，她不敢张扬出去的，卢雪欢家附近又是穷地方没监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谁都不知道。”
　　语罢，她又心情颇好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对了，来喝奶茶之前我就把那些照片发出去啦，我们现在来看看有没有成热帖……”
　　*
　　薛盛阳也觉得自己之前对关若玉的怀疑态度有些不对，更别提医院里卢雪欢说了那些话后直接把关若玉给气走了，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的薛盛阳一面拼命帮着卢雪欢联系全国最好的皮肤科医生和未来的整形医生，一面企图缓和跟关若玉的僵持关系。
　　中午刚下课，薛盛阳便巴巴地跑到了高一33班，堵住了准备去吃饭的关若玉。
　　“你中午不去医院看看你的雪欢小宝贝，来我这儿干嘛”
　　关若玉白了薛盛阳一眼，后者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嘿然一笑：“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想去你家蹭饭。”
　　关若玉白了他一眼，准备往家中走的脚步一转，朝着食堂走去：“江敬深要备战月考没空做饭，我中午就在食堂吃。”
　　其实海城中学的食堂味道还不错，不过对于娇生惯养吃惯了好东西的薛盛阳来说就差得远了。关若玉以为对方会放弃，没想到听到这话后他还是跟了上来，讨好地冲着关若玉笑了笑：“那成，咱哥两一起去食堂吃。”
　　“谁跟你哥俩，滚！”
　　话里话外虽说都透着嫌弃，不过关若玉还是没有真和薛盛阳置气，毕竟是十多年的交情，他在关若玉这儿的地位跟傅涟都差不多了。
　　两人前后脚迈进食堂，刚巧在门口就遇到了高二1班的同学。
　　薛盛阳打了声招呼就要走，没想到那个戴着眼镜有些木讷的男生一改平日里的书呆子模样，对着薛盛阳怒目而视，义愤填膺道：“薛盛阳，卢雪欢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她伤得那么重，你现在却还跟这个害她的凶手同进同出，我还当你不一样，结果你跟那些富二代没什么两样，都是有个臭钱就没了良心，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女朋友吗！”
　　薛盛阳被斥得愣了半天，他极度惊讶地伸出食指指向自己，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那男生像是有片刻的心虚，不过一想起自己看到的卢雪欢的惨状，再念及昔日班上那个温柔漂亮的班花，心中痛惜不已。
　　“说的就是你们！你们这些靠着家里有钱的富二代真是海城的败类，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仗着有钱霸凌普通学生！”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关若玉说的，后者死咬着嘴唇强忍想骂人的冲动，心中默默地回想起柳萤告诉自己遇到事不能咋咋呼呼，要冷静反击的话，不过声音却还是难免带了些恼意：“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什么时候霸凌别的同学了！”
　　霸凌一词出来很严重了，关若玉几乎脑袋都发涨了，却极力保持着平静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凶。
　　中午食堂的人本就极多，这会儿大家都默默地往这边看过来了，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那个眼镜男生竟然也有了平时难得的荣耀感，他挺了挺背脊，语气严肃：“大家都听说了，你在初中部的时候就把一个男生给打骨折了！”
　　关若玉听到这话，眼泪都快委屈得掉下来了。
　　海城中学素以严格的管理闻名，关若玉自家就是校董，自然不会知法犯法。
　　所谓的把人打骨折事件，起因于班上一次“恶作剧”，或许对于男生来说只是恶作剧，但是对于那会儿正处于青春期初发育的女生来说，那是一次极端的羞辱。
　　初一那会儿班上有个胖女生长得不好看，发育得也早，老是被那些不懂事的小男生们嘲笑，取了许多诸如肥婆，死肥猪之类难听的绰号。
　　最过分的是，在一次体育课回到教室后，那女生的同桌从她课桌里偷出一片卫生巾，写上了那女孩的名字，在男生间当沙包似的丢来丢去。
　　随着传递的次数越来越多，那雪白的卫生巾上也写满了那女生的名字和绰号，更有甚者还在上面画了个胖胖的小姑娘。
　　关若玉刚回到教室就看见这样的场景。
　　班上那个一直被欺负的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却无人帮忙，大家只是拼命地笑闹怪叫，喊着那些难听的绰号，把一个青春期的小姑娘的自尊心踩在地上来回践踏。
　　关若玉顺手拿上了教室最后面的拖把冲过去，把叫得最大声最起劲的那男生按在地上就揍了一顿。
　　其实那会儿她的力气也没现在这么大，不过是那男生爬起来想还手结果被桌子绊倒了，自己摔了个骨折……
　　后来那个胖女生转学了，关若玉在全校面前写了检讨，家里出钱赔了一大笔，彻底坐实了把同学打骨折这个罪名。
　　至于那男生？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呢，骨折了呢，人家可是理直气壮的受害者。
　　所以关若玉明明是个极其开朗的性子，朋友却寥寥无几，班上更只与柳萤关系密切。
　　军训那会儿她其实就无意间听见有人告诫柳萤要远离自己，那女生在厕所对柳萤说关若玉是个不良少女爱打人，她听惯了这些话，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想转身出去，却没想到那个一点儿也不熟的小个子只是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话——
　　“背后说人坏话不好的。”
　　以至于后来傅涟看上了这小矮子要自己帮着追，关若玉义不容辞就站出来了。
　　她也不求谁能帮自己澄清一句，只要有人不误会自己就满足了。
　　而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薛盛阳瞪着那男生，极其不愉快道：“瞎说什么呢！她跟雪欢之间没矛盾，今早上还去医院看过雪欢了呢！”
　　那男生冷笑一声：“呵，你知道她去医院看卢雪欢是干什么了吗？她就故意去拍人家被烫伤后的丑照然后发出来了！卢雪欢就算脸毁容破相了又怎么样，人家心灵还是美！不像你，长得丑就算了，还有颗恶毒的心！”


第54章 成为星星吧！
　　“你用得着拐弯抹角问我吗！你不就想问是不是我偷拍了她的照片然后发出来的吗！”
　　“我不是那意思……”
　　“你有毛病吧？我们当时一起去的医院,我一直在你旁边哪里来的功夫偷拍她”
　　“可……”
　　薛盛阳的半句话梗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因为卢雪欢跟他说过，受伤后见过她面的人只有自己和关若玉了，其他同学全部都回绝了没见面,那照片流传出来是怎么回事。
　　“你用脑子想想成吗？我会影分身一边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一边去偷拍她？你完全就是因为卢雪欢之前说了我有嫌疑的话所以被她带着跑了,就以为都是我干的是不是？”
　　关若玉心中又气又恼,面上却只是冷笑，声音因为极度的气愤变得有些颤抖了：“成，薛盛阳你厉害，你就护着你的宝贝女朋友吧,总有一天你会追悔莫及哭着向我道歉的！”
　　关若玉一把推开堵在自己面前的薛盛阳,午饭也懒得吃了，小跑着朝着教室奔去。
　　结果就在教学楼下，关若玉与正往楼下走的另一个男生撞了个满怀,后者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之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避免她往后退滚落楼梯的惨剧发生。
　　“关若玉，上楼梯的时候要慢点，会摔的。”
　　江敬深温和依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紧不慢地说完这句话后他才敏感地发觉了不对劲，关若玉的眼眶泛着红,嘴唇上都咬了淡淡的一个血印。
　　对于咋呼又无忧无虑的关若玉来说,这副模样真是罕见不已。
　　“你吃午饭没有？我带了饼干来。”
　　江敬深没有直接问发生了什么事，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是好歹关若玉现在也是他的房东加固定食客,两人朝夕相处这么段时间了，他深知这姑娘自尊心强得要命，要戳穿她现在的窘样反而不让她高兴。
　　“饿了。”
　　本来想强行说不饿，可惜关若玉的肚子提前叫出了声响，她也只能抿着嘴说实话。
　　江敬深带来的小饼干本来是他准备下午饿了吃的，高中生们学习压力大又正值长身体的巅峰，饿肚子是常事，海城中学在这方面倒还是很人性化，并不禁止学生带零食入校园，只是不能在上课时间吃罢了。
　　关若玉坐在高二教学楼的天台上一口一块小饼干，似乎是将自己方才心中的怨愤全然发泄在了这些酥软的小点心身上，这幅仓鼠进食似的样子让边上的江敬深看了不由忍俊不禁。
　　“你慢点吃，我可没倒水上来，等会儿你要是噎着了别怪我。”
　　关若玉瞥了他一眼，哼了哼却还是乖乖地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昨天晚上你还没有把家庭作业给我检查，今早上天没亮就摸出去了，什么时候把作业再补上让我看看。”
　　江敬深语气悠然，他靠在天台的铁栏网边上，清秀的脸上挂着的是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笑容：“不是说这次月考想跟柳萤一样进红榜吗，偷懒不写作业可不行啊。”
　　关若玉的注意力瞬间被他转移开了，她这两天因为卢雪欢被泼开水的事情成了所谓的“犯罪嫌疑人”，整个人都心神不定的，昨天的作业其实都还没写，想起自己先前在江敬深面前发的豪誓，她不由得有些心虚地视线乱转。
　　这一转，她的视线就被对面高一教学楼天台上的场景给镇住了。
　　上百只鸟儿在天台排着队盘旋，它们从远处飞来轻盈落在那女孩掌心，像是在啄食着什么东西，片刻后又挥动着翅膀高飞远去，另一只鸟儿又接替着落下。
　　而那个纤瘦的身影穿着海城的灰白相见的校服外套，裸露在外的半张小脸虽然看不清五官面容，却白得像是在发光，几缕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随着掠过的风飞起，还未等她撩起长发，一只鸟就停在她的肩头为她仔细梳理。
　　她好像被鸟儿们包围了，又好像本身就是一只准备振翅飞行的鸟，身在那些鸟类之间没有丝毫违和感。
　　关若玉惊呆了，半块饼干从口中落下。
　　她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却只看见成群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四散飞走，而刚才还在那儿站着喂鸟的柳萤已经不见了。
　　“你怎么了？”
　　江敬深迟疑地看着这两日越来越古怪的关若玉。
　　她张了张嘴，最后目光呆滞地看着江敬深，认真地回答：“我要说我好像看见天使了，你信吗？”
　　江敬深回答得一本正经:“不信。”
　　关若玉叹口气:“行吧，我其实看见鸟人了。”
　　柳萤也没想到自己喂鸟会被关若玉给碰见，不过好在当时只是鸟儿太多，过来吃米的队伍太整齐，飞的高度太统一，看上去太亲人，其他也没什么古怪的吧……
　　算了，光是这几点已经奇怪到不行了！
　　柳萤都做好了关若玉要来盘问自己是怎么吸引鸟过来的准备，没想到后者只是一整个下午都时不时转过头来打量自己，甚至还在自己的身上细细地嗅了嗅，看过来的眼中泛着诡异的光。
　　柳萤被看得头皮发麻，关若玉却半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因为这件事忘记了这两日的不愉快以及中午跟薛盛阳吵架闹翻的气事，显得轻松了许多。
　　几乎是在晚自习一开始，柳萤就拿了数学册朝着音乐楼跑，摆脱了关若玉的暗中观察后她也是松了口气，放慢脚步朝着来人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
　　郑秋往教室外面望了一眼，不由皱起眉踢了踢前座的徐芮的椅子：“芮芮，她又来了。”
　　徐芮收起正在看论坛回复的手机往教室外面一看，果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神色焦急的曾小柔。
　　曾小柔在这短短的两周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了，原本微胖的一张脸现在早就不见了脸颊边上的婴儿肥，变得清瘦许多，就连之前刚好合身的校服看着都像有些松松垮垮了。
　　当初她总是央着卢雪欢帮忙监督自己减肥，却没想到最后减肥的契机却也正是卢雪欢的事，真是妙不可言。
　　“别理她，她这人做事犹犹豫豫的，想狠心又狠不下来，难怪一直被卢雪欢耍着玩。”
　　徐芮淡淡地收回视线，话虽然说得平淡，可是这样说曾小柔的她当初何曾不是这样，也是被卢雪欢耍的团团转。卢雪欢每次看哪个女生不顺眼，就总会有意无意地在她们面前提一些事让她们跟着厌恶那些女生，让她们帮着骂。她倒好，从头到尾一个人没骂过，她就是清纯无暇的白莲花。
　　包括当初柳萤的事不也是这样吗，就因为傅涟好像跟高一的小校花有些不清不楚，卢雪欢便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她们耳边提柳萤当初似有隐秘，勾得她们心痒难耐后央求着卢雪欢说柳萤的丑闻。
　　至于后来柳萤的事情被爆出，卢雪欢却跟没事人一样装无辜，她们倒被柳萤的人抓去教训了一顿。
　　说到底，错的都是卢雪欢，她们只是受她的蛊惑被蒙蔽了而已。
　　徐芮这样想着，心中安定不少，继续心安理得地回复着帖子。
　　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在虚无的网上她披着一件看不见的圣衣，安全又隐秘，能够让她畅所欲言说出所有事情的真相，也能够让她成为网络世界的中心点。
　　帖子里的其他人都在夸她厉害，都视她为无所不能的神，这种被仰望的感觉自从徐芮来到海城中学就不再体会过了。
　　她初中那会儿跟柳萤一样来自最偏远的县城的普通初中，也是学校里备受瞩目的佼佼者，只是到了全是精英的海城中学后就变得籍籍无名。
　　不漂亮，没钱，学习也不好，她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本以为在耀眼的卢雪欢边上也会跻身进她那个圈子，却没想到有卢雪欢在只会把自己衬托得更加黯淡。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是论坛上无所不知的神，她知晓海城中学许多人的秘密。
　　徐芮勾着嘴角，细细地看着自己拍下的卢雪欢的照片，看着丑陋不堪甚至称得上恐怖，她却半点也不害怕。
　　我只是把大家想知道的拿出来给大家看而已。
　　徐芮想。
　　“徐芮，外面有人找你。”
　　听到有人叫自己以后徐芮飞快地扣上手机，她本以为是曾小柔终于等不及了，却没想到此刻站在门口的女生已然换成了另一个人。
　　一张巴掌大的嫩脸，小小的个子，一双平静得像是夜里无风时大海的眼睛。
　　在白马KTV的时候，这个女生也是用这样的一双眸子安静地盯着她的。
　　“你找我什么事？”
　　徐芮最后还是出去跟柳萤见面了，她个子本来高出柳萤不少，不过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却没有半点优势，反而有些隐约的紧张感和压迫感。
　　柳萤站在徐芮面前，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了所以紧了紧自己的校服外套，声音轻轻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很古怪：“它说了做人留一线遇事给机会，我来走个流程问问，你现在愿意认错收手吗？”
　　徐芮皱着眉没听懂柳萤在说什么，她说让自己认错，可是徐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哪里错了，之前发帖扒柳萤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吗？而且那个帖子刚发出不久不知道怎么的就让管理员给删了，自己那个小号都被封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柳萤听了徐芮的话后并不惊讶，她点了点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意思意思，其实你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了，他应该已经准备开始了。”
　　徐芮被柳萤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她还想再追问柳萤到底是意思，忽然听见教室里一片哗然，再片刻的安静后，郑秋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了整层教学楼的寂静。
　　“芮芮！”
　　徐芮眼皮猛地一跳，她再也顾不上柳萤了，飞快地跑回教室往里一看，却发现本该关闭的教室多媒体电视居然自动打开了，上面播放的正是她刚才正在回复的帖子内容！
　　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听到隔壁班也突然响起了与自己班相似的喧哗声，且这些声音越来越大，有要把她淹没的趋势了。
　　柳萤慢慢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她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天空，不知哪里的一阵风将方才一直笼在学校顶上的乌云吹散了，虽无明月，稀星点点仍是光。


第55章这女的关系很硬
　　所有人都在讨论昨天全校多媒体被入侵的事情,据说当时全校都在看电视。
　　上面有海州市中心医院的监控画面,里面的徐芮和郑秋正贴着玻璃窗偷拍，也有郑秋跟徐芮的微信聊天记录，还有论坛后台的截图等等铁证……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通广大的黑客大神的手笔如此干脆。
　　原来是姐妹反目的报复行为啊,这事儿跟关若玉并无干系,吃瓜群众们恍然大悟。
　　先前在班上受了不少白眼的关若玉这两天顿时神清气爽走路都能哼出小曲子来。
　　“柳萤你知道吗？今天老薛一直想来找我道歉,我这回怎么说都不见他了，谁让他不信任我这个十多年的发小的。”
　　关若玉趴在课桌上眉飞色舞地跟柳萤聊八卦:“还有啊，听说郑秋跟徐芮早上跑去曾小柔班上闹事了，压着曾小柔打,还说卢雪欢的事是她主使的,学校里都传疯了！”
　　勤奋的好孩子柳萤无心八卦，饶是关若玉在耳边念了半天，她也没有要多过问一句的意思。
　　“柳萤啊你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找张胖帮忙的？是傅涟跟你提的吗？”
　　关若玉问不出柳萤是怎么知道幕后凶手是徐芮和郑秋,只好把问题转到了这个方向上。
　　没错，这次柳萤跑去找了傅涟的好朋友张胖帮忙，这位其貌不扬的小胖子果真没有辜负柳萤的期待，是个十足的技术宅，轻轻松松就入侵了徐芮和郑秋的手机,甚至连学校的系统也被他几分钟给破解了。
　　“这小意思,想当年我还读初一那会儿，美国那边的黑客联合想搞咱们中国，结果我们红客联盟的老大指挥着我们在他们的白宫首页上挂了一个小时的国旗。”
　　张胖对此并不以为然,在傅涟的指示下，他对柳萤这个嫂子的话很是遵从。
　　不过这个方才还在大谈攻破白宫主页的小胖子后来还是有点心虚：“嫂子，要是我把学校系统黑了然后被老师揪出来，你记得让老傅帮我跟老师求求情，我可不想被请家长。”
　　说到请家长，这个小胖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屁股，显然对此有过一定经验了……
　　总之张胖这事儿做得尤为漂亮，黑得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留。
　　就连关若玉还是后来张胖透露了口风后，她才知道是柳萤让张胖帮着查那两个女生才洗刷她的冤屈的。
　　“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啊以后好好做人闷声做事，别老咋咋呼呼的逞嘴强，知道了吧？”
　　柳萤摸了摸关若玉的脑袋把大黄狗当年教育自己的话对着她说了一番，后者被教育得又羞又愧，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柳萤，下次我肯定不说了直接揍就完事了。”
　　“……”
　　行吧，这样理解总比之前光放狠话不动手最后还背锅来得好点。
　　郑秋和徐芮现在如何，卢雪欢在医院又怎么样，柳萤全都不关心。
　　正如医院那条大黄狗曾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很多时候是等不到正义使者降临的，只有恶人互相攀咬才会让他们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柳萤自认为不是所谓的正义使者，她只是个安静的吃瓜群众罢了。
　　现在吃瓜群众想要回归安宁的学习日常，想考清华北大当学霸，想数学稳定及格，不想继续跟那些人牵扯不清了。
　　小张老师的英语课一如既往是柳萤不断站起来回答问题。
　　遇到其他同学不会翻译的长难句，“柳萤起来翻译下。”
　　遇到其他同学没学过的陌生单词或是同词异意，“柳萤起来解释下这个。”
　　一节课下来，柳萤差不多站起来又坐下数十次，…要是放在别的同学身上大家都只会觉得这人好爱秀爱表现自己，但是换成柳萤就没问题了。
　　一来柳萤脾气向来温和友善从不得罪人，二来大家都见识到了这姑娘的英语水平，就连嫉妒都让人生不起，因为甩开别的同学一大截了。
　　当你领先别人一点点的时候得到的可能只是嫉妒和无限的攻击，但是当你站得够高领先太多的时候，你就是神。
　　同理可参考霸榜专业户傅涟，有这人的存在后，所有人都只能争第二了。
　　不过柳萤没有注意到的是，这节课教室后面坐了个看着和蔼可亲的胖老头。他一直眯着眼暗暗地观察她，在柳萤起来用英语朗读课文段落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一下课，小张老师就把柳萤叫到了办公室，向她介绍坐在对面的那个胖老头：“柳萤，这就是我们海城中学的王校长，他也拿过英语专业的博士学位呢！”
　　普通的学生基本是没有机会见到校长的，柳萤作为其中一员，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全国前十高中的校长。十多岁的小姑娘难免有些紧张，却还是保持着礼貌和镇定，甜甜地跟校长问了声好。
　　“小张啊，虽然你也是刚入职不久，但是看得出你教育水平很不错嘛，上次月考有两个同学进入红榜，而且还教出了柳萤这么优秀的学生。”
　　王校长先是笑呵呵地夸奖了一番小张老师，而是将视线移到了一旁安静站着的柳萤身上：“柳萤同学，你是之前在国外生活过吗？”
　　在得到柳萤否认的答案后，王校长脸上也闪过微微的诧异，他开玩笑道：“你的口音比你们小张老师还要正一些呢，要知道她可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啊。”
　　柳萤连连谦虚着说没有，其实她只是因为对于语言方面比较敏感而已，看英美剧的时候跟着说一遍就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纯正的英式口音或者美式口音。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实话的，不然欠打。
　　“是这样的，我们要在学校里选择一名同学去代表我们学校参加第四届十国圆桌会，海城中学前些年都有参加，但是最后都没能入围决赛代表我们中方登上舞台，这次小张老师在我面前极力推选你，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就在今天晚自习来学校礼堂参加本校的初试吧。”
　　柳萤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
　　十国圆桌会是什么东西？
　　其实也不怪她，初中那会儿她在的学校是极差的常宁中学，后来又被送去长任医院，自然不知道这几年高中生中最有名的十国圆桌会。
　　王校长离去后，小张老师耐着性子跟柳萤解释：“是这样的，我们会先在学校里选出一个学生代表海城中学去跟国内其他名校的学生进行纯英语辩论演讲等竞赛，然后选出最优秀的一位去参加十国圆桌会，去年我们学校去的是傅涟，但是他也没能进圆桌会，最后一轮被北海高中的淘汰了……”
　　小张老师很是可惜地摇摇头，把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去年要是让傅涟去多好啊，那个韩国的小男生被称为什么三千年出的美男子，要是傅涟往他旁边一站，绝对能秒杀他！”
　　柳萤轻咳一声提示小张老师注意形象，后者跟学生打成一片丝毫不在意，摆了摆手道：“你别轻敌，你也要争取过初试代表海城出战，要知道你的对手可是三个年级的特尖班和尖子班选出来的学霸，整个学校普通班能去海选的，就你一人！”
　　柳萤能拥有海选的资格，除去一直以来的优异英语成绩之外，也与之前在文艺汇演上的出色表现有关。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
　　高一33的全体老师，都跑去校长和主任那儿强烈推荐了一波自己这个学生。
　　本就是班主任又教英语的小张老师且不提，语文老师夸奖柳萤的语言组织能力好，历史老师夸她对世界史和中国史都了解，政治老师夸她对马哲理解透彻且深谙世界时政，地理老师也跑出来苦思冥想找了个理由，夸柳萤对世界地理熟悉。这些人夸得天花乱坠，就差把她塑造成千年难得的天才学生了。
　　就连教数学的周老师也被他们拖去了，这无辜的老先生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个理由——这小姑娘声音还挺好听的，说不定在辩论和演讲的时候会因此取得优势呢！
　　就这样，柳萤成了唯一有资格去海选的普通班学生。
　　说到底，这帮老师也是想争口气。
　　作为排在尾巴的普通班，学校里有什么大活动都不会带上他们玩，要轮也是从特尖班轮到那几个尖子班，哪里轮得到他们默默无名的高一33班。
　　好不容易出了个有望争光的苗子，这帮老师还不得拼命帮着柳萤争取吗？
　　到了晚自习的点，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围住了柳萤，每个人都拍拍她的肩膀为她打气。
　　“柳萤啊，等会儿到了学校礼堂你不要紧张啊，就按着平时英语课的水平表现就好了。”
　　“怎么这么教孩子！柳萤你记得要霸气点，别顾忌他们是学长学姐，反正不能输气势！”
　　“我们要不带上班上同学去给柳萤加油？”
　　“不行！这节晚自习是我的，我要讲卷子！”
　　心情复杂的柳萤离开办公室时，还隐约能听到数学老师跟历史老师就今天的晚自习到底归谁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他们班的老师还真是有些可爱呢……
　　到达学校礼堂后，柳萤才发现来参加海选的人远超自己的想象。
　　每个年级有一个特尖班，九个尖子班，每个班再选出数名学生，现在汇聚在礼堂的竟然也有一两百个人了。
　　柳萤进来的时候门口有人递上一个小册子：“同学，你是哪个班的？等我核对下信息再入场。”
　　“高一33班，柳萤。”
　　柳萤话音刚落下，附件的几个学生都愣住了，有人迟疑着开口：“33班？不是尖子班吧？”
　　“这不是尖子班才有名额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啊？”
　　柳萤没有半点窘迫，她纯然当没听见那几个陌生同学的私语，礼貌地对着负责登记的人询问道：“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对方在纸上找了找，果然找到了柳萤的名字，确认后错身让柳萤入场。
　　不过与之相伴随的，是海选还没正式开始，柳萤就成了场中多人注意的焦点。
　　这个普通班进来的女生，看来关系很硬啊！


第56章 那女生腿长貌美
　　大礼堂的气氛有些严肃,毕竟这场比赛决定着谁能代表海城中学去参加比赛,获胜的人将会拥有极高的荣誉。
　　大家自觉地根据自己的年级和班级分开坐散着，三三两两的小声讨论着等一下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柳萤身边并无熟悉的人，她只得一个人坐在角落安静等着比赛开始。
　　边上偶尔有几个同学望着柳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无非就是好奇为什么今年会有个普通班的学生破格进来。
　　不过她没有这么多工夫来理会他们,她还在想等会儿可能会选取的选拔方式。
　　柳英知道自己身后寄托着诸位老师的期望,她虽说不保证一定获胜，但是也想尽量表现好一点，不给自己班丢脸。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柳萤抬头往门外一看,只见傅涟和江敬深一前一后踏入大礼堂。
　　门口负责登记的人看起来对他们也很熟悉,并没有像对待柳萤那样要求核实信息，而是直接放他们进来了。
　　不过想来也正常，他们两个都是特尖班的优等生。会出现在这里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更何况傅涟去年也是代表了学校出战取得了国内第二名的成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傅涟和江敬深极有默契的一起向着柳萤这边走来。
　　“好奇怪呀，他们认识吗？”有人见状不由疑惑发问。
　　这时候有人解开了答案：“你不知道吗？那个女生是高一的小校花，跟傅涟好像有一腿。”
　　“原来是傍上傅涟这个大腿了啊！”
　　于是柳莹的背景又更加高深莫测起来，听力极好的柳萤听到这种话后，都不免有些脸上发烧,真尴尬。
　　不过这时候她可没工夫去反驳那些人的问话,因为傅涟过来的第一句就让边上的吃瓜群众们，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你居然也来了，那我们这次看来只能给你当陪衬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反而表情格外认真。
　　而边上的江敬深竟然也没有反对，甚至还点了点头赞同傅涟的话：“柳莹在的话，我们两个基本都没有戏了。”
　　这是对柳莹实力的直接赞赏，毕竟她也是曾经用自己的英语水平征服了傅涟和江敬深。
　　不过对于边上的群众们来说，傅涟和江敬深刚才说的话没人会信，就像是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还是彩虹色的。
　　果然这些学霸们都爱商业互吹啊！
　　柳萤还没来得及反驳这两人一句，台上忽然走来了一个人，正是先前看到的那位胖胖的王校长。
　　他带着慈祥的笑，暗暗的环视四周打量着所有人。
　　在些许沉默后，王校长才开了口：“同学们，你们都是我们海城中学的优秀学生。在前几年的比赛中海城中学都没能获得参加十国圆桌会议的资格。希望今年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比赛的同学，能够站在那个舞台上展现出我们海城中学的风采！”
　　他也不指望海城中学真能出个中方代表了，毕竟放到全国范围内后，比海城优秀的学校并不算少。
　　随着王校长话音的落下，他身后的巨大荧幕上也出现了这次比赛的规则。
　　每个人都会抽取一张题目卡，上面可能会有历史事件或者近年的新闻时事，要求参赛者用全英文对此事件进行简述，以及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
　　这次并没有设置特别的评委，只有王校长一人而已，此刻在场的其他全部同学就是大众评审。
　　“如果连学本校的竞争对手都不能说服，那还怎么样在国际舞台上去说服来自国外的那些竞争者呢？”
　　这是王校长的原话。
　　柳莹一直就坐在角落，所以轮到她上去抽选问题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已经抽选得差不多了。
　　江敬深和傅涟跟着柳萤一起走上去，三人抽取问题后互相都没有隐瞒，坦诚的把纸张正面朝上露出来。
　　只见傅涟的问题卡上的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庄王一鸣惊人。
　　江敬深的问题是:袁隆平改良水稻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
　　柳莹抽到的问题则不是国内的事件了，而是国际相关:美国南北战争与黑奴解放。
　　由此可见这次比赛的问题提得范围之大，三人之间竟然没有丝毫的重合点。
　　而且也能看出这次要求非常严格，但不仅要求学生拥有优秀的英语口语表达能力，还需要大家对于时事和历史事件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以及犀利的观点。
　　这些学生如果仅仅只是英语口语好，很可能连题目是什么，在讲什么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所以这次选拔要求不多，实则非常之难。
　　对于这群高中生来说，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英语竞赛。
　　没有卷子不用做题。但是光是在脑子里面回想命题的试卷，就已经浪费了一定的时间了。
　　到上台的时候，超过半数的人要么就是结结巴巴不知所云，要么就是观点条理不够清晰。
　　所以每个人都在尽量避免第一个上台，想拥有很多的打腹稿的时间。
　　王校长对此也没觉得不公平，他直接说:“如果连先上台发言的勇气都没有，那到时候去了十国圆桌会估计也是缩手缩脚。”
　　简而言之，后登台者固然会拥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但是在王校长那儿的基础分也都随之降低了。
　　傅涟歪着头对柳萤眨了眨眼睛，朗声笑道:“既然这样的话，就让我先上去为你击垮接下来的竞争对手的信心吧，你记得待会儿，要表现的比我更好哦。”
　　语罢，他把问题卡往桌上一按，起身洒脱地推开椅子径直步上礼堂高台。
　　不得不说，傅涟的这次演讲是非常成功的。
　　先是清晰的讲述了楚庄王一鸣惊人的事件，然后又条理清晰的列出了自己的观点，甚至还举出了不少例子进行反证。
　　第一个上台的傅涟，果真如他所言打击了好些人的信心。
　　接下来上台的两个男生虽然说的还算不错，也获得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但是跟傅涟刚才的表现比起来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傅涟珠玉在前，自觉比不过的众人不太想上台，都想准备准备再上去。
　　柳萤本来不喜欢出风头，但是她想赶紧说完然后回去写没写完的数学作业……
　　于是再到第三个男生下来的时候，柳萤上台了。
　　柳萤觉得真的应该感谢今天上午的时候，历史老师顺口提了提南北战争的事情，现在她张口就来都不用回想太多。
　　*
　　“比赛的结果怎么样？”
　　小张老师对着刚进来的政治老师拼命追问，不过后者蹲在礼堂外面半天也听不见动静所以提前回来了，并不知道结果。
　　“这次我们柳萤比赛到底怎么样啊？这小姑娘这么小一个，别被其他班的学生给欺负了呀。要是这次她输得太惨然后哭鼻子了，那怎么办呀？”
　　小张老师愁绪渐起，托着腮在办公桌上不住叹气。
　　“就你一天到晚操心这种事情！”
　　周老师瞪了一眼小张老师，有些不愉快的说:“柳萤上周被我的鸡毛掸子打了10下都没有哭鼻子，怎么就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鼻子呢？我教的学生里面可没有这么没用的！”
　　小张老师有些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周老师你居然敢打学生小心被举报！而且柳萤看着那么小，又是第一次跟其他班的学生竞赛，他们要是欺负咱们柳萤是普通班的，那可怎么办呀？”
　　“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要有点信心好不好？”
　　周老师正准备教育一番小张老师，就看到办公室门外站了个矮小的身影，也不知道柳萤到了多久了，听了多少他们刚才说的话。
　　她脸上没有笑容，但是也没有小张老师预想中的哭鼻子，跟平常一模一样看不出端倪。
　　“柳萤，怎么了？”
　　小张老师心下一凉，心想这糟了呀，孩子自闭怎么办？赶紧开导一番才行。
　　就在她准备上前好好安抚柳萤一顿，甚至准备把张小四先前放在办公室的糖果摸出来给柳萤的时候，柳萤却没忍住，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小张老师不用担心我哭鼻子啦，我已经通过初试了。”
　　小张老师面上顿时大喜，办公室其他老师也在片刻的沉寂以后也开始没形象地欢庆起来。
　　就连本来装着无所谓严肃模样的周老师，这会儿嘴角也忍不住的往上翘，小声地念叨。
　　“好的很呐，好得很！”
　　在比赛结束后所有的学生都不再猜测柳萤的背景了，因为大家输得心服口服。
　　无论是在英语发音上还是在问题的阐释清晰度上和自身观点的深入探讨下，甚至就连在台上的沉稳表现和张力，他们都不如这个高一的小姑娘。
　　傅涟刚才说的那番话果然不是谦虚，她比傅涟还要强。
　　小张老师拉着柳萤，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不过好歹她还记得说正事:“既然初试已经过了那你就得好好准备一下接下来的对外比赛了。英语方面我没有办法再帮你提升什么了，你可以多请教一下其他科的老师，让他们帮你讲一讲国内外大事件，也可以多看看十国圆桌会的视频。”
　　柳萤心里却惦记着另一件事:“老师，去年傅涟也去参加了这个比赛吗？”
　　“是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去年我们学校的代表就是他，而且傅涟在全国几十所中学中脱颖而出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呢。”
　　全国第二名对于其他学生来说恐怕真的是难得的好成绩，但是对于向来做惯了第一的傅涟来说，这恐怕是人生当中一次惨烈的滑铁卢。
　　柳萤到此终于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心，她不由得追问出口:“那么到底是谁把傅涟给打败了？”
　　“说到这个我还记得呢！去年在决赛中打败傅涟的那个北海中学的女生，是个很漂亮的归国华侨女生，虽然普通话不是特别好，但是英语发音是纯正的伦敦腔，而且对于国际各种形式了如指掌，最主要的是她长得非常漂亮！”
　　小张老师强调了好几遍漂亮，柳萤顺口就问了句:“有傅涟漂亮吗？”
　　问完了柳萤就后悔了，不过小张老师显然不觉得奇怪，甚至还认真地回答::“论脸蛋她肯定没傅涟好看，而且你也好看，颜值不输她。”
　　想了想，虽然觉得有些打击柳萤，但小张老师还是开口补了一句:“不过她长得比你高很多，大概高你一个头还不止吧，而且腿又长又细！”
　　年轻女老师的关注点果然清奇。
　　看到柳萤有些哀怨的目光后，深怕自己学生还没出征就被打击信心的小张老师连忙补了一句:“但是你长得并不比她差，你超级可爱哟！”
　　然而已经晚了，一米五的柳萤已经被打击了。
　　好在周老师这时候拯救了她，他小吟一口茶后摇摇头开了口:“你说的是叫阮安娜的那个学生吧？她不行，在十国圆桌会上她的表现太差了！在国内决赛的时候，因为要演讲的题目是关于国际形势的所以有优势，但是到了和外国学生辩论的时候她并没有展现出我们中国的文化和风采，甚至连中国的一些历史典故还不如日本那个男生知道得清楚！还不如让我们学校的傅涟去呢。”
　　历史老师听到此处，默默开口:“所以柳萤今年你上之前，给我天天晚自习来办公室背历史书。”
　　“怎么光是背历史书，我的语文也得背啊！”
　　语文老师打断了历史老师的话，毫不客气的加入了争夺战。
　　非常漂亮的，且打败了傅涟的女生吗？
　　柳萤心中忽地浮出了莫名的期待。


第57章 她是小可爱
　　秋意渐浓,暗灰色的厚云遮住阳光,偶有几阵风吹过惊得人身上鸡皮疙瘩顿起，就连学校的流浪猫和流浪狗也渐渐少了足迹，想来也是觅食过后减少了活动时间,都躲避在狭小的空间内遮挡,毕竟寒风层层凉。
　　一辆出租车停在海城中学门口,车门打开后率先露出来的是一双白腻的腿。
　　虽说不是陶瓷般的亮白，却也光润亮泽圆纤得当，最主要是它长度惊人，远超普通女生。
　　那长腿迈出出租车,一双小巧的黑色中跟小羊皮靴子蹬在地上,一个极其高挑丰满的女生出现在海城中学校门口。
　　她身上有着与国内普通高中女生截然相反的气质，简单的吊带褡件牛仔外套配同系的牛仔裙，尽管天气转冷也还是光着大长腿,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看着都是远超年纪的成熟。
　　她遥望着海城的校门微微一笑,抬手取了墨镜，一张艳丽的好似晨露玫瑰般的娇嫩脸庞瞬间展露出来。
　　这女生撩了撩自己微卷的长发，笑着对那校门打了声招呼:“hello，haichengmiddleschool！”
　　在海城的门卫处登记后，这女生得以顺利入校。
　　她好似没有特别的目标,一路悠哉悠哉地从校门口慢悠悠地晃着,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海城校内的一切事物，嘴里小声念叨着无人听懂的话。
　　尽管她只是随意地漫步在海城中学的校园内，却还是难免地吸引到了太多目光。
　　因为太不一样了。
　　无论是那头在海城中学明令禁止的卷发,还是那身随意又火辣的装扮，亦或是她脸上明显可见的妆，在一群身着灰白相见海城校服的学生中间都太过醒目了。
　　更何况她本身就长得高挑又漂亮，好看的人在哪儿都会引来旁人的注视的，这是人类天性使然。
　　她绕着学校的音乐楼和图书馆转了好几圈后终于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对着旁边正在偷偷看自己的一个小男生招了招手，面露迷人的微笑：“你，过来。”
　　被叫到的男生正巧就是张胖。
　　这位宅男还以为是自己偷窥的行为引来了对方的反感，加上这女生太过新潮的打扮让他有些发虚，要知道对方这身打扮可真是像极了他最近正在玩的一款游戏的女主角！被叫住的一瞬间张胖竟紧张得涨红了脸，他有些忐忑地挪到了这女生旁边，抬着自己圆脑袋无辜地看着她。
　　“你们的教……teachingbuilding，哪儿？”
　　这姑娘一开口，张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说话的时候很慢不提，说话的时候还像是记不住词汇似的中途冒出个英文单词，张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琢磨着刚才她念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他身为宅男精通日语，但是对于英文是一头雾水。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懂。”
　　张胖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只能不好意思地又问了一遍。
　　那女生皱着眉也苦苦思索着相符合的中文，不过她最后还是放弃了，摊了摊手决定自己找。
　　就在这时候，张胖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眼前一亮，头上冒出的冷汗瞬间就缩了回去，兴奋地冲着那女生招手喊道：“柳萤！嫂子！快来帮帮小弟我！”
　　高个子女生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小巧可爱的女生朝着这边走来，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小小的脸蛋精巧又可爱，尤其是那双溜圆乌黑的眼，在极浅的肤色衬托下显得尤为漂亮。
　　“像颗会发光的黑宝石——尽管这样的形容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地念了一句。
　　柳萤默默地听着张胖在那儿小声嘀咕：“估计是个日韩留学生，语言不通呢。”
　　边上的高个女生虽说不太会说中文，但是很显然听还是听得懂的，她皱着眉否认：“不，不是留学生，我是中国人。”
　　最后五个字倒是念得字正腔圆，看得出来她练习了不少次了。
　　“我要去高一……不对，现在是高二1班，去找傅涟。”
　　那个漂亮女生一连串英语对着柳萤发问，她甚至在说完后还弯腰捧住了柳萤的小脸，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可爱的甜心女孩，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好吗？”
　　尾音拖长又性感，跟猫爪挠似的撩人。
　　柳萤没有因为她这亲近而脸红，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只是平淡地扫了对方一眼，然后点点头“好的，跟我走吧。”
　　“真是个精灵似的小可爱呢，难以相信海城这么死板的中学竟然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宝贝，不过很遗憾，这身丑陋的灰色肥大的灰色制服让你的颜值损失了不少。要是你转到我们北海中学，就会发现那儿的英式小西装裙与你才是最佳搭配。”
　　发现柳萤能够无障碍听懂自己的话后，这位女生便一口英语不断地同她说着话，再也不用那结结巴巴的中文了。
　　而柳萤也差不多完全猜出了她的身份，尽管她还没有看往年的十国圆桌会，但是眼前这女生不熟练的中文，母语般熟练的英语口语，以及……那双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大长腿，都表明了她的身份。
　　北海中学，阮安娜。
　　*
　　北海中学位于北海市，距离海州市并不远，两所同在临海城市的中学风格却截然不同。
　　海城中学是典型的中国式教育，任何中国学生都会熟悉它的教学模式。
　　而北海中学截然相反，或许是因为北海市有大量归国华侨，所以这所重点高中的学生也以二代华侨以及外国留学生为主，校内通用的语言为英语，就连授课大部分也是纯英文授课。
　　北海中学的风格更像是英美式教育，自由且开放，所以从那儿出来的阮安娜也是这样的性子。
　　“他今天下午有个网球赛，你先在外面等等吧，结束了再去找他。”
　　柳萤领着阮安娜抵达了网球场外围，还没靠近就可以看见边上围了些人了，都是今天来看比赛的人。
　　“谢谢你，宝贝。”阮安娜俯身贴了贴柳萤的脸蛋，声音里毫不掩饰快乐：“你跟傅涟一样可爱。”
　　“……”
　　傅涟，可爱吗？
　　柳萤忍不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然而印象中的傅涟先是霸道又直男，后来虽说没有那么惹人厌了，不过似乎越来越沙雕，怎么样都跟可爱扯不上关系吧？
　　阮安娜却并部继续同柳萤说话了，她径直走到网球场边上，正巧傅涟一击漂亮的外旋球得了分结束了这局比赛，她随即丝毫不顾及外人眼光地大声呼喊：“hi傅涟！这儿！”
　　傅涟二字叫得亦是字正腔圆，想来也是练习过许久。
　　傅涟走到场边放下球拍擦了擦汗，听到阮安娜的声音后抬起头往她那边看去，视线长久地定在那个方向，而后忽然站起了身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外面走去。
　　“我亲爱的傅涟，你果然也是想念我了吗？来让我好好地拥抱下你吧！”
　　阮安娜这次没用英语说了，而是换成了中文熟练地与傅涟说着话，显然这些台词她早已打过腹稿排练多次，此刻说来没有丝毫生涩感。
　　阮安娜并不比傅涟矮，这会儿又穿了双有跟的小皮靴，拦在他面前居然看着差不多高。
　　而那双细腻光滑的大长腿微微斜拦住傅涟的去路，她拨开散在眼前的一缕发，檀口微启，声音也温柔下来：“我在确定自己战胜了查理斯取得代表北海中学出战的名额后，就直接请了假过来了，我要亲眼见证你在海城的胜利，我的傅涟。”
　　傅涟被阮安娜挡住了大半个身子，他听完阮安娜的话后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语气平淡地对她说：“可是我们学校的比赛在昨晚就结束了。”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阮安娜嘴里说着遗憾，可是面上的笑容却不减半分，她歪着头用食指点了点傅涟的胸口：“但是我们还可以去进行一次愉快的约会不是吗？当初约好了，如果你输给我了，就得陪我约会，可是你居然耍赖直接回海州市了。”
　　傅涟往后避开阮安娜的手，微微皱了皱眉：“那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没答应。”
　　“好吧，男人果然都是骗子，那就这样说定了，要是今年你还是输给我了，那你就得陪我约两次会，怎么样？”
　　阮安娜语气轻快，但是看这样子对于自己的胜利早是志在必得。
　　傅涟的视线避开她落在不远处，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就在阮安娜准备迎上去挽上他的胳膊之时，傅涟轻声开了口：“麻烦让一下，你挡我路了。”
　　与阮安娜错开身子后，他才微笑着回过头，语气没有半点失落不说反而还带了明显的骄傲之意：“还有，今年代表海城中学的不是我，是她。”
　　然后，阮安娜就看见傅涟小跑着奔向站在不远处樟树旁的一个女孩，他脸上那无法抑制的灿烂笑容和亮闪闪的眼神，是她从未在冷静又傲然的傅涟身上见过的。
　　高高的马尾，漂亮又冷淡的脸，肥大却无法遮掩她美好外表的灰白色海城校服。
　　是那个带她过来的小可爱。


第58章 那可真是帅的一批！
　　阮安娜的到来恰如一颗丢进池塘的石子,把沉寂的水面惊起一圈圈的涟漪,以至于她离去后仍时不时有人谈起来网球场特意找傅涟的那个惊艳大长腿女生。
　　当然，大长腿得重点标注。
　　不过傅涟当时的冷淡态度让那个心高气傲的公主扭头就走了，虽然后者很可能是误会了他和柳萤的关系,不屑做第三者。
　　傅涟对阮安娜的到来和离去都不在意,但是发现柳萤好像也没什么波动的模样,他的心情顿时变得不妙，好似猫抓狗挠，又是着急又是委屈。
　　好歹该有些在意的模样啊，难道就不担心他这么酷帅又温柔的男神被别的妹子抢走吗！
　　“你可能不认识他吧,那个女生叫阮安娜,是北海中学参加十国圆桌会的代表，你出去参战的时候的最强对手就是她了，其他学生都算不上什么,她倒真的有两把涮子,牙尖嘴利，你说一句她能反驳你十句。”
　　晚自习给柳萤讲解完数学题中途休息的时候，傅涟好似无意的这样提了一句话。
　　他偷偷的观察着柳萤脸上的表情，不过没有任何意外，后者依然是神情专注认真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本5年高考三年模拟,似乎那本书上面的知识点和练习题远比傅涟以及阮安娜来得有吸引力。
　　老实说傅涟有点受打击,可是奈何这样对待自己的是柳萤，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矮子。
　　他还能怎么办？只能一再主动的再次试图暗示。
　　“你觉得阮安娜怎么样？她好像还蛮受其他男生欢迎的，今天我回去以后张胖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说让我帮着要个阮安娜的号码,还说她长得像他的梦中女神。”
　　柳萤头也不抬，用中性笔抵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那道函数题，她好像有些困惑了，盯着那处半天没动笔。
　　直到傅涟都快着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柳萤才开始动笔写解题步骤，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运算过程确定没出现失误后，才把习题册往傅涟的面前推了推，轻声道:“这道题我不知道解题思路对不对，你帮我看看。”
　　傅涟着实是个好家教，在他的教学下最近柳萤的数学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至少这道难题她也能自己解出来了。
　　“阮安娜——”
　　傅涟开口正要再刺激刺激柳萤，后者却终于抬了头，那对平静的漆黑眼眸里隐藏了极淡极淡的情绪，她眨了眨眼把它们全然掩去，只认真看着傅涟，好似有些疑惑地发问:“你这么喜欢那个叫阮安娜的女生吗？那为什么今天不跟她约会呢？”
　　“我才没有喜欢她呢！”傅涟矢口否认。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你一直在提她的名字？”
　　柳萤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回来，看了看错题后继续思考。
　　坐在她对面的傅涟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明明在课堂上在演讲比赛上在任何场合都能够侃侃而谈的，他这时候却觉得像是有块棉花堵住了嗓子，怎么说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顺利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林启山教自己追妹子的那些窍门他近日都用了个遍，刚才更是用上了最强一招“刺激战场”————用别的女生刺激柳萤让她吃醋重视自己！
　　可是怎么看，这计必杀招也像是失败了……
　　他只得委屈巴巴地望一眼小矮子，又试着开口约她:“那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游乐园怎么样？西城那边的游乐园新建了一个全国最大的摩天轮，听说晚上九点开始还会有烟火大会，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他说着说着眼睛里的光就越发闪亮了，显然已经在心底偷偷想象跟柳萤一起坐在摩天轮上看烟火的场景。
　　“周末？”
　　柳萤微微愣了下，有些抱歉地回答:“可是我这周末有点事。”
　　傅涟顿时急了，虽说摩天轮就在那儿不会飞走，但是浪漫的烟花可就那么一天！
　　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把头放在课桌上晃来晃去，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柳萤，小声地一遍遍嘀咕:“求你了嘛，我是真的好久都没一起去过游乐园了，上一次去还是小学呢！我性格太孤僻现在都找不到人陪我一起去，你就陪陪我好不好？”
　　柳萤听了真想白他一眼。
　　说什么没人陪他去都是假话，不然阮安娜的约会邀请是怎么回事？
　　更不要提海城中学那么多学妹，甚至是学弟都在等着要傅涟的电话号码等着约他出去了，这家伙撒谎也不经由脑子，张口就来胡说八道。
　　尽管傅涟卖得一手好萌，柳萤这次却再没像往常一样顺从他意，而是继续摇头回绝。
　　傅涟毕竟不是蠢货，以他的智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再联想到前几个周柳萤在做的事……
　　他眉毛一扬，抬高声音急促问道:“你不会跟我小叔又在搞什么事情吧？”
　　这次柳萤没有吭声，她现在不想骗傅涟。
　　看到柳萤的反应后，傅涟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呢？
　　他眉毛都快皱到一起，语气严肃了起来:“我现在都没有跟小叔的联系方式了，给他打电话永远都是关机，你告诉我他现在的号码是多少？你们两个现在准备怎么做？”
　　不过看到柳萤的脸色变得不太对劲后，他还是解释道:“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你们做什么事，而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你知道的我认识的朋友比较多，说不定能够让你们的目的更快完成呢。”
　　柳萤没有直接拒绝傅涟的好意，但是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可是这次的话只有我自己去才行，而且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你不用想的那么复杂。”
　　柳萤说得轻巧，但是傅涟并不相信。
　　其实早在柳萤承认自己是从长任医院出来的以后，傅涟私下就偷偷的查过了这个医院的消息了。
　　倒不是怕柳萤真的是神经病，而是他曾经听说过这所医院的内幕，所谓的青少年精神疾病医院似乎并不是什么正规的部门。
　　结果一查才发现这医院不简单，这所医院任何情况都是保密的。更重要的是这所医院后面似乎有不少大人物在支撑，就连他找了好多关系都撬不到半点内幕。
　　现在柳萤被傅洲寒带着想要跟长任医院做对，傅涟会放心才怪呢。
　　柳萤看着他又急又气的样子，慢吞吞地补了一句:“如果不放心的话，那你就陪我去好了。”
　　“需要穿上夜行衣吗？还是需要借一些武器，枪支这类东西管制太严重，我可能弄不到手。不过我有一把特别好用的多功能军刀，到时候我把它带着，如果遇到了意外，你就站我身后躲起来就好了。”
　　柳萤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你不需要进医院的门，你就在外面给我好好等着就行了。”
　　要是真的带把军刀进长任医院，柳萤相信傅涟这辈子估计都别想再出来了，就等着在医院里吃番茄炒西红柿，土豆炖马铃薯吧。
　　听到柳萤答应要带自己一起去后傅涟的心顿时放下，精神也好了许多，继续兴致勃勃的想要给柳萤讲题。
　　不过柳萤这次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勤奋，而是直接把作业本收了回去，在自己的书包里翻了翻，摸出一样东西放到傅涟的手上。
　　“这是这是什么？”
　　刚问出口傅涟就认出来了，他眼睛一亮，拿着那个黑色的网球护腕看了又看，眉梢的笑完全止不住。
　　尽管竭力还想装作淡定模样，不过显然无法做到，他灿烂笑着问柳萤:“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这不是礼物，这是奖励。”
　　柳萤神情平淡的解释着:“今天你不是在打网球比赛吗？我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就顺便买了这个。”
　　这口吻说得很是无所谓，好像真就是顺手买回来似的，不过同为死要面子的傲娇傅涟才不会上当呢！
　　他一下子就戳破了柳萤的谎话:“比赛是下午才开始的吧？你提前就买了给我的奖励，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吗？”
　　眼看傅涟又要因此而臭屁起来，柳萤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没有，你想多了。如果输了的话，那就是安慰奖了。”
　　不过这句话也没能打击到傅涟，或者依然是笑意满满。
　　尽管下午他早就脱下了运动服，换上了海城的校服，可是现在依然第一时间将那护腕戴在了手上。
　　他抬着自己的手腕往柳萤的眼前凑了凑，声音听着又是臭屁又是期待，就好像一条做把球叼回来的狗似的等待主人表扬:“你看看小矮子，这个护腕跟我强壮的手腕是不是很配？你的眼光真不错！”
　　其实哪里有什么配不配，这只是一款最基础的黑色护腕罢了，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只不过是柳萤送的，所以在他眼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约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傅涟的臭屁炫耀心理尚在持续，且越演越烈，在第二天体育课的时候，这厮换上运动服后又仔细地戴上了柳萤送的护腕，瞄到周围无人后还偷偷放在嘴边亲了亲。
　　“今儿老傅吃药了吧？这么猛！”
　　“而且动作还格外骚包，是嫂子又来看了吗？”
　　中场休息的时候，被傅涟压着打了半天的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嘀咕。
　　傅涟见状眼睛一亮，难得的没有一个人蹲角落闭目养神，而是跟着凑了过去。
　　“这个护腕，帅吧？”
　　在自己兄弟面前晃了晃手，傅涟难掩话中的嘚瑟意味。
　　“还行，挺帅的。”
　　“好看好看，老傅让让，挡着我吹风了。”
　　并没有人仔细看他的手，男生们都关心球鞋，谁关心个毫无亮点的护腕啊！
　　尽管听到的是这样敷衍的回答，傅涟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了。
　　偏偏嘴快的薛盛阳瞄了一眼，没心没肺地念了句:“有啥啊？我看着就一普通护腕啊！”
　　傅涟目光一凛，声音也跟着冷下来:“你再说一遍？大声告诉我帅不帅！”
　　在这么凶残的傅涟面前，薛盛阳屈于强权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那可真是帅的一批！”
　　“帅吧？羡慕吧？想要吧？”
　　傅涟好似变脸般嘿然一笑，眉飞色舞:“不给你！这可是柳萤送给小爷的！”


第59章 真相和正义
　　秋日的天空是海州市平时难以见得的惊人蓝色,上面漂浮着几缕如丝如棉的薄云,偶有微风吹来便缓缓散去，只留下一片沉静如水的碧色。
　　公车摇摇晃晃的缓步向前，这条路是通往一个半山坡,平日里极少有人有车辆会往这儿行进,公交车也没有城区常见的堵塞,只不过因为坡面有些陡峭所以行得格外慢。
　　车上也没有旁人，只有几位看起来像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家拎着几袋菜，在靠着窗边闭目养养神，袋中的鲜活大鱼时不时剧烈摆动一下尾巴,成了车上唯一的动静。
　　柳萤有些神思恍惚,她被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眼，在她伸手遮挡眼睛之前，站在她身旁的傅涟,已经提前的抬起宽大的手掌遮在她的眼前。
　　“你是不是又晕车了？我就说我应该自己骑着单车载你过来的。”
　　“骑单车到这儿的话至少要走两个小时,要再载上我，你腿大概会累断哦。”
　　“只要你坐在后面就好像有一个发动机，肯定不觉得累。”
　　“好了，该下车了。”
　　柳萤扯了扯傅涟的袖子走下公车。
　　公交车的站牌距离长任医院门口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柳萤和傅涟需要走过去才行。
　　傅涟仍有些不安心,不由得再次提议:“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这个提议依然遭到了柳萤的反对:“你进不去,而且人越多越麻烦，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两人就在这样的闲谈之中抵达了目的地。
　　傅涟止步，远远的站在医院外面的那排大樟树下,柳萤握紧了手中捧着的那一大束艳红色康乃馨，小声叮嘱:“记着如果我超过两个小时还没有出来的话，你就先通知我妈来赎我。”
　　“如果超过一个小时你还没有出来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我二叔，让他派人的人来接你。”
　　傅涟面无表情地这样说了一句，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二叔在军方工作，要想来长任医院还真不是难事。
　　柳萤拿他没办法，只能够默默的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事情办完了再告诉你。”
　　结束短短的对话后，柳萤退后一步与傅涟挥挥手，迈向了长任医院的大门。
　　她手上的那捧鲜红色的康乃馨和书包里背的那面锦旗像是在嘲笑她一般，沉重得让她手抖。
　　而对面那熟悉的长任医院几个金色大字以及那宽敞气派的医院大门，更是刺的柳萤眼睛生疼。
　　尽管早已离去很久，她还是无法避免想起了先前自己在医院的经历。
　　在走向医院门口的时候，那些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彷徨犹豫以及害怕忽地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来，让她原本坚定的脚步的变得沉重犹豫起来。
　　不能害怕，必须往前。
　　柳萤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再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后，坚定地迈开了步子朝着医院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在接见柳萤的并不是木教授。
　　据说木教授在在国内其他城市考察，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洗脑演讲还是在考虑开分院的事情，总之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柳萤这次见到的是之前给他们做“心理治疗”，私下被青少年们称为洗脑和羞辱工作的赵“医生”。
　　她先前每天的工作就是拼命贬低辱骂少年少女，让他们充满了自卑自责，然后再洗脑木教授和长任医院的伟大之处。
　　最可怕的就是……木教授他们或许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勾搭，而这个赵医生或许是说的太多把自己都骗过去了，她深信自己是在拯救孩子。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可是很少有人回来呢，我们将那些孩子们从地狱的深渊当中拯救出来，他们却都不懂得感恩，出去了没有一句问候的！”
　　那个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摇了摇头，感慨的接过了柳萤手中的鲜花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又仔细地看了看那面写着赞美之词的锦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看柳萤也越来越顺眼。
　　她翘着二郎腿手扶着椅子边缘笑眯眯的说:“易教授先前跟我提过说你现在在海城中学读书，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看来在我们医院接受了治疗后，你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
　　柳萤没有反驳，她脸上是先前在医院天天保持的乖巧微笑。
　　女孩乖顺地微微垂着头，身上穿着的也是最朴素最常见的装扮，头发也是绑的低调的马尾，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的痕迹，甚至还在还戴了一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
　　是十足十的好学生模样。
　　“是的，我初中那会儿喜欢说谎骗人。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懂事，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才采取了那样的方法。到了长任医院以后是各位老师和医生们教导了我，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是真心感谢赵医生和其他教授，所以在这个周末的时候特意过来当面谢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医院就是专门拯救你这样的孩子的，只要孩子们能变好，我们再辛苦也算不得什么的。”
　　赵医生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减，先前在医院的时候柳萤给他留下的印象就很不错，所以他的态度现在也是相当和善。
　　“不过你现在要见木教授的话恐怕没办法呢，他这几天在南山市做演讲，不过你的谢意我还是会替你转告他的。这样吧，我们正好要做这个月的入院演讲，你现在就作为一个康复患者代表去礼堂给大家讲讲话吧。”
　　想来却是讽刺至极，一个拼了命才逃离医院的人现在却要作为一个愚昧又蠢钝的形象去蛊惑其他刚进医院的人。
　　柳萤不由为此感到好笑，她扯了扯嘴角却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答应下来了。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都是开展所谓的新人动员大会，鼓励大家积极接受治疗。
　　柳萤正好需要观察这个月进入长任医院的人大约有多少，这也是她选择在今天来医院的原因之一。
　　熟悉的礼堂没有旁的装饰物，只有无数的鲜红色横幅悬在上面，还有木教授易教授等各位“教授”的半身像挂在墙面上，高高在上的凝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说来也好笑，礼堂在学校里其实也并不少见，只是上面挂着的都是伟大的领袖或者是文人教育家哲学家之类，在这儿的却是活该下地狱的魔鬼。
　　台上的台下的孩子们看来都是刚进来不久的，他们现在还尚未被磨砺得麻木不堪，看向那些“医生”的眼中也依然闪烁着怨恨和仇视的光芒。
　　而跟在赵医生身后的柳萤也备受他们关注，各种各样好奇警惕的目光都跟在她身上。
　　台上的人演讲的水准很是可笑不堪，只是反复单调又毫无感情地把医院的规章制度给念完，又将木教授等人神化得好是拯救世人的天神似的夸赞了一番。
　　柳萤在一旁听得心底发笑，但是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感同身受热泪盈眶的模样。到该鼓掌的时候她也会适时鼓掌，毕竟在医院里已经呆过一年，这种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今天有一位学员返回学校来探望各位老师，她是我们医院的一位优秀学员。在医院各个教授的悉心治疗下，她现在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那些不堪，从一个堕落的可耻的问题少女变成了现在海城中学的优等生！你们应该向她学习，她是我们长任医院的骄傲，大家鼓掌欢迎柳萤同学上台讲话！”
　　柳萤上台微微一笑后冲着下面鞠了一躬，将台下所有人环视一圈。
　　下面的那些眼神同她在海城中学看到的截然不同。后者的普通学生们目光都是蓬勃而单纯的，少有这样的负面情绪。
　　而在这里的同龄人，眼底全部深深的惊恐，彷徨，不安，怨恨和愤懑。他们就像是一群被丢到前线的孤儿，只剩无依无靠的绝望。
　　接下来的讲话非常公式化，对于柳萤来说并不困难。
　　随意捏造一些虚伪，空洞无物的夸赞溢美之词并不算什么难事。而她的演讲水平以及表达的情绪显然要比前面那些所谓的教授和医生还要来得出色不少，就连赵医生在一旁听了都不由得频频点头称赞。
　　就在柳萤讲完话准备下台之时，一只球鞋突然的向她袭来！
　　还好柳萤反应迅速地避开，那只鞋险险地擦着她的头发，啪一下击在身后的墙上，然后重重跌落在地。
　　“你也是曾经在医院受过罪的受害者吧，到现在却为这群畜生说话，你现在反过来还帮着他们说话？你这个傻逼女，我祝你出门被车撞死！”
　　更多不堪羞辱人的话语从那个男生口中溢出，他年纪看着与柳萤差不多大。
　　只不过他远没有柳萤面上的平静，少年目光中的愤怒像是火一般熊熊燃烧着，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少年很快就被人压下去，想来会被送到小黑屋或者电疗室接受惩罚吧？
　　柳萤没有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生气或者难过愤怒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垂下眼睛退后一步，走下礼堂高台。
　　“赵医生，我晚上还要去参加一个补习班，得赶紧赶回家了。能够看到您真是非常开心，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会带上我家乡的特产再来看您的。”
　　柳萤这样的恭敬态度让赵医生很是受用，点点头一挥手便让柳萤离开了。
　　*
　　难过吗？
　　柳萤走在回去的路上问自己。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依然是刚来时的漂亮蓝色，并没有因为长任医院的那些恶行而被乌云给包裹。
　　而那个恍如地狱的13号电疗室也依然跟往常一模一样，窗户的玻璃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干净又透彻，没有一点点罪恶的色泽。
　　真像是被埋在最底层的，大家都被虚无的假象给包裹着。
　　罪恶是如此，正义也是如此。
　　而她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的把那层遮住人眼睛的纱布给揭下。
　　当柳萤慢慢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眯着眼睛总是一副昏昏欲睡模样，头发都变得有些花白且蓄着大胡子的保安叫住了她:“你，再过来登记一下。”
　　边上巡逻过来的另一个保安随口道:“王刚，这个不用啦，这个我值班的时候放进来的，她那会儿已经登记过了。”
　　“不行，上面说了要严进严出！谁知道是不是哪个病崽子混出来的。”
　　叫王刚的保安摆了摆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了这样一句，然后用笔点了点桌子示意柳萤过来，粗声粗气道:“快点过来核实你的信息，不然不许出去！”
　　柳萤进了那个小小的保安亭后，像是嫌弃那张破旧的椅子似的从自己的包里面摸出了一包餐巾纸放桌上，抽出了一张纸擦了擦椅子后才坐下。
　　她慢慢地在登记本上又把自己的信息给确认了一遍后，抬眸看向那个叫王刚的中年保安:“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行行行，走吧。”王刚眯着眼，挥挥手放她出去。
　　在柳萤出门后，他像是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面前的那只笔，忽然好似刚刚看到柳萤的那包餐巾纸，嘴里嘀咕了一句:“嗨，正好拿回去擦屎用。”
　　语罢，像是怕有人来抢似的飞快把那包餐巾纸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边上的那位保安也看到这一切，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王刚摇摇头:“看你那个穷酸鬼样子，半包餐巾纸也值得你稀罕！”
　　“没办法，我就是穷惯了。”
　　刚刚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一点也不把对方的嘲讽放在心上。
　　直到轮班结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后，他才小心的掏出了那包餐巾纸，抽出夹在最中间的那张展开。
　　上面画着的赫然就是长任医院内部的详细地图，那上面标注的许多地方只允许病人和医生入内，是混进医院当保安的自己也不知道的区域。
　　他没有想到柳萤冒着大风险进来了，而且还为自己送来了现在最需要的医院内部地图。
　　这个小姑娘胆子……
　　真是大得太可怕了。


第60章它们尿了！
　　又是每周难得一遇的体育课。
　　薛盛阳抱了个篮球,却并没有跟傅涟他们一起在场上挥洒汗水,而是自己抬着头远远的看操场另一边。
　　那儿聚了群正在排队做操的高一学生。
　　“老薛，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打？该不会是昨晚嗨得太久现在废了吧？”
　　张胖这样喊了一句，换做平日总是精神满满的薛盛阳铁定一个篮球飞过去再把对方按在场上狠狠收拾一番了。
　　不过这会儿他却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头也不回,只向后面摆了摆手,闷闷的回答:“你们先玩，我一个人静会儿。”
　　“嘿，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有什么不高兴的跟兄弟们说说，让兄弟们开心开心啊！”
　　张胖的这句玩笑话,却并没能放松薛盛阳的心情。他只是又重重的叹口气,甚至还跺了跺脚以发泄心中的烦躁。
　　薛盛阳对着张胖没好气道:“你要真这么有本事，就告诉我女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我们的薛大少现在居然也开始琢磨女人问题了，难得难得。”
　　张胖嘿然一笑搓了搓手:“我喜欢的都是游戏女主动漫萝莉,我们宅男的二次元女神们可没有你那些妹子来得那么复杂。要不兄弟推荐几部新番给你去补补,跟我一起迈向死宅大门？”
　　“去去去，哪凉快去哪，别来烦我了。”薛盛阳挥挥手把不靠谱的张胖弄走。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边的队列，不过这时候高一33班的队伍已经解散了，而原本还站在那里的关若玉也没有了身影,这让薛盛阳觉得心里更加难受了。
　　关若玉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有搭理过薛盛阳了。
　　后者在知道自己误会了关若玉之后,立马就跑去她们班上想当面道歉，可惜这次对方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一直避而不见。
　　而另外一边……
　　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一直坚持说关若玉是真凶的卢雪欢,薛盛阳自己也不知答案。
　　薛盛阳仍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卢雪欢的，只是对方现在的表现与他刚开始看到的那个女神形象似乎越差越远……倒不是说她漂亮的脸被毁容了，而是她的性格似乎变得格外偏激。
　　自己明明解释了关若玉的事，卢雪欢却坚持说关若玉不一定是清白的。
　　他也答应了带卢雪欢去找最好的医生把脸整容修复好，可是上次去见她的时候，卢雪欢依然脾气暴躁的地把映出她脸的玻璃都给砸了。
　　容貌对女人这么重要吗？薛盛阳自然是喜欢漂亮女生的，最先对她心动的确是因为她出众的外表，但是要说全是因为卢雪欢长得漂亮才喜欢那是不可能的。
　　他从小到大接触过无数漂亮女生，而且现在卢雪欢被毁容了，他仍然愿意陪着她。
　　之所以坚持喜欢卢雪欢，大概还是因为对方偷偷为自己整理课桌时的那份怦然心动吧。
　　可是现在他两面都不讨好，去医院要被卢雪欢阴阳怪气的怼两句；去找关若玉，后者直接甩个脸转身就走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向来都是当大少爷被伺候着的薛盛阳觉得自己心好累，委屈极了。
　　*
　　卢雪欢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和以往的温柔女神形象了。
　　她的心情变得极端低落又绝望，脾气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焦虑不稳定。
　　而这一切源于上周的一个电话。
　　高二1班的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给卢雪欢，起先还是客气的问候了一下她的伤情，而随后话锋一转，便是问及卢雪欢能否参加这次月考。
　　月考将近，可是卢雪欢的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更何况她接下来还准备让薛盛阳送自己去做整形手术去除脸上的疤痕，怎么可能回学校呢？
　　老师知道这个状况后委婉的告知卢雪欢:特尖班的学生是不可以多次缺席考试的，如果连续三次没有入红榜，就会失去继续待在特尖班的机会。
　　老师后来又提了一句，由于卢雪欢以往的表现都还不错，所以自己在教导主任那里说了一下，卢雪欢可以在康复后降到尖子班继续学习。
　　海城中学的尖子班，对于其他学生来说依然是挤破头也难入的班级，但是陆雪欢却一点也不想进。
　　体验过在特尖班受其他学生仰望的目光，她还怎么可能愿意跌到泥土当中？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被赶出高二1班，到时候遇见了以前的同学，她又该用怎么样的样子去面对他们呢？
　　时间拖得越来越久，班主任后面的几个电话也越来越直接。
　　卢雪欢决定申请休学。
　　而这个决定也罕见的得到了她的母亲赞同，虽然后者的理由让人啼笑皆非。
　　“我说雪欢啊，明儿就让你爸爸给你办休学去！你趁着薛盛阳现在愿意出钱的时候赶紧去做个整容，还可以让医生把你整得更漂亮一点。”
　　卢母嘴里念念有词，发现卢雪欢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没有在听自己的话也不急，满心只想着未来的光明前景:“现在的男人嘛都一个样，根本不介意你是原装的还是后天改造的，只要变得更漂亮，他就会喜欢你！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整容，让医生给你多做一些项目，把鼻子隆隆，脸再弄小点。至于学校嘛晚点去也无妨，重要的是要赶紧恢复你的容貌抓住薛盛阳的心呐！”
　　好巧不巧，卢雪欢母亲的这些话恰巧被前来医院探望卢雪欢的薛盛阳给听见了。
　　虽然这些话不是卢雪欢亲口说出的，而且薛盛阳家也的确有足够的能够提供给卢雪欢整容，可是听卢雪欢母亲这样一说，再想起关若玉之前说的话……
　　薛盛阳突然心里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难道他在卢雪欢的眼里真的只是一个冤大头吗？
　　这次他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门，用笑脸去面对卢雪欢，更没有办法去继续哄她安慰她了。
　　明明门也没锁，只要再向前两步就能够进去走到她的身边了，可是薛盛阳却觉得自己握着的门把手好像被烈火灼烧了许久，变得炽热滚烫。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转身离开了。
　　那束本想送给卢雪欢的纯白玫瑰，被悄悄放在回廊处的垃圾箱上。
　　*
　　柳萤被两个毛球团子给挡住了去路。
　　刚才两只半大的小黑猫四条短腿迈得飞快奔来，直接一左一右扑在了柳萤的鞋上。
　　周围还有别的学生，柳萤索性把它们往怀里一揣，小跑着奔到了无人的后花园中。
　　环视周围观察情况后，柳萤小心地蹲下身把它们放在地上:“怎么了小家伙们？你们的干爹呢？”
　　“爸爸！追弟弟去了！”
　　头顶有白毛的小黑猫叫声尖尖的，兴许是因为由智商超高的肥橘带大的，尽管年纪虽小也没怎么跟人类相处，小猫还是比小皮球聪明许多。
　　柳萤这才发现以往总是三个黏一起的小猫少了一只，不过她也不知道它们几个的性别，纳闷道:“弟弟？你是说三黑吗？”
　　“不是，三黑是我，弟弟是二黑。”
　　另一只尾巴尖白色的黑猫插进话，它的尾巴直直地竖着，像跟电线似的:“爸爸，说你可以帮着找弟弟。”
　　“你先告诉我，二黑什么时候不见的？它走丢了吗？”
　　白尾巴尖的三黑比头顶一簇白毛的大黑叫得顺畅，所以这次也是它回答问题:“我们在学校停车库找老鼠的时候，二黑被一个老头抓上车带出学校了，我们追不上，爸爸去追了还没回来。”
　　糟糕！
　　柳萤心头不由沉重下来。
　　肥橘是柳萤目前见过最聪明的动物之一，除了长任医院那条神秘的大黄狗外，再没有见过比它更能琢磨人类心理的动物了。
　　可是小猫是被它养大的，虽然它嘴里一直嫌弃这些小东西，可是实际上有什么好吃的它都会省下来叼回来给三只小猫吃。
　　看着自己的干儿子被带走，肥橘乱了阵脚直接追了过去，而车库出去就是大马路，上面车来来往往，可不像学校那么安全。
　　现在有危险的不只是二黑，还有肥橘！
　　“不要急，你们两个不要乱跑！”
　　柳萤虽然心中焦急不已，却还是保持着冷静。
　　两只小猫虽然也很机灵，但是毕竟年纪还太小，而且平时被肥橘惯得没有一点儿属于流浪猫的警戒心，见人就躺地上翻滚亮肚皮，把它们丢学校绝对不安全。
　　柳萤觉得得找个靠谱的人帮着看管两只小猫才行，而这个人选……
　　毫无疑问，江敬深最合适了。
　　高二1班晚自习没有老师看管——这是特尖班的常态，毕竟这里的学生靠的都是自觉，你不上进自然有想上进的把你挤下去。
　　柳萤悄悄地跑到他们班门口望了望，坐在后排的张胖第一个注意到了她，眼睛一亮就喊了嗓子:“老傅，嫂子找你来了！”
　　“不是……”
　　她是来找江敬深，不是来找傅涟的啊！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是不是哪道题不会做了？还是你们班周老师又欺负你了？”
　　傅涟飞快蹿出来就是一顿嘘寒问暖，这让柳萤都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来找他的了。
　　“喵！”
　　大黑从柳萤的怀里冒出一个头，睁着一双碧绿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傅涟。
　　“喵呜！”
　　紧接着，三黑也冒头出来了。
　　傅涟立马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学校那窝野猫吗？你要养吗？”
　　柳萤没办法，飞快地把小猫放他手上:“你先帮我看着它们别让它们乱跑，我晚点再来找你！”
　　她心中仍是不放心，准备走了的时候又返回来再叮嘱一句:“要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这两只小猫，你就问问江敬深。”
　　傅涟小心地捧着两个小黑猫，再三保证自己会养猫且养猫技术一流:“行，你先回去上自习吧。这两个小东西我给你看着，保证给你带得健康茁壮！”
　　两只小猫在傅涟的手心里乖巧趴着，四只大眼睛漂亮又无辜地望着他。
　　真是可爱。
　　柳萤刚跑远，傅涟就哀嚎着奔向江敬深:“班长，救救我啊！它们在我手上尿了！”


第61章 不要回家
　　如果现在有人往学校小树林那里看一眼,定会发现异常。
　　一大群本该归巢的飞鸟飞进林中,以不可思议的列队飞向树下那个女生。
　　不过树林里没有灯光，而天色也越来越暗，所以尽管有人路过了这片丛林也没能看清里面在发生什么事。
　　“……所以就拜托大家了,辛苦你们了。”
　　柳萤诚恳地对着鸟儿道谢,事实上她现在也在一直庆幸自己能够获得这群鸟类的友谊,它们到现在为止帮了自己好多忙了，小小的身躯内蕴含着柳萤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巨大能量。
　　“会长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一定都会努力完成的唧唧！”
　　为首的说书麻雀尖喙张合，尾巴翘了翘冲着柳萤告别后飞快地飞远去找肥橘了。
　　海城中学的监控室是不会对柳萤这样的普通学生开放的，她没法根据校门口的监控看肥橘到底追着跑去了哪儿,只能拜托八卦情报社出动寻找了。
　　好在这群移动监控的能力不比摄像头差,想来很快就能够得到回复了。
　　柳萤一开始是想在小张老师那里拿一张假条出去的，不过今晚她在隔壁班讲英语试卷不在办公室，柳萤没能见到她的人自然也没能拿到假条。
　　没有犹豫多久,她顺着记忆从教学楼背后的小路走到了一堵稍矮的围墙下。
　　说是矮也是相对而言的,对她这样的150来说，这堵墙比她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呢。
　　这是学校里早就流传开的翻墙圣地，个子高的男生轻松就能越过去，不过这对于柳萤来说似乎有点麻烦……
　　就在她抬着头思考要不要去搬个椅子过来爬上围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是想翻墙出去吗？”
　　她惊讶地回头,却看到傅涟正双手环在胸前皱着眉盯着自己,语气也有些许严肃：“你不是说要回去上自习吗？怎么现在又要出校门？”
　　傅涟第一眼看到柳萤在高二教学楼下再次出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不过仔细望了望还真是这小矮子，毕竟跟她一样个头又这么白的女生都不多,虽说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傅涟还是立马就认出了她。
　　飞快地跑下来，却没想到柳萤一副想要翻墙逃课的样子，这可跟她平素的好孩子模样截然不同。
　　“你怎么下来了？小猫呢？”
　　“江敬深看着呢，班上一群人都围着那两个小东西玩，放心，跑不掉的。”
　　傅涟的回答没有让柳萤没办法继续问下去了，她有些为难地看着傅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好在对方也看出了她不想说内情并不继续追问下去。
　　在尊重柳萤的隐私方面，傅涟向来做得很不错。
　　“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出去有没有危险？是不是又跟……我小叔有关？”
　　傅涟的表情格外严肃，他老是觉得柳萤现在身处险境，如果她点头承认刚才的话，那他立马就会把她强行扛回去。
　　“只是出去找东西很快就回来，没有危险，跟你小叔和医院都没有任何关系。”
　　柳萤连忙举起手做出发誓状保证。
　　傅涟看样子放心了一些，不过立马就追问道：“那我陪你去。”
　　“不可以。”这次柳萤就没刚才那么听话了，矢口拒绝。
　　“真的不可以吗？”
　　眼见强势没用，傅涟换上了委屈巴巴的表情企图装可怜让柳萤答应，毕竟他知道后者向来是吃软不吃硬。
　　不过这次柳萤明显是软硬不吃了，她的回答相当坚决：“不行，这次不可以。”
　　傅涟与她对视三秒，确定柳萤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后只好认输：“行吧，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为所欲为吧。”
　　话音落下后，他与之同时也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踩着我肩膀过去吧。跳下去的时候小心些，不要摔了。”
　　柳萤也没有犹豫太久，毕竟现在肥橘在外面很可能会遇到危险，这时候再害羞矜持简直是蠢。
　　“我脱鞋上去，等会儿麻烦你帮我把鞋丢过来吧。”
　　不过傅涟却只是摆了摆手不在意道：“你脱了鞋跳下去会受伤，赶紧的上来吧，反正校服今晚就要洗。”
　　“……”
　　柳萤最后还是直接踩到了傅涟的肩膀上，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着她的小腿，声音从下传上来：“你扶紧墙，小心爬上去别摔下来了。”
　　粗糙的红砖墙倒也算得上厚，柳萤爬上去后顺利趴在上面蹲好，回头看了看，傅涟正抬着头看自己，眼底满满的都是担忧。
　　算上与傅涟见面的第一次，这还是第二次少有的居高临下看着他呢。
　　只不过当时这男生面上皆是不靠谱甚至略显高傲的漫不经心，跟一匹孤狼似的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而现在却好像变成了一只忠犬，那些冷厉的假象都被她揭开，变得温暖又平常起来。
　　她心中一暖，轻声道：“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你过去了告诉我，我再回去。”
　　“……好吧。”
　　柳萤一跃而下稳稳落地，那边的傅涟连续问了三遍确认她没受伤后也终于返回教室了。
　　她没有再耽误时间，飞快地沿着墙角往学校车库出口的那条路跑去。
　　而红砖墙的另一端，傅涟活动了一下手腕，而后以相当干脆利落的姿势翻越围墙。
　　他才不放心这个小矮子一个人逃课出来呢！
　　*
　　最幸运的是麻雀那边很快就为柳萤提供了线索——尽管鸟类跟猫类是死敌，但是海城中学的猫不缺吃的，肥橘更是个聪明猫，不会随便去抓麻雀玩。所以麻雀们在帮着寻找肥橘这件事上并没有故意消极怠工，很快就飞出来为柳萤带路了。
　　肥橘没有跑远，柳萤是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门口发现它的。
　　肥橘平时总是慢悠悠，甚至可以算得上优雅的猫步，这会儿看着却变得狼狈不堪，眼尖的柳萤立刻根据它有些瘸拐的样子发现了猫后腿似乎受伤了。
　　“肥橘！”
　　柳萤飞快地朝着肥橘跑去，它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柳萤，却没有像平时那样飞快地小跑到柳萤的脚边打滚撒娇，而是继续朝着小区的方向走去。
　　然而这次也没有例外，门口的保安发现它后迅速地就走过来准备赶走它了。
　　“别打它，这是我的猫！”
　　柳萤飞奔上前一把将肥橘捞到了怀中阻止保安，她准备带肥橘离开这里，肥橘却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吼声企图从柳萤的臂弯中挣扎出来。
　　“肥橘，别闹听话！你现在受伤了，我带你去宠物医院包扎，不然以后可能会残疾！”
　　柳萤同样凶了它一句，在肥橘的圆屁股上轻轻拍了拍：“你相信我，我帮你找你儿子！”
　　肥橘身上的毛尽数炸开，声音也跟着变得尖利起来：“我不去，它被你们人类带走了，我如果不能把它找回来，它肯定会死！”
　　“不会的，不会的。”
　　柳萤努力抚摸着它背上的柔软黄色毛发企图安抚这只情绪爆炸的猫，不过现在对于肥橘来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柳萤只好轻声地安慰它：“你信我，学校开车的应该都是老师，他们不太可能会是坏人，应该是看到二黑在车库边上以为它是没人照顾的流浪猫所以才带回去准备领养它的。二黑不会有危险的，你相信我。”
　　事实上柳萤说的完全有道理，尽管的确有一小部分人会存在变态心理想要虐猫，但是绝大多数人看到一只小猫后的反应都是去保护它。
　　所以二黑遇险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柳萤只要想办法找到它，然后确认它的安全就好了。
　　“领养？”
　　肥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就在以为柳萤以为它已经想通了准备跟自己去医院的时候，它却用自己已经受伤的后腿猛地一蹬从柳萤的怀中挣脱，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站好。
　　“肥橘！”
　　“我才不相信什么领养！”
　　肥橘愤怒地吼着，这个词似乎让它很生气，至少柳萤从没见过这只好脾气的胖猫这样叫过。
　　“你以为我没有被人类养过吗？你以为我真是从小流浪到大的吗？是的，我就是从小流浪到大的，不过是在这个城市的各个家庭里流浪！”
　　肥橘嘶吼着，尾巴根的毛仿佛成了根根利剑，高竖着仿若它的最终武器。
　　“什么高级猫粮猫罐头，什么猫窝猫爬架猫玩具，我也都拥有过！我住过大房子也住过寝室，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我没有一个名字吗？因为我名字太多了，小黄小虎包子，这些都是他们曾经给我起的名字！你们人类总是一时兴起，觉得长得可爱就把我从妈妈身边带走，然后厌烦了就把我丢掉！你们凭什么把二黑从我身边带走！”
　　肥橘是只聪明的猫，比任何猫都聪明。
　　它会乖巧地向人类撒娇，它只在猫砂盆里上厕所，它从不会打扰主人休息，它甚至不会抓沙发或者乱伸爪子。
　　别的宠物猫或多或少都有的机会，它身上全没有。
　　尽管如此，它还是一直在被抛弃。
　　夏天换毛，吃太多，主人要搬家，主人怀孕了，主人想要重新买只品种猫……
　　各种各样的理由，聪明如肥橘，最后都不明白自己被抛弃的原因是什么。
　　它只知道，再也不要跟着人类“回家”了。


第62章 偷明月窃星辰
　　一只愤怒的橘猫不是柳萤可以掌控的,尽管肥橘现在的腿上受了伤,但是猫毕竟是猫，动作依旧矫健迅捷。
　　就在肥橘准备逃开柳萤的包围跑回去继续找二黑的时候，一只手飞快地拦腰抱来,肥橘本欲躲闪,奈何对方的速度比他还快,飞快地把它按进了怀里。
　　“傅涟，你怎么……”
　　“我可真没想到，你翻墙逃课出来就是为了找这只胖猫啊。”
　　傅涟的语气说不出是调侃还是恨铁不成钢，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不断尝试蹿出来的肥橘脑袋给按回去。“好孩子柳萤逃课翻墙出来,你觉得我真的能安心看你一个人走吗？而且你到时候要想再翻墙回去怎么办？你会飞吗？”
　　柳萤被他说得面上有些臊,微微别开脸避开傅涟的目光，低声道：“我们先去宠物医院好不好，肥橘的腿受伤了。”
　　傅涟方才并没有注意到肥橘不对劲,听到柳萤的话后立刻放松了一些抱猫的力道,不过依然牢牢地将它锁在自己臂弯的禁锢中，任凭肥橘如何嘶吼骂脏话都没放开。
　　当然，傅涟听不懂肥橘在说什么，否则肥橘铁定要被狠揍一顿了。
　　拍了片后才知道肥橘的后腿都有些骨折了，医生给它打了麻药后剃了毛,好好地给它检查了一番身体。
　　“这只猫挺健康的,肝肾功能都正常，做个驱虫去螨虫就好了，不过得注意减肥啊,不然以后很可能因为过度肥胖得病的。”
　　宠物医生摸了摸躺着的肥橘的圆脑袋：“你说这是学校的流浪猫吗？我看它这么胖又被绝育了，还以为这是家里养的宠物猫呢。”
　　在听到第一个“肥胖”的时候，肥橘还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爽，可是医生一再提及这个禁忌的词汇，这让肥橘瞬间生气：“你才胖！我这是完美的身材，丰满又迷人，最佳黄金曲线，愚蠢的人类你们懂个屁！”
　　听到肥橘娇娇软软的叫声，医生乐了，继续摸着它的脑袋夸奖道：“你真可爱啊，还向我撒娇呢？”
　　“闭嘴啊蠢货，谁可爱了？你夸海城中学唯一的猫王可爱？你是不是想被我疯狂乱抓？柳萤赶紧的替我翻译骂他！”
　　肥橘的叫声娇滴滴的让人一听就喜欢，至少这位宠物医生是如此，他甚至俯下身用自己的脸贴了贴肥橘的脑袋，乐呵呵道：“好久没看到这么亲人可爱的流浪猫了，小可爱你先躺着啊，叔叔等会儿就回来看你。”
　　“……”
　　柳萤过滤掉肥橘在那儿疯狂叫嚷的脏话，转身看向自己身边的傅涟：“我现在要去找一只小猫，你要不要跟我去贴小广告”
　　柳萤主动邀请，傅涟自然不会拒绝。
　　肥橘现在被关押在了宠物医院里不用担心它跑路，柳萤现在也可以安心出来寻找二黑的线索了。
　　虽说八卦情报社也在帮着寻找小二黑的线索，但是小猫被带回家后鸟儿们就很难注意到了，所以柳萤决定贴寻猫启事找找看，虽说希望不大，但总归也多了些可能性。
　　“这不是刚才你给我的那两只小猫吗？”
　　当柳萤把自己手机里之前拍的三只小黑猫的照片翻出来打印的时候，傅涟凑过来看了看：“是跑丢了一只吗？”
　　柳萤熟练地编写着那些内容，顺带着把照片给贴进文档里打印出来。
　　“嗯，那只叫二黑的小猫跑丢了，我听说有人看到它被学校的人抱走了，我出来就是为了找它的。”
　　傅涟冷静地分析道：“可是如果真的是被人抱走了，会不会是被带回家领养了呢？那样对流浪猫反而是好事吧？”
　　“……”
　　柳萤手上的动作一顿，傅涟说的话其实有道理，可是肥橘并不这样想。
　　对人类的“收养”深恶痛绝的肥橘现在绝对不会听这种分析，它只想把小猫带回学校藏好。柳萤没有办法说服它，很明显，只要见不到二黑，肥橘就会继续找下去。
　　“总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虐待动物的坏人吧？”
　　柳萤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着打印机里出来的那些文件，声音轻轻缓缓：“而且，小猫的爸爸也舍不得它啊……”
　　“小猫的爸爸是那只橘猫吗？”
　　傅涟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暗自嘀咕：“可是橘色的爹是怎么生出一窝黑色小猫的？而且不都是母猫带猫崽吗还有，你怎么知道胖猫就是它们爸爸的？”
　　“别问了，快去学校附近贴小广告，别被保安和城管抓到了。”
　　柳萤把一叠小广告往傅涟的手心一拍，语重心长教育：“你已经是个高中生了，这种生物学的问题该学着自己分析了。”
　　“贴完了你可以奖励我一个甜蜜的亲亲吗？”
　　“不可以，快走。”
　　“那就奖励一个大大的抱抱？”
　　“别啰嗦了，快点去贴。”
　　“那要是我把小猫找到了，我就给你一个做我女朋友的机会？”
　　“我是好孩子不早恋。”
　　“真是冷酷的小矮子啊……”三番两次想要讨要好处的傅涟都失败了，偏偏又没法狠心拒绝柳萤的要求撂挑子不干，只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柳萤的听力跟她的语言能力一样好，几乎是立马就冷冷地瞪向了傅涟。
　　他装傻充愣地摸摸头：“呀？我说你真是个乖巧的小可爱啊。”
　　柳萤没有要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在他的胳膊上戳了戳，气鼓鼓拆台：“我听见你说我矮了。”
　　“你没听见。”
　　傅涟笑眯眯地把那叠寻猫启事往边上一放，抬起手轻轻地覆在了柳萤的耳朵上，声音轻轻柔柔带了些许戏谑：“两分钟还没过去，我把刚才那条发言撤回啦。”
　　“……无赖。”
　　柳萤还想瞪他一眼，只是飘忽的眼神和颊边的红晕都那么绵软无力。
　　长得好看果真可以为所欲为，至少让人看了都没法凶他了。
　　*
　　柳萤和傅涟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告示栏里贴满了告示后已经差不多快晚自习结束了。
　　然而悲惨的是，两个人的校卡只能刷出不能刷进，回不去学校，只能翻墙重新回去再刷卡出来……不然出勤纪录就不对劲了。
　　“我们真的要再翻墙回去吗？”
　　柳萤还是有点犹豫。
　　“没关系，熟能生巧，你多翻几次墙以后就熟练了，可以跟我一样飞过去。”
　　傅涟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跟出来的时候一样，柳萤爬了上去攀上围墙，傅涟紧跟着也爬了上来同她一起蹲在墙头。
　　他甚至还挺有闲情逸致地指了指头顶的那圈明月对柳萤说：“你看看，今天晚上的月亮还挺圆。”
　　可惜柳萤没能看见圆月，只看到了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线朝着他们射过来，与之相伴随的还有保安的大嗓门：“你们两个给我下来！哪个班的别跑！”
　　身手敏捷的傅涟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柳萤还没看清楚他跳下的动作，就看见他在下面冲着自己张开了手：“小矮子快跳下来，我接着你！”
　　她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稍一晃神的工夫，柳萤的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不假思索地直接往傅涟的怀中跃去。
　　而他亦如自己说的那样，稳稳地接住了她。
　　“快跑！”
　　傅涟把柳萤往地方一放，拽住她的手领着她在教学楼下飞奔逃离保安的追捕。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秋天若有若无的虫鸣，时而浓郁时而清浅的桂花香气，全都涌向柳萤的脑海中。
　　她才想起，那句话是第一次见傅涟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只不过那时候她当他是戏耍自己的二流子不信他的话，而现在却毫不犹豫地就听从他的指示跳下来了。
　　两人躲在了教学楼下的一处角落，柳萤抬头看着他，从她这角度只能看见他下颌和脖颈漂亮的轮廓，她拽着他的衣角轻轻喊了一声：“傅涟。”
　　傅涟低头看她，还微微喘着气：“怎么了？”
　　柳萤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思索该用什么方式去表达，思来想去却只是最一本正经的那句——
　　“你准备考哪个大学？”
　　“我啊……”
　　傅涟话语顿了顿，却没给出答案，而是微微弯腰与柳萤对视：“你怎么突然关心我了？你是想跟我定同样的目标大学吗？”
　　本以为柳萤会跟之前一样不承认或是害羞，可是这次却她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了：“对。”
　　也不知道是在承认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可是都让傅涟的心跳开始逐渐加速。
　　“小矮子，你……”
　　你喜欢我吗？
　　傅涟没敢问出这个问题，夜风里太安静了，让素来胆大肆意的他也变得有些畏手畏脚，那半句话留在喉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静悄悄的小角落里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响起了柳萤的声音。
　　轻轻柔柔的，如果细听还能听见些许的颤音。
　　“对。”
　　傅涟呆滞了半天没能回过神，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里藏了一只小鹿，四只蹄子乱蹦哒。
　　他只是呆呆傻傻的看着那小姑娘，看她笑得眼眸弯弯。
　　那双眼怎么这么漂亮这么亮？是偷了头顶那轮明月还是窃了亿万光年外的银河星辰？


第63章 它的猫生
　　事实证明,在附近的小区告示栏上张贴寻猫启事的行为是正确的。
　　虽然麻雀们没能提供有用的消息,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柳萤还是接到了电话。
　　对方告诉柳萤自己捡到了一只小黑猫，以为它是无主的所以带回家了。看到寻猫启事后得知小黑猫有主人，于是想要把小黑猫归还。
　　听到这样的消息以后,柳萤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带小黑猫回家的人并不是坏人,正如她想象的那样,是想领养小黑猫的好心人而已。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去确保小二黑的安全，以及确认小黑猫是想待在人类的家里还是想跟肥橘回去。
　　不过相当奇怪的一件事是，打电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熟悉，只是柳萤回想了好久都没能想起对方是谁。
　　柳萤先去宠物医院看了肥橘。
　　它刚吃了一个鱼罐头,现在正躺在医院的医院的笼子里面盘蜷成一团,小心的抱着自己的尾巴呼呼大睡。
　　听到有人向自己靠近后肥橘的耳朵动了动，然后警觉的睁大了眼睛。
　　发现来者是柳萤，肥橘原本被竖着的飞机耳又瞬间恢复了原状,抖了抖,喵了一声，懒懒的打了招呼。
　　“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你干儿子了。”
　　柳萤的话音刚落，肥橘就迅速的站了起来,只是它忘记自己的腿上还包扎着,用力过度下拉扯到了伤口有些疼。
　　它尾巴毛炸了毛，不过此时它也没有空去舔舐自己的伤口了，满脑子只剩下干儿子的事儿。
　　肥橘有些焦急的追问:“二黑现在在哪里？对了,你出来之前看到了大黑和三黑吗？”
　　果然中途当爹的流浪公猫还是没有母猫来的靠谱，到现在肥橘才想起自己另外两个干儿子。
　　柳萤上前把手伸进笼子里，摸了摸肥橘的脑袋。
　　“二黑现在很安全，我已经联系到带走它的领养人了，另外大黑和三黑都在我家里面暂住着呢，今天早上出门之前，他们两个还分吃了一个鱼罐头，现在应该还在睡懒觉吧。”
　　听到柳萤的话后肥橘明显松了一口气，原本炸着的毛也恢复了柔顺。
　　这会儿它有些愧疚的看着柳萤，又想起自己昨晚的凶悍模样，声音也低沉下去。
　　“对不起，柳萤。我明明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一个好人，可是我还是那样对你……”
　　也不知道昨晚那么用力在她怀里挣扎有没有弄伤她？它有努力收着爪子了，可是会不会不小心蹬疼她？
　　“没关系的，肥橘。”
　　柳萤微微笑着摸了摸肥橘的下巴，她撸猫的手法很不错，让肥橘舒服得眯起了眼。
　　其实在她的心里，十多斤的肥橘也只是一只小猫咪呀。
　　小猫咪犯了错，当然是可以原谅的。
　　*
　　肥橘坚持要跟着柳萤一起去看带走小黑的那个人，柳萤被闹得没有办法，只得在宠物医院买了个航空包提着它一起出去。
　　“肥橘，我认真的，我觉得你应该减肥了。”
　　柳萤走了一大半的路程后终于忍不住抱怨了:“我背着你怎么感觉比背着书还重？”
　　肥橘嘴边的胡须动了动，很不爽。
　　“请你对我放尊重一点，我这样的身材在猫界是最完美的，请不要用你们人类的错误审美观来评判我好吗？”
　　“真的吗？”柳萤反问一句，她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刚才在宠物医院的时候，她分明就听到隔壁的另外两只猫也在嘲笑肥橘的身材。
　　兴许是因为身上的肥肉多，皮下脂肪厚导致肥橘的脸皮也很厚了，此猫恬不知耻的点点头。
　　“没有错，我就是这世界上最英俊最完美的橘猫了。”
　　“讲道理，你这句话也太不要脸了。”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在这轻快的气氛中，柳萤带着肥橘抵达了昨夜它企图跑进去的那个小区门口。
　　柳萤四下张望寻找了一番，果真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人影。
　　对方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想来小二黑就是被他放在箱子里了。
　　柳萤上前走了几步，越是靠近那个人越是觉得古怪，最后看清了他的模样……
　　穿了身半旧不新的中年衬衫，明显的啤酒肚，一张看着好似总带微笑的和气的脸。
　　柳萤错愕不已，讷讷开口:“王校长？”
　　万万没想到，带走二黑的人果然是个熟人，而且就是柳萤先前见过的王校长。
　　只不过柳萤与他并不常接触，所以听着声音只是耳熟，没有立刻辨认出来。
　　“你这时候怎么还没有去上课？”
　　王校长一开口就让柳萤心里发虚。
　　她能说自己是因为接到了王校长的电话所以才特意请了半天假吗？
　　柳萤赶紧转移王校长的注意力，指了指他怀中的纸箱:“校长，您抱的是猫吗？”
　　王校长警惕的打量了一下柳萤，这下子他也终于注意到了柳萤提着的那个猫包。
　　里面躺着的肥橘懒懒的掀开眼皮望了望他，尾巴摆了摆打招呼。
　　“你怎么会把我们学校的校猫给提出来了？”王校长惊讶的盯着柳萤问道。
　　“校猫？”
　　柳萤重复了一下这个新奇的词汇，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这只猫在我们海城中学已经呆了四五年了，好多学生都想带她回家，不过它好像都不愿意，所以一直都是由我们学校的学生在轮流饲养。”
　　而且学生放假没人在的时候，都是我们这些住在学校附近的老师在给他喂吃的，我喂的最多，它身上起码有二两肉是我的功劳！
　　校长在心中默默的这样补充了一句。
　　“贴寻猫启事的人是你吗？我以为这只猫是流浪猫呢，你把自己家的小猫带到学校来了吗？”
　　问到后半句的时候，王校长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不是，我平时都有在喂这些小猫，然后昨天去看的时候只剩下两只了，我以为它被坏人给带走了，所以才会想要找它。”
　　柳萤连忙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然后指了指肥橘解释道:“至于把校猫带出来，是因为我发现它受伤了，刚刚带它去宠物医院包扎了出来。”
　　王校长蹲下身仔细的观察着肥橘受伤的后腿，甚至还想伸手去进去摸一摸它。
　　不过碍于柳萤在场，不好这么没形象，他还是收回了手。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把这只大猫也先交给我好了，等它脚上的伤好完了以后，我再把它放回学校。”
　　王校长一锤定音，决定了肥橘的去路。
　　柳萤不好拒绝，于是只能提着肥橘跟在王校长的身后往他家里走。
　　王校长身上有着自然而然的亲和力，说话缓缓沉沉的相当和气。
　　“其实我前两年就想把这只大黄猫给带回家了，不过它好像更喜欢在学校里生活一些，而且学校的环境确实也还不错，没什么危险，学生也都在投喂它，所以我就一直没把它给带回家。”
　　“但是这只小黑猫不一样，这么小的猫在外面生活怕是不太安全了。正好我夫人很想养一只猫，那天凑巧在车库遇见了，我就把它给带回家了。小家伙粘人得很，吃饱了就喜欢趴在人的膝盖上面睡。”
　　看得出来王校长很喜欢二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中始终带着和善又欣喜的光芒，时不时的还会把手伸进纸箱子里抚摸一下正在熟睡的二黑的小脑袋。
　　柳萤有些担心的看一眼肥橘，这样子看来从王校长手上要回二黑不容易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肥橘跟昨晚截然不同，它一声不吭的用前爪枕着自己的脑袋，趴在航空箱里安安静静。
　　既没有开口让柳萤帮自己要回二黑，也没有开口拒绝去王校长家中，柳萤有些摸不清它的想法了。
　　就这样一边听着王校长谈二黑昨晚有多可爱一边走，很快就到了王校长的家中。
　　一个和气的中年女人快步迎了上来，匆匆问道:“怎么了？小猫被你送出去了吗？你出门之前有没有记得帮它把箱子里的小毛毯给盖好，天气冷了别把小猫给冻着了。”
　　“在这儿呢。”
　　校长把纸箱子递给自己夫人，然后示意她看里面那只仍旧熟睡的小黑猫。
　　“哎呀，它的主人没有把它带走吗？”
　　王夫人半是惊喜半是担忧，看着失而复得的小黑猫，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都变得更加明显了。
　　她怜惜的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然后把它抱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小猫娇声娇气的喵了一声，埋在她的臂弯间睡的安详。
　　“不仅没把它给送走，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那只大肥猫呢。”王校长乐呵呵的从柳萤的手里接过航空箱，然后把肥橘放出来。
　　肥橘也不怕人，咕噜咕噜叫唤着然后在王夫人的脚边蹭了蹭，看样子跟她已是旧相识了。
　　肥橘带到家后，王校长也没有挽留柳萤的意思，催促着让她赶紧回学校去上课。
　　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柳萤一句，让她好好准备即将开始的十国圆桌会的国内选拔。
　　柳萤有些犹豫地看一眼地上蹲着的肥橘，她怕这只猫会不高兴待在这儿。
　　“学生放假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在给我送吃的。”肥橘回头看一眼柳萤，淡定的这样解释了一句。
　　“我没事，你先回学校吧，过两天我被他送回来以后再来找你。至于二黑，我想要陪它在人类家中住两天，再问问它是想要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它虽然不曾有一个安稳的家，但是二黑说不定有机会拥有呢？
　　它没有办法替二黑的猫生做决定啊。


第64章 脸都被气歪了
　　兴许是正午的阳光太盛,从头顶倾泻下来的时候催得柳萤昏昏欲睡。
　　她合了手中那本历史书,把垫子铺好，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靠着铁丝网围栏眯了眼。
　　天台上的那些麻雀们也停止了叽叽喳喳的吵闹，细小的脚蹦跳着到了柳萤的脚边,啄食着残留的饭粒。
　　就在她的神思随着梦境渐远之时,忽的一阵吵闹让柳萤皱了皱眉头,睁开眼。
　　“你有本事在网上散布老娘的谣言，没有现在没本事承认了吗？”
　　“看不出来啊，平时在班上安安静静像个鹌鹑，结果私底下倒比狗仔还话多。”
　　“我交了多少个男朋友,需要你在网上说吗？嗯？”
　　“还有你！别以为不吭声就可以蒙混过去,跟她一起在那推波助澜的也有你的份儿吧？别把什么事儿都推到卢雪欢身上，那□□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们后来也扒了她就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使者了吗？”
　　伴随着这些辱骂的,还有女生低低的啜泣。
　　柳萤眯着眼偏着头瞄了一眼,起身收了垫子，面无表情的往那边走过去。
　　有五个女生堵在天台门口，她们脚边还蹲了两个被按在墙角紧贴着地面的女生，那两个被围住的女生身上的灰白色校服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和污渍，头发也乱糟糟的,看着狼狈又可怜。
　　只瞥一眼柳萤就认出来了,是郑秋和徐芮。
　　先前柳萤一直坐在天台角落，所以没人发现她。现在她起身走过来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都警惕的望着她。
　　“柳萤帮我！”
　　在看清楚柳萤的脸之后,徐芮崩溃地大喊出声:“她们这是校园暴力，你快帮我去告诉老师，求你了，求你了！”
　　“闭嘴啊贱货！就暴力你了怎么样？你先前乱说我出去卖的时候不是很嚣张的吗！”
　　……
　　柳萤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门口，与这些人对视一眼。
　　她收回放在郑秋和徐芮身上的视线，对于她们受到的欺负眼睛眨都不眨，淡淡对为首那女生道:“借过，我要下去了。”
　　声音平淡无波，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似的。
　　而那几个女生也没有为难柳萤，侧身让开一个人的缝隙看着她下去了。
　　一步一步沿着阶梯往下走，身后的那些哭闹和叫嚷变得更加凄惨了，徐芮和郑秋的喊声伴随着哭声幽幽的传来。
　　“你们这是校园暴力，我要报警！那些事都是卢雪欢指示我们去说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我们是无辜的，要怪就去怪卢雪欢，为什么要怪我们？”
　　柳萤没有半点停顿，她的脚步稳稳的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后，耳边那些吵闹声也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消失了，整个校园又恢复了她宁静且平和的样子。
　　可惜学校从来不是什么乌托邦。
　　这里有快乐有光明，但是光明照不到每一个角落，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也会有黑暗有痛苦。
　　她不是什么坏人，可也绝对不是大方到把伤害自己的人的错误就此忘记的圣人。
　　徐芮和郑秋觉得自己受到了校园暴力的伤害，可是当初她们肆无忌惮的散播那些流言的时候呢？
　　那些帖子或许只是隔着屏幕的一些只言片语，或许只是一些窃窃私语的猜测。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些伤人的话不亚于肉体上的苦痛与折磨啊。
　　甚至有些时候言语上的伤害还会超过肉体上的苦楚。因为它们直击灵魂深处最害怕最难堪的记忆，那些疯狂埋藏的隐私被挂出来任由过往的人打量评头论足，这该是多么痛苦又绝望的事啊。
　　只要是犯了错，就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有些人的惩罚已经得到了，而有些人却还披着阳光的外衣行走在这世间，把污秽的黑暗不断挥洒。
　　柳萤低头，看了看历史书里夹着的那张纸。
　　这可真是巧合，国内选拔赛的第一轮辩论主题——“解决网络暴力，重在提高网民素质or加大法律监管？”
　　十国圆桌会的国内选拔赛分为三轮，第1轮便是最常见的辩论赛。
　　16所中学的代表们随机分为4队，比赛的主办方会提前给予选手们辩论主题，以方便他们搜索各类资料以及准备辩论词。
　　但是究竟是正方还是反方，他们的队友和对手又是谁，这些都得到了现场抽签才能确认。
　　而柳萤的运气比较好，今年国内的选拔赛就在海城市举行，而且主办地点正好就是海城中学。
　　她终于免去了先前对于乘车坐飞机等等交通工具的担忧，傅涟塞给她的满满一盒晕车贴晕车药风油精等物品也没有派上用场。
　　比赛的时间就定在了明天上午，而地点就是海城中学大礼堂。
　　虽然这次柳萤占据了主场优势，但是后手的准备也是必不可缺的。
　　不光班上的老师们对此重视不已帮着找资料查案例，就连王校长都过来特意叮嘱柳萤这两天先休息养精神，不必上课，在学校图书馆准备好辩论材料就够了。
　　毕竟这次比赛是决定海城中学能否亮相世界的重量级比赛，而且对手也是其他名校，轻松不得。
　　学校里这两天已经有外校的学生和老师过来熟悉环境了，海城中学也给远道而来的竞争对手们安排了住宿，柳萤去图书馆的路上就看到了好几个穿着外校校服的学生。
　　“同学你好，麻烦请等一下。”
　　刚到图书馆门口，柳萤就被人拦住了。
　　说话的人是个戴眼镜的男生，长相普通，不过看着文质彬彬的，说话的很是客气:“请问你知道高二1班的傅涟吗？”
　　柳萤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认识的。”
　　听到这个回答后，眼镜男生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继续问询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班怎么走？我第一次来海城中学，不太认识路。”
　　正好她也要去傅涟班上给他送作业，于是柳萤索性带着他去找傅涟，后者听说柳萤愿意陪同后更是感激不已，连带着一路上的话语都没忍住多说了好几句。
　　“我是丘山中学的，来你们学校参加十国圆桌会国内选拔。去年我就是八进四的时候被傅涟同学给淘汰的，真是输得心服口服，被他辩得无言反驳了。”
　　戴眼镜的男生走在柳萤后面，一边回想去年的精彩争辩一边感慨不已:“想起去年傅涟同学跟阮安娜同学的天王山之战就让人向往不已，虽然傅涟最后以0.1分负于阮安娜，但是他在我心中依然是最强的对手。我落败后苦练英语辩论演讲，今年总算又代表丘山中学出战了，今年一定要战胜傅涟一雪前耻！”
　　柳萤听得很是感动，她回头望一眼这位丘山中学来的兄弟，看到他握拳立誓信心满满的模样后不由得欲言又止。
　　算了，还是先别告诉他今年傅涟压根就不会出赛的真相好了……
　　就让少年的热血再多保持一会儿也好。
　　到了高二1班的门口后，柳萤眼皮一抖才觉得不对劲。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可是高二1班外面的走廊上已经站了五六个学生了，有男有女，穿着各色不同校服，目光炯炯地从敞开的教室门外面往里面盯。
　　该不会都是来找傅涟的吧？
　　“hey，你们来得这么快？”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柳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回图书馆。
　　不过说话的人已经先她一步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贴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用有些别扭口音的中文同她亲切地打招呼——
　　“小甜心，怎么都不跟安娜姐姐打招呼呢？该不是跟该死的傅涟一样没良心，这么快就忘掉我了吧？”
　　阮安娜今天穿的不是常服而是北海中学的校服，充满了英伦风的格子裙和小西装，上次的高跟小皮靴也变成了平底的小皮鞋。
　　不过她的个子依然压了柳萤好大一截，给她莫大的压力。
　　“阮安娜！”
　　“阮安娜同学！”
　　看得出来这几个人全都是去年的参赛者，会来找傅涟的当然不会忘记去年的国内冠军阮安娜。而后者也灿烂笑着同每个人都挥挥手打招呼，说出话来也是依然的嚣张:“嗨？还是你们？那今年的冠军看来更轻松了。”
　　一个短发女生白了阮安娜一眼，毫不客气地斥道:“你说话还是那么难听，希望明天你输的时候别跟去年在圆桌会一样丢人抹眼泪。”
　　阮安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咬了咬牙愤愤地低骂了一句。
　　毫无疑问，她被戳了痛处。
　　去年阮安娜凭借自己的一张利嘴在国内选拔赛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晋级，结果到了十国圆桌会上遇到硬茬了。
　　来自韩国和日本的两国代表学生合计群攻阮安娜，他们似乎是知道阮安娜不擅长中国古代文化，在对她提问时挑了生僻的周朝礼仪和明代服饰。
　　结果本该起来介绍这两种本国文化的阮安娜根本说不出来，反而是提问的韩国学生和日本学生起来侃侃而谈！
　　那场阮安娜的分数垫底直接导致她后来的总排名偏后，赛后的拍摄花絮更是爆出她在化妆间抹眼泪的片段。
　　现在再被提及此事，阮安娜的脸都气歪了。


第65章 傅涟的臭豆腐
　　在阮安娜说出柳萤才是这次海城中学的代表这件事之前,柳萤已经机智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反正这些人都是冲着傅涟来的,那就交给傅涟去处理好了。
　　说起来，自从柳萤认识傅涟之后，她本想低调做人的目标就一直被破坏了,现在更是隐约有成为这届高一的风云人物的势头。
　　虽说不如傅涟名气大,但是现在走出去别的班的人也会认出她了。
　　至少往图书馆去的一路上,已经有好几个不认识的同学忽然上前让她明天的比赛加油了。
　　“明天的比赛加油，不要给咱们海城丢脸了，要输了你就跪着向我谢罪吧。”
　　会说这么直接的狠话的，整个海城中学也就只有肥橘了。
　　也不知道是医院给它包的药药效太强还是这前两天在王校长家里蹭的吃的营养太好,这肥猫的脚都好的差不多了。
　　而且腿上包扎的绷带上也被不知名的某位女生绑了根粉色的蝴蝶结,与肥橘浅黄色的毛色很是相衬。
　　跟在肥橘身后的两只小黑猫飞快奔到柳萤的脚边肚皮朝天翻滚着，它们前几天在柳萤家蹭吃蹭喝后与她的关系又熟络了几分。
　　柳萤是个公平的猫奴，摸了摸小猫后也不忘爱抚几下肥橘的脑袋。
　　她一边摸一边在心中默默琢磨,也不知道肥橘是不是被人摸得太多了……脑袋现在都不圆了,怎么看都是平的。
　　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猜测，柳萤关心肥橘道:“你腿不瘸了吗？”
　　这样直白的关心对于肥橘来说很不中听，它斜眼瞟了柳萤一眼后喵喵出声给予肯定的答案。
　　在柳萤问及二黑之前，它主动提及了这件事:“至于二黑——它性格本来就比另外两个来得胆小，当一只宠物猫可能更合适吧。而且王老头他们对二黑也挺好的,我托它的福还尝到了最贵的那个什么……什么巅峰鹿肉罐头,呸，味道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你当初给我的火腿肠好吃呢。”
　　肥橘胡乱说着话，没了往常的睿智淡定,喵喵叫嚷着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反正王老头住得近，冬天也快到了，二黑它们这帮家伙没过过什么苦日子，老鼠都不会吃……要是它被丢了，大不了再回来跟我一起蹭吃的就好了，反正我们总归一直在学校里等着它。”
　　说着说着，肥橘的喵喵声也变得越来越低沉了，最后它有气无力地把头搭在柳萤的手心里，那双溜圆碧绿的猫儿眼此刻眯着，胡须也跟着垂下来了。
　　“它喜欢那儿，我看得出来。”
　　它会记得自己吗？
　　那只还只会整天嚷嚷着要吃肉肉的小猫，还会记得在雨天叼着它狂奔寻找躲避风雨角落的爸爸吗？
　　那只睡觉时总爱吧唧嘴的小猫，以后还会想起把半截火腿肠叼到它面前的大橘猫吗？
　　那只埋屎总是埋不好的小猫，会忘记总是念念叨叨教育它要做一只聪明猫的肥橘吗？
　　肥橘已经记不清自己母亲的样子了。
　　它舔舐自己头顶毛的样子，它叼着自己挪窝的样子，它摇晃着尾巴逗自己去扑咬的样子，甚至它的花色它的猫味儿它的叫声……
　　肥橘都忘记了。
　　随着一天天长大，二黑也会忘记它的吧？
　　“明明不是自己的崽，我却操碎了心啊……”
　　肥橘舔了舔身边的大黑的脑袋，尾巴晃了晃:“好了柳萤，不要白嫖，撸了猫得付出小鱼干才行。”
　　柳萤微微一笑，从自己的校服兜里摸出满满一小袋小鱼干。
　　“喏，早就备好了等了回来了。庆祝我们的小猫咪伤愈归来，今天是双倍的分量！”
　　它欢快地喵了一声，没有反驳小猫咪这个不太英武的称呼，与两只小猫一起埋头享用起了今天份的小鱼干。
　　不过这温馨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直秃脑袋乌鸦盘旋在柳萤头顶，哇哇乱叫一通后落地，毫不客气地叼了条小鱼干吞下去了。
　　肥橘顿时炸毛跳脚，冲着乌鸦毫不客气地亮爪准备飞扑过去:“哪里来的丑东西！居然敢来抢我的小鱼干！”
　　奈何肥橘虽壮，却输给乌鸦一双翅膀。
　　对方起飞的间隙还从肥橘爪下再夺一条小鱼干，叫嚷得嚣张又肆意:“肥猫你有本事飞起来抓我啊！”
　　一猫一鸟较上劲儿了，柳萤无奈之下只得做和事佬。
　　把肥橘往怀中一抱努力顺平它炸起的毛，顺带着跟头顶的乌鸦打招呼:“秃脑袋，你怎么突然回学校了？”
　　叫秃脑袋的乌鸦收了翅膀落在柳萤的肩膀上，不理会怒目而视的肥橘，先是亲昵地蹭了蹭柳萤的脸颊，然后才用沙哑难听的声音汇报情况——
　　“我听从组织安排在长任医院的第三号区域监视，发现了异常情况，所以特意回来汇报！”
　　“异常情况？”
　　“是的，长任医院的食堂出现了食物中毒现象，反应最严重的那个女生好像已经被送去中心医院急救了！”
　　秃脑袋的这条情报让原本还轻松的柳萤立马警觉起来。
　　长任医院驻守了众多八卦情报社的成员——每棵树上都有鸟儿们新筑的窝，它们就像是一台台会移动的监视器，暗中观察着医院的一切动向。
　　而秃脑袋所说的第三号区域，指的就是医院食堂门口的那颗大蓝花楹树。
　　柳萤迅速上网搜索了一番，没有任何关于“长任医院食物中毒”这样的消息，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毕竟长任医院的保密能力堪比中情局。
　　柳萤敢打包票，她现在虽然出院了，但是医院那边依然有人时不时地在观察她的动向，防的就是她将医院的内幕抖出来。
　　柳萤也曾听说有个医院出去的前辈联系了记者还报了警，那件事也在网上引起过不小的热度，但是时间一过就被网民遗忘了，而那个前辈……
　　柳萤出院之前，正好就碰见他被抓回来电疗了。
　　正如傅涟所提醒的那样，长任医院背后有人，而且还是柳萤惹不起的人。
　　柳萤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将这件事告诉傅洲寒，不过后来又想起对方现在正在长任医院做保安，这件事肯定瞒不过他，于是又合上了手机。
　　或许……她可以把被送进医院的那个女生给救出长任的魔爪？
　　这个念头一生起就再难压下了，柳萤琢磨这事的可能性后更觉得可行。
　　进了长任医院的大门，要想出来不亚于登天。
　　但是这个女生现在因为食物中毒被送到了海州市中心医院了，那儿可是合法正规的医院，没有长任医院的那些花里胡哨东西！
　　这是救人的绝佳机会！
　　不过想来长任医院的人也会在医院严密看守，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应该没办法把人弄出来。
　　而且柳萤还得先去确认下女生是否已经脱离危险，自己去的话不太方便，如果看守女生的正好是认识柳萤的人，那么肯定会暴露的。
　　那么这个任务一定得交给一个胆大会装逼又靠谱的人。
　　比如……
　　傅涟？
　　*
　　“食物中毒这么紧急的肯定是往急救室送，我们先去问问那边的护士姐姐……”
　　傅涟耳朵上戴了个蓝牙耳机，小声地念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表情好似听歌似的一派轻松愉快。
　　他左手抱了束特大号的鲜花，再加上本就醒目的高颜值，在医院里一路走过去引来了频频的注视。
　　原本无异于大海捞针的找人行动，在他的高效率之下居然进展飞快。
　　“没什么厉害的，一点点细小的线索相叠加起来就能指向正确的结果。先不说了，我已经到门口了——”
　　傅涟取下耳机放进口袋里，卷了卷自己衬衫的袖子，单手抱花，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姐，我来看你了！想我没有啊！”
　　门推开的一瞬间，傅涟的声音也随之穿进去，还没等到里面的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飞快地推门进去了，还把鲜花放在了桌上，自顾自地念叨:“医院怎么花瓶都没有一个啊？对了，你不是急性阑尾炎吗？动了手术是不是不能吃辣啊？那我特意给你带的长沙臭豆腐自己吃了啊！”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快餐盒子，满满盈盈的一整盒带着爆满汤汁的黑色臭豆腐赫然出现。
　　这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给傅涟开门的人尚未反应过来，正准备赶走这个莫名其妙的来客之时，就看到这个男生冒冒失失地猛地转过身来——
　　那一整盒臭豆腐总共八块，连带着那大半碗浓郁的汤汁，臭气熏天地尽数泼到了这个倒霉蛋的身上。
　　“你是哪儿来的神经病！”
　　负责看守的大妈终于没忍住骂了出来，她对着傅涟怒目而视破口大骂:“你哪儿来的啊！”
　　“诶？”
　　傅涟眼神迷茫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大妈，又看了看病床上眼神瑟缩看着这一切的另一个少女，摸了摸脑袋无措道:“这不是张小花的病房吗？这不是708吗？”
　　“什么张小花！不是！这是608！你走错病房了！”
　　被泼了臭豆腐的大妈准备赶傅涟走，后者连忙露出讨好的笑满是歉意:“对不起啊姐姐，我走错楼层了，抱歉抱歉！还弄脏你衣服了真的对不住，这样吧，你把衣服换了，我帮你拿去干洗店洗吧？”
　　不得不说，这句姐姐杀伤力很强，再配上傅涟那张脸和那无辜的表情，瞬间让大妈的气消了大半。
　　尽管嘴里仍然在骂咧着，但是大妈还是听从了傅涟的提议，提了自己换洗的衣服去外面的洗手间换衣服了。
　　傅涟脸上的笑容一敛，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暗中观察自己的那个瘦弱少女身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从长任医院过来的吗？”


第66章 三辩手，柳萤
　　“请各位同学上台抽签。”
　　柳萤放下手中紧握的手机,起身朝着礼堂高台而去。
　　国内选拔赛于今天正式开始,就连向来不肯多放半天假的海城中学也停了上午的课，让学生们在教室看实时直播。
　　作为本校代表的柳萤初露面便收获了比外校生更多的镜头，虽然与平时相差无几的打扮和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熟悉她的人却都浮现了同一个念头。
　　柳萤有点心不在焉。
　　只由柳萤自己才清楚其中实情。
　　昨日傅涟代替她去联系那个在长任医院食物中毒的女生,除去最开始连线打电话后,傅涟再没有一个电话回过来，柳萤昨晚打电话过去一直都是占线。
　　若不是傅涟在早上发了条“事情顺利，安心比赛”的短信过来，柳萤现在肯定人都在医院里了。
　　不能急,要把眼前的事情先做好,有序地解决目前的这些麻烦。
　　柳萤呼出一口气，在箱子里抽出自己这轮的辩论位置。
　　B组反方三辩。
　　也就是说，这次她需要支持的观点是——网络暴力需要用法律来规范遏制。
　　王校长虽说性格温吞,但是在行事上异常的干脆利落,从这次抽签仪式的简单就可以窥得一二。在场的参赛选手在抽得自己的组别后，A组的参赛选手留在礼堂准备比赛，其他的选手全部去外面的等待室准备。
　　柳萤在后一场的B组，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轮到她。
　　等待室里已经坐了七个外校的学生，在柳萤进来的一瞬间,他们的目光齐齐地盯在了她的身上。
　　海城中学今年的代表不是傅涟,而是一个刚考进来的高一新生，这个消息其实早就被众人知晓了。昨日之所以那么多人去找傅涟，或许是有想叙旧的心理在里面,但是更多的还是有点看戏的意思在其中。
　　傅涟昨儿就告诉柳萤了，除了阮安娜以外，去看他的那几个人全是去年被他淘汰的，想来今年傅涟连初赛都没过让这些准备复仇的人憋了一肚子气，半是不愉又半是庆幸。
　　至少这个看着就很弱鸡的矮个子女生在气场上就远不如傅涟给人的压力大。
　　柳萤对于他们的想法浑然不觉，她小声说了句借过，然后走到了最里面的唯一一个空位上坐好，众目睽睽之下，摸出了……
　　手机。
　　她得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傅涟，要是傅涟也被长任医院抓进去了，她得让关若玉帮忙通知傅涟的家人把他给捞出来。
　　别的学生手里都拿着写满了昨日准备好的辩论词的笔记本和册子希望现在能赶紧多背点，唯独这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玩手机，看那副专注的样子让反方另外的三人直皱眉。
　　“同学，你不准备一下吗？”
　　终于，在柳萤旁边坐着的女生忍不住开了口，语气严肃地告诫她：“这次比赛是团队制，你自己如果不想赢的话也别拖大家后腿。”
　　柳萤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脸上露出歉意的笑收了手机，不过她也没带什么材料本过来……所以从玩手机变成了看着窗外的麻雀发呆。
　　“我们这儿一二四都有了，所以她是三辩吧？”
　　同为反方的另外一个学生跟旁边的人悄声咬耳朵，目光很是忧虑地盯住了看上去有些呆愣的柳萤：“她当三辩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换一下位置吧？”
　　二辩和三辩在辩论赛中无疑是任务最艰巨的位置，要求拥有极佳的临场反应力，也是最具有攻击力。
　　但是柳萤这幅模样……
　　怎么看都软绵绵的好欺负，这哪里像攻击力强了？这分明是只战五渣的小绵羊啊。
　　“比赛规则不能更改，等会儿我尽量压制对面吧。希望她昨天背了几句台词，至少能把主题词说对吧。”
　　担任二辩的女生叹了口气，眼底全是对柳萤不上进的无奈。
　　等待是漫长又充满压力的，虽不是一局定生死，但总归是全国性质的大赛，除去那个看上去像是走后门来参赛的不靠谱海城代表，其他中学的学生恨不能钻进提示本里再背个十遍八遍。
　　再怎么忐忑，比赛还是准时开始了。A组的选手结束比赛后没有过来，而是直接坐在礼堂等待看B组的表现了。
　　柳萤摸出小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这是傅涟告诉她的，上台之前一定要保持好良好的形象，不然在第一印象的时候就输了一筹。为此，柳萤还特意在自己的鞋子里垫了双两厘米的内增高……
　　不过毫无疑问，现在她照镜子的行为又成了不靠谱的表现之一，柳萤的队友就差点把嫌弃写在脸上了。
　　柳萤其实参加过许多次辩论赛。
　　只要稍加留意，老师们无一例外都会发现这个姑娘惊人的语言天赋，不管是背诵还是学习能力还是语言表达理解能力，她都远远超出其他学生。
　　所以早在小学的时候，她就是各类演讲辩论大赛的常客，虽然之前读的学校都是不起眼的普通学校，但是她参加比赛的次数并不少。家里大大小小的奖状，李雪柔曾经整理了一大箱出来。
　　所以站在台上之后，柳萤眨了眨眼看看底下严肃端坐的从全国各地来的评委老师，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竟然没觉得紧张。
　　而且傅涟先前怕她紧张，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紧张了，就把他们想象成先前在千秋湖边趴着看人的乌龟吧。”
　　这样一想，柳萤甚至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
　　边上的二辩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警告：“严肃点，不然等会儿我也带不动你！”
　　被凶了一顿的柳萤连忙憋笑站定，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国内选拔赛第一轮辩论，正式开始了。
　　*
　　反方担任二辩的女生是来自福礼中学的徐静，去年在国内选拔赛上成功闯入四强。而她之所以对这轮辩论赛充满了底气，则源于去年她在辩论赛上的精彩表现，她带领自己那队在辩论环节击败了夺冠大热门阮安娜和傅涟那队，成了当时的最佳辩手。
　　今年来参加比赛的也有好几个熟面孔，例如阮安娜就是其一，而她这次恰巧又在徐静的对面。
　　阮安娜的英语口语能力毫无疑问是最强的，习惯了中文语境的徐静会先在脑子里翻译一遍再做反击，而阮安娜是张口就来。
　　况且今年对方好像做了很充足的准备，一连串猛烈的攻势发动过来，让徐静隐隐地有些招架不住。
　　比赛刚开始不久，反方就落入了对方的语言陷阱中，一步一步地被牵着鼻子走了。
　　徐静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
　　“对方辩友所说的……”
　　就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一道极其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柔软的声线从自己身边传来，没有任何结巴或者颤音，英文发音准确又自然，让徐静忽然有了在做英语听力的错觉。
　　她开始仔细地听己方三辩的话，从中分析内容，越听她就越是惊喜，对方显然经过精心布置的各种语言小陷阱全被柳萤轻松地碾过去，甚至她还根据刚才阮安娜的辩词摸索出了对方的漏洞，毫不留情地开启了反攻模式。
　　这场辩论没有事先排练，在抽签之前更不知道自己的队友是谁，发挥全靠临场反应能力。
　　在反方陷入被动之时，柳萤好似一把利刃劈开了眼前的迷雾，给不知如何反击的队友一条明路！
　　一瞬间，场上的形势被翻转，反方开始压制正方，整场比赛开始随着柳萤的节奏走了。
　　那个最不起眼的矮个子女生，成了全场的焦点。
　　“看不出来啊……平时这么温柔的小姑娘，一站到台上气势也怎么这么强”
　　小张老师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用肩膀碰了碰同在看直播的语文老师：“诶快看快看，第一轮柳萤她们队赢了啊！”
　　“在看呢在看呢！最佳辩手吧？”
　　“肯定啊！咱们的小柳萤气场两米八好吧？不对，她歪着脑袋在看什么呢？”
　　柳萤在看礼堂门口的那个人。
　　傅涟靠在礼堂门口的墙边，偏着头认真地看着高台上的她，眼圈发青，头发也不似往日的整齐，一攥额发从眉毛上方翘起，怎么看怎么狼狈。
　　而他的头上，还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
　　他受伤了。
　　柳萤下意识地想朝着外面走去，外面的傅涟却摇摇头用手势制止了她，无声地用口型提醒：“还没结束呢。”
　　是的，虽然辩论已经结束了，而且柳萤已经但是台上的负责人还在统计每位选手的第一轮得分和排名。
　　“柳萤？柳萤？”
　　坐在她旁边的徐静压低声音喊了好几声才把柳萤喊回神，她忍不住摇头，看来海城中学这位代表是真的爱走神发呆。
　　就跟可达鸭似的。
　　柳萤露出不好意思的歉意笑容：“怎么了？”
　　“昨天阮安娜说你是傅涟的女朋友……真的假的？”
　　随着徐静的这句话落下，柳萤的脸上忽地燃起了一阵大火，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最后整张脸都变得通红了。
　　徐静都看得不忍心再追问这八卦了，可是她身边的柳萤却给出了回答。
　　她目光飘向礼堂外面，微微点点头，声音轻不可闻——
　　“嗯。”


第67章 刀，该开锋了。
　　她像是踩着一阵风似的奔来,脑袋后面的马尾也跟着欢快的摇晃起来,眼里满满的都映着他的倒影。
　　傅涟拍了拍自己的脸，才让嘴角那抹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看起来没那么傻气。
　　“你别这么急，我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还好赶上了你比赛的时间。”
　　他拉住柳萤的细胳膊,把她带到自己的身边站定,毫不吝啬地给了柳萤最高的夸奖：“真厉害啊小矮子，把他们说得结结巴巴无法反驳了。”
　　她的注意力却不在刚才的比赛上，只死死地盯着傅涟头上的那圈白色绷带追问：“你头怎么受伤了？被他们打了？”
　　“没有，别瞎猜。”
　　傅涟摸了摸柳萤柔软的发顶,扯了扯她的袖子“这儿不太方便,走吧，我们出去一边吃饭一边说，我早饭都还没吃呢,现在饿的眼睛都花了。”
　　两人寻了家人少安静的僻静馆子,把包厢门一拉，柳萤总算得知傅涟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在成功支开监视的阿姨后，傅涟将那个女生带离了医院——虽然他也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但是能够逃出长任医院对于那个女生来说无疑是早就期待的事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傅涟走了。
　　刚开始,那个叫沈小兰的女生还不敢向傅涟透露太多消息,也不愿意回家，只坚持要傅涟帮自己报警。
　　后来傅涟好好地讲述了一番后，她将信将疑地说出了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也透露了有关自己的往事。
　　沈小兰之所以进长任医院，是因为她去年开始追星，把攒下来的钱都用于买专辑看演唱会。刚开始还好，但是时间久了，她的父母觉得这孩子有些魔怔了，就想着把她送来长任医院进行“行为纠正”。
　　结果一进来就出不去了，尽管她的父母曾来医院看望过她好几次，但是医院的负责人却坚称沈小兰还需要再“治疗”一定时间，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让本就没多少文化的沈父沈母坚信不疑，把大半的积蓄都往长任医院送。
　　傅涟与沈小兰的父母联系后第一时间就告知沈小兰刚从急救室抢救回来——这件事，他们是半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于是又是后怕又是愤怒的沈父沈母立马将沈小兰接了回去，想来不久之后就该去找长任医院的麻烦了。
　　“所以你头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萤安静地听完了傅涟对沈小兰这事儿的诉说，再次把问题的焦点转移到了他的头上，看样子仍是耿耿于怀。
　　傅涟摸了摸鼻子，面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他本想糊弄过去，但是柳萤显然是准备刨根问底，于是只好老实地交代……
　　“这事儿啊，得先从昨天我小叔突然来找我说起。”
　　久久未曾露面的傅洲寒突然给傅涟打了电话，随即传了好几张照片过来。
　　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长任医院里面偷拍的，看得出傅洲寒的拍摄设备很高级，每一张都拍得无比清晰。里面有长任医院的伙食，也有里面的学生跪着“听课”的场景，甚至还有他们被所谓教授按在厕所坑里的模样。
　　而最奇怪的，傅洲寒传过来的照片还有几张是电话号码，他让傅涟马上联系这些家长，告知他们长任医院的实况。
　　“今年已经死了三个孩子了，如果沈小兰没有抢救回来，她就是第四个。”
　　送孩子进医院的家长固然是愚昧的，也有相当一部分跟柳萤的爸爸一样不负责想甩掉为人父母的责任，但是大部分都是爱自己孩子的。
　　所以从傅涟口中得知自己的孩子在长任医院里有生命危险之后，就算是将信将疑，大部分家长还是会亲自去医院看自家孩子。
　　傅涟打了一整晚的电话，在后半夜的时候还驱车去了一趟长任医院，把完成了潜入任务的傅洲寒给接出来。
　　至于傅涟头上的伤也跟最后这步有关系……
　　他车技实在不行，开车撞树上把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
　　“小叔说他手上掌握的证据已经够了，估计就在今天下午就能把新闻稿发布在网上，而且今天那些去医院求证的家长也差不多该到医院了，只要再站出来几个证人，那些欺负过你的畜生绝对跑不掉了。”
　　傅涟呼出一口气：“沈小兰答应了要站出来作证，小叔的朋友也联系到了以前出来的另外两个学生……”
　　他看了看柳萤，忽然伸出手按住她的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不用再站出来了。”
　　柳萤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久久凝视傅涟，忽地嘴边微微绽开半分不显的笑意开口问道：“准备劝几句？”
　　“三句。”
　　“那还差两句，你继续。”
　　傅涟扯了扯嘴角，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反正最后都是被你拒绝。想做就去做吧，总之我会在后面替你兜着就是了，沈小兰准备在小叔的新闻稿发出来后站出来指证，你准备什么时候？”
　　“我要再等两天。”柳萤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后弯弯眼眸轻松笑着回答：“得先努力奋战国内选拔赛呢。”
　　*
　　柳萤在接下来的国内选拔赛中大放光彩。
　　不管是后面的英语演讲还是同声翻译还是答辩，柳萤在每个环节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阮安娜强就强在她的口语和反应能力，而柳萤在这两方面非但没有逊色于她，甚至在两人同场较量的时候明显压过阮安娜一头。优势不再的阮安娜在其他方面也逐渐露出自己的不足，好几次欠缺考虑的发言让她的排名一掉再掉。
　　最后一轮是阮安娜跟柳萤的二人辩论赛，就“中国式教育与西式教育孰优孰劣？”这一问题进行讨论。
　　不得不说主办方出题的意图很有意思，北海中学贯彻的是纯粹的西式教育，而海城中学是中国式教育的典型，作为两校代表的阮安娜和柳萤所站的立场自然鲜明又极具冲突。
　　被柳萤压制了好几轮的阮安娜精神一震，现在批判中国式教育已是大潮流，她这次赢面远超柳萤！
　　阮安娜这次的发言恢复了平时的水准，将中式教育和西式教育进行了对比，然后拎出其缺点进行大肆批判，发言不乏经典的英式笑话，逗得现场的各校评委频频露出微笑。
　　轮到柳萤的时候，阮安娜目光灼灼地看着走上前的她，露出了自信的笑。
　　在这种辩题面前，她不会输的。
　　“阮安娜同学的论述非常精彩，但是我想说的是，哲学上就提到过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每个国家拥有不一样的国情，在经济尚不发达的中国，想要推行西式的自由教育显然是不可行的，因为我们现在的重点在于教育公平和普遍……
　　……只有这样，才能让普通人拥有更多的机会，而不是仅仅将受教育的资格给予所谓的精英阶层。”
　　精彩！
　　场下的人只觉得是神仙打架比赛真好看，唯独场上的其他参赛选手能够体会到面对柳萤时候的莫大压力。
　　无论从哪方面刁难柳萤，她都不动声色地给予最合适的回应，她仿佛在打太极，任凭对手从何处发招都防得滴水不漏。
　　而这样一个看似毫无攻击性的女生，在主动提问的时候偏又变得犀利又刁钻，她站在那儿微微一笑，随口便是又一句让人无法辩驳的发言。
　　只要自己展现出来的实力够强，那么当初的那些质疑声就会被一一击破粉碎，柳萤用亲身实例证明了这点。
　　原本还有点不安，心中暗暗地祈祷今年可以保个国内四强的王校长随着柳萤越来越亮眼的表现，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看着自己身边一脸黑的北海中学校长，王校长乐呵呵地主动跟他打招呼：“没关系嘛，你们学校的阮安娜同学发言也很精彩很厉害啊。”
　　“……谢谢。”北海中学校长勉强笑了笑回应。
　　“当然，今年最出色的还是我们海城中学的柳萤啊。”王校长轻飘飘地补上一刀，让旁边的人险些抑郁吐血。
　　*
　　在备受关注的十国圆桌会国内选拔赛即将出结果的时候，另一条新闻稿也在这时候发了出来，且飞快地上了热搜，在各个网络平台开始迅速传播。
　　《谁把孩子推向名为“医院”的地狱？》
　　调查记者，傅洲寒！
　　无数张清晰的照片，将各类“青少年行为纠正医院”“问题少年教育学校”的幕后真面目揭开，展露于世人面前。而傅洲寒冷静且不带任何感情叙述的文字，这会儿化成一柄尖刀利刃，把他们披在身上的遮羞布尽数划破揭开。
　　短短半小时，这条新闻的转载评论数量就超过了一万！而且随着越来越多人进行转发，这个数字还在急速上涨。
　　许多人在背后默默注视着那些污秽，记录着那些人的罪恶。
　　他们并不是冷漠的旁观者，也不是软弱的看客，他们只是蛰伏在最暗的角落默默地磨砺手中的刀剑。
　　而此刻，该开锋了。


第68章 人血馒头
　　日头高起,秋日寒气逼近,惹得半山坡的枫叶渐红，梧桐亦铺了满地。
　　只是此刻站在这处的人没有半分欣赏这般景致的好心情，人群三三两两的开始汇聚,且越来越多。
　　或是一眼便能看出价值千万的豪车,或是一辆破旧的摩托,或是年轻的夫妻，或是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耄耋老者，此刻不分阶级或距离，几无间隙地挤在那个并不太大的医院门口,人群的阴影将头顶的阳光尽数遮挡,原本总是反射着夺目光彩的金色招牌再不复往日辉煌。
　　两个白大褂从远处高楼走出逐步靠近，人群中也渐渐生出喧声，等待着医院的负责人过来解释一二。
　　可是被目光注视的那两人最后却只远远地站在保安亭门口,同医院的保安说了两句又指了指人群的方向,返身不慌不忙地回去了。
　　在片刻的等待后，已经开始怨声生起的人群终于迎来了两个保安，只不过对方并没有打开长任医院的大门，也没有带来一句领导的交代，他们只在手上拎一根电棍,面无表情地矗在那道铁门之后守着。
　　“你们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你们刚才那两个领导呢？让他们来见我！”
　　“到底怎么回事？新闻上到处都在传你们医院把孩子害死了！”
　　“我的强仔在哪儿啊！我每周都来这儿想看他们,你们的医生每次都说他正在治疗不能见家长受刺激，我怎么听人说他被人打死了！你们让我看看我的强仔啊！”
　　“今天不让我们看见孩子，我们就不走了！”
　　……
　　大大小小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却也没法让两个保安动容半分，那道铁栅栏死死地将院内院外切割成两个世界，医院里悄无声息仿佛没有一个人在场，医院外面却充斥着家长的哀哭怒骂。
　　有个脑袋从厕所的窗户探出来张望，发现校门口全是人后面露喜色，可惜在他张嘴呼救的同时，身后一个白大褂动作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不留余力地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拍，强行拖曳着将他带离窗边。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除了那些睁着豆大眼睛好奇注视这一切的麻雀们。
　　可惜它们只是默默注视这一切，它们不懂人类在做什么，也不懂那些哭声和沉默代表了什么。
　　人类真复杂，明明有无数的米粒可以吃，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苦恼呢？
　　*
　　数名记者在接受许可后进入海城中学，这所历史久远的高等中学如今是全国最耀眼的校园之一——在它的代表战胜了蝉联两届十国圆桌会国内选拔赛冠军北海中学后，海城中学这四个字无疑成为今年最受瞩目的中学。能够代表全国中学生站上国际舞台，这在其原就辉煌的校史上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柳萤面前站着一群学校领导和老师，他们无一不是目光火热暗自搓手，而资历尚浅的小张老师这会儿也有了一席之地，和校长书记们并肩而立，看着柳萤的眼里全是止不住的笑。
　　“柳萤同学呐……”
　　“什么柳萤同学！”
　　王校长毫不客气地瞪一眼刚才说话的高一年级主任，再转过头来之后已是换上了比平时还要和蔼慈祥的长者微笑，他亲切地拍了拍柳萤的肩膀，比柳萤的亲外公还像外公：“小萤啊——”
　　这个长辈专属的称呼让柳萤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不要紧张啊，等会儿出去记者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就对了，要是遇到不会回答的问题也不慌，到时候校长伯伯……不是，爷爷出来替你回答就是了。”
　　尽管海城中学的老师们都知道自家校长是个脾气好亲和力高的小老头，但是任谁都没见过他这么乐呵的样子。
　　看来柳萤这次阮安娜干掉，让海城中学成了中国代表方，让王校长的心情不是一般的飞扬了。
　　被众老师簇拥着问候了好一会儿后，柳萤终于推开门走出去了——
　　迎接她的，是在电视上才见过的无数摄像机和快门咔嚓的声音。
　　这次来采访柳萤的不只是海州市的电视台，各式网络新媒体且不提，其他大台也有记者前来采访，毕竟十国圆桌会届时是在央视直播的，作为国内代表的柳萤自然备受关注。
　　镜头前的小姑娘脸上是未褪的青春稚气和青涩感，那张精致乖巧的小脸蛋素面朝天，头发整齐地扎了个马尾，是中国最常见的高中女生模样。
　　不过她肤色白嫩没有半点瑕疵，那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也生得漂亮，所以本并不怎么惊艳的一张脸在镜头里显得格外好看，更让人不由得生出万分好感。
　　记者们显然是有备而来，至少他们都是看过了先前国内选拔赛的直播或者是录像，所以提出的问题都相当专业切要点，没有半句废话。
　　柳萤也认真地回答着每个问题，争取将谦逊和好胜心都完美地展现出来，多给自己捞点印象分。
　　毕竟在镜头前面，你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句话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如果不能尽善尽美地回答，等待正主的大约就是先前刘颖她们辩论的“网络暴力”了。
　　反正隔着屏幕又没人知道我是谁——这是网络喷子肆无忌惮的理由。
　　顺风顺水地将这次采访完成了大半，就在刘莹准备起身答谢记者退场的时候，一个网络自媒体的记者忽然起身：“柳萤同学你好，我是南方周刊的记者，请问你有关注今天中午一篇名为《谁把孩子推向名为“医院”的地狱？》的调查报道吗？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现场气氛忽然有些古怪了。
　　现在进行的是十国圆桌会国内选拔代表的采访，为什么会突然提及毫无关系的另一条消息？
　　场上自然也有消息灵通的记者摸出了柳萤当初的事情，不过他们很有眼力见，没有在这种时候问出这种问题来。
　　场上所有人都觉得柳萤会给出否认的回答将这个问题含糊压下去，毕竟今天中午发新闻的时候她才刚结束比赛不久，说自己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台上那个一直稳重应答记者提问的女孩眼眸垂了垂，再抬起时脸上没有半分慌乱或是紧张，那双清澈如秋日无风池塘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提问的记者，而后平静地点头回答：“是的，我有看到那篇报道。”
　　几乎是在柳萤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南方周刊的记者眼睛顿时放出光彩，像是鞭炮一般紧接着炸开一个巨响的提问——
　　“据知情人爆料，柳萤同学曾在长任医院接受为期一年的治疗，这件事是真的吗？”
　　无数个镜头前方，或是拍摄或是直播，隔得更远的地方，那儿还有更多人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人类是由好奇心构成的，八卦记者更是好奇心最盛的群体。
　　就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在所有人等待着她回答的时候，柳萤却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久久不开口，沉默了。
　　她不是紧张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应付，毕竟她本就打算站出来，会被这样提问也并未出乎她的意料。
　　她只是走神想到了别的问题罢了。
　　同挂着“记者”这个名号，傅洲寒和他的朋友们抛弃了舒适安乐的生活，告别了灯红酒绿的日子，告别家人和朋友隐姓埋名混在最危险的地方默默地将黑暗披露出来。
　　而此刻这些面对着她的记者，却拿着一块浸透了苦痛过往和不堪记忆的人血馒头，等待将她的隐私换取自己的热度，再堂而皇之义正辞严地说自己只是尽了记者的职责罢了。
　　她回了神，把目光悠悠地投到了那个记者的身上。
　　*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身为冠军的家长，我们却没收到邀请这算怎么回事！”
　　海城中学校门口，柳青山跟赵燕燕携手在那儿闹了半天想进去，不过任凭他怎么说都没能被放进去。
　　柳青山还是从邻居那儿听说了柳萤成了名人的事儿——虽说不知道怎么就是名人了，不过电视上都在放自己女儿了，那肯定就是大名人了啊！
　　今天他跟赵燕燕特意打扮了一番准备过来蹭点镜头什么的，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过来是想干嘛，明明知道柳萤不待见自己和赵燕燕，但是一想到可以在电视上露脸就不由自主地来了……柳萤总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自己赶走吧？那可是要被人骂不孝顺的！
　　柳青山甚至还默默地在心中打了打腹稿，就等着记者采访自己的时候好好地说说自己的育儿经……
　　要是柳天宝的幼儿园愿意看在自己也成为上电视的名人后减免点学费那就更好了。
　　“借过，劳烦让一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柳青山身后响起，他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离婚后的李雪柔显然比当年跟柳青山在一起时来得更加精致漂亮了，岁月对她格外温柔些，和柳萤一样的白皙皮肤和一头蓬松乌发更是显得年轻，当年比她漂亮许多的赵燕燕现在在她的面前一比似乎还显老许多……
　　至于两人身上的气质，更是云泥之别了。
　　柳青山痴痴地看着错身而过进了海城中学的李雪柔，目光久久不能收回来。
　　他又后悔了。


第69章 救苦救难木教授
　　起初还只是一阵淅沥小雨,随着又一圈乌云被风推来,整个海城中学上空的天气也就变得愈加糟糕，头顶那黑色几乎浓重得快要化成墨水滴落，就连上课的时候都需得打开教室的灯。
　　关若玉伏在课桌上半睁半闭着一双眼,目光悄然地跟着班上同学的脸开始移动,耳边虽说都是最平常的声音,无非是背英语背政治背语文，大不了也就是邻座的两人在悄声讨论今日的早餐老板给的少了……
　　居然没有想象中的八卦？
　　这不正常。
　　关若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恼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伸伸懒腰。
　　不想她伸手的这动作大了一些，桌子给碰得摇晃了好几下,后座正在给钢笔汲墨的方小卉毫不客气地凶了一句：“关若玉你有毛病啊？我本子都被你弄脏了！”
　　虽说向来跟方小卉不对付,有事没事恨不得多怼对方两句，但是这次毕竟是自己理亏，于是也只好老实地迅速递上一包抽纸给她然后道歉。
　　方小卉也没想到关若玉现在变得这么好说话,原本都快出口的那些话险险地咽了回去。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关若玉,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是人家都道歉了自己也不好再端着，只好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再不去计较了。
　　可是关若玉还是保持着转过来的姿势并不转过去，只是皱着眉苦脸看着柳萤的座位。
　　她极小声半是叹息半是担忧：“她今天怎么都没来上课啊。”
　　后面的方小卉懒懒地抬了抬眼睛望了一眼关若玉，又飞快地用余光在柳萤的课桌上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她不是要参加十国圆桌会吗？是准备出国的事宜去了吧。”
　　这话说得正常,但是从方小卉嘴里出来就不正常了，毕竟在关若玉的记忆里，这位嘴里蹦出来的十句话里起码有九句话是让人听了觉得糟心了,剩下一句话是让人想打她的。
　　而且柳萤昨天说了那些话，方小卉居然都没借机嘲讽几句，实在难得。
　　一想到柳萤昨天说的话，关若玉就又忍不住拍拍脑门叹气。
　　柳萤胆子太大了。
　　在那么多摄像机面前被问到那么难堪的问题，一般人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矢口否认吧，又或者是寻求边上的老师们的帮助，毕竟柳萤也才只是个15岁的小姑娘，还是个小孩，把那个问题抛在后面，避开不答，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柳萤却正面回答了。
　　关若玉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柳萤，没有平时的温和和镇定眼，甚至算得上是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在毫不遮掩的承认自己曾经在长征医院呆过一年后，柳萤语气严肃的反问那个记者对于长任医院的了解有多少，是抱有何种心态来问这种问题的。
　　或许是那个记者也没有想到台上的这个小姑娘会反问自己一句。
　　在片刻的茫然中他呆了呆，竟然第一时间没能给出一句完美的回答。
　　对于一个记者来说，这是非常大的失误。
　　然后关若玉就看到柳萤以何等潇洒的姿态，用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来让那个记者无言以对，然后以相当郑重的态度开始讲述她自己在长任医院的所见所闻。
　　尽管从小家境优渥，见过不少上流社会的交际，但争论起来，关若玉还是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气势逼人，光彩夺目的女孩子。
　　是的，柳萤简直就像是一团猛烈燃烧的太阳，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好像在发光。
　　关若玉忽的想起那天在天台上看见的柳萤。
　　也像是会发光似的。
　　柳萤的发言让原本就在网上引起巨大关注的长任医院和傅涟小叔的那篇调查报道变得更加出名了。
　　毕竟当时是数个电视台在直播，就连原本不怎么接触网络的中老年人群在电视上了解了这件事。
　　知道了有个叫长任医院的地方骗钱虐待孩子，听柳萤这么个乖巧聪明的闺女也被抓进去欺负，这些心思单纯的普通百姓瞬间心疼起来，认定长任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现在被大家高度关注的长任医院，却面临着极大的问题。
　　这两天越来越多的家长从外地奔赴海州市，就为了确认自己的孩子是否健康平安。
　　但是长任医院坚持不放他们进去，医院外面的家长情绪也越来越糟糕，各种骂声和质疑声开始不断沸腾。
　　留在长任医院负责日常事务管理的领导只剩了易教授一个，他拿起杯子又灌了一大口浓茶，镜片下面的眼眶乌青发黑，看样子这两天是完全没有休息好。
　　座机的铃声响个不停，易教授压着心底的烦躁接了电话，语气难免有些生硬:“喂？哪位？”
　　“海州在线？我说了我们医院治疗过程是要保密的，不能拍！什么？语音采访木教授？他在外地出差现在不在——行了行了，那不接受采访了！”
　　把电话重重一挂，易教授气得手都在颤抖，太阳穴一跳一跳得疼。
　　问他知不知道木教授在哪儿？他知道个鬼！
　　长任医院其实不是第一次被曝光出来了，先前就有从医院出去的学生报警或者在网上发帖子，不过通过层层关系都把弄出问题的人解决了。
　　每次遇到事情，木教授定然借口考察出差往国外跑，而且这厮警惕得不行，连易教授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个国家！
　　而他就把这烂摊子丢给自己！
　　医院外面可都围了上百人了，记者家长吃瓜群众，个个恨不得翻墙进来！
　　还好去年长任医院为了防止病人逃跑，又加高了围墙……
　　可是拜外面围着的那圈人所赐，他都两天没能出去了！就算医院里有食堂有休息室，吃住不愁，但是一直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啊。
　　这些家长是真的没良心，好心帮他们教孩子，最后还反咬一口要闯进医院来！
　　一想到这儿，易教授觉得不止头疼了，就连胸口都闷闷的喘不过气了。
　　好在这会儿助理送来个好消息——
　　优秀家长们接到通知，也赶来医院了。
　　*
　　长任医院并不太宽阔的门口挤了一大堆人，此刻很有默契地分成了三个阵营。
　　左边是最先来医院的孩子家长，他们在看到报道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想确认自己孩子的平安，也强烈要求长任医院把人交出来。
　　医院当然不给，把孩子放出去铁定要被指控更多罪名，他们死活不愿意放家长进去，也不放孩子出来。
　　右边的是记者，当然不是傅洲寒那样的一线调查记者，而是各个闻风而来的新闻记者。
　　漆黑的镜头牢牢锁定长任医院内部，当然也没忘记拍摄采访那些神情憔悴家长，两天的时间，足够各家记者轮流把家长们采访个遍了。
　　第三阵营刚来不久，人数也不过十来个，但是气势却是最强最足。
　　领头的那个红发女人几乎初一下车遍扯着嗓门吼了一句:“都围这儿干嘛的！你们这样要影响人家医院正常工作的！”
　　有人在边上给红发女人解释长任医院干的坏事，不过后者却只是斜斜地一眼瞟过来，声音里明显可辨的不耐烦:“你们是不是傻？微博营销号懂不懂？木教授是什么样的人是他们能诋毁的？”
　　一连三个问题噼里啪啦吐出来，她也不等回答，高跟鞋哒哒，踏到前方后声音更大地冲着众人道:“你们想想自家孩子在家时都是什么糟心样子！要不是木教授，孩子能得救吗！”
　　红发女人身后又步来一个矮胖的中年女人，面露着和气的笑:“我家孩子之前不学好，跟人学什么同性恋！后来经过木教授治了三年，现在已经结了婚安稳下来了！我都抱上大孙子啦！”
　　……
　　一个又一个人站出来，义正辞严地表示是长任医院救了自家孩子，一个接着一个鲜活的例子被举出来。
　　在网上被说成魔鬼的木教授，在他们的嘴里却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那群愤怒的家长中开始有人迟疑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人群外围忽地传来一阵喊声:“让让！让一下！要撞上了！”
　　一辆山地车穿越人群包围，冲着长任医院的门口撞过来。
　　车上那少年嘴角一咧，笑得挺灿烂，后面坐着的那少女……
　　她觉得有点丢脸，抬手把脸挡住了。


第70章 警察到了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因为人的思想是不同的,碰撞之下哪能不起火花。
　　而长任医院的碰撞显然是极为剧烈的，一撞之下彻底成了国民饭后最热衷的话题。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事件的发起者傅洲寒已经远离了海州市，毕竟长任医院背后的保护伞肯定不会放过他,被逮到了难免会有大危险。
　　就连过了两天才知道的傅老爷子也是这样想的,他像平时那样坐在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下,泡了壶廉价的大叶子茶，又摸索着翻出一本已经泛黄卷页的书置于膝头，迟迟没有翻页，只是嘴里嘀咕问了句边上的老保姆：“今天周几？傅涟去上课了吗？”
　　“周四呢,他还没放假,早上就出去了。”
　　“还是傅涟省心，爱学习。”
　　傅老爷子难得地夸赞了一句，而后又想起自己那个不太省心的小儿子,没忍住暗骂了一句：“像傅洲寒那个不省心的崽子……要让老子逮着他了,可不好好地收拾一顿！”
　　骂声还没有全落下，就听见一阵鞋底碾过石子小径的声音。
　　傅家三兄弟，老大老二常年在外公干不回家，只有傅老爷子和傅涟以及保姆常住而已，所以傅老爷子这会儿头都懒得抬,又拿了杯子往嘴边送,呼开水上的碎茶叶沫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傅涟，你回来了？今天放学这么早……”
　　“爸,是我。”
　　还有些滚烫的茶水咕噜一下尽数吞进喉咙里，傅老爷子噎着了。
　　这只在官场上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这会儿也失了镇定，回头半是诧异半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
　　当年离家的时候他还尚是青春活力的青年人，这会儿饶是剃尽了胡茬又换上了一套笔挺的新装，却仍无法遮掩被艰难生活给磋磨出的眼角细纹和疲惫神态。
　　唯一不变的大约就是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眸，依旧是清澈如许。
　　傅老爷子咳嗽了好一阵子，边上的傅洲寒见状大步过去抢在保姆之前替他顺着气，哭笑不得：“爸，你再气打我就成了啊，怎么还呛着自己了？”
　　傅老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了，猛地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你是哪儿来的！小刘，你把个陌生人放我们家来做什么！”
　　保姆小刘有些为难地看看傅洲寒，又再看看不知是真气还是假怒的傅老爷子，最后选择闭嘴不说话。
　　傅洲寒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他膝盖一曲蹲在了傅老爷子跟前，仰着头笑着看他：“爸，你别撵我走啊，我都在外面快十年了，可想家了。”
　　傅老爷子偏过头不去看他，摆摆手示意他离自己远些：“我不认识你，谁说这儿是你家的？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你走。”
　　傅洲寒苦笑，叹口气，起身欲走，只是声音轻飘飘又哀怨地传到了傅老爷子的耳中：“唉……既然亲爹都不管我那就算了，就让我出去被他们找人剁只手挖个眼睛吧……大不了就是被灌水泥沉江里吧，也不是很严重，算了算了，我走了啊爸。”
　　“你给我站住！”
　　傅老爷子气的肝疼，却还是叫住了自己这个肆意妄为的小儿子。
　　因为他知道傅洲寒说的并不是卖惨吓唬他，这是极可能真实发生的事。
　　他是个调查记者，在揭开黑幕的同时自然得罪了无数人，想弄残他弄死他的人不在少数。
　　“给我滚去你的房间待着去，别给我添乱！我倒要看看，谁胆子那么大敢动我傅家的人！”
　　傅老爷子霸气的一句话过后，傅洲寒便露出灿烂的笑容了。
　　想弄他的人的确很多，但是敢动傅家人的，至少在海州市是找不出来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充当平民的保护伞去撕碎坏人的保护伞，而他自己又何尝没有保护伞呢？
　　他倒想在海州市近距离地看着，那所魔鬼医院和里面那些恶魔的覆灭。
　　不过……
　　傅洲寒换上一脸混不吝的笑，眉毛也跟着扬了扬，若是柳萤在场定会觉得眼熟，活脱脱就是成年版的傅涟。
　　“爸，你知不知道傅涟那小子在早恋啊”
　　为了避免在家里天天被退休的老爸逮着骂，傅洲寒毅然决然地将亲侄子出卖了。
　　*
　　柳萤觉得傅涟胆子真的太大了。
　　就在长任医院这边还在僵持着闹矛盾的时候，这货毫不犹豫地带着她翘了课，骑了大半天的自行车载着她往长任医院跑。美曰其名现在不怕被抓进去了，可以近距离观察敌情。
　　分明就是他自己想看热闹罢了，硬要扯上自己做筏子。
　　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后，原本还在吵架的两方家长暂时歇了火，齐刷刷地盯住了柳萤和傅涟，另一侧原本还在拍摄的记者这会儿也毫不犹豫地将镜头对准了柳萤和傅涟。
　　几乎在下一秒，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名人的柳萤就被认了出来。
　　“柳萤！”
　　“那什么圆桌会的中国代表柳萤啊！”
　　“海城中学的那闺女！”
　　不得不说，就算是不知道十国圆桌会究竟为何物的海州市市民们，在听到海城中学也会肃然起敬。
　　毕竟是国内排行前十的学校，更是海州市最大的骄傲，谁家不希望自己孩子能进这学校啊？能进海城中学的可能是坏孩子吗？
　　这么多人热情地同自己打招呼，柳萤有点受宠若惊，从傅涟的身后探出脑袋往医院内部的方向望了望，确定现在不会有人来抓自己后，心中微定站了出来。
　　“叔叔阿姨好。”
　　话音刚落下，就有好几个情绪激动的阿姨凑了过来：“柳萤啊，你在电视上说这个医院里面的孩子都被木教授他们欺负，还让我们孩子大冬天的跪外面，这是真的吗！”
　　“你说他们把我们孩子关小黑屋两天水都不给喝，真的吗！”
　　柳萤正准备一一回答这些问题的同时，她的衣袖忽然被人紧紧地拽住了，一回头，一个头发花白眼睛都哭肿了的中年女人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急促又凄厉：“柳萤你还记得阿姨吗！我是陈秋贤的妈妈啊！邻居给我看新闻，说我们家秋贤死了，你在里面待过，你肯定知道，我们家秋贤没事是不是！可是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医院不让我见他啊！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的秋贤——”
　　话说到后面已然只剩颤声的哭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陈秋贤死了，死在长任医院的虐待之下。
　　他本是个温和上进的少年，却因为被父母两次骗进长任医院丢了性命。一想到此时，陈秋贤的父母险些哭死过去。
　　与他相似的父母还有许多许多，他们汇聚在这里等待着接回自己的孩子。
　　同性恋没有关系，沉迷游戏没关系，学习不好没有关系，只要孩子还在就好。在最后的最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原本还气势凌人的所谓“优秀家长”仍企图替长任医院说话，但是随着柳萤的到来，随着她镇定又条理清晰地现场揭露剥开长任医院的假面，再也没人愿意相信那些人的鬼话了。
　　因为柳萤是他们孩子的同龄人，而且她从长任医院出来的，她更是一个乖巧优秀的好孩子，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远超那些“优秀家长”。
　　傅涟站在柳萤的身边牢牢地护着她，准备遇到危险就给她挡着。
　　对于现在这一切他早就有预料，很多事情要当面讲出来才更让人相信，尤其是以受害人的视角讲述。
　　所以他带柳萤来，无非是为了在长任医院已经燃起的烈火上面泼上一桶油罢了。
　　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选择。
　　人群的激愤越演越烈，原本还想观望等结果等交代的愤怒人群终究选择更加干脆又暴力的手段，破门而入。
　　无论保安怎么阻拦，现在也无法抵挡住坚定了要闯进来的人们了。
　　长任医院的大门被生生撞开，那所紧闭的黑屋被击破，阳光开始挤入内部。
　　人群蜂拥而入。
　　与此同时，警车鸣笛的声音也响起，警察终于到了。


第71章 搞早恋！
　　傅家的宅子位于海州市的老城区的,是好几十年前的建筑,并不算豪华，现在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简陋了。
　　…傅老爷子住惯了不舍得搬走，现在天天跟最疼的孙儿住在一起也很自在,并没有要换地方的打算。
　　主要还是那个院子很是精巧漂亮,四季景致皆有独到之处,傅老爷子亲手种下的花花草草在此扎根生长，哪里又舍得掉呢？
　　只不过今日来修剪花枝清理杂草的人除了傅老爷子外，又多了个傅洲寒。
　　给那丛还未尽数绽放的菊花洒了水埋了肥之后，傅老爷子洗了手擦干,继续坐回那老旧藤椅上眯着眼品茶,余光一瞄傅洲寒，发现后者正在饶有兴致地捏自己那盆绿菊的花瓣后勃然大怒斥道：“你这臭小子！给我过来老实坐着！”
　　傅洲寒摸了摸鼻子，神情泰然自若,全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爸,我听刘姐说昨晚有人来找你了？”
　　傅老爷子刚从海州市书记这个高位上退下来，论影响力虽说不如正当职时，但是他是个八面玲珑不得罪人的好性子，这些年来积攒下的人脉不知道有多深。
　　上门来找他想办事的，肯定不在少数。
　　“你以为是谁惹得麻烦？老头子我都退休了,还要被这些事烦,糟心不糟心！”
　　脾气出了名的好的傅老爷子面对着自家的小儿子就没好气，一通训过后还是挤着满脸的皱纹摇摇头：“是来打听你的——我一说你是我儿子，就没声儿了。”
　　傅洲寒是傅家小儿子的这事儿从他用真名冒头开始就被某些神通广大的人物给摸出来了,加上傅老爷子毫不犹豫地承认，那些原本还气得跳脚准备干掉他的幕后人物通通噤声，打消了念头。
　　纵然傅老爷子已退休，那也不是能够轻易得罪的人物。更莫提傅家老大即将高升入中央，老二在军方混得更是如鱼得水。
　　傅家老三惹人嫌又怎么样，背后有人兜着呢。
　　“我做的报道你看了吗？爸？”
　　傅洲寒推了推傅老爷子的胳膊，挺烦地来回问。
　　谁家不是最疼幺儿的？当初傅洲寒硬要出去做调查记者的时候把家里老人气的够呛，用扫把撵出去。傅老爷子嘴里说着除非他死不然不许傅洲寒回家，现在真遇到事了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在家躺着了。
　　至于傅洲寒那些报道，尽管老爷子心里很不待见，却还是一篇不落地看完了——尤其是这篇报道还涉及了海州市的长任医院。
　　“你查了这么久应该知道那个医院后面的人是谁吧？”
　　傅老爷子没有正面回答，冷不丁地反问了一句。
　　“从医院出来后报警，出来找电视台企图曝光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警察甚至都以证据不足的名义不予受理。在海州市能耐这么大的，除了您老爷子，也就那几位了啊。”
　　傅洲寒顺手把傅老爷子手里的茶杯给拿自己手里，仰头牛饮喝下：“不过没关系，我这次之所以用真名写这报道就是借您的势，我看看他们是愿意舍弃那鬼医院还是愿意真跟咱们傅家杠上。”
　　他说得坦然又自在，半点利用了自家亲爹的愧疚都无。
　　现在傅老爷子退休了不怕那些妖魔鬼怪，他选在这时候爆出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其中。
　　事实证明他的计算很周全，外地的非法机构不提，至少在海州市，长任医院上面的人已经放手不管了，这所医院已经凉了。
　　昨天警察过去带走了医院的负责人，而院长木教授现在外逃出国，但是想必很快就会被遣送回国了。
　　他们之前依仗的靠山已经把他们放弃了，那些受尽折磨的孩子也得以回家了。
　　只不过听朋友说，仍然有部分脑子不清楚的家长企图联名上书替长任医院求情，甚至坚持要让自己孩子待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而另一些孩子不愿意回家，不少数量的孩子更是患上了心理疾病。
　　长任医院已经开始走向覆灭，但是它造成的那些裂痕不知道何时才能修复啊。
　　“这次能不能把这些老虎打死答案肯定是否定……咱们又不是武松，打虎的事儿要慢慢来，总之这次把他的尖牙利爪给拔了，也是好事。”
　　傅洲寒放下杯子，示意这次的正事谈论到此为止。
　　他嘿然一笑挤眉弄眼：“爸，你昨晚不是跟我打听傅涟那小子的女朋友吗？明儿周六，那让他把女朋友带回家看看呗，那姑娘长得可好看了！你看了保准不会再反对他早恋！”
　　*
　　柳萤人生中第一次写检讨，原因是昨天被傅涟带着去长任医院看热闹逃了半天的课。
　　小张老师再偏爱柳萤也没有轻松放过她的道理，一篇千字的检讨怎么着也得交出来。
　　傅涟那边的情况倒要好上许多，只需要交个八百字，他写的飞快完成任务后还不忘誊抄一遍署上柳萤的名字给她送过去，结果好巧不巧又被小张老师给碰到……
　　于是柳萤原定的一千字变成了两千字。
　　回家后的柳萤都没来得及复习这次周考的重点，全忙着对付那两千字了。
　　二货傅涟发了消息自告奋勇想帮她完成，柳萤连忙拒绝了。她总觉得按着傅涟那倒霉性子，这检讨要是由他手下写出，铁定又要被小张老师逮着然后变成三千字……
　　三千字啊，那可是晋江一整章小说的字数了！
　　虽说柳萤写作文的时候下笔如神妙语连篇，但是写检讨又是另一门高深学问了，柳萤目前尚未掌握这门功夫，修修改改写到了大半夜。
　　直接导致第二天英语周考的时候，柳萤半途睡着了。
　　直到只剩最后十分钟，考场监考老师开始提醒的时候，柳萤才醒过来……
　　在监考老师嫌弃的眼神中飞快地把剩下的阅读大题扫一眼然后填上答案，这样不假思索的动作让监考老师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长这么乖巧的女生，居然是个考试睡觉的差生，真是白瞎了那张脸了！
　　被盯得有点心虚的柳萤摸不着头脑，交了卷子后还能感觉到身后那个鄙夷的视线，琢磨着自己也没什么考场违规行为啊，难不成是刚才睡着打呼了？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看着柳萤远去的背影后不由得摇摇头，把卷子翻过来的时候顺便查看了下名字，准备下次当做反面教材给自己班的学生讲讲这个不上进的女生，毕竟在海城中学这样的学生其实算的上是稀有了。
　　结果看清楚名字后……
　　监考老师默默地把试卷又放回去了。
　　既然是这位，那她英语考试睡觉还真有这个资本了。
　　现在海城中学谁不知道柳萤这个名字？高一外地初中升上来的可能不知道傅涟，但是现在绝对不会不知道柳萤。
　　这一点在柳萤回到高二33班后得到了充分证实。
　　或许是海城的人普遍比较内敛，大伙儿都不好明目张胆地过来围观，只是暗暗地假装路过然后在她们班门口逗留好半天偷偷往里面看。
　　当然是为了看清柳萤到底长什么样。
　　成为十国圆桌会的代表倒是其次，在长任医院待过的经历，以及当时与记者正面硬刚的姿态，这才是柳萤真正成为校园名人的原因。
　　关若玉对此也很是觉得与有荣焉，拉着柳萤兴奋道：“我跟你讲，我昨天晚上拉着我爸妈一起看的新闻，他们都说夸你很厉害！还让我有空带你回我家去吃顿饭！”
　　结果柳萤还没点头，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明天要不要去我家吃顿饭我小叔说想亲自下厨谢谢你。”
　　来自傅涟的这条短信很平淡，柳萤想起自己的确也有些问题想跟傅洲寒打听打听，没多思索就回复了一个好字。
　　另一边的傅涟揪着自己头发咬着唇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抵不过心虚，补了一句：“还有我爷爷也在家。”
　　可惜柳萤并没有意识到也并不清楚傅涟的爷爷到底是什么人……
　　她脑补的只是个慈祥可亲的老爷爷罢了。
　　于是在周六的清晨，傅涟接了柳萤——还有听说帅气的小舅舅归来所以一门心思要上门看看的关若玉，一起回了傅家老宅子。
　　推开门后的第一个迎上来的就是傅洲寒。
　　和之前在长任医院那副故意扮丑颓废的样子不一样，今天的他发型理得整齐光亮，一身白衬衫配银灰色针织衫，浅色的裤子包裹着一双大长腿，再加上那张充满了成熟男人魅力的脸……
　　关若玉眼睛一亮，小声地在傅涟的耳边上兴奋嘀咕：“小舅舅比你有男人味多了啊！”
　　“……”
　　傅涟很受打击。
　　柳萤见状连忙扯扯他的袖口安慰了一句：“没有没有，你比他长得好看。”
　　“说得对，傅涟长得是比他小叔好看。”
　　一个低沉严肃的声音从转角处响起，一个捧着搪瓷茶杯的老人慢悠悠地走出来，那双仍然锐利的眼打量了一眼柳萤，沉声问道：“你就是跟傅涟搞早恋的女孩子吗？”
　　“……”
　　柳萤这次是真被吓蒙了。


第72章 一颗少男心
　　柳萤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两只手也略带僵硬地放置在膝盖上。
　　哪怕是当时与阮安娜同站在全国各地的名师教授面前，她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而这一切的起因，全是傅老爷子口中那个词汇——“早恋”。
　　现在傅洲寒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跟保姆刘姐一起做饭,柳萤正对着傅老爷子乖乖坐好。
　　好在此刻她身边还坐着傅涟和关若玉——尤其是后者,没心没肺半点没觉察到气氛的微妙,不停地嗑瓜子吃橘子，还招呼着柳萤一起看电视台正在放的综艺，总算让柳萤提到嗓子眼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傅老爷子不愧是老江湖，这会儿也没有半点外露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沏茶喝茶,面色淡淡地看电视，时不时还回两句关若玉的话。
　　这幅模样亲切和善，一点儿都没有针对柳萤的意思。
　　可惜只有柳萤才知道,傅老爷子的余光一直锁定在她的身上。
　　她总算体验到了如坐针毡是什么感觉。
　　傅涟将一切收入眼底,嘴角无奈地扯了扯，往自己爷爷身边靠了靠，讨好地剥了个橘子递给他：“爷爷，多吃点水果好，来吃橘子。”
　　傅老爷子也没客气,接了橘子吃了两瓣后笑眯眯地对傅涟说：“别只给我剥,来给你的女朋友剥一个。”
　　语气相当平和，真是个无比慈祥的老人。
　　傅涟嘿然一笑，也没反驳,还点点头应承下来。拿了另一个橘子在边上认真剥着，甚至还特意挑去了橘肉上面白色的脉络后又尝了尝才把剩下的递给柳萤：“快吃，这橘子一点儿都不酸。”
　　橘子是不酸，可是被老爷子这样盯着的状况下，柳萤是吃什么都没味了。
　　要说跟傅涟真的在早恋交往，可他们目前明明还是好同学阶段，两人相处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补习学习。
　　可要说真没什么，柳萤自己都不好意思否认。
　　所以被傅老爷子这样直白地戳穿这层暧昧懵懂，险些让脸皮薄的柳萤捂脸夺门而逃。
　　可是傅涟的脸皮厚多了，对“女朋友”这个称呼非但没有纠正的意思，还挺高兴地接受了。
　　等到吃饭的时候，这货表现得就更直白更明目张胆了，过会儿就伸着头看看柳萤碗里有没有吃的，殷勤地又是添饭又是倒水。
　　同一张桌上的关若玉倒觉得习以为常，毕竟平时在她的吃饭的时候傅涟就这个样。可是傅洲寒倒还是看见自家那个可以称得上是心高气傲的臭小子这种温柔小意嘴脸，一直盯得眼皮发抖牙齿发酸。
　　他觉得这样子要不得，好歹还在傅老爷子面前呢，要知道老爷子是个老成守旧的人，当年他读中学的时候早恋被抓以后挨了好厉害一顿揍。
　　作为出卖了傅涟的人，傅洲寒良心发现，决定好好提醒一下自家侄子。
　　于是他伸脚踢了好几脚傅涟，企图让他收敛一点。
　　不过傅涟很能忍，还是笑得满脸灿烂，甚至还很好心地往他碗里也夹了块排骨。
　　“你再不老实吃饭就给我滚下饭桌！”
　　傅老爷子一声吼，餐厅里忽地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正在拿着鸡爪辛苦啃的关若玉瞄了瞄，觉得这事儿与自己无关，而且鸡爪啃了大半就这样放下有点不好……于是继续啃着。
　　柳萤把背挺得更直，放下筷子不敢动作。
　　傅涟正在给柳萤夹排骨的筷子一顿，在极短暂的思考后小心翼翼地移到了爷爷的碗里，配上讨好的笑：“爷爷您生什么气呢？来吃排骨……”
　　“臭小子不知道你爷爷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啊，夹什么排骨！”傅洲寒侧过脸严肃地瞪一眼傅涟，又换上讨好的笑舀了勺豆腐羹：“爸，这蟹黄豆腐还不错，您别生这小子气啊，而且让傅涟带女朋友来也是您说的，没必要骂他啊。”
　　“你说谁年纪大了？谁牙口不好？”
　　傅老爷子避开傅洲寒的那勺豆腐，接了傅涟的排骨，原本脸上的慈祥笑容烟消云散：“我骂的是你！踢了我七次了，有完没完！”
　　“噗嗤——”
　　关若玉啃了一半的鸡爪从口中飞出落到了傅洲寒的那条浅色裤子上。
　　“对不起小舅舅！我不是故意的！”
　　飞快地把鸡爪扒拉着捡起来丢掉，关若玉还是没忍住笑，她挺同情地拍了拍傅洲寒的肩膀：“我知道外公当年最疼你了，不过我跟你讲哦，现在你地位没傅涟高的，他早恋的事情早就被外公知道了，外公没准备教训他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傅洲寒，就连柳萤都懵了。
　　傅涟眼睛一弯，冲着柳萤咧嘴灿烂一笑：“没错，我早就跟爷爷提过了你了，那次学校的文艺汇演他也在下面看着的，还夸你台风稳。”
　　“这……”
　　柳萤惊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些紧张无措地看了看傅涟，又看看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把那块排骨尽数吃完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嗯，是的，而且那天你跟那些小朋友比赛的时候我也坐在礼堂后面。”
　　他没说的是，他不仅仅是目睹了柳萤舌战群雄的样子，他还是那天被邀请的百名大众评审之一……而且每轮给出的都是最高分。
　　柳萤脸上忽地就燃起了一团火，从脸颊开始蔓延燃烧，最后耳根脖颈都开始泛红，她本就生得远比旁人白净，这会儿更是更洋娃娃似的变得粉嫩可爱。
　　听了傅老爷子这番话后，柳萤小声嗫嚅道：“让您见笑了……”
　　“什么见笑了，小姑娘自信大气点，你比傅涟那小子去年表现得好多了！去年那小子被北海中学那位中国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姑娘给说得忘了词，今年你把场子找回来了，很不错了。”
　　傅老爷子除去教训傅洲寒的时候显得暴躁急性子，其他时候说话都挺慢的。上面这一段话说半句停会儿，吓得柳萤赶紧端正表情认真听指示批语。
　　“至于那个医院的事——”傅老爷子声音顿了顿，半晌没有继续开口不提，还自己舀了碗汤喝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你也是个很坚强很好的孩子，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事情和要害你们都不理解……”
　　就在柳萤以为傅老爷子会建议自己停止关注长任医院相关事件的时候，这位精神矍铄的半百老人却呵呵笑了笑，目光依然平和：“不过没关系嘛，其实你们这个年纪的是非观比很多大人要来得正，而且你们都是好孩子，就照着自己心里想的去做好了，天塌了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撑着的，慌什么？”
　　听到此处，傅洲寒扒饭的动作都停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老爷子。
　　自己当年离家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看我做什么！老子年纪大了脾气变好了还不成？老实吃你的饭！”
　　“爸，不是，你这也太双标了吧！偏心傅涟也就算了，怎么连他女朋友也跟着偏心了啊！”
　　傅老爷子并不理会小儿子，他转过头慈祥地看着柳萤：“老头子我没多大能耐，但是对于政治政策国内外形势之类的还是很了解的，听傅涟说你们到时候比赛很可能会讨论这类问题是吧？那你有空可以多来我们家坐坐，我可以跟你讲讲这方面的问题。”
　　柳萤受宠若惊，自然是连连道谢应下。
　　她都没想到刚进门时看着有些吓人的傅老爷子原来……这么亲切。
　　坐在边上的傅涟没忍住，偏过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偷偷笑了。
　　要说傅老爷子是怎么知道柳萤的，这事儿还得从最开始那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高一校花评选开始说起……
　　傅涟这家伙面上装着高冷不理俗事，其实不仅自己拿手机号特意注册了账号给柳萤投票，还借了身边的亲戚朋友手机来投票……住在一起的保姆刘姐没有逃脱魔爪不提，连傅老爷子的手机都被征用了。
　　结果傅涟做事不够细致，忘记删浏览记录了。
　　傅老爷子紧追潮流，熟练地顺着历史记录翻到了自家孙子在干的勾当，再动用老狐狸般的智商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
　　傅涟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哪里斗得过，分分钟就被套完了话。
　　一颗少男心，就这样被自家爷爷剥出来瞅了瞅。


第73章 私奔到霓虹
　　柳青山再次来到柳萤和李雪柔所居住的小区之时,已接近黄昏了。
　　这所老旧的小区里处处弥漫着生活的点滴细处,放学归来的孩子的欢声笑语，下班回家的中年人互相之间的问好，还有从厨房弯弯绕绕飘出来的那些家常菜肴的香气,都鲜活又生动。
　　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是想找李雪柔借钱呢,本以为靠着柳萤监护权这事儿可以顺利要到,谁知道李雪柔口里答应得好好的，要给钱的时候就没影儿了。
　　更重要的是自那时候开始，柳青山家中就一直倒霉。
　　柳青山自己被单位裁员了不说，赵燕燕还被她的那帮姐妹拉着打牌输了七八万,结果还没等柳青山骂一句,赵燕燕自己就哭着闹着要自杀要回娘家，弄得他所有气都憋在心里一个屁都没能放出来。
　　更惨的还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自家门口总有乌鸦成日里叫唤,自家的那辆车的车顶必然有股子猫尿味,出门总踩狗屎还被狗追着咬。
　　有天来了个和尚拦着他，告诫他这辈子没父女缘，跟女儿互克，再扒拉着手指一算，还把他最近的倒霉事全说中了！
　　自那时起,柳青山就打算再也不跟柳萤扯上关系了。
　　直到前不久柳萤成为大名人,柳青山又在海城中学门口碰到了气质优雅远超赵燕燕的李雪柔……
　　此刻想起常宁县中那个杂乱无序的家，再想起现在已成为街坊邻居家中羡慕对象的女儿，还有那个年轻优雅的前妻……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这几□□思暮想的李雪柔。
　　“雪——李雪柔！”
　　本欲出口的亲昵称呼都出口一半了，还是硬生生地变了。
　　李雪柔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居然停下了脚步，甚至还一副在等他上前过来说话的意思。
　　柳青山心中一颤，往前一步后彳亍着不敢再往前，只远远地看着气度非凡的李雪柔，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李雪柔语气不焦也不恼，像是对着生人似的平和，甚至算得上和气了：“你来这儿做什么？又想借钱吗？”
　　往常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在她面前却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无底气，隐约地觉着自己有些抬不起头了。
　　柳青山连连摇头否认，眼见李雪柔欲走，慌忙出口：“我就是想见见小萤，我……我真不知道那医院里面是那样的。”
　　他没说谎，他当初只知道长任医院是青少年精神疾病专科医院，再加上当时那些有钱的给出了大价钱，也只是让柳萤进去住一年，而且柳天宝才刚出生不久，家里处处需要钱……
　　他不知道长任医院是那种鬼地方啊！而且柳萤要是不硬要站出来给她同学作证人，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可是一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看到的长任医院曝光新闻，他心里又发虚了，所以这两天家里连电视都没开过。
　　听到此处，本还优雅端庄的李雪柔脸色一变，愤怒地打断了柳青山的话：“你不知道是那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把自己亲生女儿送进去了？就为了那几十万臭钱？！”
　　柳萤刚出院的那阵子跟她这个当妈的都疏远得很，性格也有些不对劲，为此李雪柔特意辞了工作天天在家陪孩子才算将关系拉近。
　　过去的日子里柳萤对医院里的经历闭口不提，若不是电视曝光出来，她恐怕至今都不知晓女儿曾受过多大的伤害。
　　说到底她也算不上是什么称职的母亲，一个人在国外的那几年把女儿丢给这么个不靠谱的爹……
　　念及此处，李雪柔眼睛一酸，强偏过头去，匆匆道：“算了，我怎么还奢望你有良心呢，让下，我要去开车送小萤去机场了，她要出国比赛了。”
　　李雪柔不再多言一句，步履匆匆朝着停车场走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柳青山停在原地。
　　他站在小区门口，耳边的那些欢声闲聊声，鼻翼间不住钻进来的饭菜香气，还有把柳萤那栋居民楼映得暖红的夕阳，都到中年的人了，这会儿竟然也险些落下泪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却隐约感觉到的确是有错的。
　　“你眼睛怎么红了？是刚被风挂了沙子进去吗？”
　　柳萤坐在副驾却频频偏头看李雪柔，认真提议：“你把车往边上靠靠，我给你呼呼。”
　　“没事儿，刚打喷嚏用太大劲儿了。”
　　李雪柔车速不减，把自己的情绪全然隐藏下去，小心地叮嘱柳萤：“等会儿妈妈去让朋友把车开回去，你站那儿等着我啊，我带你一起去登机。”
　　顿了顿她才像是想起什么，顺口道：“还有，你那个傅涟同学跟我说他正好也要去日本旅游，而且他前天问了我们的航班，好像还是同一班呢。”
　　“……”
　　柳萤嘴角一抽，定定地看向李雪柔：“妈，海城中学最近要准备月考根本不可能放假，他不可能有空出去旅游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李雪柔思索了一下，确定地点点头：“没记错啊，他天天跟我微信发消息问好的，我那儿还有聊天记录你要看看吗？”
　　柳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侧过身子面朝李雪柔开始追问：“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加上微信了？而且你们原来没事还会聊天的吗？”
　　“这年头都用微信啊，我加个好友很奇怪吗？”
　　李雪柔的这个回答让柳萤无法反驳，尤其是她前两天也跟傅老爷子还有傅洲寒都加上了微信……前者有事没事还会跟她分享一些学习中国上面的文章新闻让她好好看，看样子很有要将她培育成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样子。
　　刚这样想着，柳萤的微信就震了震，傅老爷子发了条消息过来。
　　“柳萤，今天傅涟去学校没有？我听小刘说他大早上提了个行李箱出门了，自行车都没骑，看样子有不良目的。收到请回复。”
　　柳萤抱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傅老爷子才好，结合刚才自己妈妈说的那消息，她差不多都能推测出傅涟到底准备干吗了。
　　这货绝对是准备偷偷跟着自己去日本！
　　而且之前他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只从李雪柔那里打听航班，百分百是想来个惊喜行动之类的……
　　对于这家伙时不时发作的幼稚病，柳萤实在是太熟悉了。
　　斟酌了词句之后，柳萤小心地回复了傅老爷子：“傅爷爷，我今天要前往日本参加比赛，不知道傅涟是否抵校，实在是抱歉。”
　　她不太好意思直接把自己的推测讲出来，也不好明目张胆出卖傅涟，只好装傻充愣。
　　结果傅老爷子在收到消息后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复：“了解，原来你今日要赴日参赛，望严肃对待全力以赴。另外我查出了傅涟购买机票的网络纪录，正是今日去日本的航班，想来是去找你了，见面后提醒他在外注意安全。”
　　柳萤顿时大为感叹傅老爷子的接受能力，倒不是这样任意放孙子出国追女朋友的行为，而是……
　　他居然还会查傅涟的网络购票纪录！这到底是什么神仙老爷子，要知道他那个年纪的人绝大多数还不会打字！
　　大约是有李雪柔和傅老爷子双重泄密，所以当柳萤候机玩手机的时候，边上突然坐了个帅气少年，后者还故作潇洒姿态一脸“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表情时……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在学校里上课吗！”
　　柳萤满脸惊喜状，把傅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学校派你跟我一起出去比赛，做替补吗？你什么时候到机场的呀！”
　　不得不说柳萤的这幅惊喜交加的模样让傅涟的心情大好，早起偷偷收拾行李打车一路摸到机场的疲倦一扫而空。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此刻笑得弯弯的似一轮弦月：“我啊，是向哆啦A梦借了任意门走过来的，所以等会儿得跟你一起去日本把任意门还给他才行。”
　　语罢，他抬手捏了捏柳萤软软的脸蛋，仍装着酷酷的模样：“厉害吧？是不是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一大跳？”
　　“有吓一跳，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是逃课了吗？小心我跟你班主任打电话举报哦。”
　　“嘿，小矮子怎么这么坏呢！我请了一整周的假呢，给你看假条！”
　　从洗手间回来的李雪柔放慢了脚步。
　　那最好年纪的少年少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的灿烂笑容让她不想打扰。
　　真好啊，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柳萤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女孩子呀。


第74章 好多余的柳萤
　　微风,晴天,不冷不热，天空蓝得澄澈透明。
　　柳萤抬头看看天空，再看看自己身后委屈巴巴跟着的傅涟还有李雪柔,风乎到脸上的时候总算是从刚下飞机时的茫然中走出来。
　　这次比赛在日本东京都涩谷区举行,但是主办方只提供了酒店,原本派来接机的人不知为什么没了踪影，这就导致人生地不熟的柳萤三人下了飞机之后就懵了。
　　傅涟主动请缨拖着两个大箱子努力前行，在他边上的李雪柔此刻拎了个手提包戴了副墨镜一派清闲，很有出来度假旅游的意思。
　　而且就算现在人生地不熟还找不到酒店,李雪柔也半点不慌,和同样想法偶尔脱线的傅涟凑到了一起，两人已经计划着明天是去泡温泉还是去逛街购物了。
　　走在前面带路的柳萤好绝望，她感觉自己带了两个不靠谱的小朋友出门。
　　看到柳萤这样严肃郑重查地图的样子,后边儿心态越来越好的傅涟和李雪柔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啦,地铁很方便的，我们还可以坐电车过去呀。”
　　“妈，我们现在在千叶，去涩谷很远的。”
　　柳萤叹了口气，好在她出发之前做了详细的攻略,现在还算是心中有底。
　　就在她准备翻地图带这两位大朋友坐巴士去酒店的时候,在她身后的李雪柔耐不住了，上前拦了个路人，笑容灿烂地开始问路。
　　要说李雪柔的英语水平,好歹当年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是在国外工作了好多年的人，一口英语说出来基本没什么口音了。
　　可是那位大叔认真听了半天，还是茫然地盯住了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边上的傅涟放缓了语速慢慢地复述了一遍李雪柔的话，这次大叔终于听懂了，热情地点点头然后开始回答，一连串不带停顿的英文从大叔口中冒出，顺带着还有指路比划的手势。
　　不过……
　　李雪柔和傅涟极有默契地四眼懵逼对视，虽无声息，但是已经过了快速的意识交流。
　　“你听懂了吗？”
　　“没听懂。”
　　“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日式英语！”
　　“太可怕了！”
　　柳萤看着那两个齐刷刷用无辜眼神求助自己的人，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摊手。
　　抱歉，她也不懂大叔刚才说的英语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压根没学过日式英语……
　　李雪柔和傅涟只好失望地道了谢准备撤回来，不过一直沉默的柳萤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为什么这姑娘会一口无比熟练的日语？
　　更惊讶的还在后面，无论是上车跟司机交流还是同旁边的人问话，柳萤丝毫没有半点第一次出国的感觉，那口跟电视里一样的日语让现在语言不通的另外两人眼巴巴地瞅着很是羡慕。
　　尤其是李雪柔，刚开始还凭着自己多年待美国的经验半点不慌，现在才发现自己过来什么都听不懂，只会谢谢再见。
　　她可是亲妈，知道自己女儿从小没上过日语辅导班，只知道她平时学人家讲话挺溜的，却不知道柳萤学日本人讲话也这么溜。
　　问完路成功坐上巴士的柳萤实在是受不了边上这两人看稀奇事物的眼神了，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解释：“我看动漫学的。”
　　这个解释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定然没多少人会信，毕竟是在最标准的应试教育下的中学生，平时作业都要写到半夜才能睡觉，谁还有空学个日语还学到那么高的水平呢？
　　可是这人是柳萤，她平时显露出来那些逆天的语言功底，让李雪柔和傅涟默默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前者还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说：“我最近看到一部还不错的法国片，推给你，你看一下能不能学个法语？”
　　柳萤实在没好意思说，法语她已经会了。
　　*
　　抵达酒店不久后李雪柔就精力旺盛地换好衣服拉着柳萤和傅涟出去体验日本当地的特色美食，才刚刚从晕车劲儿缓过来的柳萤被强行拖着出门当翻译了。
　　“吃寿喜烧还是吃寿司呢？不过来日本的话果然还是要吃鱼才对吧？”
　　“柳萤快找家吃鱼的店，阿姨想吃什么鱼？”
　　“鲷鱼吧？还有我突然很想尝尝那部电视剧里面的蒸烤牡蛎和熏秋刀鱼刺身。”
　　“好的，我带您吃。要不要先去买瓶水？今天有点热，您渴不渴？”
　　傅涟对李雪柔的各种要求可谓是百依百顺，把未来的丈母娘讨好得笑容就没散去。这两人进了家极具日式风格的小店以后便淡定地指着墙上的菜品，一本正经用最简单的日语：“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等等……”
　　柳萤很想阻止李雪柔这样的点菜方式，不过从里面探出来的一个年轻人在她前面开了口：“真的要点这些吗？您刚才点的全都是汤哦。”
　　这句话一开口，李雪柔就听懂了，因为对方说的是发音标准的英语，看样子他是察觉出她们不懂日语了。
　　柳萤循声望去，一个系着围裙的少年走了过来，眉眼皆是细长，白净清秀的长相，个子不算高。
　　是典型的日本美少年形象。
　　似乎是感受到了柳萤的目光，对方也偏过头冲着她笑了笑打招呼。“稍等哦，我为三位拿英文菜单过来。”
　　那灿烂不遮掩的笑让柳萤边上的傅涟顿时背后汗毛竖起，进入了警觉状态。
　　傅涟开始装逼了，关闭了在丈母娘面前的舔狗模式，开启了酷帅模式。
　　不得不说，尽管傅涟这厮脑子有时不正常，但是就外表来说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类，更莫提亚洲人的审美本就是趋向一致。
　　无论是淡漠疏冷的眼神，还是略显散漫又不失优雅的坐姿动作，还是那微微偏着的精致侧颜，都让店中另一个男生显得光芒黯淡，这点从店中进来的女生第一眼都会放在他身上可以觉察一二。
　　不过她们的目光很快又被店内那个清秀的男孩子吸引回去，后者笑容温柔，声音也无比亲切：“今天杉木姐姐也是要一份九绘套餐吗？对了，外面有点热，我有特意为你准备冰的乌龙茶呐。还有岛田姐姐最喜欢的煎饺今天也有呢，当然，你最喜欢的果汁也是我亲手榨的哟。”
　　长发的女人连忙道谢，坐下后与女伴笑着说：“下班后来这里吃饭就是为了看一眼吉森君的笑容啊……被这么英俊的美少年亲切地招呼着，一整天的劳累被瞬间清空了呢。”
　　“不过说到英俊……那边的那个男生是偶像吗？”
　　后半句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不过柳萤的听力堪比狗，那些八卦声自然没躲过她的耳朵，尽数飘了过来……
　　无非是夸傅涟长得太好看了，比那位吉森君还要亮眼，腿也很长之类的话了。
　　柳萤喝了口乌龙茶，心想还好傅涟听不懂日语也听不见她们的话，不然他的尾巴能骄傲得翘到天上去。
　　不过……
　　柳萤没忍住再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正在那边微笑轻声招呼客人的姓吉森的少年，她总觉得对方很眼熟是怎么回事？
　　柳萤长久的注视让吉森泽也缓缓转过身来，他迎着柳萤有些尴尬的目光坦然走过来，微微弯腰用英语问道：“需要我帮忙吗可爱的小姐？”
　　坐在柳萤身边的傅涟掩唇轻咳一声，冷酷无情的眼神瞪了一眼吉森泽也，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
　　然而后者吝啬得不肯分他一丝目光，依然笑眯眯地看着柳萤等待她的回答。
　　柳萤苦思之后终于想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少年和吉森这个姓氏熟悉了，因为去年的十国圆桌会的日本代表就是一个叫吉森弘的少年啊！而且后者还因为出色的表现以及俊秀的外表很是火了一把，对方那标志性的细长眸子当时被好多迷妹夸上了天。
　　她试探着问道：“请问，你是吉森弘前辈吗？”
　　“吉森弘是我的哥哥哦。”
　　吉森泽也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笑的时候露出两颗有些可爱的虎牙：“我叫做吉森泽也，柳萤同学最好记住这个名字呢，因为以后见面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哦。”
　　“诶？”
　　柳萤惊讶地睁大了眼，不过随着门帘上风铃的一阵响，吉森泽也道了句抱歉就迎过去接待新的客人了，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认识柳萤。
　　傅涟开口解释：“因为我们国内比赛时间比较早，他肯定早就看过你的比赛视频了，认出来并不奇怪。而且你就算没有看视频录像也该查了吧？昨天日本区的代表出来了，就叫做吉森泽也。”
　　刚才吉森泽也是用英语跟柳萤交谈的，所以傅涟也全听进去了。
　　他微微蹙眉看向柳萤，一本正经：“真头疼，你现在也是个名人了，还好我跟着过来了。”
　　柳萤不解：“我是名人跟你跟着过来有什么联系吗？”
　　傅涟回答得理直气壮：“你这么可爱，长得又很符合这些日本人的审美，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日本迷弟吧？如果没有帅气的我在旁边镇着让他们自惭形秽退去，一定会被人骚扰的！”
　　“说得好！回去阿姨给你好好再打扮下，争取秒杀那些日本小伙子！”
　　李雪柔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对傅涟的说辞很是赞同。
　　“那就辛苦阿姨了，我听说日本做头发技术不错，阿姨要不要也去烫个头发？”
　　“好啊！”
　　“……”
　　柳萤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多余。


第75章 猫毛可以招财的
　　比赛在两天后举行,柳萤被心情大好的李雪柔和傅涟带着从涩谷玩到池袋又玩到银座。
　　李雪柔心态良好,刷起卡来眼睛都不眨，并且坦然地劝告自家勤俭节约好品质的女儿：“要是不赶紧把钱花掉，你爸肯定要来惦记的。”
　　话语未落,她又笑意满满地选了一件外套让柳萤去付款。
　　柳萤对此乐见其成并不反对,其实她印象中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的年轻心态,爱漂亮爱打扮喜欢逛街，只不过是前段时间被柳青山和自己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才变得严肃许多。
　　如今自己前方的路越来越顺利，而柳青山也没有再来闹腾的力气，李雪柔的状态也变得好太多了。
　　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收银台并没有人来,只懒懒地趴了只日本短尾三花猫。
　　“要结账了吗？”
　　这只关西腔的三花猫抬眼看了看柳萤,懒懒地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然后翻滚躺平露出雪白毛茸茸的肚皮：“看在你很可爱的份上让你摸一摸，不许摸胸和蛋蛋,不然咬你哦。”
　　拿着外套的柳萤眼睛都睁圆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遇到万中无一的三花公猫！这不是传说中的招财猫吉祥猫吗？
　　柳萤没有吭声,默默地接受了这只三花猫的好意，避开它的敏感部位轻轻地抚摸了它的肚子，顿时被这毛茸茸的触感弄得感动不已。
　　毛质太好了，比肥橘起码好了百分之二十的柔顺感！
　　当然后面这句只能自己在心中感叹，不能告诉肥橘,不然她以后百分百撸不到那只胖猫了。
　　撸完猫以后,它跳下收银台慢悠悠地走近里间叫了一嗓子：“老板，结账了哦。”
　　“来啦来啦。”
　　年轻的女老板带着温和的笑容出来，结完账后蹲下来摸了摸三花猫的脑袋温声鼓励：“辛苦你看店啦丸子君。”
　　而后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猫布丁喂给它。
　　叫丸子君的三花猫两口吞完了布丁,用关西腔说了声不用谢，然后仰着头从柳萤脚边走过出门了。
　　奇怪的是店主并不阻拦，似乎是看出了柳萤眼中的疑惑，她微笑着解释：“丸子君是没有固定主人的猫哦，它会帮着我们这些小店看店揽客，平时也是我们轮着在喂它，因为是很稀少的招财猫的原因，所以在这条商业街它可是大明星呢。”
　　果不其然，在下一家卖和果子的店门口，柳萤也看到了蹲在门口招客的丸子君，这只三花猫边上还围了几个高中生在拿着手机拍它，而它也很配合地接受他们的抚摸并摆出可爱的表情和姿势以便拍摄。
　　柳萤走近后，丸子君动了动鼻子然后将视线移过来：“哦？又是你啊，长得可爱的小姑娘。好吧，那我允许你再摸一下好了，记得照顾这个老板的生意啊。”
　　这样说着，它便迈着猫步走到了柳萤的脚边，然后一翻滚躺到了她的鞋面上，前爪曲着，双眼无辜地望着柳萤——
　　“喵~”
　　尽管这是只关西腔的大叔猫，柳萤还是没法拒绝它的热情，又很是享受了一把丸子君的柔软肚皮。
　　“它很喜欢你啊，柳同学。果然可爱的事物与可爱的事物都是会互相吸引的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柳萤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笑得比丸子君还可爱灿烂的脸，居然又是昨天遇到的吉森泽也。
　　虽说对方的赞美很让人开心，但是昨天在小店里吃饭的时候就见识到了这位少年的爱撩本性——当时店里来的十多个女顾客，吉森泽也全都送上了恰到好处的赞美和夸奖，整个店里都笼罩着一层日本纯爱电影的粉红色滤镜。
　　在这一点上，柳萤觉得性格臭屁且相当直男的傅涟该向对方学学暖男攻略。
　　“吉森君你好，没想到又见面了。”
　　柳萤起身与吉森泽也打招呼，对方身边站了好几个可爱的日本女高中生，看样子都是他的同学。几人看到柳萤后皆带着警觉的目光打量着她，看样子这位吉森泽也的女生缘很好，至少在场的四个女生全把柳萤当成了潜在对手……
　　柳萤觉得好无辜，很想告诉这些小妹妹中国跟日本不一样，高中生不可以早恋的。
　　而且……
　　而且她目前来看是有早恋对象的。
　　吉森泽也的态度亲切又热情，甚至在和柳萤说话的时候还照顾了她的身高，微微弯腰看着她：“后天就要比赛了，各国的选手的开始陆续抵达东京。想来柳同学也已经搬进酒店了吧？我在2110，今天晚上就搬进去，柳同学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请不要客气，直接过来找我就可以了哟。”
　　柳萤连忙道谢：“非常感谢您的好意。”
　　两人又客客气气地说了一阵话，吉森泽也带着他的妹子大军离去，柳萤也等到了帮自家老妈提满了口袋的傅涟和神采飞扬准备逛下一个目的地的李雪柔。
　　柳萤伸手准备从傅涟手上接两个袋子，不过后者只是默默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过头不看她，当然袋子也没让她提。
　　他个高腿又长，平时走路都会顾及柳萤慢慢走，这会儿却像是堵了气，只抿着唇沉默大步往前。
　　柳萤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撵上他，累得都有些小喘后，他瞄了一眼才又放慢步子。
　　面对明显心情不太好的傅涟，柳萤仰着脑袋关心道：“你提了那么多东西还走这么快，真的不累吗？”
　　她也不因为自己不理她而耍脾气，就这样软软地问他累不累，明明比他年纪要小个子也小，可是怎么对比起来好像比自己还要沉稳懂事？
　　傅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问题上……
　　自己远不如柳萤成熟。
　　比如刚才他怕柳萤走丢，在帮着李雪柔拎东西的同时还一直往外面瞅，结果目睹了吉森泽也跟柳萤搭讪的全过程。
　　虽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那个吉森泽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男生！
　　说话油嘴滑舌的不老实，身边那么多女孩子，这么不守男德的男孩子能好到哪儿去！
　　明知道柳萤跟对方没有什么，跟他说话也只是出于礼貌客气，可心里还是好气。
　　就跟那次看见江敬深拉着柳萤跑出来一样，气得他头晕脑胀，郁结于心。
　　“你跟那个吉森泽也说话了，他肯定又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撩你了。”
　　傅涟冷酷开口，开口就正中真相。
　　柳萤眨了眨眼，迟疑片刻后好奇问道：“那个……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
　　傅涟紧闭着嘴不说话了，眼睛低垂着，有些委屈不高兴的样子。
　　柳萤大为惊奇。
　　谁不知道傅涟这厮性格恶劣自傲，下巴都能翘上天，虽说自己经常能看见他幼稚沙雕的一面，但是绝大多数时候——特别是有旁人在的时候，他就差点把高冷装逼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吃醋还装可怜这种事，跟他的人设全然不符啊？
　　“真吃醋啦？”
　　柳萤来了兴趣，绕着傅涟兴致勃勃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还伸手戳了戳他紧抿的双唇：“那我哄哄你嘛，你不要不高兴。”
　　哄哄？亲亲抱抱举高高那种哄哄？小矮子肯定没法把他举高高了，那亲亲抱抱？
　　傅涟心中一动，很期待被哄。
　　不过还是强行按捺期待，继续板着脸装冷漠。
　　“喏……”
　　柳萤在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剥开五彩的糖纸后递到了傅涟的嘴边：“吃糖就不气了，乖啊。”
　　小张老师就是这样哄张小四的。
　　傅涟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那块糖，最后还是选择弯腰将她手里的糖叼进嘴里。
　　不过刚一进口他就觉得不对劲，空出一只手送到嘴边——
　　“什么东西？”
　　一根白色的猫毛从嘴里拿出。
　　柳萤恍然：“啊……摸了丸子君忘记洗手了，没事没事，吃了招财猫的毛你肯定会发财的傅涟！”
　　“小矮子！”
　　傅涟更气了！
　　不过傅涟今日最气的事情并不是吃到猫毛。
　　送柳萤回酒店放置完东西后，傅涟正好遇到了柳萤对门的住客开门搬行李进去……
　　“晚上好。”
　　吉森泽也对着他打了个招呼，笑容快要亮瞎了傅涟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直男干不过中央空调的。因为直男普遍沙雕。


第76章 她很可爱
　　果真如吉森泽也所言,选手们陆续搬进了酒店,再算上摄制组以及主办方工作人员，还有陪同学生的家长，比赛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明显许多。
　　而海城中学的陪同团队也在早上抵达了酒店,除去校长和年级主任以及一帮出谋划策的智囊团老师之外,就连小张老师都来了。
　　王校长对此的解释是,这比赛关乎国家荣誉，必须要严肃对待。
　　配合着校长身份讲出这种话果然迅速把人震慑了，就连昨日还在计划着去吃某家日料店的李雪柔这会儿也隐隐有些不安，瞬间就把昨天惦记的生蚝刺身抛之脑后。
　　“小萤,你要不要再看看比赛的视频？妈妈帮你下载了好多的。”
　　李雪柔摸出iPad递给柳萤,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主动请缨：“你在酒店里好好休息，妈妈去给你找个中餐馆给你煲鸡汤带回来补补。”
　　柳萤哭笑不得,看样子天下父母都一样,遇到孩子考试比赛之类的大事件往往比正主还要着急。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安抚了李雪柔，让对方确认自己现在不需要抱佛脚，视频也看过好多次烂熟于胸后，总算是能够让自己老妈安心去吃她惦记了一整晚的海鲜大餐了。
　　李雪柔出门之时仍不忘去叫上在住在楼上的傅涟，很明显这两天傅涟的陪同让她对这个女婿很满意。
　　在看到面色有些憔悴的傅涟后,她很是关心了一下这位少年：“怎么精神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傅涟看着电梯映出的自己,摸了摸眼眶下的那圈乌黑，不在意地笑了笑：“可能是换了床不习惯吧，没事,今晚早点睡就好了。”
　　发现柳萤在看自己后，他偷偷伸手碰了碰女孩的指尖，偏过头小声道：“回去记得看邮箱，我给你发了些东西。”
　　还未追问邮箱里是什么东西，电梯门开了，柳萤与外面站着的人视线对上，与此同时，傅涟的手毫不犹豫地抓紧了她的。
　　“日安，各位。”
　　穿着一身校服的吉森泽也弯着眼眸笑眯眯地率先打招呼，继而把目光停留在柳萤的身上，语气亲切自然：“柳同学是要出去吃饭吗？我对这附近很熟，知道好几个很有特色的餐馆。”
　　“非常感谢吉森君的好意，但是我们已经有了预约的店了，不好意思。”
　　在柳萤回答之前，傅涟抢在她的前面开了口。
　　无论是恰到好处的微笑还是彬彬有礼的口吻，傅涟的表现都无可挑剔，就连语气都在这两天的游玩中从日本店主那儿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比正宗日本人吉森泽也还像日本人。
　　不得不说，在装逼方面傅涟绝对是最强王者水平。
　　直到抵达李雪柔中意的那家饭店吃上了鲜甜的巨型生蚝，傅涟不太愉快的心情才变得明朗起来。
　　汁水丰沛的生蚝让他愉悦得眼睛都眯了眯，不过门帘外的一声猫叫让他眉毛一扬，把注意力放到了外面。
　　“那儿有只猫。”
　　话语之间傅涟已是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掀开门帘蹲下身看了看后又返身回来拉住了柳萤：“快出来，这只猫受伤了。”
　　三人的动静吸引了店内其他人的注意，虽然没有听懂傅涟在说什么，不过傅涟和柳萤两人的外貌就极为出众了，再加上外国人的身份……
　　所以他们不自觉地偏头往外面看二人的动静。
　　门帘被哗的一下撩开，柳萤又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觉得这样偷看对方很失礼的日本吃瓜群众们连忙转过身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地对付着盘中的料理。
　　不过柳萤一开口，又重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老板可以给我一卷止血绷带吗？外面的丸子君受伤了。”
　　此话一出，小店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进餐，齐刷刷地看着柳萤。店主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走出来，疑惑道：“请问，你说的是丸子君？”
　　在得到柳萤肯定的回答后，店主立马就返身往楼上的居室跑，不忘大声喊了一句:“等等，我马上就拿绷带下来！”
　　这条步行街其实位置不算繁华，这家餐馆更是典型的日式小店，所以现在在此用餐的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或多或少都见过这条街的明星猫，对于丸子君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
　　“诶？丸子君受伤了吗！”
　　一个奶奶率先站起身往外面走去，嘴里担忧无比地念叨着：“附近没有宠物医院呐，要是伤势很重该如何是好……”
　　餐馆里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跟了出来，全都围着受伤的三花猫打量。
　　傅涟蹲在门口小心地替丸子君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柳萤在边上小心地打量着他后退和肚子上的伤口，原本雪白的身子已经被染红了，看样子伤势不轻，整只猫小声呜咽着都没法大声叫了。
　　“嘶好疼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柳萤看得心疼不已，轻声地安抚着惶恐的丸子君：“没关系的，我们先帮你止血再带你去宠物医院，再忍忍就会好的。”
　　丸子君认出了柳萤：“啊是你。”
　　毛绒绒的三□□脑袋在柳萤的手心蹭了蹭：“我跟野狗打架输了……武士的归宿都是战斗至死吗？”
　　日本的猫都这么中二的吗？
　　不过好在这句话也让柳萤放心了不少，她淡定地对边上小声讨论是不是有坏人虐待丸子君的众人解释：“看这个伤口像是被狗之类的野兽咬的，丸子君应该不是被坏人伤害的。”
　　这样的解释让叔叔阿姨们都松了口气：“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要是有虐待动物的坏人的话一定要送他进监狱才行。”
　　“我就说嘛，丸子君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它。”
　　此时店主的止血绷带送到，边上的傅涟拿到手后小心翼翼地替丸子君包扎起来，娴熟专业的动作让边上忧心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夸奖起来。
　　“厉害！”
　　“这个中国小哥真棒呢！诶他刚才说的是中国话没错吧？”
　　“真是温柔呢，丸子君都没被弄疼。”
　　结束包扎后柳萤三人准备送猫去医院，隔壁杯子店的老板主动提出要带路去宠物医院，鱼店的店主也赶过来送来一把小鱼干让她捎上在路上喂给丸子君，一路上各店家听说街猫受伤的消息后纷纷加入……
　　于是送丸子君的队伍越扩越大，在清静的日本步行街上，一行人轰轰烈烈地朝着宠物医院进发。
　　*
　　把丸子君送去医院后柳萤三人归位，该吃该玩样样不少，直到节目组邀请她去拍摄现场进行彩排的时候她才恍然记起明天就是正式的比赛了！
　　为什么稳重靠谱的柳萤会突然变得这样没记性，她分析了一下，觉得定然是被自己亲妈和傅涟这二人给传染了。
　　摄影棚其实就安排在酒店附近，柳萤过去的时候大半的人已经到了。
　　最亮眼的当然是来自美国的男生Alex，这位金发碧眼的男生也是上届冠军，去年在舞台上除去展现自己良好的逻辑语言能力以及非凡的见识外，还表现了自己唱，跳，rap和篮球功底，出色的表现让他很受评委欣赏。
　　韩国的代表也是去年的选手，韩恩静，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微胖女生。她对于中日韩三国文化研究相当透彻，去年就是她跟吉森弘联手在舞台上把阮安娜辨得无力反驳节节败退……
　　至于吉森泽也，这位中央空调已经源源不断地向着周围的女选手们散发着暖气，此刻正在用撩动少女心的甜言蜜语逗得韩国选手韩恩静笑声不断。
　　其余的六个选手和柳萤一样都是第一次参加的新面孔，相比起这两位前辈以及日本本土选手吉森泽也，他们都稍显拘谨地站在边上听着负责人讲解接下来的流程。
　　站在边上拿着厚厚一叠文档的王校长以及中方团队将柳萤围在中间，语重心长教育：“一定记着不要说错话，宁愿少点镜头也不要强出风头失误闹笑话。”
　　完了还补上一句：“要吸取阮安娜的教训啊！不能只想着出风头，被打脸就遭了。”
　　柳萤点点头示意明了，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布向镜头最中央的那张圆桌，坐到了那个标有中国国旗的名牌后面的椅子上。
　　她左手边的是韩国选手韩恩静，右手边是美国选手Alex。
　　十人坐定，开始在主持人的引导下逐个自我介绍，或许因为只是彩排熟练流程并非正式比赛，所以现场的气氛倒还算不上紧张。
　　期间Alex几句诙谐幽默的笑话更是让有些尴尬的众人轻松许多。若是真实拍摄，想来镜头一开始便会频频被他锁定了。
　　柳萤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中规中矩没结巴也没刻意制造亮点。
　　不过她在十个人中外貌本就最出色，光是坐在那儿就是亮点了，再加上她个子最为娇小，西方的几个男生又长得高大成熟，所以看着倒挺像是小学生混入了大人群中。
　　“她很可爱，像个精致的小精灵。而且第一期的主角本就是她。”
　　导演站在摄像的旁边看了看镜头里的柳萤，摸着下巴点点头。
　　“如果表现不算差的话，第一期把镜头主要给这位中国女孩，Alex，还有那个日本男孩，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越长大，越孤独啊。


第77章 温柔的救赎
　　排演倒没有真正开始会谈辩论,大家只是亲切友好地沟通交流各人的兴趣爱好。
　　柳萤也记住了来自各国的其他选手,例如法国的姑娘胸很大，再比如旁边的美国小伙子身上的香水味有点浓……
　　回到酒店的时候本想叫着傅涟一起出去吃晚饭再去宠物医院看看丸子君，结果去了他的房间才发现他不在。
　　她只好返回房间等傅涟回来,顺便打开电脑登上邮箱看傅涟给自己发的东西。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份排列详细的旅游计划。
　　从浅草寺到北海道到神奈川,洋洋洒洒介绍了三十多个日本特色旅游景点，上面贴着各色景点的照片，还有各种美食的简介以及游玩项目……
　　第一页上面用幼稚的娃娃体写了几行字。
　　“已经找王校长申请了比赛后延长一周的假期，小矮子请选定最想去的地方,来一场甜甜的约会吧！”
　　看得出来傅涟做得很认真,搜集那么多的资料也就算了，更是用心地PS了每一页的底色，全都是浪漫的马卡龙色调,每一页还都画上了两个可爱的小人奔跑在图片的景色中。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他心中的自己和柳萤了。
　　*
　　傅涟归来后，因为明日就是正式的比赛了，所以三人也没有特意去找有名的店铺吃饭，而是选择了就近的拉面店。
　　结果拉面一端上来，三人碗里的叉烧都多了一片。
　　“是为了感谢你们今天帮着救助丸子君的谢礼。”眼睛总是眯着带笑的老婆婆微微弯腰对柳萤温声道：“真是个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娘呢,丸子君还有这条街上的住户们,都很感激你呢。”
　　缓慢的语调，虽说日本人本就爱夸奖人，但是柳萤能从其中听出老婆婆发自真心的诚恳谢意。
　　看起来,丸子君对于这条街上的大家来说不只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更像是家人了。
　　哪怕只是一只猫，长久的喂养抚摸也会舍不得会担忧的呢，就某些方面来讲，人类对待可爱的动物的耐心和珍视甚过对人。
　　再出来走在这条陈旧街道上时，不时也有陌生的面孔带着笑容对着三人打招呼，这让不明所以的李雪柔和傅涟都有些受宠若惊。
　　明明在第一天来这条街时还没人搭理的。
　　经过柳萤的解释后二人总算是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不过让柳萤没想到的是，傅涟之所以不在酒店居然就是去宠物店看丸子君了。
　　“知道你会担心那只猫，而且你们拍摄的时候不许我这样的无关人等进去，所以我就替你去看它啦。”
　　傅涟回答得并不觉有何不妥，毕竟柳萤跟小动物们相处得极好这件事他早就看出来了，不管是江敬深家中的那只哈士奇串串小皮球还是学校的那只大肥猫，见了柳萤皆恨不得蹭她满身毛。而学校里那些小动物也全都被她喂了个遍。
　　如果没记错的话……有次他替柳萤背书包，里面还撒出来一袋狗粮呢。
　　“我们家小萤从小就喜欢小动物。”
　　听到这里，李雪柔偏侧过身子也跟着聊了起来，她曾经在柳萤刚出院的时候有些反对她跟那些猫狗接触，毕竟柳萤被抓进去的明面原因正是她说自己能听懂狗叫。
　　但是现在柳萤非但没有任何毛病，而且越来越乖巧优秀，李雪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于是李雪柔当着傅涟的面，把柳萤小时候在外婆家跟一只鹅吵架最后被那只鹅追着赶到了田里的事儿抖了出来。
　　傅涟脸上的笑根本憋不住，柳萤脸上的菜色也掩饰不了。
　　当年那只鹅嘴臭笑她没鹅高，小柳萤哪里能忍，当即反喷回去，相当强硬。
　　然后她就被鹅追着叨了一路，直奔田里也没逃过，屁股都被啄肿了才罢休。
　　总的来说，柳萤这辈子大多的故事都是围绕着小动物完成的。
　　就连这次可称为人生大事的十国圆桌会也不例外。
　　圆桌会正式开始前会有主持人给定今日主题，例如服饰，例如环保，十名选手便围绕这个主题开始探讨自己的观点。
　　而正式比赛是没有剧本也没有彩排的，更重要的是，它还是直播。这也就代表所有的选手要直接面对的除了场下的评委老师，还包括了电视前面的观众。
　　压力极大。
　　在经过同昨日排练相差无几的开场之后，主持人开始切入话题：“……在公布第一天我们要聊的话题之前，让我们先来看一段视频。”
　　这也是这档节目常见的套路，以一个视频勾起选手和观众的兴趣点，再以来自世界各国的选手不同的思维方式进行碰撞。
　　只是当圆桌后面的大荧幕出现画面后，吉森泽也的表情微微迟滞了片刻。
　　太熟悉了，这不就是他经常去的那条老街吗
　　太好了，这次比赛主题是以日本某种文化或者习俗为切入点，那样他这个本土选手会有很大优势了！
　　不过吉森泽也的笑容还未保持三秒，就僵在了脸上。
　　因为视频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柳萤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比赛的主题居然跟自己有关。
　　视频并不长，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但她跟傅涟救助丸子君的画面直到一群人浩浩荡荡行至宠物医院，全都拍摄剪辑出来了！
　　“今日的比赛主题是动物与人类的关系，相信大家都认出来视频当中的这位女生就是来自中国的参赛者柳萤了，我们摄制组于昨天外出采风的时候无意间摄下了这样有意义的画面，经过讨论决定以它作为第一日的主题。”
　　直播的镜头瞬间锁定柳萤并给了个面部特写，把她因惊讶而微睁大的眼睛的过程都捕捉下来了。
　　很明显，今日会谈的主角是柳萤。
　　坐在她身边的Alex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立刻就开始面带好奇地向柳萤询问起来当天具体经过，其他选手也反应过来，开始插话进来。而柳萤也在片刻的惊讶后反应过来，温和笑着同每个人讲述着那天的故事，从丸子君的可爱到街坊们的温柔，在她不急不缓的讲述中越发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还在紧张怎么打开的选手们瞬间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开始有选手谈及自己家中养的狗，还有人开始怀念起了自己去世的宠物，一个个或是温情或是诙谐的故事由这些少年少女们讲述出来。
　　而柳萤毫无疑问是其中最受关注的一个。
　　无论是谈到宠物陪伴的问题，还是谈及流浪动物在城市泛滥伤人的事件，甚至在韩恩静提出海洋动物的生存环境因人类活动变得恶劣的时候，柳萤也能列举出相关的事件陈述观点。
　　她并不像那名活泼的法国女生那样抢着陈述自己的看法，也不像Alex那样喜欢用幽默的玩笑调动气氛，她只是神情无比认真地注视着说话的人，聆听对方的观点，然后在间隙条理清晰地补充自己的话语。
　　尽管如此，她恰到好处的发言和特有的观点却不平庸，每次发言结束后都能收获屏幕前许多人的好感。
　　各国人欣赏的性格尽然不同，但是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睿智且温柔认真的女孩子。
　　温柔是能治愈全世界人类的最佳特质。
　　傅涟趴在酒店的大床上用iPad看着直播，此时正值柳萤发言，他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只记得那女孩目光柔柔的好似一泓融了春光的水，再一笑，嘴边那轻扬的弧度便好似有魔法一般让他燥热的心也变得温柔宁静下来。
　　他家境好成绩优，从小到大皆是在赞美和宠溺中长大，没有经历半点波澜。于是他肆意妄为，自傲自大，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是一抹骄阳。
　　直到他看到那个女孩才发现原来这世界投下的那束光是在她的身上。
　　她与他的人生轨迹是相反的，她过去的人生不见骄阳唯有黑暗，可她却始终朝着前方的微光奔跑，直至闯入那束光的中央。
　　然后她伸出手，把他也带到了那温柔春光里。
　　哪里是什么王子拯救灰姑娘，她又怎会需要别人来救赎？
　　被救赎的人分明是他呀。


第78章 世界那么吵。
　　接下来几天的比赛各路选手彷如神仙打架,他们本就是最优秀的那批学生,无论是成绩还是自身能力皆是千万中选出。
　　给了大家最大惊喜的，莫过于柳萤。
　　在上期选手们互相教着大家唱家乡的小调时，英语国家的倒还好,像是中文韩文法语之类的语言让这帮少年少女们显露出面对全新语言的无能为力。
　　除了柳萤。
　　作为东道主,吉森弘也先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日本民谣樱花,这首简单的曲子其实并不难，但是对于没有日语基础的人来说也是唱得结结巴巴。
　　不过当柳萤开口的一瞬间，就连本地人吉森泽也也愣了半晌。
　　少女清亮柔婉的音色配上最标准的发音，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这就是个日本少女,不会怀疑她是外国人。
　　吉森泽也起初还以为是柳萤先前听过这首歌了,毕竟中国和日本的文化相互渗透影响都挺大，会唱这首歌也不足为奇。
　　抱有相同想法的人并不少，可是当柳萤又将韩国的民谣和法国的欢快小曲都唱完后,场下裁判席的气氛都跟着热烈起来。
　　既然站在了这个舞台上,就不要想着所谓的谦虚是美德或是含蓄内敛了，要真再这样想那就不是好品质，那是蠢。
　　她要做的，就是将自己身上的光芒全都散发出来，亮到让所有的人都看见她。
　　在场下都响起掌声的情况下,柳萤毫不怯场,来一首唱一首。
　　若不是这档节目惯来的公正好名声，估计屏幕前的观众都要怀疑柳萤是哪位大人物的女儿，受到了特殊照顾为了量身定做了剧本提前排练过了……
　　而后的辩论赛和演讲赛以及脱口秀,柳萤都展现出其无比强劲的实力，任凭对手从如何刁钻的角度进行反驳提问，她都能淡然自信地给予反击。
　　起初的时候韩国选手韩恩静还有些不服气，在各方面都有跟柳萤针锋相对的意思。而吉森泽也和Alex也不甘落后，三人在自由辩论的环节配合着齐心对付柳萤，然而她不慌不忙，从中外文化到现代时尚趋势，都了如指掌。
　　在此她不得不感谢远在海城中学的八卦情报社，那些没事干的麻雀们与人久处天天听新闻听八卦，也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学校小事，事事关心。这些家伙听完以后又强行在柳萤耳边念叨给她洗脑……
　　感谢它们的不间断播报，柳萤的耳边天天有几百只鸟在播新闻联播。跟她比起来，吉森泽也这些平时大多时间都在学校和书本作战的高中生真是孤陋寡闻了。
　　她是这届比赛毫无疑问的主角，也是毫无疑问的冠军。
　　*
　　“有人吗？”
　　柳萤压低声音探着头想往外看，傅涟连忙把她的头往后面按了按，提醒：“帽子戴好，那群人还守着你呢！”
　　语罢，傅涟又酸酸地念叨：“我就知道，别说你在赛场上的表现了，就光是你这张脸就够让那群日本宅男趋之若鹜了。”
　　“我……我也不想的呀。”
　　柳萤有些委屈地小声嘀咕。
　　或许因为今年比赛主场在日本的关系，所以整场比赛都备受日本观众的瞩目。
　　其中长相酷似动漫女主，个子小却胸大，性格温和可爱，实力又五星全满的柳萤毫不意外地受到了日本人的追捧……
　　尤其是日本宅男，对他们来说，柳萤这种现实存在的学霸美少女，是多么让人心动的大杀器啊！
　　与她比起来，那些全职的偶像以及纸片人们似乎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这就直接导致在夺冠后，柳萤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出门去吃大餐庆祝，就被一群突然出现的粉丝给堵在酒店里面了。
　　而且这些人带了灯牌带了海报带了小旗子，摆足了追星的架势，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傅涟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摸了摸下巴提议：“要不我们弄个组合一起出道吧？去年还有个经纪公司联系我要不要去参加个选秀呢，名片我还存着呐。”
　　饶是柳萤对这人清奇的脑回路早就习惯了，听到这种提议也不由得叹气，教育道：“你给我安分点，明年你要高考了！”
　　“开玩笑的呢，我可舍不得让我的小矮子去娱乐圈辛苦。”傅涟弯腰嘿然一笑，冲着柳萤张开了手臂：“来，我带你出去。”
　　傅涟拦腰一抱将女孩搂进怀里，他那件加大号的宽大外套把小小的她的身子尽数遮挡，只留了一双腿在外面晃荡。
　　于是傅涟就以这样的姿势，光明正大地抱着万千宅男偶像出门了。
　　身后的那些应援牌和那些喊着柳萤名字的人群，被他甩得远远的。怀里面的那个女孩紧拽着他内里的T恤，笑得双肩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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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奈川的天空比东京还要漂亮得多，映着海水湛蓝色彩的天空浮了丝絮般的云彩，不知名的海鸟扑扇着翅膀掠过——
　　“那只鸟在说，欢迎来到神奈川哦！”
　　“什么？”
　　柳萤抬手按了按自己被海风吹乱的额发，转过身沿着海滨一边倒着走一边看着傅涟，笑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它说，欢迎来到神奈川！祝我们玩得愉快！”
　　傅涟面对着她，抬了抬眉笑着问：“所以，你除了人话外，还能听懂鸟语咯？”
　　“是啊。”
　　柳萤面上笑意不减，却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了自己因为紧张而猛烈跳动的心，半是轻松半是认真地回答傅涟:“而且猫叫，狗叫，我也都能听懂呢。”
　　傅涟止步，那双好似藏了星子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柳萤，直到她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的时候，他才轻笑出声，然后快步上前拥抱住了那个紧张到不自觉颤抖的女孩。
　　他的声音从她的耳畔响起：“那可真麻烦呢，猫啊狗啊鸟啊都会对你说喜欢你，你的世界这么吵，大概是听不清我说喜欢你了吧？”
　　她脸上的笑复又浮出：“真巧，我听清楚啦。”
　　没关系，知晓或无知都好，当真或玩笑都无所谓。
　　世界本来就有万千种声音，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她所念所想，那就好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