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变性了》 作者:花花欧尼   文案:   一觉醒来,苍夏就变了个性别。   不是男也不是女,而是不男不女。不止女生变成了不女,男生也变成了不男。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的实物突然多到自个儿身上了,吓得她憋尿都憋了一早上,实在憋不住去了宿舍楼的公用卫生间,然后发现堂堂女卫生间里竟然一夜之间多了一排站立式小便池。   不仅如此,她还看见好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姐们儿在里边儿站着尿尿,见她进来了,还跟她相当自然地打招呼。   “早上好啊苍姐,过来一起尿尿啊。”   “就、就这么站着吗?”苍夏惊呆了。   “尿尿不站着,难道还要跟男人似的蹲着吗?”   “……”   我的妈。   听闻刚分手的直男癌渣渣前男友痛经痛晕进了医务室,她连忙捧着一束花去进行诚挚探望。   苍夏:“哈哈哈哈哈祝你月月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啊!”   魏某怒极:“分手了就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钱全都还回来!”   次日苍夏便给直男癌魏某送去三巨箱价值三千块的卫生巾,并使魏某荣获“卫生巾哥”称号。   魏某:“……”   被气到血崩。   总结一下就是一夜全世界变性以后,跟男人们换个位置继续谈恋爱的故事。   PS.   不换男主。有男生子,没错,你们没看错,确实是言情文里的男生子。   内容标签:性别转换 欢喜冤家 甜文 魔法幻情   主角:苍夏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这辈子,谁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变性当人妖的一天。   苍夏也是。   这是一件坏事,但没坏到极致,因为变性成人妖的不止她一个。   一觉醒来,全世界都变性了。   她成了一个带把儿的女孩儿。   而她刚分手的直男癌前男友,成了一个会来例假的男孩儿。   故事,就从这里展开。   *   白天还在约会庆祝在一起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当晚就大吵一架互骂渣男渣女最后闹到分手的情侣,估计就只有苍夏跟魏沈骏这对儿了。   说到分手,不得不说所有的分手都是有预谋的。要么是其中一方的预谋,要么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预谋。   而这一次,就是苍夏跟魏沈骏双方心照不宣的预谋。   然而,饶是苍夏知道这一次是双方共谋的分手,她也依然被魏沈骏说的那些狗屁不通的直男癌语录给气炸了。   “钱是吗?给你!银行卡里有五千,密码是我生日,你嫌我花你钱了,还你!”苍夏把自己包提起来一通抖落,从抖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把银行卡摸出来摔到魏沈骏面前,“你送的相机都是你在用,我不管,你送的手表和手链我还你你也用不了,过两天我会把这两样的钱跟其他礼物的钱都打到你卡上,全部还给你!从此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说罢,她就提着包摔门而出。   酒店房间的窗户都被她的猛摔给震得哗啦啦地响。   她去坐电梯,电梯半天不上来,听到后面魏沈骏吼她的声音,她干脆踩着小皮鞋蹬蹬蹬地从楼梯下去了。   二十三层的楼梯。   下到第十三层的时候,她就给气哭了,蹲在地上哽咽半天没起来。过了会儿远远看见个值夜班的热心服务员探头探脑地作势要来安慰她,她才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小跑着下了楼。   出了酒店,苍夏找了个二十四小时麦当劳店,要了一份套餐后,去隔壁超市买了五瓶啤酒。   借酒消愁,喝了一夜。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   次日清晨,苍夏都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宿舍的,反正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是被尿憋醒的。   蚊帐顶上爬着几个酒饱饭足的肥胖蚊子,嚣张地打着转儿地冲着她嗡嗡嗡嗡嗡嗡,仿佛那些最讨厌的大人,围着个小孩儿不停“嘘嘘”催尿似的,吵得她头突突地疼不说,连膀胱都有些受不了了。   她撑着昏沉又疼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   才早上八点半,离早上宿舍楼开门不过才过了三个小时。   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想下床去上厕所。   她们学校全是公共卫生间公共盥洗室,没有独立卫浴,上厕所不得不下床出宿舍跑上十几米去宿舍楼最两侧的卫生间里上。这样一通跑下来,再多的瞌睡都能给造没了。   但是不上又不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膀胱已经到达90%的饱和度了,就算再睡过去,估计也要在梦里一趟一趟地找厕所。   她没办法,只得掀开被单准备下床。   然而,就在她掀开被单的一瞬间,她停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她盯着自己两条光溜溜的腿中间忽然出现的不知名的山坡眨了眨眼,然后犹豫着伸出手去摸了一下。   摸完,她僵住了。   她把手缩出来看了几秒,脑子空白了。   过了一会儿,仿佛为了确认什么,她又把手伸进内|裤里摸了摸。这一下,她摸清楚了。   “……”   肯定又是在做梦中梦了,不过这梦倒是很真实。   昨晚才许的愿,立马就在梦里实现了。   挺好。   不过她许的愿明明就是变成男人,可不是变成人妖。下半身男人上半身女人,这可太诡异了,不男不女的,不太好。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是梦。   她也不是没做过这种变成男人的梦,梦的内容更荒唐的都有。还不如趁着这劲儿,继续发展发展,搞不好还能接着做俩美妙的春|梦。   于是苍夏继续躺下。   躺了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舍友今早都有课,苍夏没有,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蚊子声在嗡嗡嗡。   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床。初夏的清晨,依然微微清凉。   床上的长发女孩儿安安静静地抱着被子躺着,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忽然,她睁开了眼。   她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苍夏眯着眼,看着蚊帐上依然转着圈儿地吵吵嚷嚷的蚊子,迟钝地思索着什么。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渐渐地、渐渐地,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开始越睁越大,越鼓越圆。   脑子里的雾团一点点地消失,大脑慢慢清明了起来。   呼吸逐渐急促,代表她情绪起伏逐渐增大。瞳孔微缩,代表她现在处于一个精神紧绷的状态。   “肯定是在做梦。”   苍夏语气坚定地告诉自己,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奔着裤子里去了。   而当苍夏触感真实地摸到某个女生不该有的东西,同时发现那个东西确实是真实地连接在她的身体上,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并且还有感觉时,她真情实感地震惊了。   “我……是不是喝酒喝疯了。”   *   苍夏疯没疯不知道,但为了花了钱不亏本硬睁着眼睛躺了一晚酒店席梦思,一大早爬起来冲热水澡的魏沈骏在脱下裤子的那一霎那……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第二章   公共盥洗室最大的优点在于不用自己打扫,也不会影响到宿舍空气。而其最大的缺点也是很鲜明的,比方说:挤厕所。   前两节没课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同学们都一觉睡到了九点才慢悠悠地起来洗漱。   所以当忍了半天最终尿急到忍无可忍的苍夏端着洗脸盆挡在自己胯前,夹着腿一步一步扭到盥洗室时,她看到了绝望。   洗脸盆边上站满了人也就算了,里边儿的厕所更是。这群女生上个厕所有多墨迹,没人比她更知道了。   这让人怎么办……她就算变成了人妖,这膀胱也不是铁打啊。   “苍姐早上好!”   也许是她脸上的绝望和崩溃过于明显,站在门口位置的姐们儿忽然跟她打起了招呼。这姐们儿是隔壁宿舍的,性格豪爽,平日里关系不错。   “早上好铃铛。”苍夏僵着笑脸回打招呼。   憋尿憋得她说个话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她抱紧盆子,挡好下半身,准备往厕所里挪。   谁知曹铃铛一见她端个盆儿没地儿放,连忙热情地把自己的位置给腾出来些,边刷牙边口齿不清地说:“你先放这儿,我两分钟就弄完了,很快。”   “不用不用。”   她穿着个要多薄有多薄的真丝睡裤,盆子一放下来可不就什么凹凸起伏都看见了。刚着急着出来上厕所,竟然没想到要换个裤子。   “来嘛,有地方放的。”   “不了我……”   话还没说完,苍夏手里的盆子就被曹铃铛一把拿过去放到了洗漱台上,跟她的盆子放在一堆。有点挤,但是也能放下。   曹铃铛放完盆子,把嘴里的牙膏沫儿吐掉,回头一瞧。只见苍夏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表情有点拧巴,还有点奇怪。   “苍姐你先去上厕所嘛,我还有个脸要洗。”   听到她的话,苍夏连忙“哎”了一声,转头就要进厕所。谁知就在转头的一瞬间,她眼睛扫过了什么,那什么让她停了下来。   曹铃铛已经开始咕噜噜地漱口了,见苍夏不知为什么盯着她腿看,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腿上看。   还没看出个什么,就见苍夏连忙转过身,匆匆地走进了厕所隔间里。   苍夏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刮起了风暴。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曹铃铛的裤子里,好像藏了个什么……东西?   她眼睛是不是花了?   肯定是的。   曹铃铛百分百是女孩子,她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绝对不可能。   肯定是看错了,看错……   苍夏:“……”   刚进厕所门,苍夏就看到了站成一排歪歪扭扭地立在小便池面前,边打瞌睡边放水的小姐姐们。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上了三年摸黑都能走对坑的女厕里会在一夜之间出现站立式小便池这种东西?   又是为什么,她温柔漂亮可爱的女同学们会纷纷站在小便池旁边?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系花在抖什么玩意儿?系花怎么能做出那样猥琐的动作?   对门那萝莉,人小东西倒是不小。   边放水边唠嗑,这么短暂的过程都能尬聊,都是牛人……   大脑在渀沸。   太疯狂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都给猫当伴娘,齐德龙,齐东强……   苍夏已经放弃治疗了。她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同班同学还在熟稔地招呼她。   “早上好啊苍姐,过来一起尿尿啊。”   “就这么站着吗?”   “尿尿不站着,难道还要跟男人似的蹲着吗?”   “……”   原来男人是蹲着尿尿的吗……   男人蹲着,那女人就是站着。   也没毛病。   于是,精神恍惚的苍夏,在同学们热情友好的标准示范下,即将膀胱爆炸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了男士站立式小便池。   曾经她一直想知道的站着尿尿的感觉,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一直到苍夏回到宿舍,她都没从这疯狂的现实打击中回过劲儿来。   她关上宿舍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抱着头静静地思考人生。   总结一下从醒来到现在的重点:   第一,她变性了。   第二,她的同学们变性了。   第三,厕所也变性了。   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   她成了带把儿的女孩儿,成了个能站着尿尿的女孩儿。不,是不是女孩儿都不好说了。她下半身的女性|器官没有了,变成了男性的,她现在还能叫女生吗?   如果不是女生的话,那她是什么呢?   跟她一样变了性的同学们,又是什么呢?   人妖吗?   为什么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呢?而且大家都是一副理所应当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她们好像一点儿都没发现自己的器官变了。或者说,她们似乎很习惯现在自己身体上的男性|器官。   虽然她从小到大也没上过什么生理课,在家里跟爸妈一起看电视看到男女接吻的画面时,她爸妈都会将频道不动声色地转为少儿频道,一直到二十一岁,她依然除了魏沈骏那个渣男以外连个男生的手手都没拉过。   但是。   但是她知道女生是不应该有把儿的,而且,也不应该熟悉这个把儿的。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很应该很熟悉的样子呢?   这个世界怎么了?   “啊……我不会是庄周吧。”苍夏痛苦地抱着头晃了晃,一晃脑袋疼得厉害,她都忘了她头天晚上喝了酒了。   “不,我肯定是蝴蝶。”   “不不不,还是庄周。”   正当苍夏陷入混乱的哲理思考时,忽然,她的眼睛一花,看到自己之前放在桌面上的卫生巾忽然闪了一下。   再次定睛看过去时,卫生巾没有了。   苍夏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接着,那个消失的卫生巾就像是一个黑洞的起点一样,它旁边的眉笔也闪了两下,消失了。   再接着,就是眼线笔、腮红盒、眼影盘。   “不不不,别、别啊。”苍夏察觉到了不对,立即清醒了,连忙把BB霜口红散粉盒抓在手里。   然而。   这些东西前一秒还在她的手心,后一秒她就握住了空气。   “我的纪梵稀,我的雅诗菊黛,我的……不不不,别别别,停停停停下!”苍夏彻底慌了,她的护肤品们,那可是她这次过生日绞尽脑汁花言巧语才从她妈那儿骗来的,对于一个学生来说,都可贵可贵了!   她心疼地眼泪都快下来了,但依然无法阻挡黑洞无声的脚步。   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护肤品也一样接着一样消失,最后只剩下来了一个水一个乳,其他的都没有了。   首饰盒没了,只有盒子上魏沈骏送她的手表和手链掉了下来,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个自己买的毛绒玩具也消失了,留下来的是舍友抓娃娃送她的一个小粉猪。   粉色的毛巾变了色,变成了灰白色。原本就是深蓝色的搓澡巾纹丝不变,陪着旁边褐色的抹布原原本本静静地挂在栏杆上。   “不,别啊,那可是我刚买的鞋……”   鞋架上的鞋,消失了几双颜色鲜艳的,只剩下来了几双基础款休闲鞋和运动鞋。   “我的衣服……”   打开衣柜,衣服也造了毒手。凡是颜色过于鲜艳粉嫩的衣服都消失了,眼睛一眨,目之所及都是白色和低调的深色调,牛仔裤成了其中最亮的色彩。   之前趁五一网络促销买的一堆八度空间在她的注视下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包又一包凭空出现的卫生纸。   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苍夏完全无能为力。除了喊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样有一样东西不见了或者变化了,但拦不住那让这一切改变的神秘力量。   等到这一切变化完成时,她转过身,看到整个宿舍都变了个样。刚刚进来时还依然花花绿绿温馨可爱的女寝,彻底变成了一个单调严肃的男寝。   不止她一个人的地盘发生了变化,所有人的都变了。   化妆品没有了,护肤品没有了,首饰没有了,乱七八糟的鞋子衣服没有了。   她走到宿舍里最爱美、化妆品首饰杂物最多的小雨位置上,却只看到了一张干干净净只放着一瓶大宝的桌子。反倒是平日里就不怎么爱打扮的潞潞,桌面还保留着三四瓶护肤品。   都变了。   全都变了。   这一下,苍夏相信这是现实了。而且,还是魔幻现实。   苍夏呆呆地站在宿舍中央,半晌,拿出了手机。   她给魏沈骏拨了个电话。   抖着手拨了三次,才成功地把电话打了出去。   “嘟……嘟……嘟……”   看到对方接通电话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轻轻地贴在了耳边。   如果说,这个世界都变了,那魏沈骏那死直男癌……   他会不会也……   也……   “你对我做了什么!!!”一声爆炸式的怒吼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那音量,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   “说话!!!你对我做了什么!!!”   “……”   当电话那头第三次传来难以抑制的愤怒质问时,苍夏明白了。   明白魏沈骏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怎么的,刚刚一直处在崩溃边缘的苍夏,在听到这一声声愤怒到极致的嚎叫和质问后,她紧绷着的大脑神经忽然间,就在那一瞬间,开始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苍夏!说话!苍夏!你他妈给我说话!!!”   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被电话那头的人以似乎要杀人般的口气喊出来,可她并不悲伤,也不难过,她的嘴角甚至在这一声声怒极的呼嚎中一点点地勾起,弧度一点点增大。   终于,在对方又一次叫她的名字时,她露出了一个感人至极的微笑,真诚地关切道:“卫生巾啊,你的丁丁还好吗?”   “你、对、我、做、了、什、么!!!”从魏某的语气来看,显然是不好。   听到对方崩溃的语气,苍夏总算是没忍住,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完全不悲伤了。   笑了好一会儿,笑到对面的怒吼堪比外放时,才磨磨唧唧地收了声儿,拿腔捏调地对着电话说:“哎呀,对了,昨晚你不是说爱你就要把第一次给你吗?我现在给你你要不要啊?”   “……”   挑衅成功。   魏沈骏当着全舍友的面,将他那刚买了不久的新手机摔了个稀巴烂。   “操!操!操!”   “操他妈的!”   “我操!”   这该死的女人!   一旁看电视剧的舍友被吵得忍不住回头怼他:“有工具吗一天就操操操的?有这时间,你不如去贴个卫生巾,瞧瞧你那裤子,都被你气血崩了!”   魏沈骏低头一看。   “我他妈¥%#@¥#%#%!”   日他大爷的仙人板板!!!!!   *   头一夜。   他打算霸王硬上弓而苍夏一脚将他踢下床后,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说:“想让我把第一次给你,行啊,你先撅着屁股让我把你操一遍再说!”   谁也没想到。   一语成谶。 第三章   233宿舍门口,三个女生脑袋凑在一堆不知道悄悄在说些什么,说罢了散开一个个的神情各异,看着宿舍门要推不推的。   正犹豫着,门从里边儿打开了。   “哎哟,吓死我了!”苍夏一开门看到三人齐刷刷地站在门口,吓得她连退两三步,“你们干什么呀,怎么连声儿都没有?”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最成熟稳重的宿舍长习茜先开了口:“没什么,刚下课回来,还没开门你就先来开了。”   “就是就是。”费潞潞跟潘雨接收到老大颜色,也连忙点头。   习茜推推眼镜,把自己刚刚从自习室拍的假条给苍夏看:“对了,刘老师说她有事请了假,下节鉴赏课你们不用上了,会换一个时间补起来,到时候另行通知,你准备干嘛去?”   苍夏讪笑:“我能干嘛,上课啊,没想到不用去了,挺好挺好。”   说话间,她看了眼三人,只见三人虽然脸都没怎么变,性格好像也没怎么变,但是却没有一个化妆的,一个个的都穿得普普通通,短袖牛仔裤加休闲鞋,也没个什么搭配样式可言。   尤其是平日里最爱打扮收拾的潘雨,竟然穿着身儿平日里晚上套着睡觉的T恤就出门了。   这变化……如果不是刚刚她才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化妆品护肤品一样样消失,她肯定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三个看起来脸都没擦油的女生会是她舍友。   “干、干嘛盯着我看?想吃我薯条就直说,反正我也不会分你的。”潘雨率先感受到苍夏的注视,有些不自在,她举了举手上的薯条汉堡,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直接吃,手都不带洗的。   习茜是苍夏对铺,直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也买饭了。   只有费潞潞,边嚼着口香糖边笑得隐秘,见苍夏盯她,把兜里的口香糖罐子拿出来打开:“来一个?”   苍夏来了一个,假装没什么事儿地试探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到你们的声音。”   习茜跟潘雨没吭声。   见他们不接话,费潞潞也不接话,反问道:“你订饭了没?你没订咱俩一起订?吃什么?黄焖鸡吃不吃?”   苍夏摇头:“你吃吧,我一会儿出去喝粥,昨晚喝了酒,头还疼着呢。”   “你昨晚喝了多少?早上潞潞把暖壶摔了,那么大声儿都没见你醒。”潘雨问。   “反正不少。”苍夏没敢直说。   “不少是多少?几瓶?”   “就……五瓶。”   费潞潞给苍夏比了个大拇指。第一次就这么喝。   “我记得你不喝酒。”习茜侧过身子,边吃边看她,“昨天跟你男票出去玩得怎么样?一周年纪念日是不是玩嗨了,喝酒就算了,竟然还敢夜不归宿,胆儿挺大啊。”   费潞潞把大拇指转向习茜。   大佬,说提哪壶就提哪壶。   “就那样吧。”苍夏含糊了两句,问,“你们知道我男票是谁吗?”   “不就是计算机系那系草魏某吗,怎么着,你还有别的地下男票啊?脚踏两条船?”费潞潞盯着她使劲儿瞅,还把脸伸过去嘿嘿地八卦道,“我不会猜对了吧?”   “屁。”苍夏把她搡开。   看来就算世界变了这么多,还是有很多没变,她昨天是去跟魏沈骏过一周年纪念日了,她都忘了,还是魏沈骏记着这事儿,非让她出去。   亏她还琢磨着要不要晚点儿时候再提分手,没想到魏沈骏竟然是想赶在分手前睡了她。   这个渣渣。   “话说你们昨天晚上干啥了呀?”费潞潞直白地问。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夜不归宿?”   谁打算夜不归宿了,还不是魏沈骏那个渣渣,快到天黑的时候硬拉着她说他肚子疼,这儿疼那儿疼非要去诊所看病,然后俩人就去诊所看病,结果人都到诊所了,都坐下来了,医生一看,说他屁事没有。   魏沈骏倒是脸皮撑得住,捂着肚脐眼儿对着她来了一句“我知道,我得的是心病”。   狗屁。   谁心长肾上了?   而事实证明,魏沈骏的心就是长在肾上的。这个表面上装可怜骗她同情,背地里却满心想着跟她走肾的狗男人!   之后从诊所出来时,因为磨叽的时间太长,已经到晚上近十点的样子了。学校女生宿舍的门禁是十点半,肯定是回不去了。   不得已,她只好同意了魏沈骏说的要住酒店的提议。结果吧,这个居心叵测的渣渣只订了一间房,她觉得不行,但魏沈骏说是标间,一人睡一张床绝不碰她,然后,她就放松了警惕。   然而开了房就不是那话了。   魏沈骏进门就去洗澡了,也不顾她在不在场,他冲完出来又让她去。这时候她就感觉来了,这魏沈骏意图不轨,于是她死活不去洗。就这样,魏沈骏后来还能这样磨叽那样磨叽,磨着磨着就磨到她床边上来了,说得好听,说就在她这儿靠着看个电视,那么大个儿一男生,推都推不走。   果不其然,魏沈骏最后看电视看到了她旁边儿,电视也不看了,就看她。看还不说,手还不安分。   这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魏沈骏想干嘛,于是她拒绝了,说得很清楚,明明白白:“我不上床,你要跟我上床,我就跟你分手。”   魏沈骏脸皮厚,说:“你又开这种玩笑,你不是都说了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吗?反正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以后也要结婚,这种事现在不做,以后也会做的,我发誓,我肯定会对你负责的。”   “怎么负责?明天就去领证?”   “我这不年纪还没到吗?到了咱们就去领。”魏沈骏跟她同年,只比她大两个月,都才二十一。   接着,魏沈骏就一边哄她一边推她,就准备软硬皆施把她给办了。她怎么推怎么搡怎么拒绝都不行,男生到底是男生,力气大些,她根本挣扎不过,到最后衣服都给她撩了一半儿准备下手了,她才突然爆发。   一脚给踢到魏沈骏的重点部位上了,把人踹下了床。   她发誓,她没使劲,但是魏沈骏的神情简直跟吃了耗子药一样,脸一僵浑身一绷,就往一边直直地栽过去了,连喊痛的气儿都缓不过来。   她吓着了,连忙去问他怎么样,踢的是那个部位,又不能上手揉,只能看着嘴上关心关心。大概过了好几分钟,魏沈骏才把那口气吊上来,然后开口就是骂。   骂得很难听。   可以总结为以下几个重点:   第一,他早就知道她想跟他分手,只是吊着他,想占他金钱上的便宜。   第二,别的女生都是把第一次给男朋友,她不给,更加说明她不爱他只是把他当傻子玩。   第三,他给钱,她陪|睡,天经地义,不然他找女朋友干什么?嫌自己人帅还钱多?   第四,要想分手,把他送出去的所有的东西都还回来,吃饭钱他可以平分,其他的礼物他要收回,以后拿去送其他女朋友。   第五,他的初恋喂了狗。你喜欢天空,我爱过你。   可想而知,这种话说出来,苍夏想不爆|炸都不可能,于是就回骂了他。   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他想要她第一次除非他也把屁股撅起来让她干,骂他直男癌性别歧视,骂他虚荣爱打肿脸装胖子,骂他……   骂到最后,她都不记得她骂了什么,反正是把魏沈骏给骂红了眼。接着就出现了之后的情景,摔卡,摔门,肯德基宿醉,回宿舍。   一觉醒来,变了性。   全世界都变了性。   梦幻一般,什么都不一样了。   “哎哎,苍夏,你发什么呆呢?”费潞潞又叫了苍夏几声,看到这位平日里乐天派的小姐妹儿表情不太对,结合之前在门外听到的那句“爱你就要把第一次给你,我现在给你你要不要”,隐隐地猜到了什么。   等着苍夏回过神儿,她才又整理了一下措辞,小心地问:“你昨晚跟你对象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这话问出来,屋里另外两位成员的目光也随之集中在了苍夏身上。   苍夏没吭声,她不知道怎么说,这么丢人的事情。不过几个姐们儿都盯着她瞅,不说好像也不行。   于是她袖子一甩,腿一翘,露出一个霸气侧漏的神情,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摆摆手:“没啥事儿,就夜不归宿开了个房。”   “!”   “他开的,硬拉着我骗我去的。”   “!!”   “然后他呢,关了房门就跪着求我睡他。”   “!!!”   “我自诩正人君子,坚持自我,没睡。”   “!!!!”   苍夏看了一眼三人的表情,作出一副很老道的样子,继续指点江山:“我跟你们说,看男人不要看表面,要看内在,一个国家男性的水平,就代表了国家的水平,男性素质高,父亲素质高,就能够教育处高素质的孩子,而如今这世道,男性已经堕落了,追求无尽的物质,追求肤浅的颜值,追求过度的性解放,有几个积极向上不断进取,作风正派还踏踏实实地追求他们的理想?数一数,有几个?”   三人摇头,叹气。   苍夏一脸沧桑:“所以啊。”   “所以?”   “我跟他分手了。”   “!!!!!”   说实在的,其实也不算是苍夏提的分手,这是魏沈骏说的。   魏沈骏说:“我交女朋友就是为了上床,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别自恋了,如果不是觉得你是个处,干净,我犯得着跟你耗这么长时间?就凭我这张脸,你觉得我会缺女人?”   苍夏从来没想到,她会从魏沈骏嘴里听到这种话。   她一直觉得,魏沈骏最多就是直男了一点,过度大男子主义了一点,但人品质不坏,不然她不会跟他好了这么久。可没想到……   就算这话只是魏沈骏的一时气话,她觉得她也没办法再原谅。就像她之前,发起疯来也说了许多让魏沈骏无法原谅的话。   两人走到这种地步,不分也不行了。 第四章   比起那头苍夏的慷慨激昂指点江山,这头的魏沈骏就没那么舒服了。   不仅不舒服,可以说简直就是噩梦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来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耻辱的例假。   没人能想象当了二十一年男人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自己的哥们儿那儿接来一片长着翅膀的卫生巾的,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感受到下半身那种漏水一般恐怖又陌生的感觉。   蹲在厕所隔间的他,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再变,从二十四色、三十六色、再到四十八色、八十二色,不过瞬息之间。   室友在外头敲厕所门:“骏哥你怎么还没出来啊,都蹲了半小时了你腿不困啊,掉厕所了?”   魏沈骏:“……”   尼玛。   那他能怎么办!这几把血漏不完了!而且卫生巾也掉坑里了!   难不成他要就这么直接起来?任由这血川流不息?   魏沈骏黑着脸低头瞧了一眼已经被染得血红、仿佛出了命案一样的蹲坑以及泡在血水里那一片白色的卫生巾,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脚。饶是他是校篮球队的,没少锻炼,但他的腿也依然麻了。   室友在外头逼叨叨说了半天,大致意思就是让他快点出来,拾掇拾掇一起出去吃个饭,下午第一节还要上课。   说罢室友就准备走,被他给叫住了。   “等等廖威,给我拿个纸。”   这位叫廖威的室友停住了,莫名其妙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厕门:“你刚不是拿纸了吗?我看见你拿了啊?”   拿了是拿了。   魏沈骏看了眼手里的纸,又看了看刚刚擦了半天没擦净的血,咬着牙帮子深吸一口气,说:“我那啥掉坑里了,你给我拿个那啥。”   廖威挠了挠头:“哪啥?”   “那啥!”   “纸?不够用吗?早说啊。”廖威摸了摸兜儿,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团从厕所下边儿的空隙递了进去。   魏沈骏脸黑得都要滴水:“我、是、说、那、啥。”   “哪啥?说清楚呗。”   “就……”说不出口。   好在廖威默契十足,手一拍:“是不是卫生巾啊,你卫生巾掉坑里了?”   廖威向来是个大嗓门,说个话一点儿不掖着嗓子,一句嚷嚷出来,让外头洗手拾掇头发的几个同系男生都听到了。   其中一个就笑了起来:“哟,卫生巾哥把卫生巾扔坑里了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魏沈骏名字谐音卫生巾,本来谁也没想到这个谐音,后来学校邀请来了个普通话不标准的讲师做讲座,刚巧点魏沈骏的名儿,口音又歪得厉害,生生把“魏沈骏”给叫成了“卫生巾”,从此被不少没眼色的人拿来调侃。   听到“卫生巾哥”这称呼,许多见证过那次爆笑课堂的人又忍不住在外头笑了起来,一时间洗手间还挺热闹。   魏沈骏本来心态就够崩了,结果那群人还在外头起哄,顿时把他气得……又崩了几股血出来。   当即呼吸又急促了十几分。   如果这时有人看到魏沈骏的神情,会发现他的脸如同过年门画上那面孔又黑又狰狞的门神,眼睛瞪出了血丝,额角青筋毕见。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就爆发与灭亡的一线之间,忽然,从门外递进来一片厚厚的卫生巾。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又令人憎恶的声音。   “你先用,不用还了。” 第五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魏沈骏恨得牙痒痒,半夜做梦都要跟人骂仗的,那就是石印松了。   石印松,全级乃至全校公认的风云人物,作为校代表上过电视节目,接受过当地新闻采访,早早便是校园干部。不仅能力方面强势,学习方面也不弱,期期国奖、校奖各种比赛的奖,放眼全校,都是首屈一指的优秀程度,优秀到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运动户外没一样落人之后的。   就这样的人神共愤的角色,竟然还长了一张好看到女生见了会尖叫,男生见了想自弯的脸。   更不要说,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这样一看,其实大多数人对石印松的讨厌也算不上讨厌,准确来说应该是酸,是嫉妒。   没错,魏沈骏承认,就是嫉妒,但嫉妒并不足以让石印松成为让他咬牙切齿的对象。   听到旁边的坑位进了人,他把头埋低去看,看到了一双白得发亮的运动鞋。   这一层除了石印松那个龟毛洁癖,没有哪个男生会把鞋刷得跟饭碗儿似的亮堂。   他磨了磨牙,恨恨地把刚刚石印松递进来的卫生巾从缝隙了扔了过去,呸了一声:“谁要你东西!”   那头没动静,过了几秒,响起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魏沈骏:“……”   这逼肯定在尿尿。   他翻着白眼想,这世界所有的人都变性了,那石印松肯定也变了,也就意味着,石印松跟他一样变成了只能用蹲着尿尿还得来例假的男人。   想到石印松那平日里拽得跟天神下凡似的模样,再想想他再他妈拽也不得不蹲着上厕所垫卫生巾的样子,魏沈骏笑出了声。   他笑也没掖着笑,就吭哧吭哧地笑,跟猪哼哼似的。   笑几声,又埋着头跟个偷窥狂似的去看,结果只看到对方挪开的脚以及……被那坏了的冲水猝不及防喷出界渐了几个水点儿在脸上。   这下他笑不出来了。   “这个你爱用不用,不用就扔了。”那片被扔过去的卫生巾又被从缝隙那边踢了过来,接着他听到石印松继续说,“虽然你二十一年没用过这东西,但是从此以后,你最好还是接受,事已至此,要面子也没意思了。”   他一下子就僵了。   “石印松你……”   “我去上课了。”   石印松走了。   旁边坑位的水龙头坏了,刚刚冲完以后一直没有停下,依然在哗啦啦地冲着,不时有水星飞到他的脚上,但他却没注意。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石印松说的话。   什么叫二十一年没用过的东西?什么叫事已至此,要面子也没意思?   难道……难道石印松跟他一样,是从那个正常的世界变过来的?   他知道这个世界变了?   脑子里乱匆匆的,他想了又想,想不出来什么。最后也顾不得垫卫生巾符不符合他作为威武雄壮的男人的身份了,连忙把那片被扔来踢去的卫生巾捡起来。   “这玩意儿怎么用的?”魏沈骏把卫生巾展开后,脸都皱成一团了。   这东西,怎么跟尿不湿似的。   转念又一想,可不就是尿不湿么,都是吸水用的。   “……”   曾经,魏沈骏站在超市的女生用品前,幻想过卫生巾的具体使用方式和使用感觉,他总在想,冬天的时候也就罢了,贴个还能保暖,但夏天呢?难道不会捂住湿疹或者痱子什么的吗?   他现在总算可以实验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妈的。操蛋。   魏沈骏贴完卫生巾提了裤子,回去的时候廖威都已经收拾好等坐着玩手机他了。   “我不去吃饭了,你自己去吧,别管我。”他刚刚提裤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血又弄到白色的T恤边上了,明显得擦都擦不掉,简直可恨!   他刚换的衣服!   廖威抱怨了几句,看他手忙脚乱、一身说不出的别扭的样子,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魏沈骏一把把T恤脱了,从塞成一堆的衣柜里翻了又翻,勉强翻出来一件不算皱巴的黑T恤换上。   “哦。”廖威心说,你没事那你一大早回来的时候怎么捂在被子里吸鼻子哭。   他睡眠浅,一点儿动静就得醒,魏沈骏干个什么都瞒不过他。他们宿舍其他人出国以后,就剩下他跟魏沈骏两人了,本来之前石印松要搬他们宿舍,没想到待了没多久就跟魏沈骏发生矛盾,差点打架,于是石印松又搬走了。   现在就他跟魏沈骏两人住一个四人间,还都一个系的,魏沈骏干什么他都知道。   换平时,他才不会叫魏沈骏一起吃饭,魏沈骏有苍夏,人家情侣要天天腻一起的,可今天魏沈骏回来后哭鼻子到后来跟苍夏打电话时摔了手机,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不是没事。   魏沈骏见他没吭声了,又回过头去说了一遍:“我真没事。”   廖威耸耸肩:“行吧,你说没事就没事,等你有事的时候跟我说。”   说罢廖威给他说了下午上课的事情,刻意叮嘱他把书包背上,除了装书以外,最好再带上一卷纸和几片卫生巾,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毕竟晚上的晚课要一直从下午上到七点多才下,谁知道会不会半途发生悲惨流血事件,被猩红色的椅子封印在原地。   等他好心叮嘱完出去,魏沈骏的脸才开始五颜六色地变换起来。   “操!”   骂得太大声,又出血了。   已经有了些许经验的魏同学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拿了个卫生巾去厕所看,不出所料,内裤边角已经被弄脏了。   “……日。”   一直到晚上晚课结束,廖威也没等到魏沈骏来,打电话吧,魏沈骏手机又被摔了,是坏的,打不通。   没办法,老师问起来,他只好说魏沈骏特殊时期,肚子疼起不来。   谁知道乌鸦嘴说啥都灵,当他晚上下完课回去后,看到魏沈骏横在地上血染遍地,而人已经昏了过去时,震惊得魂儿都快没了。   他连忙跑出去招呼人帮忙,却不想一头撞上刚回宿舍的石印松。石印松见他慌张便问了原因,听说魏沈骏出问题后便对他比了个小声点不要乱说的口型,去帮着给魏沈骏换了衣服裤子,将人给抬到了医务室。   苍夏这头正准备跟舍友们去澡堂搓澡,就接到了石印松的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魏沈骏现在在医务室,他痛经痛晕过去了,你……嘟……嘟……嘟……”石印松话都没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喂苍夏,你去哪儿呀?”习茜喊她。   “我有点事,你们先去洗吧,我不去了。”   苍夏放下澡框,朝着医务室跑去。 第六章   医务室就在超市旁边不远处。在到达医务室之前,苍夏先去了一趟超市。   她在里头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没找着想买的东西。   “您想买个什么?”店员见她找得为难,过去问她。   “花。”   “什么?”   苍夏觉得自己是个弱智,学校里怎么可能有卖花的,正想说“没什么”,她眼睛一瞥,瞥见了收银台旁边放着的那一捧沾满灰尘的劣质假花,霎时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那假花怎么卖?”   “那个不是卖的呀?”店员懵了。   “我想买,给二十卖不卖?”苍夏问。   “二十……”   “三十。”   “卖。”   买完假花,她连灰都懒得抖落,便拎着假花冲向了医务室。   这时已经快晚上九点,外面的天已变得漆黑了,路灯亮了起来。医务室一整层里只有一个窗户亮着,苍夏便进去了。   跟进医院一样,一进医务室一股消毒水味儿就扑鼻而来。苍夏向来是最讨厌医院的,但此时却不同。   开着灯的医务室对面也还亮着一间屋子,那间是拿药和输液的地方。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边儿有医生的声音传出来:“没什么大问题,是睡着了,等会儿他醒了给他喝点葡萄糖就可以了,之后要有时间,最好去看看中医,他的痛经问题……”   苍夏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喜极而泣。   痛经啊!这可是痛经啊!   天呐!   魏沈骏那个直男癌总算痛经了!   报应不爽啊!天道轮回啊!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世界上还有痛经这东西!   她勉强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立着听了会儿曾经医生对她的各种嘱咐,心说:好啊!好啊!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正准备整装待发进去为病人献上一束充满了诚意问候的花,这时,她听到了廖威的声音。   “你刚是给苍夏打电话了吗?”   “嗯。”   “哎呀,你怎么给她打?”廖威的声音有些苦恼。   “怎么?”   “早上我还见骏哥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气得摔手机,手机都摔碎了。”   “然后呢?”石印松皱眉。   “估计是分了吧。”廖威看了眼躺在床上跟条死鱼似的魏沈骏,心想,连魏沈骏这奇葩男都给苍夏气哭了,苍夏那女人看着是个小清新,底子里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一个女人,谈个恋爱不养男朋友也就算了,现在好歹男女平等了,那至少AA吧?结果还吃男人的喝男人的,让男人送礼,男人开房,开了房把人睡过了,转头就把人甩了。   如果没睡?没睡魏沈骏能火这么大啊?连声问“你对我做了什么”,怕不是被迷了?呵。   “分了?”石印松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什么时候分的?”   “昨天吧。”廖威是知道石印松以前对苍夏那狗女人有意思的,还因此被魏沈骏仇视了许久,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倒对石印松没什么恶感。毕竟除了魏沈骏臆想的那些爱恨情仇,还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表明石印松跟苍夏有什么。   至少,他没见过石印松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人家天天都是在图书馆待着,可以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怕这名副其实的优质系草想不开去投了渣女的怀抱,他还是多说几句友善提醒。   “我跟你说,不是我嘴碎,只是跟你提个醒儿,苍夏不是个好女生,你别被她表面给迷惑了。”   门外的苍夏:“……”   石印松倒是淡定,问:“怎么说?”   廖威说到这个就恨铁不成钢:“骏哥跟苍夏谈了才一年,林林总总在她身上花了快有一万块,而她呢,最多就在骏哥身上花了三千……”   “你怎么知道?”   “我偷看过骏哥账本儿啊。”廖威脱口而出,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low,讪讪道,“我这不是关心他么……一个女人花男人的钱也就算了,还花这么多,但凡有点骨气的女人,都不会花男人的钱,再说了……”   别人都是女人追求男人,养自家男朋友,换魏沈骏这儿,就成了男人跪舔女人,他来养女朋友。还别说昨天在外面开了房,这都已经不是倒贴钱的事儿了,还倒贴身子,这要说得难听点儿,可不就是那啥吗?   想想,还是没把话说出口。男人不比女人,这话说出去,要是给魏沈骏落下个不洁身自好的名头,那就不太好了。   石印松说:“感情的事儿没必要拿钱来衡量,这要都称斤算两了,感情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廖威哼了一声:“是没必要,但是摸着良心说话,现在就是这种社会现状,再怎么新潮时髦先进平等,是不是做样子也该做做?你看你前边儿给苍夏打了电话,到现在她有什么反应?人呢?”   门外早就被这一通渣女鉴定言论熏黑了脸的苍夏捧着花朝着门里头走去:“这儿呢。”   谁都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到。   “你、你、你、你……”廖威给吓傻了。   石印松倒是正常,穿着白T恤黑运动裤,一双白球鞋,从头到脚清清爽爽的,个子高挑腰杆板儿直,跟往常的形象没什么差别,还是喜欢一手插在裤兜里,一副高冷少语的模样。   见苍夏进来了,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   苍夏也没跟他说什么,更没搭理一旁造谣她诋毁她许久的廖威,而是直接走到病床前,把眼珠子咕噜噜动个不停但人就是不醒的魏沈骏的鼻子一捏。   “给我醒!”每次装病都是这尿性!   果不其然,魏沈骏诈尸了。   “操!”魏沈骏一把打开苍夏的手,从病床上翻滚起来,破口大骂,“苍夏你傻逼吗?以为我鼻子是钢筋做的,不疼吗?捏这么大劲儿,我操!”   苍夏可不承认她是因为被廖威的渣女言论刺激到没留神儿给用大劲儿了。   “我用多大劲儿了?你到底是男人还是迪士尼芭比啊这么脆弱?还有,谁傻逼?”   “我特么就是金刚葫芦娃也不是你这么折腾的,一个女人一天天的跟个大力水手似的空手掰苹果,我说你是变形金刚了吗?谁傻逼还用问吗?除了你还有谁?”   “哈?你再说一遍?”苍夏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空手掰苹果?那还不是因为魏沈骏这心机货装弱鸡,说自己掰不开要看她表演?现在跟她说她空手掰苹果粗鲁?   魏沈骏来劲儿了,恁大一个人,躺着且不说,坐着就是一大个儿了,腰再一挺,脖子一伸,跟个斗技场的雄鸡似的引颈向前,斗志昂扬,脱口就是一串伤人的话:“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这世上没哪个女人跟你似的,野蛮、暴力、粗鲁、男人婆,没有半点女人味儿,这世上除了我眼睛瞎过,你以为谁看得上你?”   好。好。好。   这狗比先挑衅的,可别怪她。   苍夏铁青着脸抱着假花给他鼓了鼓掌,甚至还违心称赞道:“说得好,说得在理。”   旁观的石印松跟廖威本来准备劝架的,但此时见此情景,却都同时理智地保持了沉默,魏沈骏也有些不详的预感,但他被愤怒和羞耻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中午用凉水洗了衣服裤子,又灌了几杯凉水,然后就开始肚子疼了,也就是传说中的痛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第一次,疼得他怀疑人生,躺着坐着站着蹲着都疼,没办法,他只好趴着,趴地上。头一天在酒店跟苍夏分手气得他一夜没睡,还干了半天活,着实累惨了,于是趴着趴着,他就趴睡着了。后来再醒来就是在医务室了,石印松跟廖威都在,他听见他们的声音了,还听到校医跟他们说什么“痛经”的事儿。   当时他就想到了所有的事,难怪之前做梦梦到被人扒了裤子强|奸,原来是真的被石印松他们扒得光光以后再换了裤子带过来的。   这真他妈……   他忍受不了这种耻辱和尴尬,所以就装昏不醒了,准备等石印松走了再假装醒过来,谁知道苍夏这个混蛋现在跑来戳穿他。   魏沈骏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既然说好了分手了,还出现在我面前,别以为你求我我就会跟你复合,别忘了你现在可还欠着我钱,既然你说要还我,那就还,一分一毛都不能少!”   苍夏气笑了,点点头:“好,放心。”   石印松:“医生说魏沈骏需要喝点葡萄糖,要不……”   廖威连忙把石印松给拉了一把,让他别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廖威的感觉是对的。   只见下一秒,苍夏就把自己怀里那捧垃圾似的塑料假花抱起来,一把塞到魏沈骏怀里去,深吸一口气后,扬起一个虚伪的假笑:“等我回去就凑钱,保证把欠魏沈骏同学的钱一毫不少地还上,我们都是有信用卡的人,信用还是可以保证的,先前听闻沈同学身体不适,痛经痛到进了医务室,焦急之下匆匆赶来,没有带什么礼物,只能为你献上一束花……”   魏沈骏后背发凉。   苍夏这时笑得真诚而祝愿了:“祝福你,月月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次日,魏沈骏被楼下大叔叫下去,说有他的东西取。他去取,大叔从门房里搬出来三个很大的纸箱子。   他打开一看。   一整箱卫生巾。   保守估计,应该有六十来包,三箱,那就是两百包左右。买的还是高档货,一包十五块来算,这三箱子不低于三千。   他没忍住火气,一脚把箱子提倒,卫生巾撒了一地。刚巧碰上下课回来的学弟们,从此他便声名远扬。   得名“卫生巾哥”。 第七章   三千块的卫生巾成了苍魏大战正式爆发的导|火索。   人家分个手都是凉凉夜色一度默默心伤,他俩不一样,分个手闹得跟相声儿演出似的,你逗上一场,他捧上一场,完全不担心梗跌地下接不住。   你唱罢了,她又上,她罢了,你又接。可谓是红红火火、热热烈烈、精精彩彩、欢欢乐乐,完全就是一出上好的喜剧。   且说这头魏沈骏收到了三巨箱卫生巾,怒火中烧,颜面无存,以他一个铁骨铮铮的中华标准直男癌视角来看,变成会来月经的女人就已经让他丢人得恨不得刨地三尺躺棺材自埋了,结果还被前女友送来三大箱卫生巾,这简直就是对他的公然羞辱!   “忍住!忍住啊骏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冲动啊!你说你现在已经在男生宿舍声名远扬了,要是再把卫生巾扔到女生宿舍去,一旦苍夏那渣女闹起来,岂不是连女生宿舍都知道你的威名了?这能行吗?”   廖威苦口婆心地劝说,抱着魏沈骏的腰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他从外头拖了回来。   虽说廖威名字霸气,又是个东北人,但实际上远远不如魏沈骏这个南方人威武,他一米七,但魏沈骏可是有将近一米九,瘦归瘦,但毕竟还是个打篮球的,那力气,讲道理绝对不是他能拖动的。   但结果还是拖动了。   不,是人动,不是拖动。   “她都不怕丢人,我怕个球!”魏沈骏关上宿舍门后开始发飙低吼。   廖威心说你不怕那你咋不大声嚷嚷?但做样子的话不能这么说,得维护舍友自尊心。   “以智取胜明白吗?枉费你骏哥堂堂一男人能在学业之余养活一个女人。竟然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廖威眼珠子一转,馊主意出炉。   “说。”   “你看,这世界上,男女是平等了对不对?也有男人养女人的案例对不对?”   养个屁,只有这个变态世界是这样,正常世界谁家不是男的养女的了?   魏沈骏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你看看你这脑子。”廖威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你是倒贴贴久了,都忘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还是重女轻男的。”   “然后?”   “然后,你想想你跟苍夏在一起,吃饭谁掏钱多?”   “我。”   “送礼谁送得多?”   “我。”   “出去约会谁买单多?”   “我。”   廖威手一拍:“在社会上,我们把一个总花男人钱的女人叫什么?”   魏沈骏:“……”   这一秒,领悟到了什么重要信息的魏沈骏总算第一次get到了这个变态世界的美妙之处。   魏某人这边儿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苍某人那边也不例外。   先不说不用来月经的世界是多么美好,时间太短她也来不及体验,单单说这个痛经没了的事儿,就能让她从梦里笑醒。   苍夏家族祖传的女性例假问题一直让她很困扰,尤其是痛经。   她家祖传的痛经跟别家还不一样,不疼则已,一疼起来简直就是酷刑加身。青春期那会儿学业压力又大,没大问题学校不给请假,她就能忍则忍,后来越忍越疼,有一回生生在课堂上给她疼昏睡过去了,这才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   治疗了这么些年,总算缓解到了正常水平,但依然因为这个毛病从来都不敢用冷水喝冷水,更别说吃什么冰淇淋。   冰淇淋这东西,从高中到现在,她已经五六年没碰过了。   如今……   “我想吃冰淇淋,你们有人要吃吗?”苍夏跟舍友们全体出动去洗澡,提着澡框还没走到公共澡堂呢,就被半路超市贴出来的第二份冰淇淋半价给把魂儿勾走了。   “这还没到夏天呢就吃冰棍儿。”潘雨是舍养生girl。   “这马上就下去洗澡了,你拿个冰淇淋上澡堂,闻着洗发水沐浴露的味儿吃吗?”费潞潞说。   苍夏也知道啊,但是她就是想吃。   习茜硬把她头掰过来,拽着人进地下澡堂,边下楼梯边问:“你不是从来不吃这些玩意儿吗?”   “那是以前,现在想吃了。”苍夏心有不甘,回头又看了一眼,“舍长,你一会儿陪我吃呗?第二根半价呢。”   习茜本来不想吃的,但想到苍夏这不喝酒不吃冰的人,一下子又喝酒又吃冰,看来嘴上说不在乎,但实际上分手给她的打击还是很大。   作为宿舍的知心大姐大,习茜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提议。   他们学校的澡堂都是在地下,男生右边,女生左边。中间用屏风严严密密的隔开了,坐着一大妈一大爷,一边儿唠嗑一边看守。   “那边的几个女生,伸头探脑地看什么呢,你们女生宿舍在里头呢!”大爷非常严格,把那几个有几分好奇的新生说得皮都臊红了,连忙回过头。   这会儿还没到晚自习下的时间,所以人不算多,人多的时候还得挤。尤其是男生澡堂,搞不好还得排队。   说起男生,可不得不提这世界变了性以后的变化。   相比女生们一个个地开始放飞自我不化妆不洗头不做香香的小仙女,男生们可彻底是另一番改变了。   她们学校虽说是个综合类大学,但还是男多女少。变性后的男生们又一个比一个爱收拾又爱打扮,整天儿拾掇得跟电视上小明星似的。   修眉涂面整发型,潮服汉服日常服,阳光的、开朗的、卖萌的、乖巧的、斯文的、高冷的,什么类型都有,什么风格都吃。   光瞧脸瞧不出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但这一身身风格各异的打扮,就赋予了不同的人不同的特色,真是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没有丑男人臭男人,只有不收拾不洗澡的男人”。   饶是白天的时候苍夏已经暗暗为自己学校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帅哥们惊叹过了,现在也依然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用余光瞟着一个帅哥又一个帅哥。   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男人上街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女人能管住,那是因为街上没帅哥!   苍夏正骚不兮兮地腹诽着,准备刷卡进澡堂了,忽然习茜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   “哎,石印松看你呢。”   “嗯?”   习茜目视前方,嘴皮都不动一下地发声:“右手边儿,计算机系草石印松,他看你好几眼了。”   苍夏这才听清,转过头去看,果然看见了一身篮球服的石印松,从微微潮湿的头发上能勉强看得出他之前应该去运动了。   他站在一众穿得眼花缭乱的男生中,穿得是最简单,但也是最显眼。   主要是帅得很显眼。   “……”打招呼呢还是不打招呼呢?   苍夏正纠结着,就见石印松冲她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打了卡进了澡堂。   果真是高冷男神。   “我们先进去了啊。”费潞潞跟潘雨两个结伴儿搓澡去了,把习茜留给苍夏组队。   习茜打完卡,跟苍夏小声说:“你当初要选他多好。”   说起来魏沈骏是计算机系系草,但谁都知道,那是因为石印松大二出国交换了,而且,他们那个草,还纯粹是按颜值排的。   魏沈骏的脸长得是货真价实的好,可是石印松的脸也不赖。   更别说,石印松的脸并不算他一众优点中最突出的那个。   “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当初石印松明明也对你有意思,你怎么就选魏沈骏了?”进了澡堂,习茜一边脱衣服一边问苍夏。   苍夏没吭声,她又继续说。   “魏沈骏对你是不错,严格意义上说算得上是在倒贴你了,可是我觉得你也不是那种会被别人一点小恩小惠就迷昏头脑不忍心拒绝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拒绝了正儿八经的好选择,选了另一个……”   习茜没说完,她看到一边埋头磨磨唧唧解腰带的苍夏俩耳根子通红,连着脖子也漫上了绯色。   “怎么了这是?”她赤身果体走到苍夏面前,弯下腰去看。   苍夏连忙闭上眼,声音跟蚊子似的,忸怩得不行:“那什么,舍长,你转过身去呗,我、我脱个裤子。”   习茜被她这羞涩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转什么呀?都一起洗了三年了,背也搓过,大小也比过,这会儿怎么就突然害臊了?”   苍夏心说,别冤枉我,我是没少跟你搓背,但我可没跟你比过大小。   这世界可真是疯狂。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苍夏摸了摸鼻子,豁出脸皮说:“我这不……怕伤你自尊心嘛。”   习茜:“……绝交吧。”   没人能描述这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觉,美妙中夹杂着好奇,好奇中带着点儿羞涩,羞涩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尴尬,尴尬里又有点儿暗爽。   从一开始的束手束脚到放不开身段儿,到后来跟着习茜一起互相搓背,畅聊八卦,再到斜着眼睛偷瞄别人,也不过堪堪四十分钟。   满足了一切好奇心以后,苍夏心满意足了。   她心情舒畅、幸灾乐祸地想,魏沈骏那发|春的色男人,不就是想看女生果体吗?   他这下可以低下头看个够了。   澡堂外。   廖威:“骏哥,两分钟过了,进去吧。”   魏某紧闭双眼:“……再等我两分钟。”   廖威挠头:“再等两分钟干什么呀?”   魏某:“做思想建设。”   廖威:“……” 第八章   相比苍夏如鱼得水的适应能力,魏某人的思想建设最终被证实是个豆腐渣工程,进了澡堂还没三分钟,就崩塌得没了形状,提着澡框掉头就冲门外头跑了。   不是跑,是逃。   身后廖威的呼唤成了穷追不舍的猛虎,吓得他一双大长腿化成了残影,从地下澡堂到自个儿宿舍,他只花了五分钟不到,怕不是迪尼斯纪录都给创了。   关上门一头汗,一张俊脸憋成了猪腰子,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刚刚所见的一切跟高清图片合集似的一一印在他的脑子里,甩不掉忘不掉也晃荡不出去。   那些跟他同样的男生们,全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上身男下身女的人妖,那些哪儿是男人,根本就是切了胸的变性女人!   而他现在,也成了变性的女人!   “噩梦、肯定是噩梦……我还会变回去的,我一定会变回的,我不可能一辈子是这个样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魏沈骏捂着脸慢慢从门边滑下去,抱着膝盖一次次地安慰自己。   安慰到最后,没了声儿。   *   苍夏洗完澡,跟习茜买了冰棍一路开开心心地吃了回去。   等她们来到宿舍楼时,发现宿舍楼外边儿的告示栏前围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她们看什么呢?”习茜问。   “我怎么知道,去看看?”苍夏向来好奇心旺盛,她见人群里还有她认识的人,便凑了过去,边问边瞧,“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说着,眼睛瞟到告示栏上那张纸上了。   致233寝室苍夏同学:   根据你以物抵钱的金额计算,目前你依然欠负你的前男友254元,情义为先,免掉零头还清250即可。虽然金额不大,但诚信为本,请你及时还钱,不要做骗人感情还欠人钱的软饭女。   相关账单有详细记录,此处附上账本原件。   你的前男友留   苍夏眼睛一能挪,看到了旁边被挂在意见记录簿边的那个黑色的薄本子,她把本子取了下来。   “哎苍夏,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旁边有没眼色的同学小声问她。   这一开口,所有围观的不认识苍夏的人都知道她就是告示里那个“软饭女”了。   不少人在苍夏来之前就已经看过账本里的内容,里头很详细地记录着从去年到今年每一天的开支。   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是男方消费记录,大部分是男女双方的共同开支,以及给女方的额外消费。其中包括护肤品、首饰、衣物、约会花费、门票等等。   比方说,苍夏当初还没跟魏沈骏在一起,魏沈骏在她的生日的时候送她的那个看起来挺一般的手表,这上边记录的价格是:一千九百九十九元。   再比方说,她跟魏沈骏正式在一起后,她过生日魏沈骏送她的一条不错的粉色手链:一千二百九十元。   除了这两件特别贵的,还有些很零碎的东西。   一个发卡:七元。   一双情侣鞋:共花三百零四元,对半算,是一百五十二元。   一个文件夹:十三元。   三根阳光圆珠笔:十二元。   ……   诸如此类的记录整整记满了三分之一个本子,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是每日的日常饮食开销以及两人的约会时的共同开支。   最后一页,写着两人在这一年内共同花费的钱数为:两万四千四百七十七元。   其中,为苍夏个人作出的开支有一万六千二百一十一,占总花费的百分之六十六。   “苍夏,怎么了?”习茜看状况不对,连忙挤进人群去。   旁边有女生在嘟哝:“怎么了,吃男朋友软饭分手被声讨了呗。”   “不给男朋友花钱也就算了,还花了男朋友一万六,才一年,还是学生呢,可真能花,啧。”   “有本事你也找个愿意给你花钱的男朋友呗。”有人笑话道。   “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哦,再说了,我也得要脸呢。”   “女人叫男人养,那叫什么本事。”   “嘁,那才叫本事呢哈哈哈。”   习茜也瞧见那纸条了,看到苍夏在看账本儿,脸色越看越差,立马就知道这事儿不太好了,于是转头就冲这些看热闹的人开骂。   “我看你们就是闲的,你们知道个屁就在那瞎哔哔,就你们那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智商,穿电视剧里去也就是活一集的水平,也不知道怎么考到这大学来的!都给我散了,少在这儿两条腿撇得宽,站着说话不腰疼,秀你们那低智商!”   平日里稳重得不得了的习茜是学校的学生会干部,副主席。照片就在宿舍楼中央的明星干部栏里贴着,一副黑框眼镜又颇具特色,没几个人不认识她。   饶是变了个性,女生群体也依然是爱好和平稳重多虑的,这一番话虽惹得许多人不高兴,但也没谁愿意当那出头鸟出来挑事儿。   几个人无趣地喊着“散了散了”,人群也就真散了。   等人都散了,只剩下她俩的时候,习茜这才凑过去看账本。看到上面一笔一笔出自魏沈骏的记录时,她欲言又止。   苍夏一页页地翻看完账本,然后合上。   “苍夏……”   “舍长,你有现金吗?”   魏沈骏正戴着耳机哼着歌在盥洗室里刷鞋,吃过一回亏的他识相地没用冷水,去打了一壶开水放在旁边,一边洗一边兑。   手上动着,嘴里哼着,脑子里想的却是他之前贴到苍夏宿舍楼外告示栏上的留言条和账本儿。   你不仁我就不义。   既然苍夏能把三巨箱卫生巾送都到他宿舍楼里来对他进行羞辱,让他丢尽颜面,那他也得让苍夏知道知道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想到苍夏丢脸的样子,他忍不住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管他小气不小气呢,都他妈变性了,还在乎那么多?   正笑着,有人拍了拍他胳膊。   他转头一看,是隔壁宿舍的,于是把耳机取了下来:“怎么了?”   “你前女友在楼下喊你呢,喊了十几遍了。”   魏沈骏连忙跑到阳台上去看,果真看见楼下路灯下有个仰头往上看的女生。   天已经黑了,他又在七楼,其实看不太清,但他能感觉到那个就是苍夏。   下一秒,猜想就印证了。   “卫生巾,你给我滚下来!!!”   “……”尼玛,再叫一遍?   “卫生巾,你给我滚下来!!!!!”   “……”有种,还真叫了一遍。   “卫生巾,你特么给我滚下来!!!!!!!”   竟然叫了第三遍。   还一遍比一遍声音大。   本来不准备下去的魏沈骏这时被其他同楼的男生埋怨了:“卫生巾哥你就下去呗,我还学习呢,听吵的。”   操!谁是卫生巾?!   魏沈骏怒火中烧还不能发泄,只能忍着气下去。   他风风火火地冲下了楼,冲出楼门,冲到苍夏面前。   “钱呢!”   苍夏跟掏枪似的从裤兜里快速掏出几张票子,狠狠扔在地上:“还你!”   她气魏沈骏也气,一脚踩到那几张钱上跟踩垃圾似的拧了几下,嗤了一声:“稀罕。”   苍夏又掏出两块五毛钱扔地上,冷笑道:“赏你的。”   说罢苍夏就走了。   等着苍夏走了好半天,魏沈骏都还在原地呼哧呼哧个不停,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两块五,2.5元。   2.5,250。   这他妈不就是骂他比二百五多一点吗?   *   “妈妈,我没有生活费了,你能不能给我打一点钱?”   “没生活费了?之前给你的钱呢?”   “我……我把同学的手机弄坏了,赔他了。”   “……”   “妈妈?”   话筒那边换了个人,咳了两声。   “我是你爸,你妈的意思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   苍夏愣了一下:“爸?”   苍爸说:“女生不比男生,需要承担的责任有很多,父母能为你做的不过是承担你现在的基本生活,其余的,我们不管。”   苍夏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你们的意思是……?”   他爸非常轻松地说:“女生就要穷养,你呢,这后边两个月自己想办法,想得着办法就吃饭,想不着那饿着喝西北风,我相信我们女儿怎么样都不会饿死的。”   “……”   “就这样,我跟你妈唱K去了,拜拜哦。”   哦。   就这样,分了个手被魏某刮得一干二净还倒贴了两块五毛钱的苍夏不得不走上了勤工俭学的道路。   她这才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全世界变性,变得不只是性。 第九章   虽说苍夏的家境算不上多么地优渥,但是她家就她一个独生女,父母对她说不上娇惯,但也绝对不会让她操什么心吃什么亏。   更不会说,要“穷养”她。   相反,父母一直给她灌输的思想是:女孩子家家的,没必要跟男生似的那么辛苦操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就可以。   对此,她以前还不满地提出过疑问:“女生就不用养家吗?女生就要吃软饭?但是我妈就赚得比你多呢?”   他爸笑得眼睛都眯上了:“那怎么能叫吃软饭呢,你只看到她现在比我赚得多,以前呢?以前没开公司的时候,她可是全职家庭主妇呢!还不是我养她?”   “少瞎说,你啥时候养我了,我没工作吗?”苍妈妈翻了个白眼。   苍爸打哈哈地说“有工作有工作,你是家里顶梁柱”,但另一边却偷偷跟苍夏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虽然没明说,但苍夏心里是明白的,虽然苍妈妈现在赚得多了,但也就是近几年误打误撞入对行了的事情,但以前还确实如她爸所说,一直在家做全职主妇,就算是这个创业的钱,也是爸爸给她的。   她爸妈关系好,虽然嘴上说着谁赚多谁赚少,但她爸到底还是惯着她妈妈的,也乐意给她花钱,当年的男强女弱是多正常的事,大家只会羡慕她妈嫁了个好人享福,不会说她吃闲饭。   惯了她妈这么多年,现在反过来了,倒也是风水轮流转,也没人能说他一句吃软饭。   她爸还说:“一个家嘛,谁赚多赚少其实没什么的,但是养家这事儿,在我们这种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下,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有一个一家之主的自尊心在,就算赚得少,他也要养,不然心里这关过不去,明白吗?”   她问:“那AA制不行吗?一人承担一半?”   “可以是可以,但AA制是西方文化下的产物,是新时代的东西,你得明白你面对的是怎样的人,是接受西方文化的人,还是不接受的,如果你遇到不理解AA制的人,那么你这样做,无疑是在扫对方的面子,打击对方的自尊心。”她爸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说得很对,但她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对。   有时候她觉得她之所以没办法完全地反驳她爸,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爸总把对的观点和错的观点混在一起说。   当一个观点有对又有错还很模糊的时候,是最容易迷惑人的。而那些涉世未深、思想未成体系的人群,就是这些观点的目标受害者。   这样的案例有很多,比方说,网络上某靠灌毒鸡汤起家的女教主与她那些疯狂的信徒们。   比方说,苍夏自己。   再比方说,她爸口里那种“有‘一家之主’自尊心”的男人,魏沈骏。   很多时候,许多想不通的事,其实解决起来很简单。   一个办法就够了:换位思考。   “这可真是换得彻底。”苍夏蹲在坑里拉屎,被自己的屎熏得低头捂鼻,结果又被自己的新伙伴辣得眼睛疼,只好从速解决,冲水出坑了。   她看着盥洗室镜子里的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胸:“要是全变成男人也就算了,还留这玩意儿,以为我那么乐意穿胸|罩吗?”说完叹了口气,洗着手低声嘟哝,“难道是觉得留下跟不留下没区别?可是小A也要穿胸|罩啊……”   回到寝室,她查了许多发布在校园网上的兼职信息,并没有找到太合适的工作,乍一眼看过去都是食堂的工作。   像图书馆、咖啡馆、书店、后勤办公室等等这些地方的兼职自然也是有的,然而这些好一点的兼职早在一开学的时候就被人抢光了,哪儿留得到现在?   挑来挑去,发现只有食堂打饭工、餐馆服务员、超市收银员这三种职业可做。   “啊……”苍夏抱头□□,她不想去。   费潞潞给她扔了一包方便面,问她:“你叫唤啥呢?工作找好了吗?”   苍夏指了指电脑:“就只有这几个了,你觉得哪个好?”   “我看看……这钱给的有点少啊。”   收银员一小时15元,只招下午工。   餐厅服务员,一小时15元,倒是没有时间限制。   食堂打饭员,一小时10元,包一顿饭。   “唔……”费潞潞摸摸下巴,又看看为生计发愁的苍夏,“你想做哪个呀?”   “哪个都不想,我想等天上掉馅饼。”苍夏把头埋在双膝里,闷闷地说。   刚说罢,一个加肉馅饼儿就伸到了她面前。   抬头一看,是潘雨回来了。   “来自于寝室好友的爱的支援。”潘雨给她放到桌上,然后啃着自己手里另一个馅饼看着电脑屏幕,说,“我觉得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生存都无法保证的时候,赚钱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建议你选食堂打饭员,像你这种饭量巨大的肉食动物,就算是食堂饭一顿也起码吃掉十块钱以上,那这个工作的话,实际收入其实是有二十块钱的,更良心更划算。”   习茜也回来了,给苍夏带了一杯黑米粥:“然而那时候只是剩饭了,也没有那么多好菜选。”   “但是能吃饱呀。”   “可是……”   几个人在苍夏耳边吵吵嚷嚷了半天,就三份十几块钱的廉价兼职,还被她们挑三拣四地比较来比较去,搞得跟多大的事儿一样。   苍夏吃着馅饼喝着粥,又看了看舍友们,心里有些感动。   她想也是,饭都吃不起了,还挑剔什么呢?   次日一早,她便去了地下食堂,跟打饭的大叔大妈们说想兼职的事情,工作时间也很快定了下来,是下午六点半到七点半,一小时,刚好是用餐高峰期,干完就结账。   除了晚上,还有早上、中午,干几个小时就是几小时的钱。   苍夏想着,这个工作先干一段时间,等她这段时间把期中考试考完,她就出去找工作或者找导员给她介绍一些时薪高一点的活儿。   要真天天干这个,估计连个卫生巾都买……哦对了,她现在不用买卫生巾。   万幸。   精打细算到这个地步,可谓是她毫无坎坷的人生中的一大进步了。   上岗。   穿衣,袖套,戴帽和口罩。   扬起微笑,认真面对每一个客人。热情,一定要热情,笑眯着眼,无论对谁都要笑得和蔼可亲。   “同学下午好,请问你要吃点什么?”   “……”   “同学?”   “……”   苍夏嘴角依然标准上扬:“同学你要吃点什么?”   廖威:“……鸡、鸡排饭。”   转头回去,廖威就把苍夏给卖了。   他跑到寝室里,门都还没关上,就气喘吁吁地跟魏沈骏说:“好消息好消息,骏哥好消息!”   魏沈骏手里攥着张银行卡转来转去,神情恹恹地斜了他一眼,要死不活地“嗯”了一声:“说。”   这过了一周没手机的日子,手机没修好不说,还被彻底修坏了,算是下了死亡判决书。不过他也没法儿说什么,人家当初接手的时候就说了,这不一定能修好。   就这样,还倒赔了五十块钱手工费进去。   看来只能买新手机了。   “哎哎哎,你听没听啊骏哥,我跟你说话呢。”廖威撇了他一下,看他一副走神的模样,问,“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什么?”   “问你想什么呢?”   魏沈骏不答反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廖威把他手里的银行卡一抽,往桌上一拍,说:“我跟你说,苍夏在地下食堂兼职打饭工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打饭工?”魏沈骏愣了一下,“你看错了吧,她怎么可能去做打饭工。”   苍夏家里又不是没钱,爹妈惯她得很呢。有几个大学生能一次性甩出一张存了六千多块钱的卡呢?   苍夏就是其中一个。   她爸妈一个月给她两千五,除了私人用品和个人衣物,她几乎没别的消费。很多钱就省下来了,饶是她平时花钱从不做账还大手大脚的,从去年到现在,也依然存了六千多。   哦,不止。   还有三千块的卫生巾。   那至少得存了一万。   “我怎么可能看错,我还专门让她给打了个鸡排饭呢!”   “你确定?”   廖威点头:“确定,我猜她这回跟你闹掰花了不少钱,把存款糟蹋完了,你说她平时跟你在一起也没花过自己钱,怎么三千块就让她破产了?”   魏沈骏把桌上的卡拿起来扬了扬:“这是她的卡。”   廖威瞪大眼:“啊?怎么在你手里啊?”   “她给我的。”魏沈骏谈不上高兴不高兴,挺没滋味儿的,“跟她分手的时候,她把钱还我了,里头有六千多。”   “六千多啊?她都给你了?”   魏沈骏“昂”了一声。   廖威一下子没话了。   魏沈骏满打满算在苍夏身上花了一万六,其中还包括一个四千多块的相机,相机是搁在魏沈骏这儿的,那苍夏就算欠也只欠魏沈骏一万一。   卡里六千多块,三巨箱卫生巾三千块。   “呃……那……她还欠你一千多?”廖威干笑了一下,“她还挺有脾气的哈,说还就还了。”   谈个对象,花一万算是个大钱,但一千多……这可没法儿说了。   魏沈骏听见这话心情更烦躁了,把卡一扔:“她爱兼职就兼她的去,跟我没关系,那一千块我就当打水漂给她了,又不是吃不起这亏,还有,下回别再跟我说她,我现在听见她名字就烦!晦气!”   最终,他还是没动那卡里的六千块,而是拿自己之前没日没夜给人做小程序赚的一千来块钱的外快网上买了部二手机,六百块钱。   他跟自己说,二手机就二手机呗,重新贴个膜装个壳儿,还不是跟新的一样,经济又实惠。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在他们开门讨论苍夏的时候,门外是有人的。   石印松站在门外,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包括苍夏身无分文不得不去兼职勤工俭学养活自己的事儿。 第十章   打工打了三天,廖威就来地下食堂支持了三天她的工作。   苍夏皮笑肉不笑:“同学下午好,请问你要吃点什么?”   廖威已经熟悉业务了,开始颐指气使:“小份拌面,加这个、那个、还有那个菜,肉多打点儿,菜少打点儿,多加点面。”   苍夏把饭菜打给他。   廖威东北腔明显得很:“我不是说让你多放点面么,咋还这么点儿?让人咋吃?”   苍夏微笑:“那你咋不点个大份呢?”   点个小份让多加面,这人脸皮可真厚。   廖威被她怼了回去,讪讪地走了。   打饭这么一个工作,其实说累也不累,但说不累其实也挺累的。   因为刚好是在用餐高峰期,人多,有时候人声音小了或者挺岔了,很容易就把菜给打错了,这时候虽然同学们大多脾气都很好不会说什么,但依然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好伺候,揪着这点儿不放,叽叽歪歪把她说半天。   “我说了不要这个不要这个,你长没长耳朵啊!”一个女生不高兴地说。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鼻音挺重的。   “对不起啊同学,刚刚听错了,要不我给你多打一个菜怎么样?”苍夏尴尬地笑了下,端着盘子不知道要怎么弄,后面还有别的同学等着,她只好好言好语地说,“多打一个,算送你的,好吗?你看你要哪个?”   一般人再怎么难搞到这儿也该结束了,偏偏那女生挺邪性,找茬的角度很刁钻:“要那么多菜我能吃完吗?”   苍夏对后边儿等待的人抱歉地笑了笑:“同学,你看后边还有那么多人等着……”   那女生一下子不爽了,“嘁”了一声:“不吃了。”   说着,把旁边的女生也拽走了。   被拽着那女生连连回头,对着苍夏抱歉又为难地笑。苍夏看了一眼,接着把手里刚刚那女生的菜盘子放到身后的柜台上,又回头忙着给别的同学打饭。   一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打饭的同学也慢慢少了起来。   苍夏觉得两条胳膊有点酸,一直端着盘子其实还是有点累的。她趁着闲下来那一两分钟捏了捏胳膊,头还没抬,就见有个身影走过来了,也没瞧清楚是谁,下意识就开始招呼。   “同学你要吃点什么?”   “这个。”   声音有点耳熟。   苍夏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是石印松。   石印松今天换成了一身黑的运动服,但依然是一双完美治疗强迫症患者的白鞋。他今天额头戴了个运动发带,把刘海箍起来了,一张脸露出来,一下子变得青春活力了不少,看起来没平时那么不好接触了。   “是你啊。”苍夏心情放松了些,“你要吃点什么呀?我给你多打点儿。”   石印松指了三个口味清淡的菜。   苍夏给他多打了一些,然后瞄了瞄身后,发现唯一的大妈坐在里边儿厨房正看电视剧看得专注以后,小声说:“我再偷偷给你赠送一个菜,你再选一个吧。”   石印松问她:“你觉得哪个菜好吃。”   苍夏指了指其中的宫保鸡丁,有点辣,但挺好吃的:“我觉得这个不错。”   石印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刷完卡,他便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吃了。   石印松吃饭的样子也不急不慌地,两口菜一口饭,光是看着都觉得很有教养的样子。果真是家庭出身良好的人,吃个食堂都吃出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不像魏沈骏那货,吃个饭连嚼都不带嚼的,什么东西塞嘴里拌两下就吞下肚子了,一顿饭最多十分钟就吃完,也不等她,吃完以后就坐着玩手机,时不时还要催她快点儿,搞得好像她吃个饭有多磨叽一样。   吃食堂也就算了,吃所有的饭,即便是去西餐厅约会,也就是十分钟的事儿。每次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默默吃了,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约会的氛围。   “要这个菜,这个还有那个。”   “好的同学,一共七块五,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   “好的。”   “滴。”   一个小时过去,她还多打了十分钟的饭,等着后面的大妈看完电视剧回过神来,连忙跑来笑呵呵地装没事儿:“小夏你快去吃饭吧,这儿交给我。”   “好的张姨。”   “给你钱。”张姨掏了十块给她,“你要吃什么菜自己打,年轻人多吃点儿。”   苍夏指了指之前被那女生不要了的那盘菜,说:“我吃那个吧,之前给人打错菜了,人家不吃了。”   张姨看了眼,说:“菜都凉了,算了,那个不要就不要了,你还是吃点儿热的,吃什么我给你打,要哪个?”   苍夏打完饭,端着去前边儿拿了筷子准备随便找位置坐下吃的时候,看到边角上有人朝她招手。   她一瞧,石印松竟然还没走。   对方朝她招了两下手,她也会到了意。   食堂里还有一些人在吃饭的,也有不少人认识石印松这个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校园男神,石印松冲她招手的时候,已经有挺多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了,所以她也没磨叽,端着盘子就过去了。   坐下后,才寒暄起来:“我以为你走了呢,不再吃点儿什么了吗?”   她看到石印松面前已经没有餐盘了,只放着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盒草莓口味的口香糖。人拿着手机,像是在打字。   “吃得很饱了。”石印松放下手机,“谢谢你之前给我多打的菜,挺好吃的。”   苍夏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确定是感谢我吗?”   石印松没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后说:“是感谢。”   苍夏笑了,指了指他面前的水和口香糖,说:“你不吃辣怎么不早说,我给你打菜的时候你就应该拒绝的。”   没想到被看出来了。石印松沉默了几秒,说:“味道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辣。”顿了顿,又说,“但辣味并不妨碍它是个好吃的菜。”   苍夏笑出了声:“你挺有意思的。”   “谢谢。”   又是这样正式过分,显得有点傻的回答。不过苍夏知道石印松不是故意要这样,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大一的时候。   她问:“你在这儿故意等我吗?”   石印松明显呆了一瞬,高冷面孔上出现的呆愣神情让他看着有那么一点可爱。   她笑了下,又问一遍:“你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说认识,还认识有两三年了,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怎么熟。她就算是傻子,也明显看得出来石印松是故意在等她了。   “哦,事……”石印松稍稍抿了下嘴,说,“有事。”   “唔。”苍夏边吃边洗耳恭听。   “我有一本书还有一些资料要给你。”   “什么书,什么资料?”   石印松像是坐得不怎么舒服,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抿了一下嘴:“我听说……你最近想找工作。”   不是找工作,是糊口。   这事儿会传到男生宿舍那边儿,八成是廖威那长舌男的功劳……也不一定,也许是他们那系里认识她的同学来地下食堂吃过饭。   但不管怎么样,连石印松都知道了,那魏沈骏也肯定是百分百知道了。   都说分手之后,你若安好,我就是暴雨天。要魏沈骏知道她在这儿兼职打工,日子过得还不怎么好,指不定背后要怎么嘲笑她,八成还会贱属性爆发蒙在被子里哈哈大笑。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浑身都不舒服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然后,我刚好也在查相关的就业信息,就顺手给你找了一本关于就业指导的很权威的书,还有一些求职信息集合,想送给你。”   苍夏愣了愣,抬眼看去,不过一眼,便看见了石印松那因为发带的缘故完全地露在空气里的一双……发红的耳朵。   石印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红了,说话依然语气一板一眼的,神情淡然地仿佛是在做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真的很顺便的事情。   “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自从前两天从廖威那里听到了苍夏在地下食堂兼职打一小时十块钱的工以后,魏沈骏就有些挂怀。   倒不是担心什么的,他纯粹就是想看苍夏的笑话。   之前苍夏看他笑话看得乐哈哈哈的,他也想看看苍夏的笑话。   这三天本来是想来的,但接了一个赚下个月饭钱的小程序,给的期限短,他必须赶工完成,于是连课都没怎么上,泡在寝室了弄了整整三天。   这不,他刚刚弄完,就想起了苍夏打工这事儿,马不停蹄迫不及待地赶过来看笑话。   万万没想到,苍夏的笑话没看上,把他的笑话看出来了。   分手满打满算不过十天,这苍夏竟然就有新欢了!   而且新欢还是石印松,他的死对头!   “你在看什么?”   苍夏跟石印松正说着什么,忽然没了声儿,拧着眉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看。石印松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一个接一个起身放盘子的同学们。   “没什么,好像是看错了。”苍夏把话题拉回来,她放下筷子,“我也吃完了,去放盘子了,等下跟你去取书。”   石印松也站起来,准备帮她收盘子。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   石印松收回手。   “你说你的书是放在体育馆,是体育馆里面,还是外面的储存箱里呀?”   “在里边,篮球队有专门的柜子,我用的篮球队的朋友的。”   说话间,两人朝着外边走去。   虽然依然跟石印松说着话,但苍夏脑子里还是不断地浮现刚刚看到的魏沈骏的身影。   她很确定,魏沈骏看到她了,也看到石印松了。   因为,她看到魏沈骏朝他们这边走了两步,想到对方可能是来找茬的,她便忍不住皱起了眉,而这时,魏沈骏停了下来,没再往前。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盯着这边看了几秒后,手揣在裤兜里转身又走了。   他个子高得很,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像个小流氓一样。 第十一章   曾经的魏沈骏,走路姿势比现在更难看,不仅晃荡,还塌腰驼背。要不是那张脸长得足够好,怕不是被人叫了无数回的吊丝二球了。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苍夏没少因为这事儿念叨他,吵也吵了好言好语也说了,念了无数遍纠正了无数次,这才把魏沈骏的驼背毛病给改过来,走路虽然还是有点晃荡,但是却也没以前那么晃荡了,腰背好歹是直的。   至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好好地注意自己的仪态,尽量不晃荡。   也许因为她总是这样那样地说他,魏沈骏有时候被惹火了跟她吵架的时候,就老会说:“我就这个样,你改变不了的,你要改改别人去啊,去找个完美的,去啊!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看不上当初干嘛要跟我好?你这么想要个完美的男朋友,你怎么不找……”   每次说到这儿,魏沈骏就闭嘴了,跟个哑了火的打火机似的呼哧呼哧半天,接着气冲冲地离开,连着两三天不找她吃饭。   她知道的,魏沈骏嘴里那个没说出来谁,指的就是石印松。   体育馆里边儿人挺多的,大家都挑在晚饭后去锻炼,比白天看起来还热闹。篮球场上男生跑来跑去,吆喝着传球投篮。   世界虽然变性了,但男女的身体条件并没有什么变化。男生还是比女生高大,比女生有力,比女生更喜欢运动,更擅长某些行业。   生理条件并没有成为这个世界女强男弱的决定性因素,也许有影响,但并不是根本原因。   女生们依然喜欢看男生打球,依然喜欢高大帅气的男孩子,依然会为一个投篮鼓掌欢呼,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又有什么改变了。   “我给你买奶茶了,喝点吗?”篮球队休息室里,一个女生给满头大汗的男生给了一瓶水,“这个口味挺好喝的。”   男生说:“你老给我买奶茶,我喝胖了,腹肌没了怎么办?”   女生笑嘻嘻地说:“没了我也喜欢啊。”   男生翻了个高兴的白眼,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场面话,你们女生,有几个不看脸不看身材的,都是些颜狗。”   女生不服了:“你们男生还不是一样。”   男生说:“能一样吗?到处都是男生天天喊减肥喊健身练腹肌,还收拾打扮的,有几个女生收拾了?一天天连个头都不知道洗的,我要不给你收拾打扮,你还不是跟别的女生一样土了吧唧的。”   女生说不过男生,或者怕说着说着给吵起来了,自动熄了火,转移了话题。   男生又说了她几句这才停了下来,打眼儿瞧见石印松他们进来了,连忙露出笑脸招呼:“松哥,你来打球吗?”   说罢,瞧见石印松边上的苍夏,好奇多打量了两眼。要知道平时石印松身边从来没异性的,他是出了名的自动绝缘体,不跟任何异性打交道。   石印松摇摇头:“我来取个东西,这是我朋友苍夏,英语系的学姐。”   苍夏客气地打招呼。   男生也给他们介绍他身边的女生:“这我女朋友。”   打了招呼后,石印松就去开他的柜子了,把里边儿用袋子装好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了苍夏。   苍夏接过袋子看了一眼,看到里边儿有摞大概十几张的打印资料,还有一本很厚的书,感叹了一句:“这么多啊。”   石印松说:“你可以挑着看,我已经看过了一遍,给你画了重点,做了几页笔记,你要是不想看全书,可以直接看我总结的重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完整地看一下书,有些东西还是自己总结出来比较有效果。”   苍夏点点头:“好。”   锁完柜门,石印松跟那两个学弟学妹告别。   “我们先走了。”   “好嘞松哥,下回要打球一起约啊。”   “好。”   等着他俩走了,那俩小情侣才又咬上了耳朵。   女生八卦道:“刚刚那是石学长的女朋友吗?”   男生说:“不知道,应该不是吧,那女生看起来挺普通的啊,不过也不好说,听他们说话,松哥是给她给书呢,还给她做了重点笔记,这一般关系能做到这样吗?再说了,我跟松哥打篮球这么久,都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过。”   “哪种语气?”   “就是……”男生想了想,跟女生勾勾指头,女生把头伸过去后,他刻意地压低声音,“宝贝儿,爱你哦。”   “……”   就算变了性,该骚的人还是一样骚。   这头苍夏跟石印松出了体育馆,一路上石印松就跟她讲这些资料的来源以及使用方式。他说:“要是你看不懂,可以直接在微信上给我发消息,我会回复你的。”   苍夏想了想,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石印松的微信号。   石印松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说:“你有我的微信号,大一的时候,在学生会……”   “哦对对对,我有的。”苍夏大一的时候还干过两个月学生会,那时候石印松也是其中一员,曾经一个部门的,互相加过微信。   石印松“嗯”了一声,回过头继续走,没再说话。   也不知道是因为该说的话说完了,还是因为刚刚苍夏没想起来她有他的微信号在用沉默表达不满。   天已经黑了,五月的夜晚不冷不热,很是舒服。   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短暂的蒙蒙雨,泥土里还留存着被冲下来的草木清香,在白天时喧嚣的空气里闻不到,而一到了晚上,夜空的宁静就将这味道衬托了出来。   淡淡的,凉凉的,清清的。就像苍夏身旁的这个人。   她觉得不说话有点尴尬,于是又找了些别的问题问石印松,多是关于就业还有那些资料的问题。她问上了,石印松没有不答的。   就这样他们很快就到了宿舍楼区域。   宿舍楼区前半部分是女生宿舍,后半部分是男生宿舍。要去男生宿舍,是必定要经过女生宿舍区的,而苍夏的寝室楼就刚好在靠马路边这里第一栋,二楼,相当于石印松是把她送到楼下的。   但苍夏没真让石印松把她送到楼下,而是在路口停了下来。   “好了我到了,谢谢你给我的书和资料,我会好好看一下的。”她客套道,“如果我能找到好的工作,到时候一定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   石印松的回答很官方:“不客气,能对你有帮助就好。”   苍夏笑道:“很有帮助,真的谢谢你,请你吃饭不是套话,等我下周期中考试结束,忙完了,就请你……”   话说到一半,断了。   她看到从石印松背后几米的昏暗的花坛台阶上下来了一个人,随着那人的走近,走到光线下,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魏沈骏走到她面前,仰着下巴,瞥了眼石印松,又看了眼她,忽地嗤笑了一声:“挺快啊,都开始让人送你回寝了?”   石印松想解释什么,但被苍夏拦住了,她挡到石印松面前,跟魏沈骏直直地对视,也嗤笑了一声,冷冷道:“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魏沈骏说,“分手了怎么会有关系?”   “知道就好,欠你的钱我可都还清了,不够的话,再来问我要。”苍夏话一开口就很难听。   魏沈骏被她一句噎得看着她看了整整十几秒没说出来话,好不容易开口了,却比苍夏的话更难听:“行,这是你说的,那你再给我一千,要看账本吗?”   苍夏给气笑了:“魏沈骏你还要脸吗?”   魏沈骏说:“我当然不要,反正在你心里,我也没有脸面这个东西不是吗?”   不过吵了几句,就又有了愈演愈烈的爆发苗头,双方愤怒的情绪很快就要控制不住了。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苍夏不想跟他在这儿吵,还是当着石印松的面吵,这很不体面。   她在内心劝了自己一百遍不要跟这种人计较,勉强忍下火气,尽量平静地说:“我不跟你在这儿说这些,钱我会还你的,到时候会打到你卡上的,你放心吧,我先跟我朋友走了。”   说罢,她跟石印松说了句“我们走吧”,然后就拉着他往自己寝室楼下去了。   魏沈骏在后面看着他们走开,也没去追,只是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攥紧了手。   谁也没注意到,魏沈骏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张银|行卡。那是苍夏的卡。   他今天并不是来吵架的。 第十二章   看着魏沈骏走远后,苍夏才跟石印松道了个歉:“对不起,我刚刚……我不是……”   她刚刚为了气魏沈骏,是直接拉着石印松的手走的,这确实是做得有点不对。气一上头,理智都没有了。   纠结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只好又重新道了一遍歉:“对不起。”   “没关系。”石印松问她,“你没事吗?”   “啊?”   石印松递给她一包纸巾:“别难过了。”   苍夏愣了下,连忙去摸自己的眼睛,摸到了一点湿迹,霎时间尴尬了,忙不迭地解释:“呃……谢谢,我其实没那么难过的,这是给那混蛋气的,我这人就这样,有点奇怪,一生气就容易激动,控制不住情绪,但实际上没你看见的那么脆弱。”   “嗯。”   “我爸妈老说我生错了性别,我该是个男生的,从小就没一点儿女孩子的文静气儿,整天跳上跳下,跟个窜天猴似的,没事儿就往家里抓毛毛虫养,想把毛毛虫养成蝴蝶,后来被我妈抓到把我打得浑身都青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被打成那个样子我都没哭过,特别硬气,我爸让我去站军姿站四五个小时,我都站了,也没哭,所以其实这点小事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的,也根本不会因为这种破事儿就哭哭唧唧,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又不是傻子……”   苍夏慌慌张张地说了很多,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里是空白的,可嘴却自动地说个不停。   全是些糟糕的乱七八糟的话,没有丝毫意义。这些话不该说给一个不那么熟的人听的,还是个男生。   可这个男生偏偏就认真地听着,认真地看着她,听她的解释,好像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好像真的相信她很坚强,一点也不难过。   那认真的样子,却让她更难过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住了。   石印松跟她说:“我知道你很坚强,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很早。   从一开始。   当年,还是大一军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也是那件事,让石印松第一次认识了苍夏这个女生。   那是在军训最后一天,全校的阅兵仪式上。   石印松作为学生代表发了言后,便陪同教官和领导们一起在检阅台上看着台下的人阅兵。   那天酷热,他并没怎么集中注意力看阅兵,而是站着发呆。   直到检阅接近尾声时,旁边的教官在一个方队走来时,突然开口跟另一个教官说了一句:“中间那个丫头跟练过似的,步子不歪身子也不晃,步间距都控制得挺好。”   “哪个姑娘?”   “就那个,举蓝旗子那个,马上过来了。”   “哦,苍夏啊,名字挺好听的就给记住了,张留他们带的,我问过了,人家小姑娘的爹是个军官,从小练着呢,能不好吗?”   石印松听着旁边的教官说,目光也不由自主移了过去,看向刚好走到主席台正下方的蓝旗方队。苍夏是最中央的那个举旗的,很好辨认,一头短发,肩背直得过分。   “敬礼!”这一声是苍夏喊的,铿锵有力。   声音落,齐刷刷地转头,正步踢响。   “嗬,这踢得好!”   几个并排站着的教官鼓起了掌。英语系的姑娘们在一堆方队中独树一帜,走得极好。   只是。   石印松发现,那个叫苍夏的姑娘的裤子上似乎……   他并没有太在意。   仪式彻底结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班级队伍附近,准备跟室友说一声,然后去吃饭。   途径某一个班级队伍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和嘻嘻哈哈的笑声,隐约间听见有人说:“这位同学你这量还挺大啊,裤腿都给染上血了。”   “可以说是血溅当场了。”   “那叫血流成河。”   “对对对,血流成河。”   苍夏那会儿已经把上衣围在腰上挡住裤子了,脸色显然不太好,嘴皮有些发白。她的舍友们陪着她,听不下去周围那些男生起哄,气得怼了几句,让他们闭嘴,谁知却更哄闹起来。   “我们又没嘲笑她,就开个玩笑,你气什么呀,来月经是多正常的事情啊,正常的生理反应,我们男生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一提就炸,到底谁更在乎这个啊?”   石印松听到这儿就皱了眉,转过去那男生,一看竟然是他们系里的。很高长得也很好的一个男生,叫什么他不知道,只是见过。   没人出去阻止那个男生的不当言行。   他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路过的人也只是路过,在大家都不熟的时候,没人想去挑起这个矛盾。或者大家都觉得,那个男生是真的在开玩笑,没有别的意思。再或者,其他人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拿出来提的事。   总之,没人阻止。   就在四周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氛围时,苍夏忽然停了下来,转过了身,盯着说话那男生看。   “哎,看什么呀,我真开玩笑的。”那男生讪讪道。   苍夏盯着他看了几秒,猛不丁地问:“同学你晨勃吗?”   “……”   “同学你晨勃的话平时要怎么解决呢?用手呢?还是等它自动消失呢?”   周围沉默了一瞬,一瞬后,大家轰然大笑。   那男生一下子脸变得通红:“你、你怎么、哎你一个女生你怎么这样说话……”   苍夏说:“我怎么说话了,晨勃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吗?多正常的事,女生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不能提的?”   “这能比吗?”   “不能吗?”苍夏说,“不知道你们把晨勃现象称为什么呢?一柱擎天还是冲锋一刻?”   周围的人差点笑死,那个男生哑口无言,被臊得面红耳赤。   “我来月经,是正常的事,但是我把裤子弄脏了是很尴尬的事,别人觉得尴尬的事情你们拿来开玩笑,这合适吗?就像我提起男生晨勃,是很正常没错,但是在公共场合说这个,你们也会尴尬不是吗?你们愿意我继续拿这个跟你们开玩笑吗?”苍夏脸上没有丝毫羞愧,她依然跟站军姿似的站在人群中央,神色坚定,仿佛说的并不是一件会让自己尴尬的事情。   “来月经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每一次我都很疼,疼得我现在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话都得用尽全力。”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苍夏的声音确实不大,很虚的样子,只是她从容不迫的语气让人自然而然忽略掉了她的虚弱。   “男生和女生之间有生理差异,互相有不清楚的地方很正常,你们不知道女生来例假有多不舒服多不方便,你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很狼狈,很疼,还要站在这里给你们这群白痴好声好气地讲道……”   人群里有零碎的掌声响起,接着大家都响了起来,有人吹了个口哨,喊了苍夏的名字,还有男生高喊了一声“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后,又响起了很多声“对不起”。   那个带头嘲笑苍夏的男生没吭声。   他不吭声,苍夏就盯着他一直看,也不走。   看到最后,也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真的想道歉,反正那男生还是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苍夏看了他几秒,转头就走了。   不过石印松分明看见了,她转身那一刹那翻的那个大大的白眼,而且她从他身旁走过时,他还清晰地听见她小声骂了一句——   “臭傻逼。”   那一霎那,石印松竟觉得苍夏身上在发光,那光太过耀眼,他不敢直视。   深夜两三点,夜里刮起了微风。   石印松睡不着从床上爬起了起来,偷偷下来出了门,准备去外面大厅打开窗子抽一根烟。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喜欢抽烟。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他也知道。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来,拿了打火机披着衣服出去了,关上门后,靠在门口就把烟点了放在了嘴里,动作非常娴熟。   这些年其实他已经不怎么抽了,从他回国以后,他就尽量在戒烟了。最多一周一根,有时候一个月才会抽一根。   这一根是他这个月的第一根。   曾经的他抽烟很厉害,最厉害的时候,是他十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是个好孩子,那时候还很坏,很堕落。抽烟是跟社会上的“朋友”学的,为了融入所谓的“朋友圈子”。   家里没人管他,保姆也不敢说他,所以他很自由。   想抽几根抽几根,想抽几包抽几包,以至于后来因为一次抽太多中了毒进了医院,他父亲才发现自己年龄尚小的儿子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从那以后,便将他带在了身边,严加看管了起来。   在他父亲身边那几年,他不得不戒了烟,一直戒到大一。大二出国后,又复抽了一段时间。   窗子一打开,一阵风就从脸边扫了过去。他把烟头伸到窗外,抽的时候才拿进来抽一口,然后将烟气吐在外面,让风把烟味全部带走。   他想起之前跟苍夏的对话。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为什么会跟他分手呢?”   “他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好的地方,我跟他分手有什么奇怪的吗?不分才奇怪呢。”苍夏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简直就像她说的话的内容一样真切。   可是他却知道苍夏在撒谎。   如果魏沈骏没有什么好的,那她也就不会在明明知晓他对她有好感的情况下,选了她口里那个“臭傻逼”。   有些话,只是听起来像真的。如果讲逻辑,还是要看行为选择和结果。   结果就是,她选了魏沈骏。   “我们的石大男神竟然也会抽烟吗?”身后传来嘲讽的声音。   石印松转头去看,看见了魏沈骏。   明明已经半夜两三点了,但魏沈骏还穿着之前在外面遇见时的那身衣服,他双手插着兜,看他的眼神非常敌视,仰着下巴,还有些傲慢。   “晚上好。”打完招呼,他转过身,继续抽了一口。   他没什么心情搭理他。   魏沈骏也不知道是攒了多少怨气,以至于就这样一个行为就把他激怒了,忽地冲上来揪起他的领子,一下子抬起拳头。   但拳始终没落下来。   两人对峙了许久,找回理智的魏沈骏又把手松开了。   “苍夏可不喜欢闻见烟味。”魏沈骏说,“她说过,她绝对不会找抽烟的人。”   石印松“嗯”了一声,靠在窗边,当着他的面又抽了一口,随着他张口说话,烟丝从他嘴边漏出来:“嗯,我知道你不抽烟,然后呢?” 第十三章   次日,苍夏刚考完期中考回宿舍,就听闻了计算机系两大系草半夜打架斗殴惊醒全层集体劝架的事。   这事儿还是同系的一妹子告诉她的,那妹子的男朋友也是计算机系的。   当时苍夏就懵了。   “魏沈骏跟石印松打架?为什么?”   过来递话的妹子看她的眼神羡慕又嫉妒:“听说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猜是因为……”   说着,妹子眼神不断往苍夏脸上瞟。   “谁打赢了?”她又问。   经过上一次的账本事件,基本她们这楼所有的同学知道苍夏跟魏沈骏分了,所以妹子还斟酌了一下用词。   “呃……石印松略占上风。”   苍夏放心了。   转头回了宿舍,她就给魏沈骏拨电话去了,结果拨过去对面竟然说“该号码不存在”。   竟然把电话号码给换了。   “他们打架了?为什么打架啊?”费潞潞也听见了。   “哎,那么八卦干嘛?那人家的事儿,你管呢?”潘雨比费潞潞有眼色多了,过来就给人拉走了。   习茜看苍夏脸色铁青地在按微信,大致瞄了一眼,瞧见是魏沈骏的头像。   “你要去找魏沈骏吗?”她有些担心,说,“该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他是不是看见你跟……”   跟石印松在一起。   她昨天也看见了,全宿舍都看见了,苍夏跟石印松就站在宿舍楼不远的地方,虽然离得不近也不亲密,但奈何石印松是个风云人物,长得又出色,就算在黑夜里也依然是那个最瞩目的。   “他不仅看见了,还跟我吵了一架,石印松就在我旁边,他是来送我资料的。”苍夏发了十条信息过去,魏沈骏都没有回复,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在认真上课。   估计假装没看见的几率更大。   习茜也没在这关头问什么资料,看苍夏已经开始穿衣服蹬鞋了,问:“你现在要找魏沈骏吗?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苍夏摇摇头:“不用。”   “那你一个人,能冷静下来吗?”习茜有些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别……”   作出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   苍夏冷静地说:“我知道,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我只是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习茜放心了。   “记着,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   苍夏点头。   半个小时后,苍夏埋伏在魏沈骏的大课教室门外,透过玻璃窗阴森森地看着里头。   等着下课铃响,便开门冲了进去。   一时间,教室内成了碟中谍动作片现场。   “掩护!掩护!”魏沈骏长胳膊长腿儿,坐在人群里都高人一头,很容易就被苍夏看到了。   看到苍夏一脸杀意地冲过来,魏沈骏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好几个同学往前边儿一推,人往后门跑了。   他跑得急,头上的帽子掉了都没管。   一路高喊“掩护,同学们,掩护”!   而他那群哥们儿们当真情深义重,装作无意堵在苍夏四周了。   换个女生,能从这肉山里突围的几率很小,但苍夏是谁?她可是从小参与家族军训,在家每天要起来打一套军体拳的人。   很快,她便从人群里跑了出来,不过魏沈骏这时也已经跑到了楼梯下边儿。   “别跑!”   苍夏厉声一呵,魏沈骏跑得更快了。   “站住!”   “卫生巾你给我站住!”   “你再跑!”   苍夏一路狂追,魏沈骏一路狂奔。   一米六几的个儿跟个快一米九的比,比是比不过的。魏沈骏打篮球那么多年,最擅长长线作战了。   于是他们一路从教学楼区跑到了校区外环路上,跟百米赛跑似的你追我赶,从人身边跑过去还能带起一阵风。   一男生正准备过马路,脚还没迈,结果被魏沈骏从面前忽然冲过去,吓了一大跳,人没把他碰到,他自己给吓跌过去了。   “哎你没事吧?”   “我去,这干嘛呢?跑那么快,赶着投胎……”   男生刚要站起来,还没说完,面前又极速冲过去一个人影,把他给蹭倒了。   一眨眼,那人影就跑了几十米远。   远远地还听到见一个女生的声音狂吼:“卫生巾,等我,追到你,我要,杀、了、你!!!!”   另一个声音回:“有本事你追啊!”   没本事。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苍夏还是没追上。   即使她想杀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离她只有十几米的地方,她也跑不动了。   她一动,魏沈骏也动,动得更远。只好保持着你不动我不动的样子,暂时休战。   两人撑着膝盖跟牛似的喘气。   “呼……呼……呼……”魏沈骏感觉嘴里都出血了,一股子铁锈味儿,他弯着腰边喘边转头往回看,看见苍夏比他喘得更厉害,明明头都累得抬不起来了,但还是在小步小步地往前挪。   “操。”他一把撑起身子又往前跑了七八米。   边跑边无力地骂:“你……呼呼……呼……还算是女生吗?爷们儿都没你……咳咳……他妈……都……呼……都跑了半个小时了……呼……别以为就你还能跑……呼……你要比咱俩就再比比!”   苍夏是真跑不动了,除了用本能喘气儿,还真没半点儿劲儿了,话都说不出来。   跑得过分,头都有些晕了。   她战略性认输,用尽力气说:“不跑了,你……你也别跑。”   魏沈骏一听这口气,高兴了,转过身来站着喘,挑衅她:“怂了吧?再牛逼,你还不是个女生吗?你能……呼……有多大能耐啊?有本事……呼哈……再来啊?”   苍夏咬牙切齿地抬头瞪他,这一瞪,就没动了。   魏沈骏还以为她怕了,嚣张极了:“你别以为,你在女生里能跑,但是你在男生里,还不是跑不过,呼……呼……你在我这儿,就是这个。”   说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朝下。   比完看着苍夏傻愣愣地瞪着他喘气的样子,解气地笑了起来。   他根本没注意到,他那张昨晚被石印松揍花了的脸有多难看。   额头有一块青的。   右眼角有一块青的。   一边脸也有些红肿,嘴角也是烂的。   难怪今天她进教室抓人的时候看他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   石印松看来是真打赢了,还赢了不少。   喘了好半天,苍夏才直起腰来,长舒一口气后问他:“你能耐大,那你怎么被石印松打成这样了?”   魏沈骏一下就僵了。   跟傻子似的一下去摸自己的头,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帽子没了,口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丢掉了。   他一时有些丢份,用嘲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怎么,要来替他报仇啊?”嘴里血味儿还挺重的,他往路边树坑里吐了一口唾沫,没想还真呸了一口干巴巴的血沫子出来。   估计是嘴里的伤口又烂了。   石印松根本就不是个善茬,看那打架熟练的样子,肯定以前没少打。   就那样,还装他妈的乖宝宝呢。把苍夏这个傻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关系定下来了?”他用袖子把嘴擦了擦,也不跑了,反而往苍夏那边走过去,“给石印松来撑腰找场子吗?”   苍夏看他说个话连字都咬不清楚,嘴一歪一歪的,猜也猜到他嘴里有伤口。   她没说话。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你就跟他好?”魏沈骏走到离她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跟你有关系吗?”苍夏一句堵了回去。   “有关系。”这回魏沈骏接得快,“他打了我,就有关系,仇人关系。”   魏沈骏理直气壮的,一副惨相还比谁都嚣张。   苍夏也往前走,又走了一两米,跟魏沈骏面对面了才站定,说:“我说的是,我跟石印松什么关系,跟他好不好,跟你没关系。”   魏沈骏笑了,是气笑的。   但笑了半天,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为什么打他?”苍夏问。   “我打他?他打我吧?”魏沈骏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没看见吗?”   “肯定是你惹的他。”语气肯定。   “我惹他,你怎么不说是他先惹我?”魏沈骏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本来有伤,这会儿还又红又青的,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看着很吓人。   但苍夏不怕他:“他不可能惹你。”   “不可能?”魏沈骏一边气一边笑,“怎么不可能了?就凭他是石印松吗?”   “没错。”   肯定的话语连一秒的延迟犹豫和怀疑都没有,跟把短刀子似的,说戳人就戳人,血都不带渐的。   苍夏从来没有这么信过他。   就连她怀疑他没去上课,他说他上了,她都不信非要他发誓才行。而现在,就在他面前,她一秒都没用就信了石印松。   魏沈骏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和了语气问她:“你真跟他好了?”   苍夏还是那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还不等魏沈骏说出那句“怎么没关系”她就又补一句:“我们分手了,你忘了吗?你提的。”   没错,还真是他提的。   这回戳准了。   魏沈骏一下子没话说了,只能盯着她看。整个人跟泡澡过度了似的,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滚,嘴皮也有些泛白,当然嘴角的血口子还是红的。   苍夏说:“你忘了你那天怎么说的了,你说要跟我分手,因为,我跟你好是为了你的钱,我不跟你睡是因为不爱你。”   魏沈骏听这话,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但还是看着她非常嚣张地“嗯”了一声:“对,记着呢。”   “你还说,你跟我晃荡这么久,就是为了跟我睡,如果我不是个处女,你都不会跟我浪费这么久的时间,是吗?”   苍夏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盯着他眼睛看。   “你眼睛红什么红呢?这就是你说的话,怎么,现在想不认账了?觉得我冤枉你了?啊?”   魏沈骏没说话,嗓子动了一下。   “说话。”苍夏推了他一下,“说说,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魏沈骏还是没出声。   “啪!”   苍夏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就扇的是他脸肿了的那一边,朝着肿了的地方打的,把他脸扇得偏了过去。   她下手重,力气也不小,一巴掌过去魏沈骏的脸上就冒了个巴掌印出来。   “说啊,你是不是这么说的?”她笑了下,“魏沈骏,我以前呢,还觉得你虽然遍地缺点,但好歹还不算个混蛋,但你说说你这个话,你觉得是你该说的吗?”   魏沈骏吸了吸鼻子,刚把脸摆正,又被苍夏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么高那么大一男生,被苍夏一个小个儿连扇两巴掌也不反抗,说乖巧也乖巧,但更多的是可恨。   “打得你不冤吧?”   路边有路人路过,不住地往他们这边看。苍夏看见了,朝着那人吼去:“看什么看,滚!”   那路人赶忙回过头,快步走了。   等人走了,苍夏才又问:“丢人吗?”   魏沈骏回过头,问她:“你还打吗?”   苍夏声音放轻,说:“我觉得丢人,我以前眼睛是有多瞎,看上你这种东西。”   识人不清。   说完,她转头就往回走了。   魏沈骏在后面跟着她走。   走了一会儿,她回头看见,冲过来把魏沈骏使劲一推,吼道:“滚!”   于是,魏沈骏就站在原地没走了。   她一个人走在前头,腿跑得有些不舒服,走得不快,但却看得出她恨不得马上插翅离开这个鬼地方。   魏沈骏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朝着她背影喊:“他抽烟!”   苍夏没理他。   他往前追了两步,又说了一遍:“他抽烟!”   苍夏还是没理他。   “石印松他抽烟!”   苍夏停住了。   见人停住了,魏沈骏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没敢喘,等着苍夏转过身来了,他才把那口气慢慢地出出来。   苍夏问他:“你刚说什么?”   他说:“他抽烟,他是老烟鬼,我昨晚看见他抽烟了。”   苍夏点了下头,“嗯”了一声:“然后呢?”   魏沈骏又吸了吸鼻子,揉了下眼睛,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说:“我说你不喜欢抽烟的人,他还是抽,在大厅里抽。”   “然后呢?”   “所以我才打他了。”   “然后呢?”   “不是我先挑事的,是他先挑衅我的。”   “然后?”   魏沈骏有些茫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然后:“我……”   苍夏打断了他:“所以跟你有关系吗?”   这句话是绝招。   每每这句话出来,魏沈骏就说不出来什么了。   沉默了几秒,魏沈骏抹了把脸:“夏夏,我……”   苍夏说:“魏沈骏,要点自尊吧。”   苍夏从来都不爱吵架,但她吵起架来,从来都没有输过。   她从来都不吵架,一旦她开始吵,那就等同于没有圈转余地了。   她跟魏沈骏不一样,魏沈骏骂人的时候只是为了发泄情绪,而她骂人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的。   正是因为真心,所以才伤人。 第十四章   廖威拎着一顶帽子一路骑着小黄车找到魏沈骏的时候,远远就被他脸上那两个大巴掌印惊得车都差点骑倒了。   “卧槽,她打你啊?”   瞧瞧这脸,这还能叫脸吗?这俩巴掌印,五指山吧?   他伸手小心翼翼去摸:“我天,下手这么重,你还能说话吗?”   “嘶。”魏沈骏把头偏开。   “你眼睛怎么了?”廖威侧过头去看,看见他在那使劲儿揉眼睛,问,“风把沙子吹进去了?”   “嗯。”   “……”还嗯。   因为魏沈骏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这幅样子只要走进人堆里就必然成为焦点,于是廖威让他等在原地,自己则骑着车去医务室拿了消肿的药和一次性口罩。   回来后看到魏沈骏已经把帽子戴好了,蹲在学校人工湖旁边的柳树下。   “给,口罩。”   魏沈骏接过来,把口罩戴上。这下遮严实了。   廖威问:“眼睛沙子都揉出来了吗?”   魏沈骏没理他的讽刺,转头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他前头跑累了,这会儿走得很慢,很慢很慢。   廖威骑着自行车跟在他后头,不住地叹气。   回宿舍后,魏沈骏就缩他被窝里去了,看着像是睡了。   一躺就躺到了晚上,晚饭都没说吃,还是廖威看不下去,给他打了一盒盒饭上来,结果还把人叫不下来了。   “我说你,跟饭怄什么气?”廖威把饭扔他桌上,又喊了他一遍,“下来吃饭,吃完再继续睡你的。”   毯子里的人没动。   “魏沈骏,下来吃饭。”   还是没动静。   廖威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就没见过比魏沈骏更傻逼的男的。   自己省吃俭用、熬夜接活儿赚点可怜外快去养软饭女;自己不洁身自好要去住酒店倒贴身子给人轻践;自己分个手分不干净流连忘返。   结果就是给人吃干了抹尽了,叫坑得山穷水尽不说,还被甩了。   钱,钱没了。人,人也没了。   好不容易长点脑子把钱给要回来了,结果还狗改不了吃屎放着一堆愿意当牛做马的好女人不要,心里非要挂着那个渣。   整整一年下来,得了什么?   俩大耳刮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以为魏沈骏是从哪个男权社会穿越过来的男德传统继承人,算得上是三从四德倒背如流,把自己当畜生使,把女人当祖宗养。   这眼睛是有多瞎才能找上这样的渣女,又是有多蠢,才会在挨了女人打以后用不吃饭来惩罚自己?   简直没救了。   但能怎么办,自己的猪舍友,还不是得照样管顾着。   “魏沈骏!答应!”   “别装死啊,我知道你没睡。”   “再不下来吃饭我可就上你床上去了啊?”   廖威在下边儿边玩手机边叫魂,跟魏沈骏比谁更沉得住气。叫了会儿懒得再跟他磨叽,直接开了全民唱歌,自己嗨了起来。   他天生五音不全,但是天生自信。   魏沈骏在上边儿被他闹得眼睛里一颗沙子也没了,注意力全转移到廖威那鸭嗓制造出来的噪音上,烦得左翻右翻烙大饼。   烙得心烦意乱之时,他手机在下边儿响了,还是微信视频请求的铃声。   “哎哟,有视频,我来替你瞅瞅是谁。”   他一个滚翻起身来,还没来得及阻止,廖威就已经把手机掏出来了。   “骏哥,阿姨的视频,看来你妈妈想你了,我来替你接啊。”   “住手,别……”   “嘟。”接通了。   魏沈骏新买的手机没设密码。   “儿啊。”   听到他妈妈的声音,魏沈骏一下子躺平把被子捂到自己头上,他不想让他妈看见他的样子。   廖威把视频接了起来:“阿姨好,我是骏哥的舍友,上回您跟骏哥视频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呢,您见过我的,还记得吗?”   “哎,小骏的舍友啊,当然记着呢,你们宿舍就你们两个人,怎么会不记得。”两人寒暄了几句,打完招呼,魏妈妈问,“小骏呢?他不在吗?”   视频里的魏妈妈并不年轻,五十来岁的样子,打扮朴素,一副饱经风霜却慈眉善目的农妇面孔。   廖威看也没看床上把头蒙得死死的魏沈骏一眼,笑眯了眼说:“骏哥他洗澡去了,手机没带,再有几分钟他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跟他说一声,让他给您回个视频过去好吗?”   “哦这样啊,好好好,那行,一会儿你让他给我回一个视频。”   两人客套着说了几句,挂了视频。   魏沈骏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了,说:“廖威你烦不烦啊,谁让你接我妈视频啊?”   廖威把他手机放桌上:“那不然呢?我不接这视频,你能理我一句吗?”   “我不想理你怎么了?要你管闲事呢?”魏沈骏火了。   “我管闲事?魏沈骏你这嘴真他妈该被抽,你当我想管呢,换个人你爱死死爱活活,跟我鸟的关系。”廖威好心没好报,也火了。   “那你别管啊,我求你了?下来下来,下来个屁,下来让你参观我脸上的巴掌印啊?”魏沈骏发邪火,抄起床上一卷纸就往下边儿砸。   “操!”廖威给躲了,转头就踢上门指着他开骂,“巴掌印算个屁,你什么逼样我没见过啊,搁苍夏面前充富二代回来假装打游戏实际在加班干活的时候我没见过,还是倒贴过去叫苍夏睡了回来抱着枕头悄悄哭我没见过?装了个高富帅男神的样子,你还真当你是男神呢?做什么梦呢,该醒醒了吧?啊?”   人往往是这样,自己可以不要脸,但别人不能让他没脸。   体面二字,是有些人毕生的追求。   魏沈骏气得当即就从床上爬了下来,口罩帽子一戴,手机一拿就摔门走了。   门给摔得窗子都哗啦啦响,隔壁好几个寝都有脑袋伸出来看怎么回事,却只看到个戴着帽子的高个儿晃着下了楼。   这可都十点了,寝楼十一点关门呢。   魏沈骏下楼去也没干嘛,给他妈回了个电话。   他妈是意志力执着的代表人物,这电话打过来要是不回,能连环call到他接,要不接,能深更半夜打到他导员儿那儿去。   他高中读住校的时候就被他妈这么坑过,出去跟同学进网吧骗他妈是学校补课不能回家,玩的时候太嗨没接着他妈的慰问电话,然后隔天进网吧的事儿就进了班主任耳朵里。   他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跟着他一起的七八个人都给连锅端了,从此再也没人带他一起出去玩儿,都知道他有个夺命老母。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他妈的声音。   “儿子,澡洗完了回去了啊?”   “……”   洗个屁,他现在不在学校洗,都是去外面有隔间的澡堂,一次十五块钱,哪儿舍得天天去,最多三天去一回,平时就接盆水自己拿毛巾擦一擦身上。   因为这个,他连篮球都不怎么打了,就怕身上出汗。   “儿子?”魏妈妈见人不应,又喊了一声。   魏沈骏本来心情不好,不想应付她:“妈你没事别给我打电话,最近忙着呢。”   魏妈妈一改之前在廖威面前的温和慈祥,声音立马尖刻起来:“忙啥忙呢?我都半个月没给你打了,打一个不行啊?你国家主席啊,要接待外宾还是要搞政治啊?忙忙忙,我看你忙死,这么忙钱赚到一个没,还不是花家里的钱,花了这么多年不晓得感恩,连你妈的电话都不接,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给我打啊?白眼儿狼……”   那头一通骂,把魏沈骏给骂得莫名其妙,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   没错,是他妈。   他妈这是吃炸|药了?怎么突然跟他火上了?   平时不这样啊?   “妈你干嘛啊?我惹你了?”魏沈骏摸不着脑袋。   “你没惹我吗?那你刚刚说的啥话?”   “我就说我忙,让你别没事给我打电话啊?我说错了?你不知道我学习忙吗?大半夜打电话过来打扰我,我还不能说了?我说错什么了?”他也来火了,平时他妈可没跟他这么说过话,什么时候不是好好哄着抬着,哪儿有这种时候。   “你没错,你哪有错,我错了!”魏妈妈说,“我错就错在当初不该因为心软,让你爸把你生下来!”   魏沈骏:“……”   ☆、变性第15天 第十五章   谁生?   他爸生?   那他妈呢?   “生个女儿还能养女防老,生个儿子我指望你啥?当初就不该让你上大学,学没上出个啥,倒学了一堆臭毛病,我看就你这个烂脾气,以后哪个女人敢要你,嫁的出去才怪!”   魏沈骏:“…………………”   所以不仅是男生子,还是女婚男嫁的吗?   电话那头说个不停:“上个大学回来有本事了,家务也不做,饭也不煮,你这个好吃懒做的样子,我看你到时候找对象,哪个女人把你找上那真的是倒了霉了……”   魏沈骏打断她:“不是,我为什么非要嫁人啊?”   他妈说:“你不嫁人你想干什么?还让家里养你?我可供不起你了!供你上个大学都把家里供空了,毕业了就赶紧结婚上别人家去。”   魏沈骏憋着气:“供我上大学那也是我大姐二姐供我。”   他爸妈都快六十了,他爸前两年还下岗了,要不是他大姐二姐凑钱给二老开了个水产店经营着,两人早就没事儿干了。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大姐和二姐给他的,一人给一个月。   他妈越说越刻薄:“你还知道是你大姐二姐给你的啊?当年要不是养了你罚了款,你又连着生病把家里的钱花完了,家里至于连让你二姐上大学的钱都没有吗?到现在你二姐因为你,结婚都成问题,还不是因为要养你,谁家男人愿意自己女人养家的时候还要养个拖累啊?”   拖累。   他妈的用词非常犀利。这个词曾经他在他妈说他大姐二姐的时候经常听到,没想到现在用到他自个儿身上了。   魏沈骏:“……我也没逼你生我啊?”   以为他想出生吗?   他妈声音都尖了三分:“生你还生错了啊?”   “……………”   可不就是有错吗?   前边儿可是你说的“错就错在生了你”,怎么转头就忘了。   刚想提醒提醒他妈,结果下一秒又听他妈说:   “你爸当年生你容易吗?啊?农村山里,刚开头连个接生汉都没得,我那会儿又不在家,他就硬生啊,亏得当时邻居帮忙,你爸才没出什么大问题,结果偏偏你还是个立身子,难产,生了整整两天,他差点都给死到你手里了,你爸现在落下的那一身病,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没有你,你爸现在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壮实,哪儿像现在……”   魏沈骏:“……………………………”   冷静,冷静。   冷静魏沈骏。   魏沈骏,你要理智,你要镇定,你要……   魏沈骏把电话挂断了。   他实在不想听他爸是怎么把他生出来的了。   精神恍惚地回到宿舍。   廖威瞥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蹬蹬蹬爬床上去了,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拒绝跟他交流。   魏沈骏连续两天都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攻击,这会儿也没有心情说话了,洗漱都没洗漱就关了灯爬到了床上去。   躺在床上,翻了一夜的手机。   不干别的,就查这个变性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哪里。   得出来的结论是,跟原来的世界相比,男女的区别并不太大,单从生理上来说,上半身基本没动,只换了下半身。   换句话说:能播种的是女人,生娃的是男人。   “操。”他崩溃得连骂都没劲骂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一会儿想起之前廖威说他的“有工具吗就操操操的”?一会儿想起苍夏打电话嘲笑他,说把第一次给他要不要;一会儿想起他妈那三百六十五度大反转语气态度;又想起他妈说他爸难产把他生了的事……   瞬间变成丧逼。   他摸摸自己的下边儿,手之所及,平坦一片。   没有鸡儿了。   失去了鸡儿的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虽然世界已经变性有快半个月了,但是他真正感觉到这个变化,还是在今天。   他妈妈的态度,让他心凉得不行。   只不过是变了个性而已,他妈就这样跟他说话。那以前,他两个姐姐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被他妈这样刻薄地念叨过呢?   一个鸡儿而已,有这么重要?   【想让我把第一次给你,行啊,你先撅着屁股让我把你操一遍再说!】   脑子里忽然响起苍夏曾经的话语,吓得他一个激灵,不小心点开一个垃圾广告。   广告弹出来一则消息——【女人吃了这样东西,一夜七次,让男人吃不消。】   配图是个关键部位被广告遮了的果体肌肉壮男,而旁边是个丰满的被同样马赛克了关键部位的女人。   女人挑着男人的下巴,旁边有一个闪烁的动态劣质对话框。   女人话框里写着:宝贝儿,想要几次?   男人头上的话框里是:七次,你可以吗?   女人的对话框闪了一下:当然可以,吃XXX,彻夜不眠,还你一夜放肆的激|情。   魏沈骏自闭了。   当夜,他做了噩梦,梦见苍夏把他睡了。   醒来一身瀑汗,恨不得这辈子都跟苍夏别见面了,更别说什么和好不和好。   分手好,分手分得太好了!!!!   *   魏沈骏那边儿日有所思,苍夏这边儿也像有了心灵感应似的夜有所梦。   连着好几天,苍夏都没有再见到魏沈骏,也没有再见到石印松。   听说石印松已经有一周没回宿舍了,好像是提前被某个公司带走进行培养了,而魏沈骏怎么样,她不知道,也没去打听。   那天她打了魏沈骏以后,回来一夜没睡。   想来想去,她把魏沈骏的微信拉黑了。然后盯着石印松的号看了半天,但最终也没有去问一句对方是不是还好。   魏沈骏被打成那个样子,是不是还好一目了然。   真是个棒槌,打架都不如人。   就那个样子还一天到晚想着要睡她,简直脑子长到肾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想魏沈骏那渣渣想多了,这天苍夏一觉醒来,震惊地发现自己……   梦、遗、了。   没错。   就是那个梦那个遗。   她无措地捂着裤|裆,僵着个身体都不知道要怎么动一下才好。   费潞潞在下边儿喊她她也没听见,满脑子都是昨晚春|梦里的黄色废料回放画面,脸一阵青一阵红,那心虚慌乱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作为宿舍里理论经验最丰富的小黄人,费潞潞明了了,踩着凳子趴到她床边上。   “苍姐,嘿嘿嘿。”   “干、干什么?”   费潞潞瞟她捂着的地方,一脸难以言说的贱笑:“梦见谁了呀?”   苍姐:“……你、你别胡说啊。”   费潞潞继续嘿嘿嘿:“我可什么也没说啊,难道你真梦见那谁了?”   苍夏一惊。   “石男神?”   苍夏连忙否认:“你别乱说!”   费潞潞“哦”了一声,点点头,知道了。   苍夏更慌了:“你什么意思?”   费潞潞笑了下,以过来人的眼光看她:“你知道吗,女人其实不是用脑子思考的动物。”   不是用脑子,那是用哪儿?   费潞潞仿佛经验十分丰富,神情深沉地摆出个兰花指轻飘飘地点了下某处,虚着声儿道:“这儿想哪儿了,你就想哪儿了,明白吗?”   说罢,潇洒离去。   短短十几秒,苍夏冷汗出了一身。 第十六章   期中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拿到成绩的各位同学有的乐有的丧,有的喜有的悲。   虽说都大三下了,学校里大部分的同级生都开始找工作的找工作,实习的实习,但外语系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期中期末考依然有,考级依然有,考研依然有,别说大三下有课,大四上有课,就连大四下,都还有专八考级。比起别的系的自由,外语系的学生们可以说是经历了满满当当非常充实的四年了。   “我就想不通了,都大三了,大三了哎,怎么还跟高中似的周考月考期中考啊?”费潞潞郁闷得抓头,她之前一段时间沉迷游戏,没好好复习,底子又很一般,这回期中考八成是要挂科。   虽然期中考不是期末成绩,但是会算百分之四十到期末成绩里。   这个比例,让很多平时玩得嗨,指望最后临时抱佛脚的同学感到了绝望。   “谁让你当初眼瞎选这个专业呢?”潘雨从文件袋里掏出好几份装订好的求职简历,一一分发给她们几人,发到苍夏时跟她说,“你的三份,钱就免了,你留着好好吃饭。”   习茜是被保研的,所以并不却面试,但并不妨碍她好奇:“今天是哪个公司来学校?”   “海立儿。”苍夏说。一家有名的电器公司。   “什么时候去?”   “下午三点半,弄完大概就五六点了,应该还可以赶上今天的食堂兼职。”一个宣讲会一个多小时,再交个简历,面试应该等到明后天了。   “你不是已经接了一份笔译的活儿吗?怎么还去食堂兼职?”   “张大婶说她今天下午有点事儿,让我替她一下。”   苍夏说着准备起身收拾一下,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来自微信的震动,有人给她发了信息。   【石印松:中午好苍夏,你吃中午饭了吗?如果没吃的话,我可以请你吃个午饭吗?】   苍夏看到石印松的名字愣了一下,转头问:“你们不是说石印松去实习了吗?”   八卦嗅觉灵敏的费潞潞一趟子跑过来,兴奋道:“怎么了怎么了,石印松找你了?”   苍夏飞快地把手机揣到了兜里,没让她看见。   “哎,石印松是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干什么呀?通知你他回学校了?”费潞潞脑子聪明的很,就是没用到正道上,“搞不好人家实习回来了呢?毕竟人家那么优秀,说不上就是去走个过场,玩一趟就给放回来了。”   说到石印松,潘雨那边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秋榕学姐是不是就是这次海立儿派来招人的演讲代表?我好像在校园论坛里看到了,不过也不确定,我再看看……”   说着,她拿出手机查了起来。   “秋榕?你该不是说那个……”费潞潞记这些事情记得清楚得很。   “谁呀?”苍夏半天都没想起来。   习茜在旁边提醒她:“就是大一的时候,给石印松摆过蜡烛的……”   苍夏猛然间想起来了。   秋榕,比她们大两届的学姐,她们大一时,秋榕已经大三了。   当年秋榕是学生会会长,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是跟石印松各方面条件都有一拼,白富美,但是吃得苦,能力也非常强。   从大一到大三追求者无数,但她却一个都没选中。直到石印松进了学生会,便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从送花送水到写信写诗,再到弹琴摆蜡烛,可以说这位学姐的手段之强横、追求之主动,没几个女生比得了,也没有几个男生抵挡得住。   但就是这样,石印松还把她给拒了。   拒得还特别特别狠。   人家在下边儿摆蜡烛弹琴唱歌,结果他直接提了一个装满水的喷壶下来,挨着把人家的蜡烛一个一个地浇灭了。   这种行为对于男生来说可以说是非常没品了也不绅士了,换个女生怕不是当场被气哭都可能的,但秋榕不是。   秋榕是个狼人。   她并没有尬在当场下不来台,而是看着石印松浇灭了所有的蜡烛后,依然自如地抱着吉他弹唱完了一首曲儿。   一首后,又来了一首。   再一首后还有一首。   就这样足足地唱够了十首情歌,最后才收了吉他施施然起身,朝着周围人鞠了几躬,微笑。   “今晚的个人演唱表演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捧场。”   说罢,转头就让人收拾了蜡烛,提着吉他坦然地走了人,眼神儿都没甩给石印松一个。   关于表白的事儿,她只字未提。   倒是石印松,被晾在当场挨了不少路人的嘲。   从那以后,秋榕便被载入了校园奇人录里。   她这场表演,成了表白失败史上最体面的收场,没有之一。一战成名,成为传奇。   “还真是她,海立儿人事部高管,秋榕学姐。”潘雨感叹道,“瞧瞧人家,毕业两年,高管,嫉妒啊。”   不过也没办法,人家起点就不一样,很多人进公司从基层干起的时候,秋榕一进海立儿就直接是个中级管理层。当然,还据说是因为她家里人是海立儿的董事之一。后者是听来的流言,没有确切的证据。   “上回海立儿校招的时候秋榕学姐也来了吗?”费潞潞问。   “不知道啊,去年咱们才大二,谁关注这个?行了,别说人家的事儿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去吃饭,下午事儿多着呢。”   苍夏点点头,低头偷偷给石印松回了一句:   【不了,我跟舍友已经在吃了,谢谢你。】   她们收拾完出去吃了饭,回来睡了半小时午觉,掐着时间点去了活动中心宣讲会的会场里。   还没到时间,会场里已经坐满了人,苍夏她们没有地方坐了,只能站着。   离开场还有将近半小时的时间。   苍夏没睡醒,站着靠后边儿大门边的墙上打瞌睡。   忽然,她感觉有人戳了一下她的脸,一下子惊醒了,眼睛瞪老大。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也震了两下。   秋榕看着她笑:“好久不见,小苍。”   她还懵着,等她回过神准备抬手打招呼时,秋榕已经拿着手机对着耳朵冲她招手表示再见,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说着一串流利的日语就走了,进了舞台里侧。   秋榕是日语系的,当年落魄的动漫社就是被她兴起来的。   费潞潞在旁边小声说:“秋榕学姐跟你示威呢!”   潘雨捣了费潞潞一下:“你可别胡说。”   苍夏懒得理她们,把刚刚震动的手机拿出来看。   “我才没胡说。”费潞潞嘟哝道,“秋榕喜欢石印松,石印松喜欢咱们苍夏,那苍夏就是她的情敌,她要不是示威,怎么苍夏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她就开始接电话了?分明就是……”   好死不死好巧不巧就坐在前排的戴着帽子全副武装的魏沈骏,他,什么都听到了。   他还听到,苍夏忽然说:“你们先帮我拿一下简历,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   “你干嘛去?”   “我去给石印松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   “你别管了,我去去就回来,很快。”   说罢,苍夏慌慌忙忙地就跑了。   魏沈骏在座位上坐了三秒,然后唰地起了身,从一排腿里艰难挤了出去,追随着那个短发女孩儿跑出了活动中心。   他看苍夏跑得快,心里的火就燃得越厉害。   该死的,这石印松是有多重要,让她这么火急火燎地跟投胎似的追命?   很快,他就知道了。   他看到苍夏一路狂奔进了超市,毫不犹豫地跑到了一排卫生用品的架子边,然后从上边儿拿了一包让他盯着看了半个月,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东西。   卫,生,巾。 第十七章   苍夏收到石印松的求助短信时,懵都懵了两秒。   反应过来后,便意识到了这件事的紧急性,于是一路飞奔了出去,根本没注意到她后面还跟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八块钱,收您十元。”   拿着找零的两块钱,苍夏刚准备走,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又拿了一卷卫生纸,给了钱要了个黑袋子走了。   魏沈骏躲在超市架子后边儿,见她出了门,又悄咪咪跟了出去。   一路上笑得眼睛都眯出褶子来了,跟踪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要不是想着在跟踪人,得低调点儿,他怕不是连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都哼了出来。   唉呀妈呀。   石印松来月经了。   拽得跟黑道王子似的,还不是要来月经?   打拳牛逼堪比拳王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来月经?   全天下他最厉害最有钱最聪明,还是要来月经哈哈哈哈哈。   哎呀。   怎么能幸灾乐祸呢?   这可太不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得好好让苍夏看看,让她瞧瞧她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男神是个什么样的,还不是没有鸡儿了?她以为还是以前吗?   没有鸡儿的男神是什么?那不是太监吗哈哈哈哈哈……   魏沈骏笑着笑着卡住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这不连自己一起骂了吗?这个就算了。   反正,石印松来月经了哎,哈哈哈哈哈好搞笑啊。   他又笑了起来。   踏着轻快的步伐,怀着愉快的心情,魏沈骏尾随苍夏来到了他们计算机系教学楼里边儿,等人上了二楼,他也上了楼,看着苍夏进了A区最里侧的自习室里。   哟。   竟然还没在厕所。   该不会……   这样想着,魏沈骏脸上的笑容又更大了些。   心说,石印松,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在魏沈骏还在外面幸灾乐祸的时候,苍夏已经在自习室的最后一排找到了石印松。   自习室人其实不多,除了石印松,也不过只有一对情侣,还有两个女生。石印松在最后一排,趴在桌子上,仿佛在睡觉。   听到门口有声音,忽然抬起了头。   另外几个自习的学生也抬头看了苍夏一眼,发现不认识以后又低下头继续学习,那一对情侣里好像有认识苍夏的,在看了苍夏一眼后开始头对头咬起了耳朵,蛐蛐蛐地说着什么。   苍夏没管他们,提着袋子径直朝着最后一排的石印松走过去,坐到石印松旁边的位置上,小声问他:“怎么样?”   石印松跟往常的状态完全不同,眼神游离,不敢跟苍夏对视,这回不止耳朵是红的,脸和脖子都是红的,红得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不正常。   “给你。”苍夏压着声音,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石印松接过袋子,依然低着头。   苍夏离他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跟他说:“快去换了吧,我拿黑色袋子装的,没人能看见里面是什么。”   石印松还是没动。   “快去吧。”她起身给石印松让道儿,但石印松依然坐在原位,手紧紧地抓着袋子,好半天,她都发现哪里不对的时候,他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没办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表情。   这个向来做任何事都不慌不忙平静泰然的公认男神,此时却紧张无措地捏着袋子,用窘迫得近乎狼狈的神情看着她,几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什么。   她那时的注意力被石印松的神情吸引走了,没听清他说什么。回过神过只好又问了一遍“什么”,再次俯下身去,将耳朵凑近。   只见石印松深吸一口气,凑到她耳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我裤子已经脏了,凳子也脏了,我没办法起来。”   石印松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今天忽然出现这种状况。   当男生当久了,说实话,即使世界已经变性了半个月,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状态,但接受归接受,他依然没有习惯,更没有熟悉。   当初魏沈骏来例假的时候,他还能淡然地摸出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卫生巾递给他,但他却没想到当这件事发生在他自己的头上时,却是以一种更加尴尬荒诞的情况出现。   他不过是在自习室里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染了色。他今天穿的牛仔裤,红色在上面很明显。   裤子弄上了血,凳子当然也是。   而非常不幸的是,他的两个舍友今天刚好都去上考研课了,没有一个在学校。其他人他并不熟,也没有太多联系方式,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想到了苍夏。   这也是最糟糕的办法了。   “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教室里还有别的人,后门是锁死的,只能从前门走。但从前面走,是一定会从人前过的,那别人肯定会看到。   苍夏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将自己今天穿来参加宣讲会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递给石印松:“你把衣服系到腰上。”   今天挺热的,石印松只穿了一件单衣。   见石印松还在发愣,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把衣服系到腰上,提着袋子先去卫生间,我来替你把凳子擦干净。”   “你今天是去面试吗?”穿得很正式。   “没事,衣服你先用,我没那么需要。”苍夏安抚他。   石印松虽然慌乱,但好歹没有失智。知道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后站起身来,把苍夏的西装系在身后。   在他站起来后,苍夏看到了他裤子上的血迹还有狼狈不堪的凳子。再瞧瞧石印松红得一直在流汗的脸和脖颈,不禁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她也有过这种难堪得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时候。   这时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教室前边的人转头过来看,那对情侣转头看的次数最多,甚至一边看一边在讨论他们这边的事。石印松也发现了他们的反应,一时间紧张得都快把手里的袋子给攥破了。   苍夏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挡在石印松面前,目光直视地盯着那对情侣看。   那对情侣被看得讪讪,转过了头。   在他们转过头后,她拉着石印松从座位出来,将自己手里的纸巾展开成大方块铺了两层在凳子上的血迹上,然后揽着石印松往外走,石印松走前她走后,挡着他的后面。   那对情侣再看过来时,她一个斜眼警告,把两人又吓得缩回了目光。   厕所就在自习室对面,所以很快石印松就进去了。   苍夏在女厕垃圾桶里找了个废饮料瓶子洗干净,接了些水拿进了自习室里。   进门时,似乎看见远处楼梯口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没往心上去。   “我就说苍夏肯定是跟石印松在一起了,不然的话,怎么突然跟魏沈骏分手了,前几天魏沈骏还跟石印松……”   那男生正说得起劲,忽然被女友一个胳膊肘捣了一下,眼前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阴影遮住了,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抬头一看。   苍夏正站在他们面前。   “说什么呢?”苍夏音量都没收,一开口自习室里另外两个学生也抬头看向这边。   说闲话的男生有些尴尬,抿着嘴没开口。   “好奇我们的事,直接问我不就完了?”苍夏说。   苍夏向来以“刚”出名,从大一到大四,刚得全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把自个儿大名刚到了外系。   她年纪并不是系里最大的,可却人人叫她“苍姐”,就是因为她不笑的时候气场很骇人,而她的做事方式也是刚得一批,口才一流,拿英语打辩论赛都从未有过败绩。   “我们没说什么,你误会了。”那女生连忙帮男友开脱。   “哦,误会。”苍夏笑了笑,还是好心给他们答疑解惑,“我跟我前男友分手,纯粹是性格不合,没有其他原因,这一点如果你们不信,去问他,你们一个系,一栋楼,应该很好问的,至于别的人,跟我们分手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我希望你们不要以讹传讹,制造流言,如果到时候真出现了流言……”   那男生有些不爽苍夏的态度,虽然心虚依然强横道:“你怎么说话呢,威胁吗?”   苍夏笑了,看了眼那男生的女友,很好,是英语系的:“同学,如果你不知道英语系的苍夏,那麻烦你向你的女朋友问一问,问问看我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性格的人,以前做过什么事,问清楚了,到时候再衡量衡量,要不要靠你那些平白无故的臆想来传我的八卦。”   那女生紧张了,连忙说:“苍姐,真的是误会,我们没想传那些八卦。”   旁边的两个学生可能是低年级的,并不知道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看到他们这样子,还以为要起什么冲突,连忙收拾东西小跑着走了。   苍夏看了一眼,不想瞧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魏沈骏……的半颗脑袋。   “魏沈骏!”   她本来火就很大,这时候看见魏沈骏,更是脸都黑了。   半颗脑袋听见她的声音,立马缩走了,悄咪咪没了声响。   苍夏忍了忍,没有先去解决魏沈骏,而是回头跟这对儿情侣说:“如果不想这学最后一两年还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劝你们少说些无中生有的话,我苍夏行的端做得正,唯一的毛病就是心眼针尖儿小,做过的事你们怎么说都成,但我没做过的……魏沈骏,给我滚进来!”   门口的半颗脑袋又缩走了。   苍夏这回没再说,给了那对情侣一个警告的眼神,提着半瓶水就出去了,将正要开溜的魏沈骏逮了个正着。   “你干嘛啊?别扯我衣服!”魏沈骏急了,扒她扯他衬衣领子的手。   苍夏松开他,说:“就在这儿站着,站好。”   魏沈骏理了理衣服,没底气地梗着脖子反驳:“凭、凭什么啊?”   苍夏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说话,直到把他看得嚣张气儿没了以后才拎着水瓶往教室后边儿走。   “快走。”那对情侣这会儿有眼色了,连忙收拾了东西背着包往出走,不在这儿当炮灰。   苍夏来到石印松的凳子那儿,把接好的水倒上去一点儿,然后拿纸挨着擦。   干了的血还有些腥味儿,见了水很快就化开,血痕没两下就被擦掉了,一共用掉了四五张纸巾才擦干净。   魏沈骏走过来看见这一幕,简直是醋了个翻,牙齿磨得切切作响,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对他挺细心的,我那会儿都痛晕过去了你还给我送假花祝贺我月月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呢,苍夏,可真有你的。”   苍夏说:“你晕过去的时候,是石印松把你送到医务室的,所以你现在是来做什么的呢?看笑话?” 第十八章   苍夏收拾完就去男厕外边儿站着了,石印松刚好也出来了,腰上还系着她的西装外套。   “谢谢你。”石印松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完,但表情已经勉强镇定了。   苍夏知道这是多尴尬的事儿,没多说什么别的,道:“你就系着我的外套回去吧,走环城路,那儿应该没什么人。”   “我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石印松说。   “什么?”   “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没有办法回去换衣服,你能不能……”石印松有点难以启齿。   苍夏明白了,说:“综合楼有卖衣服的,我去帮你买,就是质量不太好,你……”   “质量不要紧,能穿就行。”   “那心,你要不就在这个自习室等我吧,我最多十五分钟就回来,对衣服有什么要求吗?大小?”   石印松刚想说,这时魏沈骏从自习室里出来了,听见这一通对话,鼻子都气歪了。   过去把苍夏一拉,张嘴就是难听的:“怎么着,你还帮他买内裤啊?”   石印松没想到魏沈骏也在这里,顿时尴尬得手都没地方放了。   “魏沈骏!”   这送卫生巾就算了,还去帮买衣服裤子?别以为他不知道,内裤也在里头包着呢!   这么私密的东西,让个异性帮忙,这根本就是故意勾引人呢吧?   好一个石印松!   魏沈骏一根指头怼着石印松,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起的什么心思,石印松我跟你说,就算苍夏跟我分手了,她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跟苍夏一整年,没那么容易断,再说了光你抽烟一条就能把你pass掉了,你以为她真不介……”   话说了一半,忽然一声“哎哟”,断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哎哟妈呀!松手松手!别别别别掐了,我不说了!嘶疼疼疼呢快松手……我错了真错了,哎哟夏夏我错了……”   苍夏把魏沈骏的后腰掐了一顿,她只掐皮不掐肉,能疼得人钻心钻肺,过后还能留下爱的印记。   往常魏沈骏给她干了蠢事还死不认账绝不悔改的时候,她就这么收拾他。   掐完了还码张脸,让魏沈骏自己过来认错。   一年下来,给魏沈骏养成了习惯,苍夏刚松手,他就揉着腰认错又撒娇:“我错了夏夏,我真错了,但是你也掐得太狠了吧,疼死我了,你也忍心啊这么对我,好疼的……”   他习惯性地抱怨撒娇,以前这种时候服个软苍夏也就不把他怎么样了,所以他这还当是以前,一串儿套话说得可顺溜。   结果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头抬起来一瞧,对上了苍夏冷冰冰的眼神。   瞬间清醒了。   此苍夏非比苍夏。   瞧瞧这眼神儿,心凉了。   苍夏才不管他心凉不凉,转头跟石印松放轻语气说:“你先去教室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就暴力地扯着魏沈骏离开了。   石印松看着他们走远,神色黯淡了一些。   他回到自习室坐着等人,同时处理一些手机邮件。   “叮咚。”   他收到一条短信。   【秋榕:我看到苍夏来听我们公司的宣讲会了,你不是说你中午跟她一起去吃饭了吗?怎么没跟她一起过来?】   石印松只是看了一眼,但没回信息。   他给苍夏发过去一条信息,把自己的裤子大小码告诉了她。然后又给她转了五百块钱,他知道她最近分个手分了个山穷水尽。   打完钱他又开始处理邮件。   处理了没几封处理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魏沈骏那几声儿撒娇卖乖的“夏夏”。于是又把手机放下,干坐。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苍夏回来了。   她一个人回来的。   苍夏提着一个纸袋子,交给他:“快去换吧。”   他点点头,去了卫生间换裤子。   也是一条牛仔裤,跟他身上这条颜色样式都相仿,只是质量稍有区别。   内裤苍夏也买了,是他的号。   穿内裤的时候想到魏沈骏之前气歪鼻子指着他跟苍夏告状,说他是在故意勾引苍夏的愤怒样子,忽然笑了。   最了解男人的果然……还是男人。   换完出去,苍夏在厕所门口打电话,听到她在说:“嗯嗯,行,交了就交了吧,我到时候去面一下,你们也去吗,行,明天一起去看看。”   等她挂了电话,石印松问她:“你要去面哪个,海立儿吗?”   “嗯,明天笔试和面试一起,去看一下吧,也是个大公司不是吗?你换好了?”苍夏看他穿得合适,放下心了,把剩下的钱又打给了石印松。   石印松想说不用,但苍夏动作快,按了没两下他手机这儿就震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他没问魏沈骏为什么没跟她一起回来的事,跟苍夏道了谢:“你的外套要不然我回去洗了再给你?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了。”   “不用。”苍夏把衣服接过来挂在臂弯,“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石印松“嗯”了一声,说:“下回请你吃饭感谢你。”   苍夏理衣服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   *   这天只有个宣讲会,回去以后投电子简历,第二天早上会接到通知,下午去参加笔试,第三天则是面试。   当天带了纸质简历的就直接被收走了,苍夏跟她舍友都交了。   第二天一早她们就收到了邮件通知她跟潘雨参加笔试,费潞潞没有收到通知。   “为什么就我没有啊!”费潞潞郁闷道。   习茜边写笔记边说:“专四都没过,你说为什么?人家是有语言要求的,毕竟你们去应聘的就是翻译岗。”   这就没办法了。   外语不比别的专业,是不是有本事靠嘴巴吹不出来,这个事儿是只要站在那儿来一段儿自我介绍就能清清楚楚看明白的。   苍夏跟潘雨去参加了笔试,参加前潘雨给紧张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问她:“我现在脑子都空白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一会儿要没过怎么办啊?”   苍夏耐心地安慰了她好一会儿。   正安慰着,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进考场前看了一眼。   考完当天成绩就出来了,潘雨第一。   苍夏……成绩倒数。   “你怎么倒数了啊?”习茜问她。   “状态不好。”苍夏垂头丧气,扒拉了一下头发,自我安慰,“算了,进不了就进不了吧,我其实也没那么想去海立儿,都是驻外岗,我还是想待在国内。”   费潞潞在旁边酸:“你不想去我想去啊,驻外一年五十万,有什么不好的,我要能去也想驻外,驻几年都行!”   潘雨念着自己紧张还考了个第一,这会儿就没敢说话了,悄咪咪在旁边追剧。   习茜好奇地问她:“状态不好这话,潘雨说我信,你说我可不信,到底怎么了?”   苍夏摇头,抱腿。   “说说。”习茜小声说,“我保证守口如瓶。”   苍夏还是摇头。   习茜简直好奇得要死,但苍夏死活不说,也只能作罢。   晚上全宿舍难得一起去搓澡,赤条条站了一排你给我搓我给你搓。   费潞潞的酸劲儿还没过,边给潘雨搓边感叹:“考第一就算了,鸡儿还那么大,人啊,真是生而不平等。”   她声音不小,话一落,旁边不少人都转头过来参观潘雨那啥。   潘雨皮薄,没给她搓红给羞红了,气得捂着下边儿给了她一锤,快快冲了头就出澡堂了,省得在里头当明星。   “夏啊。”潘雨这一走,费潞潞又凑到苍夏她们这边儿来了。   苍夏立马遮住下边儿,制止她:“哎哎哎,我没考第一啊,人生也对我不公平!”   费潞潞幽怨地说:“但是你有两个帅哥追着你跑啊,男神收割机,我呢,我好不容易谈一个人家还把我给甩了,好伤心啊。”   习茜冷笑:“你网恋八天连人家脸都没见过,你怕是一个人唱了双簧角儿,精分了。”   洗完澡,擦身体乳的时候,习茜拿她的卡去刷钱,在她澡框里找卡的时候,不想翻出了身份证。   “你洗个澡带身份证干什么?”   苍夏一僵,含糊道:“拿错了。”   “哦,我拿你卡去刷了啊,回去给你钱。”   “嗯。”   洗完澡出来,苍夏跟她们分开,独自去综合楼里买内裤。   这换了个零件儿,内裤长得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爱穿个蕾丝的,现在不行了,蕾丝的兜不住。   挑来选去,选了个朴实无华的纯棉经典款拿走了。   “妹子不再选选吗?那边还有新到的款,质量很不错,文胸也有新款……”结账的竟然是个小哥。   “不用了谢谢。”苍夏尴尬得不行,打断了他。   什么时候精品店里的员工变成男收银员了?怎么男的还能在女性精品店里工作呢?内裤文胸经人手,这不难受吗?   “好的。”小哥微笑了一下,低头结账,一副很正常的样子。   苍夏慢慢才回过脑子。哦对了,这个世界已经变性了。   原本的世界里,男性用品店、男性服装店里都是清一色的女员工,偶尔有几个男生,都少见的很。   性别变了,女性用品店有男人也不奇怪。   果然世界都变了呢。   男人变成了原来世界的女人,女人变成了原来世界的男人。   看起来是个不男不女的世界,其实还是个有男有女的世界。   慢慢往回走的路上,她想起昨天跟魏沈骏的吵架。   昨天因为石印松的事儿,一路上魏沈骏还是嘴不停地叭叭吵她,她烦得不行,说了一句:“不想我操|你你就闭嘴。”   “……什么?”   “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想跟我和好,但是我没有什么耐心跟你磨叽,想跟我好,那我肯定是要跟你上床的,你这样纠缠,我会以为你很想我操|你。”她拿魏沈骏原来的思路来堵他,刻意把话说得很脏很刻薄。   魏沈骏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说话能别这么粗俗吗?操、操什么的……你是个女生,注意一下影响啊?”   现在知道影响了?   她讥讽他:“你原来操操操满嘴的时候,说爱你就要跟你上床的时候,可没在乎过什么粗俗不粗俗,况且……现在是‘女生’的人可不是我,是你。”   魏沈骏在原地懵逼地站了好半天,才勉强理解到了她口里“女生”的意思,一下子炸了:“你怎么满脑子这些脏东西呢?”   “脏?你要我把第一次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又泼了盆冷水出去,对面那个火把还没燃起来她就又把人给浇消火了。   她冷笑一声,转头就准备走,却不想魏沈骏忽然拉住她,咬咬牙,仿佛在下什么狠心:“我就知道你记恨这个,不就是上床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扭扭捏捏的,要上你就上啊,你有本事操,我就有本事让你操,但是你要跟我睡了,就必须得跟石印松划清界限,我是不允许我的女人跟别的男人……”   后面魏沈骏说了什么,说实话苍夏没听。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句上边:你有本事操,我就让你操。   这哪儿是魏沈骏这个直男癌能说出来的话?   可偏偏他就说出来了。   还明明白白的,甚至连确认短信都发了过来。   【魏沈骏:今晚十点在校门口见,带上身份证,我们出去开房。】下午笔试的时候魏沈骏发来的。   苍夏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   廖威盯着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的魏沈骏,问:“你干嘛去?”   魏沈骏头也不回:“开房。”   廖威正蹬着椅子一晃一晃地看电影,听到这话差点从椅子上摔倒,把他拽住:“是谁?”   “还有谁?”   “苍夏?”廖威一咕噜爬起来,骂他,“你有病啊,又去倒贴?求人家睡你?”   魏沈骏作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她说了,我不跟她睡不叫爱她,她就不跟我和好。”   廖威心说,他这舍友脑残得厉害啊,这样的绝世大渣女也给他碰上了!   却不知魏沈骏也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算盘,心说就苍夏那个怂逼,他就算躺平了都不见得她敢下了狠心的来睡。   石印松那个绿茶男都敢用月经当借口来勾引苍夏那个傻子,那他为啥不能用“第一次”来套路?   再说了,就算苍夏来了,他发誓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睡。   别说不敢睡了,搞不好她连看都不敢看!   这才半个多月,苍夏工具用熟练没都不好说呢,别的,呵呵。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不顾廖威的劝阻,信心满满地出了门。 第十九章   一路上碰上了不少熟人。   曹铃铛健身回来,一打眼就看见了提这个澡框往外边儿走的苍夏。   “苍姐!干嘛去呢?”   苍夏一惊,回神后连忙道:“出去买个东西。”   “买东西?买什么东西啊?这都快十点了,宿舍十点半关门呢,你来得及回来吗?缺啥你跟我说,万一我有呢?省得这么晚出去了。”曹铃铛非常热心。   “不了不了。”苍夏连忙摆手,“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在正对面,来得及的。”   曹铃铛回头看了眼,正对面是一排炸串店,问她:“你去买炸串啊?”她哈哈笑两声,“那太好了,给我也带两串吧,刚健完身有点饿。”   “不是,我……”   苍夏正头疼着,忽然肩膀被人一拉,脚下不稳跌进了一人怀里,被一长胳膊圈了起来。   接着魏沈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不是去吃炸串。”   曹铃铛懵逼了,磕巴道:“那、那、那是去干吗?”   这俩人不是分了吗?怎么又?   她眼珠在两人间来来回回,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这几秒她领悟了什么,最后固定在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了。   “那个,铃铛,你别……唔!”   “我们是去约会的。”魏沈骏一把捂住苍夏的嘴,笑嘻嘻道,“去约会,吃点串串喝个奶茶什么的。”   苍夏使了好大劲才把魏沈骏的手掰开:“喂!”   曹铃铛又问:“那你们俩怎么回来啊?这会儿都挺晚了。”   “铃铛,我们其实没……”   “我们是一对儿,在哪儿睡不是个睡,你说呢?”魏沈骏先声夺人,说罢就夺过苍夏手里的澡框,拉着人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跟曹铃铛说“拜拜”。   苍夏被他拉着,连连回头想说什么:“你放开,魏沈骏你……”   魏沈骏停住了回过头。   “魏沈骏你怎么这样,你说话能不能有点数,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啊!”   一声惊呼,以及几声惊呼。   那一声是苍夏的,几声是周围人的。   魏沈骏一把把苍夏给公主抱了起来,接着一路小跑,嘴里还跟冲锋似的“哦哦哦”地吆喝着。   没几秒,到处都是吆喝声了。跟着他一起叫的,全是周围路过的同学们。惊呼,起哄,口哨,一样都不少。   “魏沈骏,你放我下来!”苍夏急道。   魏沈骏装聋作哑,抱着她还拎个澡框,一路跑到了校门口。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三百米得有了。再怎么轻,苍夏也是个一百来斤的成年人。   到门口把人放下来后,魏沈骏就喘得停不下来了。撑着膝盖“呼呼呼”地大出气,头上满是汗。   苍夏骂他:“你有病啊!干什么呢你?你脑子……”   魏沈骏边喘边看她笑。   苍夏没骂出口。   “拿身份证了吗?”魏沈骏喘够了,把框子提起来,拉着她过马路。   他们的大学城在荒郊野岭,靠海,附近都是渔村,其实路上没什么车,但他们俩以前好的时候,一直是拉着手过马路。苍夏当然没这个腻歪劲儿,都是魏沈骏非要拉,还胡编乱造地说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无稽之谈。   “喂,拿身份证了吗?”过了马路,魏沈骏一路没停,直接拉她往附近一个宾馆走。   苍夏一下子回过神,把魏沈骏的手一甩,停下了。   “我说,我根本就没打算跟你……”   话又说了一半,没了。   “喂,你说话能不能说完啊,每次都半句什么意思?没打算跟我什么?没打算开房?”魏沈骏看到苍夏那懵逼的表情一下子就乐了,就知道这是个怂逼,还开房,开个卵。   “你说话得算数啊,你说的我只要敢躺平给你……唔!”魏沈骏嘴被捂住了,他晃了好几下才把苍夏的手晃开,“喂你干嘛,本来就是你说的啊!”   “闭嘴!”苍夏简直要疯了。   这时,秋榕跟石印松他们从魏沈骏身后走过来。   秋榕跟他们打招呼:“晚上好苍夏,这位是……”   魏沈骏转眼看过去,看见了一个大美女,大美女秋榕,他认识,秋榕旁边,哎哟!石印松!   “你好,我是苍夏的男朋友。”魏沈骏当着石印松的面把苍夏搂住。   “魏沈骏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早就……”   “他们分手了。”石印松上前来。   魏沈骏的脸扭曲了一些,咬牙笑道:“是分了,不过马上要和好了。”   秋榕愣了愣,转头看了眼石印松。   石印松倒是很平淡,转头轻声问苍夏:“哦,是吗,是这样吗夏夏?”   一声“夏夏”出来,三个人的表情都变了。秋榕的笑容变得尴尬了一些,苍夏也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反应的样子,而魏沈骏,他一下子就没表情了。   他看了眼石印松,又看了眼苍夏,笑了一下,笑得非常不屑:“怎么不是?你以为我们这么晚出去是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们……”   苍夏来不及阻止,就听见魏沈骏把那可恶又恶心的话说出了口。   “……是去开房的。”   该死的。 第二十章   苍夏发誓,她本来没想跟魏沈骏发生什么的。   但魏沈骏不是个东西,就别怪她也不当个人了。   “零四三,电梯上去左拐。”前台看他俩的眼神有点暧昧,把卡递给苍夏以后还好心提醒,“房间内除了两瓶矿泉水是免费的,其他都是收费的哦。”   “谢谢提醒,收费的都会用到的。”苍夏笑着感谢了她,拿着房卡一个人走在前头,去按了电梯。   魏沈骏提个澡框磨磨唧唧地跟上去。   “叮!”电梯开了。   进去,十几秒后。   “叮!”电梯又开了。   苍夏走出去左拐,走到尽头,“滴滴”刷开了房间。   进了房间,苍夏跟魏沈骏说:“去洗澡。”   “换鞋先。”魏沈骏假装耳朵背,跑去柜子里拿鞋换,他换了一双,把另一双也拆开递给苍夏。   “谢谢。”苍夏接过鞋,重复道,“你先去洗澡。”   魏沈骏又开始脱袜子。   脱完以后左顾右盼,这儿摸一下那儿摸一下,拿着床头柜的遥控板摆弄过来摆弄过去,去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里正在放法制节目。   “小晖从未想过,他与女友的一夜冲动竟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退学的打击,家人的责骂,朋友的眼光,都使他的内心煎熬不已,后悔万分,他未曾想过,他曾经深爱的、交付所有信任的恋人竟会如此对待他,一时间恶从心头起,憎恨开始在这片羞耻不堪的泥土上生根发芽,最终,这双本该拿起书笔的手,却拿起了……”   苍夏把电视关了。   魏沈骏猛地一个激灵,背后发凉。   “去洗澡吧,洗完咱们早点办事儿。”苍夏很淡定,甚至还去烧了壶开水。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有点怵了。苍夏该不是来真的吧?   苍夏烫好杯子,重新倒了水进去晾着,见他没动,问:“怎么了?”   魏沈骏:“……”   冷静,不能在这儿把场子输了。   淅沥沥哗啦啦。   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响了有整整半个小时了,苍夏把那集“失控的恋人”都看完了,魏沈骏还没出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水声结束。   半小时后又十几分钟,人出来了。   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怎么还把衣服穿上了,一会儿还得脱,麻不麻烦?”苍夏换了几个频道,然后关了电视。   魏沈骏问:“不看了?”   “不看了。”   “没好看的了?”说着假装随意地去拿她手里的遥控。   苍夏把遥控板扔到一边儿沙发上去,说:“没你好看。”   魏沈骏:“……哦。”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有些尴尬,还有些紧张。   见魏沈骏不接茬,苍夏笑了:“怎么,后悔了?”   魏沈骏死不悔改:“啊?后悔什么?”   “今晚我们是在宾馆干什么的,你还记得吗?”苍夏拿起床头一个盒子扔给他,发出一个字的命令,“拆。”   魏沈骏看了下手里的盒子。   避孕套。   魏沈骏:“……………………”   日他个仙人板板哦,来真的???   苍夏不仅把避孕套扔给了他,还从床头拿了个劣质的盒装玩具,打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拆这种东西,也是第一次组装。   安好电池,她把开关打开了。   “嗡嗡嗡嗡嗡!”   “!!!”震动声很大,吓得苍夏一下子把手里的玩具扔到了一边。很不巧,砸到了魏沈骏腿上。   “我操!!!”魏沈骏一把打开。   玩具掉地上了,在地上继续“嗡嗡嗡嗡嗡”,转着圈儿地蠕动。   苍夏:“…………”   魏沈骏:“…………”   玩具蠕动了好半天,苍夏才去把它捡起来,镇定地关掉。然后转过头问魏沈骏:“怎么样,你拆好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魏沈骏早被刚刚那个“嗡嗡嗡”的玩意儿吓破了胆,脸都白了。   他把避孕套一扔:“不来了!”   苍夏哪由他,冷笑着把自己手机往床上一扔:“不来?那你现在就给石印松打电话,说你没跟我开房也没跟我和好,现在就打!”   “不打!”   “打!”   “偏不!”   本来就是把苍夏骗出来,要让石印松死心的,还没上门去告知,结果半道儿把人给碰上了,这可不是天赐良机?   魏沈骏前头一阵炫,飘移都使上了,爽得不得了。只要把石印松给忽悠了,什么问题不都解决了,那他何必还……   “没事,我已经录好音了,回头给石印松放一放,他也就知道我是被你陷害的了。”苍夏把手机揣回来。   魏沈骏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愤然道:“你还录音了???”   苍夏跟个女王似的往床上一躺,把手机攥紧,呸了他一口:“跟你这种出尔反尔说话跟放屁一样的人,不录音我早给你害得晚节不保了,可不得长个心眼儿?”   这话说的。   魏沈骏生气了:“我说话跟放屁一样,还不是因为你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石印松一吆喝你就往人跟前屁颠颠儿的去了,你去的时候想过你的晚节吗?我这是为谁好啊,还不是为你?”   “放你的臭狗屁吧!”苍夏躲过他抢手机的动作,翻到床另一边,“把我骗出来,说你要躺平了给我操,躺啊,有种你躺啊,说话是不是跟放屁一样?说得情深义重的干的都是些羊头狗肉的事,呸,你个怂货!没种!”   “谁没种?!”魏沈骏向来是个禁不起激将法的人,立马就跟她怼上了,“谁怂谁是孙子!不就是干吗?来啊?”   说着,就开始宽衣解带。   上衣很快就脱了。   他经常健身运动,身材是很好的,肌肉紧实,腹肌一块一块的挺鲜明,既不夸张也不显瘦弱。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显肌肉。   一米八七的个头穿个鞋就一米九,往那儿一站怎么也不是个软蛋样子。   加上他那幅阳光俊俏的好样貌,不看芯子的话,随随便便迷倒一片肤浅的颜狗。   当初的苍夏就是那个肤浅的颜狗。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是石印松那个伪君子绿茶男……”魏沈骏在那儿兀自生气,低头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边说边解裤腰带。   他穿的抽绳的运动裤,刚刚也不知道在卫生间干了什么,绳子系成了死结半天打不开。   苍夏冷眼看他假装解不开。   魏沈骏折腾半天,说:“要不是这裤绳我解不……”   苍夏把兜里一串钥匙拿出来,将钥匙串上的小刀打开,直接揪着他的裤腰带把绳子给割开了。   绳子一断为二。   “好了。”   “……”   “继续脱。”   魏沈骏不动弹了。   苍夏把钥匙圈儿套在指头上甩,好整以暇地瞧他:“魏沈骏,谁怂谁孙子,谁怂谁没种啊。”   魏沈骏给刺了一句,裤子立马垮了一半,结果屁股蛋子给空气凉了一下,一个激灵又给搂上来了。   他灵光一现,反驳道:“我现在就是没种啊。”   苍夏:“……”   魏沈骏为让自己即将逃过一劫的机智点了个赞,洋洋得意侃侃而谈:“现在有种的是你,不是我,我已经没把儿了,所以我说的话不算数,我就是没种,我不仅没种,我连卵|蛋都没有,我……”   话没说完。   他就尖叫了起来。   苍夏干了厉害事儿。   隔壁屋也是一对儿情侣,正亲得激情四射准备办事,被对面的尖声惊叫给吓得一颤,萎了。   女的恼羞成怒穿了裤子就准备去敲门,结果给男的拉住了,说:“算了,别惹事。”   女的其实也没想找事,就是突然吓萎了有点丢人,顺水推舟又回来了。   两人抱着准备继续,结果对面又出声儿了。   侧耳一听,隔壁的男的竟然在嚎哭,一边哭一边隐隐约约地骂着什么,偶尔能听到一句:“我跟你说你必须给我负责,你要不负责,我就去警察局告你!”   “……”   那头屋里。   苍夏看着卷个被子坐在掉着鼻涕红着眼睛边哭边骂骂咧咧的魏沈骏,一边在心里惊叹刚刚看到的奇妙景色一边假意讪讪道:“哎哟,至于吗,这么矫情,我就看了一眼而已。”   魏沈骏怒道:“不至于,不至于你给我看你的啊!”   苍夏非常光棍:“可以啊,现在脱吗?”   魏沈骏气崩。 第二十一章   卫生间里传来擤鼻涕的声音。   擤完了,又擤了一回。   苍夏靠在床头掰指头,时不时朝着卫生间瞄一眼。   说实话,她真没想到魏沈骏内心这么脆弱。就看了一眼而已,竟然还哭了,一个男人哭成那样儿。   多大点事儿啊,就算她被看了也不会哭啊,最多把魏沈骏打一顿。   这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吗?   “哗哗哗哗哗哗。”开始洗脸了。   声儿没了。洗完了。   “呼!”又开始擤鼻涕了。   扯纸的声音。   没完没了。   苍夏手里摆弄着东西在外边儿喊:“睡不睡啊今晚,都快十二点半了!”   魏沈骏听见这话立马就冲出来了,把床上的枕头一拎砸过来:“睡个屁!”   苍夏:“……我这个睡不是你那个睡,你乱想什么?”   魏沈骏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再说这话。”   苍夏低头一看。   她把玩具放到床头柜上,还往远处推了推,以示诚意。   魏沈骏一看见那玩意儿感觉刚刚修复的一点自尊就又要破碎了,跑过来把玩具拿起来狠狠得砸进垃圾桶里,砸了一遍不算,又捡起来跳着蹦子地砸了一遍,然后拿指头警告她:“我告诉你,这种东西你别想往我身上用,这辈子都不可能!想都别想!”   其实苍夏只是研究研究这个东西的样式,没想别的。   他不说这话也就算了,一说苍夏还真想上了。   从刚刚看到的景色到之前的春|梦,抬头再瞧瞧魏沈骏那人模狗样的样子,结合一下玩具,一瞬间脉搏都快了几拍。   但她怎么能承认自己也是个好色之徒,于是正色道:“放心吧,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满脑子就那些事情,正事不想整天就知道……”   魏沈骏脸狰狞得跟个门神一样盯着她。   没盯脸。   苍夏顺着他眼神看下去:“……”   难怪以前都说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这可不是吗?   魏沈骏从小到大都被教导要男子汉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哪儿受过这等屈辱,转头就说要去重新开个房。   苍夏说:“你要想回学校,明早五点半就能进宿舍了,离现在也就五个小时不到,你再花两百块钱?划得来吗?”   一听还要两百块,堂堂铁骨铮铮的汉子坐了回来。   今晚这算盘没打好,没打对,倒把魏沈骏自尊给打碎了。   要知道他那宝地他自己都没仔细看过几眼,结果就给苍夏看去了,看了也就算了,还白看,人也没个负责的意思。   太委屈了这个。   后悔,太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要不是今天开房,他死都不知道苍夏是这种放荡好色女青年,亏她上回还装得跟要被强|奸了似的又踢又骂,这不过是多了一个把儿,人就变成这个德性了。   那把儿难道是罪恶的源头吗?   魏沈骏远远离着苍夏,坐到房间拐角的沙发上去了,冷眼看着苍夏去洗脸去刷牙去烧水去喝水。   喝完水躺下了。   眼睛闭上了。   睡得很乖巧。   很有安全感。   一点儿也不怕他会对她做点什么,这就是有把儿的底气。   魏沈骏越看心里越窝火越委屈,搞半天今晚他想方设法把人吊出来还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不仅砸了还吃了大亏。   他这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越觉得这不是个事儿,这样不行。   亏了。   再一瞅床上那睡得开始打呼的人,魏某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说这看都看了,人也丢了,自尊碎了,脸也没了,倒不如就此……把事做绝了。   到时候,看看那石绿茶还能拿什么勾引这傻逼。   他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亲苍夏,想说把苍夏亲醒了好强|奸她,没想亲了好半天人眼睛没睁,倒是嘴配合得不行。   等他发现不对的时候,衣服都脱完了,还是苍夏帮他脱的。   见他发现了,苍夏还说:“我们不到最后一步,就互相帮助一下,你认为如何?”   魏某人大怒,一怒之下就到了最后一步。   一步又一步,步了很多步。   一会儿亦步亦趋,一会儿健步如飞,一会儿龙行虎步,一会儿鹅行鸭步,步步生莲步步登高。   直到最后百步穿杨,一步登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近一点了。   苍某的手机被打爆了。   魏某的手机也是。 第二十二章   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现在,苍夏想把这个男人换成女人。   头一夜发生了什么,她自己其实很清楚。交缠的呼吸,相拥的身体,比春|梦更像春|梦,荒谬得没有一点真实感。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她是被魏沈骏的电话铃声吵醒的,铃声很大很吵,吵得她头疼。   “魏沈骏,接电话。”她闭着眼睛皱着眉拍了拍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皱了皱眉,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睡,根本不搭理她。   铃声响了好几遍,大有不接就不停的势头,她又叫不醒旁边的人,只好在枕头边上乱摸一通,把他手机摸出来,勉强睁开眼睛眯着一看。   廖威。   “哎,起来了,廖威的电话。”   苍夏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蹬了魏沈骏一脚。魏沈骏烦得不行,没好气地回蹬了她一脚,换了个方向用被子把头蒙上继续睡。   她没办法,直接把电话挂了,刚挂完,廖威又打过来了。   “你接不接啊,不接我关机了啊?”   魏沈骏哼哼了两下,开口就是困倦到不行的声音:“关。”   苍夏“嗯”了声,准备关机,这时手机“嗡嗡”响了两下,一条短信冲进了她的视线里。   【魏沈骏,你真跟苍夏睡了?】   接着又一条。   【做避孕措施了吗?】   过了一秒再来一条。   【看看都几点了,你到底回不回来参加面试了?你是咱们系第一名过的海立儿初试,你要不去爹把你腿打断!】   苍夏懵懵地看着这三条信息,脑子跟生了锈的机器似的一卡一顿地转着,转着转着,她就清醒了。   她一个激灵,再去看自己的手机。   来自习茜的未接来电2个。   来自费潞潞的未接来电3个。   来自潘雨的未接来电6个。   来自秋榕的未接来电2个。   还有……来自石印松的未接来电1个。   她的手机关了静音,什么都没听到。   再打开微信,几十条信息瞬间涌来,她首先看了石印松的那条。   【石印松:今天下午有你的面试,三点,不要忘掉了。】   其次是潘雨那条。   【苍夏,你通过海立儿的面试了,快回来参加面试!】   *   面试是在下午三点,两点半的时候面试教室门口就已经排好了人,工作人员已经拿着名单过来数人了。   秋榕在门口看着,等人数完了过来向她汇报。   “只少两人,一个叫苍夏,一个叫魏……魏沈骏。”   “知道了。”秋榕把名单拿过来看,确实是他们。   海立儿不算是没名气的公司,不然之前的宣讲会不会搞得那么大。投简历的人很多,通过的人不过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的人里过笔试的人又只有百分之三十。最后筛了七八十人来面试,面试的人里还要刷掉百分之三十,只留下五十来人。   不算是好进的公司,所以来面试的每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很珍惜这次机会。   偏偏有两个人不是。   秋榕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儿,叹了口气。   这魏沈骏还算是个有本事的,靠自己的能力进了面试,各项能力算得上是同系中的优异水平了,如果不出什么大岔子被录取应该是百分百的。   而这个苍夏,她笔试是没过的,之所以能出现在面试名单里,还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就站在她身后,从她手里把名单抽了出去。   石印松跟她说:“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秋榕有些看不下去,把他拉进房间里,关上门说:“找工作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电话我之前已经打过两次了,他们都没接,足以证明这件事在他们心里没什么重量,他们自己都不操心,你在这儿急什么呢?”   石印松穿着一身西装,靠在窗边捏着鼻梁,紧紧闭着眼睛。   “你眼睛又疼了?”秋榕连忙走过去看他,刚想抬起手又把手放下,她说,“我去让人给你买瓶眼药水。”   “不用。”石印松摇了摇头。   秋榕还是出去叫了一个手下的人去跑了腿儿,回来以后问道:“你昨晚是不是没睡?眼睛里血丝挺多的。”   石印松没说话,把手机掏出来划拉来划拉去,也没划到一条新信息。   秋榕看他那个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本来想去安慰他,但想想自己也不是他什么人,该说的都说的,再说就是不该说的了。   她出门去转了一圈,在一长排队伍里找到了上回跟苍夏一起来参加笔试那姑娘。那姑娘也在不停地摆弄手机,过一会儿伸出头往走廊楼梯那边看一眼,像是在等人。   本来想过去问问,但忽然看到那姑娘接了个电话,离开了队伍去了A区的女厕。   秋榕犹豫了一下,也悄悄跟了过去。   那姑娘进了厕所,压低声音。   “喂,苍夏,你怎么还没来啊,你在哪儿啊?”   “不来了?怎么能不来呢?你已经进面试了啊?你快来,还有十五分钟呢!”   “魏沈骏是不是跟你一起的,他也没来,你们俩怎么回事?”   “他生病了?他生病你先把他送到医务室,你先过来啊,错过了面试怎么办啊,这机会又不是说有就有的……哎苍夏,别挂,别挂!哎!”   电话似乎是挂了,那姑娘气得直跺脚,嘴里骂道:“真是个傻子!”   看着那姑娘要出来了,她才连忙走开。   回到面试教室后,秋榕看到石印松捂着肚子撑着头坐在座位上紧紧皱着眉,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连忙过去问:“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石印松嘴皮有点发白,摇摇头:“没事。”   这哪儿像没事的样子。看他捂肚子的位置,秋榕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想骂又不忍心:“你说说你,特殊时期还熬夜不睡觉,你不疼谁疼呢?刚刚我偷听到苍夏她朋友跟她打电话了……”   “怎么说?”石印松抬起头来。   “她男……前男友好像生病了,她在陪着,可能……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   苍夏下去花了两百块续了一天的房,交了昨晚的额外费用,然后又去超市买了一包卫生巾,去药店买了一盒消炎药,又去带了两盒好一点的饭才回了宾馆房间里。   回了房间才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面试的时间已经到了。   她看了眼在床上躺着装了半天死的魏沈骏,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愧疚。   “起来了。”苍夏把饭盒放好,又去倒了两杯烧好的热水,把药弄好拿到床边去,拍了拍床上那个凸起的山包,“起来吃点消炎药,吃完药吃点饭。”   山包没动静。   “我知道你醒了,起来吧,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的面试。”她把被子撩开一点,看到里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放柔语气说,“潘雨说她跟秋榕学姐说了,可以把你的时间调后一点,你赶上最后的时间就行。”   山包动了一下,把被子扯过去继续裹上,不理她。   苍夏有点无奈。从两个小时前他们醒来到现在,这人就一直是这个状态,非暴力不合作,拒绝交流拒绝露脸拒绝面对现实。   “骏哥,已经三点了。”苍夏没办法,只能态度更好一点。魏沈骏虽然比她还要大一个月,但她基本上都不会叫他哥,除非有求于人。   “骏哥?”   “骏哥我们起床好不好?”   苍夏犯了错,服务态度就很好了,也不横了。   喊了好几声都没动静,只有时不时的吸鼻子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苍夏耐心不好,心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干脆一使劲一把把被子给掀了。   “我操苍夏你干什么!!!”   吃了药吃了饭,他们还是赶着最后的时间点去了学校。   苍夏自己其实是无所谓,但是魏沈骏这回面的那个职位是非常好的,要是错失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面试时间最晚持续到下午六点,应该来得及。   从宾馆到学校宿舍区最多也就二十来分的路程,苍夏打了个车。   不是她不能走,是魏沈骏不太能。   掐着点看着时间,等魏沈骏上去了,她也连忙上楼换正装。   刚进宿舍,习茜就拉着她问怎么回事,她没脸说她跟魏沈骏昨天晚上去开房了,还真睡了,就含含糊糊地说魏沈骏昨晚生了病,她陪他去看病了。   换了衣服,她匆匆忙忙又下了楼,跑到魏沈骏楼下去等他。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她说给魏沈骏打电话,结果打过去是号码不存在,一看原来打的是旧手机。   两人都发生这种关系了,她还没把魏沈骏的新号码要过来。   她只好又焦急地等着,一直等到了五点过,她忽然收到石印松的消息,说魏沈骏都已经到了面试现场,为什么她还没来。   “魏沈骏这家伙!”先去了为什么不给她发个信息?   等苍夏赶去面试现场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面试教室外除了零零散散几个仍然在问问题的人,已经没别的人了。   潘雨听说她要来一直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连忙把她往教室里塞:“快去,魏沈骏都已经面完了,你才来!”   “他人呢?”   “你别管他了,你先进去。”   苍夏只好先进去,进去以后,头一抬就愣住了。   只见面试官的位置上坐着五个人,其中最中央的两个,一个是秋榕,一个是……石印松。   石印松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的简历拿起来,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请坐。”   她没闹明白,为什么石印松会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但看一旁的秋榕对她点头示意她坐下,她也就坐下了。   石印松好像一个真正的面试官,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先介绍一下自己。”   苍夏:“……”   秋榕又冲她点点头,让她介绍。   其实她都没想过自己会过来参加面试。昨晚才收到通知,但昨晚她跟魏沈骏出来了,什么都不知道,面试的事还是今天醒来看到潘雨跟石印松的短信才知道,所以她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   匆忙地理了理思路,她开始介绍自己。   “面试官好,我叫苍夏,是英语系的学生,今年二十一岁,我……”   石印松打断她:“这些简历上都有,不用介绍了,介绍一点别的,比方说你的性格优点和缺点,职业规划,对你来应聘的这个职位的认识,以及你对我们公司的一些看法。”   苍夏愣了愣,点点头,开始说。   石印松问她的这些问题,在当初他给她的那一袋子资料里就有,全都有。尤其其中还有许多是石印松亲自给她画出来的重点以及他做的几页笔记。   她之前看资料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些背了下来,答这些问题当然不在话下。只是却有种提前被考官透了题,作弊的感觉。   “以上是我对您问题的回答,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石印松没抬头看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偏头问旁边几位面试官:“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几位面试官点点头,开始问苍夏一些问题。   有些问题挺正常,比方说什么介绍家庭,对待失败,生活习惯等等,还有些问题稀奇古怪,比如如何看待正义与邪恶,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财富等等。   问问的人轮到了秋榕。   秋榕问她:“苍夏同学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石印松明显地僵了一下。   苍夏也是一愣。   秋榕笑了一下,解释道:“你应聘的职位是驻外岗,如果没有意外被录取的话,你应该会有一到两年时间在国外的分公司里工作,那么这个期间无论是工作强度也好,还是地域差异来带的时差,对于异地恋情侣来说都是很辛苦的,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苍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有吧,她跟魏沈骏分手了。   说没有,她刚跟魏沈骏发生了关系。   石印松并没有抬头看她,但她却能感觉到他在认真听这个回答。   见她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没回答,秋榕道:“这个问题让你感到很为难吗?如果为难的话就当做我没有……”   秋榕刚想给苍夏递台阶下,忽然石印松开口了   “你有男朋友吗?”   旁边几个面试官对石印松忽然的开口感到惊讶,纷纷向他看了过去。   只见石印松一身西装,坐得端直,神情肃重,仿佛这个问题是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一般。   苍夏捏紧了手,没敢看石印松,眼神游移着,忽然间移到了门边,一晃神,她似乎看到了魏沈骏。   魏沈骏的个子很高,能从门窗位置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里边的她,神情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他跟石印松一样严肃,严肃得有些冷漠,令她感到陌生。   魏沈骏的这种神情,她只在他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看到过。   那是石印松刚回国的时候,她去魏沈骏系里找他,路上碰到了石印松,聊了几句,石印松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跟魏沈骏确定关系了,所以当着很多人的面邀请她去吃饭,周围还有许多人的起哄。   魏沈骏刚好这时过来,看到了。   那时他就站在人群外,就像这样,静静地在远处看着她,看着她和石印松,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冷漠。   像一个陌生人。   从那以后,她跟魏沈骏之间就开始无故地爆发出许多矛盾争吵,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吵架,就吵了。   他们的关系像所有的以分手作为结局的情侣一样,开始从热恋走向冷淡厌倦,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到最后两人就算一起吃饭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各玩各的手机,各干各的事情。   她开始越来越不喜欢魏沈骏,魏沈骏也开始对她越来越敷衍。   就这样,还敷衍了大半年,直到这一次才彻底因为“第一次”的问题爆发,两人分了手。   石印松也看到了魏沈骏,问她:“门外那个看着你的人,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苍夏摇了摇头。   摇头了。   石印松的心还没有随着她的动作开始绽放,就又听到她说——   “这个职位我认为可能不太适合我,很抱歉浪费了你们的时间。” 第二十三章   离开学校后,他们没回宿舍,而是去了宾馆。   走了会儿魏沈骏就骂开了:“操。”。   他回宿舍换了衣服上了趟厕所后忘了垫卫生巾,这会儿估计血出来了。   苍夏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僵着走了几步以后又停下来,硬巴巴地说:“我流血了。”   “流血了?”苍夏反应了两秒,反应过来了,小声问他,“你出来不是垫了吗?”   魏沈骏这会儿男人自尊又出来了,不吭声了,蒙头往前继续走。   他都快恨死卫生巾了。   回去宾馆以后,苍夏看到他内裤上真的全是血,还挺多,都快吓傻了,连声问他:“你疼不疼啊?怎么这么严重啊?”   魏沈骏没好气,一句怼过来:“你自己干得好事你问我?”   苍夏怎么知道上个床会有这么严重,昨天又没见魏沈骏喊疼,当时也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以为没事。   但现在看看,哪儿是没事。   她问:“你昨晚上怎么不说?”   魏沈骏闭嘴了。   他铁骨铮铮一个硬汉,要是因为上个床就疼哭,那人得丢到哪儿去?所以他假装爽了一晚,装得特别像,然后苍夏以为他真爽,更卖力了。   自食恶果。   这下好了,上个床上流血了,可给苍夏紧张坏了。拿着手机上网上查了半天,一会儿下去买这个药,一会儿下去买那个药,回来盯着魏沈骏吃了。   他药刚咽下去,苍夏就问:“好点儿了吗?”   魏沈骏无语了:“一丈红也没这么快的。”   不过他看见苍夏一脸紧张得不得了的表情,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也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到晚上天快黑的时候,血就不多了。   苍夏总算放心一点,又问了魏沈骏一次:“你跟我那个……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这让他怎么回答?   魏沈骏对她竖起大拇指,说:“挺牛逼的,一辆法拉利都给你开出了垃圾三轮车的效果。”   苍夏:“……哦。”那昨晚叫成那样是在收垃圾了。   晚上吃了外卖,苍夏一会儿下去给他买红糖,一会儿下去给他买枣儿,过了一会儿又给他倒杯热水,问他热不热凉不凉,在他面前晃来又晃去,比苍蝇还烦人。   “坐下,你晃什么呢?”   苍夏讪讪地坐下,坐了个床边边。魏沈骏则跟个大王一样呈大字状躺在床中央,垫了一个枕头在腰下面,两个在背后,以很奇怪的姿势看电视。   电视上在放国家新闻,魏沈骏的最爱。   她看不进去,只看见那个领导人的夫人裙子真好看,八成得很贵吧。盯着瞅了一会儿,一直瞅到两方领导人会谈的时候,看到两个夫人坐下来会谈,才忽然惊讶了起来。   “都是领导夫人在会谈啊?领导人呢?”   “领导夫人就是领导人,领导人现在是领导丈夫。”魏沈骏怎么躺都不舒服,两大腿根被人劈了似的,怎么摆都不得劲。并一起撅着了,分开又绷着了。   按说他这身体素质,多少年都没出现过肌肉酸痛的情况了,昨晚一晚上,就让他一朝回到解放前。   “哦,我说怎么会议室里这么多女领导,男的没见几个,我还当是妇联开会呢。”   苍夏随口说,眼角不断瞟魏沈骏那边儿。看他这么换姿势那么换姿势,也猜到是身体不舒服了。   这样那样地摆了会儿造型,魏沈骏总算是忍不了了,心烦地把遥控板一摔,被子一掀,钻被子里睡觉去了。   这掏了两百块钱的,不睡白不睡。   说到钱,魏沈骏忽然想起来:“你不是没钱了吗?前几天不是还在干那一小时十块钱的兼职吗?哪儿来的钱交房费买药的?”   “接了个翻译的活儿,人家给了一半的定金。”   “一半定金是多少?”   “四百。”   魏沈骏在心里算了一下,房费两百,昨天的“额外费用”起码七八十了,两天的饭钱苍夏给的,五六十,再加上买药的钱。   他问:“现在还有几块?”   苍夏搓了搓大腿,盯着电视里的领导夫人:“六块。”   魏沈骏故意问她:“六块啊,能吃几顿饭?”   苍夏抿嘴不说话。   就这样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到快睡觉的时候,习茜就又给苍夏发短信了,问她回不回宿舍,还是又在外面住。   【苍夏:在外面,不用等我了。】   【习茜:魏沈骏还在生病?】   【苍夏:……嗯。】   【习茜:昨晚没戴避孕套吗?】   【苍夏:……】   【习茜:你以为你撒的那谎能骗几个人?没戴套的话你等着回来挨打吧。】   苍夏回忆了一下,刚开始好像是戴了。前两次都戴着,但是后面的时候,魏沈骏嫌宾馆这个用着不舒服,就直接给她取了,虽然最后没内|射,但是……   习茜又发来信息。   【现在离魏沈骏痛经晕过去那天已经过了半个多月,算一下刚好正在排卵期,这个时间最容易受孕,如果你没戴的话,最好赶紧去买紧急避孕药,不然的话到时候中标了,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看到“排卵期”三个字的时候,冷汗就已经出来了,等她看完整句,后背都湿了。   她连忙转头去看魏沈骏,却见他正优哉游哉地在给廖威打电话:“嗯,今晚不回去了,明天的课我也不去了……戴套?戴了啊,我又不是傻……”   一个“逼”字还没说出来,忽然就没了声音。   魏沈骏猛地转过头来,抓着苍夏问:“咱们后面是不是……?”   苍夏早就被吓傻了:“你、你说不舒服就、就、就……”   完了。   大半夜的苍夏跑到药店去买避孕药,店主一看她那脸惶然苍白,哪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气冲冲地把药取了给她,然后教育了她好半天才跟她讲要怎么吃药。   骂完让她付钱的时候,苍夏一摸兜,只有六块钱,又连忙往回跑。   半路上她接到她妈打来的问候电话,不好回去,只好站在路边跟她妈说话。   她妈特别能唠,细枝末节什么事都跟她讲,什么东家的猫生崽了,西家的狗杂交了,楼上的鸟儿下蛋了,楼下的新邻居生娃了。   说得苍夏心跳都快停止了,以为她妈长了千里眼,看见她跟魏沈骏那什么了呢。   “妈,我现在有点事,就不跟你多说了,我……”   “哎哟你不知道楼下那小伙子,才二十一,跟你同岁,就把孩子生了,现在呢,人家姑娘也不要他了,他就一个人带个孩子养,幼儿园又贵又不安全,他也不敢把孩子往幼儿园放,但是带着孩子又不能上班,只能在家里带孩子,偶尔把娃抱上到人家家里给人家当家政,你说这个造孽不造孽哟……听说他爸妈还不知道这个事,你说要是知道了,还不把那个不负责任的女生的腿给打断。”   苍夏一个冷颤,摸了摸自己的腿:“妈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呀?”   她妈妈笑哈哈地说:“哎呀我就说说,你现在不也是到这年纪了吗,给你说说提个醒儿,别当渣女知道吗?做女人呢,责任心是第一位的,这是我一直教导你的,不要忘了。”   苍夏咽了口口水,连声应“知道了”。   聊到最后,她妈总算要挂了。   在挂断前,苍夏忽然说:“妈,如果要负责的话,是不是就一定要结婚啊?”   她妈好像没听见,给挂了。   一时间,她又庆幸又后怕。   还好没听见,要真听见了,以她妈那脑子,还能想不到她这儿出问题了吗?   她从小家教严格,家风端正,长这么大,除了这几回跟魏沈骏在一起,从来没在外面过过夜,连朋友家都不曾。   要让他们知道她这回因为见色起意一时冲从动跟人发生了关系,恐怕他们真的要飞过来打断她的腿。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在心里把昨天冲动的自己扎成了马蜂窝。不就是长了个把儿,为什么就变成色魔了?   后悔。   可是后悔又没用,她知道把儿不是原罪,罪就罪在……这个世界变性了。   当一个人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却不再用承担过多的风险时,这个世界的天秤就已经倾斜了。   苍夏回到宾馆,没带门卡,刚准备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魏沈骏愤怒的声音。   “好了,我不想跟你说了,妈,你要是觉得你女儿好那你跟你女儿过,不用再跟我打电话,免得我说了难听话又让你生气,就这样,挂了。”   过了会儿,她听到魏沈骏踢墙的声音和口头的脏话。   她没立刻进去,又偷偷去走廊电梯处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等着思绪理清楚了才起身回去,敲门。   门开了,魏沈骏一副“负心人总算回来了”的样子,问她:“药呢?”   她抿抿嘴,抬眼瞧他:“我没钱买。”   魏沈骏点点头,也没说她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卡给了她,那是她之前甩给魏沈骏的卡。   “快点去买,吃晚了到时候怀上了你就麻烦大了。” 第二十四章   “水。”   “一次几片?”   “医生说一片就可以。”   魏沈骏点点头,把药扔进嘴里,就着水头一仰就干干脆脆地吞了。   苍夏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点难受,跟他说了声“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啊,又不是你不戴,是我不让你戴的。”魏沈骏边打游戏边冲她龇牙笑,“你要真觉得对不起,那你等我过生日我们去领证啊。”   苍夏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没敢接话。   魏沈骏也不介意她这反应,在一旁玩手机玩得很开心,一心二用地跟她讲:“我呢,约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膈应石印松,把你们搅黄,只不过不小心跟你睡了,这是我没想到的,嗯……也不算没想到吧,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你还真敢睡,了不起啊苍夏,新工具使用得很熟练。”   这话都说出来苍夏哪儿看不出来他心里有怨气呢。   她把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魏沈骏看了一眼,摸走揣兜里了。   魏沈骏吃完药就睡了,苍夏没有睡。   她等着魏沈骏开始小声地打呼了才又爬起来,伸过头小心地看他,看到他眉头紧紧皱着,抱着膝盖靠着床边卷成一团,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   用指头把他紧锁的眉头揉开,又小心地把他的腿拉直了些,接着把他的人往床里边儿拉了拉。   这么高这个大一个男生,睡个觉怎么姿势小气巴拉的。   她靠着床头想事情,想一会儿,低头看一眼魏沈骏,再接着想一会儿。   天亮醒来,两人收拾好自己下楼去退房。   “零四三查房。”前台问他们有没有使用房间内的收费用品,苍夏尴尬地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魏沈骏状态还挺好的,过马路还跟之前一样要牵她手,她挣扎了一下又放弃了。   想想她都把魏沈骏给睡了,还让人吃了药,就是冲着人道主义精神这会儿也不好直接抽开手。   结果魏沈骏还真就拉着她的手不放了,一直拉着她在学校里头转悠。   一会儿去又说要去图书馆借书,一会儿去书店买个杂志,一会儿要去综合楼上买个早点,再一会儿去超市买水。   全程拉手。   很不巧,去超市的路上碰见了魏沈骏的同学,虽然苍夏不认识,但他们跟魏沈骏打完招呼又跟她打招呼,她也就只能尬笑着招呼回去。   “骏哥跟女朋友挺甜蜜的啊,手拉这么紧,大早上的秀恩爱,真是够了,我们单身狗好酸啊。”魏沈骏同学揶揄地笑道,仿佛一点儿都不知道他们之前激烈的分手大战。   另一个同学也看着他俩笑,跟着说酸。   完事儿两人走了,苍夏问:“他俩不是你们系的吧?”   “拿什么水,拿‘这个好喝’吧。”魏沈骏拿了一瓶C'est bon去结账了,掏手机的时候把苍夏的手松开了几秒,刷完二维码回答她,“是我们系的。”   说着眼睛瞟过来找她的手,见她已经把俩手揣兜里了,就没再拉了,转头下楼。   “你们系的难道不知道咱俩分手了吗?”苍夏追过去问他。   魏沈骏瞥了她一眼,哂笑道:“咱俩是谁啊,你当是石印松呢,大人物,谁都关注。”   苍夏可烦他这德性,想想刚刚还不忍心抽手让他拉了半天,真是白起的善心。   就魏沈骏之前闹腾那劲儿,又是要钱又是翻旧账的,把账本儿都贴她们宿舍楼来了,就缺个喇叭帮他宣传一下分手事宜,来个普天同庆。   不想则罢,想到这儿她就来气。   睡了又怎么样,睡的是个渣,况且又不是她要把避孕套取了的,还不是他自己作死,干她什么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不主动扑过来投怀送抱,她还能去强|奸他不成?   这样想着,又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个从这张臭嘴里蹦出来的烂话,顿时对魏沈骏升起来的一点点愧疚又没了许多。   两人买完东西回宿舍的时候,魏沈骏要送她去楼下。   她硬梆梆地说不用,魏沈骏就没送她,转头就走了,可是个利落。   完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魏沈骏给打发了,全程除了拉她手拉了会儿,别的什么都没干,既没说让她负责的话,也没提复合的事儿,更没有拿着个作为要挟强迫她干个什么。   简直识大体得不像姓魏的。   姓魏的是谁?那可是忘回他短信都能跟她冷战三天的人。   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就悄无声息地走了?怎么看都不是他的作风。   苍夏皱眉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回了宿舍。   上楼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所有的说辞,包括怎么解释她跟魏沈骏现在的关系,结果没想到,回去以后竟然没人问这事儿。   就算是习茜,也当她前两天没回宿舍的事儿不存在,跟她说的都是些别的有的没的。   潘雨跟她聊了聊工作,说三方协议都已经签了,下学期就可以去实习了。看得出来潘雨还想问问她为什么把工作也推了,但是最后也没问。   费潞潞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一点儿没有大三下的焦躁感,在那儿跟人一边语一边玩求生枪战游戏,不时笑得哈哈哈的。   苍夏刚开始挺不自在的,总觉得宿舍同学是不是会说她不洁身自好,出去跟人睡,心里还挺在意的,结果一直都没人搭理她,到最后她也就放松了。   工作撂了,这段时间除了上上课学学习,也就没什么事了。   石印松没再给她发消息,也没再联系她,想必是因为她不领情生气了,或者……是因为别的。   她没有仔细去想,也不太愿意想。   不止是石印松没联系她,魏沈骏从那天宾馆回来以后,也没再联系过她。   不同于之前分手后时不时地折腾,动不动在她面前以各种方式刷个脸,这回他连脸都不刷了,直接从她面前消失。   吃饭碰不上,走路碰不上,上课碰不上,兼职也碰不上。   是了,学校那么大,哪儿那么容易碰上呢?   魏沈骏消失的第一天,她多学了三个小时,感觉良好。   第二天,感觉优秀。她出去跑了两圈步,体育馆打了一个小时乒乓球,没在篮球场看见魏沈骏,心情放松了。   第三天,她上了一天课,查了一下剩下会来学校校招的公司信息,忙到深夜才睡觉。   第一周,她难得跟舍友一起出去聚了个餐,平时她都是跟魏沈骏在一起,一整年都没怎么跟舍友一起聚过了,所以她挺高兴的。   这天又是习茜生日,她没钱送生日礼物不说,还被请了一顿大餐,晚上KTV通宵唱歌,她喝了些酒醉了,趴在沙发上睡。   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她似乎听见潘雨在跟费潞潞说着什么,仔细一听,是在说:“你觉不觉得苍夏挺渣的,都跟人分手了还出去把人睡了,这边儿睡了人,那边儿还把石印松吊着不放,让人家给她走了后门,结果又把工作给拒了涮了人家,我真挺无语的。”   费潞潞在旁边笑:“那也是人家本事,有本事你也吊两个呗。”   潘雨不屑道:“我是靠本事上的,才不是她呢,靠男人吃软饭。”   这时习茜进来了,说她俩:“你俩少说点闲话能行吗?万一她听见了?”   费潞潞帮腔道:“她都睡得打呼了能听见什么,放心,再说了,潘雨也没说错什么,她听见了也无所谓。”   习茜不大高兴:“这还没毕业呢,你能不能行了?人家又没惹到你头上,关你什么事啊?”   费潞潞越不让说她越说:“是不关我事儿,我就看不惯,说说还不行吗?你说她吧,跟男人谈了一年对象就让男人掏了一年的钱,账本儿之前可都挂到宿舍楼了,你也看见了,可不是我瞎编,你说这种事换哪个女的能这么干?难道你能?就算她现在把钱还回去了,那又怎么样,既然有钱,那为什么之前要那样……说实话我因为这事儿对她挺看不惯的,尤其是这回,还把人魏沈骏给那样了,分了手还跟人……你说她有什么责任心啊,你觉得有?”   习茜:“你行了,少说两句,一阵儿给人吵醒了”。   费潞潞说:“行,你让我们不开这腔我们就不开这腔,给你面子,反正也不关我事儿,她爱睡谁睡谁,爱吊谁吊谁,愿者上钩呗。”   习茜不接茬,直接开大音量开始唱歌。   苍夏闭着眼睛装睡,呼打得更响了。   第二天起来,大家又在一起有说有笑,买了吃的喝的还是给她分。   第二周,她开始不怎么在宿舍待了,天天去图书馆看书学习,既然工作暂时没着落,那就集中精力复习考级的事儿,她准备考个翻译资格证,到时候就算真工作也能用上。   每天一个人早早出门,待到闭馆再回宿舍,跟舍友们嘻嘻哈哈吹几句闲话就洗漱睡觉。   只是头挨着枕头的时候,有时候会忽然想起来魏沈骏,然后把手机拿出来翻开微信,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好友申请。   魏沈骏换了新手机,那天分开的时候她依然没有要他的手机号。   第二十天,临近期末,出问题了。   她在体育馆锻炼的时候,从别人的口里听到了魏沈骏的名字。   “魏沈骏怎么回事,说好的要参加下周级里篮球赛呢,怎么突然不来了?”   “他说他最近身体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了,昨天我不还看他跟人操场上打球呢吗?我看你不也一起的吗?”   “……不清楚。”   “我看你挺清楚的,说说,怎么回事?他不来能行吗?他可是咱们队大前锋,缺了他怎么打啊?”   “呃……”   苍夏正在篮球架子后头理袜子收拾书包,听到这些话后愣了愣,稍稍回头瞥过去,看到篮球架下不远处站着两个脸挺熟的人,确实应该是平时跟魏沈骏经常打球的,不然她不会眼熟。   问问题那个人头发长点儿穿的正常T恤牛仔,另一个穿着红球衣。   红球衣那个显然是不想说这个事儿,但旁边那个长头发的一直问,被问得没办法,只好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了你别跟别人说啊,这事儿说出去不太好。”   “你说,我保证不说出去。”   两个人朝着篮球架这边走过来,苍夏连忙把头上的棒球帽往低拉了拉,怕被认出来。   “听说好像是药吃得不太对了,他这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太舒服,昨天看他状态不错了才拉他一起打球的,但是打了一会儿他就吐了,也没打完。”   苍夏手紧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怎么了啊?吃什么药了?”   “好像……嗯……好像是避孕药吧。”   “避孕……!”   “嘘!”   苍夏一下子爬起来,心砰砰地跳。   红球衣那个继续说:“那东西本来就有副作用,只不过分人,有的人副作用大,有的人副作用小,魏沈骏就挺倒霉的,副作用都半个多月了还没消,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   “这也……他女朋友可真够渣的。”   苍夏无措地站在原地,像之前在KTV一样,接受着他人的背后指责。   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换了性别以后,她好像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渣女。   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地响了一声,她一惊,连忙拿起来看。这中间连五秒都没有,电话就已经挂了。   未接来电上有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知道是谁的。 第二十五章   “啊……”   “啊……”   “啊……”   计算机系某男寝内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直被这一个“啊”字填充着每一寸空气。每一个“啊”的调调都不同,高高低低再低低高高,起起伏伏再伏伏起起。   廖威在下边儿做期末的课件整理,被魏沈骏吵得半天就集中不起来精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能闭嘴吗?再叫下去旁边寝又要来问咱们是不是在搞什么……苟且的事情。”   魏沈骏长长地哼哼了一声,说:“做|爱。”   廖威简直就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魏沈骏这种厚脸皮的男生,虽然纠正了三年还没纠正过来,但他依然没有放弃这个奇葩舍友:“男孩子家家的说话能不能稍微含蓄点儿?别这么……耿直行吗?”   他还斟酌了一下用词,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跟这个不要脸的舍友成为一丘之貉。   “啊……我只是纠正你,做|爱不是什么苟且的事情,而是……”一根指头从床帘里伸出来摆了摆,声音又轻又暧昧,“一件美好又舒服的事情。”   廖威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躺着吆喝也是美好又舒服的后果咯?”   “现在吆喝跟做|爱又没关系,跟吃药有关系。”魏沈骏在廖威面前并不避讳自己吃过药的事情,廖威早就知道了,不仅他知道了,知道的人可能还不少。   听到“吃药”,廖威闭嘴不跟他杠了,沉默了几秒就转移话题开始说别的。   其实这事儿也怪魏沈骏自己不小心,上回吃完药他把剩下的药拿回了学校,把里边儿的药拿出来放到衣柜里藏好后,盒子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给来宿舍串门的同学不小心看到了。   人家当时没说什么,他也没解释什么,但没多久,全层宿舍就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吃过避孕药的事了,当面说他的没有,但背地里说他的连他自己都听到过。   这谁有办法,他也气,但是气又能怎么样?   换了以前,如果他听到有人背后嚼他舌根,估计他上去就跟人打上了,但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干,除非他想让他“跟人上床不做措施过后还吃避孕药”这事儿再闹大点儿,传上个十万八千里。   他没这脸。   【老子都欲擒故纵快一个月了,都不来找老子,苍夏你真有种啊。】   【就算不知道电话号码我也给你打过去了,结果电话也不回,太有种了。】   【真是最毒妇人心。】   【老子初夜都给你了,你竟然没半点心软。】   【疯狂抽耳光jpg.】   魏沈骏一边跟廖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唠,一边使劲儿对着苍夏的微信里发消息。   虽然他被拉黑了,但是他还是能发,只不过发过去对方拒绝接收了而已。   这倒更让他放肆了,以前不敢说的话都在里头肆意发,骂苍夏“负心女”啦,抱怨啦,诉苦啦,说废话倒垃圾啦,什么都发。   当树洞发。   说实话,比当初跟苍夏一起搞对象的时候发得还多,毕竟说骚话的感觉比装正经聊有逼格的天要来得轻松。   【苍夏你老妹儿还怪大的,跟当初我的不相上下啊,可惜你没机会体验我的兄弟绝活了,为你默哀。】   【不过真的干起来没爽的,老子不会跟你干二回了。】   【以前看黄|片的时候,看到女|优挺爽的,我还当是真的,还觉得男的累女的躺着就舒服了,现在一看,女|优演技真好。】   【跟廖威吹牛逼还说美妙又舒服,让我想起了以前某个湾湾女主持说的,女人啊,大部分跟男人上床都是假装高|潮的,当初还不信邪,现在信了,跟你,老子装得太累了(点烟jpg.)。】   【避孕药副作用太大了,我这个月吃不下去饭,瘦得腹肌都要出来了,可惜你摸不着。】   【夏夏啊……】   魏沈骏唠唠叨叨地发了许多无法接收的信息过去,忽然,有人敲门,吓了他一跳。   “进!”廖威喊。   进来的是同系篮球队的人,叫张玺,也就是之前苍夏在体育馆看到的那个头发长点的男生。   “骏哥在吗?”   “在呢。”廖威冲床上封闭的床帘里喊了一声,“起来接客!”   魏沈骏不想起,还是起来了,拉开床帘问:“什么事啊张玺?”   张玺挠挠脑袋:“那个,赵旗让我过来问你,那个……你真不打级里篮球赛了吗?”   他口里的赵旗就是那个红球衣的,是球队的控球后卫,也是系篮球队的核心人物之一,算是组织者,也是校队里的一员,打球很厉害,人也不错。   “我不想去了,最近状态不太好。”   这球赛魏沈骏是不打算打了,前两天也给赵旗说了这事儿,他最近状态时好时坏,胃口不好还容易犯困,吃得不合适就反胃,睡不好头就晕,可以说避孕药的副作用在他身上来了个全面爆发,弄得他心情也不怎么好。   本来他也没多喜欢打篮球,以前打还是因为苍夏以前喜欢看,现在苍夏不看他也没劲儿,就懒得参加这些虚头巴脑的活动。   “真不去了啊?”张玺又问了他一遍。   “怎么了?”魏沈骏看他表情有些犹豫,问他,“你们是不是找不上人了?”   这段时间好多人忙着找工作找实习考研,估计没几人管这篮球赛的事儿。   张玺挠挠头又摸摸鼻子,踢了踢脚又抓了抓脸,小动作可多,一看就知道他还有后话。   “也不是,就是那人吧……嗯……骏哥……你也知道咱们系虽然男生多,但是打球打得好的就那么几个,你大前锋的位置有多重要你也知道,能替上你的也……”   “直说吧,找上谁了?”魏沈骏打断他,看他那为难的样子,心里暗暗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沉默了几秒后,他听见张玺小心翼翼地说:“石印松说他能打。”   魏沈骏:“……”   妈的。   *   石印松接到赵旗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给苍夏编辑短信,想邀请苍夏来看他下周的篮球赛。   “嗯……你是说……哦,魏沈骏又想打了。”   “没关系,那就让他打吧。”   “没事,让他打,他本来就经常跟你们一起打,默契应该挺好的,让他来更好点。”   石印松说这话的同时,生生把桌上的一根塑料的自动铅笔给掰断了,但语气还挺正常的:“不要紧,这不是什么大事,嗯,嗯,可以一起吃个饭,行,回头约。”   挂完电话,他把手里的塑料铅笔扔到垃圾桶里,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舍友也听到他的电话了,问他:“怎么,魏沈骏又要打比赛啦?”   他点点头。   舍友说:“他是不是故意跟你作对啊?他那样子,能打什么啊,前两天我们一起打,他打着打着不就吐去了吗?就那样还让他打,赵旗脑子坏了吧,你水平又不比他差。”   石印松没说话,坐着好半天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他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冲动了。   他住在走廊这一侧,魏沈骏住在另一侧,真要打架就是出门走几步的事情,但他不能这样做。如果真的打了人,苍夏会更为难,也会更讨厌他。   上次已经打了一次架,苍夏没说他,这回不可以再那样。   不可以。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的手捏得青筋都起来了。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忽然,他睁开了眼。   他想通了。   魏沈骏吃避孕药起了副作用的事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想必这件事苍夏也是知道的。   那么在已经发生关系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没有复合,至少以他现在知道的情况来说,两人还是分手的状态,那么,他们俩的关系可想而知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而且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的问题。   之前他不想趁人之危,但现在不是了。   魏沈骏既然用这样的方式企图去留住苍夏,同时向他示威,那他为什么不接这个招呢?   他有那个气魄在嫉妒得快失控的情况下,依旧公平地对待情敌,让魏沈骏留在他家的公司里工作,同时给他与其他人平等的待遇,那他就同样也有那个胆量去跟魏沈骏站在同一平台上公平竞争。   就算不公平。   他,也要争。   不仅要争,还要好好地争。   他给赵旗回了电话:“……嗯是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我能做替补吗……嗯……我不介意。”   对面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跟他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吗?”   他笑了一下:“对,我确定,你没听错,我想给魏沈骏……做替补。”   *   从昨天开始到今天晚上,苍夏一直在心里挂着之前那个陌生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一种直觉,她觉得这个号码是魏沈骏的。魏沈骏的手机号码换了,但她的没有。   大半个月没联系,又听闻了魏沈骏的身体问题,她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想打电话吧,又不知道这一个电话打过去之后要怎么办,难道就问一问情况,然后就挂了?   也太渣了。   如果不打的话,那更渣。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给魏沈骏发条信息,约出来看看他到底情况怎么样。   总算鼓起勇气把那个陌生号码翻出来,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晚上我去田径场散步,你出来吗?】   没两秒,那边就回了信息。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你谁啊?】   苍夏:“……”这人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她郁闷得把手机往床边上一扔,不准备出去了。   这时手机又震了两下。   拿起来看。   【下楼了。】 第二十六章   以前苍夏跟魏沈骏还没闹翻的时候,田径场是他们最经常的约会地点。既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长时间待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也不花钱。   苍夏到田径场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单杠旁边的石台阶上,正在跟女生说话的魏沈骏。   他身边不止一个女生,有四五个。   看样子又是被花痴围住了。   跟他那糟糕的个性和三观不同的是,魏沈骏本人形象非常优越,天生个高腿长,五官基本是照着整形标准长的,整张脸有棱有角,三百六十五度随便拍照都没有死穴,不戴帽子的时候向来都是人群视线焦点。   曾经大一的时候,因为他那张脸,加上他平时在外面习惯性装逼少言寡语、走路晃来晃去的痞子风格,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哪儿来的痞系高富帅,追求者甚众。   就连苍夏,虽然因为军训的事对他心底不屑一顾,也依然没少拿余光瞟他。   如果说石印松的帅是那种自带冷感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处风景,魏沈骏就不是了,他完全就是自家的精美后花园。   好看是好看,但没气质没距离,就算是私人的,主人不厉害的话,别人也有胆子过来瞅瞅。   “学长,你就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嘛,我保证不随便骚扰你好不好?”一个女生说。   旁边的女生倒没有要联系方式的,但她们都在起哄。   “学长你就给我呗,我什么也不干,就当你朋友圈里安安静静地舔狗好咩。”那女生笑嘻嘻地开玩笑,还撒娇。   “学长你就给她嘛。”   “就是,都求你半天了,你说你等女朋友,但你女朋友也没有来呀。”另一个女生说。   “就是,分明是借口嘛。”   魏沈骏被烦得不行,早想翻脸,但想着是一堆小女生,也没好意思给脸色,无奈道:“你们是不是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过来的?”   女生们嘻嘻哈哈地说“学长你怎么知道”。   魏沈骏东看西看,想看看苍夏在哪里,但这群女生一直在旁边干扰他,他没办法想拨开人群走出来,却不想那个要微信的干脆直接把他胳膊抱住了。   抱住不说,胸还在他胳膊上蹭。   他一下给恶心坏了,下意识地把人推了一把,然后撸了撸胳膊。   现在这些女生,怎么一点儿不矜持。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要微信的女生被推了个踉跄,一下子变了脸,声音都尖了几分,“不给就不给,推人干什么,我缺你那个微信吗?”   “不缺你就离我远点,别把胸往我身上蹭!”魏沈骏哂笑一声,绕着她要走,却被她拉住了。   “谁蹭你了?你好好说?”   魏沈骏把她胳膊甩开,又推了她一把,冷声道:“我跟你说离我远点,别动我,蹭没蹭你自己心里清楚,最好离我远点,免得一会儿又说我吃你豆腐。”   “哈?”   许是被推了两把,又给当着朋友面被人扫了面子,刚刚还撒娇卖萌的女生忽然换了一张面孔,不让拉非拉,上去强硬地把魏沈骏拽住,张口就骂:“我操|你爹,不就长得帅一点,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你微信是给你脸好吗?假清高什么呀,还不是被人该睡的睡该操的操的货色,你他妈有多高贵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长得好点儿的早八百年不知道被人搞了多少回了……”   魏沈骏长这么大,从小都是女生堆里的月亮太阳,走哪儿享受的都是高级VIP待遇,哪儿被人这么骂过。   他被骂得一愣,还没来得分析这骂的内容,忽然,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暴力地把他跟那个女生分开。   “啪!”   一个巴掌清脆而响亮地甩到了这女生脸上。   他定睛一看,是苍夏:“夏夏……”   苍夏没理他,一把拽住那女生的长辫子,将人从他的身边扯开,她气在头上下手也挺重,把那女生拽得“哇哇”叫,扯到一边儿后,将人狠狠一推,给搡倒在地上了。   那女生“哇”地一声就哭了,边哭边吆喝:“打人了打人了!”   这一吆喝就把旁边不少人给吆喝过来了。刚刚跟她一起的那几个女生也围了过来,冲她嚷嚷:“你干什么啊!怎么打人啊?”   苍夏根本不管那几个女生,只指着那个被她扯得披头散发哇哇哭的女生冷冷道:“你再骂一遍试试?”   魏沈骏被苍夏这个火爆出场给吓着了,连忙过去拉她:“夏夏,别……”   那女生当真,张嘴作势要骂,又被苍夏甩了一耳光。   苍夏揪着她头发说:“骂。”   女生泪眼朦胧,不骂了。   苍夏又给了她一巴掌,拔高声音:“骂啊!”   女生被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谁都没想到平静的操场上会突然出现打架事件,而且还是女生打架事件,不少过来围观的。   那女生的几个朋友给吓傻了,这会儿回过神来过来拉架,依然是那句老话:“你怎么打人啊?”   苍夏也不怯她们,她从小家里散养,跟她爸打了挺多年军体拳,不说什么打架章法,但光从力气来说,一般女生也比不了她。   “为什么打她,你们心里没数?”苍夏一把甩开那几个女生的手和胳膊,把旁边的魏沈骏扯过来,说,“这是我男朋友,你们说我为什么打她?”   这几个女生一时卡壳。   她们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同伴为什么挨打?   这能不挨打吗?搭讪人家男朋友不成还辱骂人家男朋友,这换了任何人都忍不了。   到底这世上是欺软怕硬的多,苍夏作风够狠够硬,她们就软了,支支吾吾道:“那、那也不能打人啊?”   “就是,有话好好说嘛,打人干什么?”   被打的女生在地上呜呜地哭。   旁边许多不明事情缘由的人也帮腔,帮腔的还是男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苍夏气笑了,说:“她骂你们男的平时看起来清高,但还不是被人该睡的睡该操的操,有女生搭讪不给联系方式就是假清高,长得好就是早被人操了不知道多少回的……”   话没说完,人群就哄闹了起来。   “我他妈还有这种女人啊,卧槽了真是恶心……”   “这打得不冤,我都想上去扇两巴掌了。”   “把她脸拍下来,明天放到论坛里让人参观参观这傻逼女的……”   “这都9012了,怎么还有人说这种话啊,简直了,看看这就是你们女人,什么啊真是。”   “我们女人又不都那样,说我干嘛呀?”   一时间,打架现场变成了那个女生的审判场。   苍夏看那些人在掏手机拍照了,不愿意在这里停留,转头拉着魏沈骏就挤走了,一路拉着他快步走到了拿手机都拍不着的光线昏暗的地方,从后门绕出了田径场,往校园环路走去。   一路上苍夏走得极快,气冲冲的,显然是没从刚刚的愤怒情景中恢复过来。   魏沈骏被她拉着走,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低下眼看看他们俩紧紧交握的手。   一直走到几乎看不见人也没什么灯火的西环路苍夏才停下,丢开他的手。   西环路边上是一片湖,之前的之前,苍夏在这里打过魏沈骏两耳光。   停下后苍夏也没有转过身,背对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夏夏。”他喊了一声。   苍夏半晌才“嗯”了一声,听着声音有些消沉。   魏沈骏走到她正面去,这里的灯很昏暗,勉强只能看清她表情不太好,他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苍夏抿了抿嘴,点点头,过了会儿,反问他:“你呢?”   他?   “还行吧。”他也不知道苍夏问的是哪个好,胡乱点点头,随口道。   快一个月没见,这忽然见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要跟苍夏说什么。平时有想说的就在微信里说了,虽然苍夏看不见,但也算说了。   骚话烂话垃圾话每天都要在那个有去无回的对话框里倒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所以这正该说话的时候,他反而没话了。   他不说话,苍夏也没话,两人面面相觑。   挺尴尬的。   还忽然有点莫名紧张。   呸。   紧张什么,又不是他要出来的,是苍夏叫他出来的,他这可不算倒贴。   他抓了抓裤子,给自己做了做思想工作端起架子问:“你叫我出来干嘛?”   苍夏低头在路牙子上蹭了蹭脚:“不干嘛,就问问你最近怎么样……没别的了。”   就这样?   大半个月没见晚上把人约出来就这个?   刚刚还怒发冲冠为蓝颜,说他是她男朋友,手拉手的走了这么一截路,这转头就……没别的了?   啧,这人简直了。   没听到想听的话的魏沈骏不大高兴地“哦”了一声,语气凉了:“那你放心,我好得很。”   苍夏偏过头:“真的?”   魏沈骏“嗤”地笑了下,感觉自己要生气了:“这还能有假,我可好了,吃嘛嘛香一睡睡到天亮,身体也好得很,下周还要去打级里的篮球赛,你说我好不好?”   “篮球赛?”苍夏疑惑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不参加了吗?”   魏沈骏纳了闷儿了:“不是,你从哪儿听的我不参加了?”   苍夏语塞:“我……”   她哪儿能说是听他们篮球队的人说的,不仅听见他不参加,还听见他这段时间因为避孕药的缘故身体不舒服。   她没说这个,反问他:“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吃药的副作用大吗?”   魏沈骏问她:“你关心我呢?”   苍夏说:“我只是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有时候会吐……早知道这个药会有这么大的副作用,当初就不应该买这种,应该买另外那种每天吃的,那个药的副作用就不大,对身体也没有那么大的伤害……”   听到这里,魏沈骏总觉得哪里不对。   “吃别的药会好点,然后呢?”   苍夏还没意识到他思路已经拐跑了,继续说:“咱们买的那个药不能每天吃,吃一次就够了,上回没跟你说清楚,你是不是每天都吃了……”   魏沈骏打断她:“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苍夏愣了愣:“就是……那个药吃一次就能够避孕了,吃多了会对身体……”   魏沈骏明白了。这女人不是来关心他的,而是来关心他有没有吃好避孕药成功避孕的。   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瞬间他就火上头了,哂笑道:“哦,原来是来检查我的药吃没吃好,有没有让你喜当妈,对吗?”   苍夏懵了一下,然后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从哪儿听到我又吐又不舒服的?石印松那儿吗?”   莫名其妙又扯到石印松,苍夏无奈了:“不是他,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哪儿出问题了,如果身体不舒服,咱们早点去医院看看,免得……”   “免得真怀上了?”魏沈骏边气边笑,打断她,“真怀上了又怎么样,去医院打掉吗?做人流?”   “魏沈骏,我不是那个……”   “我操他妈的!”魏沈骏忽然一脚踢到旁边柳树上,接着又踢了好几脚,连着骂了好几声“操”,骂着骂着又自嘲地笑,“可真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流产这个词还能从我嘴里说出来,这事儿还能发生在我身上,是不是挺搞笑的,避孕,打胎,人流,假清高的货色……可真是没想到,你是不是觉得挺好笑的?”   苍夏被他忽然爆发的怒气搞得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刚刚哪里说错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让你去……我的意思不是那个,你别乱想。”   她半天说不出“人流”这个词。   这个词曾经对于她来说,算得上是一个贬义词了。一般这种词用在某个女生的身上,便意味着这个女生不洁身自好,失去了纯洁,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污点。   “我乱想,呵,不是?不是你找我问这个干什么?都分手了,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魏沈骏怒笑着问。   苍夏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她都没想明白自己是哪一句点着了他,只觉得他这气来得太过突然。   这的怒气来得挺突然的,但想想,也不突然。   变性至今,魏沈骏从来没有发泄过自己的情绪。   无论是刚变性时的无措慌张,还是每一次面对陌生的身体时的羞耻窘迫,亦或是跟石印松较劲时的嫉妒愤怒,甚至是被苍夏连甩两个耳光,用憎恨的眼神盯着时的失落难过,以及鼓起勇气跟苍夏发生关系后依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时的羞愤和后悔……他,都没有在苍夏面前表现出来过。   他觉得他是个男人,就算变了性,他也是个男人。   他不愿意让苍夏看轻他,看笑话,也不愿意让自己丢那么多的人。   可是他越不想丢人,就越丢人,还丢得到处都是。丢到现在,竟然从自己的嘴里听到了“人流”两个字。   “是不是觉得我挺好笑的?活该对吧?当初跟你说了那种话,然后转头我就变成了女的主动爬你的床给你操了,现在得到了我应有的报应,被人骂轻浮,被人骂倒贴,被人背后说我不洁身自好是个贱|货,你高兴了?解气了?我遭受的这些是我的报应,对吗?”   魏沈骏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他就是有一腔的怒气发不了,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   现在都不用苍夏觉得,他自己就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在苍夏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扔到地上。   “钱你拿去,我是变了性,可我还是个男人。” 第二十七章 (上)   篮球赛当天,赵旗专门过来询问了魏沈骏的状态,让他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魏沈骏一抬手就是一个准准的三分,连个球筐边都没碰上。   “放心吧,没问题。”   赵旗拍拍他的肩,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小声说:“好好打。”   虽说是替补,石印松这一周却也天天来篮球场跟他们一起练球,跟队员们熟悉一下打配合。   说起来是魏沈骏的替补,一起练了几天后,他就成了全队的替补。   石印松不常跟本系的学生一起打球,一般是跟学生会的一些学弟们一起打,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其实不止能打前锋,后卫,中锋,他都能打,不仅能打,还能打得很好。   要不是名单早已经报了上去确定好了,队员之间默契也培养了这么三年,加上魏沈骏跟石印松私下还有龃龉,他们其实都想现在重新换队员了。   可惜了,资源虽好,但不能用。   毕竟比起秀于林的这棵松,魏沈骏跟他们玩的时间更长,也玩得更好,私心来说,他们也是偏魏沈骏一点的。   篮球赛这天,系里大部分人都来看比赛了。   计算机系首先对上的是哲学系,那是个跟计算机系不同,男女比例比较均衡的院系,而且有一个特点,这个系里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大多都是文学读物爱好者,理想主义文艺青年集中地,而文艺青年最普遍的问题,就是体育分数可能不那么高。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系里,却出来了一个跟赵旗一样的强中手。   “王锡然一米九三,实力……我之前跟你们都说过了,他以前是校队里的中锋,全校没有人比他篮板守得更好,几乎没有被替下场过,因为没人能替他。”   赵旗对着那头朝着这边打招呼的王锡然笑了下,继续说,“不过不用害怕,他们队除了他,也没别的人了,其他都是些临时凑来的选手,不管一个人再怎么强,他都只是队伍中的一员,一个人是没办法打团体赛的。”   魏沈骏说:“我以前跟他打过球,他有一个问题。”   张玺把话接过去:“爱骂人。”   赵旗点头:“对,他爱骂人,尤其是喜欢用语言挑衅对手,然后利用这个刺激对方犯规或者让对方失控,当初我们一起打校赛的时候,因为他这个‘本事’得过不少分,但也因为他这个问题,咱们学校篮球队的名声很臭,队里也有挺多人看不上他这做法,所以一度排挤他来着,后来他就自动退队了。”   魏沈骏点评道:“真low。”   另外几人纷纷点头。   石印松本来只是旁听不说话,但刚刚他们说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然后不巧看到那个王锡然对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跟另一个队员说着什么,一边说一遍歪着个嘴笑。   笑得也不好看,很让人不舒服。   他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于是提醒了一嘴:“一会儿万一真的发生那种骂人的情况,记得别被他激怒。”   张玺打中锋,听到这话说:“放心吧,我就当他是放屁。”   魏沈骏看都没看石印松一眼,当他不存在。   最后的热身前,魏沈骏掏出手机看了看,没再看到苍夏发给他的好友请求,也没有接到她今天的未接来电。   抬头看看四周,她人也没有来。   从上一次在湖边吵完架到现在,苍夏每天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但是他不接;每天都会给他发一遍好友请求,但是他也没通过。   一方面他还是在生她的气,另一方面,他那天一通话说完感觉自己很丢人,好像露了怯暴露了弱点一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苍夏应该是知道今天他们篮球赛的,他都在观众群里看到了她们系的一些女生,其中还有苍夏的两个室友。他也知道名字,一个叫费潞潞一个叫潘雨。   今天过来观战的女生挺多的,各个系都有。   先不说球队里有石印松和他,就算是赵旗张玺还有另外两个人,都长得没有差的,计算机系篮球队的颜值水平可是经过全校排名的,毫无疑问的第一名。   那女生多也就不足为奇。   他时不时地朝着苍夏室友那边看一眼,一直看到了准备上场也没看到苍夏她人。   就这样,时间到了,他们做好准备上了场。双方队员互相鞠躬,然后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球被抛高,哨声响起。   比赛开始!   *   233宿舍里,苍夏窝在床上看书。   习茜出去洗了个苹果回来,给她扔上去了一个,提醒她:“这半个多小时都过去了,还没发现自己的书是拿反的?”   苍夏听到声音,猛地回过神:“什么?”   习茜指了指她手里的书说:“我说你书都一直拿反着,看什么书啊,装都装不像。”   苍夏低头一瞧,可不是吗?   她尴尬得不行,连忙把书倒过来。   “小雨跟潞潞已经去体育馆了,估计这会儿比赛也已经开始了,赶紧收拾收拾过去还来得及看下半场,你去不去?”   “不去。”   “真不去?”习茜把她的手机拿给苍夏看,“她们发消息过来,说魏沈骏打得挺好的,而且……”   苍夏去看她手机,看到上边有一条信息。   “石印松好像也在呢,不过他好像是替补,有可能不上场。”   石印松?   石印松也去了?   像是看明白了苍夏的疑惑,习茜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小雨跟潞潞跑得那么积极?魏沈骏一棵草,石印松一棵草,这两根草就算放到全校范围也算是有名的草了,队里其他几个在计算机系里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扔到咱们系这种没男生的系里,也算是小草,一次性有这么多养眼的对象,不去瞧瞧多划不来?”   说着,她把手机拿过来,往下划了划,将潘雨她们发过来的球队照片以及人山人海的观赛女生照片拿给苍夏看。   “看见没,这有多少人?”   苍夏抿抿嘴,眼睛盯着里头某颗看不着脸的脑袋,但从背影她就认得出来那人是谁。   习茜当然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以来苍夏的变化,有意给她台阶下,道:“反正我是准备去看比赛的,你要不去你就在宿舍里待着,要去你现在就收拾好,咱俩一起下去。”   苍夏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   这几天她主动联系魏沈骏,但却一直被他挂电话,申请加好友也一直没通过,她觉得魏沈骏应该不想见她。   那天被魏沈骏发了火之后她就反省了自己,仔细地把自己说的话挨着想了一遍,设身处地地交换角色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话,后来发现自己说者无心,但若真换了角色,搞不好她这个听者也会有意地领悟错对方的意思。   如果她在魏沈骏的位置,跟魏沈骏上了床,没做措施,然后魏沈骏让她吃避孕药,她吃出了副作用,这时魏沈骏不仅没给她贴心的安慰关心,而是跟她说一些什么“不该吃这种药该吃那种药,这样避孕更安全副作用更小”之类的话……   哎。   角色一换,她就想明白了,也知道魏沈骏突然冒那么大的火是为什么了。   她问习茜:“我是不是真的对魏沈骏挺不好的?”   习茜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下,还真认真地想了想,说:“你们感情的事我不发言,这个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但你既然问了,我就说一点吧。”   “嗯。”   “你有没有注意一件事?”   “什么事?”   习茜说:“作为一个男生来说,魏沈骏对你其实已经很主动了,不管是你们还没分手的时候,还是分了手以后,约吃饭也好,约会也好,还是干什么别的,其实在我们旁观者的眼里,一直都是他主动在找你的,就算是找你吵架来惹你,也是他主动在找你,而你……”   苍夏愣住了。   习茜叹了口气:“我就算没谈过对象,我也知道感情的世界里应该是有来有往的,而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箭头,就算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也不应该,毕竟……人总是会累的。” 第二十七章 (下)   “吁!!!”哨声响起。   哲学系防守犯规,计算机系罚两球。   “魏沈骏,你去罚。”赵旗说。   这半场魏沈骏的状态非常好,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不仅没有出现之前的身体不适,也没有半点疲态,无论是进攻防守还是助攻,都非常地灵敏犀利,如果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石印松是完全可以不用上场的。   魏沈骏点点头,往罚球区走去。   这时王锡然跟他擦肩而过,走过的一瞬间,王锡然对他说:“看来避孕药效果过了?”   魏沈骏一下子停住了,回头看他。   王锡然脸上浮现出笑容,压低声音说:“声名远扬啊魏系草,三箱子卫生巾看来没有用武之地了,孩子都有了,月经马上也要不来了哦。”   “他们在干什么?”张玺一下子皱起了眉。   “糟了。”赵旗一看王锡然那表情,就知道他在干什么好事了,立马扬声喊道,“魏沈骏,该你罚球了!”   魏沈骏捏紧拳头,从王锡然身边走过,去了罚球区站好。   深呼吸。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魏沈骏把球拍了两下,抱进手心里,举球至额头上方,弯肘,手腕发力,推出。   “哗。”正中筐心。   进了。   场边一阵欢呼。   魏沈骏手有些抖,闭上眼再深吸了两口气。睁开眼时,不巧看到了王锡然在跟他隐晦地比动作,他比了一个很下流的动作。   一只手握成圈,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然后将指头插进了圈里。   只比了一下,然后就放下手,冲他恶心地笑。   裁判并没有看到王锡然这个侮辱性的动作,而是做着手势让魏沈骏开始第二次罚球。   魏沈骏捏紧拳头,忍住内心暴戾的情绪,把球再次抱在手心。   石印松在一旁看到了,眉头皱得很紧。他看了眼那边的王锡然,从表情就看得出来,对方是在故意激怒魏沈骏,然后……他成功了。   “哐!”球砸在了篮板上。   没进。   “操!”魏沈骏低骂了一声,朝着王锡然快步走过去,还没走到,外场的石印松忽然喊了他一声,接着赵旗也喊了他一声。   他又忍住气折回来了。   赵旗问他这么回事,他说王锡然骂了他。   “稳住,他骂人是咱们都知道的事,就是为了故意激怒你,别往心里去。”赵旗拍他的肩。   不往心里去,前提是没骂到点子上。   可王锡然显然不是对他的事没了解才来骂的,他不仅了解,还了解得挺多。   之后的比赛中,就像赵旗所担忧的那样,魏沈骏的发挥逐渐失常,好几次抢着球了都投不中,或者球脱手,传球失利,还有一次跟王锡然对上的时候差点走神把球传到了对方球员手里。   王锡然倒不再刺激魏沈骏了,刺激他的换了个人。   那个人魏沈骏不认识,但却在防守他的时候对他说:“你个儿这么高,挨|操的时候体位怎么搞的?”   “吁!!!”   魏沈骏犯规,对方罚球。   罚两球都进了,差一分就追平了他们。   刚开始那会儿他们差着将近十分,短短十分钟过去,就缩成了一分,明明是稳赢的局面,却因为魏沈骏接二连三的失误失了不少分。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中场休息,赵旗过来跟魏沈骏说:“你状态不好,要不换石印松上来?”   魏沈骏道:“我能行。”   赵旗问:“你确定你能行?你现在嘴皮都是白的。”   魏沈骏看不见自己嘴皮的颜色,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的嘴,说:“白的?”   “对,白的,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看你汗也出得厉害,不行就别勉强。”   魏沈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头是挺晕的,胃也确实闷得慌,不知道是给气的还是副作用又来了。   这段时间胃口差,吃不下饭,他今天中午也没吃多少,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这样想着,忽地耳朵里长鸣一声,他眼前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赵旗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   魏沈骏扶着他缓了几秒,缓过来后慢慢走到凳子边上,石印松不言不语地起来给他让座儿。   他双手捂着头闭了会儿眼睛,满脑子都是之前对面队里的人骂他的话。他知道他的心态已经崩了,不能再打下去了。   他抬起头跟石印松说:“你去打吧。”   石印松没听清:“什么?”   魏沈骏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去打,我打不了了。”   本来赵旗还以为换谁都不可能把魏沈骏给换下去,也没想让石印松真的给魏沈骏做替补,却不想最后提出来换的人竟然是魏沈骏本人。   而且,语气相当地平静,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跟石印松两人有大过节。   石印松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上了。   下半场开始后,魏沈骏看了几分钟比赛,看到石印松打得非常好,上手就得了三分以后,起身从赛场出去了。   出去的一路上他将观众挨着扫了一眼,没扫见想扫的人。   之后,他去了体育馆的卫生间。   然后在卫生间里待了差不多整整下半场,在里头将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个精光,吐到没劲了然后坐在厕所外洗手台旁闭着眼睛休息。   吐完有些虚,困倦袭来,他几乎是趴在双膝上睡着了。   等他被打扫卫生的大叔叫醒时,下半场比赛几乎都要结束了。   他连忙起身进到场馆里头去,等他挤到刚刚能看清比赛的地方时,最后一个球被投进了篮筐。   那个球是石印松投的,标准的远投三分。   至此,计算机系比哲学系高出八分,计算机系获胜,获得全胜。   场馆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同时,零零星星的“石印松”被喊了起来,喊着喊着,就喊得整馆都是了。   齐刷刷的。   “石印松!石印松!石印松!石印松!”   他不知道石印松在后半场打出了怎样精彩的比赛,以至于现在的欢呼场面这样的壮大,但他知道,石印松应当确实打得比他好。   他看到赵旗在拍石印松的肩膀,看到张玺在跟石印松拥抱,看到另外两个队友在对石印松比大拇指。   还有……他还看到了苍夏。   苍夏和她的舍友,就在他们队休息区的不远处站着。   石印松跟队友们一一拥抱后,朝着苍夏走去,也不知道他对苍夏说了什么,他看到苍夏嘴也动了动跟他说话,然后。   然后。   他看到石印松笑了,露牙那种笑。   “啊啊啊啊啊啊!!!石印松笑了!!!”   “天呐!赶快拍照!”   “我大学三年都没见过石印松笑,现在竟然见到了!”   “石印松果然是喜欢那个女生的吗?笑成这样,嫉妒死了,对了,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忘了,好像姓苍吧,就是前边儿下场那个魏沈骏的女朋友,不对,前女友,他们分手了。”   “我他妈……怎么还有这么好运的女生啊,简直就是玛丽苏小说女主嘛,前男友那么帅,现在还被石印松看上,我天,酸了酸了。”   “我也,十个柠檬都没我酸。”   魏沈骏在人群外头看着听着,站了一会儿,将目光从那个短发女生的身上挪走,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那个短发女生眼睛转来转去地找人,在找谁不言而喻。   “那个,我想问一下,魏沈骏呢?”苍夏小声问赵旗。   赵旗也不知道,问其他人。   其他人都在场上,也不清楚。   这时有看见的旁观者,说魏沈骏好像是去厕所了。   “谢谢。”苍夏准备去厕所外头看看有没有人。   正准备走,石印松喊了她一声:“夏夏。”   苍夏听到“夏夏”两个字下意识地回头,回头看见是石印松神情中的尴尬谁都看得清楚。   石印松说:“谢谢你来看比赛。”   她随便“嗯”了一声,夸他打得好,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   魏沈骏没直接回宿舍,在外头溜达了很久。   一会儿去综合楼转转,一会儿去超市看看,又一会儿去食堂买点填肚子的吃的。吃完饭,已经是六点左右了,他去了环路遛食。   一遛就遛到了八点,天黑了。   期间苍夏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都没看也没接。他现在不想跟苍夏说话。   他在那天跟苍夏吵架的湖边坐着,给他爸、他妈、他二姐挨个儿打电话。   他妈还记恨上回跟他吵架的时候他挂她电话的事儿,接到电话也挂他。打了三遍,挂了他三遍。   第四遍通了,说了没两句,就听他妈说:“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哄人高兴呢,你呢,白眼狼一个,除了气人还会干什么?养女防老,我没指望你给我养老,你以后也别指望我,咱们各靠各,你脾气大本事高,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多厉害。”   挂了。   他给他爸打电话,他爸就在他妈身边,电话刚接通就给他妈挂了。   过了一两分钟他爸把电话打过来,跟他说:“男人家,还是要温柔点,你跟你骂顶什么啊,以后你难道还要跟你女朋友顶?这么强势哪个女人家会喜欢?你妈说你的也不是没道理,该改就改,你看你这个脾气……”   他给他爸挂了。   之后是给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二姐打电话,二姐前不久生了个儿子,大喜事儿一件。   电话打过去,结果没说几句,就听到电话那头的二姐不耐烦地冲另一个人喊:“老公,我袜子你洗了放哪儿了?”   “衣柜里还能在哪?你把你吃了的那个碗收了能行吗?”   “你收拾呗。”   “我还要哄娃娃睡觉呢!”   他二姐说:“那你哄好了再来收嘛。”   魏沈骏把电话挂了,给他二姐发了条信息:【我有点事,先挂了。】   最后剩了个大姐,由于年龄差挺多,从小关系也不太好,他不爱给他大姐打电话。   但这会儿没得人打了,就将就着打了一个。   接电话的是他的侄女儿:“小舅舅晚上好。”   魏沈骏跟侄女儿聊了一会儿,聊到开心的时候,电话被他大姐拿走了,他大姐问他:“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事儿了?”   魏沈骏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我挺好的。”   大姐说:“哄谁呢,好你能给我打电话?是不是爸妈又说你了?”   “没,不是。”   “他们都是老古董了,你别听他们的。”大姐像是知道爸妈说了他什么,道,“你好好地读书,多学点儿东西,什么事儿都别想,你要看不惯他们,等你工作以后,好好找个工作,离他们远点儿,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他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那封建思想你要真听进去了,能害你一辈子。”   魏沈骏点头。   点完发现对面看不见,连忙出声儿:“我知道了,谢谢姐。”   大姐笑道:“谢什么,我就指望你多读点书,姐没读上什么书,遗憾的很,要是能把你供得读出来,也算是心里安慰了,等你学好了,也教教倩倩,她崇拜你的很……”   絮絮叨叨地跟大姐聊了许久,到了十点,他不得不回宿舍时才挂了电话。   世界变了性以后,很多都变了。   熟悉的人变陌生了,陌生的人,却变熟悉了。曾经以为爱他的人,变了个性别而已就不爱他了,曾经以为跟他不亲的人,变了性后,也没有那么亲,但是却也不如他想的那么远。   他实在不明白,只不过是变个性而已,为什么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会变了这么多?   还是说世界其实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是因为性别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到许多东西。   甚至,假装没看见许多东西。   回到自己的宿舍楼下时,他看到了苍夏。   苍夏在等他。   他走到苍夏面前,问她:“其实我一直都没想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这样的人?”   在有其他选择的时候。 第二十八章   “什么?”   苍夏没在赛场看到魏沈骏,打电话没人接,发短信他不回,她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还专门找到廖威的手机号给他打过去问,结果廖威也不知道,说他连宿舍都没回。   所以,苍夏这才等到了魏沈骏的宿舍楼下。   魏沈骏的状态看起来着实不像太好的样子,神情恹恹的,高高一个人跟没骨头似的,站也没个站相,问过一句以后就低下头不说话了,搞得苍夏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回忆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小心地重复:“当初为什么要选你?”   魏沈骏可算是丧到家了,想想表现优秀的石印松,再想想现在爹不疼妈不爱还惨遭前对象白睡的自己,一时觉得自己太可怜了,不想惨上加惨,摆摆手说:“算了,你别说了,不想听了。”   说着他就往宿舍楼里走,苍夏赶快过去抱住了他胳膊:“哎等等!”   抱得太急太紧,胸就给不小心蹭上了。   换以前魏沈骏可喜欢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豆腐,吃完还要偷偷心猿意马偷偷意|淫一番,现在……心猿意马意谁呢?淫上半天最后被入那个的还不是他???   丧了。   失去工具的他真情实感地丧了。   苍夏倒不知道他看起来这么悲伤脑子里却还在满世界拉黄包车,只一心想着刚刚他的问话。有了先前说错话把人惹火了的例子,这回她就谨慎了许多。   挡在门口太惹人注意,她便把魏沈骏拉到另一边楼和楼之间的昏暗小道里。   “你干嘛啊?”魏沈骏丧劲儿还没过,把她手一甩。   苍夏被甩了也不生气,仔细地盯着他脸瞅,看他那颓废的阵仗,问:“你没事吧?”   满脸堵写着“有事”的魏沈骏不说话,站累了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拔野草。   “喂。”苍夏戳了下他。   “别动我。”魏沈骏把她手抖开。   “你刚是不是问我为什么选你?”苍夏又戳了他一下,“当初,是哪个当初啊?当初为什么跟你搞对象的当初?”   魏沈骏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不用回答我。”   苍夏说:“哦,那我偏偏要回答。”   魏沈骏把耳朵捂上:“不听!”   苍夏去拉他的手,拉不开,心说这人真幼稚上天了,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拉了,小声嘟哝:“还不是因为我眼瞎。”   刚把手悄悄松开的魏沈骏:“……”   苍夏:“……你瞪我干嘛?”   魏沈骏简直被她气死了,“唰”得一下站起来,气冲冲地就往宿舍楼那边儿走,走了没两步,一打眼儿看见提着澡框往回走的石印松了。   日。   连退十步退了回来。   后背没长眼,转身的时候把苍夏给撞了,两人本来就站在树坑旁边儿,一个脚踩空,两个跟着一起踩空,人摞着人,眼看就要摔了。   魏沈骏眼睛瞪圆了,下意识地把苍夏给搂进了怀里,手捂着人脑袋。   失重不过一秒,两人一起倒了地,他掉进了树坑里,苍夏掉进了他怀里。   魏沈骏:“………………”   疼得喘不上气了。   苍夏回过神,连忙爬起来看他怎么样,这一看,吓得她呼吸都停了两拍——魏沈骏肩膀上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一块皮都给磨烂了。   没几秒,就开始往外边浸血,看着特别严重。   这下好,大半夜的,苍夏就把人拉着往综合楼去找药,但是这会儿已经十点半了,学校药店也关门了。   医务室也很不巧,今天医务室没有值班医师,她只好先带魏沈骏找了个洗手间冲了一下伤口。   魏沈骏从来都怕疼得不得了,但是又不想在苍夏面前哭,就硬忍着,一个伤口冲下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搞得苍夏以为真的很严重,担心是不是摔伤了骨头。   想来想去,她放不下心,最后准备带魏沈骏去外面的诊所看看。   魏沈骏死活不出去:“都十点半了,出去还回不回来了?宿舍楼十一点关门呢!”   苍夏说:“我带身份证了也带银行卡了,回不来咱俩就开房呗。”   魏沈骏:“……”   这会儿校门口已经没几个人了,他们还拉拉扯扯地往外边儿走,非常幸运地又碰上了健身回来的曹铃铛同学。   曹铃铛就算是个傻子,也早就听闻他俩分分合合的事情了。上回就撞见了两人外出开房,这回又碰上。   不过好像情形跟上回好像有那么点儿不同。   “不去了,有什么啊,就破了点皮。”魏沈骏始终不想出去花冤枉钱。   买药要钱,住宾馆要钱,一晚上出去又不知道要花多少。他之前把卡还给苍夏了,这段时间又没接什么活,现在自己有个屁的钱,浑身上下就只剩个紧巴巴的饭费了。   苍夏不依他,非拉着他出去。   推推搡搡间,连迎面走来的曹铃铛都没看见,越着她就过去了。一边走苍夏还一边说:“身体重要还是钱重要啊,万一真摔出什么毛病你后悔都来不及,赶紧走,别磨叽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啊……”   “我烦还不是为你好啊?”   “啧……”   曹铃铛回过头去看那俩人,挠挠头,心说谣言还是不可信。   这俩人的样子,哪儿像是分了手的?   *   “伤口处理好了,等着结痂就行,这段时间不要做剧烈运动,免得伤口发炎,这个消炎药一次吃两颗,一天两次就行,吃两天,肩肘这儿有些肿,问题也不大,回去用毛巾冷敷肿一下,不放心的话,这个云南白药的喷雾拿去喷一喷,可以消肿。”   药剂师说着给他们拿了药出来。   “不用了,包一下就行了,哪儿那么娇贵呢?”魏沈骏不想花钱。   “好的,谢谢您,一共多少钱?”   苍夏不管魏沈骏在旁边拉她,径自把账给结了,然后提着药拉着人出去。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了,宿舍楼已经关了门。   她拉着魏沈骏去了之前住过的宾馆开房。   “你的身份证呢?”前台问魏沈骏。   “他的没带,一个人不能开吗?”苍夏问。   前台还是上回那个前台,她对这俩人有印象,毕竟魏沈骏长得好。前台犹豫了一下,说:“也不是不能开,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扫一下脸登记一下吧。”   扫完脸登记完,她把门卡给他们。   进了电梯按楼层的时候,苍夏才把门卡拿着看了一眼:“零四三。”   按了四楼。   魏沈骏惊讶道:“这不是咱们上回开的那间房吗?”   苍夏已经记不得了:“是吗?”   怎么不是。   苍夏走到房门面前的时候,就觉得熟悉了,门一开,看到里头的布置就更熟悉了。   床头那个玩具和避孕套都还是原模原样的包装呢!   一时间有些尴尬。   换了鞋坐下后,苍夏问魏沈骏:“你洗澡吗?”   魏沈骏当然想洗,今天还打了球,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要死。但是,他就只穿了身上这件球衣,洗完还不是要穿脏的。   “我就说不该出来,多大点事还要花这么多冤枉钱,我衣服都没有怎么洗啊?洗完出来裸|奔?”   “我去给你买。”说着苍夏就开始穿鞋。   “你哪儿来的钱?”   “我的卡里不是有六千吗,加上这段时间我接了一些翻译活儿,还赚了有一千多。”苍夏把鞋穿好,跟他说,“你先去洗,我等下就回来。”   说着,转头开门就出去了。   魏沈骏看着关上的门愣了好久,才去浴室里冲澡。   水流淅淅沥沥地淋着,为了不弄湿包扎的伤口,他洗得很小心。边洗他边想,想苍夏,想苍夏,还是想苍夏。   想苍夏一路上的紧张担心,想苍夏给他花钱买药,想苍夏听到他不想穿脏衣服转身就出去给他买的背影。   说实话,他跟苍夏在一起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什么都是苍夏花钱。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非要说的话……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以前,他总觉得他是个男人,不管什么事都应该男人顶着男人打冲锋,男人就是那个遮风挡雨的,让臂膀下的女人生活得惬意无担忧,开开心心就成。   所以他就算自己省吃俭用不花钱,也一定会给苍夏买好东西用买好东西吃。一千块的手表,几百块的手链,两三百的口红,他都觉得没什么,觉得应该。但对于自己,他就抠门得不成样子。   说个最可笑的,在跟苍夏在一起之前,他连学校的奶茶店都没进过。   之前跟苍夏闹的时候,贴在苍夏寝室楼门那个账本其实并不是他有意记录的,而仅仅只是他用来记录每一天开支的普通账本。   他跟苍夏不一样,他是很穷的农村家庭出身,这一点他没有告诉过苍夏,苍夏也不知道。   小时候家里穷,过过很拮据的日子。从小家里父母就对于“钱”这个东西看得很重,常常在他耳边念叨“钱来得不容易”、“走一步都要花钱”、“家里穷”等等的话,于是他从小脑子里就有一个概念:钱很重要。   所以从初中在县城住校读书开始,他就养成了记账的习惯,一记就记到了现在。   即使这些年家里的经济状况慢慢好起来了,也不缺吃不缺喝,可他的习惯依然改不了。后来跟苍夏在一起后,开销变大了,他不记也不行了。   苍夏花钱没哈数没什么,但他不行。   平日里一分一毛的开销都会被他在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并且时常提醒自己不要乱花钱。   他自己买一双两三百块的球鞋都要权衡过来权衡过去,确定自己真的需要了才会下定决心买,但是给苍夏花钱的时候他却没想过那么多。   苍夏是他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让自己的女人买想买的东西,漂漂亮亮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成就感所在了。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圣父,他付出这么多,真要没有所求,那是不可能的。   “叩叩叩。”有人敲门,应该是苍夏回来了。   魏沈骏对着门外喊了声“等一下”,便匆匆地关了水擦了身子,裹着浴巾伸出头问了一声,听到确实是苍夏后开了门,然后重新缩进了浴室里。   苍夏把买来的衣服从门外递给他,说:“我没买多好的,这街上没好衣服,就只买了白T和运动裤,你先凑合着穿一下。”   魏沈骏把衣服拎起来看,是他的大小号。   他把衣服穿好出去,看到苍夏坐在床头摆弄手机,像是在跟人发消息。   苍夏见他出来了,抬头看了一眼,说:“我跟习茜她们说一声,今晚不回去了,刚刚廖威我发信息过来了,说联系不上你,我跟他说了,说你今晚也不回去了。”   魏沈骏点点头,拿毛巾擦了擦头:“你去洗吗?”   “洗。”苍夏走过去看了看他的包扎处,看到没怎么弄上水,放心了点,然后给他拿了药和水递给他。   魏沈骏把药吃了。   “喷雾……”   “我自己喷就行。”   苍夏轻声说“行”,然后进浴室洗澡去了。   这气氛,和谐得简直不像是他俩之间应有的风格。   晚上睡觉,魏沈骏一边儿胳膊肿了,他只能往另一边儿不疼的地方侧躺。他不习惯平躺着睡。   但这一侧,就侧得跟苍夏脸对脸了。   初夏夜里的空气,燥热感还没有那么强,很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偶尔响起。陌生的宾馆房间中,唯一熟悉的就只有两人彼此的气息。   刚开始关了灯还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会儿,就着薄薄的月光,就什么都能看见了。   能看见纱帘外的月亮,能看见窗边的桌椅茶具,能看见床头的灯盏,能看见墙壁上的开关。   还能看见,床头柜上的盒子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双眼睛盯着他,像春夜里的猫儿。   微不可闻的呼吸中的热度慢慢地升起又升起,空气忽然燥热了起来。   魏沈骏也睁着眼睛回看过去,跟夜里这个猫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看到他开始浮想联翩,看到他的心渐渐骚动,看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向了那只猫儿。   看到……他自己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了化不开的暧昧。   他一下一下地捋着苍夏的短发,用拇指摩挲她的耳际,听着她猛然加重的呼吸,将手掌抚上她的脸颊,   她稍稍动了一下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的嘴唇轻轻地蹭到了他的手心,好像猫儿伸出舌头软软地舔了他,嘴唇有点湿,润了他干燥的掌。   他摸了摸她的脸,摸了摸她的唇,手向下滑去,又摸了摸她的脖子。   “骏哥……”苍夏跟只猫儿一样软着声音叫他。   她几乎没有这么温顺过,让人一猜就能猜到她此时的居心不良。   魏沈骏朝她挪过去了些,揽着她也凑近了自己几分,等着两人的呼吸已经不分你我时,他抬起苍夏的下巴吻了吻她。   吻了唇角,吻了唇边,吻了上唇,吻了下唇。   苍夏任由他亲了好几遍,又轻轻喊了他一声“骏哥”。   他没回应。   苍夏凑过来亲了亲他下巴,又亲了亲他喉结,但始终不说别的话,只睁着一双猫儿眼睛看他,看着他。   那双眼里谁也没有,只有他。   炙热的目光差点烧化了他。   魏沈骏心想,他今晚绝壁是中了狗比苍夏的阴谋诡计,看伤是小,开房是大,搞不好出校门的那一刻狗比苍夏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晚……不会那么简单地过去。   而他也是失策,还把自己当以前的男的,天不怕地不怕,还跟长把儿的女人睡一床。   “骏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当初会选你吗?”苍夏忽然开口。   魏沈骏这会儿心思不在那个问题上,眼睛已经瞟到床头柜那个收费的纸盒子上了。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让她说。   苍夏的手揽上了他的腰,亲吻上了他的锁骨,看着他一上一下的喉结,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你这样长得好看但嘴死臭的傻逼男人要是说甜话来会是什么样子,我就想了一下,就觉得……”   “觉得怎么样?”魏沈骏抓住她乱摸的手。   苍夏不说话,抬起头弯着眼睛看他笑:“那你得先说个甜话,我才能告诉你。”   魏沈骏喉咙有些发紧:“说什么,说……我想让你搞我?”   了不起的臭嘴。   了不起的甜话。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苍夏就知道,她百步穿杨一步登天的时候又要到了。 第二十九章   作为一个几乎要癌变的直男,魏某人的大男子主义在生活中的每一处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明明胳膊受了伤不方便,他非要自己脱衣服;明明下边儿躺着享受就可以,他非要在上面当大哥;明明臊得皮肉绯红,偏偏还要一嘴一个“骚|货”地调戏苍夏。   “爽吗?”魏某人冷酷问道。   苍某人想说“爽”,觉得这样说太骚太浪,说不爽,又对不起魏某人的功劳苦劳,便道:“尚可,继续努力。”   魏某人心想这他妈才尚可?车都开到高速路上了还不够,难道还要给一场极速飘移才行?   贪得无厌。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热情,尤其是对于性的热情。   刚开始还未能摆脱羞怯之心时,性的冲动来源于暧昧、好奇、禁忌、羞涩,或是一种满足他人的欲望。这时的性是伊甸园的苹果,它的味道是酸是甜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吃”。   而一旦打破了禁忌,破除了好奇,熟知了这个过程,那么追求的东西就变了。   至于变成了什么,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想过。   他们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冲动是与眼前的对方合二为一,是接纳彼此,是相拥亲吻,是此刻永恒。   每一分每一秒,都大脑空白,都是极致的愉悦。快乐的是大脑还是身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快乐。   最后一次胜利会师后,这场万里的长征终于结束了。   作为长征的领袖人物,魏沈骏在收拾好自己后就沉沉地睡去了,而躺着享福的苍夏,一夜都没阖眼。   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   魏沈骏又团成一团缩在被单里,被她挖出来摆好睡姿。她看他身上出了薄汗,拿遥控器开了一点儿空调。   不一会儿空气凉了,魏沈骏皱着的眉头就松开了一些。   苍夏对着他侧躺着,看着他睡得呼呼的。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鼻息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锁骨处。   跟上一次一样,他睡得并不是很安心,也看起来没有之前放肆的时候那么潇洒爽快,鼻子里时不时地发出不舒服的哼哼声,然后拧来扭去地要换个方向睡。   苍夏看他要转到另一侧,就用胳膊和腿把他锢住了。他那侧胳膊还伤着,正要侧过去怕不是要疼醒来。   压了一会儿,她看人不动了准备松开时,他忽然发出一声呓语。   “夏……夏夏……”   苍夏给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   眼睛紧闭着,还在睡,就是眉头有些皱着。   她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我在呢。”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匀称起来。   隔着黑色的夜,她看着他的脸,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每一寸皮肤。   苍夏心想,魏沈骏如果不开口,他这张脸就是世界上最和她心意的脸,连每一寸发丝每一声低吟都骚得恰到好处、浪到她的心尖儿,像是偷窥了她那泛着春色的梦,将每一处细节都描摹得分毫不离。   她格外喜欢他在床上时的样子。   喜欢他用这样一张英俊男神的面孔,摆着高高在上的大男人神情,说着最低俗不堪无法入耳的语言,做着最羞耻无颜的动作,而一双眼里,却藏满了无处遁形的羞怯和窘迫。   这种本不该属于他的羞怯和窘迫,和来自大男子主义的臣服,光是看着,就让她难以自持。   【想让我把第一次给你,行啊,你先撅着屁股让我把你操一遍再说!】   这话只是气话。   一时冲动胡说的气话。   苍夏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句气话有一天会变成现实,而且如此地真切,如此的清晰,荒谬得不像个真事儿。   这种荒谬感在上一次拿走魏沈骏初夜的时候是最强烈不过,以至于她连着好一段时间都不太愿意去想这个,她觉得那是假的,是梦。   是一个荒谬的梦。   这个梦迟早要醒,或许就在那一晚后就醒了,到时候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魏沈骏还是原原本本那个想骗她初夜的死直男癌,而她,还是一个完璧的传统女生,除了多了一个爽快的梦,什么都不会变,全部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魏沈骏的把儿又回去了,而她,也不需要为这一次冲动负任何的责任。   害怕又逃避的念头在她脑子里过了无数回遍,直到睡着,直到醒来,直到……天亮。   她看到没穿衣服的魏沈骏躺在她身边,还是那副畸形的身体,身体上还有着头一夜的痕迹,她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而这样的事,现在又发生了一遍。   如果说上次是魏沈骏主动勾引她而引起的灾难,那这一次,就是她自己主动去点了这个火,脑子清醒的情况下,这就是明知故犯了。   往哪儿都推卸不了。   “夏夏……”魏沈骏睡得稀里糊涂地还要蹭过来抱她,胳膊受了伤,一抬就把他给疼醒了。   他不清醒的时候没白天那么讨厌,疼了立马就出了哭音,闭着眼睛在那儿哼哼唧唧,脑袋在苍夏面前拱来拱去。   “好了好了,不疼哦不疼。”苍夏连忙把他胳膊拉过来抓着,防止他乱动弄到伤口,然后跟小孩儿一样拍拍他的背摸摸他的头,“不疼不疼”地哄着他。   没一会儿就疼过了,人又继续睡了过去。看来真是累着了。   苍夏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之后……要怎么办呢?   *   天亮了。   魏沈骏醒来的时候没看见苍夏,还以为她睡完就跑路了,一个暴躁电话就给她打了过去,开篇就是一通骂。   苍夏正在外边儿给他买早点,忽然被他骂得一头雾水:“我没哪儿去啊,我就在小吃街这边。”   “十块钱姑娘。”   苍夏一边掏零钱付账一边耐着性子跟他说:“我在这边早点店里买早点,等下就回去了,你等会儿我……对了,你吃什么呀,我给你买了小笼包子,你吃吗?哦,随便,那我就买……”   电话挂了。   苍夏看了眼手机,嘶,这脾气。   大早上发什么邪火呢?   魏沈骏发完邪火才看见苍夏给他发的短信,说出去买早点了。   不知道为啥,心里更不得劲儿了。这年头了,谁还发短信?谁爱看谁看,反正他不看,就算挂在眼睛前面晃,他也不看!   他气冲冲地下床去洗漱,刚进了卫生间,就看到了里头晾着的他的衣服裤子。   他愣了一下,去摸了摸,竟然已经干了。   这得是什么时候洗的啊?   洗漱完出去烧水喝的时候,他一提壶,里面竟然有水。一摸,还是热的。   他倒了一杯,喝完了。   又倒了一杯,喝完以后抿了抿嘴,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好打发,这点儿破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嘁。   买早点?以为一笼包子就能收买他?天真。   他嗤笑一声,躺到床上去玩手机,翘着个腿,脚抖得跟羊癫疯犯了似的。   苍夏回屋进了门,人没看见,先见了那只颠出残影的脚:“……你这干嘛呢?”   魏沈骏充耳不闻,等着她又叫了一声,才懒洋洋地把眼皮抬起来,轻飘飘地“昂”了一声:“不知道看的吗?”   说完继续低头打游戏,边打边说:“哪家买的啊?我可不吃李记的包子,一股母猪肉味儿,骚得不行,不过他们家的辣椒油还行,虽然……”   苍夏:“就是李记的母猪肉包子,没打辣椒油。”   魏沈骏:“不吃。”   苍夏“哦”了一声,说“行”,然后把包子拿到桌边打开袋子摆好,掰开筷子自己开吃了。   她吃了一个,吧唧吧唧。魏沈骏瞪了她一眼。   她吃了两个,吧唧吧唧。魏沈骏眼睛瞪圆了死盯着她。   她吃第五个的时候,魏沈骏生气了:“什么人啊!”   苍夏瞥了他一眼,说:“你不过来吃我就吃完,这样我中午也不用吃饭了,反正已经十点半了,刚好吃个早午饭。”   魏沈骏哪儿能让她这么干,当即爬起来把她那堆包子拿走了,自己一个人把剩下的都吃了,没给她留。   吃完了还满嘴流油地跟她说:“母猪肉真他妈难吃。”   苍夏被他逗乐了,说:“人家母猪都是用来下崽的,可金贵呢,你以为你想吃就能吃上?搞得像你吃过似的。”   魏沈骏哼了一声,囫囵地说:“我又不是没吃过。”   “哦,你吃过?”苍夏笑哈哈道,“骏哥的脸长得就不像吃过母猪肉的人。”   魏沈骏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到卫生间收衣服去了。   进去之后关了门,脸上暴躁的神情才慢慢收了起来。   他低下眼,让浓密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复杂。   从小到大,其实最让魏沈骏难受的一件事并不是穷,而是长了一张不像穷人的脸。   在这张脸的吸引下,他的身边确实不缺女生,漂亮的、优秀的、有钱的、胸大的、腰细的、腿长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但是他却一次都没有谈过。   不是不想谈,也不是没喜欢的,而是没敢。   他大姐也长得好看,也曾因为长得好看跟有钱人结了婚,但那婚姻只持续了一年不到就散了伙,大姐生了个女儿,月子都没坐完那个混蛋男人就出了轨,抓到质问时,那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没什么原因,就是看腻了而已,你们想离就离呗,反正离了你们也没钱拿。”   于是他大姐坐完月子,带着女儿就出了那栋豪宅。   前车之鉴在这儿摆着,他也没敢再有什么妄想,直到遇见了苍夏。   遇到苍夏后他才知道,穷人到底“穷”的是什么。   “中午回去还是现在回去?”苍夏接过他叠好的衣服装袋,看了一下时间,快十一点了,最多待到十二点就得退房。   “收拾完就回吧,也快中午了。”   “嗯,那中午吃饭呢?还吃吗?”苍夏把鞋给他提过来,然后又去卫生间把晾着的鞋垫拿过来给他垫上。   魏沈骏看她埋头收拾的样子,忽然喊她:“夏夏。”   “嗯?”苍夏抬头。   魏沈骏又不说了:“没什么。”   他说没什么,苍夏就真不问他了。   他摸了摸苍夏的头发,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们下楼去退房的时候,又交了一次额外费用。   收费的时候前台抬头看了魏沈骏一眼,那眼神儿有点奇怪,搞得魏沈骏心里非常膈应。   出了门以后跟苍夏说:“我觉得那个前台挺讨厌的。”   “怎么讨厌了呀?”   “她刚刚收那个费的时候盯我看了一眼。”   “那又怎么了,就看了你一眼而已。”苍夏没明白。   魏沈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女的已经在接待别的客人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可是……”   正要下楼梯,苍夏忽然停住了脚步。   魏沈骏也跟着停下来:“怎么了?”   他看见苍夏在盯着某一个方向看,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石印松跟秋榕。   两人在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听着像是在吵架。   “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这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我强迫你的。”石印松说,“我没有强迫你留在我们公司,也没有强迫你留在这里陪我,我不需要什么安慰,更不需要你来为我做解说,告诉我什么现实。”   “但事实是,你并没有认清现实。”   他们是斜侧着对着苍夏他们站着的,石印松半背对着他们,秋榕是正对着他们,说话间,秋榕看到了他们,而石印松并没有。   石印松冷冷道:“认清又怎么样?我拒绝了你这么多次,你也该认清了。”   秋榕看了一眼苍夏他们,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宾馆,心中一紧,没心情跟石印松说这些了,道:“对,我认清了,我们别在这……”   “那你就该知道,认清现实并不是为了放弃,至少对于我不是。”   “小松……”秋榕去拉他。   石印松躲开她的手,说了一句“我会等的”,然后转身就要走。如果他此时转过身,他就会真正明白什么叫“认清现实”。   秋榕见来不及劝说了,只好提起一口气冲上去拉住他,在他眼角即将扫见苍夏跟魏沈骏的一刹那,她一偏头吻住了他。   空气静止了。   不仅是石印松那边的空气,还有苍夏这边的。   魏沈骏低头看着定定站着发愣的苍夏,忽然没了语言,手脚也有些冰凉。昨天一夜疯狂留下的不适在这一刻似乎全涌了出来,尴尬得他想立马钻地缝。   手指嵌进了手掌里,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拉着苍夏离开了这里。   一直将她拉到路口的拐弯处,再也看不到那两人才停下来,停在一处斑马线边。   他丢开她的手,自己一个人过了马路。   其实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苍夏曾经喜欢过石印松这件事。 第三十章   魏沈骏跟苍夏真正开始接触是大一下学期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只是军训中发生过矛盾的陌生人关系。   他这时已经忘了苍夏的名字,而她也不知道他的。   两人的第二次相见是在棒球课上,分组的时候一堆女生缠着要他选跟谁做搭档,他既感到尴尬,又为自己的魅力暗自窃喜,但最终为了不得罪同班的男生,还是装出了一副高冷人设跟体育老师说让老师安排,于是老师就说用抽号的方式决定。   全班女生都一副很期待的样子,有些的看起来没那么期待,但也在暗暗地观察这边。男生们一水儿的眼红。   魏沈骏于是就看号了,老师把人名挡住,让他选。   名字是按系排序的,他也不知道哪个系在前哪个系在后,于是选了最后一名,这个名字看着有点眼熟。   “苍夏!”体育老师喊了一声苍夏的名字。   苍夏正在棒球场边上看另一头的篮球场,忽然被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老师。”   体育老师把魏沈骏往她面前一拉:“恭喜你成为全班最幸运的女生,可以跟全班最帅的男生组搭档了。”   苍夏抬头一瞧,愣了一下。   军训那会儿晒得一个比一个黑,魏沈骏早把她的脸给忘了,此时见她愣了,还以为她跟其他女生一样被他的帅脸给帅得说不出话了,心里爽了一下。   “你好,我叫魏沈骏。”   苍夏皱了皱眉:“你好。”   魏沈骏见她脸上没笑也没兴奋,还有点困惑,但也没说什么,跟她组队练球去了。   他们组队练了半个月,他都没跟苍夏说上几句多余的话,最多就是上课的时候打个招呼,练球的时候交流几句击球技巧,下课再来一句“再见”,别的就没了,还不如休息的时候他跟其他组来搭讪的女生说话说得多。   明明他挺烦女生缠着他说话跟他搞暧昧的,但现在突然组了个跟他不说话跟个陌生人没两样的搭档,却觉得怪怪的,莫名在意。   后来有一天,苍夏因为肚子疼请假没来上课,他跟男生们暂时组了搭档,不知怎么说到苍夏的事情。   一个男生跟他说:“你手气也太好了,跟苍姐组了一队。”   不过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怎么也不像“太好了”,幸灾乐祸还差不多。   “怎么?”   “脸长得好还是挺有优势的,苍姐脾气那么大,跟你组队都没揍你。”   他莫名其妙:“揍我干嘛啊?”   男生说:“你俩有仇啊,你忘了?”   “有仇?什么仇啊?”   “我说你这么淡定,搞半天你都把她忘了呀,上学期军训的时候,人家刚好特殊时期把裤子弄脏了,你不还起哄来着吗?结果……”   魏沈骏想起来了。   他怎么可能忘,被个女生当着那么多人教训,脸都丢尽了。   之后苍夏回来上体育课的时候,问了一嘴,问她上回没来干嘛去了,苍夏说有事,他装作不知继续问有什么事。   他明知故问,苍夏也不让他失望,直接道:“我月经来了,肚子疼。”   这话直白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难怪这么慢久理都不怎么理他,敢情有仇呢。   魏沈骏从小到大都是星星里的月亮,从来都是人家倒贴他,哪儿有他倒贴别人的时候,所以苍夏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苍夏,假装无事发生。   他高冷,苍夏比他更高冷,跟谁都说说笑笑,就是视他无物。   苍夏体育好,打球厉害,力气跟个男生不相上下,扔球也好击球也好,都又狠又准。常常一个球扔过去,他戴着手套接手都给砸得生疼,一节课下来掌心都疼得要命。   有一次老师没来,让他们自己练,他接了几个重球手疼得很,就不想练了,撂了挑子在一边儿乘凉。   苍夏见他不练,把手套甩了,往隔壁篮球场那边去了。   她常常这样,每次周五那节体育课休息的时候,她都会去看隔壁篮球班上课。   以往魏沈骏也懒得管她看谁,但那一次也不知怎么起了好奇心,就偷偷跟着过去朝那边瞄了一眼。   这一瞄,就瞄见他们系那棵一枝独秀的松了。   他突然开口:“石印松挺帅的是吧?”   苍夏刚开始看得入神还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一回头见是他,立马怼了他一句:“你在这儿干嘛?”   “你在干嘛我就在干嘛。”   苍夏瞪他。   他瞪回去:“就你能看我不能啊?”   苍夏翻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转头继续看。   过了会儿到篮球班自由活动时间了,男生们聚在一起开始打球,女生们坐在一边儿看。   石印松是男生里头最突出的那一个,一会儿一个球投进去了,过会儿又一个球丢进去了,旁边的女生倒是矜持,欢呼倒是不欢呼,就是拿着个手机拍个不停。   魏沈骏低头一看,他面前这个也掏出手机在拍呢。   拍得还挺认真。   “操,真会装。”他有点不爽,在旁边念念叨叨,“不就是会打个篮球么,这给炫的,真爱打不知道晚上打啊,就上课这么几分钟,一个篮都给他一个人投了,真够虚的……”   苍夏放下手机转过身凉凉地看他,不客气道:“你能闭嘴吗?”   魏沈骏说:“怎么了?我又没说错。”   苍夏说:“请你闭嘴,我耳朵吵。”   她让他闭,他偏不闭:“那你离我远点儿呗。”   说罢继续念叨:“谁还不会打个篮球了,我也会呢,我可没像他会篮球还假惺惺地选个篮球课,在一群零基础初学者面前装大佬,装得跟什么似的,他那是来上课的吗,根本就是来钓妹子的,直钩,还真有人硬咬。”   苍夏脸都给他念黑了,他还没点儿眼色,贬低完人家就开始显摆自己:“怎么着,还不信,要不咱们去借个篮球,我给你投俩看看?”   看个屁。   苍夏扭头就走,也不拍照了。   给他乐的,屁颠颠地跟在她后头:“你说你这人眼光怎么这么差,我这么一帅哥在你面前站着,近水楼台都不知道先得个月,非要去看那棵松,那棵松可在山巅儿上长着呢,眼睛从来不往下头瞅的,你……”   他闭嘴了。   苍夏转过身,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几步。   给他吓得,也气势汹汹地退了几步,踩着一个坎儿,一屁股给坐地上了。   “干、干嘛啊突然……”   苍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了几秒蹲了下来,凑到他面前笑了一下,说:“对啊,我还把你忘了,你也计算机系的吧?”   她的脸就凑在他面前,放大的五官全部进入了他的眼睛。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寸皮肤。之前没注意,现在近了一瞧,好像还挺好看的。   不是那种很漂亮的好看,是那种很有个人特色的,发着光的好看。   “喂,问你话呢?”   这女人真是没一点儿女人样子,语气跟个男的似的。   但不知道怎么,也有点味道,跟西北窑洞门外晒着的一大串一大串的大辣椒似的,辣得他心里有点发烧。   他挪开眼睛,“昂”了一声。   苍夏笑眯眯道:“那你跟石部长是不是一个班的呀?”   他咽了口口水,说:“他一班的,我二班的。”   苍夏“哦”了一下:“那你跟他熟吗?”   熟?怎么可能熟。   他因为长得好,老是被拿出来跟石印松比来比去,让那群无聊的女生选什么系草,结果选到最后就是光看脸他赢,加别的,他就输。所以他被人私底下称为花瓶系草,而石印松是正儿八经可以拿得出台面的系草。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输的那个人伤害最大。   魏沈骏讨厌石印松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他熟?   苍夏见他不说话又问他:“你跟石印松熟……”   魏沈骏冷笑一声:“熟又怎么样?让我给你递情书?想都别想,你就是递给我我都还得考虑一下呢,呵呵。”   苍夏怒了,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就走了。   隔周,魏沈骏就收到了苍夏的情书。   “给。”   “什么?”   苍夏冷笑一声:“情书,你不是要吗?来,考虑一下。”   说着,把粉色的信封往他手里一塞,走人了。   他懵了几秒,等人走了低下头一看,看到信封上写着娟秀的几个字:给魏沈骏的情书。   直白。   是她的风格。   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再抬头去看那个离开的背影时,刚巧看到她回过头跟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然后就跑了。   没有丝毫预兆地,他的心忽然就跳了起来,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他耳朵里全是咚咚咚的响声。   他深吸一口气,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信封打开看。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田园风印花信纸,跟信封颜色一样,是粉色系,双面都有图案,很漂亮。   他把叠得整齐的信纸抽出来,小心地打开。   上面只写着两句话。   【你真以为这是一封情书吗?别自恋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就落了下来,从喜马拉雅山巅落到了雅鲁藏布大峡谷。   那一刻的心情很难形容,如果只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大概就是……让他想自嘲地笑一下都弯不起嘴角……吧。   就像现在,只是过了一条马路而已,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动路了。   他低着头看脚尖,看着看着眼睛就模糊了。太丢人了。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魏沈骏!”   他听到苍夏在后面叫他,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连忙要走,却被一把拉住了。连擦眼睛的时间都没有,就给她看了个正着。   太丢人了。 第三十一章   苍夏一眼就看到了魏沈骏的样子,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跟魏沈骏这个土鳖名字不同的是,魏沈骏本人长得是真的很好看的,如果他不好看,苍夏不会喜欢他。毕竟他那张臭嘴要是换张脸都能被她打死,还不要说他那常常说风是雨的个性。   她从来都不否认喜欢魏沈骏是因为这样肤浅的理由,就连魏沈骏问她为什么喜欢他的时候,她也会直接这么说。喜欢脸。   魏沈骏也不气,不仅不气还得意得不行,说自己长得就是比石印松好。   这人脑回路就有这么清奇,有时候苍夏被他气到不行,会想着这种傻逼干脆分了算了,但每每看到这张脸无意地对她摆出讨好的表情来生硬地求和时,她的心就会软下来,想着能谈就谈谈吧,谁谈恋爱能不吵架呢?   就这样想着磨着拖着,一年时间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吵吵闹闹的次数太多,前期的吵架还算个吵架,吵完还要来个三五天的冷战,后来的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习以为常,常常早上还吵,中午就又在一起吃饭了。   大家都笑说他俩的感情经得起考验,但说实话,这样的恋爱其实挺累人的,再好的感情,吵久了也就吵淡了。   淡到什么程度呢?他们除了吃饭,其他时候几乎都不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就只是吃饭,也不说话,一人拿个手机放在桌上边吃边玩,吃完各回各的宿舍,各自上各自的课,然后到下一顿吃饭的时候魏沈骏叫她出去,她再出去。有时候她不想出去,魏沈骏就要跟她吵一架,她懒得跟他吵,所以就每天都跟他出去吃。   吵架这么多,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要聊聊天沟通沟通解决一下问题,但他俩三观差挺多,一聊天就有分歧,魏沈骏嘴又臭说话难听还死要面子不认错,往往说不了几句就要吵,吵的时候魏沈骏又一定要吵赢,不然就没完没了,所以常以苍夏忍气闭嘴作为结束,这样一来,苍夏不乐意跟他说话,他就是吵架也没得吵,久而久之没了趣,也就没人说话了。   有一回他们吃饭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得也不厉害,只能算拌了几句嘴,跟平日里的真吵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苍夏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吵完把盘子端着坐到另一桌上去自己吃自己的,免得看见他生气。等一顿饭吃完,她的气都消了,这时候回头去找他,结果看见他一盘子饭都没动几口。   “咱俩这样还不如分手算了。”魏沈骏问她,“你觉得呢?”   这话魏沈骏没少跟她说,每次吵架都要来这么一句,但每次都等于放了个屁。   她还当这回跟以前一样,无所谓道:“想分就分呗。”   魏沈骏问她:“真分?”   她不是会输了场子的人:“分。”   “你说的。”   “我说的。”   那一天以后,他俩大概有一周时间没联系,她跟舍友吃了一周饭。   习茜她们还挺担心,问她:“你们怎么了?怎么不一起吃饭了?”   她说:“吵架了,他还生气呢。”   “怎么又吵架了,因为什么事儿啊?”   “忘了,不知道因为什么。”   “那你不去问问他?这么冷战能行吗?”   “我不去。”   那时她心想,她才不会主动去求和呢,要分就分呗,她也不怕。反正他俩都谈腻味了,分了算了,不然等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还不是得分。   就他俩这样的,还能结婚不成?可别搞笑了。   晚分不如早分,长痛不如短痛。   这样想着,她都在脑子里想好了分手的流程和发言,准备得很是完善了,才在冷战第二周跟魏沈骏发了个信息问他在不在,准备就这么跟他说分手。   结果消息刚发过去,她就收到了对面的信息:一个流眼泪的表情。   当时她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半天,手下已经打好的“分手”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还是没发。   魏沈骏有多直男癌她是知道的,那是个连她AA付饭钱他都会觉得这是在打击他男性自尊的人,天天把个“男人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挂在嘴边,最崇拜的人是能摔能打永不认输的成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她面前鄙视那些个跟个女人一样娇气扒拉还化妆抹粉的男生,连不长腿毛的石印松在他嘴里都成了个娘炮,可以想象,他是个什么样的蠢货。   但就是这样的人,给她发了个流眼泪的表情。   后来见面的时候,魏沈骏也不提上回的吵架,不说那个流泪的表情,也不管什么分手不分手了,全然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跟她正常地说话,问她想吃什么,然后拉着她的手去了食堂。   还是他掏钱打饭,跑上跑下地给她打了很多她喜欢吃的东西,吃饭的时候一直给她夹菜,然后努力跟她聊天。   苍夏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个流眼泪的表情。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魏沈骏可能确实很喜欢她。 第三十二章   苍夏其实不知道为什么魏沈骏忽然这样了,她也挺懵。   “你怎么了?”   魏沈骏甩开她的手要走,她又拉住:“说清楚,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你怎么突然……”   她说着说着,想起之前在宾馆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被吃醋吃出心理阴影的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大概是跟石印松有关系。   果不其然就听见魏沈骏说:“石印松跟别人亲上了,你是不是挺嫉妒的?”   又是石印松。   苍夏无语了,看到周围有路过的学生朝着他们这边儿在看,她才想到魏沈骏这脸走哪儿都是个人形聚光仪,准备把他拉到一边儿去解释。   拉了一下,没拉动。又拉了一下,魏沈骏把她手扒开了:“我觉得你还是去找石印松吧,再不去他就被秋榕拐走了,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及。”   “拐走就拐走,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老提他,我真的是……”   正说着,她手机响了,有人打电话过来。   她看也没看,掏出手机就挂了电话,把魏沈骏拉住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儿有人看。”   魏沈骏不让她拉,非要挣开她的手。   电话又来了。魏沈骏也把她手再一次扒开了,站在原地也不说话,红着个眼睛气冲冲地瞪她。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走。”苍夏堵住他离开的路,揪着他衣服边儿,然后把电话拿起来看了一眼,不认识的电话号码,于是又挂了。   挂完,没两秒又来了。   到底是谁啊?没完没了的。   “你松手。”魏沈骏企图把衣服从她手里扯出来。   苍夏没管他,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您好,哪位?”   说罢又重新把魏沈骏衣服揪住了,然后吼了他一句:“别闹!”   魏沈骏跟她赌气似的非要把衣服扯出来,两人就这样在原地你扯过来我扯过去的,在这个过程中,苍夏不小心碰开了外放键。   下一秒,她就听到手机那一头传出熟悉的声音。   “我是石印松。”   一瞬间,两人都不动了。魏沈骏愣了两秒,忽然爆炸了一样,把手里提着的衣服袋子往地上狠狠一砸,咬着牙握紧拳。   洗好的衣服裤子摔出了袋子,给扔在路中间,吓到了不少过路的同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苍夏本来想去捡衣服,又怕魏沈骏跑了,还是抓重点把他拉住,然后就这样外放着接了电话:“你好石同学,有什么事吗?”   为了不激怒魏沈骏,她故意说得客气。   “我想今天跟你见个面,可以吗?”石印松问。   “见面?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是想跟你见一面。”   苍夏抬头看魏沈骏,魏沈骏脸都气青了,眼眶通红,里头开始蓄起水雾,看起来又要哭了。   她立马回道:“今天我有事,不能见,下一次吧,抱歉。”   “你有什么事呢?我能帮上忙吗?”   “不了谢谢。”苍夏一边瞄着魏沈骏的表情一边说着政治立场正确的话,“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现在就先挂了,我这边有点忙,就不……”   “等等,我有事。”   还有事?再有事她就也要有事了。她无奈地抬头看着魏沈骏,加大手上的力气,把他的手牢牢抓着。   魏沈骏边抹眼泪边努力冷静地说:“你放开我。”   “不放。”   “你不放怎么跟他说话?”   苍夏就不知道魏沈骏为什么老跟石印松过不去,为了不让他吃醋发火,她已经尽量不跟任何男生有什么来往,话都不怎么说,真要有什么事也会拉着魏沈骏一起,让他在旁边看着。   就算是石印松,她也没有过什么过多接触。大一的时候她跟石印松是暧昧过没错,但大二石印松出国后,因为两地时差联系得不勤,他们也就淡了,大二下跟魏沈骏好了以后就更别说了,她天天不上课的时候都是跟魏沈骏待在一起,她在哪儿魏沈骏最清楚。   就这样,魏沈骏还一天到晚猜这个疑那个,一个眼神不对都能逮着她说半天,自顾自地在那生气。   一说就把石印松拎出来遛遛,一吵架又拎出来。简直了。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苍夏相当无奈地把手机举到耳边:“不好意思啊石同学,我现在真的有点事,我男朋友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得照顾一下他的心情,所以……”   魏沈骏僵住了。   电话那头问:“你跟他和好了?”   魏沈骏看向苍夏。   苍夏看着他那红眼睛红鼻子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是,我跟他和好了。”   顿了顿,又说了一声“抱歉”。   石印松的声音从电话里,同时从他们不远处传过来:“不用抱歉。”   魏沈骏转过头,就看见石印松在朝着他们走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后,弯腰将刚刚被他砸在地上的袋子和衣服捡起来装好,放在他脚边。   他觉得石印松这是在跟他示威,所以立马扬起下巴,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场公鸡。   石印松并没有看他,看的是苍夏。   两人视线相接,过去的回忆慢慢被拉扯出来,有些干涩,有些陈旧,还有些模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石印松闭上了眼,几秒后又睁开眼,低声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大二出了国。”   *   环路湖边那颗曾经挨了魏沈骏不少脚的倒霉柳树,今天又挨了魏沈骏不少脚。   “嗤,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大二出了国,嗤嗤,后悔,呵呵呵。”魏沈骏跟个小品演员似的,嘴一咧咧就作出怪声,一边模仿着石印松的话,一边踹那棵柳树。   亏得那棵柳树长得又粗又壮,他怎么踹都伤不着树的皮肉,反倒把自己脚踢得生疼。   踢疼了还继续踢,满腔怒火都往树身上发。   苍夏看不下去他这没素质的行为,过去一脚把他正往树上踢的脚撇开,说:“你行了啊,都踢这么多脚了,踢坏了怎么办啊?”   魏沈骏又踢一脚:“我就踢怎么着了?就踢!”   这无赖的样子,跟他那张好脸可一点都不匹配。   这么大人了,还比她大俩月呢,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她当初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了,才会在魏沈骏亲她的时候没把人推开,让魏沈骏误以为她接受他的表白了,然后立马拉着她去向他的同学们展览了一圈儿,就这样他们莫名其妙成为了情侣。   想来想去,罪魁祸首就是魏沈骏这张脸。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苍夏,报应来了。   魏沈骏这会儿也不哭了,也不伤心了,愤怒吧也不是太愤怒。不仅不伤心不愤怒,还有点高兴。   但他不能表现出他有点高兴,于是用踢树和耍赖来掩饰自己。   做作地发着脾气,脑子里却满满都是之前苍夏跟石印松说的话。   【我男朋友情绪不太稳定,我得照顾一下他的心情。】   【是,我跟他和好了。】   男朋友……和好了……   男朋友,和好了。   男朋友!和好了!   男朋友!!!和好了!!!   魏沈骏抬起腿,又准备来一脚时,忽然,苍夏开口了。   “这么高兴吗?”   魏沈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苍夏眼疾手快扶住他:“我说是那么说,但是咱俩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是挺多的,真要和好的话,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一下,该说清楚的得说清楚,不然的话……”   “谁要跟你和好了!你自恋什么呢?和什么好,你可别想太多了!”魏沈骏恼羞成怒道。   苍夏看着他做作的表演,挑了挑眉继续说:“不然的话我怕我们之后还会因为同样的问题再次分手,毕竟大三已经快结束了,只有大四一年了,如果这一年我们分了手,之后工作还不在一处的话,那么我们到时候应该就算真的结束了,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在一起,甚至……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她看着一下子愣住安静下来的魏沈骏,笑了一下。   “骏哥,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她稍稍低下眼,“当初石印松出国后,不过两个月,我们就几乎不再联系了,半年后,我跟你在一起了,所以你认为,我们真的分手以后,我会花多长时间把你忘掉?”   魏沈骏抿住了嘴。   苍夏走到他面前,把他T恤上沾到的树皮渣子轻轻拍掉。   “你不会很快忘掉我的。”魏沈骏低头看着她的头顶,说,“我跟你上过床了,还为你吃了药,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苍夏抬头,看到他笃定的眼神。   “如果只是这样……”   “当然不止是这样。”魏沈骏打断她。   苍夏眨了眨眼,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又难言。   魏沈骏忽然笑了笑:“你记得世界变性是从哪一天开始变的吗?”   一个半月前,快两个月了。   “那你又记得我是从哪天开始来的……月经吗?”   变性过来的当天。   苍夏刚开始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低下眼还想了想,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渐渐地睁大再睁大,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那天吃完药回去胃不舒服,吐了,不知道要重新吃药,所以就没吃。”魏沈骏摸了摸她的脸,顿了一会儿又道,“我这个月没有来,已经超过十天了。” 第三十三章   回到宿舍后,魏沈骏就被廖威抓过去关上门拷问了。   “你怎么回事?昨晚又跟苍夏在一起呢?”这人,上个月刚被渣了,转头就又开上房了?这人脑子呢?记性呢?   廖威简直服了,他长这么大,没见过魏沈骏这么奇葩的倒贴犯贱男。   魏沈骏正愁着没地方嘚瑟了,整个人还沉浸在和好的喜悦里,廖威一问他就喜笑颜开道:“嗯,一起呢,我俩和好了。”   和好了?   还挺高兴?   这哥们儿脑子……?   “怎么个和好法儿?一和好就开房?”不要怪廖威想得多,他也是个男生,能不知道现在这些女的有多少骗炮的吗?跟人好就是为了上床的还少见?   “就是分手不作数,恢复男女朋友关系呗。”魏沈骏看他的脸色,也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安慰他道,“苍夏不是那种人,你放心,昨天……”   他怕廖威又怪到苍夏头上,便道:“昨天是我提出的开房,昨晚回来的时候我摔了,胳膊蹭坏了,出去包了一下,苍夏陪我去的,包完就挺晚了,我就在外面开了个房,你看我胳膊。”   廖威当然看见了,昨天苍夏也发信息跟他说了。但一看魏沈骏现在这喜气洋洋的样子,估计也没多严重。   比起伤,他更关心别的:“你们又那个了?”   提起这个,魏沈骏也有点臊得慌,讪讪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啊?我跟我女朋友上个床又怎么了?”   廖威已经被他的“贱”搞无奈了:“行行行,随便你,受罪的又不是我。”   说着他就翻了个大白眼过去坐下开电脑了,心里越想越觉得魏沈骏脑残,觉得魏沈骏肯定要倒大霉,吃大亏,被渣得刻骨铭心。   都吃过一回药了还不长记性,就这脑子是怎么考上他们大学的?   想不过回头又翻了魏沈骏一白眼,结果看见他拿着个手机在跟人发消息,见他转过头了又改成发语音了。   “嗯,东西放下了,现在下去吗?”   “行,我想换双鞋,你觉得我穿哪个鞋好?要不就穿你给我买的那双吧?就那个蓝白色的,你不是挺喜欢吗?”   “你在楼下等我?好,我马上就下去。”   “拜拜。”   廖威看着他挂了电话,看见他脸上扬起犯贱的笑容,身体四周仿佛冒出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星星,脚底下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粉色小花,乐呵呵地去鞋柜里拿出那双不怎么穿的宝贝得不行的球鞋,边哼歌边穿。   穿完准备出门的时候,还跟他特意说了一声:“我去见我女朋友了,拜拜。”   说着愉快地关上了门。   廖威:“……”这人一定是被下蛊了吧!!!   廖威是怎么想他的,说实话魏沈骏不是太在意,如果是以前肯定是在意的,但是这俩月以来,他的脸早在廖威面前丢没了,甚至在全级面前都丢得没几分了,真要在意,他跳楼的心都有了。   以前他总是怕这怕那,怕被人嚼舌根,所以不管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但真的当所有的人都在背地里说他以后,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也没那么要脸了。   破罐子破摔可能就是这样。   下了楼,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他们宿舍楼门口的苍夏。她站在楼边的花坛旁,半面的阳光洒在她头上,让她看起来像仙女一样,皮肤是白皙的,连嘴唇也是……   魏沈骏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夏夏”,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嘴巴,担忧地问:“你嘴巴怎么是白的?”   苍夏也摸了摸,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问他:“白的吗?可能是前面爬楼梯爬太快了,累着了还没缓过来。”   “没事吗?”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要不要去综合楼咖啡馆坐着歇一会儿?”   苍夏点了点头,说:“我们去食堂坐一会儿就行。”   去了食堂,魏沈骏给她买了一杯现打的草莓果汁。   “你的呢?”苍夏问他。   “我不渴,你喝。”魏沈骏摇摇头。   “你也喝点,一起喝。”苍夏把杯子推给他。   魏沈骏把杯子推回去:“我一个大男人喝什么果汁啊,还是草莓的,也太少女了吧,我不喜欢,我喝矿泉水就行。”   推搡了两个来回,杯子还是回到苍夏这边儿了。   苍夏喝了一口,还是把杯子推给他:“你喝一口,很好喝的。”   魏沈骏抿了抿嘴,就着她喝过的吸管喝了一口,喝完还是说:“好喝是好喝,我没兴趣,你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月没怎么相处了,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地客气,客气得一点也不像是头一夜才亲密无间地睡过的关系。   劝不了也不劝了,苍夏一个人慢慢地喝着草莓汁。   魏沈骏在她对面坐着,不说话也不玩手机,就悄悄地坐着玩手指头,从大拇指玩到小拇指,不吵不嚷不烦不闹,乖巧得很。   一杯草莓汁喝完,苍夏的嘴皮也没那么白了,脸色也好了很多。   “骏哥。”她喊了魏沈骏一声。   魏沈骏还在玩手指,过了好几秒,才猛地回过神:“哎!”   苍夏问他:“我们要不要……再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魏沈骏连忙点头:“好,没问题。”   苍夏白着脸勉强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就说好?”   她的状态实在是不好,脸色差也就罢了,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手拧在杯子上,圆润的指甲盖儿都因为握杯子的手用劲太大而沿着指尖出现一道白的弧线。   魏沈骏把她的手从杯子上扒下来,将她的手完完整整地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大夏天的,她的手竟然都是凉的。   他开始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她,而是该自己解决。   “我当然知道。”他想了想,又说,“别担心,如果真的有了……”   苍夏抬起头看他,脸上是清晰可见的紧张惶然。   他倾身过去摸了摸她的脸,安慰她道:“我没有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苍夏害怕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但她却看到魏沈骏笑了。   他说:“我是男人,不会让女人来担心这种事情的,你放心吧,不会让你负责的。”   中午他们又吃了一点东西,坐了一会儿,下午他们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第二天早上魏沈骏就测出了结果。   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真的有了。 第三十四章   苍爸跟苍妈晚饭后出去遛弯儿,接到了来自他们亲爱的女儿的电话。   “喂,夏夏呀,你最近怎么样?我跟你爸在外面遛弯儿呢。”   苍夏一个人在宿舍楼后黑黢黢的小林子里转悠:“我挺好的。”   苍妈:“哦,那就行,好的话就不说了,我挂了啊。”   苍夏:“……”   苍妈瞅了眼苍爸,对着手机又说了一遍:“我真挂了啊?”   苍夏吸了吸鼻子,准备挂电话,这时电话那头传来苍爸温和的声音:“女儿你怎么了?在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吗?”   苍爸虽然是军官,但干的是文职,脾气比起苍妈来说要好不少,心思也细一些,见女儿不说话,还以为是没钱了,毕竟上回苍夏打电话过来说她没钱了,他们还想着把女儿锻炼锻炼,所以也没给她打钱。   但毕竟是自家女儿,锻炼归锻炼,要真没钱了,还能把女儿饿死不成?   “是不是没有钱了啊?一会儿爸给你转三千过去,吃喝还是不要亏了自己。”   苍爸的“一会儿”就是马上,刚说完没一分钟,苍夏那边就收到了三千块。   苍爸又问:“够吗?不够再转点儿?”   苍妈在旁边掐了苍爸一把,小声说:“看你把孩子惯得。”   苍爸才不管呢,听苍夏不说话,在那头一个劲儿擤鼻子,又给她转了两千。他们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又不缺钱,没得在这个关头把女儿给委屈着。   “哎!你!”苍妈不满了,“这马上都放假了!”   苍爸小声凑到苍妈耳边说:“女儿都哭了,肯定有什么事,不然能这样?”   哭了?   不说苍妈还没注意,一说她立马把手机夺过来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下,果然听到那头时不时的吸鼻子声音,一下子不满化作了担忧,对着手机小心问道:“宝贝女儿,你怎么了呀?在学校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妈。”苍夏瓮声瓮气道。   听听这声音,这叫没什么事儿?   苍妈苍爸更担心了,一连问了好多,但都没问出个什么一二三,最后把苍夏给问烦了,说:“我就看了个电影,挺伤心的,给你们打个电话。”   “电影?什么电影?”   苍夏编谎道:“讲父爱母爱的,很感人,就想起你们了,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这一听,苍爸苍妈心里踏实了,同时慰藉万分:“我们也爱你宝贝女儿。”   聊了些有的没的,都是千篇一律的问话,说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说的没什么话了准备挂电话时,苍夏忽然问她:“妈,楼下那个新来的小哥怎么样了?”   “哪个?”   “就是那个跟我同岁,养了孩子那个。”   “哦,那个年轻爸爸呀。”苍妈妈有点莫名,看了苍爸一眼,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呀?”   苍爸小声问苍妈:“她是不是听说了?”   苍妈也捂着手机小声道:“我没跟她说啊,她怎么知道的?”   一个月前,他们楼下来了个带着孩子的年轻爸爸,那孩子不过跟苍夏同岁,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也许是社会周遭的流言蜚语,又或者是生活的压力过大,这个男孩子得了抑郁症。   前不久,男孩子因为抑郁突发,一时情绪失控把孩子掐得窒息了,回过神后连忙将孩子送往急救室。只可惜,孩子因为窒息时间太长,脑缺氧严重造成脑损坏,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具体是什么后遗症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但他们看到过孩子妈妈那边的人过来闹事,闹得很厉害。   男孩子被孩子的妈妈和亲戚当街殴打,孩子被交给了妈妈,男孩子最后也被送进了医院里接受治疗,据说因为伤心过度在医院里割腕都割了两次,现在男孩子的家人那边也不太愿意让他回去,只给钱不管别的。   在医院待了有半个月,昨天男孩子刚从医院回来,听说要搬家,因为房东觉得他这样的人继续住着搞不好会在房子里闹出人命,到时候这个房子就不好租出去了。   他们那时刚巧买菜下楼,跟那个男生碰了个正着,年纪轻轻一个男孩子,不过一个月,就瘦脱了形,头发都白了一些,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看着着实可怜。   “然后呢?”苍夏又问。   “什么然后?”苍妈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然后,听说小孩儿的后遗症严重,估计会影响到智商发育,现在孩子妈妈那边已经不怎么治疗孩子了,反倒跟男方打官司,准备要一笔钱过来,难怪那个男孩要自己带孩子,这种女人和娘家人,也真的是做了孽的。”   苍爸也在旁边感叹:“现在的男人不容易啊。”   苍妈睨了他一眼。   苍爸连忙说:“我挺容易的。”   电话那头的苍夏早被他们说的这个悲惨故事给吓傻了,眼泪都给吓没了,但是手脚却愈发地冰冷,一颗心也是紧巴巴的凉透了。   她不太敢想,要是她爸妈知道了她跟魏沈骏的事会怎么对她,会不会直接把她逐出苍家呢?   她爸还是军人,是最正直不过了,虽然看起来温和,平时最惯着她的也是他,但是从小教训她最多的也是他,如果知道她干了这种事,她爸专门坐飞机过来打她都不是没可能。   想到小时候被打的惨状,苍夏一个激灵,连忙准备挂电话。   “乖女儿啊,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啊?”   “好多了好多了。”手都开始哆嗦了。   “那就好,我跟你妈继续去遛弯了啊。”   “嗯。”   “注意身体哈。”   “嗯。”   一通惯例嘱咐嗯嗯啊啊后,总算断了线。挂了电话后,苍夏摸了摸后背,汗已经把背心打湿了。   说起来魏沈骏是不让她担心这事儿,说他能自己解决,说他不会让她负责,可是……她能不想不担心不负责吗?   可要是真负责,要怎么负呢?   休学?结婚?生子?还是……干脆去做手术不要孩子了?   苍夏不知道。她此时只觉得,面前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因为和好了,这几天苍夏都是在外面,只要不上课就是跟魏沈骏在一起,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食堂,要么就是在逛校园,或者在体育馆看他练球。   他俩成双对的身影出没在校园里,很快和好的消息就在认识的人里传遍了。   下午是计算机系的篮球赛,苍夏跟魏沈骏约好中午要一起商量一些事,于是来计算机系楼下等他。   魏沈骏跟她说好下课就出来了的,但苍夏在外边儿等了十五分钟都没见到人,她看了看时间,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怎么还不下来。   那边也不知道在干嘛,等了会儿并没有回应,她只好又继续等着。   楼里出来一批又一批,就是没有魏沈骏,苍夏犹豫了下,准备进去找他,刚走到门口就瞧见里头闹闹腾腾地、以众星拱月的模式走出来一群人。   最中央那个月非常地惹眼,大热天的从头到脚一身黑,样貌出众,脸上是一贯的没有表情,听着周围人说话也不痛不痒的,显得很是冷漠。   “松啊,你这藏得也太深了吧,既然家里这么有实力,当初怎么会想着在国内上学啊?还上的计算机?真是够低调的。”   “当初我还面海立儿来的,早知道海立儿是你们家的产业,我都该向你提前跟你走走关系了,哎,有眼不识泰山啊我。”   “那之后要怎么样,下半年你就准备直接去公司里了吗?还是要出国继续深造?”   “你傻啊,哪家的继承人是大三就继承家业的,不都是能多读书就多读书吗?”   “行了,你们可别嚷嚷了,人家过路呢,给人挡的,让让……哎?苍夏?”   最后说话那个是篮球队那个张玺,也是计算机系的,他把苍夏也认出来了。   听到“苍夏”的名字,人群里的石印松稍稍歪了下头,但脚步并没有停,只是朝着苍夏扫过来一个淡淡的眼神,跟熟悉的陌生人一样跟她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过头,就这样擦肩而过。   人群也跟他一样,扫了一眼,接着就围着他继续前行。   只有张玺停了下来,问她:“你是不是在等魏沈骏啊?”   苍夏回过神,点点头:“对,你知道他在干嘛吗?怎么还没下来?”   张玺说:“导员把他叫走了,好像是因为助学金的事情,应该很快救下来了,你等等吧,我先走了啊,拜拜。”   “拜拜。”   苍夏看着他跑进人群里,又挤到石印松旁边去参与着对话。她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等着人走远,才回过头叹了口气。   她再看着正对着她的楼梯,想到张玺的话,一直早在心里就有的猜测被印证了。   助学金……吗?   【你别以为你给我花钱充大款我就不知道你什么人了,真的有钱人是你这个样子吗?一天到晚把个钱钱钱的挂在嘴边上。】   【要不是为了你的面子,谁要你给我花钱,我缺那几个钱吗?啊?】   【就这样就想让我把第一次给你?你把人当傻子糊弄呢?】   【我稀罕你的钱,你要让我还你,我就还你,我又不是还不起!有钱,还你!都还你!】   【拿上你那几个臭钱,咱俩把手分干净!】   分手那一夜,她把魏沈骏骂得眼睛通红。   苍夏其实早就知道的,魏沈骏的家庭出生可能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好。   他有记账的习惯,几块钱的账都要记下来。   他没给自己买过很贵很好的东西,虽然他用的理由是他不看重物质享受。   她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他的那双一千块一双的鞋,他宝贝得不得了,几乎没拿出来穿过。   他从来不喝饮料也不吃零食,虽然说的是不喜欢,但她每次以吃不完的理由硬给他喝给他吃的时候,他吃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每次她说要一起出去旅游,他都会刚好有急事不能去。   每一回她跟他说小时候出国玩的事,他就会异常地沉默,只听不说。问起来,他就说没什么可说的,出个国而已,又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儿。   细枝末节的疑点太多了,所以后来苍夏就不提这些跟钱有关的事了,也不出去玩不出去吃了,逛街也只在学校外的一条街逛一逛,买点便宜衣服,甚至以减肥为理由连零食饮料都戒了不少。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所以才会在真正闹崩分手的时候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才能刚好刺到魏沈骏的痛点上。   想想当初说的话,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很毒,也难怪他到最后被她骂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睛通红地瞪着她,一副恨透了她的模样。   一个不舍得自己花钱喝十几块一杯果汁但却舍得给她买的男人,就算坏,又能有多坏呢?   “夏夏!”魏沈骏下楼了,小跑到她面前,脸上扬着笑好像有什么开心事。   “你怎么这么慢才下来?”苍夏看他后背上有点白灰,给他拍了拍。   魏沈骏有些得意:“没什么,我之前不是接了几个活儿吗,有一个做得挺好的,导员想把我的作品拿出去评个奖,因为这件事,有一家公司找到学校来,说想要我去他们家。”   苍夏顺势夸他:“哇,这么抢手啊。”   魏沈骏看来是真开心,嘿嘿嘿地笑个不停,说:“这个公司给的待遇也挺好呢,没有海立儿的工资高,但是因为公司小人也少,才在创业起步阶段,上升空间大,要是真的做起来了,应该会很好,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拼一下。”   “那海立儿呢?不去了?”   苍夏还没忘了刚刚从石印松一行人那里听到的话,海立儿是石印松家的产业。   这事儿她上回面试完后就已经去搜索过了,看到海立儿的董事姓石的那位的照片后,她就猜到了一些,再加上一系列事情,还有很久以前石印松跟她偶然提过自己家是做电器行业的,一联想,心里也就有了数。   能想往面试名单里塞人就塞人,又是主面试官之一,就算她不猜,年级里也早就有了很多说法。   苍夏说:“海立儿这个机会其实真的挺好的,咱们一个级,也就取了十几个人,我觉得你不用因为……”   “不是因为石印松。”魏沈骏平静地说,“我有自己的打算,不是因为他,他也不是那种会给人穿小鞋的人,面试都没卡我,就算整去了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竟然帮石印松说话了。苍夏有些惊讶。   魏沈骏看得出她惊讶了,不高兴道:“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我看着是那么小肚鸡肠会说人坏话的人吗?”   苍夏:“……”以前天天在她面前诋毁石印松的时候还少吗?失忆了?   魏沈骏见她一脸“没错”的神情,生气了,去食堂的一路上都没再跟她说话。   不过生气归生气,拉手还是拉着。   去了食堂,他先去上厕所了,苍夏给他打了饭。他回来后要给她给钱,她死活不要。   苍夏把钱硬给他塞回去:“你再这样我又要给人说吃软饭了。”   魏沈骏一愣:“话怎么能这么说,你是女生……”   魏沈骏还是要把钱给她,她脸一码:“你非要让我跟你吵架才行吗?”   魏沈骏讪讪地把钱收回去:“那算你请我的。”   苍夏说:“别再拿你老古董思想过日子了,这个世界就是女人养家,钱你拿好……昨天我爸妈又给我打了五千块,这几天翻译合同的五百块也拿到手了,奖学金也发下来了两千,加上之前你还我的卡,里边还剩五千多,我现在手里差不多有一万三,不乱造的话,再做做兼职,都够咱俩大四的开销了。”   “但是……”   “魏沈骏,你要是想咱俩不分手的话,以后花钱的事咱们就得这样,你出钱我也出钱,不然的话……”苍夏把到口的“分手”吞了回去,顿了顿,缓和了语气重新说,“骏哥,我们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魏沈骏深深地看着她,半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谁也没玩手机,各自心里都想着事。   吃完准备收盘子的时候,魏沈骏才忽然说:“其实我昨天……”   苍夏都站起来了,看到他似乎有话想说,又坐了下来。   今天是周三,下午全校没课,他们来吃饭又来得晚,他们在拐角坐着,四周并没有几个人。   魏沈骏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跟她说:“我昨天咨询好了一家医院,预约好了时间,就这周周末……”   这几天以来,虽然谁都没再提这个事,但是……谁都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要先提的。   苍夏不知道魏沈骏一个大男子主义重成那样的男生是以怎么样的心情面对她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她知道,如果是她,如果她是处于魏沈骏的位置……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了。 第三十五章   自从魏沈骏跟她说了要去医院的事后,苍夏连着三天都没睡着觉。每天只要有时间,就会在网上查关于相关的事情。   【人流的危害。】   【无知少男人流后失去生育能力。】   【我快结婚了,刚知道男朋友以前为别人打过胎,忽然不想结了我有错吗?】   【不自重的男人,别怪别人不重你。】   【我怀了孕,想要孩子,但是女友想让我堕胎,我该怎么办?】   苍夏其实从小都不怎么哭,是出了名的皮厚人倔,自从小学过后不挨打了,好像就再也没哭过了。   但这几天,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流眼泪。   尤其是想到那天魏沈骏跟她平静地说要已经预约好了时间要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她眼泪流得根本停不下来。   潘雨晚上睡眠浅,听到她这边的动静不太对,悄悄爬过来问她怎么回事,她不敢说魏沈骏的事,只说自己做了噩梦,有点害怕。   “小孩儿一样,怕什么呀。”潘雨让她往里头睡,“我跟你睡,看你弱的,做个噩梦还哭。”   晚上潘雨陪她睡,她就没敢再有动静,假装自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费潞潞看见她俩睡一床,都震惊了:“你俩……竟然背着我偷情???”   潘雨:“偷你弟!”   费潞潞笑死了:“潘雨你低头瞧瞧你腿中间那玩意儿?”   潘雨一低头,登时恼羞成怒,一个枕头朝她砸扔了过去。苍夏听见费潞潞的话也去看了下她腿间,真是……一柱擎天啊。   习茜在下头一边刷牙一边模糊不清道:“一个宿舍两个巨,真是令人柠檬啊。”   一时间,宿舍里嘻嘻哈哈打闹成片,前段时间的隔阂好像就在这样的笑闹中逐渐消失。   苍夏忽然才明白,自己曾经的一些想法有多幼稚。   世界上哪儿有完美的人呢?她不完美,她的舍友不完美,魏沈骏不完美,甚至连石印松……也不是完美的。   大家都在变,没有人停在原地。   去医院的头一天晚上,她跟魏沈骏在学校里散步,散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时,她抱住了他。   魏沈骏也抱着她,两人静静地相拥着。   她跟他说了很多声“对不起”,魏沈骏都静静地听着,听她说完,也跟她说“对不起。”   这天的星星很多,夜空很漂亮也很宁静,像很多个曾经他们在一起的夜晚美好,只是曾经他们没有人去注意过这样的美丽。   魏沈骏等着她在他怀里默默哭了一会儿,才掏了纸出来给她擦眼泪,柔着声音跟她说:“没事儿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我都问好了,医生说没什么风险,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平时又尖酸又刻薄,嘴毒得不得了,一般情况下抓着人痛脚就要狠踩,得理不饶人,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温柔过。   温柔得一点儿都不是时候。   苍夏本来都没想哭了,他这样一说,眼泪又要往下掉。   作为一个女人中的硬汉,苍夏的眼泪是从来看不到的,不要说眼泪,连她沮丧软弱的时候都没见过。   她跟个铁人似的,不要说拧瓶盖儿修自行车这种小事儿了,就算是摔破皮发高烧生大病,来月经肚子疼到说不出话,她都没有在他面前哼哼过半句。有时候他故意想关心一下,她还都不让,搞得他好像小题大作。   苍夏老说他难相处,其实他还觉得苍夏难相处呢。   谁会喜欢铜墙铁壁的人啊?   苍蝇都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就苍夏那皮糙肉厚的样,他想当个苍蝇都当不了。   魏沈骏面上温柔又体贴,心里都乐坏了,给她擦完脸又把她抱在怀里占便宜,仰着头对着星空嘴咧得老大。   但声音还是很正常,继续攻其弱处:“这事儿要说也得怨我自己,跟你没多大关系,套是我自己摘的,药你给我买了也是我自己没吃好,我怨谁呢?只能怨这辈子第一次当女人,没走心。”   苍夏一听,这话说得真情实感的,哭了。   还哭出声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骏哥呜呜呜呜……孩子呜呜呜呜呜呜……”苍夏连声儿都不收了,看来真是给伤心坏了。   魏沈骏其实对肚子里这玩意儿没什么实感,他只是单纯想用这个激起苍夏对他的同情心而已,装模作样好几天,没想到真起了效果。   可是……这也哭得太厉害了。   不会玩过头了吧?   魏沈骏连忙低头看苍夏,见她哭得眼泪汪汪的,连嗝都打起来了,一下子心疼了:“哎,我都说了没事了,多大事儿啊,花点钱都完事儿了。”   医生都说了,三五分钟就搞完了,根本不是事儿,也不影响其他,所以他也不怎么担心。   “哎哟别哭了,有人看呢。”   旁边过路的情侣听见这边有人哭,朝着他们这边看。变了性的世界里,流血不流泪的成了女人,所以女人哭……还挺稀奇的。   魏沈骏心说自己逗过火了,连忙搂着人去了一边儿没人的地方。   等着苍夏哭完了,他才嘀咕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做手术的是你呢,我都没哭你哭这么厉害,要让你们系里人知道她们系的铁血苍姐这么能哭,估计眼睛都得吓掉。”   苍夏擤了把鼻涕,哽咽着说:“你肚子里的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魏沈骏:“……”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里头除了今晚吃的面条,啥也没有。生命啥的,他没感觉。   就算真从第一回开始就有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而已,能是个啥?他又不是没上过生理课,那不就是一团什么什么组织吗?跟生命有啥关系?   这时候的魏沈骏心大得不得了,但当第二天他们去了医院,就不是他以为的那回事儿了。   他们去的是“夫”科专科医院,因为去得够早,医院里的人并不是很多,见到的大部分都是男性,年轻的中年的都有,鲜有女性,就算有也是夫妻俩,像他们这样的一看就是学生的情侣组合几乎没有。   到了做B超的科室门外,也许是双休日的缘故,这么早来做B超竟然都已经排起了队。   他们前头的是一个穿得花里胡哨,化了浓妆,看起来像社会青年的男的。   他们走过去后,那男的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看了下他们的打扮,挑起了眉:“学生?”   苍夏有些尴尬,魏沈骏比她还尴尬,两人都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身后又来了一对夫妻。   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医生还在做准备工作,他们只能在外头等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对夫妻时不时地看他们一眼,然后转头过去咬耳朵嘻嘻哈哈地说着话。   魏沈骏因为太尴尬了,埋头玩手机,苍夏看见那俩人笑,也挺不舒服的,直觉他们在说什么跟他们相关的事,可听不见,她也不能就这样过去找茬。   社会男青年也是玩手机,玩了会儿觉得无趣,忽然跟他俩说话:“你俩是情侣?”   苍夏跟魏沈骏都给吓了一跳,也没回他。   社会男青年歪着嘴笑道:“一看就是。”   是又怎么样,跟你毛关系?苍夏心里不爽,拉着魏沈骏的手去看他打游戏,不想理这人。   但社会青年像是盯上他们了非要跟他们说话:“来做检查的?做什么检查啊?”   苍夏假装没听到。   魏沈骏捏着她的手紧了一些。   “看年龄应该还在上学吧?”社会男青年盯着魏沈骏看了几眼,说,“你男朋友长得挺帅的。”   听到有人夸,魏沈骏就抬了下眼。   苍夏不舒服的感觉更甚,眉头都皱上了,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笑起来流里流气的男人应该说不出什么好话。   “跟你有关系吗?”苍夏脾气向来直来直去,不爽就直接说了。   社会男青年歪嘴笑了下,笑得很奇怪,意味深长。但因为苍夏怼他了,他也没再说什么,低头摆弄手机。   过了几分钟,来了个同样花枝招展的女的,走到社会男青年旁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做检查。   “过几分钟吧,快了。”   “我给你买了吃的,等会儿做完出来去车上吃。”那女的还挺贴心,给男的买了一大袋子吃的,看着什么都有。   社会男青年说:“买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女的笑道:“吃不完慢慢吃呗,你不吃你肚子里的儿子还吃呢。”   “什么儿子,女儿!你要儿子你生去,我就生女儿。”社会男青年把袋子拿过来翻了翻,见没什么自己喜欢的,说,“买的什么呀,我都不爱吃,你给别人吃吧,我一会儿做完出去餐厅里吃。”   女的也没个脾气,连声说好:“那这吃的怎么办?”   社会男青年哼哼了两声,抬眼看了看苍夏跟魏沈骏,叫他们:“哎,你们要不要?”   苍夏心里一直发慌,看魏沈骏打游戏也没看进去,那男的叫他们,她一下子就意识到是在跟他们说话。   “不了,谢谢。”   “拿去呗。”   “不了。”   “让你拿去就拿去,这玩意儿我又不爱吃。”那男的挺奇怪,无缘无故地老跟苍夏说话。   魏沈骏把手机放下,替苍夏拒绝:“我们也不爱吃。”   “嘁。”社会男青年嗤了一声,也没再坚持。   旁边他的女伴儿问:“你跟他们认识?谁啊?”   社会男青年怪兮兮地笑了一声,指了指魏沈骏,问她:“你看那小伙帅吗?”   女的看了一眼,回头又看了眼男的,笑道:“长得跟个明星似的,一看就不像个处。” 第三十六章   魏沈骏以前是个正常男生的时候一直觉得长得好看毫无疑问是一种无可指摘的优势,相貌的优越也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甚至追苍夏,他也知道这张好脸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一度为自己的容貌感到骄傲。   但世界变性以后,他就明显地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得好看也成了一种罪。   在学校的时候就被搭讪的女生骂过“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给人操的”,本以为就够恶心了,没想到又碰到一个更恶心的。   长得不像个处,人得多恶毒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苍夏向来听不得这些垃圾话,闻言差点就冲上去打人了,但魏沈骏拉住了她:“别冲动。”   这不是在学校,要是真打了人,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苍夏给那口出恶言的女的气傻了,张口就骂:“我看你还长得像头上戴绿帽的呢!”   这一下好了,那女的给激怒了,跟她对骂起来:“你他妈再说一遍?”   苍夏不屑地笑了:“说就说,我说你长得就像戴绿帽的,还绿得人发慌。”   “哎,怎么说话呢你?”那男的不爽了,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   魏沈骏一下子挡到苍夏面前,面色不善地说:“你动一下试试。”   魏沈骏将近一米九,个子可高,又是打篮球的,他那体格儿一般人还赶不上。肌肉是不夸张,但却像模像样的该有的都有,比起对面那个瘦了吧唧的男人壮了整整一个号。   拳头一攥,肱二头肌就紧绷绷地支棱了起来,青筋毕现。   登时对面就萎了,但还是硬撑:“以为我不敢?我是看在这儿是医院,公共场合,所以不跟你计较,但你刚刚说的什么?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吃东西,你们就是这么个态度?”   “我们什么态度了?我说错了?你对象长得不像头上戴绿帽的?”苍夏每一句都要把“戴绿帽”三个字用强调地语气重复一遍。   旁观的人看戏的挺多,听到苍夏的语气,还有人笑出声的,估计是有人听到了前头那一句“长得不像个处”,幸灾乐祸呢。   那俩人给气坏了,想动手,这时护士长出来了,吆喝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吵什么吵?医院是公共场合,闹什么?!”   苍夏看旁边有人看戏,直接大声说:“我们可没跟他们闹,前前后后的人都看到了,是她先平白无故骂我未婚夫,怎么着,我就不能骂回去?”   魏沈骏:“……”晋升为未婚夫了?   那女的还不认:“我骂什么了?”   苍夏气笑了,以牙还牙道:“我看您长得就像性经验很丰富的人。”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哄笑了起来。   骂完,不等那女的还嘴苍夏就跟护士告状:“他们就像我刚刚说她那样先说的我未婚夫,您说我不气?”   那护士长听了这话直接问那女的:“您是这么说的?”   苍夏他们身后那对夫妻替他们作证:“没错,就那么说的,说人家长得不像个处。”   护士长也是个耿直暴脾气,帮腔道:“您这么说话被骂不是活该吗?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素不相识的说这种话,也亏得人家小年轻不计较,真要计较您看您二位是能打得过还是能怎么样啊?能好好待着就待着,实在不能,就换家医院!”   护士长估计是吼惯了闹事的患者,声音霸气又威武,一通话说下来那俩人皮就臊得耐不住了,当真扭头就要走,走前还恨恨地瞪了苍夏他们一眼。   苍夏也瞪回去。   魏沈骏拉了她一下。   等着人走了,护士长拍拍手,接过另一个护士拿来的小喇叭,说:“做B超要提前憋尿,没憋尿的现在就开始憋,憋好了过来排队,小号在前,再过十分钟就开始叫号,请大家注意听号。”   憋尿?   两个没经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面面相觑。   本来先来的,因为要没憋尿,不得不排到了后边儿。   “为什么还要憋尿啊?这什么操作啊?我以前做过肝脏的B超就不用啊?”魏沈骏完全懵逼。   苍夏查了手机,弄明白了:“但是你这回做的不是肝脏,是子宫的。”   魏沈骏:“…………”他完全不能听见“子宫”这两个字,一听见就感觉浑身发毛。   “有感觉了吗?”   “没。”   “再喝一杯。”苍夏给他递去第六杯水。   魏沈骏皱着眉喝完第六杯水,感觉胃里都给洗干净了。他看苍夏在旁边跟个小丫鬟似的伺候他,关怀地看着他,还有点不太适应。   因为怀孕的事儿,苍夏这段时间对他好得简直不一般。像之前人家说他一句她就跟刺猬似的冲上去要跟人决斗,护着他的模样实在是跟以前冷冷淡淡的不一样,搞得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夫凭子贵了,虽然……魏沈骏摸了摸小腹,依然觉得没有真实感。   这里头,真的长苗了吗?   苍夏看到他的动作,心里有些难过,抿着嘴低下头又消沉了起来。她觉得魏沈骏肯定是想要孩子的,但是却因为她……   喝了差不多有七八杯水,过了半个多小时,魏沈骏才准备好,被叫进了B超室里,苍夏在外边儿等着。   夫产科里光线暗暗的,没怎么开灯,阴森森的。只有医生的电脑和显示仪亮着灯,里头还有个女护士在一旁做记录。   电脑旁边有一张铺着塑料纸的床,床边挂着个帘子。   男医生见魏沈骏进来了,眼神锐利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了眼手里的单子,一脸严肃地问:“魏沈骏?”   “是。”   “躺到床上去。”   “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太阴森,还是因为那男医生眼神太犀利,亦或是口气太冰冷,再或者是电脑上那看不懂的图像使人疑惑,总之,魏沈骏他有点紧张。   他没脱鞋,爬到床上躺好。医生让他把上衣撩起来,裤子解开扣子把小腹露出来,然后不知道在他腹部挤了像润滑剂一样的东西,那玩意儿特别凉,凉得他小腹一缩,打了个寒颤。   “很快就好,不用紧张。”医生毫无情感色彩地安慰他,手里拿着个鼠标似的仪器在他腹部滚来滚去。   滚到一处稍稍往下按下下去,滚到另一处又停留几秒。同时,电脑的鼠标不停地点击着。   魏沈骏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肉都绷了起来,他咽了口口水,偷偷看向电脑屏幕。   只见随着腹部上的仪器的滚动,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时不时地挪动,挪到一处的时候停了下来。   魏沈骏看到画面停留在一个圆圆的器官上,那个器官里,有一团小小的东西。   医生握着仪器往下稍稍压了压,让那个小小的东西看得更清晰些。   “那是……咳咳……”魏沈骏忽然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咳了两下。   “这就是子宫,这一团阴影……”医生边说边给他指着电脑画了一圈儿,“这就是胚胎,已经长出胚芽了,看样子第六周或者七周了吧应该……”   医生边跟他解释边让一旁的助手记录数据,自己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胚芽?那是什么?   魏沈骏从没见过这些,低眼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向电脑屏幕,脑子一片空白。他肚子里还真有东西?   “孕囊大小约2.5*1.8cm,胚芽大小约0.8*0.4c……”   医生在说什么魏沈骏听不懂,他感觉自己都躺僵了,眼睛也僵了,直直盯着电脑屏幕。   检查的过程很快,全程不过五六分钟,但魏沈骏却觉得过了很长很长。   医生扔给他一长条卫生纸让他把肚子擦一擦就可以出去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完了?”   “不然呢?”   魏沈骏茫然地“哦”了一声,拿纸擦了擦肚子,准穿好裤子下了床准备走。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了。   “医生,我能问您个事儿吗?”   “什么?”   “就是……我肚子里……那个……那个东西是活的吗?”魏沈骏不知道怎么,连“胚胎”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当然是活的,刚刚不还让你看了胎心跳吗?没注意?胎儿已经有了基本的人雏形,胳膊腿儿都已经分出来了,心跳也已经有了,你说是活的还是死的……”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魏沈骏没记住,他只记住了一句话:心跳都已经有了,你说是活的还是死的?   有心跳的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   一直对怀孕这件事完全没有实感的他,忽然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是真的变性了。他肚子里……真的长东西了,苍夏种进来的东西。   太……太可怕了。   苍夏在门外等魏沈骏,等得分外焦灼。   其实今天只是先来做好身体检查,做完以后明天来取结果,如果一切正常才能约接下来的手术。   但她依然很紧张,紧张得胃不舒服,脑子也一片空白。   她坐在B超室外的板凳上,手都拧白了,好不容易等到门打开,她“唰”地一下站起来,却看到了比她脸更白的魏沈骏。   魏沈骏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进去时的无所谓和淡定,满脸只剩下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空白茫然。   “骏哥,怎么样?”苍夏一下子奔到他身边,提着心小声问他。   魏沈骏抿紧了嘴不说话。   后面的人还要检查,他们不能堵在门口,于是苍夏拉着他去了另一边拐角没人的地方。   “骏哥?”她揪着一颗心,“出什么问题了吗?”   魏沈骏摇摇头。   “没问题?那……”她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夏夏。”魏沈骏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发抖又像没有。   “什么?”   “夏夏,我看到电脑屏幕上那个……”他有些语无伦次,“医生说已经长了手和脚了,头也长了,是活的……已经有心跳了,所以是活的。”   是活的。   他肚子里长了个活的东西出来。   是他跟苍夏的。   是他们的……   孩子。   魏沈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一开始淡定地提出来做手术的是他,但此时他却心慌得不行,他紧紧地握着苍夏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一部分的慌张和害怕。   他的茫然已经不只是体现在脸上了,甚至连声音都是飘着洒着虚得不像真的。   “夏夏,我们真的要把……要把孩子……打掉吗?”   他看向苍夏,却见苍夏也白着脸,跟他同款的慌张和害怕。 第三十七章   要不要打掉孩子,苍夏是真的不知道。   她本来以为魏沈骏知道,但现在看来,魏沈骏也不怎么知道,他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都是未婚夫妻了,还要打掉孩子?”他们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转头一看,是之前走掉的那对儿夫妻里那个男的,一脸嘲讽的笑瞧着他们,女的在后头电梯里,喊了一声。   苍夏跟魏沈骏没想到他俩竟然没走,还被这俩人听到了他们的话,一时都懵了。   “关你们屁事!”魏沈骏先反应过来,立马爆了粗口。   那男的立马摆出个“停”的手势,说:“我们没打算跟你们发生什么冲突,就说一嘴而已,马上就走。”   说着就转身往电梯那边儿走了几步,走得快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他俩,斜着嘴笑了笑。他眼睛是看着苍夏的,但说的话却是对着魏沈骏:“我就是想提醒提醒你,这孩子啊,你不打,你还是你未婚妻的未婚夫,但你要是打了……”   他没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转头就走了。   等人进了电梯里,“叮”一声响,苍夏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恨恨道:“这什么人啊,认都不认识就过来指手画脚的,说些狗屁不是的话,他当他是谁啊?真恶心啊!”   骂完她还在魏沈骏面前找认同感:“这世界变个性怎么连男的都变得这么长舌了?”   旁边人没吭声。   “长舌男,这种男的也有女人当宝,真是无语了,什么话都说……”   魏沈骏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看着气冲冲的她将那男的一通骂,等她骂完了,拉着她去别的科室:“快点做完检查早点回去吧,免得错过校车了。”   之后他们又去做了其他几项检查,花了两个小时。本来以为当天取不到结果,却没想到因为他们去得早人也不多,结果出得很快,下午三点就拿到了。   他们拿着检查报告单去找了医生,预约手术方式和时间。   医生拿着单子看了看,问他们这一周内有没有性生活,问完又问他们平时的性生活频繁不频繁,平均多久一次。   在听到他们说一共只有过两次性生活的时候,跟苍夏说:“那我建议他最好做无痛人流,这样的话不会有那么紧张,也没那么疼。”   苍夏紧张地问:“做这个……还疼吗?”   医生凉凉地看了眼她,说:“当然会疼,人工流产就是要把子宫里已经长好的胎盘给取出来,一般普通的人流会采用负压、吸引或者采用一些器械去刮宫,相当于把那块长好的肉给刮下来,你说疼不疼?”   魏沈骏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   医生年纪挺大了,五十来岁的样子,孙子都有了,看到他俩年纪轻轻就来做这个手术,看着明明也不像乱搞乱来的孩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难得多说了几句:“吃一堑长一智,年轻人不要以为年轻就可以随便糟蹋身体,等真的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了,后悔都来不及。”   手术时间约在下周三的早上,约好后他们去交了费用,一共一千九。加上之前做检查的费用,这一行花了将近三千。   收账的护士看到他们的费用单子后,抬头还看了他俩一眼,虽然没什么意味在里头,但苍夏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出了医院,他们去吃了点东西,然后直接就回了学校。   一路上魏沈骏都没怎么说话,脸色也不太好。苍夏看得出来他不好,一反常态地嘘寒问暖,到学校后又是给他买水又是给他买水果零食的,但魏沈骏并没有因此高兴起来。   不仅没有,反而脸色更不好了。   苍夏给他买了一袋子东西,送他回宿舍,到楼下的时候还在嘱咐他晚上要喝热水要吃几颗水果。   “你这么殷勤干什么?”   “嗯?”   魏沈骏表情很差:“你是不是怕我不做手术?”   苍夏一下子就愣住了:“你在说什么啊?”   魏沈骏又不说了,站了会儿说:“你就当我发神经吧,先上去了。”   说罢,直接提着东西进了楼里。   下周三那天下午,刚好是全级八进四的篮球赛,很重要。   魏沈骏周三早上预约好了手术,参加不了,所以他就提前跟赵旗说了,说要不让石印松替上。   赵旗很崩溃:“但是石印松今天早上刚跟我说要退出球队,他不打了,上几场都是你上的,人家石印松冷板凳坐了三四场,现在人家要退,你也给我说退,那谁打前锋啊?”   魏沈骏说:“你跟他说说,让他打不就完了,他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打不了。”赵旗愁得抓头发,“石印松说了,他下周二就准备离校了,机票都订好了,怎么可能为这么个比赛留下来……”   “离校?为什么啊?”   “人家要去家族企业总部历练一段时间,大四又没什么课,留着也没用啊。”赵旗一把抓着魏沈骏的手,可怜道,“骏哥你可是我们主力啊,你要不打,这比赛就百分百是要输了,咱们都大三了,这是最后一次参加学校篮球赛了,错过这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你就打吧,我们还想拿冠军呢!”   魏沈骏:“但是……”   赵旗:“冠军队还有两千块奖金呢!”   魏沈骏为难道:“不行,我真打不了,那天有事儿。”做手术的钱也要两千,钱都已经交了。   赵旗央求他:“你有什么事儿啊?我求求你,就一小时,你把一小时打完,爱干嘛干嘛去行吗?”   手术时间是早上十一点,连等带做,出来就十二点了。医院离学校一个小时车程加半小时走路,怎么着也到一点半了,比赛在两点整。   就算时间勉强赶得上,但最重要的是他刚做完手术,是不能进行剧烈运动的,不然会引起出血,还会有其他问题。   “真不行,我真的没办法。”   “不行你说理由啊,到底什么事儿啊?我能帮上忙吗?”   “你帮不上忙。”   “你先说什么事儿,说了我才知道能不能帮啊?”   两人纠缠了半天魏沈骏都不松口也不改变主意,赵旗快绝望了。   这时候石印松出来大厅里接电话,看见他俩了,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招呼。   等他打完电话,赵旗就冲了过去:“松啊你帮我劝劝魏沈骏吧,你不打了他也不打了,那前锋谁打啊?咱这比赛不输定了吗?”   石印松闻言愣了一下,看向魏沈骏:“你不打了?”   魏沈骏根本不想跟石印松说话,但赵旗非拉着他,他也没办法,僵硬道:“你不是想打吗?你打去。”   “我不跟你说了吗?石印松下周二要走。”赵旗问石印松,“是不是啊?我没记错吧?”   石印松点头:“你继续打你的前锋,我退出。”   魏沈骏看见他就不爽,道:“我不是因为你才不打,我是真的有事。”   赵旗:“你倒是说什么事啊?”   魏沈骏不说。   场面陷入了僵局。   这事儿毕竟是因为魏沈骏中途出事儿给黄了的,他想了想,不情愿地跟石印松说:“你就不能晚一天走?”   石印松说:“我已经订好了机票,而且那边已经安排好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一天都不能晚,你……”   魏沈骏打断他:“我也必须是那天以及那个时候,不能早也不能晚。”   这下好,没救了。   赵旗绝望地离去:“行,我自己想办法吧,”   等着赵旗走了,石印松才问:“你到底什么事儿不能打?”   魏沈骏道:“你管得着吗?”   没了第三者,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两人身上都立满了冰刺,一个比一个跟扎人。   僵持了几秒后,石印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把气忍了回去,说:“如果不是不想苍夏为难,我真想揍你一顿。”   魏沈骏炸了,当即把拳头就握上了:“有本事你揍啊!”   石印松当然没揍,看着冲动幼稚的魏沈骏,他只觉得自己输得太冤枉。   魏沈骏挑衅他:“你揍啊,你以为我怕你吗?你看看你揍了我,苍夏是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他专拿痛点来刺伤石印松。这下准确地刺中了。   听到“苍夏”这个名字,这段时间以来石印松心中积累着的压抑着的郁气忽然有些控制不住,刚开始只是漏出来了一丝,但那一丝后又一丝,一丝再一丝。   伴随着被泄露的压抑情绪,过去的记忆也一丝一丝地被勾了出来。   【部长,出国以后你能多给我发点国外的照片吗?我好多地方都没去过,你发给我瞧瞧行吗?】   【好。】   【那如果我有什么想了解的,给你发信息的话,你不会觉得烦吧?】   【不会。】   【万一你交女朋友了,你女朋友介意怎么办?】   【我是去学习的,不会交女朋友。】   【真的?】   【真的。】   【我不信。】   【真的。】   石印松一直觉得苍夏对他应该是有好感的,也是想跟他谈恋爱的。但是那时他又要出国,刚刚培养出来的暧昧让他并不知道要不要就这样确定下来关系,怕去了分隔两地又经不起考验,于是并没有立马表白,想着再等一段时间看看。   没想到这一等,就把人等没了。   刚开始去国外后,苍夏还总是积极地找他聊天,两地时差不同,苍夏就掐着时间点来找他聊,问东问西,没什么营养,但他聊得很开心,每天也就盼着这一会儿时间。   中间有一段时间因为学习太忙,他几乎抽不出来太多的时间聊天,就跟苍夏聊得少了一些,也没时间出去玩拍照,所以也没给苍夏发照片。   有一天他们约好了时间聊天,但是因为他太累了睡着了,没有聊,放了苍夏鸽子,醒来后去问苍夏才知道她熬夜等了他一个通宵。他很心疼,于是跟苍夏说以后不用卡着点等他,有事留言就行,他看到了一定会回复的。   苍夏本来不想这样,但他坚持,他就同意了。   谁知道呢,那以后苍夏真的没有再等他了。   越来越少的卡点聊天,越来越少的留言,越来越少的问题,越来越少的回复。等到他意识到不对时,发过去的照片再也没了积极又热情的回应,只剩下了一句客客气气的“很漂亮”。   【我明天下午有时间,想跟你聊聊天,可以吗?】   【抱歉,我明天有事,恐怕不能跟你聊天啦。】   那个“明天”是他的生日。   生日那天他给原来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得知苍夏跟魏沈骏那天下午约在一起打棒球。   他们的动静不算小,大厅周边已经有人在悄悄开了门围观了。   “你不想打比赛,听我想打,你也来打,我给你做替补,没问题。”   “你本来不喜欢苍夏,因为苍夏喜欢我,你来截胡抢走她,也算你的本事。”   “你得到了比赛名额,也得到了苍夏,但是你没有珍惜。”   什么没时间,只是因为不重要……罢了。   石印松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先头还想着要好好地争一争,转头就被他们扇肿了脸。   分了又和了。他连争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就又被人按到了地上。   他要打的比赛,魏沈骏抢走,他喜欢的人,魏沈骏抢走。   他故意地挑衅:“魏沈骏,你就这么嫉妒我吗?”   果不其然,魏沈骏一拳就上去了。 第三十八章   魏沈骏先出的手,打的是石印松的脸,石印松没躲,一动不动挨了他一拳。挨完以后直起身子跟他说了一句:“是你先动手的。”   魏沈骏听到他的话直觉不对,但也没来得及想,只见石印松抬腿一抬就飞速甩了过来。   对了,这小子是练跆拳道的。上回被痛揍的回忆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爱踢头,还爱打人肚子。   肚子……   脚已经飞过来了,他连忙后退两步躲了过去,果然,接着他就看到石印松握着拳从腰间发力要冲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腹部,为了躲开这一拳身子直接倾斜往后倒。   只见拳头刚擦到他腹部的T恤,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人一倒地,就抱着肚子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   石印松:“……”刚刚他……打中了?   魏沈骏:“廖威!快出来帮我啊!石印松打人了!”   石印松怒道:“谁先打得谁?!”   说着踹了他一脚,这一脚踹在小腿上,不轻,是真疼。于是魏沈骏更加卖力地叫了起来,把这一层的人都差点给叫了出来。   “住脚!”廖威听到声音出来拉架的时候,刚巧看到了这一脚,连忙跑过去把倒在地上抱肚呻|吟的魏沈骏扶起来,“怎么样?”   魏沈骏叫得可惨了:“我肚子,肚子好痛,好痛啊!踢中肚子了!”   廖威看他脸皱成一团,还真以为他疼,连忙呵来一边出来看热闹的同学,说:“看什么看,拉架!”   然后一堆人开始拉架,石印松被围住了。   魏沈骏还在叫唤,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嚷嚷着要去医务室。   廖威可没见过魏沈骏这么惨的时候,上回他被石印松打得鼻青脸肿流鼻血都没吭一声,结果这回不见血不见肿就吆喝成这样了,反而更紧张,以为是打中了什么重要部位,问了几句后连忙让人过来帮忙准备把魏沈骏扶走。   都见人准备把魏沈骏送医务室了,石印松这才回过劲儿来。   明明刚刚踢的是小腿,怎么变成踢中肚子了?他好像没打中肚子吧?   “哎哟,哎哟……”魏沈骏虚弱地被人簇拥着下楼。   石印松怒火中烧地要冲过去,结果被旁人拦住:“别打了,真打出了问题怎么办!”   “他是装的!”   “我们又不是没看见,你真踢他了。”   “我没踢他肚子。”   周围人连忙让他息怒息怒,连表情一水儿都是“你没踢人家抱个肚子吆喝什么呢”?   石印松眼睁睁地看着碰瓷成功的魏沈骏被扶下了楼,一脸的愤怒和难以置信。   这男的怎么能这么贱呢?   *   苍夏接到廖威的电话后,直接冲到了医务室里。   她急匆匆地跑了一头热汗,进去后就问校医魏沈骏在哪儿,校医说:“他已经去吃饭了。”   苍夏:“吃饭?”   校医说:“对,就那个长的挺帅的男生对吧,他过来拿了个维生素片,说最近口腔溃疡。”   苍夏:“……”   苍夏再打电话给魏沈骏,找到他们人的时候,俩人果然在吃饭,还吃的爆辣重庆鸡公煲。   一个长桌还坐着另外几个同学,跟他们说说笑笑的,看着像是他们同学。   见苍夏过去了,魏沈骏还招呼她:“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   他的同学们也跟她打招呼叫“苍姐”。   苍夏:“不是说被打了?”   廖威把拿好的碗筷摆到魏沈骏旁边:“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把煲点上了,慢了怕你吃不到热的,所以就打电话让你快点过来了,你俩吃一锅吧。”   魏沈骏点头,拍拍板凳旁边的空隙:“坐。”   苍夏面无表情,没坐:“口腔溃疡?”   魏沈骏把嘴扒拉开给她看,里头还真烂了个黄豆大小的一片儿,溃疡旁边的肉又红又肿。   男生吃饭快,苍夏坐下来连心情都还没调整好,那几个男生就都吃完告别离开了。   “谢骏哥的招待!”   “谢什么。”魏沈骏笑道,“回去记得别说漏嘴啊!”   “放心吧,没问题,走了啊!”   廖威也擦擦嘴起来了,走的时候跟苍夏说:“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们,谁让石印松太能打了,上回把骏哥打成那个样子,鼻血都流了一个小时,这要再打起来,万一打出个什么问题那不就麻烦了,所以……”   魏沈骏不乐意揭短,连忙赶他走:“你能闭嘴吗?要走赶紧走!”   廖威翻了个白眼走了。   只剩了俩人,苍夏还没动筷子,抱着胳膊坐着。   魏沈骏也不叫她吃饭,埋头吃自己的。大热天吃辣,鼻子都辣得一吸一吸的,嘴巴通红,呼哧呼哧地出气,筷子里还把水煮的红辣辣的娃娃菜往嘴里放。   苍夏头上的汗才刚刚干掉,被汗水打湿的刘海这会儿看着一下子油了起来,她干脆一把把刘海捋到一边去。   “廖威说石印松跟你打起来了,还踢了你肚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苍夏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跟个疯子似的在校园里百米竞跑一路没停地冲过来的,因为跑得太厉害,现在胃里不太舒服。   “说你肚子疼得很厉害,被送到医务室了。”   魏沈骏把米饭刨完了,问她:“你不吃吗?”   苍夏说:“你为什么让他骗人?”   魏沈骏:“为了让你快点过来吃饭。”   苍夏:“就这个?”   魏沈骏:“对,就这个。”   苍夏深吸一口气,问他:“那你想过没有,你让他说的这个话,我听到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魏沈骏去给她接了杯免费的酸梅汤,说:“凉的,喝了凉快。”   “为什么又跟石印松打架?”   “他先招惹我的。”   “他招你什么了?”   魏沈骏见她不喝,自己把酸梅汤拿起来喝完了:“你去问他。”   都这样了苍夏还看不出来他态度有问题,那也算是白跟他处了这么久。从昨天医院回来,这人就不太对了。   “我现在在问你,你不能回答吗?”她看魏沈骏喝完又开始玩手机,喊了他一声,他没理她,于是又喊了一声。   魏沈骏有些不耐烦:“我不想说,你想知道自己问他去。”   他这态度一下子就把苍夏给点燃了,她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跟他打架,你去问他就得了,反正我不想说。”魏沈骏边刷手机边说,“我没想骗你,是廖威打电话打得太快了,赶紧吃吧,吃完我还有事要回去。”   苍夏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廖威一个电话,吓得她魂都快掉了跑过来,结果过来看见没什么事儿,只是被耍了。他跟石印松打架,问原因,也不说。还有现在这个阴阳怪气的态度。   显然魏沈骏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觉得再说下去,绝对不出两句两人就要吵架了。她不想吵架,所以把气忍了下去,没再开口。   吃完饭,魏沈骏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想抱她。   她心情不好,下意识地躲开了。   魏沈骏也没黑脸,看了她几秒,忽然问她:“你是不是很失望?”   “什么?”   “他没踢到我肚子。”   *   “喂,妈妈,是我。”   “嗯,我挺好的。”   “没什么事,就打个电话问一下,我真挺好的,真的没事儿,不缺钱。”   苍夏在宿舍楼后边的小树林里蹲着,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在扯一朵野花上的花瓣。   单。   双。   单。   双。   两人唠得没话唠,苍妈妈在那头又不知怎么说起了未婚生子小哥的事情:“那孩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只是太年轻,很多事都不了解,处理的方式也不成熟,当初如果他不一意孤行把孩子生下来,想用这样的方式留下女方,现在其实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嗯。”   花瓣只剩下一片。   “在自己都不能为自己的将来负责的时候,怎么为孩子负责呢?这种冲动的行为本来就是不成熟的,不成熟的行为造成了悲剧的结果,哎……你说是这样吗?”   苍夏把最后一片扯下来:“单。”   “什么?”   苍夏擦了擦脸,哽咽道:“没什么。”   苍妈妈“哦”了一声,仿佛没听到她的哽咽声,继续道:“孩子,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做决定,你怎么选择你的未来爸爸妈妈其实都是支持你的。”   苍夏拿纸擤了鼻涕,瓮声瓮气地问她:“如果是错误的决定呢?”   苍妈妈沉默了两秒,说:“只要你能够为这个错误买单。”   单。不要孩子。   *   去做流产手术的头一天,苍夏收到了之前投简历的一家很好的企业的回信通知。   通知里说她的网络笔试成绩已经通过,让她第二天凌晨进行网络面试。如果面试通过,她就可以直接被取用。   因为是驻外岗位,所以免实习,大学毕业就可直接入职。   她第二天凌晨五点便起来面试,面试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除了一般的问题,还测试了她的语言能力。   结束面试的时候面试官表情很好,对她很是和善,跟她说了忠告:“我们这个岗位虽然薪水比同行都要高,或许放眼你们所有的应届生,也许都没有几个人能高过你,但是有些话要说在前面,我们的工作很辛苦,工作量很大,很忙,并且一年只能回国一次,也有可能一年都不能……”   苍夏打断他:“没有问题的。”   面试官笑了:“是的,听到我们的待遇后,一般的人都说没有问题。”   面试完,苍夏去校车点找到了魏沈骏。   “走吧。”魏沈骏已经把票买完了,见她来了递给她一张,然后给了司机车票就要上车。   苍夏一把拉住他,把他拽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石印松没有走,他推掉了安排,不提前走了,要待到期末。   赵旗本来拉了宿舍里的半吊子选手来比赛,赛前愁得一夜没睡,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得头都要掉了,握着他的手连声说“太好了”。   “但是。”石印松阻止了他激动的行为,“我还没说完。”   “你说你说,只要你参加比赛,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我能做到!就算让我跟你搅基我也可!”   “你可我不可。”石印松做出个“停”的手势。   “什么要求?”赵旗也意识到自己犯傻了,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   “一个。”石印松比了一根指头,说,“我为了这场比赛推掉了整个安排,所以我要求,魏沈骏彻底退赛,之后的比赛由我一个人打。”   赵旗愣了下:“这……”   石印松很是坚定:“我不会再做他的替补了,如果这个要求不行,我就不打。”   *   魏沈骏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脾气一天赶一天的大。本来头一夜就做了噩梦撑了一晚上没睡,头昏脑涨的,给苍夏拽下车后,脾气一下就爆发了。   “干嘛?”   苍夏说:“我们不去了。”   魏沈骏还没反应过来:“钱都交了你不去?”   “不去了。”   “那可是两千。”   苍夏拉着他要走:“两千不要了,不去了。”   魏沈骏一把甩开她,不爽地问她:“你几个意思啊?”   车上的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开车时间也快到了,司机在下边儿催:“快点啊,再有两分钟就开车来,你们上不上车啊?”   魏沈骏刚想说“要上”,苍夏就喊出声儿了:“不上了,师傅你们先走吧!”   说着直接抱着魏沈骏的胳膊往一边儿拽着走了。魏沈骏怎么挣也挣不开,使劲儿地扒她的手,结果扒开一只另一只又爬了上来。   他非要跟她较劲,锲而不舍地扒她手。他俩拉拉扯扯了一路,苍夏把他拽到了没有人的偏僻的地方,才忽然放开他。   魏沈骏一下子扒了个空,还愣了一下,愣完回神便转过头继续往来时路走。苍夏又跑去把他拖回来,他又把人挥开,继续走,苍夏再拖他回来。   反反复复的,也没人说话吭声,跟演哑剧似的。   “你什么意思?”魏沈骏问她。他红着眼,也不知道是难过的,还是给气的。   “不去了。”   “钱都交了。”   “……钱交了也不去。”   魏沈骏就是这种人,张口钱闭口钱,做个人流都心疼那两千块。他强势地说:“不去你想干嘛?想让我给你生孩子?我告诉你不可能,想都不要想,我是男人,不可能给你生孩子。”   苍夏比他还强势:“你不给我生给谁生?”   魏沈骏气崩:“老子给谁都不生!”   苍夏好言相劝,给他洗脑:“你怀都怀了,都怀了两个月了,最多还有八个月就养好了,现在不生是不是亏了?”   魏沈骏还火大着,根本没仔细想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条件反射道:“生下来更亏,我他妈自己怀自己生还要自己养,背个未婚先孕的荡夫名声,学校肯定要给我退学,生了娃没结婚也上不了户,我爸妈肯定把我赶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以后找工作带个娃我要怎么找?就算结婚,拿什么结?你有一分钱吗?我脑子是给驴踢了还是给门缝夹了?”   苍夏:“……”你想得可真长远周到。   苍夏说:“其实我刚想跟你说,我找到工作了。”   魏沈骏已经昏了头,嘲笑她:“你找着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钱够买尿不湿还是怎么着?”   苍夏点点头:“差不多够吧,五凯给我的年薪是三十五万,如果去南美分公司的话有补贴,算上补贴是五十万,我在外面节省一点花钱,买尿不湿养孩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顿了顿,她有些犹豫地说,“如果毕业不急着买房子的话,养你应该也够。”   魏沈骏:“…………”   五十万两个人花是够了。他签的工作一年十五万,加年终奖可能有二十万,本来以为够好了,没想到她一个女的,竟然比他找的工作还好?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刚说什么来着?   他幻听了?   苍夏继续说:“我们可以先结婚,生孩子的话就可以上户了,也不会被退学,只是休学而已,如果你不想休学,可以先瞒着学校这件事,等到快临产了我们再说,那时候学分都修完了,只剩答辩,学校应该也会通融一下。”   “……”   “还有父母的话,等假期回去的时候,我会跟他们当面说这事儿,我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主要是你家那边的问题……这个以后咱们再商量。”   “……”   “还有我如果这个工作稳下来的话,因为是在国外很难回来一次,所以我想结婚以后你跟我一起出去,或者……”   一连串的话跟过年时候盘成卷儿的鞭炮一样在魏沈骏耳边炸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他感觉自己耳边嗡嗡嗡的,快听不清了。   一个字一个字往他脑子里钻,但钻进来后窜来窜去,他抓不到。   他好像明白了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又好像没明白。   什么结婚?什么上户?什么休学?   买房子,养他?   还有临什么玩意儿东西?临、临产?   父母什么的……苍夏到底在说什么?   魏沈骏看着苍夏的嘴一动一动的,神情认真地继续对他说话:“这几天我仔细地想过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   手机铃响了。   他把电话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赵旗的。苍夏让他先别接,等她把话说完,但他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哦,他要打比赛。”   “哦,他要替我。”   “嗯,我知道了。”   握着手机的手心有些湿,他一边“嗯嗯啊啊”稀里糊涂地应付着那一头的赵旗,一边小心地看向苍夏,心里跟搁了一直兔子似的,猛然间跳得“咚咚咚”地响。   不知怎么了,突然,他觉得自己不敢看苍夏了。   *   赵旗完全没想到说服的过程这么顺利,不到三分钟,就讲好了事儿挂了电话。   石印松就在旁边,问他:“他怎么说?”   赵旗挠挠头:“他说……让你打。”   下午比赛的时候,魏沈骏没出现在比赛场上,苍夏也没有,但是秋榕来了。   她没离得很近,而是站在楼上的站台上看,盯着计算机系红球衣队里那个头上戴着黑色发带的男孩儿。   她看到那个男孩儿在上场前依然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但他最终没找到,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蹲下来系鞋带,做准备工作。   这个“失落”是她给他加上去的情绪词,离得很远,她其实看不清什么。但她猜,他应该是失落的。   随着他的失落,她也有些失落。   相比苍夏跟石印松真正接触的时候,她其实认识他认识得更早,早到……她是他进入这所大学第一个认识的人。   他提前到学校报道,而她晚了几天学校。在机场取行李的时候,因为行李箱太过相似,脑子又不太清楚,她错拿了他的行李,她都出了机场才发现,匆匆赶回去。   回去后发现,一个高高帅帅的黑衣男孩子站在服务中心,推着她的行李箱向工作人员询问着什么。   神情淡然而平静,并没有丢失行李的暴躁和焦急。   走近一些,听到他好听的声音:“那麻烦您了。”   他的声音很符合他的长相,一副冷冷淡淡清清凉凉的模样,仿佛没太多七情六欲似的。他说完话就转过身直走,不小心跟她装了个对怀。   她给吓了一跳,人往后一退没站稳整个人便朝后边儿倒过去。   肯定要摔了。她心里想。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手忽然伸到她的腰间,将她揽了起来。她又一前倾,扑到了他怀里。   扑帅哥的怀本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没想到,很不幸,她门牙磕到了石印松的胸上。   不仅磕了,还在他胸上埋了好几秒。   等回过神抬起头,她看到了石印松青到发黑的脸以及咬得青筋都从太阳穴蹦出来了的牙帮子。   那一瞬间,她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然后慌张之下……给他揉了胸。   秋榕觉得,石印松到现在为止都不接受她,肯定是因为第一印象留得太差,让他以为她是个吃人豆腐的色女。   “哎。”当初就接受不了,现在……估计更接受不了了。   石印松那个样,揉个胸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拿刀干死她,这要使用一下新工具……怕不是要将她生剥活剐了。   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比起命,爱情也没那么重要了。   “吁!!!”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对于计算机系的临时换人,对面系似乎挺惊讶的,但也没惊讶多久就投入了比赛。   一开场,那个新的身影便在球场中灵活疾速地奔跑起来,截球,抓球,屈膝,抬手,抛腕。   “哐!”一个三分入筐。   一分钟不到,便夺了三分来。快得令周围观战的同学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这才尖声欢呼起来。   “啊啊啊啊!石印松!石印松!石印松!”   “好帅啊!!!!!”   石印松没理会,转身便又投入了比赛之中。   秋榕靠在栏杆上看着,模仿着那些花痴少女百无聊赖地嘟哝道:“啊啊,好帅哦,帅死了。”   这有什么好尖叫的,她当初摸石印松胸的时候都没尖叫,淡定得一批。真是的,果然是一群小家伙。   她嫉妒又烦躁地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才是个二十三岁的美少女罢了。   打得这么努力干什么?不就是个破篮球赛?还是个校园级别的。   为了这么个比赛把石总那边的安排都推了,搞得石总一大早打电话过来让她明天飞回去接石印松撂下的烂摊子。好不容易请下来的休假也没有了。   她这么大一美女送上门不要,非要觊觎别人的女朋友,石印松真的是个傻子。   秋榕在心里把石印松贬低了好几遍,这才让自己心里的酸味儿散了点。她看到石印松又投进了一个球,叹了口气安慰自己:“算了别看了,越看越烦。”   她准备下楼走了,这时一瞥眼,看到了她所在的二楼站台正下方进来了俩人:苍夏跟魏沈骏。   苍夏根本就不想来看篮球赛,但魏沈骏非要拖她来,说什么万一石印松打得太差,他还可以上场给做做替补。   “做什么替补啊,人家又不是不会打,他打得比你好呢!”苍夏哪儿还不知道魏沈骏什么意思,说起来是来做替补的,难道不是来炫耀示威的吗?   他们俩一起过来看石印松打球赛,这不尴尬吗?   魏沈骏刚刚才做了正宫,屁股都没坐热呢就听见苍夏开始说石印松的好,顿时就不爽了:“他怎么打得比我好了?我是计算机系最强的前锋,ok?”   说着他就硬拽着苍夏挤到了比赛场边上,一打眼儿,就看到了悬殊的比赛分数。   “哐!”   哨声又响起,石印松再进一球,此时比分三十二比十一。   魏沈骏:“……换我我能打成四十二比十一!”   旁边有人听见了,转头过来看是谁在吹牛逼,没想到看到是魏沈骏,惊讶地问道:“骏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再一看,还看见了苍夏。   苍夏冲那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魏沈骏身体不太舒服,就没打。”   那人“哦”了一声:“这样啊,骏哥哪儿不舒服啊?”   魏沈骏哼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就被苍夏拽走了,边拽边跟那人说:“他脑子有病,我们出去看病呢,先走啦,再见!”   说着扯着魏沈骏要走,魏沈骏生气不走,她就把人一扔:“你不走我走。”   然后就走了。然后魏沈骏就跟了上去。   出去了,魏沈骏追上她,拉住她气愤地骂道:“你气什么啊,就这么见不得石印松吗?你是不是真对他还余情未了啊?逃避就是掩饰啊你?”   苍夏可讨厌他这种又low又傻逼的行为,瞬间后悔之前说的那一串乱七八糟的“负责”,负个屁的责,这种人真要结了婚,天天对着不得把她气死?   生个孩子万一跟他一样,不也是来讨债的?   明明人家石印松就什么都没干,怎么就一天被他这样针对那样针对的?别以为她不知道,上回打架事件后她还偷偷问了廖威,廖威跟她说是魏沈骏先打的石印松,石印松还没打上他他就装死赖掉了这场架,让石印松白白挨了一拳。   这人,没救了!   她甩开魏沈骏:“懒得跟你说!”   魏沈骏见她气冲冲,他更气,又气又委屈,说:“你懒得跟我说?我还懒得跟你说呢!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在乎他,我都是你老公了你咋从来不说向着我点儿?”   苍夏:“……”老啥?   魏沈骏指着她:“你别不认账啊?你说的要负责!”   苍夏翻他个白眼不看他。   魏沈骏直接把她脸掰回来,站在马路上亲她嘴,亲完了压着声音恶毒地放话:“你老公现在怀着你的种,要是你以后敢再向着别的狗男人,你老公就带着你的种去跟狗男人决斗,到时候伤了死了一尸两命,可别怪我做得绝!”   苍夏:“傻逼吗你是?”   魏沈骏:“我是你怀孕的老公。”   “……”   “你笑了。”   “笑屁。”   石印松是看见了苍夏跟魏沈骏的,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他看到了。   他心情不太好。   赢了比赛后,队友要为他组织一场庆功宴并正式欢迎他进入球队,他本来不想去,但赵旗张玺他们坚持要让他去,他也就跟着去了。   先是去网吧一起打了会儿游戏,然后又去吃饭,饭吃完再去了KTV喝酒。   喝了挺多。   他酒量不怎么样,到晚上的时候,他就喝晕了。   秋榕给他打电话他也接了。   “你要走?走哪?”   “你不准……走,你过来……我……这里。”   “我?没,没喝,醉。”   秋榕来的时候,看到他拿着个话筒在五音不全地吼好汉歌,毫无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帅哥形象。   她把人接走,在外面开了个房,伺候他吐完收拾完烂摊子,把他搬到了床上。点了蚊香开了空调,把薄单子给他掖好。   “你睡吧,我走了。”   “你,不准,走。”石印松睁着眼睛直直看着她,脸上是醉熏的红。   秋榕其实看到他这个样子,对他挺失望的,同时心里也不大舒服。为另一个女人喝成这样,她觉得她能来接他已经算是做得不错了。   “我明天早上还有飞机,就先走了,你明天睡醒了自己回学校吧。”她拿了自己的东西,关了房间的灯,准备走。   石印松拉住她:“不行。”   秋榕把他扒开:“我不是苍夏,你要拉拉她去。”   石印松又拉住她:“我知道,你,你,是秋榕,不是苍夏。”   “知道不是就松手,我要走呢。”   “不。”   “松开。”   “不要。”   “你看清楚我是谁?”   “秋榕。”石印松的声音没了平日里的冷傲和排斥,而是软软的,带着气音,有种莫名的娇气和黏糯感。   秋榕从黑暗中看见他模糊的轮廓。手腕上有他的温度、他的力量,让她一时间舍不得甩开。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是石印松喝醉了,他才不会这样拉她,也不会这么跟她说话。   上回为了不让他看见苍夏跟魏沈骏从酒店里出来,她亲了他,结果等人走开后,他一把搡开了她,差点把她搡倒。   搡完了还说她:“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要跟她划清界限。   她是脸皮挺厚的,毕竟女生倒追男生,追得到人家楼下摆蜡烛,这种事脸皮不厚点一般人都干不出来。   可那不是以前喜欢得不行吗?喜欢得不行的时候,她就觉得没自尊也没什么。   但现在两年过去了,喜欢确实还是喜欢,但也没有那么喜欢了。至少,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以后,她的自尊心反而还冒起来了一些,没那么不要脸了。   这人喝醉了,所以才会是这个样子,要是清醒着,八成又要说她脸皮厚。   再说了,这个世界的石印松,也不是她认识的石印松了。   秋榕想了想,还是把石印松的手扒开了:“别这样,我真要走了,明天必须得回去,你的烂摊子我还要接手,其实……我觉得你说得也没错,咱俩以后把界限划清楚点,反正我现在也不想追你了,今年干完,年底我就离职,我不跟你浪费时间了,明年我要出国留学去,你也不用以后进你爸公司看见我就尴尬。”   石印松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秋榕见他没动静,跟他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你不是秋榕。”   秋榕手都搭在门把手上了,听到这话停住了。   石印松说:“世界都变了,你,也变了,你不是秋榕了。”   秋榕愣了一下。   世界……变了?他……他说的是哪个世界变了?   难道是……难道他也是……   她一下子回过头,看到石印松从床上慢慢爬起来,躬起腰背垂下头,捂着眼睛。   石印松喃喃道:“我其实知道,苍夏为什么不选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男人,魏沈骏也是个男人,但是……”   “但是?”   秋榕走回去,看到石印松擦了一把脸,说:“你说得有多爱,他才能放弃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呢?”   秋榕坐下来,问他:“你认为什么是男人的自尊?”   石印松不说话。   秋榕:“床上的体|位吗?”   石印松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我接受不了,我不可能让女人上我,再喜欢也不可能,就算是苍夏,也不行。”   “结婚也不行?”   “不行。”   秋榕看着他那张在昏暗的月光中依然帅气的脸庞,突然觉得有些乏味:“这就是你所谓的男人的自尊吗?”   外面的月光凉凉的,没有一点儿六月底的暖和。   “你太令人失望了。”她抬手摸了摸石印松的脸,轻声道,“如果是我,我也不会选你。”   指尖滑落,最后一次起身。   石印松抓住了她的手。 第四十一章   石印松那边到底怎么了,苍夏这边并不知道,她本来一直想找个机会跟石印松聊一聊,但一直都找不到。   而且,魏沈骏这个妒夫也不可能让她跟石印松单独见面。   一旦涉及到石印松的话题,魏沈骏就开始诋毁他,说他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有时候实在找不到不好的地方造谣,就能把石印松的长相拿出来说事儿。   什么鼻子长得像整容的,嘴巴长得太刻薄容易克妻,三白眼薄情无义,眉毛太浓以自我为中心等等等等。   甚至连石印松爱穿黑衣服,在他这儿也成了内心阴暗,心思多之类的。   这不,这天早上他们远远瞅见石印松跟秋榕在一起去校车点坐车,秋榕上车时没站稳石印松扶了一下她后腰,就这样一个行为,魏沈骏就跟她哔哔了一个下午。   准确说,是说了石印松一下午的坏话。   “我早跟你说了他就是个绿茶男,但你非不信,你看他现在,不跟人搞上了?一边勾引你一边跟别的女人搞不正当关系,这就是你认为的好男人,真是太深情了。”   “你们女的呢,脑子就是太简单了,想什么问题都只看表面,你看他表面好,实际呢?我们男的是最了解男的不过了,男人啊,比你想象中的复杂。”   苍夏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又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告诉自己:苍夏,冷静。   不要跟傻逼一般见识,也不要试图跟傻逼讲道理,更不要把傻逼的话往心里去。   忍,一定要忍住。   “打个篮球赛,我跟他什么关系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非要过来给我当替补,膈应我。”   “上回赵旗打电话过来跟我说,石印松说了,让他打可以,但是我得彻底退出,这什么意思?这不摆明了让我下场,示威呢吗?”   “他那个人……”   苍夏没忍住,反驳他说:“你能讲点道理吗?之前是你说不去打比赛的,然后人家才打了比赛,结果你又去了,这回是不能去把人推了,石印松去救急,再说了人家怎么勾引我了,从咱俩之前分手到现在,我跟他见面都没见过几回,怎么就勾引了?”   魏沈骏记忆力好得很,开始翻旧账:“你在食堂兼职的时候,他不还刻意地去捧你的场了吗?还跟你坐一起吃饭!别以为我没看见!”   苍夏说:“只是吃个饭而已。”   魏沈骏“嗤”了一声,酸得上天:“对啊,吃个饭,还把他吃得到你宿舍楼底下了,为了他你还跟我吵架!”   那叫吵架?那时候刚分手,她看见魏沈骏就想上去呼两巴掌,说两句算什么?   苍夏一看这对话走向,提前闭嘴:“不想跟你说。”   魏沈骏看她一脸不耐烦“跟你个智障说不清”的样子,心里可不是个滋味儿。心说她怎么对着石印松的时候就又护着又温柔,对着他就跟仇人似的往死里刚?   他说石印松一句都不行,一说就开枪扫他,到底谁才是她男朋友啊?   “你不想跟我说就想跟他说呗?我看你俩那晚聊挺开心的,还拉他手……对,你还拉他手了!”   “我那是拉他胳膊……好了,说别的,不说这个。”   “我就说这个!”魏沈骏说起这事儿就一肚子委屈,控诉道,“你去兼职,他给你捧个场你就感恩戴德了,我那天是去给你送银行卡的你怎么不说,结果你还把我骂一顿,说跟我没关系!”   那天可给他气坏了,回去一晚上都没睡。才分手几天啊就另觅新欢,简直残忍冷酷无情又无义。   苍夏听到“银行卡”,愣了一下:“你那天是来送银行卡的?”   魏沈骏得了理腰杆都直了,仰着下巴说:“那你以为呢?你以为我跟石印松那个搞场面厉害的绿茶男一样?”   顺便又踩一脚石印松。   苍夏哭笑不得:“人家再绿茶,也没卡你的工作。”   魏沈骏没得来应得的忏悔抱歉柔情蜜意不说,又听见了自家女人夸别的男人,发火了,然后把苍夏拉着一顿跑,跑到小树林里,抱着人脑袋就狂亲她。   边亲边骂:“没良心的狗女人,他再好给你花钱的不是他,给你提包的不是他,给你打饭的不是他,给你发早晚安的不是他……”   他亲一下骂一句,亲一下又骂一句。   每每苍夏想说个什么,他嘴就贴上来了,跟个吸人精气的男妖精似的,把她嘴里的空气都吃了个精光。   她没时间说话,话都给他一个人说了。   亲到后边儿魏沈骏也没气儿了,不再猛亲猛啃的,就把嘴贴着她的,贴一下分开两秒接着又贴上来,简直就是个接吻鱼,靠亲嘴儿决斗呢。   又一次亲了她以后,他歇着了,捧着她的脸喘着气说:“他再好,也不能这样亲你啊,但是我能。”   苍夏故意逗他:“这个其实他也能。”   一逗就上钩了,魏沈骏给气的,这说了半天怎么还胳膊肘子往外拐呢?他一怒之下,把苍夏腰搂着往自己怀里一按,低下头用嘴蹭了蹭她的脖子,又亲了口她的耳朵。   苍夏这俩地方最敏感,被他这么一弄直接后腰就麻了,身上起了火。   魏沈骏跟她睡了两回,能不知道她这俩地儿敏感吗,当然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一通骚操作成功起了作用。苍夏“使劲儿”推他,一边推还一边小声说什么“别这样”,可手上那力道,连拧瓶盖儿的劲儿都没,欲拒还迎的样子比什么都假。   魏沈骏看她这做作的样子,忽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明白了什么。英俊帅气的脸上逐渐露出猥琐邪恶的笑容,刻意压低了声音把嘴凑到她耳朵边上俗套地吹了两口气,非常不要脸地轻声道:“他再好,他能给你操吗?”   苍夏一下子就不动了,吞了下口水。   他自认抓住了核心重点,得意地不行:“但是,我能啊。”   面红耳赤的苍夏:“…………”   这傻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啊?!!!   *   这几天以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苍夏对魏沈骏说了要负责的话,魏沈骏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嘴臭得要死的讨厌鬼变成了什么烂话都能说成甜味儿的小甜心,甜得让人心底发慌。   这种嘴甜在以前,只有他们刚刚好上的热恋时期才有。   说到他俩的感情史,不得不提魏沈骏这张能把丑话甜说的厉害嘴。   最开始的时候,苍夏其实没想着要跟魏沈骏在一起的,对于她来说,魏沈骏着实不是她喜欢的款:幼稚、嘴毒、低情商还大男子主义特别重。   虽然外形完全是她喜欢的模样,但一张脸而已,她就是再怎么颜控也不可能为了张脸跟这么个毒药罐子待在一起,所以看透了他的本质后,她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会儿她跟石印松走得近。   石印松那会儿是全级公认的男神,魏沈骏虽然也相貌出众,但比起石印松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毕竟石印松强的不止是外貌。人家从里到外,从家庭到学习,十项全能,没有缺点。连全校公认的白富美学生会会长秋榕学姐都对他一见钟情,还不要说别的女生。   可魏沈骏呢,说得好听点,叫亲民男神,难听点,就叫吊丝帅哥。   除了张脸,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过硬本事,连走个路都含胸驼背晃来晃去的,说话还不讨喜。   一学期棒球课打下来,她跟魏沈骏没打出什么暧昧来,反而打成了冤家。   魏沈骏从来都是个特别小心眼儿的人,记恨她之前拿情书耍他,所以她干什么他都要在旁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她也不因为那张脸忍他,直接怼回去。   常常一节课下来,她就跟魏沈骏吵得不可开交了,有一回甚至吵得连老师都给引过来了。   老师问他们吵啥。   魏沈骏不吭声,一个劲儿翻她白眼。   老师又问她:“吵什么呢吵成这样?跟帅哥一起搭档不应该是开开心心甜甜蜜蜜的吗?”   苍夏愤怒道:“他那也叫帅啊!我看是衰还差不多!谁想跟他搭档了,要不是倒霉抽到我我才不想跟他组呢,我现在就想换!”   “换就换呗!谁稀罕你啊?”魏沈骏不屑道。   “老师听见没,他说要换!您帮我换个搭档吧!”   老师挠挠头:“真换?”   苍夏往死里点头。魏沈骏一看她点头那劲儿,气得不行,也说“换就换”。   老师问其他同学:“有想换的吗?”   其他同学没人应,想应也不好意思。女生要说想,明摆着是对魏沈骏有所图,男生也是,虽然苍夏长得也算是小辣椒的可人模样,但一学期下来可都见识到了她的强悍,就算喜欢也没几个真敢去招惹她的。   老师说:“看来没人想跟你们换,那你们自行解决吧,自由组合也行,只要人家队伍要。”   魏沈骏哂笑:“她能有人要才怪!”   苍夏一听这话,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就去问一旁的两个女生:“我能跟你们一组练球吗?”   那俩女生吓了一跳,没点头也没摇头。   苍夏脸黑了一度,又问了一遍:“请问我能跟你们一组练球吗?”   那俩女生忙不迭地点头了。   苍夏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笑容,说了声“谢谢”,然后回过头冲魏沈骏挥了挥手:“帅哥我已经找到新组合啦,拜拜哦。”   就这样抛弃了魏沈骏,投向新组合的怀抱。   魏沈骏一个人懵逼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劲来,等回过来,气得手套一扔,直接翘了后半节课。   那节课以后,苍夏就真没跟魏沈骏组队了,跟另外俩女生玩得可是开心。   魏沈骏有时候跟其他男生打一打,有时候老师不在就翘课,或者自己坐在一边儿玩手机,等着其他女生来跟他搭讪。   俩人相安无事,再也没吵架,但也谁也不理会谁了。   刚开始苍夏还觉得挺爽的,觉得总算整治了魏沈骏,但后来看见魏沈骏在那儿一个人抱着个手套坐着发呆,偶尔跟她对上眼了,跟个受惊的小狗崽子一样连忙转过头去看别的地方,尴尬地低头假装玩手机,心底里又冒出些莫名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挺小题大做的,明明没多大个事儿,就跟人闹了。   他们也不是为什么不得了的事吵架,单纯就是因为争论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找对象要不要门当户对。   当时有一个八卦,讲娱乐圈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模跟一个富婆结婚了。就这个CP,他俩争论了起来。   苍夏站的是不需要门当户对。   她从小没吃过苦没少过钱花,对门户这个东西没什么感觉,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有爱就可以,有情饮水饱。   但魏沈骏不是,他坚持说需要。他说苍夏这种就是脑残恋爱脑,饭都吃不饱谈什么爱情。   虽然苍夏也觉得魏沈骏说得有点对,但是谁让魏沈骏嘴臭脸难看,语言过激也就罢了,连个表情都是配套的招人厌,一时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就跟他硬刚上了。   刚到最后就吵了起来,她还没怎么认真,但魏沈骏却一副特别生气的样子,稀里糊涂就把个斗嘴变成了真的动怒的吵架。   组合拆了,冷战了。   他们一直冷战到期末,体育考试。   魏沈骏期末的时候刚好生病了,前一节男生测试已经考完了,他跟着后一节的女生考。   女生都考完了,他最后一个考,考击球。   好几个女生都想给他扔球,但他都没说话,直直朝着考完准备走的苍夏走过去,把球递给她说:“你给我扔。”   苍夏一下子成了视线焦点,她包都提上了,魏沈骏却把球拿到她面前,一时间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魏沈骏的嘴皮还有些白,估计病还没好,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和尖酸刻薄的表情,就很普通地看着她,普通地让她觉得有点不普通。   “你给我扔,行吗?”魏沈骏又说了一遍。   这天的苍夏擦了粉化了妆,还卷了一下头发,平日里一直体育课穿运动服的她,这一次她只有鞋是一双运动百搭的休闲鞋,上边儿穿的牛仔短裤还有新买的印花T恤。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今天有安排。   她也确实有安排。他们部门所有部员晚上要聚会,石印松也要去。   见她半天没接球,魏沈骏把球收走了,低头把球捏了捏,又看了看她,抿了下嘴:“你今天挺漂亮的。”   说罢他就去找别的人帮他扔球了。他长得帅,乐意的女生很多。   那次过后,苍夏就隐隐感觉到了,她觉得魏沈骏可能对她有好感。   但她不明白的是,如果真的有好感,那为什么魏沈骏总是跟她针锋相对呢?   她那会儿并不明白,世界上有一种很特殊的人群,他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会说喜欢,也不会正确地表达喜欢,除了一次又一次地用挑衅的方式引起对方的注意以外,他们并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喜欢之人的芳心。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除了把喜欢的人推得更远以外,起不了任何正面的作用。   魏沈骏就是这种人,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她一直都理解不了。   再后来,体育课结束了,她也就把魏沈骏抛之脑后了。   她跟石印松处得很好,好到只差一个表白就要捅破窗户纸了,只可惜,他没表白,她也没有。因为石印松要出国。   大二的时候,她选修了一门创业学,谁能想到,魏沈骏也选了这课。 第一节课进教室门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第一排被女生包围着聊天的魏沈骏,她看了两眼,从他旁边走过。   “苍夏!”魏沈骏看见了她,主动跟她招呼,“好久不见啊!”   苍夏愣了愣:“好久不见。”   “你也选创业学?”   “呃……嗯。”   魏沈骏见她回应了,一下子大大地笑了起来,往里头坐了一格,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坐这儿啊。”   女生嫉妒的眼神全部就集中到了苍夏头上。   “哇,是骏哥喜欢的女生吗?”之前来搭讪的一个女生直白地问。   苍夏一下子有点尴尬。   谁知道魏沈骏听到这话后忽地红了脸,虽然摇头又摆脑,嘴上连声说“没有,就以前的体育课搭档而已”,但一双绯红的耳朵却替他说了实话。   苍夏被他拉着走不了,不得不坐下来跟他一起听课。   那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魏沈骏没说什么不好听的惹她的话,也没有打扰她烦她。整节课乖巧地坐着,认真地听着课做着笔记。   但是,耳朵一直到下课都是红的。   之后每一次上课,苍夏坐哪儿,魏沈骏也就跟着她坐到哪儿。她旁边没人的时候,他就坐到她旁边,她旁边有人时,他就坐到她的附近。   这么明显的举动,苍夏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魏沈骏什么意思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快一整个学期,连他们公选班都全知道魏沈骏对她有意思了,魏沈骏也没说过一句类似表白的话。而他们俩除了上课,偶尔打招呼,确实也没其他联系。   没联系的根本原因是,苍夏没有给过魏沈骏联系方式,而魏沈骏也没要过。   魏沈骏终于要她联系方式时,是将近期末的时候。那时候苍夏已经跟石印松几乎断了联系,曾经内心的悸动和憧憬也因为距离和时间逐渐趋向于平静。   “你这学期体育课报的什么?”魏沈骏这回坐到了她旁边,快上课的时候突然跟她说话。   “太极。”   “那下学期你想报什么?”魏沈骏又问她。   “乒乓球吧。”苍夏看了眼他,他这天收拾得很帅,饶是她没那么喜欢他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魏沈骏一下子笑起来:“咱俩真是心有灵犀。”   苍夏:“……”   魏沈骏嘴咧得大大的,开心地趴在桌子上乐:“我也想报乒乓球。”   苍夏:“……哦,然后呢?”   魏沈骏说:“没然后了。”   苍夏问:“真没了?”   魏沈骏听到她的问话,转过头来趴着,盯着她笑得嘿嘿嘿的,但就是不说话。   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亮,还是春江夜月清光下的水中月,荡漾又水灵。   里头的喜欢,几乎要溢出来。   一时间,苍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下课的时候,魏沈骏要了她的电话,跟她说:“下学期我们一起组队打乒乓球吧。”   *   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临了,魏沈骏这些日子变成了恋爱脑,天天脑子里都想的是苍夏,根本没好好背书,马哲考试的头一天才开始临时抱佛脚,熬了一整个通宵。   第二天考完中午吃饭的时候,哈欠连天,眼睛通红。   苍夏一看他这样子,还能不知道他晚上捉贼呢,恼道:“你真是……平时干什么了?熬夜多伤身体不知道吗?”   “知道。”   “知道还熬,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都怀了孕了,怎么还把自个儿当成以前,想怎么熬就怎么熬呢?   魏沈骏讪讪地承认错误:“知道了知道了。”   苍夏看着他那平平坦坦的肚子,总觉得不放心,吃完饭去给他买了好多水果让他回去吃,又买了些干果,准备剥好了拿给他。   现在不是以前了,魏沈骏是孕夫了,这营养跟不上可不行。学校的饭本来就不好,她每天监督他吃饭尽量给他定好合理的食谱,一日三餐都要看着他严格执行,就怕他吃不好身体差了。   魏沈骏嫌她大惊小怪:“有什么呀?哪儿有这么娇贵?我妈以前连饭都吃不饱,怀孕的时候还要下地干活,这不还是把我给生了,还生得这么壮这么帅这么优秀。”   这是苍夏第一次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家庭情况。   以前她问他的时候,他总是东扯西扯打太极给回避掉了,除了知道他有俩姐姐,父母做生意,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妈是你妈,你是你,能比吗?现在打农药打激素的东西那么多,咱们学校吃的那些,我都怀疑是不是不健康,要不是宿舍电压用不了电锅,我还不如自己煮了给你放心点儿。”苍夏摸了摸他的脸,看他脸色不好,担心得很。   魏沈骏没睡好,困得身上发软,整个人也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软软黏黏的在她手上蹭了蹭脸,说:“马上放假了,回家我就可以吃好的了,我妈对我可好了,你放心吧。”   苍夏心说,你妈要知道你怀了女人的孩子,还指不定要把你怎么打一顿呢。   想到这儿,她就有些发愁。假期回去,她也要跟她爸妈说这事儿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断腿。   魏沈骏看她愁眉苦脸的,猜到她在想什么了,安慰她说:“没事,假期我就在家待不到一个月,之后就要去实习了,他们不会发现的。”   “但是迟早要知道的。”   “那也不用这么早。”魏沈骏打了个哈欠,“等我工作稳定下来了,我再跟他们说。”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啃老是没有话语权的。   在校的最后这几天,因为都没有课了,苍夏每天都跟魏沈骏待在一起,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就是在食堂。   苍夏先考完,魏沈骏比她们还要晚两天考完。   考完试当天,习茜她们要出去聚餐,问她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跟魏沈骏一起吃,昨天就已经团好单了。”晚上她还要跟魏沈骏一起吃饭,魏沈骏说了,今晚想吃烤鱼。   为了孕期的营养健康,最近她一直押着魏沈骏吃清淡养生,早把他吃得不耐烦了,一吃饭就抱怨,这马上要放假了,她就想着给他改善改善伙食。   费潞潞在旁边换衣服,一边换一边说:“你俩和好以后可真是腻啊,比以前腻多了,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不烦吗?”   潘雨嘲笑她:“典型的单身狗思维。”   苍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也想跟你们出去的,但是马上要放假了,他非要跟我一起,不然就闹得慌,对不住啊。”   “之前闹得那么厉害,现在说好就又好了。”习茜笑得揶揄,“怎么样,准备下一次什么时候闹分手?我们也做个心理准备?”   苍夏满脸黑线:“行了,别嘲了。”   费潞潞哈哈哈地笑:“舍长太坏了。”   习茜耸肩:“天天就回来这么一会儿,还要开个视频对着看书,真的,还不如分手了呢,好歹我还不用天天被这么虐。”   视频这个,也是魏沈骏想出来的。   明明才分开十分钟,就非要跟她开视频,开了也不说啥,就在一边儿敲代码,她背她的书。   关了还不行,关了他就要闹,说她一点儿不像谈恋爱的人,肯定是对他没有新鲜感了。呵呵,都谈了一年了,哪儿来的新鲜感?   她拿这种作逼男人没办法,又不想浪费口舌,就任他由他了。   费潞潞难得正经,说:“分手这个闹多了感情就淡了,能不闹还是别闹。”   潘雨点头。   苍夏“嗯”了一声,抿了抿嘴,说:“没打算闹了,我们应该就这样定下来了。”   习茜抓到关键字眼儿:“定下来?”   苍夏点点头:“我应该会跟他结婚的。”   全宿舍:“……………”   没有人相信苍夏的话,都以为她在开玩笑,连魏沈骏,也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苍夏跟他商量以后的事儿。说到假期的时候她准备去他实习的地方短租个房子,跟他一起住,好照顾他的生活。   魏沈骏还觉得她在说笑,跟偷偷她开黄腔:“你到底是想照顾我的生活,还是想照顾我美妙的身体啊?”   苍夏:“……你现在咋这么不要脸了?”   魏沈骏嘿嘿笑,给她夹了块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好歹也是曾经有过把儿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他笑得又猥琐又淫|荡,说:“男人最喜欢的女人呢,就是床下贵妇,床上荡|妇,我觉得啊,你也适用。”他拿手遮着嘴,往前凑了下,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小骚|货。”   小,骚,货。   三个字一出来,隔壁桌就转过头来了,诡异地盯着他们这边。   苍夏:“………………”   这傻逼,都拿手捂嘴了,就不知道把声音放小点儿吗?!!!   既然魏沈骏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那她也就不装什么柳下惠了。晚上他们没回宿舍,去开了个房,把傻逼带进去照顾他美妙的身体了。   不过她不是什么禽兽,也知道怀孕前几个月是不能进行房事的,所以她也没把魏沈骏怎么着。反倒是魏沈骏,给她服务了一波。   那技巧之精湛,简直让她怀疑他是不是私下上什么不可告人的补习班了。   天底下最勾人的事就是看得着吃不着,两人没办法进行深入交流,就只能浅浅抚慰了一番,然后洗了澡躺下了。   相拥着边说话边亲嘴儿,抱了一个多小时,把嘴都亲酸了这才勉强发泄了满腔无处可去的爱意。   “别摸了,再过两个月,老子再好好办你。”魏沈骏把她的手逮上来,恶狠狠地跟她放着禽兽不如的流氓话。   苍夏给他逗乐了:“办我啊?怎么办啊?你有工具吗?”   魏沈骏今日不同往时,看得那是相当地开:“有工具有有工具的办法,没工具有没工具的办法,老子现在看得开,黑猫白猫,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苍夏笑趴在他怀里,眼泪都出来了:“真不要脸你。”   魏沈骏“哼”了声:“我要要脸,下场就是石印松那样。”   “哎,又提石印松,说好的不提他。”苍夏去捂他的嘴。   “就提。”他给晃开了,不屑地继续说,“我要是要脸,你早就跟他跑了,还能躺在这儿跟我浪呢?我就知道你睡了我就不好意思不要我了,所以我才让你睡,你以为我真是一时脑热吗?”   苍夏“唔”了一声,逗猫儿似的摸他下巴:“太心机了你。”   魏沈骏翻身压倒她:“我给你后悔的机会了,是你要留孩子的,你没办法反悔了现在,你反悔你就是渣女,明白吗?渣女!最渣的渣女!”   苍夏看他气势汹汹胜券在握的样子,笑了好一会儿。笑着笑着,就笑不太出来了。   她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她好像都忽略了什么。   都说女生容易没有安全感,她却从来想过,魏沈骏这样一个男生也会没有安全感。   他总是一遍一遍地提及石印松,一次一次地逼她说他比石印松好,一条短信不回他,他就要发脾气问她到底在干什么事不回她,吵架的时候总是最容易气得眼睛发红,但为了男性尊严,死都不哭。   【他抽烟!】   【石印松他抽烟!】   她打了他,他还追着她走,她说跟他没关系了,他也要一遍遍地跟她说“石印松会抽烟”。石印松会抽烟,潜台词其实就是“你不要喜欢他”。那不喜欢石印松,要喜欢谁呢?   【我知道你睡了我就不好意思不要我了,所以我才让你睡。】她知道的,魏沈骏跟她发生关系的那天,她就知道了。   魏沈骏以前想跟她上床的时候就对她吼过“你不跟我睡就是不爱我”这种话,那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不要脸的直男癌,但后来想了想,他这嘴臭和冲动的个性,一时愤怒说出这样的烂话也不奇怪。   尤其是那一夜,魏沈骏把他自己交给了她后,她就知道了,那句“不上床不是真爱”的背后,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不上床不是真爱,那上床呢?   她问魏沈骏:“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魏沈骏“呸”了一声:“我一个男人,叫你一个女的睡了,你跟我说这才是喜欢?”   她笑了一下:“你就不能直接说爱我吗?”   魏沈骏不说话了,翻了她一个白眼,躺到一边儿去了。她蹭过去抱他后背:“你转过来呗。”   他听话地转过来,把她抱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好半天才低声说:“我说爱你有什么用,你又不爱我。”   苍夏一时语塞,想抬头看看他,结果被他把头牢牢按在胸前了。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夏夏,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你爱我,我就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才不会当你的舔狗。”   真是傻子一个。 第四十二章   两天后,魏沈骏考试结束,学校彻底放了假。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坐了去机场的大巴,在大巴上遇到了篮球队的几人。   赵旗挤眉弄眼地问魏沈骏:“骏哥怎么没来看决赛啊?”   魏沈骏翻了他个白眼:“你问这个,存心找不痛快是吗?”   都知道他跟石印松俩人势同水火,还这么问,还不是因为计算机系最后决赛得冠军了,石印松一个人进了二十分的球,可以说是全场最佳了,据说在场的尖叫声差点掀了体育馆房顶,论坛里炒得纷纷扬扬,跟追星似的还把魏沈骏这个半途跑路的不负责前任扯出来拉踩了一顿。   踩得连魏沈骏本人都知道了,石印松替了他以后,计算机系一路顺风顺水碾压式地打进了决赛。   真的是可他妈的喜可他爹的贺。   赵旗成功揶了魏沈骏这个半路撂挑子的货以后,总算解了气。   别以为他不知道魏沈骏那个周三根本没去看病,而是跟苍夏在一起鬼混了一整天,甚至有人目睹他俩在体育馆外的大马路上亲嘴儿。这狗男人,完全就是个可耻的恋爱脑!   魏沈骏被冤枉了,转头瞪苍夏,小声抱怨:“都怪你。”   苍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摸了摸他肚子,把锅甩出去:“不怪我,得怪他。”   这半个月吃得太嚣张,天天腻着又不锻炼,感觉魏沈骏腹肌都快长没了。上回开房的时候还没注意瞧,这一坐着,就摸到赘肉了。   这怀个孩子,估计得把腹肌全怀没了。   魏沈骏被她摸了半天摸得肉痒痒,忍无可忍把她手“啪”地拍掉,然后侧身对着窗子斜着坐,把后脑勺朝着她开始玩手机。后面那女的见他不乐意了,就消停了。   手机没玩两分钟,就嗡嗡震了两下。   微信消息。   【老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魏沈骏扭头看了眼苍夏,见她也背对着他,对着走廊玩手机。   “嗡嗡。”   他回头看手机。   【老婆:你说咱俩孩子起名儿的话,跟你姓还是跟我姓啊?】   魏沈骏毫不犹豫就打“当然跟我姓”,不过还没发出去,他就想起来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   操,孩子跟老婆姓,那他大魏家的香火,岂不是要断了!   他一个激灵都没起来,忽然又想起来了。不对,他还有俩姐。   他再也不是那个冒着超生罚款下岗的风险都要生下来的金元宝了,而是不小心超生的多余选手。   想到这儿,他就丧了。   苍夏那头手机“嗡嗡”了两下。   【史上第一作比男人:(愤怒jpg.)就不能生个双胞胎吗???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   苍夏正在喝水,直接喷了,咳了半天。   到机场后过安检,魏沈骏一路懵逼。他是第一次坐飞机,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跟在苍夏屁股后头东走西走。   本来他是买了火车票的,坐票,学生证买的,还是半价,才九十几块钱,准备坐二十四小时回家,往年他都是这么干的。   以前苍夏都不问他怎么回家,但今年非要问,他还骗她是硬卧,结果被她逼供了半天,说了实话。听到他买的是硬座,苍夏说一不二就让他退票。   退了以后,这败家女人直接在她自己手机上给他买了机票,花了四百多,把他给心疼坏了,非要退。   “退不了,这打折票。”苍夏强硬地做了决定,“硬座太累了,你现在受不了累,坐飞机吧,还能跟我一起去机场,咱俩登机时间就差半小时。”   于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了机场。   有点茫然,有点慌,还有点羞耻的紧张,但是苍夏紧紧拉着他的手。   一会儿她指着中央的大屏幕让他帮忙看看上边儿他们航班的值机时间到了没,一会儿又对着某个指向牌子自言自语:“南航,南航是在B区办理值机手续,B区……骏哥,B区在哪个方向啊?”   魏沈骏左右看看,看到地方了,拉着她去。   到了值机柜台的时候,又问他:“刚刚咱们在大屏幕上看的,是在几号柜台值机来着?”   魏沈骏又指给她。   她点点头:“还是你记性好,我们早点值机吧,手机快没电了,一会儿进去里边儿冲个电。”   然后她在他面前示范了如何值机,如何过安检,如何使用机场内的充电台。   等到了候机室坐好以后,她又跟他说:“你一会儿要是坐飞机难受,就把我买给你的耳塞戴上,这样就不容易晕了。”   魏沈骏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去给他接水。   忽然,他鼻子有些发酸。   以前每次放假分开的时候,苍夏都好像都没什么感觉,就很平淡地吃个饭然后跟他说个拜拜就分开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每次都表现得很淡然,所以魏沈骏就算不舍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学着她一样淡然地说拜拜。   但这回不一样了,魏沈骏觉得自己淡然不了了。   他没话找话问苍夏:“我先上飞机,那你一会儿一个人怎么办啊?”   苍夏低头翻手机,头也不抬:“我昨天又接了个翻译文件,刚好再看看。”   魏沈骏问:“什么文件啊?”   苍夏说:“婚前财产协议,还是个跨国婚姻,大概看了一下,条条款款算得还挺清楚的,这结个婚精打细算的。”   魏沈骏:“哦。”   这女人真的是钢铁侠,完全get不到他的离愁,没有心有灵犀。人家女孩子分个手都要嘤嘤嘤地,怎么到他俩这儿就不是这回事儿了呢?   苍夏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继续说:“咱俩以后结婚就不搞这个了吧?”   魏沈骏想了想,说:“还是搞一个吧,你比我有钱,万一离婚了,你不就吃亏了吗?”   苍夏皱了下眉,“啪”地使劲抽了下他的大腿。   魏沈骏差点跳起来:“哎!死女人你干什么!”   苍夏冷哼一声,翻了他个大白眼,直接不跟他说话了。   她莫名其妙发火不说话,魏沈骏也不是好惹的,也不说话。他还觉得委屈,明明是为她着想,她却还突然发气火来了,什么人啊?   俩人就一直尬坐着,直到魏沈骏那一班飞机的登机通知响了。   魏沈骏“唰”地站起来,把行李箱一拉,硬戳戳地跟苍夏说:“我走了!”   苍夏“哦”了一声。   魏沈骏火更大了:“就这样?”   苍夏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注意安全。”   这冷漠的,给魏沈骏一下子气眼红了,这敢情就他一个人搁这儿自作多情呢?他深吸一口气,抓着登机牌转头就要走。   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   又走了几步,还没听见背后有人追过来。   尼玛啊!辣鸡电视剧误人终生!说好的你要走我非留,欲拒还迎欲语还休呢???   魏沈骏到底拗不过苍夏这钢铁直女,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看见苍夏在冲他招手,跟招狗似的让他过去。   他就又回去了。   “还没开始检票,别急,再坐十分钟。”苍夏拉着他坐下来。   “十分钟有什么好待的,早点排队早点进去坐着!”魏沈骏觉得自己女朋友就是天底下最讨人厌的女朋友!   “十分钟也想跟你多待会儿。”苍夏抱着他的胳膊偎依着他,叹了口气,“有点舍不得你。”   “!!!”魏沈骏转头。他女朋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朋友!   苍夏继续说:“我回去就在网上看租房信息,看好了我就把房子定下来,到时候早点去你公司那边……”   魏沈骏脑子里糊糊了,没听见她后面说什么,耳边一个劲儿回想刚刚那一句“有点舍不得你”,想着想着,嘴就咧到了耳根子上,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苍夏问他笑什么。   他颇为自得地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就这样,他们度过了最后十分钟,魏沈骏登机了。   登机的时候魏沈骏一个劲儿回头看她,她跟他拜拜了一次,他走进去了,过了几秒又退出来到通道口跟她挥手,她又拜拜了第二次。   第三次他把头伸出来,她没有跟她拜拜,温柔地笑着跟他比嘴型:“快进去。”   魏沈骏也没有进去,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忽然走出来站到检票员旁边,双手举到头顶给她比了个心,接着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抿了抿嘴,扭头跑进去了。   为了跟魏沈骏在同一个时段到机场来,她没有买直达机票,而买的是经停的,所以虽然全程飞行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但她下飞机却要晚上十点左右了,机场离她家还有将近半小时的车程,到家应该十一点。   魏沈骏下午三点多就到了,给她发了信息。他家没在城里,还要坐班车回去乡里,又要两小时。   苍夏收到他发来的落地照,还有班车票的时间表,跟他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后才登了第二趟机。   这段时间以来,魏沈骏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向她透露一些家庭状况的信息,不再跟以前一样藏着掖着了。   通过他透露出来的消息,苍夏开始确认一些早有猜测的事情。她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失望,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些。   她甚至有些庆幸。   幸亏这个世界变了性,否则的话,她要跟魏沈骏在一起,不知道会遭受多少非议跟阻挠。   毕竟曾经的世界是一个被“灰姑娘和王子的幸福生活”洗了脑的世界,人们永远都不会记得,也不愿意去记得其实除了灰姑娘和王子,还有不少的公主和平民男孩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如果世界不变性,她跟魏沈骏就算大学不分手,毕业了也迟早免不了这一遭。   谁让……魏沈骏不是王子呢?他撑死,也就是个长了张王子脸的铁匠。   【史上第一作比男人:我坐上班车了,你上飞机了吗?】   苍夏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已经开始检票了,她连忙起身推着行李过去,单手给他发:【我去检票了,等会儿说。】   之后,她把魏沈骏的备注名改成了“作比铁匠”。   【作比铁匠:上飞机了给我发信息,我想给你打三分钟电话(心)。】   苍夏被他腻的,有些受不了,回了个“一会儿再说”。   晚上下飞机后,她去取了行李出机场,在门口看了两圈儿没看见她爸,于是给她爸打了个电话:“爸你没来接我啊?”   他爸那头在看电视,放的还是抗日枪战片,接了电话淡定的不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没啊,我跟你妈看电视呢,你自己回来呗,我们看电视等你。”   苍夏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因为之前飞机延误,又取了行李,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十几分了。   以前这么晚回家,她爸妈都是会来接她的,毕竟是个女生,还是比较担心安全问题,但现在……   她叹了口气。   算了,谁让她现在是“男人”了呢。   她自己打车回了家,跟魏沈骏打了会儿电话,魏沈骏听她没人接还挺担心的,让她把车牌号司机信息都发给他,等她到家了他才睡。   她拗不过,把信息发给他了。   半小时后到了家,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玄关的小灯开着,客厅里已经没了人,说好等她的爸妈也已经睡了。   飞机上没怎么吃,有点饿,她去餐厅看了一眼。   还好,给她留了剩饭。   热饭的时候魏沈骏给她发视频过来,她想着爸妈都不在,那就视频一下,于是戴上了耳机,接通了视频。   魏沈骏的脸出现在视频那一头,那边光线并不是太好,只看得到一张黑黢黢的脸在晃悠。   “好黑啊,我把灯开开。”魏沈骏去开了灯,一下子亮堂了。   苍夏看了眼忽然出现在视线里的炉子跟烟囱,愣了一下:“大夏天的还烧炉子吗?”   魏沈骏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啊,我现在睡这个屋里而已。”   他转了个方向把手机对着炉子,从上到下让苍夏看了个全貌,然后把炉子盖子拎开,给她看里头黑黢黢的冷底:“看见没,乡里的炉子就长这个样子,之前装房子的时候就定死了,挪也挪不走,修房子前一年还没通天然气,现在通了,但是我爸妈也不想挪,就这样放着了。”   “你以前就睡这屋吗?”苍夏记得上学期他们视频的时候,他家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当然不是啊。”说到这儿魏沈骏就有些无奈,“以前我是个宝,睡的都是大堂前面那间最好的房子,现在是根草,就被安排到这屋了,我二姐不是结婚了吗?我那房子就交给我二姐他们住了,虽然人没回来,但是我也不想睡他们睡过的房子。”   “你大姐呢?”   “大姐在城里呢,过几天才回来,以前跟你视频的时候就是在我大姐那,她住的楼房。”魏沈骏从床上爬起来,把摄像头翻转过去,一边照着四周一边跟她说,“我带你看一下我家。”   说着,他就穿上拖鞋下床了,一路走一路给苍夏介绍。   他爸妈在后边儿灶屋旁边的房间里睡,中间隔着一个大院子,只要他不再家里蹦迪,基本上是听不着声儿的。   “这是我家大门。”他把手机照明打开,指着个铁的大红门说。   “这是堂屋。”   “这是待客厅。”   “这并排两间是客卧。”   “这边这间就是我以前……现在是我二姐他们房间,拉着窗帘呢,啥也看不见,窗帘都给我换了,我以前用的是蓝色的,这个真土。”他凑近让苍夏看了眼他们挂着的婚庆样式的大红花窗帘,吐槽道,“也不嫌晃眼睛。”   苍夏笑道:“人家结婚的时候弄的,红一点不挺正常吗?”   魏沈骏“嘁”了声:“我结婚才不这么搞。”   苍夏问他:“那你想怎么搞?”   魏沈骏没接这茬,又去带她看堂屋旁边小道里的一个供奉台,他把灯都打开,给她看:“我爸妈封建迷信得很。”   只见那供奉台上放着一尊佛菩萨神像,神像前边儿放着三盘子贡品,一盘是瓜子儿糖果,一盘是干果,还有一盘像是刚放上去不久的新鲜水果。   贡品前边有个小香炉,里边插着三根细细的早就熄了的短香。   “你是不知道,今天回来我妈给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我登机牌了,差点把我嘲死。”魏沈骏拿纸去擦香炉边的烟灰。   “他们说我败家,花钱太多了,嘲了我好半天,然后把我让我把飞机上拍的照片传给他们。”说到这儿他又笑了,把纸团了攥到手心里,问她,“然后你知道他们干了个什么?”   苍夏的饭都热好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机放在厨房桌子上,去取微波炉里的饭。   “干了什么?”   魏沈骏一脸不屑又丢人的表情:“他们拿我拍的云的照片发朋友圈呢,还配上说儿子坐飞机真快,早上走下午就到家了,很想念,想念什么呀,回来就让我干活喂羊,我看他们就是想炫耀一下,给自个儿脸上长光。”   苍夏并不想提醒他其实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屑丢人变成了欠揍的嘚瑟,配合他演出,笑呵呵地说“父母嘛都这样”。   “就是,老一辈了……”   吃着饭聊着天,戴着耳机的苍夏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控制自己的音量,一直说到十二点四十的样子,她看时间太晚了,催着魏沈骏去睡觉。到底是个怀了孕的人,今天又坐车又干活这会儿还熬夜,怕他身体熬不住。   “快去睡。”   “不,我还想跟你说一会儿话。”魏沈骏真是越来越腻了。   “明天再说,现在已经太……”苍夏正要拒绝,忽然看到她这边的视频里出现了她爸的脑袋,吓得差点把手机直接扔了。 第四十三章   “爸!”   苍夏惊恐地回头喊了声,结果看见她妈竟然也在她身后,跟他爸并排,理直气壮地站着,仿佛是来巡逻士兵的军官。   苍爸爸面露不满,威严道:“叫什么呢,又不是鬼。”   但是比鬼还吓人。   苍妈妈附和道:“你讲电话声音太大了,我们睡着都给你吵醒了。”她指了指苍夏手里的手机,笑得有些揶揄,“别管我们,继续视你的频呗。”   苍夏给她指得吓懵了,把手机一下子按关了机然后揣到裤子兜里,恼羞成怒道:“你们干嘛偷看啊?”   “怎么说话呢,这能叫偷看吗?我们光明正大地看着呢,是吧?”苍妈妈怼了下苍爸的肩膀,说,“那小伙还挺帅的哈。”   苍爸点头:“配得上咱们姑娘。”   苍夏脸涨得通红:“爸!”   苍妈妈谴责苍夏:“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都不说一声,你都大学了,交男朋友不是很正常的嘛,我们又不会说你什么,之前没钱了,是不是就是因为交了个男朋友啊?”   苍夏连忙否认:“不是,这一码归一码,不是同一件事儿好吧?”   “你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呢?爸妈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真要交了男朋友,多给你点钱也是应该的嘛。”   苍妈妈拍拍她的肩膀,露出一副家有儿女终长成的表情,感叹道,“妈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还能不知道吗,你爸算是好打发的男人了,我当年谈朋友的时候都没少花钱,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也理解这些。”   苍夏:“……”这可不只是谈朋友的事了。真要让你们知道我干了什么,估计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虽然迟早都要说,但是这才刚放假回来,还是先缓缓做个心理准备,让自己的腿再完整地留在这世上几天。   苍妈妈最是八卦,就算变了性也八卦得了得,也不管这会儿是不是大半夜,就要让苍夏给她看魏沈骏的照片。   “哎呀,没什么看的。”苍夏有些害臊,她从小父母管得严,高中暗恋个男同学被老师看出来叫去谈心,回来都挨了父母一顿批,所以大学谈恋爱她也没敢跟爸妈说。   苍妈妈不依,非要看。苍爸在旁边也一脸地好奇,没拦着她妈撒泼。   纠缠好半天,没办法,她只好把手机开开:“先说好啊,不能抢我手机。”   苍妈苍爸答应得好好的,期待地围在她身边。   反正迟早也要说,不如早点让他们知道。这么想着,苍夏打开了相册,翻出了她跟魏沈骏的合照相册。   “这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苍妈问。   “魏沈骏。”   “卫生巾?”   “……魏沈骏,魏蜀吴的魏,沈阳的沈,骏马的骏。”   “哦,小骏啊。”苍妈盯着手机上他俩合照里的魏沈骏,赞叹道:“长得真的是好啊,老苍你来看看,跟电视上小明星似的,俊得很。”   苍爸拧眉说:“咱女儿也长得不差。”   苍妈笑眯了眼:“女儿啊,啥时候把人带回来看看呗。”   苍夏给他俩翻了几张标准合照:“看好了吗?”   苍妈伸手把照片放大了又放大,只看魏沈骏,鼻子眼睛嘴看得非常详细,越看越满意:“长得是真好,不过看着这孩子还挺老实的,笑起来傻乎乎的,挺好挺好,傻点也好。”   苍夏还没注意,听见这话低头瞧了一眼,发现她妈正在看的那一张是他们刚好上时,她偷拍魏沈骏,结果被他比了个鬼脸吓了一跳,然后他拍着大腿长着嘴扬天长笑时的照片。   照片上那张,魏沈骏正仰着头对着天花板张大嘴哈哈大笑,脸都给绷变形了。   非常丑。   “小伙子父母是干嘛的呀?”她妈问。   “家里是哪里的?”她爸问。   “跟你一个系的吗?”她妈问。   “跟你一个级的吗?”她爸问。   “你们什么时候谈的?谈了多久了?”   “处得怎么样?脾气好不好?”   苍爸苍妈不打算睡觉了,直接把苍夏的手机抢过去挨着翻,越翻发现存货越多,时间越久远。   “妈!把手机还我!说好的不抢呢?”苍夏要去抢,结果被苍爸拦住了。   “看完马上还你。”   “哦哟,你们谈了还怪长时间的。”苍妈的小公司本来就是做电子产品代理的,她本人就是个电子通,手机玩得比苍夏还溜,所以她直接翻到历史最后一张合照上,把照片的拍摄时间点开,看到了上边儿属于一年前的日期。   “妈!”   苍夏怒了,气急败坏地去抢手机:“妈你怎么这样啊!”   她向来有整理手机的习惯,照片都被她归了类分了相册,她跟魏沈骏所有的照片都放在了这个文件夹里,她妈要看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要真的随便看看也就算了,但问题是!再往后翻,里边还有她跟魏沈骏的亲嘴儿照!   当年她跟魏沈骏刚好上的时候,脑子跟被驴踢了一样,非主流得不行,非要学着微博上流行的秀恩爱姿势,拍什么亲嘴儿的影子,拍俩人侧面接吻的样子,这要给她爸妈看见了,那就……   苍妈苍爸看见了。   苍爸苍妈:“呵呵呵呵呵呵。”尴尬的笑声。   苍夏:“……”   长这么大,苍夏在父母面前从来都是个乖宝宝,从小在苍爸这个国旗代言人的教导下,连作弊迟到乱扔垃圾都没有过,还别说别的。   曾经她堂哥这样形容乖巧懂事的她,说她简直是又红又专,团的好少年,党的接班人,社会的好公民!这个评价还得到了广大亲朋好友的广泛认可。   可想而知,她在家里有多能装。   这下好了。   恼羞成怒的苍夏黑着脸抢走手机,闷不吭声地收碗洗碗收拾行李,一直到洗漱完来铺床的时候,都没再跟她爸妈说一句话。   她爸去睡觉了,她妈还在门口讪讪地瞅她发火,看她“哗”地扬起床单,跟个小蜜蜂似的麻利地把床单掖好了,又看她快速地拿被套过来套。   “夏天盖棉被不热吗?”苍妈妈看她气冲冲地套了半天,忽然来了一句。   “……”气昏头了。   苍妈妈笑了,过去帮她把被子收起来:“气什么呀,我们又没说你什么。”   苍夏不想跟她妈说话:“我现在想睡觉了,妈妈晚安。”   苍妈妈朝门口走去,还以为她就这么走了,没想到她把门关上了,然后又折回来,坐到她床边上。   “妈?”   苍妈妈笑了笑:“我们谈谈?”   苍夏一下子不动了。   苍妈妈拍拍她:“别紧张,妈妈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苍夏抿着嘴,忽然手里出了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时放在枕头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那震动一听就是微信的震动,她咽了口口水,状若无事,没去看手机。   “妈,你想谈……”什还没说出口,手机又嗡嗡了两声,嗡嗡完再嗡嗡。   苍妈妈看她紧张的那个样子,叹了口气:“你先回信息?”   苍夏把手机拿起来看,看到上边魏沈骏发来的信息。   【作比铁匠:叔叔阿姨走了吗?】   【作比铁匠:他们是不是看到我了?】   【作比铁匠:怎么办?】   看到“怎么办”三个字的时候,苍夏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那感觉好像是……她忽然被依靠了。   她反而镇定下来,给魏沈骏回复:【我跟我妈妈谈一谈,等会儿回复你,太晚了你先睡觉。】   回完了她放下手机,抬起头。   苍妈问:“回完了?”   苍夏点点头,顿了两秒,直接问道:“妈,你想谈什么?”   “随便聊聊呗,咱娘俩一学期没见了。”   苍妈爬到她床上来,叫她也上来。她上去后,苍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真是长大了。”   可不是,苍夏都二十一了,下半年就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合法结婚年龄了。   苍夏已经有预感她妈要跟她说些什么,而她妈也没让她失望,感叹完下一句就是——   “长大了,很多事父母就管不了了,比方说……你想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跟谁生子、跟谁……过一辈子。”   苍夏以为她妈在暗示她那件事,一时僵硬的身体都放松了不少:“妈……”   苍妈妈看着她,继续说:“上一次你打电话给我,说你犯错了,我不知道你怎么处理那一次的犯错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苍夏问:“什么事?”   苍妈妈说:“有些错误,在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前,能够止损就提前止损,你们现在还小,很多事,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苍夏僵住了。   妈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笑呵呵的八卦模样,神情变得严肃又认真,她好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明白了她犯的错,也清楚地猜到了她做下的决定。   “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不反对你们交往,不反对你们以后要不要在一起,或者要不要结婚,这个是你们自己应该决定的事情,我跟你爸都不掺和,但是……”   苍夏盯着她妈,问:“但是?”   苍妈妈说得很直白:“我希望你们不要在大学的时候就搞出人命来。” 第四十四章   这几天,日子过得不太|安逸。   魏沈骏回家以后,感觉除了住的房间不一样以外,家里其他方面基本上还跟以前差不多。   早上一早,他爸妈就早起出去拿货开店了,中午不回家,一直到晚上他们才一起回来。午饭就只能魏沈骏自己解决,但他懒得做饭,所以就在家里就随便吃点干粮馍馍凑合,等着晚上他们回来,才能吃顿好的。   这个情况放在以前,他妈肯定就心疼了,早上会提前给他做好中午的饭让他到中午热一热就可以吃,但现在就不是这个话了,他妈根本不管他。   准确说,他家现在管饭的根本不是他妈。   “吃完饭也不知道把碗捡一下,等着谁给你捡?我吗?”魏爸不爽得吼着躺沙发上装死的魏沈骏,“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家务都不做,你还是个男生,懒成这个样子以后嫁出去不得被公爹骂死才怪,你以为骂谁,还不是骂你爸没把你教好,养了个好吃懒做的儿子!”   魏沈骏:“……”这话真耳熟啊。   这不是他妈以前骂他二姐的话吗?   想当初他在家里,唯一的儿子,吃饭从来都是跟他爸一样,桌边上一坐架势一摆,等着大姐二姐伺候碗筷上桌,吃完再桌上一放就走人了,可以说基本没进过厨房,连端饭都没怎么端过。   他偶尔一时兴起想搭把手,他妈还跟他说:“你姐来就行了,男人家好好赚钱就够了,没必要学这些,天天泡在厨房的男人都是窝囊男人。”   他一听,就出去了,理所当然地等着人伺候。   谁知道现在一变个性,什么都颠倒过来了。   魏爸爸看他被骂了也没脸没皮地躺着不动,火就上来了,平时温温吞吞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这会儿唠叨得跟他妈以前有一拼。   “我是上你们家来还债的,煮了洗洗了煮,外面干了屋里干,喂猪喂羊还要做卫生,我是你们家保姆是不是?”他爸不怒则已,一怒非常吓人,当即手里的扫把就甩过来了,吓得魏沈骏一个蹦子跳起来。   “不是不是!我马上捡碗!”魏沈骏相当识相,点头哈腰地认怂了。   魏爸骂道:“就你这个懒样子,找得到对象吗?哪个女人要你?你妈真是没说错,上了几年学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你学历再高再有本事,你在家甩着两个手不干你试试?看看哪个女人要养个懒汉在家?脊梁骨不给你戳烂都是好的了!”   魏沈骏默默捡碗,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变性了,不要生气,不要跟变成“妈妈”的爸爸顶嘴,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全然忘了自己现在也是个“女人”了。   他在这儿佛系开导自己,但他爸不行,也不知道在外边儿受了什么委屈了,搁他面前一顿发火:“你别把你那个二姐夫当榜样,一个男人这也不干那也不干,以为自己生了个女儿就不得了了,家里要把他惯着,一不顺心就要闹离婚,呵,他以为他离了婚还能找个多好的?一个二婚的男人,看看有几个女人想要?”   魏沈骏吃了一大惊:“二姐跟二姐夫要闹离婚?”   结婚才刚刚结完一年,这就要闹离婚?也太儿戏了吧!   当初他二姐嫁给他二姐夫,算是平嫁过去的了。有大姐嫁有钱人净身出户的前科,这回他爸妈就上了个心,找了个普通人,长得一般,家里一般,一个月四五千块的普通国企上班族。   唯一看中的这个人老实忠厚,对二姐又痴心专一。想着穷归穷,但旱涝保收,稳定些。   两人先孕后婚,年前结了婚,年后就生了小孩。   魏沈骏在学校没怎么关注他俩的事儿,只在上回打电话的时候听见他二姐把二姐夫呼来喝去的,有些听不下去,就挂了。   谁知这才不过半年,就开始闹上了离婚。   这时魏妈妈开门走过来,一脸不耐烦的愁容:“是你二姐夫要跟你二姐闹,说自己得了什么产后抑郁症,一把鼻涕一把泪跟家里人哭诉,说他二姐把他不当回事,晚上孩子喝奶,他实在起不来让你二姐去给孩子兑奶粉,你二姐不去,就这么针尖儿大的事,就闹得不得了了。”   “你们女人懂个屁!”前面还在骂二姐夫的魏爸爸立马转了风头,“生的时候有你们,养的时候就没你们了?前段时间看到电视里有个说法叫丧偶式婚姻,这不就是丧偶吗?兑个奶粉都嫌烦,我里里外外都要干,我不烦?”   说着,把手里的扫把一扔,气冲冲地上后屋里去了,留下魏妈妈跟魏沈骏两人大眼对小眼。   魏妈妈还一脸莫名地问魏沈骏:“你爸发什么疯呢?”   魏沈骏:“……”你以前就经常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疯。   “你去把碗捡了洗了。”   “为什么是我啊?”   “你再问一遍?”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的。”   哈?这什么烂理由啊?   魏沈骏想讲道理,但他妈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可怕,他想到之前跟他妈打电话顶了嘴的后果,实在不想在家里这几天还要被他妈克扣吃喝,硬给忍了。   他得好好提醒自己,他现在已经不是宝贝蛋子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为了不在家里三天两头来这么一顿无辜的遭殃,魏沈骏决定早点去实习。本来就只能在家里待半个月,结果一看这情况,他连半个月都不想待了。   他给苍夏发信息:【我觉得我爸也怪惨的,他一大老爷们儿,以前在家什么都不干,现在什么都要干,我看我爸做饭洗碗,感觉都有点坐不住。】   苍夏回道:【那你看你妈做饭洗碗就坐得住了?】   魏沈骏刚刚经历了两口子大战,对于这个话题的敏感度忽然提高,盯着苍夏这句看了好几秒,谨慎回答:【也坐不住,我在家都帮我爸妈干活呢,刚刚还主动帮我爸捡碗洗碗了。】   【老婆:哦。】   他继续政治正确:【我才不是他们那个样子,我觉得家里家务活得两个人一起干才行。】   呸。他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这些活,就刚刚那顿碗,还是他在家洗的第二顿碗。   苍夏好一会儿没回他,他边刷微博边等回复,等了将近十分钟还是没回,他发了个“喂喂在吗”的表情包过去。   又过了十分钟,依然没回。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会儿,抿着嘴发了一排心、一排嘴唇、一排红玫瑰过去,还加了一句骚不兮兮的“好想你哦”。   这几天苍夏一直有点不对劲,除了第一天晚上到的时候还跟他很好很热情,后边儿就有点怪怪的了。   他刚开始觉得这可能因为她爸妈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加上瞒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说的孩子的事儿,苍夏可能心里有些忧虑,所以不想理他。   但连着几天都这样,他就开始想东想西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苍夏看到了他们家里的情况,家庭条件,所以不想搭理他了。   或者,苍夏的父母反对他们在一起?   再或者,苍夏也有点后悔了?不想跟他好了?   他越琢磨越觉得这猜测有模有样的,越想心里越难受。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苍夏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觉得不得了了,什么都给她看什么都给她说,自己家里这什么情况他自己不知道吗?连他自己都觉得差,他凭什么会觉得从小生在城市长在城市住在高楼里的苍夏能够完全地接受这些不好呢?   都怪苍夏这段时间对他太好了,对他又耐心又温柔还体贴得要命,搞得他都得意忘形了,忘了以前的苍夏可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他的。   以前他俩最好的时候,苍夏都没有这样对过他。   那凭什么现在这样对他呢?   他有什么值得苍夏这样将就他?   还能为什么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哭丧着脸,消沉沮丧地垂下了头。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这话真没错。   向来根本不琢磨事儿的魏沈骏,这一怀孕,脑子里就转来转去停不下来了。   不过是一个消息没回,半个小时后,他就已经脑子漂洋过海想到了苍夏始乱终弃,他因未婚先孕败坏校风被学校退学,最后被父母知道后被强行送去打胎,在医院里一边骂他一边说他是个“不检点”的男人,医生拿着红章给他肚子上盖一个红印。   红印上写着:打过胎的男人。   再然后,这辈子都要带着这个耻辱的印记,回忆着苍夏这个绝情残忍的渣女人,一个人孤独终老……   魏沈骏觉得自己人生要完蛋了。   想到动情之处,猫尿都要流下来了。   “嗡嗡。”   他把手机拿起来看:【老婆:我跟我爸妈坦白了,你怀孕的事。】   魏沈骏:“……”   猫尿又吓回去了。   “嗡嗡。”   【老婆:我明天就出发去你们实习公司附近找房子,等我找好把房子租下来收拾完,你再过来。或者你在家里多待几天,陪陪你爸妈,到实习时间了再过来也成。】   “嗡嗡。”   【老婆:我也很想你。】 第四十五章   苍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前几天她刻意来的一次下马威不仅没有让女儿知难而退,反而起了反作用。   那天谈话后,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   苍夏每天在家里除了看文件就是看文件,每天除了早上出去锻炼锻炼身体,其他时候都待在家做文件翻译,手打一些她看不懂的资料。   问起来那是什么,她说是大学的笔记,准备整理出来拿出去卖钱。   苍妈一度感到非常欣慰,心说自己的女儿总算长大了。   想当初这死丫头在家里,一放假就是追剧看电影,或者拿本毫无用处的网络小说和漫画一个劲儿地看,根本不想别的。让她出去兼职打短期工,她嫌出去兼职工资太低,一个月才两千块钱,都不够她跟发小吃几顿买两套衣服,她就不去。   不去的理由还很充分,说在家学习,把宝贵的时间利用起来做高回报的事情,而不是去当廉价劳动力。   苍妈说了几回没说动,也就懒得管了,她工作也忙,根本没时间专门来督促她做这做那。   而这一回,不一样了。   苍夏依然没去兼职,但她也确实是真的开始在家里学习做事了。   苍妈感动得不行,所以当苍夏跟她说假期准备去上个语言培训班学习一个多月,需要租房的费用和交学费的时候,一激动之下就给她打了三万块。   苍家不算富贵家庭,但是也从来不缺钱,她经营的小公司一年怎么也有个七八十万左右的纯利润,所以对孩子她虽然金钱上卡得紧,不让她们大手大脚,但涉及教育投资这方面,她就没有一丝儿节俭的心了。   说给就给,当即三万块就进了苍夏的银行卡里。   当时苍夏还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她给钱给得这么爽快,愣完了给她说了好几声“谢谢妈妈”。   “谢什么,妈这么大年纪了还天天去上班工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你吗?我们家就你一个独苗,只要你肯学肯努力,妈妈的家业以后都是你的,等你毕业了,妈妈再送你去国外留个学镀个金,回来……”   苍夏打断她:“妈妈,我不留学了。”   “嗯?”   “我……打算直接工作。”   当天晚上,苍夏就来到他们卧室,把他们叫到客厅里去,说有事要谈一谈。喊他们的时候,面容严肃,神情肃重。   当时苍妈心中就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   坐下后,苍夏跟她爸妈说:“爸,妈,这几天我好好地想过了,有几件事,我得跟你们说一下。”   她没有用“谈”这个字眼,而用的是“说”,加上她坚定的语气,这个“说”自然而然就变成了“通知”。   苍妈妈一下子猜到她想说什么,在她说之前就打断她:“你先别急着说,再想想。”   说着,苍妈小心地给她使了个眼色,朝着苍爸的方向努了努嘴角,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苍爸是个军官,不比苍妈在外做生意见多识广想得多,思想一直比较传统,红和专的代言人,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个“歪门邪道”和与人不同的“非主流”,道德标准奇高,从小不允许苍夏作出一点儿规则外的事情,性格看起比苍妈温和些,但实际上却是两人中最严格的那一个。   也是因为苍爸这种管教方式,苍夏从小在家里都是乖宝宝形象,别人家的好孩子,苍爸向来以此为傲。   苍妈之所以要在苍夏刚回来的时候就去点拨那件事,就是因为她怕苍夏胡说些什么,到时候惹到了苍爸,后果难以想象。   却没想到……苍夏竟然这样莽撞。   “夏夏,这会儿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跟你爸还要看会儿电视呢。”苍妈给她解围。   苍爸有些疑惑:“什么事儿啊?”   苍妈说:“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假期出去学习报名那事儿呗,我下午不跟你提过了吗?孩子跟我说了,没跟你说,这会儿估计是想正式通知一下你呢。”   说着,苍妈给苍夏使眼色。   苍夏熟视无睹:“这只是其中一件,还有别的事。”   苍妈又气又急,推她走:“还有什么事儿啊,你明天说呗,这会儿……”   苍爸看到他俩推推搡搡的,觉出来不对劲儿了,又问了一遍:“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就……”   “我问夏夏呢。”苍爸对着苍夏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说。   苍妈妈见苍夏没有要退下的意思,快急死了:“你这孩子,脑子里想什么呢?你现在做下的决定能叫个决定吗?你才多大啊?我建议你还是好好想想,不要冲动……”   苍夏哪儿能不知道她妈的好意,但是……时间不等人了。   魏沈骏五月下旬怀孕,到现在已经两个半月了,这个四十天的假期过去,就是整整四个月。   年底七个多月,翻年三月初,大四下开学的时候就是预产期。   这意味着,中间这七八个月时间里,他们需要实习,需要考试,需要准备论文,需要答辩,需要结婚,需要领证,还需要照顾魏沈骏的身体,以及准备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有太多事需要考虑,苍夏掰着指头算了下,觉得时间不够用。   她有想过要把这事儿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再坦白,比如孩子五六月份甚至七八月份的时候,这样的话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孩子已经成形,谁也不敢轻易在这个时候落胎。   这样的话,大家不认也要认,不行也得行。   可是她又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她跟魏沈骏因为这个顺顺当当地在一起了,那她爸妈以后会怎么看魏沈骏呢?她的亲戚朋友她的同学发小,又该怎么样说魏沈骏呢?   还有魏沈骏那边突然得知自己儿子未婚生子的父母,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之后的麻烦,又要该怎么样处理呢?   她的名声是小,可魏沈骏不行,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   只说一条:她家有钱,魏沈骏家没钱。   换到以前的世界想想,一对情侣,还在学校上学的情况下,没钱的女孩儿怀了有钱男方的孩子,一直拖着到瞒不住的时候才把这事儿告诉双方父母,逼得父母不得不答应他们在一起。   周围人会说什么?   大部分的人会认同男方对女方的真情,认为男方是用这种方法让父母同意女孩儿进自己家门,是痴情,是负责,也是傻。   但对于女方呢?   多半会背一个靠孩子上位实现阶级跨越的臭名声。   真情?在客观存在不小的经济差距的情况下,谁会信一个穷人的真情?   想来想去,背恶名的都是魏沈骏。   魏沈骏那个臭脾气,平时那个嚣张嘚瑟天下老子第一的劲儿,受得了这委屈才怪了。   说吧。   还是说吧。   早说早死,反正已经骗了三万块了,加她这段时间的存款,一共四万,就算真的断了经济来源也完全够花一段时间了。   再打打工,赚赚钱……   苍妈妈从苍夏面上的表情变化看出了她破釜沉舟的决心,当即吼了她一声:“苍夏!”   苍夏被她吼得一颤,眼睛睁得老圆。   苍爸此时面色已经完全严肃了起来,看了看苍妈妈,又看了看苍夏,已经感觉到接下来苍夏要说的事似乎不那么简单,他盯着苍夏,问:“你想说什么?”   苍夏的手有些抖,咽了口口水。   “爸……我男朋友他……”   苍妈妈看拦不住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过身子去了。   苍爸爸听到这几个字,又见她说了半截后沉默了许久,再结合之前母女俩人的互动,活了这么多年见多了世故的他此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猜测后,面色便沉如深水了。   他又问一次:“你男朋友怎么了?”   苍夏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爸……”   她觉得,她这辈子最害怕的情景要来了。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她天天晚上都会在脑子里模拟一遍她坦白时候的情景,但此时此刻,真的站在她爸妈面前说这事儿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紧张,说准确点,应该是恐惧。   恐惧得有些反胃,口水一口接一口地吞,连着说话也有点颤,但她还是尽量地挺直腰杆,抬起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地畏缩。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句话而已,说完就完了。   最坏能有怎么样呢?大不了断条腿而已,还能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吗?就算真的断,能断一辈子吗?   不能的,他们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不会的。   不用害怕,苍夏。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尽量平静道:“爸,我男朋友他怀孕了。”   空气一瞬间静止了。   过了几秒,她听见他爸说:“嗯,然后呢。”   她说:“我们准备把孩子留……”   她话没说完,挨了他爸一巴掌。   那一巴掌后,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魏沈骏那边隔了很久才给她发来消息:【你爸妈怎么说?】   苍夏一边哭一边给他回:【他们没说什么,让我自己做决定。】   【就这么简单?】   【对,没事的。】   苍夏擤了把鼻涕,用袖子把眼睛擦了擦,继续给他发:【我已经把房子链接发给你了,你看看怎么样,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换。】   魏沈骏没回复她,过了会儿,给她发来视频。   她没接,给他发信息:【现在不太方便。】   魏沈骏又给她打电话,她还是没接,也说不方便。   【我现在想看看你,听你的声音。】   魏沈骏坚持给她发视频打电话,他打来苍夏挂了,打来又挂了。他越打,苍夏哭得越厉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明明首战算得上是告捷了,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可能因为这有生以来挨的第一巴掌耳光实在太疼了吧。   魏沈骏也不给她发消息,一遍一遍地给她发视频,被挂断了几十次也不没停,一直给她发。   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苍夏在又一次挂断的时候,不小心按太快碰到了接通。   完全来不及反应和遮掩,她那张狼狈不堪的脸就出现在了屏幕里。 第四十六章   屏幕那头的魏沈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这头的苍夏。而苍夏也吓傻了,天知道她前一秒还在抽抽涕涕伤伤心心地汪汪哭,声儿都没来得及收就把视频给按开了。   瞬间给对面表演了一个什么叫“戛然而止”。   苍夏:“……”人丢完了。   魏沈骏:“夏……”   视频挂断了。   之后魏沈骏给她打电话发视频她都不接,为了不吵,她直接关了静音。   也许是丢人的尴尬一瞬间盖过了悲伤,苍夏突然感觉哭不怎么出来了,她满脑子都想的是“本来要装个女子汉大老婆的B,这下好了,装失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夏被气着了,带着哭腔在床上哼唧了好几声,又滚了三圈,不小心给滚到床底下去了。   “咚”得一声磕到脑袋了。   这下是真疼了,她抱着头真情实感地哭了。   这时,卧室反锁的门忽然“叩叩叩”地响了三下。   传来她妈妈的声音:“夏夏,睡了吗?”   苍夏一下子停止了声音,抱着头一动不动。   “夏夏?”   苍夏把头埋到双膝里。   她妈妈在门外喊了好几声她都没答应,过了会儿,听见妈妈在门外说:“我把鸡蛋放在门外,你一会儿拿进去滚一下脸,早点睡觉吧。”   苍夏听到门外有放碗的声音,然后就是愈来愈远的脚步声。   等着外边彻底没了声儿,苍夏才爬起来去开了门,从门外把装着两个鸡蛋的小碗端了进来。   盯着俩剥好的鸡蛋看了几秒,眼泪又下来了。   说真的,那一巴掌真的好疼啊。   苍夏拿张纸一边擦眼泪一边拿鸡蛋滚脸,滚到疼的地方龇牙咧嘴地抽气。   【户口本在这里你拿去,要领证你自己去领,要结婚你自己去结,但是从现在开始,家里不会给你出一分钱,不会给你任何经济支持,你就算饿死在外面,要饭也好,都不要给我们打电话要钱,孩子真要生了也是你自己养,我们不会管,也不会帮你跟对方的父母说任何话,所有的一切你自己搞定。】   【你不是说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让我们不要干涉吗?好,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不干涉,彻底不干涉,我们分家。】   【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   【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多久?】   她爸说这些话的时候,气得都发抖了。他可能怎么都想不到,从来都乖巧听话懂事非常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大学的时候就跟人发生了关系,还搞出了人命。这种行为在许多老一辈的眼里是几乎与“不检点”画上了等号的。   这一下,她的形象在她爸那里应该坏得不能再坏了。与其说是分家,还不如说是逐出家门。   比起断绝父女关系,也差不了太多。   苍夏揉了揉眼睛,把桌上的户口本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塞到了自己的小包里。   他爸真是气昏头了,连户口本都真的甩给她,不过也好,一次性说清楚,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了。   她拿鸡蛋把脸滚了好几遍,这才把手机拿起来看。   未接来电13个。   未接视频通话……数不清,一长串。   留言二十几条都是让她接电话接视频。   看来魏沈骏急坏了。   她挺郁闷的,刚刚丢了人,现在并不想跟魏沈骏说话。她刚准备发一句“睡了”过去,然后关机让自己彻底静静,突然那边发来一条语音,过了会儿又一条,再过了会儿第三条。   她想听又不想听。   不想听又想听。   她还是听了。   第一条:“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夏夏,呜呜呜呜呜。”   第二条:“夏夏,呜呜呜呜,你疼不疼啊呜呜呜呜呜。”   第三条:“呜呜呜,呼!”擤鼻涕的声音。   苍夏:“…………”   这时第四条也发过来了,这回不是呜呜呜了,发了一排两行泪的表情过来。一排完了,又发了一排。   很快把屏幕都发满了。   光看着那一堆两行泪的表情,苍夏耳畔就仿佛响起了那魔性的“呜呜呜”。   这到底……是……怎样的………弱智男人啊?   挨打的好像是她吧???   两行泪的表情一直在不停地刷,刷得苍夏烦躁不已,一个电话打过去:“闭嘴别哭了!”   那边给她呵住了,立马噤声。   苍夏鼻子也还堵着,但却瓮声瓮气地凶他:“这么点破事有什么好哭的!你是个男人!一米八七的男人哭起来好看吗?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道吗!”   魏沈骏擤了把鼻涕,哽咽道:“知道,但是……”   苍夏听他还敢顶嘴,更凶了:“但是什么?!”   魏沈骏那边儿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没出声,听得出来是在扯纸擦脸,擦完又拿起手机,跟苍夏说:“我就是心疼你,不想你疼。”   他也知道男人哭丢人,但他忍不住。他也不想哭的,一米八七哭起来肯定不好看啊,所以他从来不在人前哭。   男人怎么能哭呢?男人哭那不是娘吗?不是窝囊吗?一哭就没有丁点男人味了,女人也看不起爱哭的男人。   可是……   他现在没把儿了啊?也不是男人了,他现在是人妖。   好像更难过了。   魏沈骏哭的时候根本没注意,他房门是开着的。   在他哭哭啼啼地跟苍夏说“老子要给你生猴子”的时候,他那个远在城上的大姐就在他门外站着,把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魏沈骏他侄女儿小声问她妈:“妈妈,舅舅在说什么呀,什么叫生猴子啊?”   魏沈骏他大姐脸上五颜六色缤纷多彩:“意思就是……一起做游戏……什么的,是一个游戏的名字。”   “舅舅为什么玩游戏还要哭啊?”   “…………大概是玩输了吧。”   “这样啊。”   “……嗯。”   魏大姐把女儿支走让她去找外公外婆玩了,然后自个儿去拿了个粗把儿的扫帚守在魏沈骏门外。   只等里头挂了电话,立马破门而入,开抽。 第四十七章   “我让你生猴子,我让你生!”   “姐!住手啊!”魏沈骏跳到了床上。   “姐!你听我说!”魏沈骏滚到了床边。   “爸妈在我面前念,说你上个大学把人都上坏了我还不信,你说你刚刚打电话说的什么狗屁话?跟谁打的?生猴子,要脸吗?不害臊吗?”   “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魏沈骏重新跳回了床上。   “好的不去学,学这些不要脸不要皮的话,我让你生,让你生!给我滚下来!”魏大姐扑过去给了一扫帚。   “哎哟!”魏沈骏没来得及躲开,屁股挨了一下,“姐你下手轻点!我现在挨不得打啊!”   “挨不得打?我看你就是挨少了!一个学上的跟个社会上流里流气的小流氓一样,什么本事没学会,倒是学会聊骚了?”   “不是聊骚,姐你冷静!”   冷静得下来才怪了。   魏沈骏上蹿下跳,东躲西藏,反复横跳了数十次,总算把魏大姐给累着了,走到门口一脚把门踢上锁死,重新把扫帚捡起来指着他:“你给我站那儿别动!”   魏大姐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她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和善的类型,看着就很不好亲近,这会儿真的发起火来,就更吓人了。魏沈骏看他大姐这是来真的了,就没敢再跳,还真站在原地没动。   “姐,你听我解释。”魏沈骏拿手挡着那扫帚。   “解释?”魏大姐才不听,抬手猛地给他屁股来了一下,听见他“嗷”得一声,低骂道,“叫个屁,我用劲了吗?”   魏沈骏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说:“你打屁股也行,别打我腰,也别打前边儿,我现在挨不得打。”   挨不得打这话魏沈骏说了两遍了,魏大姐冷笑道:“你最好交代清楚刚刚在跟谁打电话,解释清楚挨不得打的理由,不然的话,你今天挨不完的打。”   魏沈骏嘀咕道:“你又打不过我,还不是我让你。”   魏大姐抬手。   “哎哎哎,我说我说我说。”魏沈骏阻止她,“我说我说。”   魏大姐:“说。”   魏沈骏蚊子叫:“我怀孕了。”   魏大姐没听清:“啥?”   魏沈骏去看了看门有没有关好,然后又把门反锁了一遍,确认好不会再有人进来后才呼了口气,回头一看她大姐吓人的模样,心里开始发毛。   “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啊,都这么晚了。”他跟他大姐寒暄。   “直接说理由。”   “吓我一跳,你来了,是不是妞妞也来了啊?”继续刻意套近乎。   “说、理、由。”魏大姐并没有被他拐跑,把扫帚拿着在手里拍了两下。   魏沈骏往后退了两步,讪讪道:“说就说嘛,别激动。”   魏大姐定定地看他。   一秒。   两秒。   五秒   十秒。   魏大姐拿扫帚拍了两下床边:“说啊。”   魏沈骏咽了口唾沫,眼神游移:“那你保证我说了你不打我,也先别把这个事给我爸妈说。”   “保证不了。”   “姐。”魏沈骏深吸一口气,准备说,“我怀……哎哟!”   猝不及防一扫帚就抽到了他屁股上。   魏沈骏委屈道:“你不是说不打人吗?”   魏大姐说:“我没保证,你重说。”   魏沈骏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说了吧,先给大姐说,他大姐人好心软不能把他怎么样,拿下了大姐到时候再去想怎么对付他爸妈。   于是鼓起勇气又道:“大姐,我怀……哎哟!”   没说完,又挨了一扫帚。   魏大姐阴着脸:“再重说。”   “我怀……啊!”   又是一下。   魏大姐举着扫帚跟他说:“说啊?”   连着三回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挨揍,魏沈骏那脑子再不开窍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此时再看他大姐那张阴森森的脸,咽了下口水。   磕磕巴巴问道:“姐,你,你是不是听到了,前面我说的。”   魏大姐盯着他不作声,但是握着扫把的手青筋都冒起来了,两边儿的嘴角垂得厉害。没肯定也没否定,那就是肯定了。   魏沈骏这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他其实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说的。要不是今天苍夏那里……苍夏挨了一巴掌,她还是个女生。他一个男的,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单方面挑起大梁,他觉得他也得做些什么才行,不然心里过不去。   前面刚跟苍夏通完电话哭完,正处在天不怕地不怕殉情都敢的阶段,所以说话根本没经脑子,现在被大姐盯了半天,渐渐地,理智给他盯回来了。   对着大姐沉甸甸的眼神,他忽然犯了怵,有点害怕了。   他低下头看脚尖。   大姐问他:“几个月了?”   魏沈骏咽了口口水:“快三个月了,我们打算……”   大姐“哦”了一声,不给他继续说的时间,直接道:“打掉。”   “什么?”   “我说打掉。”大姐直视他,“魏沈骏,爸妈要知道这件事,你会直接被打得掉胎的。”   魏沈骏睁大了眼,直接吓傻了。   大姐笑了下,说:“你别不信,当初我跟第一任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怀了孕,孩子就是直接被他们弄掉的,然后他们逼着我跟当时条件普通的男友分了手,给我找了你前姐夫,然后你也知道了,你前姐夫是个什么东西。”   *   次日,二姐夫和一岁的侄女儿一起,以及二姐夫的母亲来魏家了,来谈离婚的事儿。   之所以来的只有魏家妈妈,是因为二姐夫出自单亲家庭,从小是被妈带大的,没有爸爸。   他们来的时候还叫了一辆小卡车,卡车里大包小包装着行李,车一停到大门外头,就下来了两个工人把行李挨着往魏家门前堆。   魏妈妈一早起来准备去开店上班,一出门就看到这幅场景,顿时大声嚷嚷起来:“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二姐夫姓李,抱着孩子下车来,指挥工人说:“直接放到地上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好的李哥。”   “就放这儿,小心点,电视是大件儿,别给摔碎了。”   后边儿的魏爸爸闻声出门来,看到他们这大包小包的阵仗,连忙问:“女婿?女婿你怎么来了,这是干什么呢?”   李妈妈这时也从车上下来,提着个包,过来把包交给魏爸爸说:“别叫女婿了,我们儿子已经跟你们家姑娘离婚了,离婚证都领了,现在替你们把东西搬过来,以后就咱们就是两家人了,这包里是你们当初给的五万块礼钱,现在还给你们,孩子以后就改李姓,你们家愿意来看就来看,不看我们也不求你们来。”   魏爸还晕着:“等等等等,亲家你说什么呢?”   “你女儿还没跟你们说吗?她前天就已经跟我们家儿子扯离婚证了。”李妈妈跟李二姐夫一样,都是属于朴实无华的忠厚相貌,看着就面善心软好说话那种,但这会儿却牙尖得厉害。   “既然离了婚,当然就不能住同一个屋檐下了,房子是我们家的,东西是你们家的,所以我们就把东西给你们搬过来了,也不占你们的便宜,搬家费也是我们出……”   李妈妈在那叨叨叨地说着,李二姐夫抱着个孩子站在旁边闷不吭声,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时不时地哄哄孩子。   刚刚从大门里出来凑热闹的魏沈骏听到这一通话也一脸懵逼。   什么?!   离婚了?!   怎么回事?!   他旁边的大姐看到这一幕走过去跟魏家爸妈解释说:“前天他们去离的婚,昨天我知道的消息,所以就赶回来了。”   魏妈妈难以置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离婚???”   大姐点头:“对,你二女儿把你孙女儿直接给人李家了,为了要回那五万块礼钱,签了协议,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本来昨天想跟你们说,但你们二女儿说要等她回来了亲自告诉你们,所以我就没吭声。”   “你胡说什么!我不信!”魏爸爸怒气冲冲地冲到李姐夫面前去问,“证据呢!证据!”   李姐夫没反应,孩子被吓哭了,他抱着孩子后退了几步。   李妈把离婚证拿出来:“证据给你看。”   魏爸爸一把把离婚证扯烂了,扔到地上,怒吼:“这个不算数!”   他说不算数没丁点儿用,不到半小时,二姐就回来了,估计也是知道了李家人把她的东西全部搬过来了,面色很差,上来就跟二姐夫吵了起来。   说起来是吵,不如说是在骂。   骂得很难听。   什么“倒贴钱过来的就是不值钱的便宜货”,什么“破鞋”,什么“离了我看哪个女人要你”,什么“当初未婚先孕,还不知道孩子是不是亲的”,什么“家里都不收拾也不煮饭的男人,娶回来干什么”……   这些能话从他二姐嘴里骂出来,魏沈骏都不敢相信。   要知道前年相亲谈到结婚的时候,因为魏家给出的嫁女儿条件太高,李家本来都想悔婚了,但不想魏二姐作风胆大直接睡了李家男人,转头就把孩子给怀了,逼得人家李家不得不娶了她。   一套房子一辆车,十五万彩礼给了魏家,二姐拿着十五万彩礼里的五万又给回去当了嫁妆,算得上是带孩入住,甩着两个手就进了李家。   就算世界变了性,但通过他们现在吵架的对话来看,二姐也是空手套白狼。   但这吵架吵得,怎么还把二姐夫连贬带骂呢?   “做家务煮饭本来就是你们男人该干的事情,让你干有问题吗?你出去问问,哪个男人在家里不干家务?我骂你骂错了吗?”   “说你便宜货说错了?你要真能找上别的女人,干什么要倒贴钱倒贴房子嫁给我呢?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认真跟你计较打官司,不然你以为你能把女儿带走?你以为那房子没有我一份?”   “没结婚就跟我上床的是你吧?一般良家妇男能干出来这种事吗?”   “要离就离,我看你带着孩子还能找上什么样的女人?你也不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就这张脸,还是个二婚,带个孩子,又不做家务不煮饭,哪个女人看得上你?”   魏二姐在那儿骂,魏家父母也跟着去帮腔,跟李家二人骂成一团,唾沫星子满天飞。   两架人仿佛都失去了理智,一句骂得比一句难听,声音一声更比一声高,不一会儿就将隔壁几家邻居给招了出来看热闹,到后来几乎要打上了,还是被周围人给拉住了,被人群隔着,依然骂得难分难舍。   吵吵嚷嚷中,丑态毕现。   人群中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他那个二姐夫,好端端一个男的被骂得低头掉眼泪。怀里的孩子也哭,李妈妈也气红了眼,唯独魏家三口人,愤怒得像是要将对面两人唾得不值一文、剥皮刮骨一般。   魏沈骏在人群外看着听着,突然,他觉得手脚冰凉,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   他好像不认识他爸了,也不认识他妈了,更不认识这个张口“便宜货”闭口“便宜货”的二姐了。   魏大姐在旁边跟他一起冷眼旁观,淡淡道:“当初我被妈一脚踢掉孩子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个世界的人都变性了会怎么样呢?如果女人不再是女人,男人也不再是男人……那么,所有的事情,还会跟以前一样理所当然、正常无比吗?”   会吗?   现在已经知道了。   魏沈骏的手抖得根本停不下来,他拉住他大姐,冷静了半晌才说:“姐,你一定要帮我瞒着。” 第四十八章   因为二姐的事情,家里连着几天都是阴云密布,作为曾经的宝如今的草,魏沈骏成为了父母怒气的发泄对象,一有什么不顺心,魏家夫妻俩就开始骂魏沈骏。   坐不端站不直挨骂,坐端了站直了挨骂,起床晚了挨骂,起床早了挨骂,洗碗挨骂,不洗碗挨骂,做卫生挨骂,不做卫生也挨骂。   骂人技巧可总结为:A事没做骂A,A事做了骂B,B事做了骂C,ABC都做了骂他看着碍眼。   从小在家里都是大宝贝的魏沈骏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待遇,如果不是因为怀孕的事他做贼心虚,哪儿会受得了这种气?   忍了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总算他忍不了了。   某一天吃完饭,他收到了公司的实习通知邮件,准备去查看回复一下,让他大姐帮忙收一下碗筷。   “行,你去回复邮件吧,今天我来洗碗。”大姐因为要带孩子,去年辞了职做了网店,就没再上班了,孩子还没有上小学,这几天也就跟着一起住在乡下,没有去上幼儿园。   “谢谢姐。”魏沈骏又翻了翻邮件里的具体通知,然后截图转发给了苍夏。   几秒后,他收到苍夏的信息:【房子已经收拾好了】。   信息之后接着两三张照片,那是苍夏新租好的房子的照片。房子不大,看着有三十平的样子,含袖珍厨卫,两人住绰绰有余。   【老婆:我租了一个季度的,刚好可以到你的实习结束,我明天也准备去找实习。】   苍夏那天跟她爸妈吵架后,第二天真的就启身离开了家里,去了他实习的城市里看房子了,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就在离他实习公司步行只需要二十分钟的一个小区里,很近。   据她说,这房子是别人暂时不住转租给他们的,所以比别的房子要便宜些,一个月两千块的样子。   魏沈骏:“…………”一个月两千块也叫便宜?苍夏这猪脑子被人宰成什么了?   正要发短信过去嘲笑她的猪脑,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手机打落在地。手机拐角直接磕在地板上,霎时间右上角的屏幕就裂了。   而这时,魏妈妈暴躁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天就知道看手机看手机,手机是你的命?碗都不洗在这儿耍,闲得很啊?”   说着一脚把魏沈骏那个半残的手机直接踢到一边去,撞在墙上,手机屏幕闪了两下,黑屏了,这下好,彻底残了。   天知道这个手机是他大三上的时候省吃俭用才分了十二期才买下来的,一年没用到,分期款都没还完,就成这个样子了。   魏沈骏一下子就冒火了,吼道:“你把我手机打烂了你给我买啊?!”   魏妈妈叉腰对吼:“我管你的!给我去洗碗!”   魏大姐正在厨房,听见他们的声音连忙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抹布,拉住她妈:“妈,碗我洗着呢,你说他干嘛啊?”   魏妈妈也不知道发什么邪火,把她手里抹布拽过来塞到魏沈骏手里:“你不准洗!让他洗!一个男生家,懒成猪了,连个家务都不做有什么用?在家里养着吃白饭的吗?给我去洗碗!”   “我不洗怎么样?”魏沈骏一把把抹布扔到一边去,“你最近火发够了没啊?二姐离婚是二姐的事,你有本事你去骂她啊,关我什么事啊?”   “小骏你少说两句。”魏大姐拍了他一下,又去拉魏妈妈,“妈,你别……”   魏妈妈指着魏沈骏说:“我就问你洗不洗?”   “妈,我已经洗完了,他洗什么呀?”   “洗不洗?”魏妈妈说,“你不洗你今天就从这房子里给我滚出去,我们屋里不养闲人。”   魏沈骏被气笑了:“你扔我手机,我还没气,你跟我发火?妈,我早上可还听见你跟二姐打电话闺女前闺女后的,还给她打了五千块钱是吧?她有工作吗?没有吧?你养她就不是养闲人了?我天天还给你喂猪喂羊干活做卫生,零花钱也是自己赚的,怎么搁我这儿,我就是闲人了?”   他妈说:“你二姐是魏家的,你以后是别人家的,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了,能一样?”   魏沈骏:“……”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他妈他爸是什么人。   他跟他大姐二姐有年龄差,从小在家里就没干过活,所有的活都是大姐二姐干,大姐干得最多,挨骂也是挨得最多那一个,二姐也干活,但是嘴甜,所以不怎么挨骂。   而他,他什么都不干,也不嘴甜,但是从小最得宠。   他一直都以为是因为他是老小,所以才能被父母优待,后来慢慢长大了才知道不是因为他小,而是因为他是男生,家里唯一的独苗,是他妈冒着高龄产妇的风险把他生下来的,就为了给魏家续个香火。   香火是个什么,他以前一直搞不清楚,现在搞明白了。香火就是那个把儿。那东西本身,在他封建传统的爹妈眼里就是个特权标志。   跟是不是你这个人没关系,只要有那东西,你就是宝贝儿。   魏妈妈跟他刚上了,脸气得铁青:“我就问你洗不洗?”   魏沈骏从小没在他妈面前怯过,说不去就不去:“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你们不养闲人,那我就走。”   话音落,一巴掌就扇到魏沈骏脸上了,打得估计跟苍夏挨的那一巴掌一样重,他感觉脸瞬间就木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家里人的打。   本以为应该接受不了很伤心,却没想到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他看着他莫名愤怒以厌恶的眼神看着他的妈妈,再想起曾经把他抱在怀里这样疼那样亲,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的妈妈,他总是把两人重合不起来。   感情上他觉得这个世界的妈妈爸爸不是他的妈妈爸爸,不过理智上他却知道,这就是他妈,而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爸爸也是他爸。   只不过,这是他大姐二姐的妈妈爸爸而已。   这天晚上他就买了火车票,收拾了一晚上行李,第二天一早他就拖着两箱子东西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他妈还跟他说:“有本事你别回来。”   魏大姐跟着他去了火车站,问他:“你实习那边有地方住吗?”   “有,苍夏把房子租好了。”   “苍夏?”   “我女朋友。”   魏大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真心建议你们先不要要孩子,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都没有独立……”   “苍夏签了工作,我也签了工作,我年薪二十万,苍夏年薪五十来万,放心,养得起。”魏沈骏赌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大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你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一个家庭并不是靠着两人的一时冲动就能建立起来的……你先别打断我,我知道你要说你们没有冲动。”   魏沈骏刚要说话,就给她按下去了。   “小骏,一辈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离过婚,太知道了,一辈子不是责任,只靠着一颗履行义务的责任心,两个人是无法过一辈子的。”   魏大姐回想起当年同样幼稚冲动过的自己,道:“当年我也以为,只要有了孩子,我就能绑着对方直到永远,就算对方不那么喜欢我,但是我们有孩子,孩子会成为我们的纽带,帮助我们过上稳定和谐的婚姻生活,就这样一辈子……但结果是什么样,你们也都看见了。”   魏沈骏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你跟我说,你们因为意外有了孩子,所以她要对你负责,以后你们要在一起,要结婚,要过一辈子,但是小骏,你从来没说过她爱你。”   魏沈骏低着头,拇指来来回回地捏着蹭着,不言不语了半晌,他忽然开口:“但是我觉得她想负责就是因为她爱我。”   魏大姐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站起来:“我当年也这么觉得。”   魏沈骏抬头:“姐,苍夏她不一样的。”   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不信的,但是那个人是苍夏。就算为了负责,他觉得她也是能够负一辈子责那种人。   “不管她再怎么不一样,孩子这事儿,我给你的建议是不要,当然,如果她愿意跟你去领证,那就另说。”魏大姐揉了揉他的脑袋,弯下腰在他耳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户口本都偷出来了,要让爸妈发现,那你是真回不了家了。”   *   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魏沈骏到了他实习的城市。   本来买的是硬座,但是他大姐给他重新买了卧铺票,因为买得太晚,硬卧都没有了,买的还是软卧。   刚开始挺新鲜,他在火车上拿大姐给他的旧手机拍了一路的照片给苍夏看,还在列车员的推销下偷偷买了一个可以保湿润肤的老虎油,准备拿去给她当礼物,结果刚买完对铺的阿姨就跟他说,车上卖的那些玩意儿都是假货,他被坑了。   花了冤枉钱的魏沈骏郁郁寡欢地在床上度过了剩下的时间,一直到下了火车,见到苍夏,才恢复了精神。   苍夏站在站口,还没看见魏沈骏在哪儿,就听见了两个咕噜噜噜极速转动的行李箱的声音以及魏沈骏那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夏夏!!!!!”   魏沈骏扑到了她身上。   她倒了,魏沈骏倒了,行李箱倒了。   半小时后,他们前往本地的市人民医院,进行后脑勺的伤口包扎。 第四十九章   “在伤口完全结痂前,不要洗头,结痂后洗的时候也要注意只能冲洗,不要弄破伤口。”医生把药单子拿给他们,让他们去拿药,“如果回去后出现头晕恶心的情况,就来医院做CT。”   “谢谢医生。”   魏沈骏狗腿地去交了钱拿了药,在医生面前点头哈腰的做样子,回来以后苍夏冷冷斜了他一眼,他就连忙拎着俩行李在前边儿给她开道,只差没腾出个手支在她手边上给她当个小太监了。   高高兴兴的重逢,被魏沈骏个蠢货搞到了医院,苍夏真的是一肚子气没处发,脸黑了一路,直到回了租房进了门,才准备转头骂他。   结果一转身,看见魏沈骏一脸掩都掩不住的惊喜以及大大咧着的嘴。   魏沈骏笑得眼睛都没了,都不用他招呼,就两下踩掉鞋光着脚进去了,脑袋伸进卫生间看看,再出来摸摸那一小片橱柜,一个奔子跑到里头的两人小沙发上扒着,下一秒又滚到了被理得整整齐齐的双人床上,就差没来个欢喜的鲤鱼跃龙门。   他嘿嘿嘿嘿地笑个不停,眼睛冒着星星地问她:“夏夏,这个漂亮的小房子就是我们家吗?”   苍夏闻着他的脚臭味,抽了抽嘴,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后脑勺问题不太大,只是不小心磕在了小石子儿上划破了皮,弄了个不到一厘米长的口子。处理完以后也不怎么流血了,只不过稍微有点疼。   一会儿还准备出门去超市里买东西,她就躺到床上去垂着脑袋,让魏沈骏端了盆水过来帮她把后面那一撮沾了血的头发稍微用清水洗一下。   魏沈骏重新穿上了那双奇香的鞋,一边给她洗一边儿问她:“你是不是不疼啊?”   苍夏:“……你流血你不疼吗?”   魏沈骏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哭啊?”   苍夏冷笑:“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一会儿打到你哭。”   魏沈骏闭嘴了。   其实这个租房虽然不算差,但漂亮是绝对说不上漂亮的。   房子是别人转租给苍夏的,最后这一个季度不住了,打广告的时候卖点就是厨卫热水齐全和小区环境,配图是几张干干净净的裸房照。   当时苍夏还真以为房子就这样,也挺满意,加上转租的人天天跟她吹耳旁风,说好几个人都想要这个房子,于是她就寄了,三番五次核实确认后,就交了五百块定金过来看,不想一进来就惊呆了。   房子里全是垃圾,脏得没眼看。   那个转租的也是不要脸,说反正定金也不退,爱租不租吧。当时那边好几个男男女女,都看着不大好惹,苍夏就没敢说什么,想着整整五百块,最后忍了又忍,检查了一遍设施,确认都能正常使用后就租了。   好在后面也没出什么别的事情,那些人就走了。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苍夏把房间内里里外外没一寸地方都清理了两三遍以后,这才把房子弄成现在魏沈骏看到的这个样子,然后给他拍了照。   本来还想布置一下的,累惨了,她就没弄。   就等着魏沈骏过来,再去买一些生活用品,这两天她一个人,就一个人吃了两天的方便面。   魏沈骏来了,晚上就不能不开火了。她能吃方便面,但是魏沈骏不能吃,他还是个孕夫呢。   说道孕……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魏沈骏的肚子。   “那我行李先放着,我们去超市?”魏沈骏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嗯。”苍夏去穿鞋,穿完看见魏沈骏又跑回去在行李箱里翻什么,过了会儿看他出来,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小钱包。   “拿钱包干什么,刷手机不就行了?”   “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之前在火车站取了点钱。”魏沈骏这才把他大姐的手机拿出来晃了晃,“我现在用的我大姐的,不过她的手机也坏了,卡得要命,我怕一会儿刷不出来。”   苍夏拧着眉,心疼得不行:“你那手机一年都没用到,怎么不小心点?”   魏沈骏讪讪地笑:“大姐这个也能用,我又不买新的,不花钱。”   苍夏心里虽然不满,但是也不想拿这个翻旧账吵架,就没再提这个茬儿了。   她现在开始慢慢知道怎么跟魏沈骏这种人相处了,这个男的吧,就算没面子也要给他制造面子捧他,迷魂汤灌得高兴了就怎么都成,顺毛摸就对了。要想不开跟他对着硬刚,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什么好结果。   吵了无数回架,还正儿八经分了回手,这要还摸不到门道,苍夏也就不会跟他和好了。   “你不是离实习还有一周多吗?你这么早出来,你爸妈行吗?”   “行,我是男生嘛又不是女生。”魏沈骏挠头笑,“男生有什么不放心的?”   苍夏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   他们公寓离商业区十五分钟步行时间,再走五分钟差不多就到魏沈骏他们公司了。   一路魏沈骏都是拉着苍夏的手,连坐电梯进超市都没松开。   进了超市,推了个车。魏沈骏单手推,另一只手依然要拉着苍夏,甩也甩不开,还非要说是担心她脑袋疼,牵着比较好。   虽然听不出这逻辑在哪里,但苍夏还是纵容了他的行为,见她不挣扎了,魏沈骏喜笑颜开地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这样别人才能看出来我们是一对儿嘛。”   路过听见了这蠢话的顾客看着他俩偷笑了起来。   苍夏有些尴尬,不过看着欢欢喜喜的魏沈骏,这几天心中积攒的在苍夏心头的郁结也渐渐地散开了些,眉梢盈上了些许的轻松。   “家里有碗筷吗?”   “没。”   “那我们买两个一样的情侣碗,再买两双一样的筷子。”   “好。”   “家里有洗洁精吗?”   “没。”   “那我们买一瓶,我碗洗得可好了,之后让你见识一下。”   “……”   “家里有菜刀吗?”   “你要买就买,屋里你又不是没看,什么都没。”   “那能买两个一样的毛巾杯子还有牙刷吗?”   苍夏无奈道:“家里不是有吗?”   魏沈骏听她说“家里”了,笑嘻嘻地“嗯”了一声,甜蜜地重复:“对,家里有。”   说罢撑着推车一路小滑步地到了前面买菜卖米的区域,这里摸摸菜那里瞅瞅牌子,脸上的神采,说是眉飞色舞都不为过。   苍夏跟过去一起看菜,买了几样今晚和明天要吃的。打了票,又去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健康食物。   买的时候都没买便宜货,尽买的好的,给魏沈骏心疼得不行,连连抱怨超市投机倒把,连一斤菜辣椒都要卖七块钱,搞得打票的大叔都说他:“小伙子肯定是个有福的。”   魏沈骏脑子不怎么好使:“您怎么知道?”   大叔笑哈哈地说:“我卖了这么多年菜,男人家连个菜价都不知道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家里有钱不需要进菜市场的,另一种就是找了个顾家好女人的,再没别的解释了。”   魏沈骏一想自己这命,讪讪一笑拎着菜走了。   他以前是挺命好的,现在嘛……他瞧了眼旁边的苍夏,他挠挠头,现在也挺好的。   这回的账是魏沈骏结的,几袋子东西也是魏沈骏提着,苍夏怕他累着非要帮他提,但他不让,说这玩意儿不重。   “不重你也怀孕了呀?”   苍夏怎么都抢不过来,干脆路边招了个出租,多花了七块钱坐回了家。魏沈骏抱怨了一路她大手大脚,回去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个崭新的小本本,将今天花销的账单一一抄在了本子上,分了类还总了个结。   抄完在本皮上写了几个大字:爱的账单。   又土又俗。   同居的第一餐是苍夏做的,回锅肉和白菜豆腐汤。   她其实不怎么会做饭,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西红柿鸡蛋以外的菜。做饭的时候搜了视频出来照着一步一步地做,好在她学习能力不算差,做得是慢了些,回锅肉调料放得有点重,里边的辣椒也没怎么炒熟,但好歹还在能吃的范围内,两人就将就着吃了。   白菜豆腐汤是水煮的,除了味道淡点也没出什么太大的岔子。   魏沈骏平日里就挺挑嘴的,虽然吃还是会吃,但是老爱哔哔着挑刺,食堂就不用说了,被他批得跟猪食没什么两样,就算去外面大餐馆吃,他也能说出这个食材不新鲜,那个调料的味道没炒出来之类的话,跟个美食专家似的。   鉴于此,苍夏就有些紧张,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接受他的刻薄点评。却没想到魏沈骏一句都没说,把菜吃了个精光,一连吃了满满两碗饭。   吃完打了个嗝,夸她:“你做的太好吃了!”   苍夏“哼”了一声,心里有点高兴:“你现在倒是识相。”   魏沈骏嘴都没擦,隔着小桌子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一股回锅肉味儿。亲完就勤奋地去捡碗了:“我去洗!”   说着,真收了碗去洗了。懂事得简直像个假的魏某。   苍夏觉得肯定有阴谋,深深皱上了眉,果不其然碗没洗两个就听见他说:“夏夏你帮我去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下,我一会儿过去收拾。”   看吧。   苍夏翻着白眼去给他收拾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来了他的床单被套枕巾,洗漱用品,衣物鞋袜,笔记本电脑,几本堪比转头的编程天文书,还有……   一个眼熟的小本子。   她回过头,跟那双盛满了期待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   洗漱完睡觉的时候,魏沈骏跟她并排躺在一起,她后脑勺有伤就斜躺着,跟魏沈骏面对面。   从放假分开到现在也不过十天,但却像隔了很久很久。   魏沈骏想她想得不行,想抱她,但这大夏天的抱一起又热苍夏不让,他就只能跟小蜻蜓似的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一会儿然后凑过来亲一下她。   苍夏被他亲得不能睡,不耐烦地拍了他一下:“别闹,我明天还要去面一家翻译公司的实习岗,早上得早起。”   “哦。”魏沈骏消停了。   消停了两三分钟,苍夏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见魏沈骏小声说:“夏夏,我好高兴啊。”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窸窸窣窣的虫鸣,又潮湿又热的空气把刚刚洗完澡的身体重新涂抹得黏黏糊糊。   苍夏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人呼吸渐渐沉重均匀还轻轻地打起了呼。   她微微地睁开眼,眼底并没有跟魏沈骏同款的开心高兴。   她拿出手机,看到上面她妈发给她的短信。   【你爸这两天胃病犯了,吃不下饭,他晚上睡觉都在念你的名字。夏夏,你这一次是真的做错了。】   自古忠孝两难全,苍夏觉得,她真的是不孝顺。   她放下手机抬手摸了摸魏沈骏沉睡的侧脸,耳边响起她爸骂她的话:“你知道一辈子意味着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突然跟我说你要结婚要养孩子,你让我怎么信你?你别到时候害了自己,还害了人家男孩子一辈子!”   她慢慢挪过去靠了魏沈骏旁边,魏沈骏仿佛醒着一样,刚靠过去就抬手抱住了她,将她搂在怀里,一边叽叽咯咯地磨着牙一边呓语:“夏夏。”   她环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膛上,忽然眼睛有些酸涩。   她最近真的太难过了。   *   苍夏第二天一早就去面试了,她面的是一家外贸化工机构的实习岗,做会议翻译助理,一个月三千。   面试过得更轻松,可以说根本没有面试,就只是去聊天的。亏她一路上还背了腹稿做了准备,结果轮到她的时候面试主管一看她就笑了起来:“哎呀,唯一的女生来了。”   然后就让她坐下来,别紧张,随便问了些不痛不痒走过场的问题。与其说是在面试,不如说是在扯闲谈。   这谈扯得太闲了,苍夏有些担心是不是不想要她,就提出说要不要做一些翻译测试之类的,现场看看她的能力。   谁知那主管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个助理岗位本来也不需要多强的专业素养,平时做做资料整理收集就可以了,翻译这块不用你负责,你是这回实习里的唯一一个女生,还这么漂亮,负责拉高颜值就可以了哈哈哈哈。”   于是,她就这么进了岗。   而跟她同期来的二十几个人面的别的职位,女生几乎都被录了,男生则被刷了一大半下去,其中还有个是名校硕士。   她这个岗是只招实习生,而其他岗却是可以实习转正的。   那个落选的名校硕士面的是个海外销售岗位,这个岗位的月薪万元起步,上升空间很大,是个很好的岗。跟他同期竞争的是个女生,一个普通本科学历的女生,履历相当一般,但是她PK掉了那个名校男生被选上了。   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看到那个名校生堵着那个面试官一直在问:“您能告诉我落选的理由吗?我好以后有所改进。”   苍夏停下来看,听到那个主管说:“哎呀,这个岗位很辛苦的,你们男生做这个确实不太合适……”   “我不怕苦,我能吃苦的。”   “但是我们这个是驻外岗,五年内不能回国的,你说这五年一过去,我记得你简历上写的是二十四了吧?之前问你你也说没有女朋友,你说五年后你就是二十九了,这个……”   “我没打算三十岁前结婚的,不会有生育婚姻问题。”男生斩钉截铁地说。   主管和善地笑着,翻来覆去拿之前的话说。   那个名校生问半天没问出个结果,也愤怒了,直接道:“你们真不要男生,为什么不提前在招聘说明上就写好?通知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通知我?我专门坐了十几个小时车过来面试,您就给出这样的回复?”   主管看起来已经有熟练的经验来应付这样的问题,脚步都不停下来,边走边说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太极一套又一套地打,直到他们消失在苍夏的视线里。   苍夏抿了抿嘴,半晌,叹了口气。   她去洗了个手走出公司大门时,她看到那个男生靠着墙蹲在地上,垂着头一动不动。她走过去,给他递了一包纸。   回到家后,她跟魏沈骏说起这件事,魏沈骏的关注点歪到了一边:“你给他给卫生纸干什么?你给他卫生纸也就算了,他问你要微信你也给?你想什么呢?万一他以为你喜欢他怎么办啊?他这不是故意勾引你吗?”   苍夏觉得他直接就是个脑残恋爱脑:“我懒得跟你说。”   但事实上,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很灵。   灵得不是一般话。   她去上班的第二天,就在公司里看到了那个男生:“李季?你怎么……”   李季笑起来:“我求主管了,他同意我先实习三个月,如果表现足够好,可以转正。”   苍夏是真惊讶了,想到昨天碰到主管的时候,主管还跟她说“那个男的真的脑子有病”时的反感表情,不知道李季最后是怎么说服主管的,但她还是表示了恭喜。   “那太好了,恭喜你。”   李季笑得开朗又精神:“我能请你去吃个饭吗?谢谢你,如果那天不是你安慰了我,我肯定没办法鼓起勇气去求主管。”   苍夏连忙拒绝:“不不不,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自己的坚持起了作用,吃饭就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下班有事吗?”   “对,有事。”苍夏笑道,“我男朋友也在家,不能把他撂下一个人不管。”   李季愣了一下,笑道:“你有男朋友了呀?”   苍夏点头。   李季脸上的神采下去了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笑得很得体:“那我可以邀请你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吃个饭吗?今天不行的话,明天?”   *   苍夏:“他请咱俩一起吃饭。”   魏沈骏莫名其妙:“请什么呀?我跟他有毛关系?他跟你也没毛关系吧?”   苍夏也有些纳闷儿:“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怎么安慰他啊,就给他递了一包纸,啥也没说。”   魏沈骏不爽极了,愤愤地下定义:“这男的,肯定是想勾引你!又是一个绿茶男!跟石绿茶一模一样的套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苍夏捂他嘴:“你别老把石印松拉出来说,翻旧账有意思吗?”   “就说就说!就翻旧账!石绿茶!”   “喂!”   “走了一个石绿茶!又来一个李绿茶!我怎么这么惨啊!你这个洪世贤花心女!”魏沈骏在床上撒泼,抱着苍夏一顿胡乱呜呜,呜着呜着就呜得滚了起来。   俩人翻滚来翻滚去,跟两块磨来擦去的打火石一样,没一会儿就打出了火花。   “我是洪世贤,那你是谁?”苍夏又一个翻身把他压倒,打开他的手,骂道,“臭男人,死不要脸。”   魏沈骏勾出个淫|邪的笑,跟个变态似的摆出鹰爪手,屈了屈手指头道:“我?世贤你忘了,我是艾莉啊嘿嘿嘿嘿嘿嘿嘿,我们来偷情吧世贤。”   苍夏:“你真的是好……”   最后俩个字没说出口,她就被魏沈骏一个热情翻身给压倒了。 第五十章   变了性以后,女人的直觉似乎也转变成了男人的直觉。   李季请客请他们吃的是西餐,人均两百左右,对于他们这种工作都不算稳定的年轻人来说,也不便宜。   苍夏刚开始听到说是在这种价位的地方还推脱了一回,不想人家破费,谁知李季说桌子都已经订好了,也交了预定的定金,不去钱也退不回来了,所以她只能答应了。   她给魏沈骏发了位置,然后跟李季先到了餐厅,点了壶茶水等他过来。   “真是让你破费了。”苍夏客气道。   李季笑了笑:“以后就是同事了,别这么客气,我到这里也人生地不熟的,多认识个朋友也好。”   “也是,我们也是才来这边,什么都不是太熟。”   “夏夏的男朋友也是来这边工作吗?”李季自然而然地拿过她的碟杯刀叉,倒了水给她洗了起来。   苍夏张了张嘴想说不用,却被他一声“夏夏”给叫得卡了一下,反应了两秒,抬眼瞧了瞧,却见他面露微笑神色正常又自然。   “呃……嗯。”心里有点怪怪的,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对,他来这边实习,我是陪他过来的。”   “陪他过来的?”   “嗯,我工作已经找好了,只差个实习证明,就过来一起顺便陪他。”   李季有些惊讶:“你找的不是正式工作吗?是实习?”   “对,我找的是实习岗,拿个实习证明,以后不……”话没说完,苍夏就看到了朝着他们走过来的魏沈骏,连忙站起来冲他招手,“这儿!”   李季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长得跟电视里的明星不相上下的男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那张脸,鼻子眼睛嘴都是多一分算多少一分算少,俊得不行,一身看着就不便宜的潮牌,脚上踩着双谁都认识的千元起的球鞋,跟模特儿走秀似的从门口一路走过来,吸引了餐厅里其他人的目光。   他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李季站起来伸出手跟他握:“你好,我叫李季,夏夏的同事。”   夏夏?   魏沈骏听到这称呼挑了挑眉,低眼看了下他的手又抬起眼看了眼他,顿了好几秒,慢悠悠地伸出手来跟他懒懒一握:“夏夏的男朋友。”   握住手的瞬间,李季就觉得手有些疼了,被捏的。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手往出抽了抽,没抽出来,又抽了下,还是没抽出来。李季看了眼仰着个下巴用鼻孔看他的魏沈骏,微笑道:“刚刚还在跟夏夏说,今天咱们一起吃个便饭,算是认识个朋友。”   魏沈骏猛地松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到了苍夏旁边,再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抬着她的下巴毫无预兆地亲了她一口。   “想死你了宝贝儿。”   “……”   对面的李季假装没看到,招呼来服务员。   这顿饭吃得可以说是一言难尽。   全程魏沈骏跟个地主家的残废儿子似的,一会儿让苍夏给他倒水,一会儿让苍夏给他切牛排,吃两口不想吃了又把自己盘子里剩的赶给她,赶完以后又想吃了,不过不动手,让苍夏给他喂,苍夏当然不可能给他喂,于是他就把她盘子拉到中央,俩人吃一个碟。   吃一个碟还不行,还要一个杯里喝酒,自己的杯子搁着不动。   吃一会儿嫌弃刀叉不好用,让服务员拿筷子。边吃还边对西方用餐方式嗤之以鼻:“我就觉得那刀子叉子不好用,反正都是块肉,怎么吃都得进肚子。”   李季笑附和道:“确实是。”   苍夏在旁边被魏沈骏弄得一脸囧然,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李季倒是心理素质好,看他这样那样地作也没说什么,依然淡定地笑着吃着还跟他聊着。   谈到国际时事,魏沈骏说:“咱门平头老百姓,就不要搞得跟个中央纪检委一样了,反正我啥也不知道,不爱说这个。”   于是话题变成了男生最爱的电子产品,魏沈骏又说:“买不起那东西,你看我手机还用的是我爸妈淘汰下来的呢。”   说着把他大姐给他的旧手机掏出来搁在桌子上。   李季面不改色跟他开了两句玩笑把这话题岔走了,然后又聊什么兴趣爱好,魏沈骏说“没有爱好”。   “你不是爱打篮球吗?”气氛不大对,苍夏连忙插话。   “我打篮球还不是因为你?”魏沈骏不屑道,“会打归会打,我又不爱打,高中要不是因为打比赛要加分,我才不打那个。”   天又聊死了。   李季不尴尬,苍夏都开始尴尬了,她解围地跟李季解释道:“他这人就这样,聊天终结者,我平时跟他一起都说不了几句的呵呵呵呵呵……”   李季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笑道:“挺好的,耿直,跟耿直的人相处不累。”   苍夏瞥了眼鼻子朝天的魏沈骏,心说也就这段时间才嘴甜乖巧了点,以前说个话不把人气死都是好的了。   就这样,全程尬聊地吃完了饭。   结束的时候苍夏去了一趟洗手间,魏沈骏跟李季在座位上等她。   等她走了,魏沈骏问李季:“你南方人?”   李季摇头:“北方,东北。”   “哦,东北人。”魏沈骏坐没个坐相,歪歪扭扭还翘个二郎腿。他将李季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说,“我还以为你南方人,一般南方人都喜欢叫人名不带姓,北方人好像没这习惯吧。”   “个人习惯而已,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不喜欢。”魏沈骏很直接地点评,“你这种的人我见得多了,想挂我女朋友用这种方式没用的,她不吃这一套。”   李季闻言,坐直了些往后边儿沙发上靠,笑着取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擦,擦完一片,道:“不吃吗?”   魏沈骏皱眉。   李季把另一片眼镜片也擦干净,然后戴上:“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挺吃这一套的,女人嘛,大多都喜欢什么温柔体贴柔情蜜意……”   魏沈骏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了。   李季笑道:“你信不信,如果你现在打了我,一会儿吃亏的是你。”   等苍夏听到混乱声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们座位那边已经狼藉一片了。   *   回去的路上,苍夏脸黑了一路。   魏沈骏跟在她后面解释:“我跟你说,他真是个绿茶,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嚣张,竟然在我面前说想勾引你,所以我才没忍住打了他一拳,这又不是我的错,再说了,我根本没用劲好吗?你又不是没看见他脸,上面就一点点红,我要真打人,他现在肯定都流鼻血了。”   苍夏忍着气转过来,问他:“魏沈骏,你长脑子了吗?”   魏沈骏委屈得不行:“这不是我的问题,你骂我干什么?”   “不是你的问题?”苍夏把手机拿出来,翻出支付收据给他看,“这一千三是不是你没长脑子搞出来的事?”   扯掉了桌布,打烂了一桌的碗碟杯子,碰倒了一个花瓶。   碗碟赔了两百,一个花瓶两百,酒洒到了布艺沙发上,清洗费两百,加三人的餐费五百多,给李季买药一百多,总共将近一千三。   本来人家请客,白吃的一顿饭,结果吃完他们倒花了一千三出去,还点头哈腰地跟人赔礼道歉了半天。   苍夏简直给他搞得没一点儿脾气了:“魏沈骏你有脑子吗?人家一句话就把你挑得打架冲锋了?这么有血性你当初怎么不参军去啊?一生气就动拳头,拳头能解决问题吗?啊?最后解决问题的是你那一拳吗?”   魏沈骏左顾右盼:“路上有人呢。”   “解决问题的是这一千三,你觉得咱们现在很有钱是不是?”   “不是。”   “那你觉得你冲动的这一下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那种禁不住勾引的人,他一招手我就去了?”   魏沈骏乖乖地摇头。   “我要不是为了安你的心,把你带出来干什么?你前面那样作,也没拦着你吧?”   “没有。”   苍夏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看着魏沈骏那个蔫头耷脑的样子,无奈极了。   最近为钱的事情都快愁得睡不着了,因为魏沈骏的事儿,她爸妈不给她给钱,她手里就算有三四万块又能干什么?能花多久呢?   住房子要钱,吃饭要钱,坐车要钱,去医院检查要钱,养胎要钱,结婚要钱,生孩子要钱,养孩子要钱……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攒钱,从想清楚要对魏沈骏负责以后就再也没玩过,天天有空就到处去接翻译活干,有些的干一整天才给个一百块她也做,想着多一块一是一块。就算那天跟父母吵架挨了一巴掌,当天晚上她还搜了两小时的工作资料,第二天窝着干了半天的活,下午才收拾行李离开家里。   这边找好的实习一个月也就才三千块钱,提供住宿,魏沈骏的还提供食宿。这样的条件本来住宿舍是更省钱的,但她都没有去住宿舍,还是租了有厨房的房子,不就是为了能照顾魏沈骏的身体吗?   这方面花钱多点她觉得没什么,这都是应该花的钱。但是今天呢?   一千三,多两百就是半个月的实习工资,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说没就没了。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魏沈骏把她抱住:“我会把钱赚回来的,你放心吧,我实习工资是100%,跟正式工资一样都是一万二,下个月就有钱了,我现在手里还有两千块,差不多够咱们这一个月了。”   苍夏眨了眨眼,把眼睛里的湿润又眨干:“你工资是有那么高,但是这三个月以后呢?”   “什么?”   “你们公司的工作量大这一点我不说你也知道。”苍夏推开他,说了自己心里一直担忧的事,“而且你还没入职就怀孕,三个月过去孩子就已经是五六个月了,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工作还能正常继续吗?”   她说完,魏沈骏也沉默了。   成年了这么多年,直到这段时间,他们才开始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属于成年人的压力。生活,工作,梦想,家庭,没有哪一样是轻松的。   以前从来不关注价格、一套衣服随便上千的苍夏,短短几个月就跟变了一样。这不是她想做出的改变,是肩膀上的责任迫着她不得不走,不得不去面对和努力。   她变了,但是魏沈骏还在原地。他只想着谈恋爱,别的什么都不想。   *   苍夏常常告诉自己,男生就是这样,不比女生,大多性格晚熟。可是每当她起床后做完早餐叫了魏沈骏半天还把人叫不起来,看他躺在床上不起的样子,心里就有火冒出来。   家里一顿三餐都是她做,买菜是她买,卫生也是她搞,魏沈骏只是洗个碗,还常常只是光洗几个碗,时不时给她留俩锅,灶台也不擦。   袜子也不洗,她给洗的,鞋也不刷,催了他才去刷,就洗个内裤还要攒两天才洗。   一点儿都没有他说的自己在家要干活要做家务那种勤快样。   实习没开始的时候,他天天就在家里待着睡觉打游戏,躺在床上打,也不像以前一样还要抽空码代码赚生活费了。苍夏说他不能累,他就真的让自己一点儿都不累。   一周过去,在苍夏忍耐得快失去耐心时,他总算去实习了。进去就开始集训,实习了一周多后,工作逐渐进入了正轨。   因为怕魏沈骏营养跟不上,所以她也没让魏沈骏吃食堂,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起来,按着搜到的孕夫菜谱准备了好了营养午餐,让魏沈骏带到公司里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去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   她自己也带了一份去公司里,中午的时候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吃。   公司里好几个男同事看到她自己带饭,都问她:“这是你男朋友给你做的?”   作为公司里为数不多的女生,一入职就好几个男生围着她转,为了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她假装无意地说了自己的情感状况,说有男朋友,果然说完以后就没人围着她了。   “哎?还挺丰富的,搭配得很营养啊,你男朋友还挺贴心啊。”   李季刚好也过来了,听到这话没忍住看了苍夏饭盒里一眼,问道:“这是你做的?”   苍夏点头:“给男朋友做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一份,以后就不吃外卖了。”   同事惊讶道:“这是你做得呀,不是你男朋友?你还给你男朋友做盒饭?”   李季笑道:“那可不,她赚钱养家,她男朋友负责玉树临风呢。”   “哇,也太棒了吧!”同事羡慕得不行,“神仙女票啊,长得好看就算了,竟然会做饭,会做饭就算了,还给男朋友准备爱心营养盒饭,平时在公司都做卫生做得这么勤快,估计在家里做家务也是一流,以后还是年入五十万的大佬,哦,我的天呐……我怎么就碰不上这样的神仙女朋友啊?”   苍夏:“……”   她这么一听,怎么觉得自己怪心酸的,外面干了家里干,当牛做马似的。   李季在边上看苍夏默默埋头吃饭,把手里买来的奶茶不经意地放在她桌边,准备离开。不过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跟其他男生聊天的苍夏,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天他挨了一拳,苍夏是看见了的,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骂魏沈骏一句,而是站在魏沈骏那一边跟他不停道歉。   赔了钱道了歉回去后,就再也没动静了,一句问候都没有。而之后上班,她也没再跟他主动说过一句话。他们工作职能不相交,如果不是中午吃饭这会儿能跟着别人过来串一串,怕是连面都不会见到。   本来他知道她有男朋友以后就已经放弃别的想法了,但这一来二去的,他心里就突然有了刺。   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她。   每次想起,他就觉得为什么这样的女生不是她的女朋友呢?魏沈骏那种只有一张脸不错的男人,要教养没教养,要情商没情商,什么都不会干,学历不如他,就算是工作,等他转正了,他们的工资也差不多一个水平,他甚至还会比魏沈骏的更高点。   他有什么不如魏沈骏的?就一张脸而已。   苍夏吃完饭准备工作了,才发现桌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杯奶茶,她问了周围的人,都说不是他们的。她拧着眉挨着看过去,看到李季桌上也有一杯同款奶茶。   她刚准备拿过去问,结果就收到了李季发给她的信息:“送你的,你喝,不喝的话扔掉就行了,不用还给我。”   喝也不好,扔了也不好。   想了想,她喝了,然后给李季发了十五块钱的红包。   下班回家她要去买点菜,今天周五,明后天休息,她想给魏沈骏炖点鸡汤喝。   谁知刚走到公寓大门外,她就看到魏沈骏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了,跟车里的人招手告别。魏沈骏告别完要走,又听到车里人在叫他,他又回过头。   然后接下来的事苍夏也看见了。   她看见一个打扮时髦、身材凹凸有致、远远看起来气质出众的金发外国女人从车上下来,对着魏沈骏抛了个飞吻。   魏沈骏明显地愣了一下。   接着那女的又冲他来了三四个热情飞吻,笑颜如花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明天见~~!”   明天见???   苍夏把眼神挪过去看魏沈骏。只见魏沈骏那家伙也抬起手冲那女的挥了挥,挥完了还犹豫了几秒,给飞了个吻过去,脸上露出一种不知道是羞涩还是什么的表情。   “明天见。”   羞涩笑完的下一秒,魏沈骏就看见了远处提着两袋子东西的苍夏,登时就僵了。   苍夏提着东西走到他面前,经过他身边,又越过了他。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第五十一章   没人知道苍夏现在是什么感觉,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手被两个沉死人的袋子勒得生疼,她本来之前想打车的,又想十五分钟的路程还要打七八块的车,她现在上班,一个月三千,一天八小时一百,平均一小时才十二快五,她不舍得花这个钱。   就这样顶着炎热的天气走回家,然后看到这样一幕。   她提着袋子走过魏沈骏,打了卡进了小区,很快后面就传来了魏沈骏的连声“夏夏”。   她不想理,继续走自己的。   叫声快速地靠近了过来,魏沈骏跑到了她旁边,要提她手里的袋子。她没给,跟魏沈骏扯了两个来回,见他坚持,她就把袋子给了。   把两个都给他了,她一个人走前头,快步地进了楼道上了电梯,没等魏沈骏就把电梯关了。   一个人上了楼,开门进屋,换鞋,进了洗手间冲澡。   魏沈骏很快也上来了,开门就喊开了。   “夏夏!”   他听见卫生间有淋浴的声音,敲门问:“夏夏你在洗澡?”   里头没人答话。   他又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苍夏脱了衣服开始冲凉,刚刚提了一路,身上早就全是汗了。   “她是我一个客户,法国人,前面帮她处理完事儿她就顺路送我回来了,我们没什么关系。”   “你也知道外国人就那个习惯,老爱飞吻什么的,这是他们的礼节,不是什么别的。”   “夏夏,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夏夏你是不是听不见呀?你在干嘛啊?”   “生气了吗?”   苍夏一声不吭地冲澡,在里头足足冲了二十分钟。期间魏沈骏在外面吆喝说话,她都没有任何回应,直到冲完裹着浴巾准备出去拿干净衣服,她才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见杵在门口的魏沈骏。   “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然后去把你的球鞋刷了。”苍夏说着去拿衣服,拿了衣服也不在乎什么别的,浴巾一扔就赤条条地开始穿衣服。   穿完了看见魏沈骏还杵在原地,问:“没听见我说什么?”   魏沈骏一个激灵,点头:“听见了。”   “听见了就动。”   “哦,好。”魏沈骏连忙去收拾袋子里的东西。   其中一个袋子里全是吃的,买了一只乌鸡,一些党参,一些菌菇,还有其他别的菜。   另外一个袋子里是一些日用品和几本书,把书拿出来看了一眼,有《孕夫食谱大全》,《营养学》,《健康饮食》,《日常养生》等等。   再看日用品,洗碗的钢丝球,清厕剂,三双男式袜子,还有两双除臭鞋垫。   昨天他换袜子的时候看见袜子上有洞,嘀咕了一声,苍夏听见了。   他回头看了眼苍夏,她已经坐在沙发上擦头发了,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没生气吗?难道刚刚他感觉错了?   魏沈骏忐忑又心虚,手上就磨叽了一些,那么点儿东西这儿摸一下那儿扒拉一下,放了整整十分钟才收拾完,然后才慢慢挪到苍夏面前去汇报。   “我收拾完了。”   苍夏正在看手机,回同事关于工作上的消息,头也不抬:“去洗鞋。”   魏沈骏没动,小心地打量了她两眼,问:“你没生气吗?”   苍夏没说话,拨了个号码起身给同事打电话去了。   肯定生气了。   魏沈骏有点害怕,去乖乖把鞋刷了。一边刷脑子里一边想之前的事,不停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的,他本来就跟那个女客户没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坐车回来也不是他提的,是客户非要送他,而且那个飞吻,他只是礼貌地回了下而已,这又不能怪他。如果是中国人,他肯定不这样。   他在卫生间里洗鞋,一边叽叽咕咕地自我催眠。   谁知他刷完一回头,就看见苍夏在他的背后,抱着胳膊靠着门不知道站了多久。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喜没悲也没愤怒,平静得跟个假人似的。   更吓人了。   魏沈骏给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地上有水一下子把裤子弄湿了,他又连忙爬起来:“你干嘛吓人啊?不知道出个声儿吗?”   苍夏问他:“你知道我是学什么专业的吗?”   魏沈骏磕磕巴巴道:“英、英语。”   “那我第二外语是什么?”   “法语。”   “哦,你还知道是法语呢?”苍夏笑了笑,“我二外学法语是因为我高考毕业的时候旅行,去参加了法国文化学习的夏令营,在法国待了有将近一个月,充分学习了人家的民族风俗和文化历史,认识了不少法国朋友。”   魏沈骏一下子后背就凉了。   苍夏还是笑着,但在他眼里却一下子变成了冷笑,她说:“我怎么就不知道,法国人告别的时候还有个飞吻四五次的礼仪呢?”   “夏夏……”   “李季请我吃个饭,我还是把你带上的,你都作成那样子了,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跟李季或者是石印松这样,你什么感受?”   魏沈骏抿着嘴,讪讪地用脚尖蹭了蹭地板,说:“那是外国人,能一样吗?”   苍夏笑了:“哦,外国人不一样是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毕业的工作是签在国外的,比利时,那里的人跟法国人一样热情……”   魏沈骏一下就炸了:“你不准跟别人这样!”   苍夏嗤笑道:“我为什么不能?”   “你是女生!女生要洁身自好懂不懂?”魏沈骏急道,“男生跟女生又不一样,你这样吃亏的是你!万一人家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对你有什么不轨行为怎么办?而且国外那么危险,你……”   “你呢?”苍夏打断他。   “我?”   “你不吃亏吗?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你现在也不是不吃亏的性别了。”   苍夏早就知道魏沈骏是个直男癌,之前因为这个还坚定地想要分手,要不是因为后来魏沈骏把第一次给了她,又意外怀孕,她是不会跟他这样又纠缠在一起的。   她以为魏沈骏献身于她,能做到这一步肯定是有所改变的,至少不是以前那个样了,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就一个飞吻,你别小题大做好不好?”魏沈骏还挺无奈的,“而且这回以后我们又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见面了,她就是个客户,过几天就回国了。”   “留联系方式了吗?”   “留了啊,人家客户要出现什么问题了,肯定要我去解决啊。”   苍夏把手一伸,问他要手机。   魏沈骏:“干、干嘛啊?”   “手机拿来给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要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孩子自己流产。”魏沈骏誓发得很毒,这就更让苍夏好奇了。   “没什么好看的为什么不让我看?”苍夏一把摸出他兜里的手机,打开他过来抢的手,呵道,“不给我看现在就立马分手!”   魏沈骏手都拿上手机了,又没动了,他到底还是害怕这一句,犹豫了会儿把手松开了。   苍夏让他用指纹把手机打开,然后打开微信。都不用问他哪个是金发法国美女的微信,她一眼就看到了,第一个就是,用的是本人头像。   点开大图看,确实很漂亮没错,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风韵十足。   备注名是:法国代理Isabelle。很正常。   上边儿还有个红点,有未读消息。苍夏把对话框打开,看到了未读消息——一张在酒店的对镜湿发浴衣照,重要部位是遮严实了,但乳|沟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一双雪白的大长腿。   配文字是:刚洗了澡,感觉很舒服。   苍夏抬眼看魏沈骏,眼底冰凉。   魏沈骏也吓呆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这种照片,我以为她就是自恋,她之前也给我发了不少照片,但是没有这种的,你看。”   说着把手机翻上去给苍夏参观:“你看都是旅游照自拍,没有这种的,你看是不是,而且我都没有回她别的,都是正常说话,约时间谈工作。”   看了看,确实不少自拍,也确实之前没有出格的,魏沈骏也真的除了工作方面的事没有其他什么回复。   苍夏大致看了一眼,说:“微信消息是可以删除的,你是删了还是真的没发,我并不知道,而且就你们俩发照片的时间来看,从实习那天开始你们就这样了?这才十天不到吧,她跟你联系都有一周了,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   “苍夏!”魏沈骏叫她全名了,脸上一副被冤屈的模样,“我跟你都老实说了,你就不信我,我有必要删聊天记录吗?你要真不信,你可以拿去手机店恢复出来看!我行的端做得正!”   “行的端做得正”几个字刚说完,就看到那边的美女客户发来消息:你女朋友看起来和你并不match。   苍夏看了两秒那个match,把手机还给了魏沈骏。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跟个搞监察的妒妇没什么区别,她不想吃什么飞醋,也对这种行为感到厌恶,而且这个“match”真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她现在是真的觉得,她跟魏沈骏不match。   魏沈骏拿到手机看到这条短信后,整个人魂都快没了,一把拉住穿鞋准备出门的苍夏:“我觉得你很配我,她胡说的,她跟我没关系,苍夏你不要听她的,你别穿鞋了,你去哪儿?”   “我去扔垃圾。”   “我一会儿去扔,你不准出门。”魏沈骏这下是真急了,害怕她就这么跑路了,连忙堵到门口,把她抱得死死的,不停跟她说,“你要相信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夏夏你信我好不好?”   他真没做,可是苍夏也是真生气了。   这种消息给谁看见,谁都会生气的。   “夏夏,你别走,我没有对不起你,我真的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去手机店恢复数据,你看到了就知道了,夏夏你相信我吧!她是给我发了这些,但是我没有理她!她是我客户,我总不能把她直接拉黑吧?”   魏沈骏把苍夏抱着搂着一直推到了屋里边儿。   苍夏也不挣扎,他要抱就让他抱。   等着魏沈骏慌慌忙忙地解释半天,把那女客户连批带骂了一遍后,才开口:“我觉得她没说错,我们根本就不配。”   魏沈骏一下就僵了。   苍夏在他怀里,靠着他有点疲惫。   “魏沈骏,如果不是你有了孩子,我……”   她没说完。 第五十二章   苍夏非常不喜欢吵架,不是她吵不赢,而是因为她要是真的吵起来,说话很难听。   那种难听还不是什么说脏脏话,她可以一个脏字都不说,但说出来的话却能比脏话更伤人。   魏沈骏本来是抱着她的,听到这话后就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她。   她觉得魏沈骏肯定要被她激怒了,如果换平时,她也就能忍则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不幸的是,她这段时间的心情真的太不好了。   在家里外面表现出来的“好”都是假的好,都是她装出来的。她根本就不好。   不仅不好,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魏沈骏问她:“你下半句是什么?”   苍夏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有了孩子,你会怎么样?”魏沈骏又问了一遍。   苍夏把口里的气吐出来:“就这样吧,别吵了,这事儿就翻篇,没发生什么就好,别的我也不想再说了,我去做饭。”   魏沈骏也没拉她,看着她过去在冰箱里翻来翻去,把菜拿出来边洗边择。洗了一会儿,看见她转头过来拿纸擤鼻涕,擤完又过去继续洗,低头的时候看见她眼眶是红的。   他走过去固执地问:“你下半句是什么?”   苍夏拿袖子擦了下眼睛:“我洗菜呢,你不帮忙就别在这儿碍事。”   魏沈骏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我让你别在这儿碍事儿,行吗?地方就这么点儿,我一个人待着都挤,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吗?”苍夏语气重了些。   “如果不是我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魏沈骏跟犯病了一样,非要揪着这个不放。   苍夏不理他,把水开大哗哗哗地冲菜。   魏沈骏把水给关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苍夏又打开,他又给关了。   苍夏一下子拔高声音:“你晚上吃不吃饭了?!”   “不吃了,你不说清楚,今晚就别吃了!”魏沈骏觉得自己也是有病,问这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也不知道为的什么,他其实不想问的,可是嘴仿佛是别人的,根本不听他的话。   他看见苍夏青着脸点点头,把菜往水槽里狠狠一砸:“行,别吃。”   然后去门口玄关穿鞋,开门出去了,把门摔得哗啦啦响。   魏沈骏也没追出去,坐在沙发上等着,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半苍夏才回来。   人满身是汗地回来以后,又去冲了个澡,冲完了换了睡衣直接躺到了床上去,期间没给魏沈骏一个眼神,也没搭理他半句,至于他吃没吃,她根本不过问。   躺到床上后就一动不动了,没半点儿动静,只一个后脑勺对着魏沈骏。   第二天早上,苍夏没做早饭也没做午饭,洗漱完就直接去了公司里。晚上回来做了晚饭,饭舀了,但没喊魏沈骏过去吃。   她吃完就又出去了,继续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回来看到剩下的碗,没说什么,洗掉了。   第三天早上七点半出门,晚上十一点半回家,她说在公司加班,冰箱有菜,让魏沈骏自己做,不做就自己出去买着吃。   第四天她还在加班,十一点回。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都是这样,甚至越回越晚了。   第八天晚上,她十一点都没回家,魏沈骏等不住了,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结果接电话的是李季。   李季说最近他们公司的翻译家里突然出了事离职了,苍夏就临时代了翻译的岗,这段时间会议很多,她还在加班,大概回去就一点了。   魏沈骏恼怒道:“她的电话怎么你在接?”   那头的李季压低声音说:“她刚刚睡着,我刚好路过她办公室听见声音了,看见屏幕上是你的电话,就帮她接了。”   魏沈骏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直接赶去了苍夏的公司。   还没进门,就看见李季在里头冲他招手:“这里。”   他跟李季进了公司,到了苍夏的办公室里。她之前是在大堂里工作,后来代了翻译的岗,就在翻译的办公室工作了,一个单间都是她的。   “她睡了,你小声点,她今天从早上干到现在,估计累惨了。”李季一边跟魏沈骏叮嘱着,一边开了门。   门刚开开后,果然看见了趴在一堆纸里睡觉的苍夏。   桌子上有手写了一半的会议稿,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看不懂的外文文件。她趴在那堆纸中间,睡得很沉,他们进来她都没感觉。   “这几天她都忙得不行,一个人干的两个人的活,老板说要把翻译和助理的工资都开给她,按正式工开,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一万三四,所以她干得也挺卖力的,不过她专业能力很强,老板对她评价很高,光这几天就表扬了她好几回。”   李季看她睡得满头大汗,刚想拿书给她扇扇风,就看见魏沈骏拿了个薄册子在旁边扇,他就把手收回来了。   魏沈骏问他:“这一整周都是吗?”   李季点头。   魏沈骏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李季看他在旁边扇风扇得挺仔细,本来想说的话也咽到肚子里了。   前两天他有天下班晚,过来看苍夏走没走,结果不小心看见她在里边儿揉眼睛,仔细一看,还不是擦眼睛,而是在哭。   边翻资料勾重点边哭。   他本来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又觉得以苍夏的个性肯定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丑,所以又没进去。   这一周苍夏没自己带饭天天跟他们吃公司盒饭就挺奇怪的了,不过她说工作忙没时间弄,而且表现都很正常,所以大家也都没怀疑什么。   只有李季自己觉得,苍夏肯定出了什么事儿。而前两天晚上看见她哭,就更确认了他的猜想。   苍夏肯定跟魏沈骏发生矛盾了。   本来他想提醒魏沈骏的,可是转念又一想,他们的事儿跟他又没关系,管那么多做什么?   再说了,他凉了不是更好?   “我走了,你们早点回去。”他跟魏沈骏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眼睡得沉沉地睡着的苍夏,心里不是个滋味地走了。   *   苍夏做了个很悲惨的梦,她梦到她跟魏沈骏结了婚生了孩子。   每天早上她都要早起给丈夫孩子做早点,做完然后去叫醒丈夫,再把孩子叫醒穿衣洗脸,弄完后再去把早餐端上桌,匆匆吃完又去收头天洗的衣服,草草做了卫生,回来再收丈夫孩子吃完摆在桌上的剩饭碗筷。   一切收拾完后,她来不及收拾自己,便把头发随便一梳,衣服一穿,告别丈夫后就送孩子上学。   中午再去接孩子回家做饭洗碗,送孩子上学,再上班。   下午回来接孩子放学,辅导孩子功课,做饭洗碗,处理自己工作上的剩余,睡觉前再去全家的衣服。   累到精疲力竭,然后睡觉,一觉醒来重复头一天的生活。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累得喘不过气,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爸爸说:“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走,你说的,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不需要我们管。”   妈妈说:“谁让你当初不听你爸的话呢?”   她挂了电话后一直哭一直哭,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子,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哭得很厉害,很伤心,但却哭不出眼泪来。她就在那干嚎,嚎着嚎着,就嚎醒来了。   眼睛一睁,她看见了同样红着眼睛的魏沈骏。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呆了十几秒,然后摸了摸自己眼角,没有眼泪。再感受一下自己的内心,也没有悲伤。   刚刚在梦里的撕心裂肺,一瞬间荡然无存。   原来是梦。   她一阵心悸,心脏咚咚咚地响,不知道是熬夜熬出来的,还是被魏沈骏吓出来的。   等着心跳平稳了,她才冷静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魏沈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低头把文件整理了一下,看了下时间,才十一点半。只睡了半个小时,但刚刚那场梦,却仿佛真的让她过了一生。   “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做,现在不能回去,你回去先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她说着把资料重新铺开,开始阅读起来。   “我等你。”魏沈骏说。   “用不着,你先回去。”   “现在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苍夏拿着笔低头写写画画:“放心吧,现在安全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男人有了子|宫,但也有力量。女人有了把儿,但没有作恶的气力。世界比以前安全了许多,除了个别恶意犯罪案件,已经鲜少有强|奸事件发生了。   魏沈骏还是没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等她。她见赶不走,也懒得费口舌赶,低头工作起来,当他不存在。   从十一点半,一直工作到了将近一点,全程她一句话都没跟魏沈骏说,魏沈骏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打搅她。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每天就是这样,不怎么说话,没时间相处,除了睡个觉基本都见不着对方。   就算相处,也没有话说,这就又恢复了他们以前分手前的状态。   那天那一架,说吵也算不上吵,比起以前吵的架,那一架的语气程度实在是太轻了。但要说伤害力,大不大看现在两人的相处就已经知道了。   他们之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矛盾,解决了一个,又出现一个,再解决一个,揭开了一堆。   苍夏是跟魏沈骏吵架吵怕了,也吵烦了,所以有时候就不想吵。   许多事她觉得说了也没用,她就不说。闹了没结果,她就不闹。再不想做的事,一想到要因为这些事跟魏沈骏来一架,她就发愁,一发愁,就宁愿自己吃亏去做也不想说话。   但毕竟是不情不愿,做得久了心里也不舒服。加上各种各样的压力,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不爱说话了,不爱笑了,不爱理会人了。   不怎么生气,但是也不怎么高兴,仿佛心里压抑着什么,总是出不来。   这种状态不对劲,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不想理也不想去深想。她觉得她不想还没什么,只要一想,可能就要当场爆|炸。   沉甸甸的未来都压在她头上,时间在那里摆着,她总不能就这样停下来。   苍夏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开始收拾桌子,魏沈骏想帮她整理文件,被她呵住了:“别乱动,都是分了类的,你给我整理的找不到了怎么办?”   魏沈骏把手缩了回去。   她整理完桌子,又去拿扫帚扫灰,这下被魏沈骏抢过去了:“我来。”   她没说什么,把扫帚给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收拾完后,她看着在那儿动一下西一下地扫着地的魏沈骏,问:“家里卫生做了吗?”   魏沈骏抬头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没。”   “回去把家里的卫生做了。”苍夏下完命令,坐着看手机。等着他扫完,两人一起回了家。   回家后,魏沈骏换了鞋就跑到了卫生间里,把扫帚拿出来开始挨着扫。   扫完以后,苍夏跟他说:“地也拖了。”   他就去把地也拖了,然后还主动拿抹布把家里擦了一遍。等他弄完,苍夏已经洗漱完躺到了床上,他睡的时候喊了下苍夏,苍夏已经睡得开始打呼了。   最近加班熬夜太多,她的鼻子不是太对劲。   一连几天,家里的卫生都是魏沈骏做的,锅碗瓢盆也洗得很干净,不跟之前一样洗一半剩一半了。   苍夏这几天做了些好的给他吃,又重新给他做起了早午饭,但晚饭还是他自己解决。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还是不怎么跟他说话,晚上很晚回家,回来洗完了就直接睡觉。他有时候想跟她说话,见她一脸疲倦,就没扰她。   这天晚上苍夏回来得早一点,七点就回来了,回来就开始给他熬骨头汤。问他:“你晚上吃了吗?”   魏沈骏没吃,但他不敢说自己没吃,就说在外面已经吃了。   “再吃点,专门给你熬的。”苍夏边洗菜边说,“我前段时间太忙了,没管上你,之后就没这么忙了,公司最近没什么事了,明天放假,我出去买点好的给你补补。”   魏沈骏“嗯”了一声,过去从背后抱她:“你对我真好。”   “好吗?”苍夏问。   魏沈骏悄悄看了下她侧脸,没看出来她表情有什么不对,他感觉今天苍夏要温和一些了,没之前那么吓人。   他抿了抿嘴:“你今天很高兴吗?”   苍夏把他推开,拿勺子在锅里搅了搅:“今天发工资。”   “哦。”   “别在这儿挡着,一边去。”   “嗯。”   吃了饭,魏沈骏去洗了碗做了卫生,两人又难得坐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等着快睡觉的时候,才把空调开开吹了会儿,洗漱完出来房间就已经凉快了不少。   十一点他们就躺下了,苍夏跟之前一样,上床就背对着魏沈骏侧躺到了靠窗的床边上。   魏沈骏让她往中间睡,她不,要睡边上。   “我想抱抱你。”魏沈骏蹭过去抱她,“我好久都没抱你了。”   苍夏把他推开:“别抱我,我热。”   “开着空调呢。”   “开空调也热。”   “那我把空调开大点。”   “费电。”   魏沈骏去把空调温度调低风力开大,重新躺上来,非要抱她:“我开大了,这么一晚上,费不了多少钱,我就想抱一下你。”   苍夏挣扎了好几下,挣扎不开,吼他:“你烦不烦啊?我说了不想抱。”   魏沈骏充耳不闻,就要抱着。   苍夏本来心情挺好的,被他搞得窝火,一下子翻到床下边,然后到沙发上躺着去了。   “有那么热吗?”魏沈骏说,“你回来睡,我不抱你了。”   苍夏看着他。   “我真的不碰你。”   苍夏回去睡了。   魏沈骏也真的没碰她,离她睡得挺远的。   第二天苍夏去超市给魏沈骏买了一堆养生粉末,按照之前跟公司同事打听到的养胎方子给他把粉末加在饭汤里一起煮,煮好了让他吃。   魏沈骏嘴灵,一下就吃出来味道不一样了,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加了养生的药材粉末,吃了对身体好。   “要吃多久啊?”   “吃到你生了孩子吧。”   魏沈骏正喝着,听到“生孩子”三个字,直接把汤水呛到了鼻子里,咳了半天。   苍夏给他拍背拍了会儿,等他不怎么咳了,跟他说:“明天早上早点起,我们去医院做个孕检,已经三个多月了,该去检查一下。”   魏沈骏一听,张嘴就是:“怪不得你这两天对我好,敢情是因为孩子?”   苍夏一下子就黑了脸。   她黑,魏沈骏比她更黑,晚上睡觉的时候主动睡到了床边边上,背对着她,跟她一句话都不说。   孕检当天的人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全城孕夫都挤到这一天来了。他们一大早去的医院挂号,排了一天的队,到下午医院快下班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排上。   一回生二回熟,不用苍夏怎么说,魏沈骏自己就进去了。   孕检结果很正常,没什么问题,胎儿很健康。医生还笑着说:“其实早点生育也好,起码人年轻,身体恢复起来也好恢复。”   魏沈骏听到这种话心里就怵得慌,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他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问医生:“我肚子为什么没长大?”   医生笑了:“才三个月,一般都不怎么显怀,分人,大部分人都是要到五六月的时候,这个时候胎儿的成长速度是最快的,营养也是最需要跟上的……”   苍夏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医生一一耐心解答,她一边听一边拿手机记下来,记完感谢了医生。   “不用,小姑娘挺操心的,也很稳重,一般你们这个年纪怀孕的,很多都不太在意这些事,随便养养就过去了,不过年轻人身体好就算随便养养也比很多年纪大的人要顺利,但毕竟注意一点是更好的。”医生又笑着跟魏沈骏说,“你有个好妻子,有福气啊小伙子。”   魏沈骏转头看苍夏,不想跟她对视了个正着,连忙把眼神收回来,胡乱点点头:“嗯”。   回家的路上,苍夏接到了她爸的电话。   “我现在在外边,回去再打给你。”她没当着魏沈骏的面接电话。   回去到楼下以后,她让魏沈骏先上楼,她打完电话再上去。魏沈骏没说什么,点点头就上去了。   上去后,他偷偷到窗户边上伸出脑袋往下看,看见苍夏在一棵树下阴凉处躲着,手里拿着手机在讲电话。   她低着头,看不见她表情。   他在上面偷偷地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到她挂了电话。她挂了电话后也没有立即上来,而是蹲在树边上,把脸埋在双手中。   就这样蹲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她才把脸擦了擦,起身来,到小区外面去了。又过了十分钟后才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子卫生纸。   魏沈骏看她进了楼里,连忙去了卫生间把扫帚拿出来扫地,没两分钟,门就响了,苍夏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你回来了。”魏沈骏乖巧地站到一边迎接她,一只手拿着扫帚,一只手拿着簸箕。   苍夏看了他一眼:“今天我做卫生就行,你休息吧。”   魏沈骏把脑袋甩出了花:“我做就行,医生说了我也要适当运动才行,不能老坐着躺着,那样也不好。”   说着麻利地展现了一下他最近熟能生巧地做卫生技能。扫了又拖,拖了又擦灰。   苍夏等他收拾完了,问他:“我工资发了一万三,一万存银行,三千咱们拿来生活用,可以吗?”   魏沈骏点头:“可以,我的也发了,一万二,要给你吗?”   “自己拿着吧。”   “我打给你吧,你帮我存着。”   “不用。”   魏沈骏直接掏出手机要把钱打给她,被她按住了:“真不用,你打过来我也会给你打回去,现在咱俩还没结婚,没必要这样。”   魏沈骏说:“不是迟早要结吗?”   “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再说。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是结合苍夏不咸不淡的语气,魏沈骏就觉得心里卡了块尖石头,硌得慌。   按以前他的脾气,这会儿肯定就要直接就此发问了,但最近他跟苍夏的相处本来就磕磕绊绊的,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很淡,淡得都没了味道,但到底比之前刚吵完那会儿要好一些,至少偶尔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苍夏也会给他做饭了,时不时还要关心他一下。   他不敢问,怕一问就又给问到了解放前,也怕问出来自己不想听的。   魏沈骏最后选择闭嘴不说话,跟苍夏站在一堆,苍夏做饭他在一旁打下手,很快就做好饭了。   吃完饭后,苍夏又拿了电脑出来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他想看电视又怕吵着她,也拿自己的编程书出来看。   往常他都是要拿手机出来打游戏的,但他每次打游戏的时候,苍夏看他的眼神都冷,所以他就没敢玩,怕苍夏又说他。   看了会儿,他困得不行,就想洗漱了,问苍夏要不要睡。   苍夏捏了捏鼻梁,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睡吧,反正今天也弄不完了。”   还是一样的睡法儿,苍夏睡边边上,背对他。   魏沈骏也学着她睡到另一边的边上,背对着她。   前面很困,躺下后魏沈骏就没有睡意了。他盯着黑暗里的房间,沙发、衣柜、小茶几、晾衣架、空调、小冰箱……   他想起他一开始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切时是有多开心。但是现在,却没有了之前那种感觉。   最近苍夏一直不怎么亲近他,虽然还是跟他说话,给他做饭,但是不亲近,还没有在学校的住两栋楼的时候亲近。   他除了跟她说说话一起吃吃饭,也不能抱她,不敢亲她,更不要说别的。   说熟悉是比以前更熟悉了,两人的生活完全地交织在一起,不熟悉是不可能的。可是这种熟悉,却又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熟悉。   就好像,明明知道这个人是跟自己亲密无间的那一个,但是他却不敢接近她了。   有点害怕她。   还有点想她。人就在眼前,但是很想她。   他睁着眼睛睁了三个小时都没有一点睡意,等着苍夏完全熟睡了,他才又转过身去挪到苍夏背后,盯着她后脑勺看。   看了看,抬起头又看她的脸,看到她睡得鼻翼一动一动的,确定她是睡着了。   他小声喊了一下:“夏夏。”   苍夏没醒。   他小心地抬手,轻轻地搭在苍夏身上,又喊了一声:“夏夏。”   苍夏是真睡着了。   他悄悄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把手往前虚虚地放了下,让胳膊环住苍夏,再小心地把脑袋凑过去贴到她后脑勺上,吹了一下她的头发。   闻着她身上沐浴液的清香,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好,特别高兴。   他亲了亲苍夏的脖子,把头抵在她后肩上,暗自高兴了一会儿,高兴完了,毫无预兆地,高兴的情绪又没了。   他想起了他当初离开家里,他大姐送他时跟他说的话。   【小骏,一辈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离过婚,太知道了,一辈子不是责任,只靠着一颗履行义务的责任心,两个人是无法过一辈子的。】   履行义务。   责任心。   魏沈骏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五十三章   同居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九月初,学校开学了。   由于实习,他们没有回学校去,而是跟导员报告后请了假,继续工作,一直要到十月中旬实习才会结束。   近两个月的充实繁忙让苍夏有一种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毕业了。   毕业了,长大了,更成熟稳重了,穿着工作装每天大清早去挤地铁,像是一个真正的出身社会的成年人。   工作上的烦心事,被压榨的业余时间,琐碎平淡的同居生活,以及那压在她肩膀上的各种压力让她渐渐地明白,一个成年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象牙塔里想象的那个将来在职场上生活中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如鱼得水的自己似乎是加了十层滤镜的美颜,看照片挺漂亮,但走进真实里一瞧,真人灰头土脸的一比,全是装逼装出来的美丽。   在别的同学一个月拿着三千块的实习工资时,苍夏已经一个月一万三了。   宿舍好友们在群里得知这个消息后,酸得牙都掉了,说苍夏已经早日进入小富婆行列,等出国以后,那就是大腿了。但没人知道,这样的光鲜,是她每天在不摸鱼的情况下工作十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换来的。   用两倍的时间,干双倍的活,拿两个人的工资罢了。   还有一个月实习才结束,老板就已经开始找她谈工作的事情了,想让她留下来,给她转正。   “你已经签了工作?待遇怎么样?有我们公司好吗?”   苍夏犹豫了一下,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   老板一脸的和蔼可亲:“但那毕竟是在国外,而且要驻外五年,这个工资高很正常,毕竟国外的消费也不低,不过国外有国外的好,国内也有国内的好不是吗?一个是生活环境和生活成本的优势,再一个,我听说,你男朋友的工作也是签在本市是吗?”   苍夏有些惊讶。   “那天向李季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情况,他告诉我了,你别怪他,是我要问的。”老板继续道,“我主要是想留住你这个人才,毕竟这半个月以来你的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很勤奋很努力,业务能力也很强,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踏实肯吃苦能力还强的已经不多了,所以我这也是求贤心切,拉下老脸来翘人家墙角……”   苍夏有些为难,抿着嘴一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的神情。   老板笑了起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如果你是对工资方面不满意,那么我们也有别的方案,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公司,但也不会太差,你留下来的话,并不一定非要做翻译,还可以做别的,比方说业务经理之类的职位,待遇当然也要更好一些,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依然是一万二,有提成,有年终奖,业绩得好的话,一年下来也要三十万以上,比是比不得五十万那个数,但这个待遇放眼全国的本科生,应该都是最尖儿上的那一批了。”   说到这里,老板还刻意地停了一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苍夏脸上动摇的神情。   他趁机加了把火:“并且干得时间越长,过几年成了公司主干,那……”   苍夏这个惊喜是他没想到的,业务能力虽然比起公司之前的专业翻译还有一点差距,但胜在人年轻,记忆力好,跟她说的事几乎没有忘记的,干了一个半月,无论是简单工作还是难的,都没有一样出了纰漏,可见其心思缜密。   更难得的是,她的合作精神也不错,在公司里人缘很好,加上适应能力强,又不怯场,仪态气质相貌上乘,举手抬足不急不躁,一说一笑的,让人感到很亲近。   往那儿一站,根本就不像个才出来实习两个的没毕业的青涩学生,反倒像个职场老油条,稳得住豁得开,很是撑得住场面。   资本家不愧是资本家,谈判功夫一流。从个人优点说到个人成长,从生活苟且说到诗和远方,理想未来和现实基础,再来两三碗毒鸡汤。   很快,苍夏就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点了头说要考虑。   签了国外工作的事苍夏还没有跟家里的父母说,主要是怕他们不同意,所以自己交了七千的定金打算先斩后奏,却没想到时间没过多久,现在就有了另一个工作邀请。   当初选国外的工作就只有一个原因:要尽可能多地赚钱。   但越是赚钱的工作,牺牲就越多。   她本来是做好了出国的思想心理准备的,但现在,被老板这么一说,她忽然又动摇了。   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义,苍夏准备回家问问魏沈骏。   *   魏沈骏最近的工作也很顺利,虽然工作量不算小,但毕竟是在实习期,还算轻松,都是正常上下班,这对于怀孕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相比苍夏,他每天早早就回了家,回家后看看书看看手机。   如果苍夏晚上加班晚回,他就随便吃点路上买的饼子干粮应付了事,一直等到她快回家的时候才匆匆去把卫生做了袜子洗了。   如果苍夏回来得早,他就把饭煮上等她回来,然后掐着点儿地去做家务,好在她面前表现,然后拿着书翻上一翻,跟着回家加班的苍夏一起学习。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勤快”打动了苍夏,这个月以来苍夏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即使依然还是没有吵架前那么好,但是相比上个月还是亲近了很多。   为了表忠心,他还把手机密码设成了苍夏的生日,方便她随时查看,不过苍夏不是那种叽叽歪歪的女生,并没有真的查过。   上一次客户发照片的那件事,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过,苍夏没有再问过他,也没有翻过旧账,给足了他面子。   他也不是傻子,并不以为这是苍夏的懦弱。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跟任何异性有过多的接触了,连小差都不敢开一个。   上一次的小差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直接开到了冰窖里,再故病重返,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双胞胎估计也救不了这段感情。   “你快回来了吗?我现在蒸饭?”魏沈骏给苍夏打电话,听到那头刷地铁卡的“滴”声后,不等她回答就去拿锅煮饭了。   苍夏说:“马上就回了,晚上煮点粥吧,大半盒米,半锅水,我等会儿小区外面买点卤菜回去,今晚换个口味,你想吃什么卤菜?”   “随便,你买什么我吃什么。”   “好,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买……”说了一半,苍夏突然没声儿了,听见话筒里嘟嘟两声,然后她的声音又冒出来,“等一下你把想吃的发微信给我,我现在接个电话。”   说着,电话就挂断了。   苍夏那边刚挂完,就又接到了新的来电,是她妈妈的电话。   这段时间以来,她爸除了上一次喝醉酒打电话过来狠狠骂了她一顿以外,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妈也打得少,但是半个月要来给她打一次。   前两天她妈刚给她打完电话,问她工作怎么样,问完又问她怎么样,她说都很好,然后没话了,就那样挂了电话。再也不跟以前一样,还有什么八卦可讲,跟个例行任务似的,完成了就结束了。   这刚打完电话才过了两天,又来了电话。前边儿没接上,第二个电话就紧跟着过来了。   她直觉有什么事儿,一时心里有些紧张。   手机响了三四声,她才把通话接通:“喂,妈妈。”   快一个小时都过去了,苍夏还没有回来。魏沈骏连连看时间,一般坐地铁的话,十三四分钟就回来了,就算小区外面买卤菜,最多也就半个小时。   他有些担心,给苍夏打了个电话,结果那头告诉他正在通话中。   又过了五分钟打过去,还是在通话中。   他给苍夏发微信:【你怎么还没回来?】   苍夏没回他。   他拧着眉等着,又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门被敲响,连忙去开了门。   “你去哪儿了?跟谁打电话了,打了快一个小时了,我给你一打电话就占线。”魏沈骏接过她手里的卤菜袋子,打开扫了一眼,心里一下高兴了。   全是他爱吃的。   苍夏换了鞋,进去喝了一大杯水,放下杯子道:“跟我妈。”   魏沈骏听到这个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那次偷偷看到的苍夏打完电话哭了的样子,连忙去偷瞥她的脸。   没什么异常。   “阿姨跟你聊什么了聊了这么久?”他走过去殷勤地给她捏了捏肩膀,苍夏最近伏案工作太多,肩膀难受得不行,给他一捏,顿时就舒服地呻|吟了起来。   “再稍微使劲点。”   “我已经够使劲了,再捏你就得疼了。”   “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肩膀这是木了吧?我这么使劲都没感觉,该不会得肩周炎了?或者颈椎病?”魏沈骏有些担心,加重了手里的力气。   苍夏想了想,点头:“估计有点儿,最近三角肌感觉酸疼得厉害,后背肌肉有时候也有点疼。”   魏沈骏一想她平时工作那狠劲儿,一连几小时低头工作,回家了都还要继续对着电脑查资料搜文件,也难怪她会出现身体问题,心里一下子有点难受。   给她捏了有五六分钟,手都捏酸了,苍夏才感觉好点儿。   “星期六咱们去医院看看?你别真的年纪轻轻就颈椎病了。”魏沈骏说。   “没事,我平时多活动活动就行了,这个看医生也看不好,还不是要靠自己保养。”苍夏最近看了不少的养生书,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养生少女。   “但是……”   “你饭煮好了吗?”   “已经好了,现在吃吗?”   “嗯,你盛饭,我拿盘子放菜。”   苍夏拿了盘子过来,把几个卤菜袋子一一套在盘子上头。她买了鸡翅,猪耳朵,还有豆皮、藕片之类的卤素菜。   都是魏沈骏喜欢吃的。两个人买了四五十块钱的菜,满满当当装了的三大盘子   也许是因为怀孕,魏沈骏最近的饭量一天比一天大,总是下午六七点吃了,晚上□□点就又说饿,她想估计是胎儿需要营养了,便把煮饭的量增大了些,天天没有重复的饭菜,都是怎么新鲜怎么做,三天两头换口味,就想让魏沈骏多吃点。   “这么多能吃完吗?”   “不多,吃吧,吃不完明天放着就没法儿吃了,挺浪费的。”   听到“浪费”这个正当理由,魏沈骏就真的把三盘菜吃完了。饶是知道他胃口大,苍夏还是被他吓了一跳,毕竟他还喝了两碗粥。   “饱了吗?”她问。   魏沈骏打了个饱嗝,起身去收碟碗筷。   看着魏沈骏熟练习惯的动作,苍夏不禁有些感慨,冷战一个月,效果还是挺明显的。她把他拉着坐下来:“你先放着吧,一会儿我去洗,现在要跟你说个事。”   魏沈骏还是把碗收过去泡好了,然后回来:“什么事?”   “关于我妈给我打电话的内容。”   *   苍妈跟苍爸坐飞机来了这座城市,他们那班航空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等接到他们,已经是快十点。   苍夏晚上刚好有事加班,就让魏沈骏去接。   魏沈骏根本不想去,心里怕得要死,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答应了。去接之前在家画了个小牌子,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边,然后把自己拾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匆匆赶去了机场,拿着牌子站在门口等。   他长得好,今晚收拾得又靓,出来的时候旅客们没几个不往他脸上瞄的,每当有年纪大点儿的中年人往他脸上瞄时,他的心就要咯噔一声,然后咯噔完,人家走过了他。   不是。   又不是。   还不是。   心脏咯噔了不知道多少回,总算在一小时后,看到了苍夏的爸爸妈妈。   本以为应该很难认,但没想到几乎是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苍夏的爸爸是军官,走路的仪态跟一般人就不一样,她的妈妈跟她长得特别像,鼻子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手拉着手,拖着一大打行李箱从里头出来,眼神向两边飘,在寻找什么。   魏沈骏咽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然后连忙把牌子举起来:“叔叔阿姨,这边!”   苍爸听见声音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又听见一声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个被高高举着的醒目的黄色牌子。   牌子上写着“魏沈骏”三个字。   再一看牌子下,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在朝着他们这边使劲招手,脸上挂着僵硬又紧张的热情假笑。   苍妈妈说:“果然跟照片上一样傻。”   苍爸冷哼了一声:“真要傻能把你女儿拿下?我看傻是假傻,心机是真心机。”   魏沈骏:“……”   果然是苍夏爸妈,跟她一样刚,说坏话都不背着人。 第五十四章   他们是坐出租回去的,一路上气氛非常尴尬。   苍父苍母的到访非常突然,头天晚上苍夏跟他说她爸妈要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开玩笑,结果苍夏把她爸妈的订票信息拿给他看,让他想不相信都不行。   “他们想过来看看咱们,明天星期五,刚好闲着,晚上我们一起去接他们。”   结果今天苍夏并没有闲,她加班,没有来。   来之前其实魏沈骏就想过无数遍见了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各种版本,比方说会被为难讨厌什么的,都想过,也以为自己能够镇定地面对。   但当这些预料过的场景真的发生时,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得不够。   比如现在,当苍夏的父母在车后座上一言不发,一直盯着后视镜里的他看时,他尴尬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搭什么话了。   “夏夏在加班?”   “嗯,她公司临时有事,抽不开身。”   “她经常加班吗?”   “经常。”   “听说小骏你签了海立儿?现在也在实习是吗?”   “是的阿姨。”   “那工作也挺好的。”   “嗯,还不错。”   全程都处于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问答模式。苍妈妈好歹还要跟他说两句,另一位苍爸就一语不发了,除了刚见面时那一句“心机是真心机”以外,一句别的都没有。   但就那一句刻薄话,也看得出来苍爸爸到底对他有多不满。   苍妈妈看实在挑不起来话题,也放弃了,悄悄踢了一下苍爸,给他使眼色让他也说说话。   苍爸扭头没理。   她有些无奈,放弃了。这回能把苍爸哄着过来见人就已经算不错了,别的慢慢来吧。   这老古董一直坚信自己悉心教导二十年的孩子不可能一下子就干出这样出格叛逆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教唆怂恿把她教坏了,而这个人,不言而喻就是魏沈骏了。   他这段时间生了多大的气,就对魏沈骏有多大的成见。   苍妈妈看了看在前头低着头不停地拧巴手,紧张地频繁抿嘴皮的魏沈骏,心中有些不忍。   他们这回来,可不是来当好人的。   *   苍夏下了班就直奔家里,魏沈骏他们还没有回来,她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叮嘱过魏沈骏有空做一下卫生,明显魏沈骏已经做过了,家里很整洁。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拿着抹布又把所有的角角落落又擦了擦,把他们的东西挨着重新码了一遍,衣柜里的衣服也是一一拿出来重叠了一番,再将自己刚买好的熏香干花放到平日里光秃秃的茶几上。   一切收拾得完美无瑕后,她才停下来。   昨天她妈给她打电话,说他们想过来跟他们谈谈,问她家的地址。   她一开始很紧张,后来听到她妈妈的口吻并不吓人,还跟她说“只是想见见那孩子,再顺便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别的我们不会说什么的”,她以为她爸妈是想通了妥协了,心里一下子松了大半口气,昨晚睡觉都睡得比平时好些。   魏沈骏接到她爸妈后给她发了信息,刚刚又发来一条,说已经到酒店了,正在放行李,放完就回家了。   她看了看时间,估计他爸妈应该要到了。   她起来在屋里又转了转,又去门口站着往屋里打量了一下,确保不会给她爸妈留下一个太差的印象。   这时,身后门外忽然出来声响。   “叔叔阿姨,我们到了。”是魏沈骏的声音。   魏沈骏正往出掏钥匙,苍夏就把门开开了,从里面伸出头来:“爸,妈。”   许久未见,她妈一见她就给了她一个拥抱。苍爸在旁边站着没动,他看起来瘦了一些,听说是最近胃病犯了,一直吃不太下去饭。   之前在家挨的那一个耳光并没有被两人忘掉,此时见了面就有些难言的拘谨。   “爸。”   苍爸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苍妈苍爸被请进了屋里。   两人一进屋,果不其然就开始东看西瞧地检阅开了。   苍爸当军官的,对卫生要求非常严格,从小到大在家里都给苍夏来的是军事化管理,家里的家务这些虽然没让她多做,但是她自己那一块地方是一定要收拾干净的。   他巡逻,苍夏就给他开灯引路,在旁边规规矩矩地站着等他考核打分,时不时瞄一眼魏沈骏,只见他站的直直的,没有丝毫平时塌腰驼背的样子。   看到苍夏看他了,他勉强笑了笑。   苍夏被他这个勉强的笑搞得愣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刚想问,被她妈拉了过去问话。   “一个月房租多少呀?”   “三个月七千,一个月两千过一点。”   “包物业费吗?”   苍夏摇头:“其他都是自己交的。”   苍爸看到里边只有一张双人床,登时火就上来了,却硬忍了下去说了别的:“平时卫生是你做的?还是那个小伙子做的?”   苍夏卡了一下,没立马开口。她不知道他爸是想要夸还是想要骂,他脸色看着不怎么好。   “怎么了爸?平时我们俩都做卫生,骏哥做得多一点,洗碗也是他洗,我负责做饭,不过有时候我忙了,饭也是他煮的,他挺勤快的。”苍夏尽挑好话说,没敢跟他爸说之前魏沈骏的表现,最近她忙,确实是魏沈骏做得多。   苍爸没回她,径自走到里边儿沙发上坐着。   见状,苍夏连忙也邀请她妈进去坐下,然后给他们拿杯子倒水。魏沈骏跟在苍夏身后,问她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爸妈你们吃点东西吗?我让骏哥给你们洗个水果?家里只有苹果了,可以吗?”   魏沈骏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从柜子里把苹果拿出来了。   苍妈妈摆手:“不用不用,都这么晚了,别弄了,你们过来坐吧,我们跟你们说会儿话,一会儿就走了,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就坐飞机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爸也是,他只请了两天假。”   “这么快吗?”苍夏还是使了个眼色让魏沈骏洗苹果。   魏沈骏麻利地洗了苹果,拿小刀将苹果切块。   “我们这回来就是来看看你们,跟你们谈些事儿,谈完了我们就走,你们也要上班,就不久待着耽误你们时间了。”   没两分钟,魏沈骏就端着一小盘苹果过去了,放到桌上,给了他们牙签,乖巧道:“叔叔阿姨吃水果。”   苍妈妈很给面子地笑道:“哎呀真是麻烦小骏了,这孩子挺懂事的。”   之后他们坐着寒暄了一会儿,说的都是些日常,长胖了长瘦了吃什么之类的。   苍夏跟魏沈骏坐在床边,苍爸跟苍妈坐沙发。从头到尾魏沈骏没说一句话,都是苍夏跟她爸妈在说,他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笑一下。   大家面上都说说笑笑的,但谁都知道,说了这么多其实都还没说到点子上。   聊了大概十来分钟,苍爸挑起了话头:“已经十二点了,赶紧进入正题吧,谈完早点回酒店。”   苍夏的心提了起来:“爸。”   苍爸说:“我们这次过来,一个是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另一个,就是来谈谈关于将来的事情。”   “将来的事,是指……”苍夏问。   “就是你们……”苍爸刚开口,就被苍妈拿手撇了一下。   苍妈怕苍爸说话太难听,把话接了过去:“之所以我们这次这么急地过来,主要是因为你们俩将来的问题。”   她对着魏沈骏和善地笑了一下:“夏夏刚放假的时候,回家就跟我们讲了小骏你的情况,她说了很多,关于你们的未来,你们的打算,你们将来的生活安排,都一一跟我们说了。”   魏沈骏点点头:“我知道。”   “她跟我们讲了很多你的事,说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孩子,对她很好,很刻苦很努力,是个很踏实的人,从我们刚刚下飞机到现在,我们也能感觉到你确实如她所说,是个很好的好孩子。”   苍妈妈说话很有技巧,一开始就给魏沈骏戴了数顶高帽。听到这里,早就熟悉她套路的苍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出所料。   “但是她说了那么多,其实我们对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是指其他方面,比如你的家庭,你的打算,你对于未来的设想,你们的共同规划,你知道她说的都是她单方面的想法,我们来这里,主要是想听听你对这些事的看法。”   比起苍爸,苍妈是做生意的,自有一套识人方法,她问的问题看起来笼统,但恰恰是考验一个人的最佳方式。   这些问题,如果没有一个详细的思考过程,是很难一下子回答出来的。   苍夏比自己回答问题还紧张,转头看魏沈骏。   只见一直安静的他听到问题后沉默了几秒,才问:“具体您更想先了解哪一方面呢?”   苍爸抢在苍妈妈之前开口:“苍夏把你们的事已经于两个月以前就告诉了我们,不知道你父母那边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问到点子上了。   “我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魏沈骏实话实说,“不过我大姐知道。”   苍爸听到这个回答,眉头皱了起来,又问:“如果我没算错,现在孩子应该已经四个月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   魏沈骏没说话。   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在他沉默的过程中,苍爸苍妈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了。这个问题本来只是个开胃菜,最简单不过的入门,正菜还没上,却没想到第一步就给卡住了。   苍夏见情况不对,连忙从背后悄悄拍了一下他,替他解围:“我们刚商量过这个问题,关于什么时候给他父母说,他……”   魏沈骏忽然开口打断她:“我不知道。”   “你这说什么呢,我们之前不还在说这个月底就跟你爸妈……”苍夏心里一紧,连忙假笑着补救,使劲给魏沈骏使眼色。   可魏沈骏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接到她的眼色。   他继续说:“我暂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房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听到这个回答,苍夏的心都凉了。   她转头去看她爸妈的表情,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难看。   这个魏沈骏,他在干什么呢?! 第五十五章   很快,苍夏就知道魏沈骏在干什么了。   苍妈妈问:“为什么不告诉呢?”   魏沈骏说:“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苍夏结婚。”   *   送走苍爸苍妈回酒店后,苍夏才重新返回了公寓。   回来后关上门,二话不说就走到魏沈骏面前甩了他一耳光:“你在干什么?”   魏沈骏没说话。   “你今晚到底在干什么?”苍夏气得都在发抖了,眼眶都红了,“他们这次来,都准备要松口了,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昨天说好的,今天好好表现,你表现什么了?这就是你的表现?魏沈骏!”   魏沈骏挨了她一巴掌,脑袋一直偏着,看向另一侧。   怎么也没想到,这问题会出在魏沈骏身上。她想过她爸,想过她妈,想过魏沈骏他家人,想过工作的影响,想过朋友同学的眼光,唯独没想过魏沈骏。   “你说话,你怎么回事?魏沈骏,你说话!”苍夏眼泪直接下来了。   这段时间的煎熬压力忍耐挣扎,就换来这么个结果,她完全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锤了魏沈骏胸口一拳:“你说话啊,你怎么了?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过了?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啊?”   没想好要不要跟她结婚?   都怀孕四个月了,同居了两个月,她都为这事儿差点跟父母决裂,结果现在跟她说他没想好?这哄谁呢?   魏沈骏由着她锤了几下,怎么也不作声。等她发泄完了,才抱住她闷闷道:“夏夏,我没有不想跟你过。”   苍夏直接委屈哭了:“你是混蛋吗?为什么要这样啊,你知不知道我爸妈刚刚跟我说什么啊,他们说我剃头挑子一头热,自作多情,我是自作多情吗?我天天工作那么晚,那么累,回来还要给你弄这个弄那个,你就这样对我?你没有不想跟我过,那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啊?”   天知道她这两个月过得有多难。   父母的冷言冷语,工作生活的巨大压力,感情还出现信任危机。   她每天都无数次后悔无数次想退缩想放弃,但每天都告诉自己:出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不要害怕。这是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下去。   她就算真的不想坚持了,也得想想魏沈骏。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她放弃倒是可以轻易放弃,但是魏沈骏要怎么办呢?他要怎么面对那些风言风语,怎么承受身体和心灵上的伤害,又要怎么面对被亲爱的人放弃的这个现实。   这些考虑都萦绕在她的脑子里,逼迫着她去往前走,咬着牙也要抗住。   好不容易看着要把自己父母这边扛出头了,魏沈骏突然这样,着实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就好像这一切,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   她太难过了,抱着魏沈骏哭了好久,把这段时间一直压抑在心底里的不痛快全部都哭了出来。   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要这么难呢?   为什么魏沈骏不能更成熟一点呢?   以后又要怎么办呢?   魏沈骏的T恤都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听着她呜呜呜的哭声,他心里也很难受。   他怎么会不知道苍夏这两个月有多不开心?他知道的。高兴时候的苍夏是什么样,他见过。   苍夏从来都不爱哭的,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他没见过苍夏哭,就算上体育课摔倒脚踝肿得老高也没红一下眼睛。反倒这几个月,从分手那天起,他就频频见到苍夏哭。   都不是一次两次三次的事情了,七□□次都有了。   而她所有的泪水,都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他。   他在网上看过一句鸡汤,大致意思是说:一段好的感情,不应该是使人流泪的,而是让人笑的。   他觉得挺对的。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苍夏还老笑,后来她就不笑了。分手后,她哭了,和好后,她哭得更多。   他们这样是好的爱情吗?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苍夏跟他在一起好像真的很不开心。   上回因为客户的事吵架事,苍夏也说过他们不配的话。那时候他觉得挺愤怒的,但后来想想,那愤怒是因为什么呢?   不是因为他认为她说得不对,相反,苍夏说得没错。   从谈恋爱走到现在准备过日子,这么长时间了,魏沈骏一直不愿意承认一件事情,很不愿意承认,但最近却频频想起。   他觉得,如果苍夏跟石印松在一起,肯定不会像他们现在这个样子。   石印松家世好,苍夏也不差,两人在一起没有家人的阻挠,门当户对。   石印松心胸宽广脾气也好,在被他频频挑衅激怒的情况下,也从来没给他穿过小鞋,甚至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卡他的工作,依然让他进了他家的企业。   石印松会说话,会处事,长得好仪态好修养也很好,不会像他一样驼背走路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说话不好听,老惹苍夏生气,给她丢人。   如果是石印松,苍爸苍妈见到他的第一面,绝对不是“他很心机骗了我们家女儿”这种印象,就算他们也那么说,换了石印松那种心思缜密处事沉稳的人,肯定也不会跟他似的一路上给苍爸苍妈甩脸不吭声,大概等车坐回到家,就能让两位长辈对他有所改观。   在他这里困难得跟座铁山似的一切的一切,在石印松那里或许都不值一提。   苍夏不会生气,不会流泪,不会烦恼,不会这么痛苦。   也不会……后悔。   【如果不是你有了孩子,我……】   我根本就不会和你在一起。   后半句是什么,魏沈骏其实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想说,不想去想,也不想承认。   他不想分手。   苍夏在他怀里哭得没有眼泪了,推开他去卫生间擤鼻涕了。他跟过去,看到苍夏两只眼睛已经哭得水肿了,鼻子也红红的。   “夏夏,对不起。”他说。   苍夏听到他这话眼眶里又蓄上了眼泪,她连忙拿纸擦掉,又擦了擦鼻子,跟他说:“睡觉吧,不早了,你洗漱了吗?没洗赶快洗一下。”   说罢就吸着鼻子出去了,去拿衣服换睡衣去了床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造型收拾得挺精神的,不过神色很是窝囊。他打开水龙头,埋头冲了冲脸。   他在卫生间待了好一会儿才出去,这时苍夏已经躺好了,背对着他睡在一边。   他把睡衣换了也躺到床上去,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夏夏。”   苍夏没应,只吸了下鼻子。   “要不,我们别要孩子了吧。” 第五十六章   今夜的夏日空气有一点闷,有一些潮。   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热气裹着雨滴,落在这里又落在那里,偶尔打在窗户上,“啪嗒”一声,像脸上忽然滑落的眼泪。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在窗外簌簌地下着,伴随着几声轰隆隆隆的雷鸣,泥土的味道被一缕清风卷进了屋里。   说个笑话,魏沈骏很害怕打雷,从小就怕。   也不喜欢下雨天。   原因很简单,他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已经记事了,在一个打雷下雨夜里,他亲眼目睹了一次惨烈的家暴。他爸打他妈,拿着凳子砸,把他妈砸得头破血流。他妈跑到他的房间里躲着反锁了门,他爸就提着菜刀过来把门锁砍了,将门一脚踹开。   魏沈骏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爸站在雷雨夜里手里提着菜刀从门外走进来的样子。   像来索命的恶魔。   妈妈绝望的哭嚎,窗外一声赶着一声响砸下来的雷鸣,将夜黑扯变了形状的闪电。四处躲藏的姐姐们,还有满地的妈妈头上的血,家已经不是家,是地狱。   那是他爸第一次打人,也是唯一一次。以前向来都是强势的妈妈在主导这个家,将不求上进的父亲时常骂得狗血淋头猪狗不如,他爸也是足够窝囊,怎么被骂被嘲笑都一声不吭地受着,挨完骂转头就该说说该笑笑。   他一直以为他爸就是脾气好,却没想到那一次的爆发,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妈被打得到处逃窜,嘶叫声将耳膜都要刺破。他看着他妈挨打,地上全是血,他一动都不敢动地躲在桌子下面,只听一声惊恐的尖声,接着是金属落地的声音——菜刀落到了地上。   他爸差点就真的砍到了他妈。还好只是差点。   这一声叫醒了“走火入魔”的爸爸,唤醒了他的理智。最后没有酿成悲剧,他妈妈被送往医院。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爸妈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离婚.那个年代不流行离婚,很多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村人,意识里是将离婚跟犯罪划在一个严重等级的,所以他爸妈也没有分开,他们就那样凑活着过了快一辈子,直到现在他们的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他爸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温温吞吞地没什么大变化,只是他妈再也不敢辱骂他爸了。   现在他们两个相处得可以了,不打架了,也不怎么像以前那样很严重地吵架了,两个人似乎谁都不记得曾经那一个恐怖的夜晚。   可他还记着。   不仅记得那一夜,还记得那一夜躲在桌下一直发着抖、上牙不停地撞着下牙的恐惧。   那种恐惧一直深深地根植在他的心底,到后来转化为了他对父母的恐惧。无论他爸妈怎样溺爱他,无论他们这些年有多么地亲昵,但他知道他还是在害怕。   爱着他们,也畏惧他们。   大姐说她的第一个孩子是被他妈一脚踢掉的,这件事他以前不知道,但他知道后也不惊奇,只是那一瞬间他就想起了那一个雷雨夜。   恐惧再次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避之不及地逃离了那个家。   “其实我不想要孩子,我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当一个好爸爸,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他一个好的家,我觉得时候还不到。”魏沈骏刚说完这句话,一声雷就响了起来,他下意识一哆嗦,想去抱苍夏,结果手伸了一半又停住了。   他听见了苍夏的啜泣声。   “对不起夏夏。”他把手缩了回来。   苍夏哭了一会儿,起来拿了床头的纸擦脸擤鼻涕。   魏沈骏也爬起来,坐到她身边去,拿了些纸给她擦脸:“别哭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苍夏推开了他的手,把头侧到一边去,拒绝的姿态很明显。   魏沈骏有些尴尬地缩回手。   “然后呢?”   “嗯?”   “你不想要孩子,然后呢?”苍夏问他,“我们还要继续过吗?”   魏沈骏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   这一沉默,就沉默了三四分钟。   三四分钟看着不算长,但若是一心一意地数着呼吸,怕也是要数上百下。在这样瓢泼着雨水的难熬的夜里,这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再拉长,好像已经过了三四小时。   苍夏问得很直接:“你不想跟我结婚,也不想要孩子,所以,你是想跟我分手吗?”   魏沈骏抿着嘴没说话,看着她那双又红又肿却依然倔强固执的眼睛。   苍夏见他不回答,眼泪又要下来了,他拿纸给她擦,这回她没拒绝。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魏沈骏。”   魏沈骏把湿了的纸捏成一团在手心里捏了又捏,就是没回应她。他脸上那个巴掌印已经没了,也不肿了,但脸颊还是有一点红。   她摸了摸他的发红的脸,像是提前知道了他即将要说什么,哽咽着一字一顿地放话:“你不能这样对我。”   魏沈骏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好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我没有想分手,我就是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不要孩子,不想结婚,还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苍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魏沈骏。   他闹过无数次的分手,但每一次都是大吵特吵,非要跟她来个你死我活分出个胜负才罢,没有哪一次是这样,不闹也不吵,安安静静的,拉着她的手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跟她轻言絮语地说话。   “你知道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分手。”魏沈骏给她擦完眼泪,把她抱进了怀里,“我最近想了很多,很多很多,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们这样没有意义,谈恋爱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婚更不应该是这样,我大姐跟我说婚姻不是只要有责任心就可以的,还应该有很多别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将头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吸气。   “苍夏,我最近,真的很孤独。”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去见父母的时候,就只有苍夏一个人了,她手里还提着一箱子行李,眼睛浮肿神色憔悴。   “夏夏,你这提箱子是要……”   “我跟魏沈骏分手了,今天要搬一部分行李去公司里,住公司宿舍。”苍夏把行李交给前台,问他们能不能把行李放在这里保存半天,得到肯定后,她把行李放到了酒店的寄存处,交了五块钱。   苍妈妈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分、分手了?那他……”   “孩子他不要了。”苍夏快快地解释完,其他的不想多说,“你们下午几点的飞机?我送你们去机场。”   苍妈妈一副完全没回过神的样子,这时姗姗来迟的苍爸从电梯里出来,对他俩招手。过来说了两句后,也问魏沈骏怎么没来。   苍夏又把她对妈妈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她爸。   她爸也呆住了。   苍夏说:“爸,妈,你们现在满意了吗?”   *   连着有将近一周的时间,苍夏没有联系魏沈骏,而魏沈骏这次也意外地有骨气,没有联系她。   她住到了公司宿舍里,老板给她走了个特权,让她一个人住了个单间儿,房费免了,水电算她自己的,还把自家电磁炉搬过来让她随便用,对她算是很好了。   当然,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老板会这样对她,是因为她打算留下来了。   “如果我男朋友实习期过了依然留在这边的话,我就也留在这边。”   老板一听,她男朋友在的海立儿那多好的公司,没有谁会随便辞职的。这话说出来基本上就等同于苍夏同意要留到公司里了,他当然高兴。   不过看着苍夏那有些恹恹的神色,还是没忍住探究的心理:“你跟你男朋友……我记得不是在外面租房了吗?”   苍夏说得很含蓄:“我们最近暂时分开一下。”   暂时分开?   结合苍夏的表情,老板大概猜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选择了闭嘴,连忙说了些别的事把话题扯开了,直走的时候才跟她说了几句。   “其实像我们这个年纪了,我跟我老婆还有大吵特吵的时候呢,哪儿会有从头甜蜜到结尾的爱情啊,大家都这样,现在离婚率高了都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啊生活得都很顺遂,个个儿都很有个性,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包容另一半,也没有多少人有与对方一起成长的耐心,都抱着一颗一次性找个满分对象的心在谈恋爱,怎么可能不失败?”   苍夏心想,她这要没耐心,能把魏沈骏忍了又忍吗?她最近心情不好,心里想什么,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一脸的“就他那傻逼,及格都不错了。”   老板给她逗笑了:“我教你一个办法吧,怎么样辨别一个恋人是不是一个好恋人的办法。”   苍夏竖起了耳朵。   “看那个人愿不愿意为你作出改变,跟你一起成长,一起往前走。”老板一副哲人面孔,他将近五十了,他们这个年代的人对爱情的理解和年轻人并不一样。   “每个人啊,都会有自己的个性,他不改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他的个性,我们尊重他人的个性,在这个个性化的社会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对方愿意为这段感情去作出改变,愿意为了你从不及格变成你标准下的及格,愿意配合你,愿意跟着你一起往前走……”   老板看着苍夏一下子就红了的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他递给她一包纸巾,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个时代,有个性不是难事,难的是愿意为另一个人改变自己的个性。”   魏沈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格的人,他从小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享受着各种各样的男性福利和溺爱,加上相貌带给他的便利,一直以来他都处在一种格外有优越感的状态里。   直到上了大学,发现世界不是眼前那一小块,而魏沈骏这种水平,在这群英荟萃的大学里别说最好了,连个中不溜都算不上,他这才有了紧迫感,有了自卑感,表面英俊潇洒满不在乎,背地里挑灯夜战慌得一比。   也许是自信的人天然具有无比吸引力,魏沈骏喜欢苍夏,也是因为苍夏足够自信。   她那种自信,跟他的自信是不一样的,是一种很健康、很踏实、也不具侵略性的自信。是一种由里而外的状态,而不是伪装出来的现象。   她能用理直气壮的口气说其他女生一提就羞涩的“月经”,也能毫不掩饰自己对心仪男生的好感,她敢直接质问他人的诽谤,也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当初他追她的时候,因为拉不下脸,两人都在一起了也没好意思跟她说过一句表白的话,确定关系的时候也不过是靠一句“你看咱俩像不像一对儿”。   苍夏过后觉得没仪式感,硬让魏沈骏说:“我今儿要听不见你亲口说喜欢我,咱俩这关系就不作数,继续一起打球算了,别搞对象了。”   魏沈骏羞得面红耳赤:“你一个女生,就不知道矜持点儿吗?”   “不知道。”   “你想分手啊?咱俩可才一个月。”   “不想分。”苍夏抱着胳膊跟个大姐大似的,“我就想听你说喜欢我,不行吗?哪儿有那么便宜,连个喜欢都不说就让我跟你搞对象。”   这人打棒球打惯了,动不动就来个又快又重的直球,也不管他接不接得上。   他们那会儿在马路上呢,到处都是人,魏沈骏面子思想重,觉得男人说这种肉麻的话太丢人,死活不吭声。苍夏怎么逼他都不张口,把她气得直翻白眼:“啧,什么人啊?”   他回怼:“什么呀,你不也没说过吗?老让我说那什么你,你也没说你那什么我啊,有本事你说我就说,你不说我就不……”   “喜欢啊。”苍夏转头就是一句理所当然的话,“我不喜欢你我跟你好干什么?”   这是苍夏唯一一次直白地说“喜欢”。   每每魏沈骏觉得感情走不下去了,就会想到这一天这一幕和这一句话,他觉得苍夏肯定是喜欢他的,至少那一天那个时候那个场景下,她是喜欢他的。   这一句话支撑着他熬过了每一个即将分手的坎儿,一天又一天,上一秒觉得要不就分了吧,下一秒就想起了这句话,以及说这句话时那个自然到不可能作假的表情。   魏沈骏还记得就那天,苍夏因为他不说“喜欢”,一整天都没怎么理他。他俩在外头逛水族馆,还约着会呢,就这样一个人前头一个人后头地冷战了起来,他跟个跟班儿似的在她后头人挤人,生怕把她跟丢了。   但那天是节日,人太多,她窜得快,人挤人很快就挤得看不见了,最后他还是把她跟丢了。   他特别着急,给她打电话骂她:“你人呢?”   “我就在海豚表演这儿呢,看表演。”   “你跑那么快投胎去啊?”   电话挂了。   他又把电话打过去:“你第几排呢?”   “最中央走道的右侧,第一排。”   他找上过去,只见苍夏一个人占了俩位置,她一个,她的包一个。见他来了,她把包取开:“坐。”   他坐下后还是在生气:“你跑什么啊,这儿人这么多,你以为你身上装定位仪了走哪儿我都能看见?你……”   苍夏对他比了个“嘘”的动作,继续看向舞台。   只见水池中央的两只海豚在饲养员的指令下,一声哨向,同时起跳,身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水花。   接着,两只海豚在空中来了个对吻。   其实这个吻也并没有碰上,还差一点,但远远看挺像亲吻的。而且这个节目就叫“倾城之恋”,观众们很捧场,纷纷鼓掌欢呼。   苍夏也是其中一员,鼓掌鼓得非常用力,嘴里“哇”着,眼睛里都开始冒粉红泡泡了。   只有这种时候,魏沈骏才觉得她像个女生。   “有那么好看吗?”   “比你好看。”   魏沈骏又生气了:“你怎么这么小气,我不就没说喜欢你吗?至于吗一整天不理我?”   他一生气就控制不住音量,这话说出来,身边儿一圈儿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池子边上的饲养员都听见了。   “我们这里观众席上有对高颜值的小情侣,我可听到了,因为这位帅哥没表白,女朋友生气了,好了,我们刚好进入倾城之恋的下一个环节,‘大声说出喜欢你’,如果你有难言的爱说不出口,那就让我们的小海豚来替你说。”   苍夏懵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魏沈骏也懵了,难得一致:“不用不用不用。”   饲养员就喜欢这种戏剧性场面,表演效果会更好,他对着话筒一通渲染,很快就把观众们的热情给挑起来了,全场好几百人,都在起哄。   这下不上不行了,饲养员让他俩出一个选手来接受小海豚的吻,魏沈骏看见海豚滑溜溜的还长了密密麻麻的牙,不敢去,就让苍夏去了。   “好了,请这位美女来到池边,蹲下来一些让我们的海豚宝宝看到你。”   苍夏蹲下来,把手伸出来。海豚自作主张地吻了一下她的手。   饲养员笑了,又把魏沈骏请到观众席下来:“这位帅哥也需要一起来参与,我们要在这里施魔法,把帅哥对女朋友的爱意都转达给我们的小海豚,这样,才能够让小海豚跳跃起来哦。”   这劣质的剧场戏快把魏沈骏给尴尬死了,他僵硬地站在一边,配合着饲养员的各种羞耻台词,做出他要求的动作。   “好了,我们的魔法已经施完了,这位帅哥的爱已经完全地传达给了我们的小海豚,现在,就让我们来见证一下,这份爱有多少。”   说着,饲养员对着小海豚说:“现在我们把这位帅哥的表白权利都交给了你哦,来,让我们看看,这位帅哥有多爱他的女朋友。”   话音落,小海豚的身子就跃了起来,尖尖的小嘴一下子准确地碰到了苍夏的嘴上。   苍夏:“……”   饲养员:“亲到嘴了!”   全场沸腾。   饲养员问小海豚:“就一下吗?”   小海豚又飞起来,亲了一下苍夏的右脸颊。   “只有这样吗?”   接着是左脸颊。   “结束了?”   这次吻到了额头。   饲养员看了眼魏沈骏:“帅哥,你觉得我们的小海豚有没有把你对女朋友的爱完全表达出来呢?”   苍夏也看了眼魏沈骏,看见他满脸通红,尤其是耳根子,都红得滴血。   旁边坐着的观众起哄:“耳朵红了,耳朵红了!”   饲养员笑眯了眼:“如果没有的话,那不如帅哥自己再亲口对女朋友告一次白?你喜欢你女朋友吗?”   魏沈骏抬手蹭了下嘴边,一双眼睛都羞成了流光似水的琉璃珠,眼神游离,时不时飘到苍夏那里,又连忙躲开。   之前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让他说个喜欢都死活不开口的大直男,现在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白,简直就死地狱难度。   苍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观众席上也开始议论纷纷时,她觉得继续这样魏沈骏应该又要生气了,于是准备帮他解围:“我男朋友比较害羞,要不就算……”   “喜欢。”蚊子叫。   饲养员耳朵尖,听见了,把话筒凑到他嘴边:“没听清啦。”   魏沈骏红着脸低着眼:“我喜欢你。”   饲养员不放过他:“你对着我说干嘛呀,对着你的女朋友说呀,眼睛看着她。”   苍夏在他说第一声喜欢的时候,心就跳了。她盯着他,看着他羞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样子,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魏沈骏看着苍夏,眼睛红红的:“我喜欢你,苍夏。”   *   苍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了,老板跟她说了那一通话后,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工作结束后她不想回宿舍,也不想继续加班,就坐着一直发呆。   发着发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些。   不知道今天魏沈骏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那家伙,懒出了翔,她在的时候他还能装一装,她不在的时候,该不会就吃干粮过日子吧……   苍夏从抽屉里拿了个桶面出来填肚子,边泡边叹气。   还挺有可能的,她都这样,魏沈骏还能有跑儿吗?   她没猜错。   魏沈骏确实在啃干粮,正啃得带劲的时候,他上司找他来了:“魏沈骏,晚上有事没?”   “没有,怎么了姐?”   “没有就一起出去吃个饭,今晚刚好有个分公司领导聚会,带你一起去见见世面。”   魏沈骏寻思自己特别可怜地啃了几天干粮,嘴都淡得没味儿了,就跟着去了,指着能吃顿好的。   当然了,也是为了去见见世面。   没想到的是,世面没见上什么世面,把世仇给见上了。   女上司笑得眼角皱纹一堆堆,努力做出热情又不谄媚的样子:“小松好久不见,小榕还是那么漂亮啊。”   一顿不露痕迹的奉承后,女上司把魏沈骏拉到旁边来了。   “小魏也是你们学校出来的高材生,平时非常努力,我想着你们应该是同学,就带来一起聚一聚,也有个话说。”   魏沈骏:“……”有个屁的话。 第五十八章   晚上一起吃饭的一共就□□个人,全都是分公司的公司骨干和高层管理,全场只有魏沈骏一个技术员。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石印松旁边,很倒霉的位置。好在他借着上厕所的名头出去混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有赶着巴结石印松的人占了他那个位。   他巴不得离石印松远点儿,连忙坐了一个下位,让服务员把茶水倒上,还把筷子上的封袋都拆了,这样这个座位就一定是他的了。   “你怎么坐这儿了?”上司低声问,“是不是傻啊,专门给你安排的位置,怎么一点儿都不长眼色呢?”   “我跟石印松同学,熟着呢,不用套近乎。”魏沈骏小声回道。   上司:“……你简直是榆木脑袋。”   她当然知道魏沈骏跟石印松同学了,她那是让魏沈骏去套近乎吗?明明是让他去挡着其他人套近乎。   这人长得好是好,但这脑子,真适合搬砖   魏沈骏可不知道他上司心里把他已经骂得狗血淋头了,还一心一意地掰着手指头发呆呢,一心一意地等饭吃。   至于石印松跟秋榕那儿,他一眼都不想瞧,只想自己静静。   可他想静归他想静,别人可不想他静。   石印松向来不怎么爱说话,性子冷得很,在这种场合,他是最没话的一个。他不爱搞这些,秋榕就替他来,一套太极接一套太极地打,说了半天都是些热热情情的场面话。   没缝儿的蛋苍蝇都啃不动,还别说这人了。   见石印松跟秋榕两人严防死守密不透风的,这些个商场老手就把魏沈骏拎出来溜达了。   “这个小……小伙子……”   “魏沈骏。”   “小魏是小松的同学吧,你们是一个学校的,还是同级同系的,不知道你们熟不熟啊?”占了魏沈骏位置那个高管笑着问。   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总不能说,他们是情敌吧?   呸,曾经的情敌。   现在他跟苍夏分手了。分手了!   石印松说:“挺熟的,我们宿舍在同一层,都认识。”   坦坦荡荡体体面面,淡然又淡定。果然是石印松的风格,也是魏沈骏最讨厌他的地方。   “认识啊,那真是太好了,你们同学可以在一起聚一聚,你同学小魏是咱们公司的实习生,干得很不错,技术很过硬,不愧是跟你们一个学校出来的,水平就是跟别的地方的不一样,人也肯干,认真,实在……”   说实话,魏沈骏根本不认识这个一直给他戴高帽的主管,只能算是见过,但从没说过话,只知道姓王。   这个王哥把他一顿吹捧,主要目的还是拍石印松他们的马屁,不过魏沈骏想不明白他拍这么明显的马屁是为什么,石印松又不是个傻子,不可能听不出来这些假套话,何必呢?   肯定是不了解石印松的为人,要知道石印松脾气的,都知道这一通马屁等于个零蛋。   魏沈骏也不说什么,他今天就是来吃饭的。   桌子上的菜都上齐了,但就是没人动筷子。石印松说:“大家别客气,咱们吃饭吧。”   没人动,一桌都看着石印松,让他先吃。   石印松就先拿筷子随便吃了一口,然后又说了一遍:“大家一起。”   接着秋榕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饭桌上的氛围才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魏沈骏看着他那平时傲气严厉得跟什么似的的上司这会儿也不傲了,不严肃了,端着小酒壶就过去给石印松亲自斟酒了。   酒斟到一半,石印松摆了摆手,说就这些,再多就不要了,然后上司就不倒了,笑道:“行行,小松你随量,咱们随便喝点,舒服最重要,小榕呢?你喝酒吗?”   “不了,谢谢张姐,我们今天开了车,他喝我就不喝了。”   “好好好。”   随和得根本不像平时那个死板严肃的中年职业女性。   这是魏沈骏第一次见识到石印松的不同。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也不说什么话,有人跟他说了,他就笑一笑,搭上一句,有人举杯了,他就举一举,抿一口,抿了半天酒都没少一点儿,过了会儿把酒换成了茶水,也没人说他半句。   平日里高高在上,架子端得老高的各个高管大佬此时在他面前都成了随和好相处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很是亲民。   连着魏沈骏,也沾了些光,得了这些平日里说不上话的大佬们的优待,时不时还要跟他有说有笑地唠上几句。要不是他有自知之明,恐怕还真以为这些个把他捧成了天才的老狐狸们把他当回事了。   魏沈骏就算情商再低,做场面还是会做的,话题到位的时候,还要跟石印松秋榕两个时不时还要说上几句,说完继续吃。   他没忘记今天是来吃饭的,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地进行着今天的活动。   埋头吃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认真,引起了上司的注意:“小魏杯子里怎么没酒啊?我把你给漏了?”   说着,还拿着分酒器来给他倒酒。   魏沈骏连忙阻止:“不了不了,王姐我不喝酒的。”   王姐说:“哪有不喝的,现在的人,有几个不会喝酒?你看小松他们不也喝了吗?来,你也喝点,大家高兴高兴。”   魏沈骏哪儿敢,他肚子里还有个崽呢!   怀孕是不能喝酒的。   “不了,我真的喝不了。”   “一桌都喝呢,就你喝不了。”王姐不高兴了,主要也是前面跟石印松套近乎的时候连着喝了几杯白的,灌得太快,一下子有些晕乎,说话也就不怎么注意了。   “我给您倒,王姐您喝,我就算了,我今天吃了头孢,喝不了的。”他找借口推脱道。   有些人一喝酒就变了个人,这个王姐就是。   之前还挺正常的,这几杯酒下去,就有点蛮不讲理了。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对象是魏沈骏,所以才扯皮。   “你别找借口,没病没痛的我可不信你吃药了,我跟你说啊,男生也要会喝点酒的,你们这些学生,学生气重得很,不知道社会上的很多事情,现在让你喝酒是锻炼你,今天带你出来不也是让你长见识吗?酒文化就是你需要了解的第一步,这是咱们中国的国粹,就算少喝也要喝点,至少要明白这是什么,明白吗?”   说着,她还问桌上其他高管:“朋友们我说得对吗?”   都是些人精,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人说她不对,笑呵呵地劝她:“人家吃头孢了,不能喝就别给他喝,喝出问题了你负责吗?”   她旁边另一人就把她手里的分酒器拿走了,把她按回座位上:“消停点儿,你这喝醉了?人石公子还在桌上坐着呢,你就这儿出洋相?”   魏沈骏再一次拒了她:“王姐我是真不能喝,等我能喝的时候,我再跟您喝行吗?”   王姐是真醉了,她老家北方的,家里都是些喝酒的角色,唯独她是爱喝又爱醉,但这会儿也没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毕竟石印松在场,有人给她递台阶,她就顺着下了。   “行吧。”应完随口来了一句,“那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喝?明天?后天?”   魏沈骏也是实诚,说:“大概得半年后吧。”   一桌人:“……”   王姐:“……你是在开玩笑吗?”   魏沈骏说:“没有。”   眼看着王姐脸色就要真的变差了,魏沈骏再次开口补充:“姐,怀孕期间是不能喝酒的吧?”   他的话音落,一个易碎物品落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秋榕不小心把手里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碎了。   石印松开口了:“怀孕是不能喝酒。”   这一下,再也没人劝魏沈骏酒了。   魏沈骏从头吃到尾,安安分分地吃饭喝茶,吃得饱饱地才下了餐桌。   来的时候他是坐上司的车一起来的,但一顿饭吃完他惹了上司不高兴,上司自个儿开车跑路了,他没得车坐,又不认识路,只好在路边上等出租。   这时一辆看不懂牌子但看造型就知道很壕的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停在了他脚边,车窗摇了下来。   秋榕跟他说:“我们送你回去?”   魏沈骏摇头:“我打出租就行。”   秋榕把后车门锁解开,偏了下头:“上来。”   魏沈骏还是摇头。   “现在已经十点了,这边是环城路,打不上出租,你只能用打车软件从城里叫车,但是现在太晚了,不是很安全。”石印松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现在的情况,一个人晚上打车,不出问题也就算了,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   魏沈骏本来还是不想上车,结果秋榕不跟他磨叽,直接下车来把他拉着塞进了后座儿里,进去后就把门锁死了。   “你现在住的地址?”   魏沈骏还是被他们送回了家,全程也没人说什么话,秋榕开车,石印松接了一路的电话,拿外国话打电话。   他在后面努力地听,但依然听了个半懂不懂稀里糊涂。以前高考是哑巴英语,为了应付考试的,所以没练过听力,靠着纸上卷面分考的学,后来上了大学,又不爱学英语,连过级考试都是被苍夏压着硬学了一段时间才勉强过了。   跟做听力题似的认真听着,只能听得出来是在说工作方面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又不知道了。   看着窗外快速后移的高楼大厦,霓虹彩灯,炫丽的夜景,一辆辆穿梭的小车。   这繁华的城市像一座大大的城堡,在这座城堡里,住着一些国王、王后、王子、公主,还有少数的皇亲国戚,他们是这座城堡的主宰。   这部分人只占百分之一,而这座城堡里剩下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他们的臣子、仆人、普通小老百姓。   魏沈骏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底层的小老百姓,而他前面坐着的那两个就是王子和公主。   他自嘲地想,王子和公主在为他服务呢,该高兴才是。   大概半小时后就到了地方,秋榕把车停在他小区门外:“到了。”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不客气。”   “那我走了,再见。”魏沈骏告别完就准备下车。一只脚都落地了,又回过头来跟石印松说了一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行吗?”   石印松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两秒,开门下了车。   秋榕叫住他:“我想喝冰可乐,你到他们小区门口那个超市里去给我买一瓶。”   石印松皱眉:“大晚上别喝这个。”   秋榕:“我就喝。”   石印松:“……”   秋榕:“就喝,你买不买?”   石印松:“回去榨果汁不行吗?”   秋榕非常固执:“就冰可乐,不买晚上回酒店我另外开房睡。”   石印松看了眼魏沈骏,看见了对方脸上尴尬的神情。说实话,他也很尴尬。   “行吧。”   秋榕心满意足地摇上车窗,把车开到另一边去掉头,停到了路前边,不来打扰他们说话。   石印松先去小区超市里给秋榕买了冰可乐,然后出来,问魏沈骏:“想说什么?”   “你跟秋榕……”   “我们现在在谈恋爱。”   “……”   石印松把可乐瓶子一顿晃,晃完了小心地一点点地拧开瓶盖放气,来回几次,直到里头没什么气泡了才罢。   这是为了把里头的碳酸放掉,碳酸喝多了不好,硬要喝可乐的情况下,石印松宁愿给她喝可乐味的甜水。   “没别的想问的了吗?”石印松放完碳酸后,把瓶盖拧紧,抬头看他。   魏沈骏不知道说什么,他所有想说的话,在那一句“我跟秋榕在谈恋爱”后,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我就走了,晚安,再见。”石印松对他点了下头,然后要走。   “等等。”   魏沈骏叫住他。   石印松回过头,一手拎着可乐,另手揣在裤兜里,看着他等他说。但等了差不多有两分钟,也没等来什么。   他只看到魏沈骏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很复杂,但也很清楚。   最终魏沈骏还是没说出来什么,他垂头丧气地抿着嘴:“再见。”   说罢,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小区门里走去。   “你以为我会问苍夏的事吗?”身后突然出来声音。   魏沈骏停了下来。   “我不问她,是对你们的尊重,也是对秋榕的尊重,我跟秋榕马上就要出国了,之后应该会在国外深造,短期内不会回国,你不用担心任何问题,你跟苍夏如何是你们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曾经我没有做出任何违背道德的事情,之后就更不会。”   石印松晃了晃手里的可乐瓶子,拧开喝了一口,有些凉,他又拧上,早知道刚刚就应该买个常温的。   他继续说:“魏沈骏,我不是小说里的深情男配,不可能永远围着你们的爱情故事打转,不要什么都把我扯进来,你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 第五十九章   回了家,开门,开灯,换鞋。   他去倒了些温开水喝了一大杯,然后去沙发上躺着了。两个人的沙发,他一个人躺着都短。   房间里空荡荡的,安静得不得了,除了他自己呼吸只剩下窗外的虫鸣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得很饱,小崽子今晚应该也吃得不错。   跟苍夏分开的这一周以来,他都没好好吃饭,一个是自己不怎么会做,一个是心情不好不想吃。自己都没吃,崽子肯定也没吃好。   他难得有点当爹的愧疚,摸了摸自个儿被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孩儿啊,爹对不住你啊,明天开始爹给你煮好饭吃,一定不让你跟着爹受罪挨饿。”   大夏天的又热,他摸着摸着就把T恤撩起来了。   不经意的一扫,让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卧槽!我腹肌呢???????”   腹肌?哪儿还有腹肌。   说他肚子圆滚滚就是圆滚滚,早八辈子就没有腹肌这种东西了。   也不想想他这几个月怎么过的,自从跟苍夏后和好,整天跟着她肆无忌惮地吃吃喝喝甜甜蜜蜜,乒乓球不打了,棒球不打了,篮球不打了,连个仰卧起坐都想不起来做。实习上班以后更是,整天上班下班,工作时间比上学上课还紧凑,累趴了回家就躺着玩手机,等着苍夏喂食。   唯一的运动,就是之前每天时长为二十分钟的家务活动。   现在苍夏不在,连家务活动都不存在了。   前一阵子鸡汤鸭汤骨头汤,水果干果糖果,不想吃的被逼着吃很多,想吃的更是没有吃不上的,整天变着花样弄,就连他们那段时间冷战,也没短缺过他吃东西。就这个造法儿,不胖也不可能。   而且……崽儿已经四个多月了,一般来说是该显怀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滚儿翻起来跑到玄关,玄关处墙上贴有一面镜子。   他往镜子前一站,衣服一撩,盯着镜子看了整整十几秒。   十几秒后,房间内响起了噗通一声膝盖跪地的声音,只见魏沈骏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垂着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这崽儿现在才四个多月,他苦练多年的腹肌就都没了,那再过几个月,他的肚子……   一个撑着腰捂着大肚子的孕妇形象就出现在了魏沈骏的脑海里,他把孕妇的头换成了自己的……不能想,再想他要哭了。   “振作,魏沈骏,振作!”他激励自己,“女人都能生孩子,男人也能!男人能顶一整片天!不怕!我们遇到困难要勇于克服!不要做被困难击倒的懦夫!”   此时魏某的身上散发着夺目的党性光辉。   就这样,他给自己打了半天你的鸡血,打到最后没声音了。他起身耷拉着头去洗漱,洗完又耷拉着头回到了床上,苍夏不在,他不用睡边边角角了,一个大字躺满了整张床。   他想,怀孕生孩子也就算了,要是还让他喂奶……   他摸了摸自己不太明显的胸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悲凉,一时间有些生无可恋。   “崽,今天是你妈离开的第八天,她都没有联系你爹,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你了?”魏沈骏抱着被单自言自语,“你说她那么聪明,怎么就听不出来真话还是假话呢?我说不要你那是不要吗?我说的话能信吗?我自个儿都不信。”   崽没回答他,他拍了拍自己肚子:“说话。”   他崽不说话。   他继续说:“吓着了?啧,跟你妈一样笨,我跟你妈那么久了,我什么人她还不知道啊?我就算当时是那么想的,那也就是当时,我现在这不后悔了吗?谁让当时我挺生气的,一生气就说不要你了,现在不生气了,就没那么不想要你了,但是你妈好像还把这事儿当真了,你说咋办?”   一周都没联系了,苍夏是真打算跟他分开吗?   这人,他不都说了是“暂时”吗?都暂了这么多个小时了,她都不自觉点儿回来?   这语文怎么学的?还文科生呢?阅读理解都不会做?   “你妈真的……人家女孩子都是温柔体贴,粘人又软萌,你看你妈,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哪儿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动不动还把你爹这个一家之主呼来喝去的,崽儿你要是个女生,可不能跟你妈学,知道吗?不然你以后嫁……也娶不了什么老公,现在男的都喜欢温柔可爱的女生,你妈种又不温柔又不可爱阅读理解也不及格的笨女人,除了你爹我,一般都没男的要她的,她那种……”   魏沈骏一念起经来就没完没了。苍夏走后家里没了人,就他一个,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说话了,他嘴都快长青苔了。   他正说得高兴,忽然手机嗡嗡一声,吓得他一抖。   抖完了拿手机看:【老婆:睡了吗?】   魏沈骏:“……………”   盯着看,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魏沈骏:“……………………”   魏沈骏:“!!!!!!!”   苍、夏、给、他、发、信、息、了!!!   他手机都要捧不稳了,还坚持打字:“睡了。”   没发出去,删掉了。   秒回无尊严。   “没睡。”删掉。   没睡又然后呢?一副等着聊|骚的样子,不妥。   “有事就说。”删掉   万一没事呢???   “干什么?”删掉。   分手了人家干什么跟他又没关系。   “睡没睡跟你有关系吗?我们已经分手了。”删掉。   暂时分开,不是分手。前面他说了什么已经忘了。   “想你了。”删掉。   舔狗。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删掉。   舔狗。   “我后悔了,我们和好吧。”删掉。   舔狗。   打了很多字,但每一次他都删掉了。怎么打他都觉得不合适,不是觉得词不达意,就是觉得自己舔狗。打到后来也就没打算发送了,就自己随便说说,反正也不发出去。   来来回回很多遍,他打得快没话删了。这时忽然手机又震了震。   【老婆:你打了半天,怎么什么都没发过来?打多少发多少,我都等半天了。】   魏沈骏:“……”   苍夏那头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了那边发过来的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在打字?】   她无语地回复:【你自己看看右上角是不是有句话?】   为了让魏沈骏那傻子看到右上角那句话,她继续打字:【看到了没,就是“对方正在输入”,你刚刚打了那么久,输入的东西呢?傻子吧你?】   发过去后,她拿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然后对面发过来了长长一串占了差不多半个手机屏幕的省略号。   苍夏想象得出来,魏沈骏肯定是犯蠢根本没想起这个,在那边儿纠结着要回她什么呢。打了删,删了打,脸估计都皱成一团了。   就他那个智商,不多交点税都对不起国家社会给他分配的好资源。   一串省略号后就没别的了,人跟死了一样,她等了会儿没等到信息,又给他发了一条:【人呢?】   字前边出现了红圈。   红圈下面: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苍夏:“…………”   这个魏沈骏,竟然把她拉黑了???   她一个电话就打过去了,对面没接。她发短信过去:【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   没动静。   她又发一条:【你幼稚不幼稚?】   没动静。   她接着连续发了四五条短信,又打了三个电话,依然石沉大海。   等了三分钟还是没回应后,她气得把手机一扔,睡觉了。   而另一边,魏沈骏捧着手机脸都笑烂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我儿,你娘要吃你爹回头草了。”   魏沈骏得意的不行,满脸春风,心说要是苍夏再给他打电话发短信,那他就勉为其难地回应一下吧。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以为他是她的舔狗呢?   人啊,就是这样,人性本贱。   你看他不去找她,她这不找回来了?啧啧啧。   瞧瞧,瞧瞧!   就这样,他捧着手机等了一夜,等对面的电话短信。   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手机都没响一下,于是等着等着就瞌睡了。   已经进入了怀孕中期,他吃饭身体都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容易困,最近还出现了头疼头晕的情况。跟他这一周的饮食有关,也跟他这一周过多的加班有关,当然,怀孕本身带来的负担是最重要的。   以前熬夜是没任何问题的,一宿一宿的不睡,第二天一早依然神清气爽。但现在不是了,最近他的身体跟定点闹钟似的,到点就要自动关机了。   明明脑子里还不停地跟自己说“再等几分钟再睡”,眼皮子却已经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头开始一下一下地往下点。   点一下点醒了,他连忙又看看手机。   没短信,没电话。   狗苍夏,干嘛去了?这么早睡了?才十一点半!她平时不是加班都要加这么晚吗?该不会洗脸去了吧?再等十分钟看看,十分钟怎么也该洗漱完了。   于是他又等,等得眼睛又闭上了。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连忙把手机拿起来看,没有未接来电,他又去看短信,没有新短信,只有之前那几条。   还是几条骂人的。   他气得不行,把手机往床上砸了两回,差点就给扔地上了,吓得又去把手机抓回来。不怪他这么气,刚刚他做梦的时候梦到苍夏给他发短信说“我们去领证吧”,结果眼睛一睁,看见的全是冷冰冰的话,还说他幼稚。   落差太大了,他有点接受不了。   这一夜他睡了七个小时不到,中间就醒了四五回。每次醒来他都挣扎着睁开眼去看手机,但每次无一例外,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刷牙洗脸的时候,关掉了静音,把手机铃声和通知音打开到最大,听歌。   坐地铁的时候,一直拿着个手机刷新闻,关注国家社会的大小事。   进了公司打了卡,他一到座位上,又掏出手机。   没有,什么都没有。   “魏沈骏,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生病了?”同事问他,“你看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魏沈骏摸了摸脸:“没有病啊,就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感冒了?”   同事说:“肯定是。”   说着,把手里的一个小桶递给他:“给,你女朋友刚刚过来给你送饭,说你早上忘带了,你这女朋友,也不知道积了多少福才找来的,竟然还给你做饭,人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就给你当舔狗了呢,简直想不通了,你……”   “谁送的?”魏沈骏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打断他。   “你女朋友啊?”   “你又没见过我女朋友!”   同事挠挠头:“见过啊,你电脑桌面不就是你女朋友证件照吗?我就坐你后面,天天看能不认识?我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她,问了一句,结果她让我替她把饭桶捎给你,说自己要上班来不及进来,话说,你就不能把你桌面换个好看点的照片吗?你女朋友真人可比她证件照好看多了……”   “嗡嗡。”魏沈骏手机响了。   是苍夏的短信。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   魏沈骏愣了愣,把手机打开看,10月24日,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啊?   他又把日历打开。   24日下方,写着:霜降。   魏沈骏纳了闷儿了,正想说霜降很特别吗?南方的霜降,可一点也没霜降,照样热得要死。   正盯着日期愣神,忽然脑子里有一根闪电疾驰而过。   霜降,不就是……他生日吗? 第六十章   早上的时候,一条蛋糕店的短信发了过来,说是有人替他预定了一个生日蛋糕,请他下午去取,问了一下订蛋糕的人的姓名,原来是魏二姐。   比起魏大姐,魏沈骏其实跟魏二姐玩得好一些,但是变性后这段日子,他对二姐的印象一变再变,尤其是上回闹离婚的事,给他心里留了个不知道怎么跨的坎儿。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给二姐打电话过去感谢她。   “小骏,生日快乐啊。”二姐那边有小孩儿的声音,似乎在逗孩子。   “姐,侄女儿在你那儿呢?”   二姐说:“嗯,我上你姐夫这儿来看你侄女儿了……是不是啊乖乖女儿……来让妈妈亲亲。”   那头又传来姐夫的声音:“看完就赶紧走,昨天赖了一天了,今天还赖着你就太不要脸了。”   二姐不爽道:“我赖一天也睡的是沙发啊,又没跟你睡一起,也没吃你的饭,就在这儿陪陪女儿怎么了啊?还要房租吗?要多少我给你啊?”   姐夫说:“你要脸吗?咱俩离婚了你待这儿合适吗?”   二姐说:“我孩子的妈妈,待这儿怎么不合适了?你昨天上班,我还给你做卫生洗内裤了呢,把这个抵房租!”   魏沈骏:“…………”   听了十来分钟那头的家长里短鸡飞狗跳,只听二姐气冲冲地吼了一声“走就走”,然后一声摔门,出去了。   手机没拿。   “你看你妈那样子,要不要脸你说她。”二姐夫还气不过,跟什么都听不懂的孩子批评她妈,“你看看她,以前什么都不做,现在还不是什么都给我做,想吃回头草,呵呵……”   二姐夫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一会儿声音大一会儿声音小,叮叮哐哐的,听着像在拖地做家务。   怕被二姐夫发现他的窃听,他连忙挂了电话。   中午的时候,魏大姐就打了电话过来,祝魏沈骏生日快乐。   聊了几句后,魏大姐说:“一会儿爸妈可能要给你打电话。”   魏沈骏开始发愁,他不想跟他爸妈打电话。   “是好事。”魏大姐语气很轻松地说,“我把你和苍夏的事跟爸妈说了。”   魏沈骏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急了:“姐,你怎么能现在跟他们说呢?”   魏大姐很淡定:“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就当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魏沈骏:“……”谢谢啊,他真难过。   魏大姐说:“我没说你怀孕的事,这事儿你自己亲自说吧,我只说了你俩在谈恋爱,试探了一下,他们没反对,你也知道你爹妈是什么人,听说你女朋友能赚钱家庭好还对你不错的时候,他俩简直恨不得立马就把你俩绑着就地结婚了,刚刚还在问我有没有你女朋友的照片,今天又是你的生日,估计一会儿考察电话就要给你打过来了。”   果不其然,跟大姐的电话还没挂,他爸的电话就过来了。他匆匆挂了大姐的电话,把他爸的来电接起来。   “爸。”   “今天你生日啊儿子,生日快乐。”语气很好。   “谢谢爸。”魏沈骏小心道。   魏爸爸直来直去:“听说你搞对象了,搞得怎么样啊?”   魏沈骏:“…………”   搞得怎么样?反正肚子搞大了。   他不敢说这个,怕把他爸气死。亏得是变性世界,要是原来的世界,他爸知道他一个男人给女朋友搞大了肚子,别说腿打断了,估计要把他碎成粉粉才能洗刷魏家耻辱。   这种事不要说他爸了,要不是崽已经种到肚子里了,没有办法了,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爸挺高兴:“听你大姐说不挺好一姑娘吗?怎么不跟家里说呢,我跟你妈又不会反对,好人家那当然好啊,我们都想你嫁个好人,你看你都这么大了,也应该搞对象了,你把你那个臭脾气好好改改,人家姑娘那么优秀,看上你肯定也就是觉得你长得好,要是到时候发现你脾气坏……”   “等等等等,什么叫人家就看上我长得好?”魏沈骏没好气道,“你是我爸吗?怎么这么说话呢?”   他爸那头估计开的是外放,只听她妈的声音从另一头传出来:“又没说错!我跟你说,你好好对人家姑娘,该做家务做家务,该把自己收拾干净收拾干净,别再跟家里似的邋遢烂脏,等你放假回来,让你爸教你做饭,饭都不会做,人家姑娘那么优秀会要你?现在是看你脸长得好,以后呢?现在好女人不多了,有一个眼瞎的你就好好抓住,别老作天作地的,跟你二姐似的,老公都给作没了现在跑去倒贴,丢的是魏家人!懂吗?”   魏沈骏:“………今天我过生日呢?你们忘了?还有啊,怎么你们这话说得,好像我找不着对象一样?我这么不值钱吗?”   他爸他妈把他又是一通教育。   他最后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没想到一变个性,他在他爸妈心里就变成了必须得跪舔才能找得到女朋友的底层人士。他是底层,但还没到需要舔的地步吧?   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有自尊的好吗?   *   苍夏下了班,跟同事告别准备出门的时候,李季叫住了她。   “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   “不了,晚上我有事。”苍夏拒绝了他。   “什么事?你这几天不是住公司了吗?又不加班。”   苍夏笑了笑:“是不加班,不过这不妨碍我有事吧?怎么,你有事找我?”   李季很直,也不藏着自己想趁火打劫的心思:“我猜你跟你男朋友可能闹矛盾了,这不是给自己打了打气,赶过来想给你提供个空窗期备胎吗?”   “……”   这是在光明正大勾引她吗?   苍夏哭笑不得:“不用了,谢谢,我们还没分呢。”   李季叹气:“行吧,拒绝就拒绝,别删我微信,等你俩什么时候分手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好上位。”   “你这干什么呢?突然说这些……”明明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动静,怎么突然跑来给她当备胎了?   李季耸耸肩:“本来以为今天是你生日,想截胡请你吃饭。”   苍夏摸不着头脑,反而没注意“截胡”两个字:“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闻言,李季有些惊讶:“不是你生日?”   苍夏摇摇头:“今天魏沈骏的生日,我总不能今天把他晾着。”   李季惊讶地表情持续好几秒,忽地笑了。   “笑什么?”   “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你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李季边走边感叹,“果然是脸要厚才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学到了。”   苍夏:“……”   什么意思?   苍夏下班出了大楼门后,就知道为什么李季要说这种话了——魏沈骏站在大门最中央,头上还戴着个蛋糕盒子上赠送的纸王冠。一手提着她早上送去的饭桶,另外一手里拎着个大蛋糕。   见她过来了,站得直了些,这段时间稍稍长长了些的头发被那纸王冠勒得都变了形。他把手里的蛋糕塞给了她,自己提着个小饭桶。   蛋糕挺沉的,还让她提,这魏沈骏是真把自己当大家闺秀了?   苍夏看着一脸紧张又窘迫的魏沈骏,拨了拨他头上的纸王冠,问:“你怎么好意思搞成这个造型的?”   魏沈骏没说话,抿着嘴眼巴巴地看她。   大门口人多,苍夏也没固执着问,提着他手里的蛋糕走在了前面,魏沈骏跟个小狗一样跟在她后面,她走快他也快,她走慢他也慢。两人一前一后的,魏沈骏造型又奇怪,有不少人盯着他俩看。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走,走到了他们的小区门口。   苍夏停了下来,把蛋糕递给他。   “干嘛?”   “我都提这儿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自己拿着。”   魏沈骏把手背在身后。   “拿着。”   魏沈骏摇头。   “快点。”   魏沈骏又摇头。   苍夏看他一脸紧张,头摇了又摇、背着手死活不接盒子的样子,半晌,有些无奈地笑了:“我只是去买一个打火机,总不能开炉灶点蜡烛吧?”   说完这句话,她看到魏沈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把蛋糕盒子提过去,跟她说:“我在超市门口等你。”   然后就跟她去了超市,他在门口站岗,严防死守。   等她出来,见她买了打火机,又买了啤酒,瞄了好几眼忍不住说:“我现在怀孕呢,不能喝酒。”   苍夏说:“做大盘鸡用的。”   魏沈骏“哦”了一声,眼睛瞬间亮了几度,拎着蛋糕在后边儿颠颠儿地跟着她走,喜滋滋地得寸进尺道:“那我想吃辣的大盘鸡,多放点辣椒。”   苍夏回头瞪他。   他缩了缩脖子:“不辣也行。”   “……”   有时候苍夏真的觉得,如果换一个人相处,她会过得很轻松。   石印松也好,李季也好,无论是哪一个,都跟魏沈骏不一样。没魏沈骏这么作,没他脾气这么坏,没他蠢,也没他这么烦人。   他们不会像魏沈骏这样,爱不说爱,想不说想,后悔不说后悔,难过不说难过。他所有的表达方式都是错乱的,不教他他就不会好好说话,光一个“喜欢”,他能自创无数种表达方式,却打死不说“喜欢”两个字。   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是他从那个迂腐又溺爱|的古板家庭里带出来的,魏沈骏是男孩儿,所以父母给予他的爱比给予姐姐们的多,但同时也因为他是男孩儿,对他的期望值就更高。   他总会一边接受父母的溺爱,又一边被父母呵斥着打击着去催促他往前走,他们指望他出人头地,却不告诉他怎样才是正确的成长方式。   于是,他自己一个人摸索着长大,长成了现在这幅拧巴的样子。   明明就是想让她给他过生日,但却不说,因为怕她会拒绝,所以干脆戴着个纸王冠,跟个傻子一样拎着自己的生日蛋糕提过来,像威胁似的站在他们公司的大门口,以为这样就能成功地拦截她。   他也是确实成功了,苦肉计从古到今都是有效的。   时隔一周,再次踏进这个小家时,苍夏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布置,所有的一切都还跟她走时一模一样。   房间似乎被特意打扫过,到处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清香。卫生间没有堆积的袜子衣服,墙角有两双刷好斜靠着的鞋子,靠窗的衣架上挂着两件T恤和一条裤子,桌柜上没有灰,垃圾桶里也没有剩余垃圾。   她又翻了翻冰箱,保鲜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冷藏里只有上回买来的土鸡。柜子里翻到了一袋子干粮,以及两包方便面。   她回头看了一眼魏沈骏,看他抿着嘴乖乖地背手站在一边,垂着头一副等着挨她批的样子。   她把教训他的话忍了回去,想着今天是他生日,就不收拾人了。   清点了家里可用的食材,她又让让魏沈骏下楼去菜店里买了需要的菜回来。   魏沈骏在旁边给她打下手,被她赶走后,就搬了个板凳远远地坐着时不时地偷看她一眼。   她看到魏沈骏偷看的眼神了,刚开始没理他,后来他就明目张胆盯着看,她盯回去:“看什么?”   “没看什么,就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   魏沈骏嘟哝道:“这么久没看你了,看一下不行啊?”   苍夏用水冲了冲手,把焯好水的鸡肉捡出来漏水,洗完锅烧干,又倒了油进去。做了两个月饭,她现在做饭姿势都很熟练了,倒完油还拎着锅晃了晃,让油滑锅。   她跟魏沈骏说:“你要是想说‘我想你了’就好好说,这么说我听不懂,只会生气。”   魏沈骏“哼”了一声,小声道“谁想你啊”。   苍夏知道他那臭德性,理都不理他,端着漏好水的鸡肉又筛了筛,准备下锅。   “刺啦!”油飞溅出来前,苍夏就拿锅盖给挡在面前了。这时魏沈骏好像在旁边说了什么,但油锅声音太大,她没听得很清楚。   等炒完,把啤酒也倒下了锅,只剩小火慢烧时,她才盖上盖子,转头问:“你刚说了什么?”   魏沈骏说“没什么”。   “你确定?”   魏沈骏才不要跟她说他前面说了什么,他觉得挺没面子的。   苍夏挑了挑眉,给他留了点脸。   刚刚这傻子说的是:我刚说的不算,撤回。   二十多岁的男生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一晚上他都挺乖巧,兴许知道自己之前干的蠢事还没翻篇、说的蠢话还没被忘,加上苍夏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让他有点紧张。   吃饭的时候他主动盛饭,吃的时候他给苍夏一直夹肉,吃完了他还主动捡碗。   完了把桌子腾干净,主动地把蛋糕搬出来,蜡烛拿出来一根一根地细心插在蛋糕上。积极得一点都不像他自己过生日,倒像是给苍夏过。   不过苍夏生日也快了,比他晚两个月而已。   蜡烛插了二十二根,苍夏一一给点上。   “你那王冠呢?”   “啊?”   “拿来戴上,这会儿该戴了。”   魏沈骏把王冠拿来戴上,苍夏给他别了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让他戴妥帖。   之后关了灯,走流程给他唱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苍夏自己拍着手打节奏,一边唱着。   魏沈骏在旁边看着她唱,看得很认真,眼睛都不眨一下。   唱完了,苍夏让他许愿吹蜡烛。   魏沈骏双手合十许了,然后一口气把所有的蜡烛都吹了。吹完苍夏拍了拍手:“祝贺魏沈骏帅哥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说着还欢呼了两声,吹了个口哨,营造了一下氛围。   完了她起身要去开灯,被魏沈骏拉住了。   “干嘛?”   刚问完,苍夏就被魏沈骏拉到了怀里去,然后吻了她。她推他没推开,反而被他翻身压倒。   魏沈骏亲了她好久,把她亲得气喘吁吁后才松开,嫌弃道:“满嘴都是大盘鸡味儿。”   苍夏说:“………………”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第六十一章   可这就是魏沈骏的本事。   他浑身让人讨厌的地方多了去了,但就是有本事让苍夏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脱不了手。就像李季说的,他在哪儿都好面子,唯独在苍夏面前不要脸得彻底。   前一秒分明还在嫌弃接个吻都是大盘鸡味儿,后一秒就又亲上了,这亲的不止是这一周的份,还有之前两个月冷战的份。   跟快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苍夏嫌他太腻歪了,推他脑袋:“你行了啊,大盘鸡没吃够还有剩呢,自己吃去!”   魏沈骏可恶心了:“就想吃你嘴里的。”   苍夏满头黑线,跟恶势力抗争起来,抗争着抗争着,就抗得衣衫不整了。她觉得变性不变性丝毫不影响魏沈骏发|情,这种时候脑子里都存的是黄色废料,还非要逼着她一起当禽兽,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她推来推去魏沈骏都以为她在欲拒还迎,没办法,她只好码着脸道:“你要真不想要孩子去医院拿掉,别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背锅。”   不出所料,这盆冷水泼上去魏沈骏就立马熄火了,从她身上爬下来,一脸欲|求不满的委屈模样。   苍夏哭笑不得:“我说你,万一世界变回去了,你要怎么面对现在这些事情啊?”   “什么怎么面对?”   “就是……”苍夏说不出口。   魏沈骏很坦然:“有什么不好面对的,我是跟你上床的,又不是跟别人,换个位置而已,反正怎么换你都是我对象,现在就这么个生理条件,我不给你上,两个人就都别爽,给你上你爽我也爽,何乐而不为?”   他不臊,苍夏被他臊得没脸了。   魏沈骏看她低头脸红,也知道她心里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心里也是百般的滋味。   要说不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他只是现在终于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里,有些面子,要了没意思。   说个最简单的,如果他真的要脸,他跟苍夏现在就已经完了。   “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魏沈骏忽然开口。   苍夏看向他。   他低着头,握着她的手,拇指时不时地摩挲她的手心。   “想了什么?”她问。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不来找我的话,我要怎么办?我该什么时候去找你,用什么样的借口,制造什么样的偶遇,说什么样的话……”魏沈骏低头抿了抿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连你骂我的话都想好了,我想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不说话,如果你想打我你还可以打我,但是你别再打脸了,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怪丢人的。”   他转头看苍夏,看见她一瞬间红了眼。   “我是不是挺犯贱的?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苍夏摇了摇头。   魏沈骏说:“我其实也不想这么想。”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苍夏凑过去抱住他,闷闷道:“对不起。”   “没关系。”魏沈骏回抱住她,深情道,“如果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像那天那样说的,我会跟你爸爸妈妈说,我一定要跟你结婚,给你生孩子,我会去面对一切的困难,我会把这些事告诉我爸我妈,就算他们反对我也不怕,大不了我跟你私奔,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苍夏哭了。   魏沈骏继续说:“我今天跟我爸爸妈妈打电话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跟你的事,我想实习结束带你回去见见他们,然后我再去你家见见叔叔阿姨,夏夏,之后的日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了,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承担,好不好?”   苍夏点头,泣不成声。   魏沈骏眼睛也红了,他也被自己这难得的走心发言给感动了。   苍夏眼泪汹涌,哭了好一会儿才摸着魏沈骏的头,哽咽着说:“我儿子总算长大了,你妈妈我真是太高兴了。”   魏沈骏:“………哈?”   苍夏是真情实感地感到欣慰:“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打你吗?我当时实在是太憋屈了,天下有几个女朋友跟我一样?搞个对象跟带儿子似的,儿子肚子里还有个崽儿,这婚还没结,就先成了单亲母亲,一个人拖俩好不容易长途跋涉快到了家门口,被你一句话给断了去路,我能不气吗?换你你气不气?”   魏沈骏也不知道自己气不气,他满脑子都是“苍夏把他当儿子带”。   操?他明明比她还大俩月呢?   苍夏慈爱地把他抱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宝宝,你快点长大吧,长大了,你就可以跟妈妈结婚了,乖儿子。”   魏沈骏:“………………”   日。   *   生日过得太糟心了,以至于俩人生日过完也没有重新住在一起。   苍夏依然住她的宿舍,魏沈骏住他的公寓。只不过每天苍夏会去给魏沈骏送饭,而魏沈骏也会在苍夏加班的时候跑去买饭然后送到她公司去,跟她一起待到下班,然后借着“男生太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的烂理由让苍夏“送”他回家。   当然了,把人拐回家了就没有再让她出来的理由了。   就这样拐了一天一天又一天,每天魏沈骏都找些稀奇古怪的理由让她回家来住,拿几样东西,拿着拿着,不知不觉就把所有的行李都拿了回家。   而这时,魏沈骏的实习考核成绩也快出来了。公司领导已经约谈他好几次了,希望他留下来做事。   他们很看重魏沈骏在校期间就进行外包软件创作的这个经历以及他自身的专业水平,所以有意让他试着去做另一个比较重要的技术岗位,当然工资待遇也会随之提高。不过有一点他们还是很介意。   “关于你怀孕的事,之前你面我们公司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个,简历上你之前写的是也是未婚……”王姐说,“虽然我们公司对怀孕的男性员工并没有什么歧视,但是有一点我得提前告诉你,我们公司实习期的工作量并不是你转正后我们新安排给你的职位的工作量。”   “我不怕吃苦的王姐。”魏沈骏连忙表忠心。   王姐摆摆手:“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你现在已经怀孕多久了?”   魏沈骏还是第一次跟外人谈这个事,有些尴尬:“刚刚五个月。”   “五个月了?”王姐有些惊讶,“看不出来啊?”   魏沈骏穿得宽松,最近又开始锻炼了,是看不太出来,只觉得他稍微胖了一点而已。   王姐掰着指头算了算:“五个月的话,现在已经十月底了,那你岂不是翻年三月就要生了?”   魏沈骏想了想:“差不多吧。”   “这样啊,那倒是不太影响,我还以为你要到六七月,那个时候刚好入职,你刚入职就请产假的话,怕到时候很多事忙不过来,本来七月就是最忙的时候。”王姐放心了,“既然不影响,那祝你早生贵女!”   魏沈骏:“……谢谢啊。”   “上回我喝醉了,劝你酒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啊,下回不想喝你就别这么实诚说怀孕了,你就直接说你酒精过敏,喝了就进医院,看看谁敢劝?”王姐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是看你有真本事,领导都没打算把你安排到这个岗上的,毕竟你是个男孩子,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处理……但听说你女朋友对你挺好的,天天给你送饭?”   提到苍夏,魏沈骏脸上就有笑了。   王姐被他喜怒形于色的样子逗乐了:“行吧,有个好女朋友帮你分担也不错……哎对了,你都怀孕五个月了,领证了吗?领证了的话,就不是女朋友了,该是老婆了,听说大学结婚的话还能加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魏沈骏脸上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回家后,魏沈骏跟苍夏说起这个事,苍夏说:“领证啊,领呗?”   “怎么领?”   苍夏起身就去翻自己的行李箱,把她的户口本翻出来:“现在的问题是,去你家那边领还是去我家那边领,我都行,看你。”   魏沈骏震惊了:“你怎么也拿户口本了?”   “我从家里出来就拿了。”苍夏把他掉下来的下巴给合上,说,“现在知道了吧,我说要结婚就是要结婚,谁他妈跟你一天叽叽歪歪谈恋爱,恋爱脑儿子。”   魏沈骏快要高兴死了,一下扑倒她:“我爱死你了苍夏!我们实习完就去领证吧!早点领了,生米煮成熟饭!你爸妈就算反对也拿我们没办法了!到时候再给他们生个孙子带,几天就都消气了!完美啊!”   苍夏:“…………”这人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男人生子的设定吗? 第六十二章   很多时候,人会害怕很多事,并不是因为事情本身有多可怕,而是因为想象力太丰富。   魏沈骏一直以为他爸妈要知道了他跟苍夏的事情,一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可能还会像小时候他经历过的暴力场面一样,搞不好一个菜刀就飞过来了,要么跟他大姐一个待遇,直接被踢掉孩子,再或者,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   但事实上,他以为的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世界上不是没有残忍的父母,但绝大部分的父母都还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有些的爱方式不对,有些的爱成了毒药,还有一些的,比恨更让人畏惧。   但无论怎么说,出发点都是爱。   经历过两个女儿婚姻破碎的魏家父母,已经跟曾经不同了。他们开始知道,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也明白了,什么叫儿女的婚姻不能掺和。   所以当魏沈骏把苍夏带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说他俩已经谈了快两年,前段时间不小心怀了孕,想先领证再结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多生气。   当然了,没生气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苍夏拿出了她的工作证明,以及说了她将来的工作待遇和她的家庭条件。   在这对古板传统的夫妻眼里,有钱就意味着能过上好生活,自己儿子就算嫁了个好人家。   不要说生气了,就像大姐预言的那样,他们巴不得苍夏立马就出去跟魏沈骏领证,早点定下来早点好,现在没房子没车不要紧,领了证,迟早什么都会有的。   这女孩儿看着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孩子,谈吐言行都比魏沈骏强个不少倍,魏沈骏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逮了个好的。儿子攀上个“高枝”,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哪儿还想别的。   在魏家农村平房上只待了一天,魏家父母把苍夏伺候得跟祖宗一样,一会儿给她送瓜子儿拿小吃,一会儿给她端茶倒水。   他们睡的是平房里修的最好的那间房,那间是变性前魏沈骏的房子,现在又重新回到了魏沈骏手里。   卧室新贴了墙纸,据魏沈骏说只贴了他们这一间,床单被套也都换了新的,质量不错,看着也是好东西,连房间里的桌子椅子台灯还有他们俩的洗漱用品也全是刚买回来的,看得出来为了迎接苍夏,这两老这两天花了不少钱。   白天魏沈骏把苍夏领着去了乡里四处转了转,北方的十一月已经挺凉了,树木都落了叶,庄家地里也没个人迹,好在人少环保,空气很不错。   他跟苍夏走了一整天,带着她去见识乡里的一些她没见过的植物、房屋、以及一些地的用途。   苍夏从小长在城里,连花椒长在树上还是地上都不是很清楚,此时被他领着四处转,倒是觉得很新鲜,逛得心情特别好。   走到一个地方指着不远处一个一两平米左右的小房子问:“那个小房子是干嘛的呀?”   魏沈骏看了一眼,拉她过去:“我带去你闻闻就知道了。”   走近了一闻。   屎香味浓郁。   苍夏捂着鼻子连连后退,拍了他好几下:“你讨厌不讨厌啊?”   魏沈骏哈哈大笑:“没见过吧,乡里的茅坑就长这样,茅坑里的石头为啥臭知道了吧?天天埋里头熏,不臭都不行。”   他们又走到另一个地方,那是他们乡里一家比较有名的人家的房子。   “这家的房子修得真好。”苍夏说。   这房子盖了两层,修得跟个小别墅似的。   魏沈骏说:“我以前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赚点钱,回来修个这样的小两层,我们家没钱,买外面的房子估计也买不起,我姐的房子是她自己贷款买的,二姐住的是姐夫的房子,家里剩下的钱都拿来供我上学了,别的钱是一分都没有,我也没脸再问他们要。”   苍夏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乡间的一切。她开始明白以前为什么魏沈骏从来不跟她讲家庭谈过去,他不是没得谈,是不知道怎么谈。   人都有个自尊心,谁不想在恋人面前保持最美好的一面呢?   “之前咱们分手的时候,我话说得很难听。”魏沈骏蹲到地上,揪了一个马尾巴,“因为我知道我们俩迟早得完。”   苍夏低头看他,看他不停地晃那个马尾巴草。   “现实就是这样的,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不管我再怎么想跟你好,我们也走不下去。”魏沈骏笑了一下,“我那会儿就想了,反正我也娶不起你,我们俩又那样的相处,不如早点完了算了,免得到时候难受。”   苍夏叹了口气。魏沈骏说得是没错,如果是以前,想都不用想,不说别的,光看魏沈骏的家庭条件,他爸妈就绝对不会让她嫁给魏沈骏。现在虽然也反对,但是如果苍夏坚持,并不是没有希望。   至少昨天跟他们打电话,说她来魏沈骏家里见父母了的时候,他爸妈并没有说她什么。他们让她自己想清楚,别的都没说。   这个社会风气就这样,高嫁低娶是常态,反过来就是异常了。   魏沈骏扭过头看她:“你说,万一明天世界就换回来了怎么办?”   苍夏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魏沈骏起身来,把手里的马尾巴草给她,不答反问:“你知道狗尾巴草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   “你自己去百度。”   苍夏把手机拿出来,魏沈骏立马按住她:“现在不行,你只能背着我百度。”   苍夏挑了挑眉,把手机揣了回去。   魏沈骏惆怅道:“如果世界换回来以后你要跟我分手,我估计得哭上十天半个月。”   苍夏笑起来:“至于吗?”   “十天半个月都是少的。”魏沈骏说得很认真,“夏夏,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知道。”   爱到愿意给一个女人睡,给她生孩子,为她一点点地改变,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爱了。   “那你爱我吗?”魏沈骏问她。   “你说呢?”   “我不知道。”   苍夏把马尾巴草晃了晃,说:“你知道答案的,不然你不会跟我说你爱我,你说过不当舔狗不是吗?”   什么是爱,她不是很清楚。但如果拿婚礼上那一套说辞来问她,愿不愿意生老病死互相扶持,愿不愿意富贵同享贫困同渡,愿不愿意一生一世只有他一个男人,愿不愿意遇到什么困难险阻都不放弃他。   她愿意的。   她一向不爱嘴上说什么情情爱爱,觉得这些东西说出来都太虚了,有空说不如花时间做,做出来的才是实实在在的。   但魏沈骏跟她不一样,他喜欢听到确切的“爱”或者“不爱”。   她做了那么多,在他心里都抵不上一个明确的表白,就像很多人以为的,她对魏沈骏没有情只有责任。   可是责任难道就不是情吗?没有情,会有责任这个东西吗?   “你就不能明确点告诉我吗?”魏沈骏不满她的答案,非要她说清楚。   苍夏叹了口气:“明天去领证的时候,我再说吧。”   魏沈骏震惊了:“明天领证?”   “你不是怕明天世界就变回来了吗?那就明天去领,就你们这儿领。”   “那你爸妈那边呢?”   “我又不是跟我爸妈过日子,现在工作也有了,不用问他们要钱了,我跟谁结婚,他们管不住的。”苍夏淡定得一比,“再说了,户口本在我这儿呢,孩子也不可能不要,就像你说的,真要跟我断绝关系,到时候孩子生了给他们一抱,估计没两天就消气了,女儿不认,孙子总得认吧?”   “可是……”   苍夏接着说:“魏沈骏,你这种总是给我拖后腿的毛病必须得改了,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就别跟以前似的还当什么爹宝妈宝了,有主你自己做,什么都听爹妈的,咱俩还过什么呢?我可不想养儿子。”   魏沈骏不说话了。半晌,点点头。   他看了看苍夏,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好像一瞬间忽然回到了当年军训时见的第一面,她在他的眼里被镀上了光圈,漂亮又夺目,让人自惭形秽。   他眨了眨眼,转过头心想,他一定要变成跟苍夏一样的人,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晚上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家里算上魏大姐魏二姐也不过就六人,但却弄了十二三个菜,整整一大桌,好几个硬菜,结果吃了一半都不到大家就都吃不下了。   魏爸魏妈晚上又跟苍夏聊了苍家父母的事,关于这些,苍夏撒了谎,说魏沈骏已经见了父母,父母对他很满意,不反对他们来往。   魏家父母高兴极了,仿佛苍夏已经是他们半个女儿了,一口一个“夏夏”地叫了起来。   晚上的炕都烧得热了许多,还架了炉子,热得苍夏踢了一晚上的被子,第二天起来发现魏沈骏感冒了,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   他怀着孕,西药不敢吃,只能给他熬姜汤让他喝,对魏家父母的说法是感冒了熬上几天有助于提高免疫力。她现在在魏家说话举足轻重,她说什么,魏家父母就信什么,于是也就由着她给魏沈骏喝姜汤。   喝完了汤,她带着魏沈骏出去了,俩人去了城里。   城里的民政局。   回来后,他们把小本本摆在魏家父母面前,跟他们正式地谈起了结婚的事情。   次日,他们又去了苍家,摆了第二次本本。 第六十三章   “爸,妈,我跟魏沈骏领证了,这是我们的结婚证。”苍夏领着魏沈骏进门坐下,开场就说了这个。   头天晚上其实她已经跟她爸妈发信息讲过了,给他们打了个预告,当时她爸妈并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估计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经过一天的缓冲,她妈先缓了过来,“哦”了一声。   她爸盯着结婚证一言不发。   这天晚上,苍夏拉着魏沈骏的手,跟父母讲了很多。她讲,魏沈骏也讲。   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关于魏沈骏的家庭,他的家人,他的工作,关于她自己的工作还有对将来的打算。孩子,房子,事业,财产问题,未来将面临的困难以及相关问题的应对方式和实行方案。   方方面面她都做了详细而计划清晰的汇报,不仅提出了问题,还提出了解决办法,甚至搞出来了一个三四十页的纸面报告。   拿着这份报告,她爸妈翻了又翻,翻完沉默了很久。   当天晚上并没有得到苍爸苍妈的回复,因为怕爸妈不高兴,苍夏跟魏沈骏去酒店住了一晚,没有在家里。   魏沈骏非常沮丧,显然在为没有得到苍夏父母的认可而感到失落。   “别想那么多,他们会同意的。”苍夏宽他的心,“你今晚的表现很好,不用担心,只是时间问题。”   魏沈骏抱着她闷声道:“他们肯定以为我是图你家有钱跟你在一起的,未婚先孕,名声说出去都不好听。”   苍夏敲了下他脑袋:“又来了,丧气话少说点。”   魏沈骏不说话了。   苍夏看他郁闷得很,故意岔开话题:“你现在腿还好吗?下飞机的时候不是说坐得太久腿有点不舒服吗?”   他们白天在飞机上的时候对了一路的答题模板,一下飞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家里谈判,连歇都没歇一下。前边儿回到酒店,又是一通洗漱,到现在躺下,时间就已经很晚了。   之前在飞机上魏沈骏就坐立不安的,腿不舒服,那会儿苍夏还以为他是紧张的,只安慰了几句没怎么在意,一直到下了飞机,魏沈骏走了没几步就说要坐一会儿,说腿有点不舒服,问怎么个不舒服法儿,他说有点胀痛。   苍夏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在资料书上看到过的,怀孕四个月以后由于胎儿长大,子宫压迫到身体各个部位,导致下半身的血液循环不畅,就容易出现腿疼腿酸的情况。现在魏沈骏已经怀了五个月了,有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小腿肚子酸得很,好像肿了,肉都绷着的感觉。”魏沈骏发愁道,“怎么才五个月就这样啊,那后面五个月怎么办?”   他自己捏着一条腿,苍夏给他按另一条腿。自己腿自己捏着没感觉,苍夏给他捏就给他痒得不行,没捏两下就哈哈哈地笑着把腿挪开了。   “别捏了,痒死了哈哈哈哈。”   苍夏见他笑了,继续逗他,故意去摸他腿:“来,小美男,让姐姐摸摸,摸得好了姐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还给你买游戏机。”   魏沈骏踢她:“行了啊,我怕痒,别摸了……哎哟让你别摸哈哈哈,别啊我操哈哈哈哈哈。”   两人在床上抱着翻滚了起来,亏得床大,翻了几下也没翻下去。   翻到床边上后,魏沈骏压着她俩手:“让你别摸别摸,你非不听,领了证就不要脸了啊?”   “你还知道咱俩领证了呢?”苍夏眼睛笑眯眯的,“昨天新婚没过上洞房花烛夜,今天要不补上?”   魏沈骏嗤了一声:“万一孩子没了,这锅可就是你的了。”   苍夏抬头亲了一下他,小声说:“我又不进去,蹭蹭?”   魏沈骏:“……你自己相信你说的这话吗?”   领了证以后,苍夏就不怎么要脸了:“相信,怎么不相信……哎哟,脸红什么呀你,你那话怎么说来着,反正你爽我也爽,咱俩不如一起爽啊?不进去也可以爽嘛,咱俩都是夫妻了,臊什么呀?”   夫……妻……   魏沈骏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脸更红了:“你也知道是夫妻了,那你还一口一个‘你你你’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叫吗?”   苍夏都快被他笑死了,面上还正经得很,眉毛一挑,毫无障碍道:“亲亲老公?”   噗。   魏沈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脸直接从半红不红变成了全红,他咳了两下,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淡淡道:“老婆。”   “哎!”苍夏应了一声,“再叫一遍呗?”   魏沈骏看着一边枕头:“老婆。”   “哎!再叫一次嘛老公。”   “……”   “再叫嘛,我想听你叫,你声音好好听哦。”苍夏开始装逼逗他了。   魏沈骏又咳了一声,眼神游离到她头发上:“老婆。”   苍夏不满,双腿卷着他将他往一边摔过去,然后翻身压到他身上,把他脑袋摆正:“看着我叫,叫得满意了,一会儿你老婆我就好好伺候你。”   伺、伺候什么的。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一听她这么说,再结合他俩这老公老婆的称呼,想想他俩在床上那啥时呼叫名字的场景,瞬间羞耻爆表。   魏沈骏羞得额头都在发红了,把她手一顿扒,道:“给我睡觉,别在这儿发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害羞了啊?”苍夏哪壶不开提哪壶,盯着他羞红了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一边看一边亲他,在他耳边点火,“羞什么呀,咱俩什么没干过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最知道节约了,可不能浪费这钱,你看这酒店的小玩具都是免费送的呢?不用白不用是不是?”   脸皮厚才吃得饱,苍夏从魏沈骏上学到的这一点很快就全面贯彻了下来。   话也说,手也上,一会儿就把死鸭子嘴硬的魏沈骏撩得不吭声了。   不要说只有男人喜欢床上床下两幅面孔的女人,其实女人也喜欢床上床下两副面孔的男人。魏沈骏虽然不是个两面派,但他是个口嫌体正直,这比两面派更让人喜欢。   一晚上下来,刚开始拒绝得最厉害的是他,最后哼哼得不得不自己捂自己嘴的也是他。   总算知道什么□□宵一刻值千金了,这值钱的不只是赤诚相对的身体,还有一对儿火热坦诚的心。顾忌着孩子,两人做得很小心,说要爽也没多爽,但是心里爽。   从恋爱走到现在,骂仗也骂过,打架也打过,分手也分过,冷战也冷过。   但跌跌撞撞分分合合,最后还是相拥在了一起。   苍夏不想说这是什么狗屁的缘分,如果说是缘分,这就成了天注定,但她觉得他俩不是缘分,他俩这是真努力了。   努力得充分,才换来了今天。   也许她不完美,也许魏沈骏也不招很多人喜欢,但他们依然在一起了。   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吵架还会冷战,还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个天翻地覆,那也没关系,吵完了还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第二天还要依偎在一起看电影。   也许他们的感情会淡,也许他们的前路坎坷,也许他们想象过的一切都其实没那么美好,都没关系。   他们会一起去经历,会一起去体验,一起去寻找生活的真谛。   结束的时候,魏沈骏跟苍夏说:“我突然能够理解杰克了。”   “杰克?哪个杰克?”   “就泰坦尼克号里那个,小李子演的杰克。”魏沈骏把她抱着,跟她额头相抵,“我刚刚假想了一下,如果咱们在那个船上,如果我是杰克,你是露丝,我肯定会让你活下来的。”   苍夏愣了下,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俩又不是,说这不吉利的。”   魏沈骏亲了亲她,轻声说:“我愿意为了你去死。”   傻到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苍家爸妈就打来了电话,邀请他们中午一起吃饭。   在饭桌上,苍爸提出了要见魏沈骏父母的要求。 第六十四章   对自家父母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的魏沈骏,并没有因为之前苍夏受到父母的优待而掉以轻心,相反,这段时间跟苍夏在一起面对苍父苍母,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跟父母谈判的技巧。   他在接到自家父母后,没有立刻带他们去见苍家爸妈,而是自己先单独跟他们进行了秘密谈判。   为什么说是秘密谈判,因为这件事苍夏并不知道。   苍夏不知道,他们领证的那天,他爸妈就跟他谈过二十万彩礼的事情。   在他们那个比较落后的农村里,传统观念下,现金彩礼都是不能少于十五万的,再加上车房这些东西,怎么也少不了三十万,可以说是用生命在卖姑娘了。   他二姐当初出嫁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赤条条一个人带着肚子里的崽就进了王姐夫家里。王姐夫给了十五万彩礼,提供车房三金,几万块的婚宴酒席,什么都是给全了的。   大姐长得好,二姐长得比大姐还好,追求者很多,但正经的就王姐夫这么一个。大姐的婚姻已经失败了一次,所以他爸妈长了记性,没让二姐挑太离谱的,怕进去以后给人做小吃亏,所以挑了二姐夫这个老实人。   那几天在他们家的时候,看起来他爸妈忠厚老实的,苍夏还说他爸妈好相处,朴实,当时他就想说,这只是他们在你面前的样子。   魏沈骏不敢让苍夏他们知道他爸妈的真面目,就单独跟他们进行了一次谈话。他觉得自己不能什么事都让苍夏来解决,苍夏解决了她父母那边,而他,也应该竭尽全力自己独立地解决自己父母这边的问题。   打着陪爸妈的幌子,魏沈骏出来跟父母住了一晚酒店。   宾馆是苍家爸妈订的,订的好酒店。他爸妈这种基本没出过远门的人,在经历了第一次飞机,第一次地铁后,又住了第一次的高档酒店。   一进门,他爸妈就看呆了,连连问他:“这房子住一晚得多少钱啊?得两百多吧?”   魏沈骏说:“一晚上四百二。”   三星酒店,还是个观景小套房。   他妈惊呆了:“一晚上?一晚上四百二啊?”   这房子预定了三天的,因为苍夏说谈完了还可以让他爸妈在这里玩两天。一天四百二,三天意味着一千二百六,他爸妈两个人一起看店一个月收入也不过四千出头,这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之前不是没跟他们说过苍夏的家庭条件,但是魏沈骏没说得很夸张,但其实对于他们家这种年收入也不过五六万块钱的最普通不过的家庭来说,像苍夏这种年入百万的家庭,已经算是“豪门”了。   他怕他爸妈想些不该想的,就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下苍爸苍妈订了酒店,不说也什么都暴露了。   他爸妈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把这套房的每个角角落落都挨着参观了一遍,一边参观一边问他:“苍夏他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一晚上四百二的房子,说订就订?”   他爸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隐秘的兴奋,他妈也是,接着就问他:“你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攀了个有钱人?快说,他们家是干什么的?你们说开厂,开什么厂啊这么赚钱?”   魏沈骏心里不是个滋味:“我跟苍夏结婚,又不是因为他们家的钱,也不跟他们家钱过日子,你们问那么细干嘛?”   “你这话说的,你都跟苍夏把本本拿了,我们都不知道亲家家里是干什么的,这像话吗?”   魏沈骏很无奈,只好跟他们说苍夏家里是做材料加工厂的,搞外贸这一块生意,年入百万的样子。   果不其然,说完,他爸妈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感觉一下有聚光灯打在了他们脸上,脸色都亮了个八度。   他们又问了些边边角角的事情,苍妈感叹道:“这一家了不得啊,老爹是月薪上万的军官,妈是年薪百万的老总,苍夏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上了管理层的位置,比你还小两个月,一年也要三十来万,过几年还要晚上涨……小骏,你这下真的攀上有钱人了。”   这话苍妈说了两遍,她每说一遍,魏沈骏的心里就沉上一分。   因为他知道,在他们乡里,嫁个有钱人意味着什么。   “那你们结婚,准备怎么办一下啊?”他爸问起来了,不出所料下一句就是,“他们的彩礼准备给多少?应该也不少吧?听说他们这边嫁娶都给得挺多的,看新闻都是动不动挂一身的金子结婚,苍家一年百来万的收入,就算拿一年的收入出来搞一下,你……”   “爸!”魏沈骏呵斥了一声。   他爸愣了一下:“咋了?”   魏沈骏提前把丑话搬出来:“你别想人家的钱了,婚礼我们准备从简,在学校就办了,不准备在外面请客,也不收份子钱,苍夏她爸是军官,大办是影响人家职务的,家里亲戚吃一吃就完了,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妈一听没有,眉头就皱了起来:“婚礼酒席不大办,那彩礼钱多给点也行啊,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可能说人家不能大办还逼着人家办,你这说话什么口气啊?不能好好说?”   “那你们有嫁妆吗?”他问。   “嫁妆?”他妈说,“我们给你陪五万,够意思吧?你二姐当初娶你姐夫,才给了五万。”   “然后你们想要多少彩礼呢?”他又问,脸色很不好。   苍爸一看他那个表情,知道不对了:“你觉得给多少彩礼合适?”   “那就也五万吧。”魏沈骏要真是这个变性世界的男人也就罢了,但他不是,他是从另一个男娶女嫁的世界变过来的。   “五万?”他爸气笑了,“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好不容易嫁出去,就给五万?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苍家人的意思?”   魏沈骏不是不能理解他爸妈,换了他以前,也觉得娶苍夏是一定要给很多彩礼钱的,一个是传统,再一个也是诚意和保障。但是现在世界换了过来,他就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   对于他来说,他就是碰运气找了个白富美,什么都是白富美家里出大头,他家彩礼不准备给几个钱,又没车又没房也就罢了,人家不嫌弃他。本来都是该偷着乐的事儿了,结果这会儿还贪心不足万跟白富美家里要嫁妆。   吃软饭吃到这个地步,他觉得他有点受不了。   “五万块钱不可能的,他们当地结婚一般该多少就该给多少,不然你就别嫁了。”他爸一下子火就上来了,“你怀着孩子进他们家,还不要彩礼钱,进去了你觉得他们能把你当个什么待?你以为他们会觉得你识大体?我跟你说,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廉价,倒贴!”   他妈也说:“我们本来也没准备要多少,给个十几万就行了,这个价,在咱们那个村里都是这个样子,我们其他的也没要,就要个彩礼,我觉得不过分吧?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泼出去的水去人家了,给人家家里生儿育女续香火,十几万都不给,说得过去吗?”   按原来的世界,他是觉得说不过去。但换了个性别,他觉得他心里这一关过不去。   他努力跟他爸妈说:“我们两个人过日子,为什么非要给别人家里制造负担?你们以为苍夏身边没有别的优秀的男生吗,你们以为我就是独一无二吗?她看上我已经是咱们祖上烧高香了,你们还想要什么呀?你们要养老的话,钱我可以给你们啊?别问她们家要,行吗?”   他爸妈脸都气青了。   说他疯了。   读书读成傻子了。   他们大吵了一架,吵得门外服务员都来敲他们的门了,说隔壁嫌他们太吵。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他出了酒店,也没有回苍夏家里,出来的时候跟她说了他晚上不回去,这会儿回去怕她担心,所以就找了个二十四小时肯德基店,点了个奶茶在里边坐着怄气。   明天双方家长要见面,都订好了吃饭的地方,他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办,要怎么带他父母去见苍夏他爸妈。   要是苍家父母看不上他爸妈,要是他爸妈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是苍夏生气了,要是这顿饭吃出了问题……   苍夏总说他总是杞人忧天,把什么事都想得很复杂,但他实在不知道,这些问题要怎么去回避。这些问题,不是说不想就不存在的。   能跟苍夏结婚已经是他的幸运了,他要是再问苍家家里要钱,他觉得他会很难受。   他在店里坐到了凌晨一点,都想不出来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心烦得不行,准备出去找个旅馆待一夜。   这时,忽然接到了苍夏的电话。   他第一个没接,第二个也没接,到第三个的时候,才假装自己刚睡醒被吵醒,接了:“你这会儿打电话来干嘛啊?我都睡了。”   “睡了?”   “嗯。”   “你爸妈刚刚给我发信息,说你没在酒店。”   “……”   “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   *   这个世界,可真是荒谬。   窗外飘飘扬扬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外面的高楼大厦,马路天桥,地上的石板路,橱窗里的青花瓷,明明都还是曾经的样子。   东西都是那些东西,人也还是那些人。   魏沈骏小的时候常常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个游戏世界,他是世界中唯一的有自我意识的游戏玩家,而其他所有的人都是游戏里的NPC,全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   可是渐渐长大后,他就知道不是了。   但那个时候,在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那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局外人的孤独感一直留在那个幼小的他的心底。   而现在,这种感觉又重现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都是不对劲的,但目之所及,却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的到。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说。   可是,如果不是这个样子,那又该是什么样子呢?原来那个样子吗?可原来的世界跟现在的世界有什么区别呢?   要是两个世界都不对,那么什么样的世界是对的呢?   魏沈骏在这一刻变成了忧郁的哲学家,惆怅地看着窗外的雪,思考着这些原本从来不会去思考的问题,心中一片迷茫,比这片被雪马赛克了的世界还要迷茫。   “在想什么呢,一脸发愁的样子。”苍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正在解脖子上的围巾,抖上边儿的雪花,“雪还挺大的,今年雪来得很早啊。”   魏沈骏脸上的丧清晰可见:“夏夏,我现在真恨不得明天世界就变性回去。”   苍夏大惊:“可别!孩子生了再变!”   魏沈骏:“……”   苍夏:“毕竟你都怀了这么久了,有经验了,突然换到我身上的话,我怕我照顾不好咱俩爱的结晶。”   魏沈骏黑着脸道:“你根本就是不想生对吧?”   苍夏讪讪地笑了。   魏沈骏气结,瞬间不忧郁了。   他们在店里坐了好一会儿,又吃了一顿夜宵,这才出门去。回去的路上,苍夏跟他说:“彩礼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变了,我爸妈也肯定变了,他们不是不能接受这个,十几万也不多,我爸妈不会说什么的……”   魏沈骏走着走着就没走了。   苍夏没注意,还在说,说了会儿发现旁边没人了,回头一看,发现魏沈骏停在她身后站着揉眼睛。   她走回去,安慰地抱了抱他:“没事的,没关系的。”   (完结) 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双方父母见面。   不到半小时就商量好了结婚事宜,双方的彩礼、嫁妆、三金以及车房等问题。   头一天的吵架并没有让魏家父母减少要求,不仅没有,还提出了更多的要求,除了彩礼十五万,还要三金,金戒指金项链还有一根金条,以及需要在他们乡里办二十桌酒席。   苍家爸妈很好说话,兴许是有钱,并不把魏家父母的那点要求放在心上,满口答应了下来。在这些基础上,还主动地提出由苍家全款购买车、房、还有家电家具,装修费用也他们出,婚礼费,酒席费用也全部他们出。   一句话说完,就是不需要男方出一毛钱。   魏家父母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一时间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了。魏沈骏也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整个人都懵了。   两家人欢欢喜喜结束了会面,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去游玩。   魏沈骏把爸妈送回了宾馆以后又匆匆出来,准备回去饭店去找苍夏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刚回去,还没进包厢就听见里头在吵架。   “房子不要你们全款,你们最多出首付,其他的贷款我们一人一半,车也是,要么我们就不要车,要么我们自己贷款买。”   是苍夏在说话,听语气有些愤怒。   “魏沈骏家里父母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婚姻法很正常,但不代表我也不知道,爸,妈,我知道你们对魏沈骏有成见,对他家也不满意,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他是我选的人,不管他什么样子,他都已经跟我是领过证的夫妻了,他再不招你们喜欢,我喜欢,他是跟我过,不是跟你们过,你们有理由这样防着他,但我没有理由。”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真的不愿意出这个彩礼,房子,你们可以不出,我不介意跟魏沈骏一起租房子住,彩礼钱我会自己想办法,大不了我们婚礼晚一年举行,反正我们已经领了证,我不在乎这个,魏沈骏也不会在乎,他父母那里,我自己去解决……”   “苍夏,你不用说这些狠话来吓人,我们并不是不给你出钱。”苍爸爸的语气很平和,说,“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一味的付出在你看来可能很深情,但在人家心里,或许你只不过是个人傻钱多的凯子,你说的没错,他现在是你的丈夫,你没理由防着他,但是我们作为父母,自然要为你考虑更多,有一句话就算你不愿意听,我们要再说给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苍夏说:“我不用防着他,他什么人我很清楚,我跟他谈了两年恋爱,几乎自己没花过钱,都是他在给我花钱,要是他真图我钱,他不会这样做的。”   苍妈妈叹了口气,拍了一下苍爸:“行了,你跟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她心在她对象那儿呢。”   说罢,又跟苍夏说:“我们没你想得那么狠心,该给你出的都给你出,这点钱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今天说好的都会给你们,房子你不要全款,那我给你们出首付,首付的一半赠与他,这样可以吗?”   “妈。”   “孩子,我们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钱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你觉得这样你能把日子过好,那就听你的,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你心里有数就行。”   门里头的对话持续了很久。   魏沈骏在门外听着,也听了很久,听到后边儿,他就明白了。他明白了苍夏这会儿在屋里跟父母对峙争吵,是在干什么,在为他争取什么。   以前的时候,他觉得作为男人,作为男朋友,他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他为苍夏提供一切他能提供的经济条件,给她花自己所有的钱,他那时候觉得如果苍夏在他这个位置,不一定比他做得更好。   但是现在才慢慢知道,爱一个人没有这么简单。   他想起那天他们去民政局领证的时候,苍夏跟他表的白。   她还是没有说“我爱你”,但她说了另一句话:“其实你在我心里并不是狗尾巴草,我一直把你当成向日葵种在我心里的,因为我总觉得,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大太阳,我在哪你就朝着哪,虽然有时候我嘴上说挺烦你这样的,但是实际上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你看着我,在乎我,好像……你的世界里只有我。”   “是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很好的很耀眼的人,谢谢你,骏哥。”   最好的爱情,就是让我们觉得自己很好。   谢谢你。苍夏。   谢谢你。魏沈骏。   (完结)   ————   晚上,苍夏都要睡着了,忽然听见魏沈骏喊她。   “夏夏。”   “嗯?”   “你想不想生二胎?”   “……”   “你要想生我给你再生一个。”   “……”   这个傻逼卫生巾,脑子里一天不知道在想啥。   *   生一胎的当天——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生了听到没啊我说我不生了我操|你妈不生了啊啊啊啊啊——”   医生黑脸:“坚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夏夏我要死了!!!”   一旁的苍夏脸都吓白了,急得满头大汗。   据说那天有个极其无聊的护士统计了一下,从魏沈骏进产房到出来,总共说了666次“我不生了”,全过程持续六小时,平均一小时111次,约等于每分钟两次。   充分证明了一句话: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