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特殊的外语技能[综]》 作者:秋水晴 文案 江清欢在武侠世界无师自通了兽语技能,从此江湖八卦尽在我手。 原来黄岛主也有烦恼,四条眉毛也曾经纯情,剑神小时候经常被他娘打扮成芭比娃娃,那把例无虚发的飞刀其实飞到过隔壁的靶上…… 江清欢:我本可靠八卦爆料名满江湖,却偏要靠本事,心酸。 男主:…… 友情提示: ※综武侠 ※时间线全打乱,逻辑只为情节服务 内容标签:武侠 穿越时空 主角:江清欢 ┃ 配角:桃花岛主,最雪白干净的少帮主等 ┃ 其它:综武侠 作品简评: 江清欢穿越到武侠世界,点亮兽语技能,飞鸟走兽、虫蛇猫狗,什么动物说的话她都能听得懂。自带八卦天赋,身为冥岳聂小凤座下最小的弟子,受尽宠爱,在师父日行一善的要求下,她救回牛家村的包惜弱……小说行文清丽活泼,女主江清欢俏皮可爱,还有萌宠卖萌,伴随着她离开师门的冒险,徐徐展开了一副与众不同的武侠画卷。 第001章   清晨。   牛家村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宛若仙境。   一声隐忍的哭声从一个农家的院子中传出来,若是有人路过,听到了哭声定然会生出恻隐之心。   可在屋里的江清欢却是有些头疼,她盘坐在地上,而在她身旁,趴着一只毛色光滑的白虎,微闭着眼睛在打盹。   江清欢:“我说杨夫人,你也哭了一晚上了,怎么还在哭啊?”   那位杨夫人抬起眼,只见她眼睛微红,眼睛一闭,两滴眼泪就顺着脸庞滑下。   美人垂泪,端的是梨花带雨。   难怪那金国的王爷完颜洪烈对她惊鸿一瞥,难以忘怀,大费心思勾结杭州狗官段天德,诬陷郭啸天和杨铁心造反,将他们赶尽杀绝,只为了得到这位杨夫人包惜弱。   包惜弱微微低头,声音悲切:“我原本不过是不忍看到一个生命死去,却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害死了我的夫君和义兄夫妻。而我之前还对他心怀感激,差点——”   话一顿,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人羞愧的事情一样,又掩面哭了起来。   江清欢看着包惜弱好似流不干的眼泪,有些无奈,干脆直接将身体靠在白虎的身上。白虎回头,毛茸茸的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江清欢一只手揉了揉白虎的脑袋,“白虎,别闹。姐姐忙着呢。”   白虎看着十分通人性,咕哝一声,趴了下去,像只威风的大猫。   江清欢见白虎安分了,跟包惜弱说道:“你能先别哭吗?”   包惜弱抬头,看向脸色有些不耐烦的江清欢,低头,默默擦眼泪。   江清欢见包惜弱虽然还在流眼泪,好歹是不哭了,心里总算觉得没那么暴躁。她虽然是喜欢美人,可美人就跟水做似的,动不动眼泪就掉得稀里哗啦,那她就不太喜欢了。   包惜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心乱如麻。   她原本和丈夫在牛家村住着,半年前忽然一队金兵到了牛家村,她的丈夫杨铁心和义兄郭啸天联合一名道士将他们都杀了,她半夜出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青年士兵尚有气息,一时不忍就将他救了下来,谁知却因此埋下了祸根。   三个月前,忽然来了一群官兵,说她的丈夫杨铁心和郭啸天意图谋反,对他们赶尽杀绝。那天晚上,丈夫杨铁心将她送走,随即折回牛家村,说要帮郭啸天夫妻。谁知丈夫那一走,便是天人永隔。听说那天晚上,她的丈夫杨铁心,和郭啸天夫妇都死于非命,她一时受不了打击,不省人事。   醒来后,是完颜洪烈在守着她。那时,完颜洪烈并未坦白他是金人的身份,可对她处处照顾,她心中十分感激。日前,他们在即将踏出大宋边境的时候,完颜洪烈告诉她,他并不是汉人,他姓完颜,名洪烈,是金国的王爷。   她一时十分气愤,可完颜洪烈一脸真诚。   “娘子,我虽是金人,可这一路以来,我对娘子之心日月可鉴。如今娘子已有身孕,你一个弱质女流,要如何抚养腹中孩子长大?我不介意娘子心中只有亡夫,只想守护着娘子和你腹中的孩子。”   她听着完颜洪烈的话,心中虽然还生气,却也消了大半。自从那天晚上的变故之后,她被夫君杨铁心扶上马后不知道流落何处,是完颜洪烈救了她、照顾她。她也知道完颜洪烈的心意,只是她此生心中,只认定一个丈夫,无以为报。可完颜洪烈全然不在意,一路上对她呵护备至,一丁点儿的苦头都没让她吃。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不心软。   “娘子,你即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腹中的孩子想一想。你既然心中那么思念你的夫君,难道忍心让他的骨肉流落街头吗?我发誓,只要你愿意跟我回金国,荣华富贵,功名权力,只要他想要,我都能给他。”   她看着一脸真诚的完颜洪烈,几乎就要点头的时候,忽然完颜洪烈一阵闷哼,嘴角吐出了一口鲜血。她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几乎大声尖叫的时候,忽然一个秀美无双的少女在完颜洪烈身后出现。   包惜弱还来不及尖叫,就两眼一翻,晕倒了。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少女跪坐在她的身旁,她吓得整个人坐了起来,连连往后退,退到了被抵着墙,退无可退的时候,她才有空打量了一下周围,颤抖着声音,“你是谁?”   少女侧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你就是包惜弱?”   包惜弱点头。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你长得真好看,难怪那个金国的王爷费尽心思想让你跟他去金国。”   包惜弱:“……”   后来,她才知道少女名字叫江清欢,喜欢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很喜欢笑。她身边经常跟着一只威猛的白虎,偶尔还会有一只猎鹰从万丈的天空中盘旋而下,然后停在江清欢的肩膀。猎鹰看着威风凛凛,可停在江清欢肩膀的时候,会用头去蹭江清欢的脸,像是在撒娇一样。   而江清欢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她说她的师父在出去玩的时候,救了一个叫李萍的妇人。   包惜弱不知道江清欢的师父是谁,但李萍她却是知道的。   江清欢那天将她带走之后,二话不说,就摸出一个信封给她,说是李萍写的。李萍不识字,不会写信,江清欢带来的那个信封中装着的是几幅画,画也是歪歪扭扭的,第一幅画是半年前的晚上郭啸天他们将那对金兵杀了埋在后院的场景,还有一个受了伤的人匍匐着身体离开;第二幅画是杭州的官兵去牛角村要抓杨铁心和郭啸天的场景;第三幅画是郭啸天死了脑袋还被割下来挂在墙头,而杨铁心将李萍送上马后奋力跟光兵厮杀的场景,那画上正在跟官兵厮杀的男人,身上还插着一根箭;第四幅是那个受了伤的人回来,对一个坐在马车里的女人献殷勤的场景;而最后一幅画,是那个受伤的人正在跟一个穿着南宋官服的人聊天的场景。   再笨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包惜弱拿着信封的手颤抖了起来,她像是受了重大的打击一般,往后推了两步,摇头喃喃说道:“怎么可能?”   江清欢睁大了眼睛看向她:“为什么不可能?”   包惜弱连连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怎么可能呢?她一时不忍,在大雪飞扬的半夜救了一个青年,后来横生变故,她与丈夫失散,是那个青年救了她,将她妥善安置,百般照顾。她对他的一片真心无以为报,他还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跟她说,他的喜欢与她没关系,她心中只有杨铁心,没关系,只要她愿意让他照顾,他就心满意足。   可如今,李萍却告诉她,那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竟是害得她丈夫与义兄惨死的罪魁祸首?   这让她情何以堪?   包惜弱哭了起来,江清欢却好像是有点怕了她一样,像是商量什么事情似的跟她说:“别哭啊,你是好心救了头白眼狼,但是救错了人你也没办法,谁让你什么人都救。”   包惜弱抬头,眼中含着眼泪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你跟我走吧,李萍还在我师父那儿呢。”   包惜弱却摇头,“你师父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不去,我要回牛家村。”   江清欢默了默,扫了包惜弱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秀气的眉头挑了下,“我听李萍说,你从小就温柔善良,看到小猫小鸡受伤了,都要帮他们疗伤。养了一院子的小鸡,鸡长大了也舍不得杀,如今又有了身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在牛家村,怎么活下去啊?”   包惜弱一愣,想到丈夫,泪如雨下。   她拿起李萍跟她的那些画,抱在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江清欢最不能见美人垂泪,更何况这个美人还哭得伤心欲绝,吵得旁边睡觉的白虎睁开了眼睛,不满地低吼了两声。   江清欢没辙,欺负孕妇可不是她做的事情,当然也不是白虎应该做的。   于是江清欢看了白虎一眼,“不许吵。”   白虎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趴了回去。   江清欢跟包惜弱说:“回牛家村可以,回去看一眼就好了啊,看完之后你得跟我走。我还得带你回去跟师父复命呢。”   包惜弱点头。   于是,江清欢就带着包惜弱回到了牛家村。包惜弱看着眼前景物依旧,可却人面全非,忍不住悲从中来,一哭就是一晚上停不下来,哭得江清欢直想将她打晕,好让耳根清净。   包惜弱:“铁哥都已不在世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江清欢:“谁说你的铁哥死了啊?”   包惜弱低头,抽噎着:“完颜洪烈。”   江清欢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完颜洪烈跟你说,杨铁心死了,就真的死了啊?他还说他对你是一片真心呢?可他的真心是害了你的丈夫和亲人,还冒充你的救命恩人,想让你带着杨铁心的孩子嫁给他呢!”   包惜弱低头,继续无声垂泪。半晌,她才抬头,问江清欢:“那天晚上,我看到完颜洪烈流血了。是你伤了他吗?”   江清欢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纠正她:“不是我伤了他,是我杀了他。”   包惜弱:“……!”   然后她又晕了过去。 第002章   包惜弱一直以为那天完颜洪烈只是受伤了,却没想到江清欢竟然将完颜洪烈杀了。她心情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如何,心情激荡之下,失去了知觉。   悠悠醒来的时候,江清欢正眨巴着眼睛坐在榻前看着她。   “杨夫人,你这样动辄就晕厥过去的习惯可不太好。”   包惜弱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的少女看着秀美无邪的模样,可没想到说起那些杀人之事来,竟是面不改色。她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江清欢来,那双美目中流露出几分惊惶。   江清欢看她的模样,眨了眨眼,问道:“完颜洪烈害得你和丈夫失散,还害得隔壁老郭家那么惨,我杀了他,你心中竟然不开心吗?”   包惜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怔怔地坐在榻上,当她看到李萍给她的那几幅画的时候,心中恨极。不知道是该恨自己所救非人,还是该恨完颜洪烈不择手段。可想起这段时间,完颜洪烈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那样一个活生生的青年,竟然已经死于眼前这个红衣少女之手,心中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眉头微蹙着,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并不可信,世上之人,除了她的铁哥,谁都不能信。   江清欢看着包惜弱的反应,心中十分费解。都说为母则刚,可为何她在这个包惜弱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个特质。   不过江清欢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直奔主题。   “杨夫人,牛家村我们也看过了,也该要走了。”   “走?走去哪儿?”包惜弱一脸茫然,她看向江清欢,然后轻轻摇头,“不,我不走。这儿才是我的家,铁哥如果没死,一定会回来牛家村找我的。”   江清欢一听,凤眼一瞪,“你不走?”   那怎么行?!师父说让她将包惜弱带回去的!   包惜弱:“你不是说,跟完颜洪烈勾结的狗官已经死了么?完颜洪烈也死了,不会有人专门惦记着一个乡野村妇。”说着,她垂下双目,一只手按在肚皮上,说:“我要留在牛家村,生下康儿,将他抚养成人。”   江清欢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算包惜弱要是再不走,就将她打晕打包带走了。不过凡事在诉诸武力之前,都要先晓之以理,否则就显得她太粗暴了。   “杨夫人,你将杨康生下来又能怎样呢?你能教他习武?能让他像他父亲一样将那杨家枪法耍得威风凛凛?你除了将他生下来,什么都不能做。你是想让他像你一样,从小连小鸡小鸭都不忍心伤害吗?”   不是江清欢刻薄非要这样往包惜弱心里插刀子,她也是没办法。师父要她日行一善,最好能赶在包惜弱尚未生下杨康时,将她带回云南。可包惜弱却顽固地要留在牛家村,她也是没招了,才会出狠招。   包惜弱被江清欢的话一噎,愣着说不出话来。   过于善良之人活在太平盛世,尚且被人欺辱。更何况如今适逢乱世,善良到敌我不分,看见敌人频死的惨状就心生不忍要去救对方,那就很糟糕了。   江清欢的话虽然不中听,可说的真的是一针见血了。   于是,包惜弱在江清欢半是诱哄半是威胁的阵势下,同意了跟江清欢离开牛家村。只是临走的时候,包惜弱忽然抱着肚子说疼。   江清欢一下子就蒙了,她一手抓着包惜弱的手腕,探她脉门,发现她脉象极为不稳。   包惜弱抱着肚子,唇色发白,额际尽是冷汗:“我肚子疼,江姑娘,救救我的康儿。”   江清欢:“……”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时候出幺蛾子。她虽然略懂药理,可是从来没治过孕妇啊,囧。还有,包惜弱肚子里的孩子都七个月了,会不会早产?   江清欢再度将包惜弱扶到榻上,跟一边的白虎说:“白虎,看着门不许别人进来。非要进来,你就吃人。”   白虎“嗷呜”一声低吼,表示收到。   江清欢才出门,在高空中盘旋着的一只白雕俯冲而下,然后快要撞上江清欢的时候,打了个旋,绕着她飞了两圈。   江清欢手抬起,白雕就停在她的手臂上。   江清欢跟白雕说:“雕儿,我要找稳婆。”   白雕呼啸了一声,然后就引着她往牛家村里走。村里很多人还没起来,稳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看到守在门口的白虎就够哆嗦的,别说是要看包惜弱到底怎样了。   江清欢:“你别怕,只要你没有坏心,白虎不会伤人。我表姐到底怎么了?”   稳婆是认识包惜弱的,见到她那模样,小跑着过去双手熟练地在她的腹部按了按,然后问了几句话,回头跟江清欢说:“她动了胎气,要找大夫。”   江清欢:“……找大夫?”   牛家村这小地方,哪来的大夫?   稳婆:“我们村里本来有大夫,但是他去义诊了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不过一个月前东边的桃花林来了一个人,医术很厉害,就是脾气有些古怪,一般人他不愿意治,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江清欢哪管人家愿不愿意跟人打交道,先把人请来了再说。不愿意来,她就动武。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打两架。   江清欢叮嘱了稳婆两句,然后就出门去找稳婆所说的那个人。   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春日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路边的野花泛着露水在阳光下分外美丽。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牛角村的屋顶山几个起落,红色衣带翻飞,在她上空,还有一只白雕在引路。   倘若有人见到,定会以为她就是从天而降的谪仙。   江清欢在白雕的引路下,到了东边的桃花林。桃花灼灼,可惜她无心欣赏。   红色的身影翩然落下,头发上还沾了几片粉色的花瓣。桃林深处,有一所小木屋,木屋之外,有个小亭子。   江清欢:“有人吗?”   屋里并无人应答,江清欢犹豫了一下,飞身过去,想要直接进去看有没有人在。谁知她人才到门前,忽然一只碧玉箫从里面刺了出来。   江清欢早有防备,整个身体往后仰,避开了那碧玉箫。   手持碧玉箫的是个男人,一袭青色长衫,黑发如墨,他飞身出去,落在屋前的空地,背对着江清欢。   “此地不欢迎外人。”男人的声音冰冷,却没有回头看江清欢一眼。   江清欢停下,站在屋门前,她朝男人的背影抱拳,说道:“冒昧打扰,实在情非得已。我表姐怀有身孕,今个儿不小心动了胎气,稳婆说需要大夫。牛家村地处偏僻,村中大夫外出义诊尚未回来。村民说公子精通医术,定有法子救我表姐,还希望公子能出手相助,至于我莽撞闯入桃林之过,事后再向公子赔罪。”   男人双手背负在后,冷笑一声:“你说救我便去救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江清欢被他一噎,无奈有求于人,还是陪着笑脸十分好脾气地问道:“那公子想要如何?”   男人:“你在此处扰了我的清静,马上离开。”   江清欢:“那公子可愿意救我表姐?”   男人动也不动,周身都是低气压,显然十分生气江清欢的打扰,青色衣袖一甩,“不救。”   江清欢看男人那模样,也有些生气。   “不救?你不救也得救!”   少女手中忽然出现一把银梭,少女红色身影一掠,手中的银锁便像是有知觉一般朝那青衣男子飞了过去。   男子手中碧玉箫在他掌心转了一圈,随即斜斜刺出,玉箫与银梭相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玉箫竟然没断,江清欢心中一阵遗憾。   “想偷袭?”男子转身,对上了江清欢。   江清欢一见那男子,心中有些惊讶。她上辈子这辈子都见过各种各样的美男子,但像眼前男子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男人相貌可以说是俊美,剑眉入鬓,目若寒星,他看着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却奇怪地让江清欢想起了她的师父。明明是个清贵的英俊青年,却奇异地有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对方是个美男子,可以礼相待,客气相请并不能打动他,所以江清欢打算将人家掳走了再说。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发现对方的武功并不弱。   江清欢心中一凛,“你是什么人?”   男子眉毛都没动一下,“上一个偷袭我的人已经去见阎王了,你也想跟他一样的下场吗?”   谁知江清欢却灿然一笑,“上一个拒绝我的人也去见了阎王,阁下也有兴趣要效仿他吗?”   男子: “……” 第003章   银梭飞回手中,江清欢趁着男子无语的时候,银梭在手中转了一圈,几根银线从梭中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她红色身影跃起,另一手中袖中射出数根细弱毛发的银针。   兵不厌诈,非常时候非常手段。   男子见状,眉毛都没动一下,手中碧玉箫转了几圈,青色的身影腾空而起,轻松地避过那些银针。他飞快地朝江清欢掠了过去,右手快若闪电,本要扣住江清欢的肩膀。   江清欢身体一偏,险险避开,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真是见鬼了,师父不是说她是难得的习武天才,足以跟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匹敌吗?这就是能跟一流好手匹敌的武功了?   江清欢有点想哭,觉得师父可能是哄她的。   男子见江清欢避开了他那一手,神色有些惊讶。   江清欢估摸了一下,她的胜算并不多,男人看着也不是什么善茬,她要是自己一个人,还能让雕儿带着她跑。可不巧包惜弱还是牛家村,动了胎气,她要是溜之大吉,那就不是人了。   江清欢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她在空中打了个旋,收了攻势,翩然下地。   “我不跟你打了。”   男子看向她,被气笑了,“你说不打,我就不打了?”   江清欢双手抱拳,低头十分客气的模样:“我打不过你,但逃还是逃得过的。可我表姐如今动了胎气,我不能扔下她。”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江清欢:“这位大侠,我先前不知道你武功这么厉害,多有得罪。”   男子:“我武功不厉害,你就可以随便得罪了?”   江清欢抬眼,那双明亮的眼睛径直与男子那双漆黑的眸子相对,倒也坦白:“我本是想,你武功要是不厉害,我就将你掳走了逼你救我表姐的。”   男人见状,眉峰一扬:“那现在呢?”   江清欢轻叹一声,“现在我知道自己错啦。刚才之举,实在情非得已,不如这样,我向您赔礼道歉,阁下能否对我既往不咎?”   男人轻哼一声,断然拒绝她既往不咎的建议:“不能。”   江清欢眨了眨眼:“那你想怎么样?”   这年头,就是谁的拳头硬谁是老大。哎,她本来自己自己的拳头是够硬的,谁知道阴沟里翻船。回去再也不偷懒,师父让她半夜起床练功就半夜起床练功,大年初一也不睡懒觉了。   当然,前提也是她回得去。   男人那双眼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红色的衣裙,五官精致,那双眼睛黑白灵气十足。刚才在她手中那小巧的银梭,被她插入乌黑的头发中,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发饰一般。   他淡淡地说道:“你不是中原人士。”   江清欢:“我确实不是。”   “你是师从何人?”   江清欢侧头看向他,笑着说道:“我师父的名号我可不能随便报,她老人家武功高强,我实在是连她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如今败在大侠手下,是我令师门蒙羞了。”   男人冷哼了一声,双手背负在后,孤傲清高的模样:“你败在东海桃花岛主之手,又怎会令师门蒙羞。”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荣幸跟名满天下的桃花岛主黄药师过招的。   江清欢一愣,桃花岛主?   黄药师?!!   江清欢默了默,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那个碧玉箫。她早就该想到的,一袭青衫,手握碧玉箫,还英俊帅气得天怒人怨,除了黄药师好像没有第二个了。   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人物,据说除了不会生孩子之外,无所不能,文韬武略,有经天纬地之才。   桃花岛主黄药师是很厉害不错,就是不知道跟她师父比,哪个更厉害一些。毕竟,她师父的娘曾经单挑过整个武林正道,后来为了保护师父所以跌落悬崖。师父年幼的时候,曾经被武功高强的负心人锁住了琵琶骨,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可还是成为现在这样厉害的人。   江清欢想了想,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师父厉害一点。   不过既然知道了对方是桃花岛主黄药师,她倒是可以报师门了。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跟黄药师说道:“我师父叫聂小凤。”   黄药师一怔:“聂小凤?”   江清欢点头,“对啊,聂小凤。黄岛主,你能救救我表姐吗?”   黄药师冷笑:“你以为报了师门,我就会帮你?”   江清欢一本正经:“黄岛主怎么会是那样肤浅的人?我只是听说黄岛主生平最敬重有大节之人,表姐的公公当年是岳飞将军底下的旧部,将军死后他离开了军队,我姐夫是他唯一的儿子,是忠良之后,但三个月前被狗官段天德诬陷谋反,深夜派兵来围剿。那天晚上表姐夫拼死护送表姐离开,只是表姐始终不信表姐夫已遭遇不测,因此坚持要回来牛家村,我是送她回来看一下就带她离开这个伤心地的,谁知她会动了胎气。”   很多事情她都不太记得了,桃花岛主惊才绝艳,行事又不按照常理。但江清欢记得桃花岛主向来是很敬重忠臣的。杨铁心是忠良之后,现在他下落不明,包惜弱腹中的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肉了。   黄药师看向她。   江清欢有些无奈,“我适才问黄岛主,我得罪了你之事能否既往不咎,你说不能。我跟你打架也赢不了,要逃的话还要带着我表姐,根本无处可逃,骗你又有什么好处?黄岛主不妨先助我表姐安胎,事后若是发现我欺骗了你,随你处置。”   黄药师还是无动于衷。   这回江清欢是真的急了,她刚才都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掳走了再说,可见心里是真的着急。谁知道这人是黄药师,她要打打不过,想掳也掳不走。气愤。   江清欢大概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说:“你事后若是发现我说的是假话,尽管将我表姐和她腹中孩儿杀了。”   黄药师:“……”   大概是江清欢的病急乱投医管点用,又大概是像黄药师这样的武林高人都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江清欢急了之后,黄药师居然愿意跟她到牛家村去看包惜弱了。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江清欢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药师扫了她一眼,“还不带路?”   江清欢回神,连忙带着黄药师到了包惜弱的住处。才到屋外,包惜弱的呻吟已经传出来,“救救我的康儿,王大娘,铁哥还不知生死,这是我和铁哥仅有的骨肉。”   “杨夫人,你先别着急。你的表妹已经去帮你请大夫了,你和腹中的孩子一定能吉人天相的。”   稳婆在里面安抚着包惜弱,而白虎则在门口趴着,看到是江清欢回来了,站了起来踩着肉垫走到她身旁。   黄药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那只毛色发亮的白虎,江清欢刚才让白雕引路已经挺让他意外了,没想到她还养着一只大白虎。   稳婆看见江清欢带着黄药师到来,连忙帮着将包惜弱扶起来。   “杨夫人,别担心。你的表妹带了大夫来看你,你和孩子一定能母子平安的。”   包惜弱确实是动了胎气,黄药师给她开了几贴药,让她静养几天。人天生体质就不是特别好的,这些日子又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不动胎气才怪。   黄药师写了药方给江清欢,就要走了。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跟江清欢说:“她静养的几日,你就到桃花林去扫地做饭。”   江清欢一愣,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黄药师拂了拂衣袖,“你胆大包天,竟敢想去掳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不过是小小惩戒你一番,还没让你断手断腿谢罪呢。”   原来还想让她断手断腿啊?   江清欢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呵呵,那还真是多谢黄岛主大人大量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黄岛主:我最讨厌别人呵呵   女主:我就呵呵,呵呵呵呵(*^▽^*) 第004章   牛家村虽然在江南,但是个小地方。当初杨铁心和郭啸天无端被人诬陷的事情,百姓都敢怒不敢言。郭啸天当天晚上就死了,他的妻儿下落不明。后来有人将段天德杀了,人人都说是因为段天德陷害忠良,死有余辜。   几个月后,包惜弱回来牛家村。村民也不大声张扬,但也不排斥她。大概是可怜她一个弱质女流,还有人来送吃的给她。可没到院子呢,看见那只在院子里徘徊的大白虎,又吓走了。   听说杨夫人的表妹不是中原人士,那只大白虎,是她的宠物呢。走过路过的,千万别惹杨夫人的表妹不开心,她家的白虎很通人性,知道主人不开心就要吃人的。   能出入杨家院子的,就只有那天那个稳婆王大娘。江清欢自己照顾孕妇是肯定没经验的,包惜弱又特别弱的模样,江清欢就干脆给了稳婆一些钱,让她来照顾包惜弱。   包惜弱知道江清欢为了她,这几天要去东边的桃花林扫地做饭,心里很过意不去。天色才泛白,她就下床去叫江清欢起床。江清欢说那桃林里的人不喜欢别人迟到,可江清欢每天都睡不够一样,没人叫她的话她能睡一整天。   包惜弱:“清欢,要起来了。王大娘给我们送了早饭来。”   透过帘子看见去,跟江清欢一起趴在床上的白虎跳下床,伸了个懒腰,然后踩着肉垫走了过来。那双虎目看得包惜弱心里微微一颤,即使知道白虎不会伤她,可心里还是觉得害怕。白虎用眼角看了包惜弱一眼,然后一副骄傲又矜持的模样出去了。白虎一般早上醒来之后,会到后山去觅食。   江清欢闭着眼睛从床上起来,要醒不醒地出来。   江清欢:“表姐,你身体还没全好,多睡一会儿。你不叫我,我也会知道起来的。”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江清欢现在都直接喊包惜弱表姐。   可也不知道是谁昨天的时候睡过了,醒来的时候火烧屁股一样叫着“糟了糟了”就往东边的桃花林奔去。那模样,就活像是身后有恶鬼追着索命一样。说到底江清欢也是因为她才这么狼狈,包惜弱心里多少是很过意不去的。而且因为这事之后,本来还对江清欢有点害怕的包惜弱,反而觉得这个少女变得可爱了。   包惜弱:“没关系的,黄大夫说我如今可以稍微走动走动了。”   江清欢没说,洗了个脸整整头发,将桌面上的一些馒头鸡蛋都装进了竹篮里带走了。   包惜弱:“你不跟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江清欢:“不了,我去桃林那边跟黄药师一起吃。”   江清欢也不知道黄药师怎么会无端端跑到了牛家村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的,可这几天她算是见识到黄岛主本人的恶劣了。   他叫她到桃林去扫地做饭,就真的是要扫地做饭啊!   她这辈子都没扫过地,除了师父,她也还没给哪个人做过饭呢。药师何德何能啊,居然让她给他扫地做饭。   可愿赌服输,谁叫她技不如人,只好乖乖任人差遣。   枝头上的桃花犹带露水,草地上散落着粉色的花瓣,粉粉绿绿,看着格外漂亮。江清欢穿过桃林到了小木屋前。黄药师正在对着窗外的桃花铺纸,旁边摆着笔墨,看来他已经想好了今天的消遣是什么。   见到江清欢来,“今日吃什么早饭?”   江清欢:“……馒头,鸡蛋。”   黄药师摆弄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不吃。”   江清欢皱眉,“为什么?”   黄药师:“没有为什么,不合胃口。”   江清欢:“什么样的才有胃口?”   黄药师随口念了几个点心的名字,江清欢听了差点没晕过去。那些精致的小点心,别说不会做,就是会做,也够折腾人的!她就挑了黄药师说的其中一个桃花羹去做,至于其他的,她耳聋,没听见。   黄药师好像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套功夫,江清欢抱着一碗芳香扑鼻的桃花羹,看这对面的男人。大概是拿着碗筷的桃花岛主此刻看着十分有烟火味,所以江清欢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   所以江清欢没忍住,问黄药师:“黄岛主,你怎么会来牛家村的?”   黄药师那条入鬓的眉毛微挑,“怎么?就你可以来,我不能来?”   江清欢默了默,不吭声。   黄岛主是怎么说话的呢?都不能跟他好好聊天了。   黄药师看了对面的少女一样,然后夹了一片馒头到她碗里。本来白花花的馒头,在黄药师的菜单指导下,如今已经江清欢被切成片状,裹了一层鸡蛋之后下锅煎过之后,变成一片金黄,入口酥软,口感极好。   江清欢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馒头,又抬头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淡声提醒她:“你动作太慢了,吃完饭,你还得去扫地。”   江清欢:“……”   黄药师在她心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设,早就崩得一塌糊涂。江清欢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琢磨着包惜弱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离开牛家村。   江清欢觉得跟黄岛主这样的人物,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如果可以,还是尽可能选择远观比较好,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江清欢手里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粉色花瓣。林中蝴蝶翩跹飞,吃饱喝足的白虎慢悠悠地在桃林里踱着步,不时就去折腾两下蝶群,可见十分惬意。   江清欢见状,干脆将手中的扫把往地上一扔,去跟白虎相互追逐了。   满地桃花,多好看,扫了反而还不美。   江清欢笑着跟白虎一起在桃林里穿梭,在木屋里正在提笔作画的黄药师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窗前掠过,接着就是那只白虎疾奔而来,追逐着那个红色的身影。   他动作一顿,笔尖的那滴墨水已经滴在纸上。他低头,看着已经将构图破坏了的墨水,扬了杨眉,然后顺手就着那滴墨水的位置重新构图。   而这时,正在跟白虎追逐的江清欢停了下来,在她上方,白雕正在盘旋。她手臂一抬,白雕落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翅膀。   江清欢跟白雕说道:“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白雕歪着脑袋,看着她。   江清欢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到处一粒拇指大小的药丸往空中一抛。白虎见状,往空中一跃,便将那里药丸接住,末了还吧嗒着嘴巴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朝白虎笑着:“你先回去守着包惜弱,回去之后,我让人多炼一些给你当零食。”   白虎“嗷呜”一声低吼,随即转了个方向疾奔,没一会儿,就没了影踪。江清欢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往桃林外面走,一边走还一边跟白雕说道:“雕儿,我们出去看看。”   桃林外,一个身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在坐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头上。她见到江清欢出来,黑色身影落地,朝她抱拳,“侍梭见过四姑娘。”   江清欢见到来人,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四姑娘一路都有送信回冥岳,最近书信比较不稳定,岳主又听说金国的王爷遭遇不测,料想是四姑娘下的手,担心四姑娘是否遇上了麻烦,令属下带人来接应四姑娘。”   江清欢:“人呢?”   侍梭:“人多会引人侧目,岳主让我们回来中原要小心行踪。我将弟子们都疏散了。我找了四姑娘好些时日了,昨个儿见到了白雕,才知四姑娘在此地。”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江清欢:“岳主还让属下带了家书给四姑娘。”   江清欢将那信封接过,跟侍梭说道:“我还要在这里待几日,你叫弟子们隐藏好了行踪,别惹是生非。”   江清欢将侍梭打发走之后,飞身到一棵桃树上坐下,将聂小凤给她的家书打开。   聂小凤是江清欢到来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的人,她初来乍到,竟然穿越到一个小婴儿的身上。她也是穿越不逢时,穿越的时候正好遇上大饥荒,婴儿的父母都已经饿死,她被她娘藏在尸体之间。而前一天晚上她的娘亲奄奄一息之时,气若游丝地看着她,“嘘,千万别哭。”   那是那个母亲留给自己孩儿的最后一句话。   她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别哭,后来她就知道了。从前她看史书,经常看到有人吃人的惨状,觉得无法想象。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同类相残甚至以同类为食物都是有可能的,她亲眼目睹几个饥民将尸体拖了去分着吃。   她一声也不敢吭,心里怕的要命。要是被人发现她还活着,她是分分钟要玩完的节奏。就在她心里怕得要命动也不敢动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绛红色衣裙的丽人神色漠然地从路边走过,她眼疾手快,一只手伸出去扯住了女人的衣角。   那时的聂小凤,已经是冥岳的岳主,她有三个徒弟,而江清欢,是她的第四个徒弟。   江清欢这个名字,也是聂小凤起的。   江清欢永远记得她第一眼看到聂小凤时,聂小凤的眼神萧索而冰冷,好像这世上已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开怀了一样。江清欢看着聂小凤的神色,十分害怕她会将自己丢下去,可小婴儿年纪尚幼说不了话,只好“啊啊啊”地朝聂小凤叫,空中的四肢手舞足蹈。   聂小凤看着她,忽然就被逗笑了,虽然笑意依然没有到达她的眼底。   “我从地狱归来重生,你也在一片饿殍中活着,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你以后,就叫清欢。” 第005章   “师父,为什么我的名字叫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多好啊。”   年幼时的江清欢,经常会缠着聂小凤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江清欢对聂小凤这个师父好奇不已,她才两岁多一点的时候,就时常爬着去找聂小凤。她跟三个师姐不太一样,三个师姐对师父都是又敬又畏的,只有江清欢仗着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豆丁年纪时,经常去闹腾聂小凤。聂小凤竟然也不生气,随她闹腾。   一朝穿越,自己竟然是在一片饿殍中,还目睹了饥民吃人的场景,江清欢的三观已经炸裂。后来到了冥岳,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各种飞禽鸟兽的语言。于是三天两头,她就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譬如说——   我听说冥岳里的阿牛暗恋大姑娘蒲红萼。   那个岳主的徒弟云梦莲和蒲红萼都想当下一个岳主呢。   岳主本来在教梅绛雪剑法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只教她读书写字了。   嘘,千万别说江清欢的坏话,她能听得见!到了晚上的时候,她会拿着火油来将我们捉起来烧了吃!   ……   自从能听到兽语之后,江清欢觉得自己的生活忽然就变得有趣味了很多。其实在动物的视角,很多事情不一定是真的,可她无聊的时候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江清欢就养了白雕和白虎。白雕翱翔天空,在离地面千余丈,依然能将地上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目力惊人。而白虎威风凛凛,既能打架又能唬人,带出去十分拉风。白雕和白虎都是她从小就开始养的,几乎跟她形影不离。   四个徒弟当中,聂小凤最喜欢江清欢。江清欢本就过了十几年,后来穿越到一个婴儿身上,不管怎么说,比起几位师姐,她在讨人喜欢的方面总会有优势,加上她确实将聂小凤当成亲人一样,又听得懂兽语。偶尔静下心来听听聂小凤住处的动物八卦几句,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她就都知道了。   冥岳的人都知道,四姑娘江清欢,是岳主的小棉袄,岳主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你听说过魔教教主居然要自己的徒弟要日行一善吗?   江清欢就这样被聂小凤要求,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江清欢在七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得她以为快要死翘翘的时候,忽然来了个尼姑,她让聂小凤替江清欢点了长明灯,又念了七天的经书之后,江清欢竟然就好了。   临走的时候,尼姑跟聂小凤说——   “你的徒儿前生杀孽太重,这辈子福薄。若是想她这辈子无病无痛,就得多做善事。岳主可曾听说,积善世家,即便是瘟疫当道,也不会染病的。”   江清欢:“……”   去她的前生杀孽太重,她前生明明是个好孩子,如果有杀孽,顶多就是吃了太多小龙虾。可人类在食物链金字塔的顶端,吃小龙虾很正常,人人都吃啊!   江清欢觉得尼姑的话是放屁,可聂小凤却信了。于是,后来的日子江清欢就被聂小凤监督着日行一善。包惜弱和杨康,就是聂小凤分给江清欢要日行一善的任务,必须得圆满解决,不然就是对不起师父的苦心。   江清欢觉得自己的师父年轻貌美又有才,怎么会信那个尼姑的忽悠呢?   可怀疑也没有用,聂小凤就是挺信的,她闭关的时候江清欢就是没人管的野孩子,漫山遍野浪,谁也管不着。可聂小凤要是不闭关,时常会丢给一些事情给江清欢做,几乎都是给需要的人带去温暖。   江清欢对着师父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容貌,几乎想要捶胸口:“师父啊,我们冥岳可是魔教啊!”   聂小凤头也不抬:“魔教怎么了?魔教就是坏的,名门正派就是好的?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是将贪婪掩藏在皮囊之下,端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而已。”   江清欢深以为然地点头,觉得师父言之有理,然后她回头就被师父赶出了冥岳,让她出来闯荡江湖。   江清欢倚在桃花树上,一边回想着从前的事情,一边看着聂小凤给她的家书。家书密密麻麻,那肯定不是聂小凤写的,那是江清欢写的。而在家书的最后,有两个用朱砂写的十分醒目的字——   已阅。   江清欢叹气,师父的回复永远都是这么言简意赅。   她从桃树上跃下,呼哨了一声,白雕便应声而来。江清欢没事做,又不想回去小木屋那边帮黄药师当书僮磨墨,于是干脆让白雕帮她招呼一些鸟来玩。   她以前在冥岳无聊的时候也会这么做,白雕一声长啸,断断续续地就飞来了一些鸟儿。麻雀鸽子什么都有,它们开始的时候跟着白雕在桃林上方盘旋,随着江清欢戴在手腕上的铃铛叮铃响起,那些鸟儿就随着铃铛的节奏飞翔,它们自成队伍在桃林中穿梭,高低错落完全随着铃铛响声的高低调整。   一群群的鸟儿时而飞向天际,时而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在林间打了个漂亮的旋,随即又从一片粉色的花海中冲向天际。   那场景,不可谓不壮观。   江清欢玩够了之后,从袖中的暗袋里掏出一大把小药丸模样的东西,洒在地上,那些鸟儿就去捡了吃,捡完之后,就陆续飞走了。   江清欢摸着白雕的头,又从怀里掏出一粒她不久前给白虎吃的丸子,喂给白雕吃。   她摩挲着白雕的羽毛,笑着说:“辛苦啦。”   白雕将那粒丸子吞了,还看着她。   江清欢笑了起来,摊手,“今天的份儿都给你和白虎了。”江清欢因为通兽语,所以她身上经常会准备一些特制的小零食,白虎和白雕都挺喜欢吃的。有时候她也会准备一些药物,都是一些常用的金疮药,在野外看到受伤的动物,或是白虎和白雕受了伤之后,都能派上用场。   白雕的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展翅飞走了。   白雕飞走,江清欢拍了拍手,准备回去。可是才转身,就看到桃林中的黄药师。   她吓了一跳,有些嗔怪地横了黄药师一眼:“黄岛主,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在那儿?”   黄药师轻哼了一声,显然觉得江清欢多此一问。这是他的地方,他爱来不来,谁也管不着。   江清欢也不在意,这几天她大概也摸出了一些跟黄药师的相处之道,黄药师走的就是高冷人设,态度会比较欠揍,无奈他实力够强,至今应该没几人能揍得了他。   黄药师:“你会驭鸟术?”   江清欢笑了笑:“凑巧会一点点,因为有雕儿在。”   哼,她会驭的东西可多了,不说则已,一说出来吓死他!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污,她总觉得驭鸟两个字听着感觉十分微妙。   黄药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那把银梭上。这把银梭比织布所用的梭子要略小一点,拿下来可以当武器,不用的时候就这样当发饰。   用发饰当武器,不得不说,这还是黄岛主生平第一次遇见。   江清欢意识到黄药师的目光所在,抬手碰了碰她的银梭,随手就把梭子取了下来在手机把玩着。   “这是七巧梭。”   黄药师淡声评价:“梭子很别致。”   江清欢笑了起来,据她所知,师父是当今天下唯一一个用梭子当武器的人呢,这些年师父在冥岳足不出户,都是资深宅女了。当年师父的娘亲成名之时,黄药师应该没出生吧?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一代人成为过去,又一代人站了出来,各领风骚,还有多少人记得从前的那些事情呢。   不过江清欢虽然到来这里十几年,但曾经儿时的记忆还是记得的。黄岛主在她的印象中,第一是个醉心武学的雅人,第二是特别痴情。如今看他这么潇洒在这小地方隐居,怕且是还没找到那个令他付诸满腔深情的女子呢。   虽然黄岛主话说的有些含蓄,但江清欢还是很聪明地知道黄岛主其实对她手中的七巧梭很感兴趣。   七巧梭从她手中飞了出去,直奔黄药师。黄药师抬手,已将江清欢的七巧梭接住。   他狐疑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无辜眨眼:“难道黄岛主不是想要看看我的七巧梭到底是有什么乾坤吗?”   黄药师默了默,然后十分矜持地颔首,低头打量起手中的七巧梭。   其实并没有什么乾坤,梭子就是一把梭子而已,但是做工精巧,上面所雕的图饰很特别,一边是一双翅膀,令一边是几个猫爪子。看着倒是像眼前少女所用的东西,翅膀大概就是白雕,而猫爪子……恐怕就是那只白虎吧。   江清欢看着黄药师那认真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感叹这男人真是得天独厚。一袭青衫立在桃树之下,更是显得他风姿俊雅。   黄药师还看着呢,忽然听到江清欢说——   “黄岛主,在我们云南,你要是这样接了姑娘家的发饰,是要娶她的哦。” 第006章   黄岛主,在我们云南,你要是这样接了姑娘家的发饰,是要娶她的哦。   少女揉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黄药师动作一顿,那双桃花眼就冷冷清清地扫了过去。   江清欢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倒不至于被黄药师那样扫一眼就心底发凉,反而还觉得黄药师那冷冷清清的一眼扫过来,真是将他的气场发挥得淋漓尽致。要是搁在她上辈子的那个地方,黄岛主这样的肯定能吸引众多颜控失声尖叫的。   她看着黄药师的冷脸,笑着说道:“我开玩笑的。”   黄药师移开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将七巧梭还给她。   江清欢再度将七巧梭插进自己的发髻中,她一时玩心大起碰了个瓷,可黄药师不咸不淡的模样,又让她觉得真是自讨没趣。   江清欢:“黄岛主,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黄药师:“我出来散步。”   江清欢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在散步的时候,看到了你找的那个稳婆。她让我转告你,你表姐家门口来了好几个人,白虎正在门口吓唬人家呢,让你赶紧回去。”   江清欢:“……”   怎么不早说?!   黄药师看着江清欢红色的身影在桃林中几个起落,就已经往牛家村的方向飞去。而刚才还为她赶鸟的白雕,也展翅在蓝天白云下翱翔着。   表姐?真是吹牛也不打草稿,她这么任性随心又胆大包天的小姑娘,跟那个怀有身孕的清丽少妇,到底是像哪门子的亲戚了?   云南,七巧梭。   黄药师对包惜弱没什么兴趣,人都救了,是不是真的忠良之后他也没那么在乎,黄岛主觉得在他眼皮底下,江清欢这个看着才十五六岁的少女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对七巧梭比较感兴趣,听说三十年前,曾有魔教妖女被武林正道追杀,最后坠崖身亡。那个魔教妖女,便是在带着女儿在农家隐居的时候,在织布时悟出了武学神功。   所谓邪魔外道,不过都是别人说的。魔道和正道的界限,其实从来都是模糊不清。   黄药师的桃花岛一系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加上他行事不按常理,性格孤傲清高又不将世俗的那套礼法放在眼里,在许多所谓的正道人士看来,桃花岛也算是邪魔外道。   如今想想,三十多年前武林正道众人追杀魔教余孽,那么多所谓的英雄好汉,却要去将一对穷途末路的母女逼下山崖,在黄岛主看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那名叫江清欢的少女,到底是不是七巧梭的传人。   在包惜弱所居住的小院前,正站着一名道士,在他身后,站着两名正太模样的小道士。他们几人本来是想要拜访包惜弱的,谁知人还没进去,就被白虎挡在了院子外面。   那白虎在院子里看似慢悠悠地踱着步,实际上那双虎目都没有离开过他们几人身上,喉咙里不时低声咆哮着。   “师父,管这白虎作甚,将它毙了把杨夫人救出来便是!”其中一个少年说道。   白虎似乎能听懂人话,朝那少年大吼了一声。   少年初出茅庐,自以为师父武功盖世,便眼高于顶,出言不逊。冷不丁地被白虎一声大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旁边更小一点的正太将少年扶住,关心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白虎见状,鼻子里喷了喷气,吊着眼角看了少年一眼。那神色,好像是在鄙视少年一样。   少年脸色通红,从师弟的手中将手臂抽了出来,恼羞成怒道:“我没事。我这就将这只大虫打死!”   站在前方的道士抬手,制止了少年的举动,“志敬,稍安勿躁!我们是来求见杨夫人的,杨夫人是友不是敌,即便如今不肯相见,也定然是有苦衷。一言不合便要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也于我全真教教义不符。你即为全真教的弟子,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还不退下!”   训斥完徒弟,那道士便朝院子抱拳,朗声说道:“杨夫人,贫道丘处机。几个月前,曾与你有一面之言,你的喜脉还是贫道为你摸出来的,还记得吗?”   “我以为是何方贵客,原来是终南山上的道长来拜访我表姐。”   少女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她红色的身影翩然而至,那抹红色倩影从两个少年身边掠过,留下一阵香风。   丘处机看着少女身姿如同雁从林中过,不沾一片叶,心里也不由得喝彩了一声好俊的轻功。   江清欢落在院子的空地前,白虎便已上前在她身边绕了两圈,还用头拱了拱少女的腿。那撒娇的模样,哪有刚才跟他们大吼显示山林大王威风的气势。可山林大王被主人摸了摸头之后,又恢复了威风凛凛的模样,站在主人身旁。白虎在大猫和猛兽两种模式之间,切换自如,看得那师徒三人有些发愣。   江清欢一双明眸从眼前三人扫过,然后落在丘处机身上。   “就是你要找我表姐?”   丘处机见江清欢小小年纪,轻功了得,长得也是十分秀美,不由得心生赞赏。眼前的小姑娘看着不过跟他的徒弟赵志敬差不多的年纪,可武功远胜赵志敬,更别说前不久刚入门的甄志丙了。   虽然江清欢轻功确实不错,丘处机也十分欣赏,可他心里也没将江清欢多当一回事儿。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说道:“正是,劳烦小姑娘替贫道跟杨夫人说一声。”   江清欢:“道长为何要见我表姐?”   丘处机一愣,“杨兄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可恨我来得迟,我如今来求见杨夫人,是有事想跟她商量。”   江清欢看了看屋子,包惜弱并未露脸。如果很想见丘处机的话,包惜弱即便不出来,大概也会在门口徘徊,可如今不见动静,大概并不是那么想见。江清欢也弄不明白包惜弱为什么会不想见丘处机,但她倒是能猜出来丘处机是为何而来的。   江清欢:“不用商量了,我表姐不想见你们。”   赵志敬生气道:“你都没有进去问一问!”   江清欢把玩着手腕的铃铛,语气轻快:“不用问啊,我跟表姐心有灵犀,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丘处机:“……”   赵志敬少年锐气,见江清欢那不以为意的模样,冷笑,“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杨夫人的表妹,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他是来收徒弟的,你快点让开!”   丘处机眉头微蹙,低喝一声:“志敬!”   江清欢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长是要收什么徒弟啊?我已有师门,至于我表姐,她早就过了该习武的年纪了呢。”   丘处机笑道:“小姑娘,我的徒儿多有得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当初郭、杨兄弟遇害后,我曾经遇见几个人,我与他们对郭、杨两位兄弟的遭遇十分痛心,也担心他们的骨肉日后被人欺辱,所以与那几位侠士相约,各自找到杨夫人和郭夫人,将她们腹中的孩子收为徒儿,教导他们习武成才。”   丘处机都这么说了,江清欢觉得自己也应该去问一下包惜弱的意见。进了屋子之后,却见包惜弱正坐在窗边垂泪。   包惜弱:“我听到他提起铁哥,就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   江清欢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干脆有事说事,“丘处机好像想要收你腹中的孩子为徒,你到底怎么想的?”   包惜弱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就万分难过,她抽着鼻子,抬起泪目,“铁哥好像没说过要让康儿拜丘道长为师。”   江清欢顿时了然,包惜弱是以夫为天的,一向是杨铁心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现在杨铁心不在,又是她陪着包惜弱,所以包惜弱也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了。   包惜弱这些日子都习惯了听江清欢的主意,又加上江清欢为了救她还去替黄药师扫地做饭了,包惜弱心里又不自觉地把江清欢当成了主心骨。她拿不定主意,就忍不住看向江清欢,“你觉得我能让康儿拜丘道长为师吗?”   江清欢有些好笑,“你是想让我替你拿主意吗?”   包惜弱微微点头。   江清欢眉毛微挑,“不后悔?”   包惜弱:“你为了我和康儿,都去帮别人扫地做饭了,会害我们吗?”   江清欢:“……”   果然是言之有理!   于是,江清欢出去,跟正在院子前等候的丘处机说道:“道长和那几位侠士都不用再找了,郭夫人怎么想我不太清楚,可我表姐不想让她的孩子拜你为师呢。”   丘处机脸上的笑容一僵。   江清欢可不管丘处机脸上的神情怎么样,虽然丘处机刚才说的很好听。可她是知道的,丘处机和江南七怪明明就是他们比武分不出输赢,打算各自将杨康和郭靖收为徒弟,以后让那对义兄弟打架分出胜负来的。   聂小凤将李萍带回云南,还让她日行一善,将包惜弱也带回去,那肯定是李萍和包惜弱触动了师父的伤心事起了恻隐之心,所以想帮她们。   她的师父可是聂小凤,冥岳的岳主。   丘处机再厉害,江南七怪再了不起,能比得上她师父吗?   并不能。   远远不能。   既然包惜弱让她拿主意,那她就不客气了。   丘处机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小姑娘何不让杨夫人亲自出来,见我一见。”   江清欢凤眼一瞪,一副丘处机不讲理的模样,“你这道长是怎么回事啊?就算你是出家人,我表姐一个良家妇女,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啊!”   丘处机脸上的表情几乎要龟裂,忍声吞气地提醒说道:“小姑娘好似也尚在闺中。”   江清欢眨了眨眼,露出两个小梨涡,“我不是中原人士,不讲究你们这些破规矩,没关系。”   丘处机:“……” 第007章   丘处机本来一直在追查包惜弱和李萍的下落,不久前得到了线索知道杨铁心和郭啸天所害,他就想着先将那段天德杀了以祭郭啸天和杨铁心在天之灵,再找到包惜弱和李萍,将她们安顿好后等郭靖杨康长大,就教导他们武艺的。   谁知段天德那个跟金兵勾引的狗贼已经被人杀死,狗贼死了是人人得而诛之,可失去了李萍和包惜弱的下落丘处机可就不高兴了。一路追查,阴差阳错跟江南七怪起了冲突,几人在嘉兴府的醉仙楼打了一架。胜负难分,倒是打出点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丘处机知道江南七怪也是侠义之人,就将郭啸天和杨铁心被金兵和官府陷害之事和盘托出,双方达成共识,丘处机找包惜弱,江南七怪找李萍,他们要各自收杨康和郭靖为徒,将一身武艺都教导给这两个忠良之后,等到十八年后,让那两个少年再度在嘉兴府醉仙楼相会,决一高下,看是丘处机的本领更好,还是江南七怪更出色。   虽然丘处机所提议之事匪夷所思,可江南七怪却同意了。达成共识的双方愉快地离开了醉仙楼,各自去找自己的徒弟了。   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丘处机也没抱着马上就能找到包惜弱的念头,他带着两个少年徒儿一边游历一边找人,几番辗转,就再度来到了牛家村。   丘处机看到杨家的院子竟有人居住,看进去,只见大腹便便的包惜弱正在屋内走动,心中惊喜万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从屋里就窜出了一只气势汹汹的大白虎,大有他们不知死活踏进院子,就要一口将他们吞了的架势。接着便是屋里照顾包惜弱的那位大娘大惊失色地跑了,说要去找包惜弱的表妹。   丘处机弄得莫名其妙,朝屋里抱拳,说想见夫人一面,谁知那杨夫人半天也不露脸,反而是这自称是包惜弱表妹的少女跑来了。   少女长相秀美,又聪明伶俐的模样,让人难以生出恶感。即使此刻她不按常理出牌,要刁难丘处机,丘处机也没觉得要跟小姑娘家计较。   丘处机:“小姑娘,出家人一心修道,即便是让你的表姐见我一见,也不会有损她的名声。“   江清欢笑嘻嘻地看着他,“是吗?可我看过许多故事,故事里有的人家生不出孩子,就去寺庙道观拜神求子,然后就真的有了身孕呢。道长您说,那到底是神明显灵还是你们出家人显灵了?”说着,她脸色一板,“说了我表姐不想见你,也不想让杨康拜你为师,你走吧。”   赵志敬闻言,十分生气,上前一步指向江清欢:“我与师父早就打听过杨夫人的娘家,她的父亲是私塾老师,一年前病故,并无其他亲人。你是打哪儿来的表妹,竟敢再三阻拦我师父见杨夫人,我看不是杨夫人不想见我师父,是你拦着不给见吧?”   江清欢微微一笑,朝里喊道:“表姐,人家说我胁迫你呢。”   这时包惜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清欢并未胁迫我,道长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如今铁哥生死未明,我也不想多给道长添麻烦,道长请回吧。”   丘处机哪里想到包惜弱一开口就是要回绝他。他可是记得那天晚上他将那队伪装成宋兵的军队杀了之后跟郭啸天和杨铁心喝酒,酒喝得尽兴,他还将自己身上的两把匕首取出来,在上面各写了“靖”“康”二字赠给两位兄弟,并说等到他日两位孩子长大,他便来牛家村教导他们几招武功。郭啸天和杨铁心听他那么一说,神情都是喜出望外的。   那时包惜弱可都是在场,怎么横生变故之后,包惜弱却拒绝他的好意了?   丘处机原本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可见白虎跟她神态亲密,而她又有一身好轻功,不由得也觉得刚才赵志敬所言是真。再加上刚才江清欢说的什么求子之类的胡话,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丘处机:“小姑娘,话可不能胡说,抬头三尺有神明,贫道若是有什么苟且之心,必定五雷轰顶而死。”语毕,他又朝屋内的包惜弱说道:“杨夫人,是否有难言之隐,直说无妨。”   包惜弱:“我并无难言之隐,多谢道长。”   可丘处机此时已经先入为主,只当包惜弱是被江清欢威胁了。   杨铁心和郭啸天被人陷害,已经让丘处机十分愧疚,又未能将包惜弱和李萍从段天德虎爪中救出来,就更加愧疚了,如今又以为包惜弱是被江清欢胁迫,心中觉得要是不能帮包惜弱得到自由身,日后黄泉之下,都没脸见那两位兄弟了。   丘处机面带厉色,跟江清欢说道:“小姑娘,即便你出言不逊,我也并不想伤你,让开!”   江清欢觉得有些好笑,这丘处机是怎么回事,非得要见包惜弱,可包惜弱真的是不愿意见他,这不还因为见到丘处机就想起伤心事,在屋里哭嘛。   丘处机见江清欢非不让开,哼笑一声,“我本看在你年纪小,不想与你为难。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莫怪贫道了。”   江清欢跺了跺脚,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强人所难?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杀人的时候要是干净利落一点,将人彻底杀死了,我表姐和隔壁老郭家也不至于像如今这么惨。”   丘处机气结,这小姑娘怎么就血口喷人颠倒是非呢?任他气度再大,都被江清欢气得七窍生烟。   他手中长剑飞了出去,“小姑娘既然一意孤行,那就别怪贫道不客气。“   江清欢笑叹一声,这道士竟然说要对她不客气。   “白虎,咬他!”   白虎得了主人的命令,朝丘处机扑了过去。   丘处机长剑出鞘,想将白虎了结了,可哪有那么容易。   白虎从小就是江清欢养大的,江清欢通兽语,平时没少跟白虎玩闹,增添力气的药丸没少喂,打闹的时候也没少过招,白雕和白虎一雕一兽,本就是猛禽猛兽,这些年在江清欢的调教下,武力值能比得上这些武林好手。   白虎一个猛虎落地式,目露凶光,露出那森森白牙朝丘处机咆哮,听得在场的两个小道士心里都发颤。   丘处机本以为这饲养的白虎不如山林猛虎,谁知一看阵势,还真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而这时,一声雕鸣响彻天际,只见一只白雕从半空俯冲而下,那双爪竟是直直朝丘处机的头上抓去。   丘处机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连忙避开,而这时白虎又已朝他展开攻势。这些年来丘处机虽不能说是武林绝顶高手,但他身为王重阳的首席弟子,内外兼修,已有一定的声望。可白雕和白虎训练有素,攻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要顾及两个小徒弟会不会被禽兽误伤,难免有些顾此失彼。   这时,江清欢呼啸一声,白雕和猛虎忽然就收了攻势回到主人身边。   江清欢笑容可掬地看着丘处机,“道长,我瞧你也是一番好意,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全真教纵然好,道长也确实武艺不凡,可也并非是没有人比得上你。如果杨夫人和杨康有更好的去处,有什么不好?道长说的极是,出家人,一心向道定然是不会有什么苟且的心思,可道长毕竟是男子,瓜田李下,还是会给杨夫人造成各种不便。”   丘处机一愣,看向江清欢。   “道长以为我胁迫杨夫人,可我为什么要胁迫她呢?她身上既无绝世武功又无家财万贯,我胁迫她难道是看上她长得美?”   丘处机汗颜,他有些若窘迫,可又被江清欢这些脑洞清奇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但细想之下,江清欢说的确实有道理。不为财不为色,谁会无缘无故去胁迫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   江清欢一向是比较推崇有话好好说的,一言不合就打架实在有损她冥岳之花的形象。想了想,又跟丘处机说道:“也不怕与道长实话实说,杨夫人是被金人掳走,是我从金人手中将她救下。你若是有所怀疑,不防去打听一个月前,是否有一位金国王爷遇刺身亡,而与他一起同行的娘子则离奇失踪。”   出名要趁早,师父向来都主张她可以高调一点,只是她不怎么喜欢张扬。可看看人家黄岛主,早就打开了知名度,有时候只报上名号,都不用动手就能将别人吓得屁滚尿流。江清欢觉得要出名,就从现在做起。   江清欢的一番话,听得丘处机瞠目结舌。刺杀金国王爷?就这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江清欢淡定微笑:“看来道长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啊。”   丘处机:“……”   江清欢见丘处机一脸的怀疑,笑了笑,将七巧梭取下,只见七巧梭旋转着飞了出去又飞了回来。   “咔”的一声,院子里一颗碗口大的树竟然从主树干的地方应声而断,看过去,断开的地方光滑得好像打磨过一样。   丘处机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从这小姑娘手中轻轻松松飞出去的银梭并未碰上那树干,只是从树干旁边飞过而已。   江清欢微笑着,成功地在丘处机面前装了个逼,“道长,你看我如何?”   丘处机还能如何,他本以为眼前的少女不过轻功好点而已,谁知人家小姑娘跟他徒弟差不多大,武功修为却远胜于他。且不说她杀了金国王爷的事情是真是假,光她露的这一手,丘处机就没好意思再纠缠下去。   武林,从来都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对的。   江清欢成功地将丘处机吓唬走,心里美滋滋,正想要跟白虎和白雕去狂欢一下,却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那把梭子能让我看看吗?”   江清欢闻声看过去,只见拐弯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个一袭青衫不用说肯定是黄岛主无误了,至于另一个一身灰袍,十个手指还是好好的,就是右手拿着一根绿色的棍子。   江清欢看到那棍子,眼前一亮。   嚯,那不是被选为历代最英俊潇洒雪白干净的洪七少帮主吗?! 第008章   在国民度上,其实少帮主是不比黄岛主差的,但两人的粉丝群还是有所差异的。譬如说黄岛主的粉丝群大多数是女性为主,而少帮主的粉丝群则大多数是少年锐气的男孩为主,毕竟每个男孩儿小时候都会比划两下,朝同伴大吼一声看我降龙十八掌!然后同伴就装作浑身痉挛倒地身亡。   江清欢对雪白干净的少帮主其实心里充满了仰慕之情,她的目光落在少帮主的那根竹棒上,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过来玩一玩。她不怎么喜欢降龙十八掌,打狗棒倒是挺喜欢。不能给她玩,让她看看是怎么玩的也可以啊!   洪七本来是来找黄药师的,可远远的,就看到桃林上风无数飞鸟盘旋,然后整齐列队,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散开又一会儿集合在一起,俨然那些井然有序的军队列阵一样,他还以为是黄药师这个怪才又想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招数,来指挥天上的鸟儿呢。去到了桃林之后,就见黄药师站在桃林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先前看到的鸟,不存在的,好像是他做了一场梦一样。   可黄药师见到他,就好像他刚才错过了十万两黄金一样,“你来晚了。”   洪七:??   黄药师:“刚才还有个小姑娘在这儿指挥那些鸟儿列队的,不过可能是察觉到你要来了,所以赶紧就离开了。”   洪七无语,“黄岛主,你就胡扯吧。”   黄岛主:“我怎么胡扯了。那小姑娘跟她的白雕到牛家村去了,你要是不信,倒是可以去看一看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此时的少帮主,即使武艺高强能独当一面了,可也正值年轻,有着无穷的好奇心。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让他碰上了,也是要去见识一下的,日后跟各位江湖老大共聚一堂,也好有话题聊,不然人家要嫌弃他孤陋寡闻。   显然少帮主和黄岛主都没想到来这走一圈,竟然看到江清欢在跟王重阳的首席弟子丘处机在较劲。说是较劲,也不算,在少帮主看来,这个清欢妹妹跟他表妹差不多的性格,都是长得好看又不太好讲道理的。   少帮主想,可能长得可爱又漂亮的姑娘,都不太讲道理。   江清欢看到洪七,就两眼放光,就像迷妹看到了偶像一样。   江清欢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少帮主,笑得可爱又纯良,“你想要看我的七巧梭吗?”   洪七被她忽如其来的自来熟弄得有些发蒙,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也没想到江清欢会对洪七这么热情好说话,要知道,那时候江清欢到桃林找他来帮包惜弱看病,都是直接动手要将他掳走的。   黄岛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扫了洪七一眼,然后就双手背负在后,没搭腔。   江清欢已经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少帮主的打狗棒上,笑眯眯地跟他商量,“我把七巧梭给你看,你就把这根棍子给我玩一玩,好不好?”   洪七听到她的话,不免有些失落。哎,他还以为表妹不懂得欣赏他,这个小姑娘懂的呢,谁知道人家只看上了他的打狗棒。   黄药师闻言,剑眉微挑了一下,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清模样。   少帮主跟黄岛主,也算是从出道就开始打架打到成名,然后打出了朋友情谊的,江湖上对黄岛主偏见颇多,又给他封了个东邪的外号,更有人视他为邪魔外道,可少帮主可是觉得像黄岛主这样的性情中人,十分难得。   更何况,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习武之人,有时候想招人切磋一下就得找跟自己差不多的,放眼如今中原武林,南帝出家了变成一灯大师,专心研究佛法,而神通王重阳又一心想将全真教发扬光大一天到晚关在终南山,西毒欧阳锋就别提了,少帮主就不想跟那毒物打交道,于是华山论剑之后,来往得比较多的就是黄岛主了。   打狗棒原本是丐帮帮主的信物,不能轻易交给别人的。可如果这个人是黄药师认识的,那又不一样。   洪七哈哈一笑,倒也爽快地将手中的打狗棒递给了江清欢。   “这棍子可不太好玩,你看两眼比划一下就好了。对了,小妹妹,你怎么称呼啊?”   小妹妹?   江清欢默了默,她很小吗?她现在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模样了,在这时代,像她年纪的寻常人家姑娘,早就该成亲生孩子了,哪里还小?   江清欢跟洪七交换了彼此拿在手中的武器,白虎看到主人手里拿了新的小玩意儿,慢悠悠地踩着肉垫过来,也好奇地想要瞅一眼。白雕倒是停在屋檐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看着几人。   江清欢拿着打狗棒比划了一下,她不懂打狗棒法,拿过来就真的只能是看看而已。比划了两下又像是玩耍似的在白虎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就将打狗棒还了回去。   洪七只顾着看手中的七巧所梭,啧啧称奇,“这玩意儿竟然也是武器。清欢妹妹,你刚才把王重阳的弟子打跑了,很快就要出名啦。”   江清欢却不以为然,“出名?他要是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不说黄岛主也不说,谁会知道啊。”   这些个江湖中人都是很在意自己的面子的,丘处机应该也是。谁会没事干告诉别人说我败在一个比我年轻很多的小姑娘手里?   江清欢想换她她也不说。   江清欢成功地让丘处机知难而退,又见到了雪白干净的少帮主,心里美得直冒泡。听了洪七的来意之后,十分好商量地让白雕从后山赶来各种各样的鸟儿,让鸟儿在空中列队飞翔,穿过牛家村的小巷。   村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鸟儿,这些鸟儿好像自有灵性一样排着队穿街过巷,白雕在前方引路,既拉风又霸气。   村民争前恐后出来围观,直到鸟儿飞回山林消失后,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黄药师之前就已经见过这个阵仗,倒没什么,洪七看了直咋舌。   “乖乖,清欢妹妹这本事可了不起,怎么做到的啊?”   江清欢坐在院子里摸着白虎的毛发,装模作样地谦虚着,“还好啦。”   在屋里的包惜弱也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到门外,看着那些鸟儿飞回山林。她眨了眨眼,然后低头,伸手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而此时腹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她的心绪起伏,在她腹中动了一下。   包惜弱想:江清欢看着既神秘又十分有能耐的感觉,她跟着江清欢离开牛家村,对康儿的以后,只会更好的吧?   她正想着,在院子中的黄药师忽然朝她看了过去。   包惜弱微微一愣,随即朝黄药师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如果不是黄药师出手相救,说不定她和康儿都不在世上了。   黄药师对着美人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包惜弱:“……”   洪七问:“这位夫人,就是刚才丘处机那道士要求见的杨夫人吗?”   江清欢点头:“嗯,我表姐。”   洪七无语,他觉得江清欢是打算将全世界的人都当成瞎子,她和包惜弱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如弱柳扶风,一个精灵古怪,虽然长得都是水灵灵的,可包惜弱看着就是那种深谷幽兰的感觉,而江清欢则更像是花姿潇洒的海棠。   少帮主朝包惜弱友好地点了点头,那夫人看着就不是江湖中人,他们这些江湖莽夫就不在这儿待了,省得吓坏了人家。   洪七和黄药师来走了一圈,就要告辞。   临走的时候,黄药师扫了江清欢一眼,语气冷淡却又十分理所当然:“饭点要到了,快去做饭。”   他们人已走远,江清欢还听到洪七公有些新奇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能让清欢妹妹帮你做饭啊。她做的饭菜好吃吗?”   黄药师:“只是不难吃而已。”   江清欢:“……”   她怎么就觉得黄岛主这么欠揍呢?   洪七和黄药师的话也落在了包惜弱的耳中,她有些抱歉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却朝她笑着问道:“你不愿意见丘处机,那是愿意跟我走了吗?”   包惜弱点头,抱着肚子就想向江清欢跪下道谢。   她那天晚上好心做了坏事,害得自己和铁哥夫妻分离,郭啸天家破人亡,本来已经无颜再活下去。可这些日子被江清欢耳濡目染,自知懦弱逃避于事无补,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活着将腹中孩子养大成人。至于郭家,江清欢说了李萍被她的师父所救,如今正在云南。如果可以,等她见到了李萍之后,亲自向她请罪。   “清欢姑娘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包惜弱想跪,可怎么也跪不下去,她有些狐疑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把玩着手中的铃铛,脸上带着微笑,“我对你没那么大的恩德,别跪我。”   包惜弱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人,她想感谢江清欢,是真心的。可这被江清欢一挡了回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清欢听到包惜弱愿意跟她走,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包惜弱的情况其实已经稳定多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早些将她带回云南的。一直在江南这地方,谁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万一包惜弱孩子都出生了杨铁心还没找到,她带着包惜弱和杨康回云南会更麻烦,这个时代的婴儿夭折率还这么高。 第009章   “你想带你的表姐回云南?”   黄药师有些意外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手里正端着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旁边的少帮主洪七正忙着吃菜,一边吃一边向江清欢竖起大拇指,“清欢妹妹做的菜,真是人间一绝。”   江清欢弯着眼睛,毫不谦虚地收下了少帮主的夸奖。   那是,天才冥岳之花做的饭菜,能差得了吗?   她心里臭美着,然后跟黄药师点头,“对啊。黄岛主,你能帮我表姐开点药吗?免得她在路上又动了胎气之类的。”   黄药师筷子伸向其中的一盘荷塘月色,所谓荷塘月色,就是用蔬菜和藕片等做成的小炒,绿的白的看着都分外晶莹剔透,令人食指大动。   “你真当我是你家大夫来指使?”   言下之意,就是不乐意。   江清欢将碗放下,甜言蜜语免费大放送:“天上地下,就只有一个桃花岛主,稀罕得不得了,谁敢支使黄岛主?这不是因为黄岛主精通岐黄之术,旁人都不能和你相比,我才来拜托你的嘛。”   江清欢讨好地夹了一块鸡腿放进黄岛主的碗里,讨好说道:“黄岛主就再帮我表姐一次,以后她的孩儿会好好孝敬你的。”   黄药师看着放在他碗里的大鸡腿,额角的青筋微抽了下,他将碗里的大鸡腿夹出来还给江清欢,“我要别人的孩儿孝敬做什么?”   江清欢:“那你到底帮不帮啊?”   黄药师将碗筷一放,冷冷看向她。   正在品尝着人间美味的少帮主好似毫无所觉,继续大快朵颐。   江清欢眉头微皱着,也将碗筷放下了,脸上的神情还有些委屈,“除了我师父,我都没帮别人做过饭,现在不仅帮你做饭,还帮你扫地呢。”   她说着说着,感觉十分不忿,跟黄岛主说道:“我为黄岛主吃多少苦了,你这都不帮我!”   江清欢的话一落,洪七就被呛了一下,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可惜这时黄岛主和江清欢两人正忙着大眼瞪小眼,没空管他。   好不容易少帮主缓过劲来了,黄岛主依然在跟江清欢瞪瞪瞪。   洪七觉得他都要看不下去了,人家清欢妹妹这些天烧了这些好吃的饭菜给黄岛主吃,黄岛主怎么都不领情呢?于是洪七在旁边打圆场,说:“我说黄岛主,差不多就得了。清欢妹妹也给你烧了这么多天的饭菜,你就再帮她一把呗。对你来说,这不都是举手之劳嘛。”   黄药师眼睛微眯着看向洪七。   洪七乐呵呵地笑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半途而废,也不像是你的风格。”   黄药师气笑了,问:“那是不是我还应该将她们护送去云南啊?”   少帮主被黄岛主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低头继续吃菜。   江清欢望着黄药师,那眼睛里好像是有星星似的,楚楚惹人怜。   黄药师不看她,转而拿起了碗筷,他本来要去夹藕片的筷子一转,又夹了一个鸡腿到江清欢的碗里。   黄药师:“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江清欢无语地看着自己碗里的两个大鸡腿,她看起来有那么缺肉吃吗?   才过晌午,江清欢坐在桃树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吃饭的时候黄药师虽然没说帮她,可也没说不帮她。以江清欢这些时日对黄药师的了解,黄药师也并不是那么铁石心肠。她老是不经意地就惹得黄药师不那么愉快,也没见黄药师计较过。   她觉得黄岛主只是个外表冰冷,其实他的内心,应该算是挺狂热的人。   江清欢坐在桃树下,想着是不是先让侍梭把冥岳的弟子先撤回去,一只手无意识地将手里的桃花花瓣掰了下来放进嘴里嚼着。   而白雕站在她身旁,翅膀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蹲在了她身旁。   桃花树下,少女和猛禽,显得意外地和谐。从来脑子里没装多少诗情画意的少帮主看到江清欢和白雕一起的场景,都忍不住赞叹一句看起来可真美。   可少帮主没能诗情画意多久,他手里拿着酒壶坐在凉亭的栏杆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还晃荡着跟黄药师吐槽:“自从华山论剑后,段王爷出家了,王重阳也回了终南山天天守着他那帮徒子徒孙不下山了,我找来找去,也只能找你玩,可真寂寞。”   黄岛主嘴角微抽了下:“觉得寂寞,你可以去西域找欧阳锋那毒物。”   “嚯,那可不能随便去,那毒物天天不是养蛇就是养蛤蟆,我可不想去招惹他。”洪七帅气地从栏杆上跳下,回头还看了桃树下的江清欢一眼。   “清欢妹妹,你要不要回去歇一会儿?”   江清欢摸着白雕身上的羽毛,白雕是猛禽,可在江清欢面前分外温顺,这会儿都只差没将头搁在江清欢的腿上求爱抚了。   江清欢头也没抬,“不要。”   洪七本来是想支开江清欢跟黄药师说一下江湖中事的,江湖里的事情不是打就是杀,桃树下那个水灵可爱的小姑娘听了多不合适,可清欢妹妹怎么不领情啊。   就跟他表妹一样,非不让她做什么,她就非要做什么。   想起表妹,少帮主就觉得一阵心酸。   黄药师瞥了洪七一眼,“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好。”   江清欢连金国的王爷都敢杀,胆子早就肥得能下酒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吓得了她?黄岛主有时候对眼前的朋友也十分无语,想了想去,觉得他的朋友大概是中了表妹的邪,于是觉得稍微跟他表妹有点相似的姑娘,都是需要好好爱护的。   洪七“哦”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粒药丸扔给黄药师。   “这种丹药,你见过吗?”   黄药师接过那粒药丸凑至鼻端闻了闻,芳香扑鼻,可若有似无的有一股异香,他眉头微蹙了下。   “阿芙蓉?”   洪七将手中的酒壶抛起又接住,毫不意外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发现怪异的地方。我丐帮弟子近日发现江湖上有人用阿芙蓉炼制的丹药控制人心,不少武林世家和富商都将这阿芙蓉炼制的丹药当做神仙丸,说是吃了就能百病全消,无忧无愁。”   黄药师哼笑了一声,冷声说道:“真是一群无知之辈。”   坐在桃树下的江清欢点头,笑着附和,“对,无知之辈。”   黄药师:“……”   少帮主:“清欢妹妹,你知道什么是阿芙蓉吗?也跟在黄岛主后头人云亦云。”   “怎么不知道?在云南,有个温家堡种着一大片的阿芙蓉。”江清欢脸上带着几分小得意,趁机显摆,“我可是从小在云南长大的,这些事情最清楚不过了。洪七哥哥我跟你说,在云南一般人家都不许种阿芙蓉。适量使用阿芙蓉可以治病,可要是过量了,会令人上瘾中毒产生幻觉,最后人会丧失理智而死的哦。”   洪七哥哥?   黄药师看了一眼江清欢,又扫了一眼旁边干净雪白的少帮主。   洪七被黄药师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背后窜过了一阵凉风。   江清欢干脆将白雕抱在怀里,白雕已经长得很大一只了,江清欢又不是那种健壮型的身材,她那样抱着白雕,反而显得自己是被白雕压着,十分辛苦的感觉。   洪七:“这只雕也太肥了,你还是别抱着了吧?”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白雕的一双眼睛就凶狠地看了过去,一副要干架似的模样朝他大叫了一声。   洪七瞪大了眼睛:“它这是干什么呀?”   江清欢弯着眼睛:“雕儿说她还是个宝宝,你才是太肥了,你全家都肥。”   洪七:“……”   黄岛主看这两人越说越离谱,心底暗自叹息了一声打断他们的胡说八道。   黄岛主问少帮主:“你拿着这药丸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说到这个,少帮主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他干笑了两声,讪讪地说道:“清欢妹妹不都说了吗?阿芙蓉有毒性,已经有不少人上瘾,每日都要服食,否则手脚痉挛浑身无力,那都是轻的,严重的人据说犹如万蚁钻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们丐帮的长老们听说了此事,而且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解救武林同道义不容辞,所以追查阿芙蓉的重任交给我了。”   黄岛主挑眉,“重任?”   少帮主点头,“对啊!重任!”   黄岛主无语凝噎,他自己行事不按常理,可洪七不是这样的。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洪七身为丐帮之主,一呼百应,除了靠真本事,还有人格魅力。谁都知道洪七天生古道热肠,喜欢结交朋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对他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馋了,对各种各样的美食毫无抵抗力,对会做美食的姑娘也没有抵抗力。   江清欢做的一顿饭,挑剔的黄岛主都说是不难吃而已,可比较不挑剔的少帮主就被收买了,清欢妹妹长、清欢妹妹短地叫唤着。   江清欢看着黄岛主那微妙的脸色,低头,温柔地轻抚爱雕那柔顺的羽毛。   洪七:“听说这药丸是从云南流入中原的,我想去看看。黄岛主,反正你也没事,一起吗?”   黄岛主断然拒绝:“爱去你自己去。”   那些人愚昧无知,自己染上毒瘾,跟他有什么关系。   洪七讨了个没趣,转而问江清欢:“清欢妹妹,你家不是在云南吗?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江清欢一边听着他和黄药师的对话,心里正有计较,又听到他说结伴而行的话,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洪七哥哥,我都可以的啊。可你的表妹要是误会了我跟你的关系,那可怎么办呀?”   洪七一愣,随即脸上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说起表妹,少帮主就忍不住害羞。   江清欢说的对啊,要是他和江清欢结伴而行,表妹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可怎么办呀?虽然表妹现在表现得不是那么喜欢他,可他对表妹还是矢志不渝,一点都不想让她难过的!   江清欢看着洪七爆红的脸,神情无辜地眨了眨眼。天哪,原来干净雪白的少帮主超纯情的。   洪七还在害羞着,可忽然看到江清欢那无辜的眼神,愣了一下,“不对啊!”   江清欢和黄药师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过我表妹的事情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着,他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向黄药师,“黄岛主,该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黄药师就皱眉,冷声说道:“你当我是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的长舌妇吗?”   江清欢嘻嘻笑着,“不是黄岛主跟我说的,但是我会算命哦,你一看你面相,我就知道你喜欢表妹呢?”   洪七闻言,汗颜。   江清欢看着洪七的表情,抱着白雕站了起来,“我累了,想回去看看我表姐怎么样了。”   黄药师和洪七目送那道红色的倩影从桃林里消失后,洪七才说道:“怎么觉得清欢妹妹有点神神叨叨的?”   黄药师的目光依然落在桃林的小道上,反问:“她哪里神神叨叨的?”   “白虎当保镖,白雕引路,还能驱使百鸟,这已经够稀奇的了。”洪七身体靠着后面的柱子,跟黄药师说道:“还杀了金国的王爷,黄岛主,这清欢妹妹不简单啊,你居然敢让她给你扫地做饭。”   黄药师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打不过我,愿赌服输,有什么不敢?难道她还能在我眼皮底下玩出什么花样来?”   洪七默了默,觉得黄岛主有时候真是自大得很可以了。   江清欢回去的时候,包惜弱正在窗户旁缝鞋子,那是给小孩子穿的,鞋子还绣着虎纹。   包惜弱见她回来,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看向她。   江清欢却朝她摆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说着,就走进了屋里在榻上躺下,眼睛看着屋顶发呆。   原本在屋里趴着的白虎也跟着走了进去,跃上那榻上,在江清欢旁边趴着。   江清欢一只手揉着白虎的耳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白虎说话的模样。   “大师姐来中原,会是因为阿芙蓉的事情吗?”   想着,江清欢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伸手挠着白虎的下巴,“洪七好像想和黄药师一起到云南去查这事情,白虎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白虎被人挠下巴挠得舒服极了,仰起头来眼睛也微微眯着。   江清欢笑着追问:“白虎,你说要不要?”   白虎喉咙低低地“咕噜”了两声,然后翻了个身看向江清欢。那眼神,好像是在说: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 第010章   江清欢心里还在计较着不久前听到的阿芙蓉之事,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黄药师和洪七忽然在门外等她。   江清欢走了出去,只见那两个风格迥异的男子站在一棵百年老树下,黄岛主正背负着手看夕阳,而洪七则是嘴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不知道什么小调。   察觉到江清欢的到来,黄药师看了她一眼,随即扔给她一个白色的瓷瓶。   男子的声音依然冷清:“这是你要的东西。”   江清欢一愣。   洪七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拿下,朝她笑着说道:“清欢妹妹,我和黄岛主要走了。”   江清欢看向黄药师,“你们要走了?”   黄药师那双桃花眼与她对视着,他淡声说道:“不是说你都为我吃了多少苦吗?这瓶子里的药,是给你表姐的。你若是要带她回云南,路途遥远难免有可能会动了胎气,这瓶子里的药丸你早晚给她一粒,可保她此去云南,一路都母子平安。”   江清欢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啊?”   “哈哈哈哈,当然是真的啊。”洪七笑得十分开心,“清欢妹妹,这回高兴了吧。”   江清欢笑着,十分宝贝地将那个白色的瓷瓶收好,然后问洪七:“洪七哥哥,你和黄岛主是要去哪儿啊?”   这种问题,不能问黄药师,黄药师习惯了装高冷范儿,肯定是半天都不吭叽一声的。   洪七:“我跟黄岛主去一趟杭州。”   江清欢登时了然,这两人肯定是去杭州看那些有了毒瘾的人。阿芙蓉这种东西,能不能解毒全靠意志,所谓解药,是不存在的。   可这些话,她也不能这么跟黄药师和洪七说,说得太多,暴露得越多。虽然她觉得自己在黄药师面前暴露得已经够多了,可聊胜于无。师父说的,姑娘家要时刻保持神秘感哦,尤其是她冥岳之花,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完全暴露了呢?   江清欢偏头看着他们俩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觉得以后肯定还有机会看到黄岛主和洪七哥哥的呢。”   洪七连连点头,“是的呢是的呢!”   这两人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就已经依依惜别了,黄岛主也是无语凝噎。他又看了夕阳下的红衣少女一眼,跟洪七说:“再磨蹭就天黑了。”   江清欢眼眸弯弯:“以后如果有缘在云南相见,我请你们喝酒哦。”   洪七哈哈大笑,“小姑娘喝什么酒?请我吃饭就好了!”   话音落下,一灰一青的身影就已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江清欢微眯着眼睛,确定那两个人已经彻底走远后,呼啸了一声,白雕从天空盘旋而下,落在她的肩膀。   “雕儿,侍梭呢?”   白雕拍了拍翅膀,在江清欢耳旁叽叽咕咕的。江清欢笑着摸了摸她的羽毛,“帮我将侍梭找来,雕儿,我们很快就能回冥岳啦。”   白雕长啸一声,再度离开。   江清欢将刚才黄药师跟她的白色瓷瓶拿出来,脸上流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就说黄岛主是面冷心热的人,果然是真的。   深夜,牛家村迎来了几个黑衣丽人,为首的那个人,正是那天去找江清欢的侍梭。   江清欢坐在桃林里的一棵桃树下,等着几人到来。   “四姑娘。”   江清欢看到几人都到来,秀眉微挑了下,“我事情办好了,你们打点一下,准备回冥岳了。”   侍梭看向江清欢:“四姑娘将属下等找来,除了打点回冥岳之外,是否还有旁的事情?”   江清欢目光赞许地看向侍梭,“你们可有大姑娘的消息?”   侍梭微微一怔,摇头,“岳主只让我等来中原接应四姑娘。”   江清欢略一沉吟,吩咐侍梭,“你让弟子们到冥岳的联络点去看看,最近大姑娘是否在江南出现,若是有,迅速回报。”   侍梭有些狐疑:“那我们还回云南吗?”   江清欢理所当然地说道:“回啊。你们找到大姑娘的消息,只需通知我就好。我就是想给大师姐写封家书而已。”   侍梭:“……”   有的事情,江清欢也不好明说。但是种植阿芙蓉的温家堡,是冥岳的势力。冥岳虽然一直被别人称为魔教,看在江清欢看来,所谓名门正道和邪魔外道,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一个则是表里如一地叫嚣着我家就是邪魔外道怎么了,有本事你来灭了我,没本事就憋着。   与其表里不一,江清欢还更喜欢表里如一的。   冥岳控制阿芙蓉,确实有炼制相关的丹药,可很少真正派上用场,怎么就无端端流入了中原呢?到底是谁狼子野心想要控制中原群雄?   这些事情让黄药师和洪七去查,大概还得需要些时日。倒不是黄岛主和少帮主没本事,而是冥岳成立将近二十年,虽比不上丐帮这个天下第一大帮,可在聂小凤的带领下,旗下的人才贵精不贵多。随便挑一个能管事的人出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术业有专攻,黄药师和洪七再厉害,能比她这个知道整个云南阿芙蓉流通渠道的冥岳之花厉害吗?   江南,归云庄。   在春景如画的江南一隅,归云庄迎来了贵客。   黄药师和洪七两人进了归云庄,便有一名跟他们年龄差不多的男子迎了上来,他朝黄药师拜了一拜,十分恭敬的姿态:“徒儿见过师父。”   那正是黄药师的第四个徒弟陆乘风。虽是徒弟,可他看着年龄比黄药师还要大一点。   黄药师淡淡的“嗯”了一声,“我与洪帮主有要事待办,想在你的归云庄停留数日。”   陆乘风一怔,随即大喜过望,“这定然是可以的,徒儿这就让下人去整理院子。”   黄药师却摆了摆手,轻飘飘地说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和洪帮主想清静一会儿,你就让人带我们到那个院子便是,没事别来打扰。”   陆乘风虽然比黄药师年长,可他佩服黄药师的本事,跟着黄药师学艺专攻奇门八卦阵,归云庄便是他按照奇门八卦的阵法建成的,在江南可谓一绝,反正晚上来偷鸡摸狗的人就从来没有走出过大门,全迷路了。   自那之后,陆乘风对黄药师更是敬佩,他从黄药师身上所学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一年前黄药师说想离开桃花岛一阵子,留几个徒弟看着桃花岛,自己脚底抹油就走了。那时陆乘风家中正催促他回家成亲,可黄药师四处游历,毫无消息,他正愁得慌呢。此时见到黄药师,陆乘风正想跟他说自己要成亲的事情,可还没开口,就被黄药师的一句“没事别来打扰”硬生生地将要成亲的事情吞回了肚子里。   就是借给他一箩筐的胆子,他也不敢去打扰黄药师。   这半个月,黄药师都跟洪七在走访那些服食过阿芙蓉的人,那些人一个个骨瘦如柴,有的曾经是江湖一流好手,毒瘾上来时,浑身内力无法控制,周身痉挛,严重的人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口水鼻涕横流,那丑态简直不堪入目。   黄药师手里还把玩着一粒由阿芙蓉制成的丹药,淡声说道:“这阿芙蓉若是用得好,是治病的良药。要是用的不好,便是害人的毒药。这玩意儿无药可解,上瘾的人要么就一辈子依赖它一直到死,要么就难受一阵子,等毒瘾过去了,可能就好了。”   洪七坐在楠木地板上,怒声说道:“谁弄得这么个缺德玩意儿!丐帮弟子已经查到线索,我打算彻查此事,将那祸害武林的贼窝挑了。黄岛主,一起去吗?”   黄药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这时,一直都不敢来打扰师父的陆乘风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进来。   “师父,这是给你和洪帮主的信。”   黄药师和洪七对视了一眼,谁会知道他们此时在归云庄?   黄药师伸手,陆乘风手里的书信便已凌空到了他的手中。他拆开书信,一目十行看完,然后脸就黑了。   洪七看他表情,有些纳闷,凑了过去,“写的什么东西啊?”   黄药师板着脸将信交给少帮主,少帮主拿过来一看——   信件的开头就是“黄岛主、洪七哥哥”,原来竟是江清欢所写的书信。   江清欢在信件里详细地罗列了一个江南的地头蛇暗中利用阿芙蓉炼制丹药的事情,信件上连地点和接头的人物都列得清清楚楚。   “事出突然,云南温家堡也没想到中原竟有人想以此控制群雄,幸好洪七哥哥侠义心肠,及时帮助中原武林避过一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已带表姐离开牛家村回云南,洪七哥哥有空找我玩哦。”   落款是一只超大的猫爪子。 第011章   云南,冥岳。   聂小凤一声绛红色的衣裙站在山顶上,她看着山下的景致,山风将她红色的衣裙吹得衣角翻飞。   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姿态恭敬,“岳主。”   “你来了。”她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起伏。可那年轻的男子听着,却吓出了一声冷汗。   这年轻的男子,正是云南温家堡的堡主,温峥。他的父亲已经年老,这位青年才初初当上堡主不久。大概是年少气盛,想要早日做出成绩证明给众人看自己的才能,所以跟中原江南的地头蛇做上了买卖。   阿芙蓉在中原向来都是禁药,有药房需要以阿芙蓉做药材,也要在官府登记药房阿芙蓉的存量还有多少。诸多限制,难免会引起有需要之人的不满。温峥原本不过是走个顺水人情,跟江南的商人混个脸熟,顺便将人脉拓展,以供日后不备之用。   他也没想到会惹出那么多事情来,冥岳的大姑娘蒲红萼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即跟聂小凤回报,随即就带着几位得力的下属悄无声息地去了中原。   温峥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刚才来见聂小凤的路上,还看见了四姑娘。四姑娘人美声甜,可就是喜欢吓唬人。刚才看见他的时候,笑得天真烂漫,然后她指了指他,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他内心直发颤。   “温峥。”   “属下在!”   聂小凤转身,她长得极美,身为冥岳之主,她的气场十分强大,随便站在那儿,都让人有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姿态。   聂小凤看着前方的年轻人,也不动怒,淡声说道:“阿芙蓉是我冥岳之物,不经我允许,你竟敢让它流入中原。”   可她不生气,温峥才要害怕。他吓得朝聂小凤深深一拜,“岳主,属下知错。属下以为岳主终有一日要杀回中原,统一江湖,因此才敢和中原的武林人士接触。属下自作聪明,属下知错,请岳主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聂小凤冷眼看着他,上一任的温家堡堡主,是魔教的长老。后来魔教被武林正道围攻剿灭后,那些魔教的残余势力就逃到了中原之外去,像是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就连她聂小凤,也是苟延残喘,若她没有离开哀牢山,或许就是一辈子都过着那样受控于人的日子。   可她还是离开了,使上了浑身解数,身心俱伤。离开哀牢山的她找到了以前魔教的旧部,在云南成立了冥岳。   冥岳有今天,温峥的父亲也是大功臣。温老堡主是个人物,可惜虎父出犬子,温峥却太过急功近利了些。   聂小凤轻叹一声,“可你要怎么戴罪立功呢?”   温峥愣住,抬头看向聂小凤。   聂小凤走过去,伸手将温峥扶起来。温峥只觉得身边一阵冷香,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这位高高在上的冥岳之主。   温峥受宠若惊,“岳主——”   可下一刻,聂小凤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拍,他的腿就软得跟面条似的,再也站不住。斗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滴下,温峥惊愕地看向聂小凤。   聂小凤竟然废了他的武功?   聂小凤笑了笑,徐声说道:“看你父亲份上,已是网开一面,留你性命。”语毕,她拍了拍手,不远处的守卫随即走了过来,将瘫在地上的温峥抬走。   被废了武功的温峥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断挣扎着,扭头看向聂小凤,大声吼道:   “不!岳主!”   “岳主!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冥岳!何错之有?”   “聂小凤!”   “……”   可惜聂小凤充耳不闻,而那两名守卫将他抬出去之后,就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在地上。温峥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一双白色的靴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愣,抬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女子,气质淡雅恬静。   被废了武功狼狈万分的温峥见到她,十分羞愧的模样。   “温堡主,你怎么了?”   温峥万分堵心,神色木然地喊了一声——   “绛雪姑娘。”   聂小凤这边的守卫将温峥抬走了之后,聂小凤也就慢悠悠地离开了山顶。才走到半途,就看见江清欢的白雕在天空中呼啸一声,紧接着便是四方的鸟儿相继从山林中飞出来,好似百鸟朝凤一般,那些鸟儿跟着白雕在空中扇着翅膀,发出阵阵嗡嗡嗡的响声。那嗡嗡声似是能让人产生共振一般,令人心也跟着颤抖。   在冥岳之中,有事没事都来折腾百鸟的,除了江清欢,没有旁的人。   聂小凤望着天空上方的鸟阵,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本来想要回自己院子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转了个方向,去了江清欢的清心苑。   江清欢的清心苑在聂小凤住处的东面,其实一点也不清心。冥岳之主的小徒弟从小就天赋异禀,是习武的天才。后来冥岳众人还发现,这位四姑娘不仅是习武的天才,她还特别喜欢小动物。   江清欢的清心苑除了她养的白虎和白雕,不时也有其他的小动物出没。譬如什么狐狸啊,穿山甲啊,刺猬啊,更可怕的是有一次冥岳的弟子奉了岳主之命去清心苑请四姑娘到大堂议事,才到清心苑门口,就被一条盘踞在回廊上碗口大小的大白蛇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聂小凤知道那事情之后,就勒令江清欢不许将那些吓人的动物留在她的院子里。可即便是这样,冥岳的弟子也都还是绕着清心苑走,生怕不小心遇见了里面的动物,没被咬死反而被吓死了。   聂小凤人还没进院子,江清欢就听她身边的小动物说岳主来了。她脸上带着甜笑迎了出去,毫无意外地在清心苑的门口遇见了聂小凤。   “师父!”   少女的脸上是开怀的笑容,可在她的头顶,还站着一只绿色的小鹦鹉。见到了聂小凤,也拍翅膀,鹦鹉学舌:“师父来了!师父来了!”   鹦鹉说着,飞了过去,站在聂小凤的肩膀。   聂小凤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些鸟儿停在她的肩膀,也不赶走,微笑着走进院子,在院子的楠木回廊上,白虎正趴在上面懒洋洋地打瞌睡。每次踏进这个江清欢的地方,不管聂小凤心里多萧索,都会被这院子中的勃勃生机影响。   “怎么?回来没几天,又开始闷了?”   每次她闲着没事,就开始折腾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聂小凤当年也没想过自己在一片饿殍当中捡回来的孩子,竟然是个武学奇才,更没想过她这么有动物缘。   江清欢弯着眼睛露出两个小梨涡,伸手拉着聂小凤的手进了院子,“才没有呢,我离家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会觉得闷?而且我都还没跟师父说,我在中原里遇到的趣事儿呢!”   江清欢带着包惜弱回冥岳的时候,聂小凤正在闭关,而大师姐蒲红萼正忙着将中原阿芙蓉的事情平息下去。这些冥岳的具体事务,一般都由聂小凤的大徒弟蒲红萼和二徒弟云梦莲处理。至于梅绛雪和江清欢,聂小凤都没有安排她们参与到冥岳的事务上。   聂小凤随江清欢拉着她的手进了院子,随口问道:“哦,你遇到了什么趣事儿?”   江清欢想起自己离开中原前给黄药师和洪七写的那封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师父,我在中原的时候,遇见了两个很有意思的人。”   聂小凤微笑着:“什么人?”   江清欢亲自从屋子里端出茶具为聂小凤泡茶,“师父听说过中原武林的五位绝世高手吗?”   聂小凤:“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听说过的。那个南帝段王爷,不正是隔壁大理国的国主么?听说已经出家当了和尚,他住的那个山头离咱们冥岳不远。”   江清欢一愣:“段王爷就住在我们隔壁,我怎么不知道啊?”没听雕儿说过,也没听隔壁来的小动物说过它们的山头多了个和尚啊!江清欢默了默,她还以为自己通了兽语之后,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原来竟是她想太多了。   聂小凤好笑地看了江清欢一眼,“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譬如说,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为什么会多收了一个徒弟;又譬如说,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在哀牢山自尽身亡,死在罗玄的怀里,怎么又会死而复生?   她死而复生,再度成为聂小凤,却是已经成为了冥岳之主的聂小凤。其实这都没关系,对她来说,很多事情犹如过眼云烟,她经历了上一辈子的众叛亲离,如今已经看开了许多。   只是她有点想不明白,聂小凤依然是聂小凤,但这个世界却好像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第012章   聂小凤还记得当年娘亲带着她东躲西藏的日子,还记得那时候娘亲坐在织布机前织布,笑着教她读书写字,跟她一起背木兰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文中的木兰,勇敢又坚强。娘亲跟她说,她也要勇敢坚强,因为她们要报仇雪恨,她们要统一江湖。可后来,娘亲死了,她被罗玄收养了。在哀牢山的十几年,几乎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有疼爱她的师兄,有她仰慕的师父,可是后来呢?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那天晚上她跟罗玄度过了一夜,自以为从此可以陪伴在他身边。可是无奈春风一度,罗玄翻脸不认人,指责她魔性难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或许就是那时她心中的感觉。她怀有身孕,他不杀她,他锁了她的琵琶骨,将她软禁在哀牢山,自以为那就是对她的仁慈。   可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怎么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呢?她宁愿那夜过后,罗玄一掌将她打死。她生下一对女儿,却骨肉分离。她对罗玄也好,对两个女儿也好,心里在乎得要命。   可谁在乎她的在乎?   她的亲生女儿玄霜,在她三番四次放走之后,依然带着所谓的武林同道来大义灭亲,她亲手抚养长大的绛雪,为了爱情为了所谓的武林正义,可以不管师父的养育之恩,也可以不管母亲的生育之情。可笑的是,她在跟自己亲生女儿决斗时本可占上风,却因一时不忍没下手,瞬间被那对年轻的男女扳回了劣势,最后她战败,回到哀牢山。   那时候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回哀牢山?   或许在她那一生当中,所有的美好和憧憬都在哀牢山那个地方。她在哀牢山长大,在哀牢山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就欢喜,还有一个负责疼她哄她开心的师兄……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温情。她心中一直所爱所想,都在哀牢山。   于是,走投无路的她回到了哀牢山。   她回去了,罗玄也回去了。   郎心似铁,他依然不爱她。   他依然将那一晚的责任推在她身上,可恨到了那时候,她心中的最爱,依然是罗玄。   万念俱焚,不成佛便成魔。   她的父亲是少林的主持,她的娘亲却是魔教妖女,她的身世注定了她不能当个平凡的人。她当日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都与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她娘亲想要收手的时候,是谁穷追不舍?在她想要平凡过一生的时候,是谁一味指责她魔性难驯?那些人冤枉她辜负她,所以她一切靠自己,不折手段,爱她的她利用,阻拦她的就杀,她在魔道上越走越远,可那真的是魔道吗?   自尽前的聂小凤,心中是那样问自己。   她在罗玄面前自尽,即便是死,都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一句对不起。   她死而复生,重新回到了她在云南成立冥岳之时。上天有时候多喜欢跟人开玩笑,死而复生,要么重生在她幼年所有的悲剧尚未发生之前,要么便发生在她和罗玄并未度过那一夜前,可惜并没有。她回到了与两个女儿分开,自己召集魔教旧部成立冥岳之时。   她恍恍惚惚,失魂落魄地走在饿殍遍地的路上时,忽然裙角被一只小手拽住。她低头,只看是一个被压在尸体后面的小女娃,虽然不会说话,可她仰着头,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她。   她将小女娃捞了起来,小女娃便立即朝她“啊啊啊”的叫,四肢在空中乱舞,像是在说些什么。而那些在四周的饥民,看到了小女娃便眼冒绿光,那让她想起了昔日武林群雄围攻她和娘亲时的目光。   管那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眼前那条活生生的小生命却让她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那些人,竟然都盼着她们去死呢。可她们不,她们偏要活得好好的。   于是,她把小女娃救了下来,因为小女娃身上带着的玉佩刻有一个江字,所以聂小凤为小女孩取名江清欢。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武林依然还是那个武林,可多年前的少林寺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罗玄也好哀牢山也罢,到了这个武林,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值得一提。这个武林比她上一辈子所知道的武林要大的多,中原五绝,据说还有四条眉毛,万梅山庄,白云城,更有一个据说是骑着马从东往西直线跑一天都跑不出他家地盘的江南花家……   能人辈出,三十多年前武林正道和魔教妖女的大战,就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大海里,没溅起什么水花,如今时过境迁,更加不会有多少人记得。   一直记在心里的,可能就还有她而已。   不管那是不是一场梦,带着江清欢回来冥岳后的聂小凤,再也没有教梅绛雪武功。而江清欢则是个意外的惊喜,那个被她从一片饥民尸体里捡回来的小女孩,像是贴心的小棉袄一样。经常跑前跑后,师父长师父短地喊着,经常会带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回来想讨她的欢心。   聂小凤觉得最难得的,是江清欢想讨她欢心,就纯粹是觉得师父笑起来很美,所以要让师父多笑笑而已。   江清欢那时候小小一个走路都走不稳,那样的一个孩子,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的是天真无邪,她仰着头手里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鹦鹉献给她,说鹦鹉才刚孵出来不久,以后长大了能说话能唱歌能骂人,日后师父要是不高兴,可以让鹦鹉唱歌给师父听,也可以让鹦鹉骂人。   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却瞬间让她冰封的心渗入了一丝暖意。江清欢从小就是在她身边长大,她跟前面的几个师姐都不一样,蒲红萼和云梦莲对她都是恭敬的,可同时也都想着日后冥岳的岳主之位,至于梅绛雪,上一辈子的聂小凤被她伤透了心,这辈子对梅绛雪再也没有任何期望。   聂小凤上一辈子,对梅绛雪也很好,在不知道梅绛雪就是她亲生女儿的时候,说是将她视为己出都不为过,养她成人教她武艺,可到最后梅绛雪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师父,她要认武林正道的亲爹,她不认生她养她的娘亲,她要大义灭亲。   如今的聂小凤,已经看开了很多事情。不爱她的,那就丢掉。不认她的,那就不认。重活一回,聂小凤已经深深地明白任何事情都比不上想法一致来得重要。而在她的几个徒弟中,能跟得上她想法的人,只有江清欢。   可出于对江清欢的偏爱,聂小凤又不舍得过早地用冥岳的事情绊住江清欢。在聂小凤看来,从小跟她有缘分,又特别招动物喜爱的江清欢,是个特别有灵性的姑娘。她喜欢江清欢身上的灵动和直接,并不想破坏。   于聂小凤而言,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份美好和一份温情的话,那或许就是这个她捡回来的小徒儿。所以在江清欢七岁大病好了之后,那位尼姑说的话,聂小凤都记在了心里。她都能死而复生,江清欢需要日行一善来积德才能长寿一说,也未必不可信。   正因为曾经历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个杀伐果断内心也有着温情的聂小凤。   “师父,喝茶。”   江清欢那轻快的声音在聂小凤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江清欢坐在聂小凤对面,一只手摸着桌面上鹦鹉的绒毛,她睁大眼睛望着聂小凤:“师父走神好一会儿了呢,在想什么呀?”   聂小凤接过江清欢泡的茶,吹去上面的茶沫抿了一口,“没想什么,就是想着既然你提到了中原五绝,我便寻思着是不是得找个机会去跟他们决斗。”   江清欢:“……为什么要决斗?”   聂小凤笑道:“因为我下想站在武林之巅,就当然要决斗啊。”   江清欢闻言,深以为然。   出名要趁早,出名还得要注意手段。若是像温峥那样靠用阿芙蓉来控制别人,就没必要了。那样容易犯众怒,也比较容易使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团结在一起,讨伐冥岳。可如果聂小凤能对中原五绝逐个击破,那简直就是太牛叉了。   以后那些武林人士说起聂小凤如何,冥岳如何,江清欢都能怼回去:我师父打败了中原五绝,你们有本事来单挑,没本事不服也憋着。   要是聂小凤真的将五绝打败了,江清欢觉得自己能上天! 第013章   聂小凤从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人,再世为人,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也变得不一样。如今江湖上分好几个派系,终南山全真教,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东海桃花岛,还有什么水上漂之类的就不说了,万梅山庄、白云城这些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统一武林要所有帮派都归顺了冥岳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那些成名之人个个都是刺头。但是她想要站在一个令人仰望的位置,还是可以的。   聂小凤脸上带着微笑,看向眼前的小徒弟,“清欢,你觉得我能打败中原五绝吗?”   江清欢看到师父的微笑,就忍不住跟着笑。她从小就觉得师父美美美,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可一旦笑起来,便是冰雪融化,令人看得目不转睛。   江清欢摸着从聂小凤肩膀上跳下来的小鹦鹉的头,想了一下说道:“我也说不好。师父,我这次到中原带包惜弱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东邪桃花岛主黄药师,一个是丐帮帮主洪七。”   聂小凤点头,“我听红萼提过这事儿。”   江清欢前脚才去了中原,聂小凤就接到冥岳弟子从中原送回来的消息,说江南一带疑似有非法的阿芙蓉流通,请岳主彻查此事。阿芙蓉之事可大可小,聂小凤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徒弟蒲红萼去处理。   蒲红萼回来之后,便将在中原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告知聂小凤,包括江清欢介入此事送信给洪七和黄药师之事。   江清欢:“桃花岛主黄药师我跟他交过手。”   聂小凤挑眉,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哭丧着脸,“我打不过他,还因为打输了所以要帮他扫地做饭。”   聂小凤闻言,轻声笑了起来,安慰道:“中原武林人才济济,你打不过桃花岛主也没什么打紧的,不丢脸。”   江清欢皱着鼻子,有些委屈:“可师父不是说,我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吗?”   “武学奇才只能说你有天赋,可天才也是要努力的。我听说那东海桃花岛主,天文地理样样精通,可见他是比你更有天赋的全才。”   江清欢:“……”   聂小凤看着小徒弟无语的模样,又笑着说道:“中原五绝跟冥岳不是势不两立的关系,我不会与他们决斗。阿芙蓉之事丐帮帮主和桃花岛主或许已经知道跟冥岳有关。但这事你介入得正好,我听红萼说你主动将温家堡与中原接头的线人和地点等都一一告知他们,这样处理只能说明冥岳对下属管教不严但绝非是有意加害中原群雄,日后跟他们打交道之时,也可以处在一个较为主动的位置。”   江清欢点头,“徒儿那时也是这样想的。”   以黄药师和洪七那两人的性格,要是蒲红萼亲自清理门户,也没知会正打算彻查此事的洪七,说不好洪七都要到云南来将温家堡给掀了,还要祸及到冥岳。   冥岳对江清欢而言,就像是她的家。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冥岳的前身又是魔教旧部,这些年来虽然聂小凤虽然对冥岳众人管教甚严,毕竟还是比较敏感。江清欢并不想洪七和黄药师两人顺藤摸瓜,查到冥岳这边来,还不如让冥岳主动示好。   聂小凤跟江清欢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带着停在肩膀上的绿色鹦鹉回去了。   也不知道江清欢平时是怎么教这些鹦鹉说话的,在聂小凤回去路上,那只鹦鹉还拍着肩膀,叫道:“岳主英明!岳主漂亮!”过了一会儿,又唱着:“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   聂小凤听得眼角微抽了下,“闭嘴。”   鹦鹉“啊哦”一声,然后真的乖乖闭嘴了。   聂小凤走了之后,江清欢听说一灯大师就住在隔壁山头,哪里还闲得住。她换了一身红色的劲装,就打算带着白虎和白雕去探险了。   说是去探险,不过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江清欢是穿越而来的,那些小时候曾经听说过的武侠人物,有朝一日居然可以见到个活的,她怎么能不好奇的。而且不过是去看一看,她又不会惹是生非。   白雕在冥岳的天空上盘旋着,随即飞向远处去探路了。江清欢带着白虎走在路上,不时遇见冥岳的弟子,那些冥岳弟子见到她,都十分热情有礼地跟她打招呼。   “四姑娘,又跟雕儿和白虎出去么?”   “四姑娘,岳主又让你出去日行一善啊?”   “四姑娘……”   “……”   由此可见,江清欢在冥岳的人缘并不差,冥岳的弟子都十分乐于跟她亲近。当然,仅限于在路上遇见聊天的亲近,要是让他们跟着四姑娘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四姑娘身边动辄会有蛇虫蚂蚁等活物出现,冥岳的弟子即便是不怕那些东西,看到了也要周身起鸡皮疙瘩的。   江清欢才下山,就在山下看见了梅绛雪。在梅绛雪身后,是那个被聂小凤废了武功的温峥。   江清欢见到梅绛雪,有些意外。   意外的并不只是江清欢,还有梅绛雪,她看着跟在江清欢身旁的白虎,问道:“清欢,你又要出远门啊?”   江清欢摇头,“不出远门,我就到隔壁的山头玩几圈,很快就回来了。对了,三师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梅绛雪:“大师姐等会儿要带温峥出去,我陪他们一起去。”   江清欢一愣,看向温峥。那个青年脸色灰白,模样十分狼狈。可他看向梅绛雪的眼神,就好像是迷弟看到了女神一样。   江清欢也不知道梅绛雪是瞎呢还是装糊涂,才会没发现温峥那样炙热的眼神。   “清欢,反正你也没事,要不你和我们一起?”   江清欢不解:“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   梅绛雪微笑着,声音温柔:“听说中原有两位重要的人物到了云南,跟阿芙蓉有关系的,大师姐要带温峥去跟那两人解释赔罪。我听说在中原的时候,你也有和大师姐一起参谋此事,应该也认识那两人。阿芙蓉的事情温峥不是故意的,他也付出了代价。”   蒲红萼要带温峥去见的人,就是洪七和黄药师。洪七接到江清欢给他的信后,就处理了在温家堡在江南的线人,还将那制造神仙丸的地方烧了。可依然没解恨,一个巴掌怕不响,难道将阿芙蓉流入中原的温家堡,就没有其他想法了吗?   洪七和黄药师人都到了云南,蒲红萼身为冥岳的大弟子,这事情本来就是她处理的,如今更加要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温峥跟着蒲红萼去见洪七公,肯定不能好了,说不好三刀六洞也不管用。   梅绛雪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江清欢能跟他们一起去,跟那两位来自中原的人套套近乎,说不定温峥还能有条活路。   可江清欢又不傻,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是套近乎的事情呢?她要真去套近乎,说不定还得被少帮主拿着打狗棒追着打,追着打倒也没什关系,可关键是她又打不过雪白干净的少帮主,而且还有个黄药师呢!   江清欢曾经觉得跟黄岛主这样的人物,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可经过了在牛家村的事情之后,她觉得如今自己和黄岛主之间产生了距离,依然没有产生美。   江清欢跟梅绛雪摇头,“我不想去。”   梅绛雪没想到江清欢会拒绝她,脸上笑容微微一凝,口是心非地笑着说道:“你不想去,那就不去吧。”   江清欢朝梅绛雪笑了笑,看也没看温峥一眼,就带着白虎扬长而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欢一直都不太喜欢喜欢梅绛雪。她对聂小凤所有的了解,除了是聂小凤自己所说的,便是周边的小动物来找她要零食时,跟她说的。   聂小凤以前很喜欢梅绛雪,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冷了下去。自从聂小凤带江清欢回冥岳之后,就再也没有教梅绛雪习武。   那些小动物叽叽喳喳的,说冥岳的弟子说都是四姑娘抢走了原本属于绛雪姑娘的宠爱。   可江清欢觉得肯定是有原因的,聂小凤对几个徒弟,其实都很用心,没有说因为谁就对谁不好。偏爱当然是有,但从来不会因为偏爱一个就亏待其他弟子的。   既然师父不喜欢,爱屋及乌的江清欢,对梅绛雪也是不冷不热的。几个师姐当中,她最偏爱的就是大师姐蒲红萼了。   江清欢带着白虎和白雕到了隔壁的山头,山间的猴子正抱着一个野果啃着。见到了江清欢也不跑,反而朝她伸出手去。   江清欢笑着朝那只猴子扔去两粒丸子,那猴子接过丸子,就扔进嘴里吃。   江清欢:“猴哥你不行啊,你的山头住了个和尚都不跟我说一声。”   猴子坐在树枝上,看着江清欢,叽叽叽叽的一阵手舞足蹈   大概就是说住了和尚有什么好奇怪的,它的山头三天两头就有和尚来暂住,它事情那么多那么忙,哪有空理会来了哪个愚蠢的人类呢?   正说着,猴子又朝不远处努了努嘴,好像是跟江清欢说——   看,又来了个愚蠢的人类。   江清欢看向不远处那个愚蠢的人类,无语凝噎。   黄岛主不是去见蒲红萼了么?怎么跑到了这个山头来? 第014章   黄药师这趟来云南,真的不是跟洪七少帮主一样要为中原武林众人讨个说法的。   有什么好说的呢?所谓的神仙丸不过是用阿芙蓉炼制而成的毒药,一开始能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慢慢地就会上瘾。意志坚定者,早就戒了,又怎会受控于人?   黄岛主不是少帮主,他没那样的古道热肠去帮那些不成器的人讨公道,但若是去见昔日的段王爷一面,倒是可以的。于是,黄岛主就和少帮主一起到了云南。   洪七已经去跟温家堡的人见面,黄药师则是到了此间打算拜访昔日的段王爷,如今的一灯大师。可黄岛主发现不管他走到哪儿,似乎都跟江清欢有点缘分。   说是缘分,不如说是孽缘。   总之不管是江清欢还是黄药师,这两人彼此就没有过十分乐于见到对方的时候。   黄药师还没进山,就已经看到在天空盘旋的白雕。黄药师还不至于目力厉害到隔着千余丈的距离都能认出那是江清欢养的白雕,他只是看到了白雕,心里就想起了江清欢,倒是没想到原来江清欢真的在山里。   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女,脚边匍匐着白虎,在她旁边的树枝上,是一只猴子抱着野果在啃。   她身边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有新鲜事,能驱使百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跟猴子说上了话,即便是淡定如黄岛主,也是愣了一下。   江清欢远远看见黄药师,心里其实想要离开的。无奈看到黄岛主的时候对方也发现她了,而且作为一名资深颜控,江清欢看着黄岛主一袭青衫,手持碧玉箫在漫山的野花丛中走过来,实在是赏心悦目。她一个不留神,多看了两眼,就已经错过了溜之大吉的好时机。   红衣少女露出两个梨涡,歪头卖萌打招呼,“嗨,黄岛主,真是巧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洪七哥哥呢?”   黄药师徐徐走过去,猴子看见生人,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已经窜到了其他的树上去了。匍匐在江清欢脚边的白虎瞅了一眼黄药师,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也施施然地走了。   黄药师那双桃花眼不紧不慢地落在江清欢身上,打量了她片刻,才说:“果然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又见面了。”   江清欢“呵呵”地假笑了一声,“可不是么?黄岛主来这儿是所为何事啊?”   黄药师:“我来拜访故人。”   那就是来拜访一灯大师的咯?江清欢想着,随手将旁边的一朵茶花拽了下来,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将花瓣取下来放进嘴里嚼。   黄药师:“你也是来这儿拜访一灯大师的?”   江清欢一愣,干笑了下,“也不算是。我家就住在隔壁山头,我平常闲着没事做,也经常来这里玩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山里住了个大师,我从来没见过,所以今日特别来瞧一瞧,看能不能向大师讨教佛法。”   讨教佛法?   黄药师毫不掩饰眼里的怀疑,睨了江清欢一眼。   江清欢从黄药师的眼神里看出了鄙视,十分不高兴,“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就不能有心礼佛吗?”   黄药师哼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往前走,“说实话,看不出来。”   黄岛主的话说的就很令人气愤了,江清欢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花瓣,暗自脑补将黄岛主摁倒在地上揍了十遍八遍。   黄药师走了几步,看江清欢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她一眼。少女正站在小路上,顾着腮帮,那双充满生气的眼睛瞪着他,似乎是对他十分不满。这个眼神黄药师倒是不陌生,早在牛家村的时候,她也时常那么瞪他,对黄药师而言,这种眼神可真是不痛不痒。   “怎么,你改变主意不去向大师讨教佛法了?”   “去,我当然去!”江清欢轻哼一声,走了几步,随即笑了起来,她已经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黄药师见状,嘴角微勾了下,颀长的青色身影快若闪电般朝江清欢的方向追了过去。江清欢打架打不过黄药师,可轻功还是可以显摆一下的。但她还没有十分正经地跟黄药师比过轻功,不知道谁更强一点,可她刚才招呼也不打就施展轻功,应该是已经抢得先机了。   谁在乎什么光明正大,她只在乎能不能将黄岛主甩在后面而已。   然而江清欢还没能高兴多久,黄岛主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旁,“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着急着想要见到一灯大师,他知道有你这么一个虔诚的信佛之人,心里一定很高兴。”   江清欢被黄药师的声音吓得一个趔趄,黄岛主眼疾手快,伸手捞了她一把。由于两人都在施展轻功,有冲力,如果马上停下来两人说不好都要受伤。黄岛主捞了一把江清欢之后还将人搂进怀里又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   “怎么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男人冷清的声音带着几分责备在江清欢的头顶响起。   江清欢冷不丁地被他吓了一跳,差点自己的左脚绊右脚摔倒,惊吓之余难免有些羞怒,她离开黄药师的怀里,凤眼横了他一眼,“我哪里老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我是被你吓的!”   黄药师:“……”   恶人先告状,她在最在行。   黄药师见她活蹦乱跳还能发脾气,大概就是没事了,也懒得跟她做口舌之争,又继续往山上走。   江清欢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忍不住捂脸。   太丢脸了,她还以为自己能将黄药师抛在后面呢,谁知道就这样追了上来。她一时大意被吓到就算了,还差点要摔个五体投地,幸亏黄药师捞了她一把,不然她以后想起这事脸上都能烧得冒烟。   可现在她虽然没有摔跤,依然脸上烧得快能冒烟。她好像……有闻到黄岛主身上有一股带着草木的清香,还觉得闻起来挺舒服的,囧。   两人一路无话到山顶,一灯大师见到黄药师到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阿弥陀佛,黄岛主别来无恙。”   黄药师回了个礼,“没想到在此见面,昔日的南帝已经皈依佛门,四大皆空。”   谁说不是呢,昔日华山论剑,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名震天下。可南帝回来云南不多时,便传出他遁入空门的消息,中原武林人士听了都无不为之叹息。身为一国之君,即便是大理这个小国,也是贵不可言,却轻易抛下一切,皈依佛门,旁人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一灯大师却是微微一笑,吩咐身边的一个徒儿去烧水沏茶。末了之后,一灯大师的目光落在黄药师身旁的江清欢身上。   江清欢迎着一灯大师的目光,露出一个甜笑,“见过大师。”   一灯大师望着江清欢,又看向黄药师,“黄岛主,这位是——”   江清欢弯着双眸,姿态落落大方又透着几分少女特有的俏皮活力,“大师,我姓江名清欢,住在隔壁的山头。我听家人说,大师在此落脚,便想过来拜访大师,日后也好来大师这儿来串门。”   一灯大师愣住了,隔壁山头?隔壁山头不就是冥岳的地盘吗?他虽不入江湖,可大理段氏一阳指独步天下,即便是皇亲国戚多少也还都与江湖沾点边,只是甚少涉入其中而已。   对于冥岳,一灯大师是早就知道的。甚至他选择在这座山隐居,也是有私心的。他虽然遁入空门,依然心系大理,冥岳人数众多,冥岳之主聂小凤,武功高强手腕也高杆,云南大大小小的帮派,都以冥岳马首是瞻。   一灯大师在此隐居,便是想修身养性之余,也多留意冥岳的举动,免得那天这冥岳之主想捞个皇帝当,就带着众多帮派去反了大理。   一灯大师身为佛门中人,觉得自己如此揣测别人的心意实在有些罪过,可他本就有了罪孽,也不在乎多这一点点。就是他没想到隔壁山头的少女会忽然跑过来,而且言下之意是以后还会经常跑过来。   江清欢:“邻居之间就是要常串门联络感情的呢,大师不会拒绝我过来串门的,对吧?”   一灯大师微笑:“……当然不会,江施主高兴就好。”   江清欢觉得跟黄岛主相比,一灯大师真的是太随和太好说话了。她双手合十,问一灯大师,“大师,我能在这儿附近走走吗?”   “当然可以,不过山中难免会有猛兽伤人,还望江施主小心一点。”   江清欢嘻嘻一笑,朝一灯大师行了个礼,“多谢大师。”   她不怕猛兽伤人,只要猛兽别怕她的白虎和雕儿就可以。   走了几步,江清欢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灯大师和黄药师。   一灯大师为什么出家江清欢是知道的,不外乎就是瑛姑和周伯通私通生下了孩子,而那个孩子又被人所伤需要一灯大师以一阳指为他驱毒才有活命的机会,可一灯大师因为孩子不是他的,又吃醋自己的贵妃和周伯通有私情,就没出手相助,所以招来瑛姑的怨恨,而他看着一条无辜生命因他冷血旁观而死,内心愧疚,所以选择皈依佛门。   在江清欢看来,一灯大师挺好的了,都没在发现自己贵妃给他戴绿帽的时候为难她,也没为难周伯通。   换了是她,江清欢眼角抽了抽,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谁敢给她绿帽子戴,她就灭了谁! 第015章   一灯大师目送那个红色的倩影走远,转身跟黄药师说道:“黄岛主,这边请。”   黄药师微微颔首,跟一灯大师两人走进了身后的禅房。   “隔壁的山头,便是冥岳。那个江施主,我看她年纪轻轻,眉宇间难掩英气,应该是冥岳之主的几个徒儿之一。黄岛主,你是如何与她认识的?”   黄药师走进禅房,撩起衣摆盘坐在一灯大师对面,将当初怎么跟江清欢认识的过程简略说了一下。   一灯大师听了,微微一笑,温声说道:“江施主行事不安常理,与黄岛主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时,一灯大师的徒儿奉上了两杯清茶,黄药师端起茶杯,茶香扑鼻,令人心醉。他喝了一口清茶然后将茶杯放下, “我与她哪里相似了?她年纪尚小,大概在家都是被惯坏的,可却是又有一身好武功,因此虽然行事有些随心所欲,但尚未吃过大苦头。”   一灯大师笑道:“我曾听说冥岳之主聂小凤有四个徒弟,每个徒弟都是孤儿,大徒弟蒲红萼,父母在旱灾之时死了,是聂小凤收养了她,另外两个徒弟也是聂小凤在外游历时收养的孤女,至于她的小徒弟,听说是最得宠的,养了一只白虎和一只白雕,她的亲生父母死于饥荒,而她是被聂小凤在尸体堆里捡回来的。我若是没猜错,江施主应该是聂小凤的小徒弟。”   黄药师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这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七巧梭的传人。”却没有想过原来那样看着古灵精怪的少女,竟有着这样的坎坷身世。   一灯大师:“事不关己,自然便是没什么心思关心这些事情。说起来,黄岛主怎么离开了桃花岛来了此地?”   黄药师,“我有事情想不明白,便想出来到处走走,指不定哪天便是想通了。”   一灯大师闻言,点头赞同说道:“是这个道理,太平盛世路边也有冻死骨,战火四起人间也有酒酒池肉林。人走出了困着自己的一隅,便能看到天大地大,而困住自己的烦恼和痛苦,放在天下间,便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黄药师听着大师的话,抬眼看向他。   昔日的大理皇帝其实长得并不差,大理段氏虽然习武,可从小受佛法熏陶,给人的感觉都十分温煦。一朝皇帝出家变成了和尚,便真的有几分出尘高僧的风范。   黄药师:“大师的话言之有理,就是不知如今大师是否从自己的烦恼和痛苦中走出来了没有?”   一灯大师苦笑,“我出家是为了赎罪,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在和尚看来真正四大皆空的人是无所求的,佛祖自在心中,无所谓出家不出家。”   一些时日不见,也不知道一灯大师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黄药师也无意去打听。有的事情若是当事人不说,旁人也不必苦苦追问,这样朋友之间才能愉快地交往。   江清欢没想到黄药师那么快就跟一灯大师聊完天了,有些惊讶。   “你们不是好久没见了吗?不多聊一会儿?”   江清欢坐在山上的草地上,一只手摸着白虎的肚子,白虎舒服得翻了个身,四脚朝天让江清欢摸摸,全然不顾自己是山林之王的形象。   黄药师看着那只胖老虎,站在江清欢身旁,“没什么好聊的。”   江清欢目瞪口呆,“可你不是专程来拜访故人的吗?!你千里迢迢从中原到云南,拜访个故人就是这么喝一杯茶就完啦?”   黄药师:“不然呢?”   江清欢一噎,好吧,一灯大师跟黄岛主这样的人交往,大概除了喝茶下棋打架,可能也没有别的了。黄药师又不会跟一灯大师谈论佛法,黄岛主要是真能参禅,觉得一切皆是空,以后就不会痴情得令人心疼了。   江清欢唏嘘着从一灯大师住的山头下来,打算回去冥岳了。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男人,“黄岛主,你要去找洪七哥哥吗?”   黄药师:“不去。”   不去,那黄药师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忽然想起了经历了丧妻之后的黄药师,江清欢光是想着他孤身只影的在云南晃荡的场景,就觉得黄岛主真是无限凄惨,就差没加上二胡映月的配乐了。   她默了默,试探性地问:“我们家山头也挺好玩的,你要来玩一玩吗?”   江清欢都做好黄岛主肯定会说不要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道黄岛主却是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么盛情邀请了,也好。”   江清欢:“……”   冥岳出大事情啦,四姑娘带着白雕和白虎到隔壁家去串门,结果带回来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长相俊雅,手持碧玉箫的男人!   冥岳众人奔走相告,没一会儿,整个冥岳的人都知道四姑娘带了个男人回来。   其实江清欢带黄药师回冥岳,真的是一个意外。她本来不过是随口一问,哪会知道黄药师真的会答应呢?黄岛主答应了,她也不好跟黄岛主说,她其实只是随便说说并不是真心要邀请他到冥岳的,她担心她坦白想告的话,黄岛主会二话不说就灭了她。   为了小命着想,江清欢只好硬着头皮将黄岛主往冥岳带。冥岳弟子进山出山的时候,都会经过很多机关。黄岛主对机关之术也是精通的,他的桃花岛奇门八卦阵和各种机关,都是他亲自设计。   因此江清欢带黄岛主入山前,还保留着一丝幻想:“黄岛主,这是进山的必经之路,因为你冥岳中人,因此我要带你入山的话,变得将你的眼睛蒙起来,你可介意?”   到了此时此刻,江清欢还是比较希望黄岛主能说他很介意的。   谁知一向难说话的黄药师此时好说话得不得了,“不介意。”   江清欢还能说什么呢?她倒也不担心黄药师想要害冥岳,毕竟冥岳跟桃花岛井水不犯,西毒欧阳锋那家伙缺德事干那么多,黄药师心里不以为然,可表面上依然跟欧阳锋维持友好关系。可江清欢担心黄岛主对冥岳里的机关好奇,他要是一好奇,那还得了?冥岳的机关要是在他的好奇之下全部都被破了,江清欢觉得自己得向师父切腹谢罪。   小心驶得万年船,江清欢掏出手绢,说了声得罪,就将黄药师的眼睛蒙上。   山路崎岖不平,黄岛主纵然天下奇才,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那也不可能忽然变成个瞎子还能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黄药师那双冷清的桃花眼此时被蒙了起来,威慑力也减弱了一些,看上去少了几分冷清高傲,多了几分温文儒雅之感,可依然是个美男子。   江清欢喜欢美人,男的女的,只要符合她的美人标准,她就都喜欢。她最见不得美人受苦受挫了,即使那是假象。   她沉默了一下,朝黄药师伸出手去,“我牵着你走?”   黄药师扬眉,“你真当我眼瞎?”   话虽是那么说,他还是伸出手去。男人的大掌握着少女的手,温热柔软。这是黄药师生平除了给人看病把脉,第一次这样触碰异性的手。   江清欢牵着黄药师往前走,心里默默吐槽:你是没眼瞎,所以蒙了眼会比眼瞎的人更瞎。   她心里虽然吐槽着,但这些古人动不动就是将男女授受不亲放在嘴边的,她还是忍不住安慰了黄药师一句:“别担心,你牵了我的手,我师父也不会逼你负责娶我的,放心好了。”   黄药师嘴角微抽了下,“真是多谢你安慰了啊。”   冥岳在云南也算是第一大帮,平常的时候也会有周边的一些小帮派的头目以及冥岳的一些管事来向聂小凤汇报事情,因此在冥岳的后山,也有待客的地方。可不巧的是,那天刚好也有人来向聂小凤汇报工作,江清欢不愿黄药师跟那些人有所接触,就只得将黄药师安排在清心苑旁的反思堂。   其实江清欢心里有数,黄药师不会无缘无故就跟着她到了冥岳。当然她也不觉得黄药师要加害冥岳,她就是单纯想知道黄药师到来冥岳的目的是什么。   黄药师再厉害,冥岳也有一个聂小凤,并不是黄药师想着冥岳里掀起什么风浪就能掀起什么风浪的。加上不久前聂小凤才开玩笑说想找中原五绝决斗,她如今将东邪黄药师带了回来,也可以看看像师父和黄药师这样的的高手过招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清欢带黄药师回清心苑,还没进门,养在清心苑的三只鹦鹉就已经飞了出去,鹦鹉们叽叽喳喳——   “小姐姐回来了。”   “想死我了。”   “哪来的野男人?!”   姐姐江清欢:“……”   哪来的野男人黄岛主:“……” 第016章   黄药师显然没想到江清欢养的鹦鹉画风这么清奇,他嘴角微抽了下,桃花眼微眯着看了过去。   站在江清欢头顶的那只绿鹦鹉:“啊,吓死人了!吓死人了!”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江清欢默了默,自己养的鹦鹉任性戏多还路子野,能怎么办?她眨了眨眼,装作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幻觉,若无其事地跟黄药师说道:“杨夫人也在冥岳,黄岛主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也算是有相救之恩,黄岛主可想见她一见?”   黄药师嘴角微勾了下,语气难得带着几分戏谑:“哦?如今是杨夫人了?”   江清欢弯着眼眸,并没有觉得当初对他假报身份有什么问题,“非常时候非常手段,黄岛主见笑了。”   黄药师没有再说话,彩云之南,冥岳之山,这个地方风景秀丽,冥岳本部所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沿途设有机关,虽然他被蒙了双眼,目不能视,江清欢带他走的时候还力求不着痕迹地绕了一些多余的路。若是门外汉,定然是察觉不出来异常,但他好歹对机关和奇门八卦有所涉猎,从走的方位来看,山中道路其实也利用了四门八卦之术。   不得不说,眼前嘚少女一副秀美无害的模样,可心里却不知道是多出了多少个窍。   冥岳迎来了四姑娘的第一个客人,众人都十分好奇。聂小凤也十分好奇,江清欢是个听话的好徒弟,有时候挺能折腾人,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在冥岳里折腾,不会折腾到外面去。就连她的日行一善,也要聂小凤监督她才愿意乖乖出去。   每次去还要嘟着嘴,几分埋怨几分委屈地跟师父理论:“天底下需要帮助的人许多,师父,我并不需要刻意出去行善,我在冥岳里随便帮个人砍柴,也是做善事啊!”   聂小凤承认她说的有些道理,她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至于安排个什么事情让江清欢去日行一善,不过是聂小凤趁机让江清欢出去历练的借口而已。如果不是这样,聂小凤觉得江清欢就那样待在云南,终日与动物为伴,她心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   江清欢将黄药师带回了反思堂,就让侍梭去见聂小凤了。   “四姑娘。”侍梭站在江清欢身后,姿态恭敬。   江清欢坐在榻上,吩咐侍梭:“桃花岛主黄药师,如今正在冥岳。你去向岳主禀明此事,问她是否想要见一见这位来自中原的奇人。”   侍梭一愣,看向江清欢,“此事四姑娘不亲自去向岳主禀告吗?”   江清欢食指放在红唇上,朝侍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朝她眨眼,“你去就好。”   侍梭:“……”   摸不清四姑娘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的侍梭一头雾水地走了。   江清欢整个人躺在榻上,本来在外面的鹦鹉从窗户飞了进来,一只停在桌面上,一只直接停在江清欢的榻上,还有一只就停在江清欢的身旁,歪头看着江清欢头上的珠花,然后将那朵珠花叼走了。   在桌上的那只鹦鹉看见了,拍拍翅膀,“打死你这小贼!”   当小贼的鹦鹉已经飞走了,江清欢翻了个身,没理它们。她倒是想亲自去跟师父说她将黄药师带到了冥岳来,雕儿还没回来呢,要是黄岛主趁她不在的这会儿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探了探冥岳的路,那可怎么行?   江清欢也不是觉得黄岛主会有什么小人伎俩,可黄岛主显然不是什么闲着无聊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她随口邀请了一下,就跑来了冥狱?一定是他心里早就有这个盘算,因此在她开口时候,才会顺水推舟,连让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江清欢轻哼了一声,等雕儿回来,她要让雕儿盯着反思堂,看看黄岛主这趟来冥岳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没一会儿,侍梭来跟江清欢说——   “四姑娘,岳主说来者是客,既然是四姑娘的朋友,她今夜便在凤凰阁设宴招待黄岛主。”   江清欢:“好,我知道了。”   侍梭退了下去之后,江清欢从榻上一跃而起,原本安静待在她房间的两只鹦鹉登时兴奋起来,“姐姐起来了!姐姐起来了!”   江清欢指着它们,“我是起来了,可你们不许乱跑,不然明天的零食没你们的份儿。”   两只鹦鹉听了,默默背过身,用屁股对着江清欢,然后扯着嗓子唱起了好汉歌。   江清欢无语片刻,捂脸叹息。   家教不严,都是她的错,怪她。   江清欢去见黄岛主的时候,黄岛主正坐在反思堂前的回廊上,手里还抓着一只鸟,在给那鸟顺毛。   江清欢初始一看,觉得十分新鲜,黄岛主也会玩鸟?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又很诡异地觉得有些微妙,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只鸟是刚才叼着她珠花飞走了的鹦鹉。   “关二哥?”   江清欢当初给三只鹦鹉起名字的时候,随口就给他们起了刘皇叔,关二哥,飞将军三个名字。这只被黄岛主捉在手里的鹦鹉,就是关二哥。只见黄岛主给关二哥顺毛的手劲十分温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欢觉得关二哥在黄岛主手里好像在瑟瑟发抖。   黄药师抬眼:“这只鹦鹉好像对我十分情有独钟,我和你一起进来的时候好像就是它问我是哪儿来的,刚才飞进来看见我,竟然还唱起了歌来。”   江清欢:“什、什么?”   黄药师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它对着我唱歌,说我是它的玫瑰我是它的花,我是它的小心肝我是它的小虫子。我看它这么喜欢我,就把它捉下来给它顺顺毛。”   江清欢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把,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关二哥,关二哥眼神可怜兮兮的,“小姐姐,美丽的小姐姐!”   黄药师剑眉挑了下,十分好意地建议道:“它好像不止喜欢唱歌,还喜欢花言巧语,要不我替你调教一下?”   关二哥闻言,两眼一翻,直接在黄岛主的手里晕过去了。   江清欢:“……”   中原五绝,威震中原武林,谁人不知?   聂小凤对于中原五绝,当然也是十分清楚的。只是她见到黄药师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一袭衣衫,手持碧玉箫,不说话的时候冷冷清清,似乎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黄药师让她想起了一个被她深埋在心中某个角落的人。他们看起来,有几分相似,都是手持玉箫,眉宇间带着几分冷清傲气。   黄药师双手抱拳,“在下东海桃花岛,黄药师。”   聂小凤微微一笑,“中原五绝之一,东海桃花岛主黄药师,文韬武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本座虽然远在云南,但也久仰阁下大名。”   黄药师:“我也没想到,原来冥岳之主竟然如此年轻。”   其实并不止是年轻,还十分貌美。当年武林正道之人追杀聂媚娘母女的时候,黄药师还没出世。他如今所了解的,不过是他从各种渠道得知的一些情况而已,他在遇上江清欢之前,也认为所谓的七巧梭神功,不过是一个传闻而已。直到他遇见江清欢,看到那个少女以七巧梭为武器,轻轻松松地让王重阳的首席弟子丘处机心服口服,才终于确信七巧梭神功并不只是传闻,而是确有此事。   黄药师到云南,一则是因为洪七少帮主动员他来,二则是他觉得既然江清欢说她是在云南长大的,她手中还有七巧梭,那么正在精通七巧梭神功的人,应该就在云南。   黄岛主文韬武略,可骨子里还是个武痴。奇门八卦,机关之术,乐理音律等,他都有涉猎,可他最沉迷的,还是武学。他甚至将自己所作的碧海潮生曲和武功心法相融合,以乐声控制旁人的心智。   几年前,一本九阴真经弄得中原武林腥风血雨,于是华山论剑因运而生。华山论剑的本意并不是要争夺谁是中原武林第一,而是王重阳为了避免中原武林为了一本九阴真经相互残杀,提出华山论剑,谁得了第一,谁便保管九阴真经这一武学秘籍。   黄岛主也不例外地参加了华山论剑。但凡习武之人,谁不想窥得更为高深的武学秘籍,黄岛主对自己桃花岛一派的武功十分有信心,可依然也想看看旁人的武学秘籍到底有何诀窍,竟然能使武林英雄相互为之大打出手。   当然,若是能从那九阴真经中窥得武学的真谛,那就更好了。   可惜,华山论剑,最终是以全真教王重阳大获全胜告终,黄岛主与九阴真经无缘。   几年之后,他又遇见了一名少女,那名少女一袭红色衣裙,端的是秀美无双,用作发饰的七巧梭,便是她的武器。   这让黄岛主想起了传闻中的七巧梭神功。九阴真经与他无缘,王重阳那个一板一眼的道士得到了九阴真经,竟然也不让门下弟子修炼,真的只是保管而已。这让想见识九阴真经武功的黄岛主十分遗憾。   但没关系,没有九阴真经,还有七巧梭神功。他这不就见到了修炼七巧梭神功的聂小凤么? 第017章   聂小凤设宴招待黄药师,除了她的几个徒弟,并未叫冥岳中人参加。   蒲红萼在江南的时候曾经跟黄药师有过一面之缘,至于云梦莲和梅绛雪都是第一次见黄药师,看见黄药师,两人眼底同时闪过一丝惊艳。   蒲红萼站起来朝黄药师抱拳,笑道:“见过黄岛主,今日我与师妹去见洪少帮主时,尚在遗憾未能有幸见到你,没想到晚上就相见了。”   黄药师本就不是那种在场面上多热络的人,虽说来者是客,他也不好太摆谱,于是黄岛主便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江清欢见状,忍住捂脸的冲动,她觉得真的是不管谁遇见了黄岛主,都只剩下尬聊的份儿。可她也知道像黄药师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梅绛雪见到黄药师那样的反应倒是没什么,在她看来世有百样人,更何况黄药师名声在外,她远在云南也有所耳闻,而且聂小凤对黄药师也颇为客气,梅绛雪心里对黄药师其实是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并不在意黄药师那过于淡漠的态度。反而是云梦莲见黄药师那样的态度,眉头微皱了下,可聂小凤在旁,她也不好说什么。   容貌清艳的冥岳之主聂小凤坐在主位上,笑道:“你既然是清欢的朋友,本座设的便是家宴,黄岛主不会介意吧?”   聂小凤收养江清欢的时候,尚未到双十年华。如今江清欢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聂小凤不过也是三十出头而已。这些年来冥岳山好水好,她重生后也看淡了许多事情,是越年长越有风情和气场,除了那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她看上去与几位徒弟竟是如同姐妹一般。   黄岛主此时尚未到而立之年,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聂小凤是平辈,两人都是一方之主,哪有谁的辈分更高的道理。可倒霉催的,黄岛主是江清欢带到冥岳去的,黄岛主也没想到聂小凤竟然如此年轻。   平白无故矮了一截辈分,生平第一次吃瘪的黄岛主内心竟不觉得生气,还有几分微妙的感觉。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他以为只有自己在这样的年纪收了好几个徒弟,并且徒弟年龄比他还大,谁知道聂小凤年轻貌美,也收了几个徒弟,最小的徒弟江清欢也能出去闯荡江湖,兴风作浪了。   黄药师微微一笑:“不介意。”   聂小凤见状,拍了拍手掌,就叫人起菜。本来江湖儿女就不拘小节,云南此地风俗又与中原不同,在一些地方,还是母系社会。   冥岳这些年也算是在云南扎根了,耳濡目染,也不会像中原那样拘泥于那食古不化的礼节。   黄药师见多识广,聂小凤从上辈子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加上一个江清欢在旁边妙语如珠哄着师父,而梅绛雪等人适时在旁边插话活络场面,气氛竟也十分融洽。   酒过三巡,黄药师说道:“我久仰岳主七巧梭神功,想与武会友,跟岳主切磋一番,不知岳主意下如何?”   其实黄药师不说,聂小凤也正有此意。她想要在中原武林有一席之地,首先就得打开知名度。且不说如今的中原武林会不会将冥岳视为邪魔外道,但有桃花岛主黄药师对冥岳另眼相看,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聂小凤起身,整了整衣裙,笑道:“既然黄岛主如此盛情,也好。”   江清欢:“……”   因为聂小凤说的这句话,好像她不久前才从黄药师嘴里听说过,她怎么有种师父早就挖好了坑等着黄岛主来跳的感觉?   月色如水,冥岳之巅,有一男一女正在过招。   柔和的月光下,两人倏地交缠在一起,一声清脆的武器撞击声响之后,随即分开,缓缓落地,山风吹来,衣袂飘飘,好像误落入山林的谪仙。   江清欢和几位师姐在旁边围观两位绝代高手过招。   大概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棋逢敌手,聂小凤和黄药师酣战了一场,落下时头发略有些凌乱,可脸上却带着笑容的。   黄药师手持碧玉萧,朝她抱拳:“承认。”   聂小凤与他相对而立,姿态雍容:“中原武林人才辈出,令本座叹服。”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着聂小凤和黄药师是打成了平手,可实际上到底孰高孰低?她还想着,就听到旁边的云梦莲跟蒲红萼小声嘀咕:“师父何必给这桃花岛主面子,直接将他打败了岂不是更好?”   蒲红萼语气莞尔,“二师妹,这些事情师父自有分寸。”   云梦莲轻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这所谓的黄岛主倨傲的模样,想让师父挫一挫他的锐气。”   而站在江清欢身边的梅绛雪,此时脸上有几分难掩的失落。   她本来也是在聂小凤的悉心指导下修炼内外武功的,可自从聂小凤将清欢带回冥岳自后,就再也没有教导她武功。如今她看到两个绝世高手过招,心中向往之余,又有些难过。   她武功太弱,根本无法离开冥岳出去闯荡江湖。   纵然她平时很少嫉恨两位师姐和江清欢,此时心里也不由得对聂小凤生出了几分埋怨:师父为何只教她读书识字,却不教导她武功,也不让她管理冥岳的事务?虽然江清欢也不管冥岳的事务,可江清欢得到了师父许多的关注,还让师父将毕生的绝学都传授给她。这点不止是她,甚至是两位师姐,都十分羡慕嫉妒的。   梅绛雪心绪起伏,忍不住看向江清欢。那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少女一袭红衣,亭亭玉立地站在月光下,那双凤眼看着聂小凤和黄药师,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道她是为谁高兴。   江清欢察觉到梅绛雪的视线,转头,“三师姐?”   梅绛雪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在想什么呢?我看你好像挺高兴的。”   江清欢又朝黄药师和聂小凤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跟梅绛雪咬耳朵,“我在想师父和黄岛主可真会做人,我们在这儿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谁赢谁输。”   梅绛雪没想到江清欢想的竟然是这种问题,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聂小凤徐徐开口,“清欢,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江清欢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聂小凤看向她的几个徒弟,目光落在黄药师的碧玉萧上,她笑着说道:“黄岛主几乎箫不离身,想必也精通乐理。本座的第三个徒儿梅绛雪,从小就喜欢音律,说起来,她也有一支碧玉萧。”   梅绛雪没想到聂小凤会点名她,一双美目惊讶地看向聂小凤。   聂小凤:“绛雪,你与黄岛主来一段斗乐,如何?”   萧索的箫声在冥岳之巅响起,身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少女低垂着双目,优美的旋律回荡在夜空中。聂小凤看着梅绛雪,目光复杂。   上一世,她不知道梅绛雪就是她的女儿时,对她就十分偏爱。因为她对梅绛雪毫无理由的偏爱,导致蒲红萼和云梦莲都十分嫉妒。可笑的是,对她最忠心的,是蒲红萼和云梦莲,而梅绛雪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都不愿意向她吐露,甚至还要联合所谓的武林正道,对她大义灭亲。   如今想来,原来上一世对梅绛雪的偏爱并非毫无原因,这个世上血亲之情本就是无法割舍的。她至今看到梅绛雪,心里还是会十分柔软,可大概是因为已经到世上走过一遭,即使再世为人,那些真正令她痛心的事情即便尚未发生,她也不想再重蹈覆辙。只要她不教梅绛雪武功,日后就不会有母女拔刀相对的那一天。   梅绛雪箫声刚落,黄药师的箫声就已经接上。不同于梅绛雪箫声里的萧索冷清,黄药师的箫声空灵,仿佛海浪拍打着沙滩,徐缓平静,随即节奏渐快,跟随着他的旋律,似乎能看到海鸟在大海上空翱翔,海鱼调皮跃出海面。   江清欢不通音律,这些旋律在她听来,就是好不好听的区别而已。梅绛雪和黄药师在音律方面的造诣都是不低的,可梅绛雪首先就输在了心境上。   萧索又婉转的箫声,似乎蕴含着梅绛雪无数的心事,听得人心里有些发堵。可黄药师的箫声,却能让人感觉到大海般的宽广和豪气。   江清欢以为所谓乐斗就是你一曲我一曲就算完了,谁知梅绛雪听了黄药师的曲子片刻,竟然跟他来了个二重奏。   不止是江清欢惊讶,黄药师也惊讶了一把。   这是他所作的碧海潮生曲,平时消遣便是普通的乐曲,加了内力用于乐斗便能影响旁人的心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聂小凤的几个徒弟,就唯独梅绛雪不通武艺,因此黄药师吹奏碧海潮生曲的时候,也就当成是普通的音律切磋而已。毕竟先前梅绛雪的起调过于萧索哀怨,即便造诣不低,可也让人有些失望。   他却没想到梅绛雪竟然能跟上他的碧海潮生曲,这真是令人意外。 第018章   梅绛雪从小就聪明伶俐,她的天赋虽比不上江清欢,可比起两位师姐,还是胜出一筹的。自从聂小凤决定不教她武功之后,她就醉心于音律。不止是箫,古琴她弹起来也得心应手,每逢夏日傍晚的时候,冥岳的梅绛雪姑娘在山顶抚琴,能将树上的鸟儿也吸引下来。   她一开始和黄药师乐斗的时候,因为受了心境影响,所以箫声哀怨萧索,可此时听了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后,心境豁然开朗,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此时终于发挥了自己的正常水平。   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奏完,梅绛雪也徐徐收了音,停下来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朝梅绛雪颔首,眼里流露出赞赏之色,与聂小凤说道:“岳主的几位徒弟各有所长,令人佩服。”   梅绛雪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看向聂小凤。   聂小凤迎着梅绛雪那样的视线,也难得欣慰微笑,“黄岛主过奖了。来者是客,本座与黄岛主也算是一见如故,以武会友,心中也畅快不已。我还听闻黄岛主精通机关之术,我冥岳的后山有一处密林,本座想在那里设计机关,不知黄岛主是否愿意卖本座一个人情?”   江清欢都不知道,原来聂小凤和黄药师可以那么投契,黄药师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冥岳设计后山的机关!   江清欢躺在榻上看着屋顶,她已经从冥岳的山顶回来清心苑了,黄药师也到了隔壁的反思堂里休息。   “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冥岳?”   “难道不是跟我师父比完武,就该走的吗?”   江清欢在嘀咕着,她回来的时候雕儿也在外面玩回来了,江清欢终于有个靠谱的小帮手了,她将白雕支使到了反思堂的屋顶上待着了,黄药师有什么动静她都会知道。   能通兽语这种技能,就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知道对方打什么如意算盘,开心。   开心的江清欢在榻上翻了个身,傍晚时分被黄岛主吓得晕厥的关二哥从窗户飞了进来,用翅膀拍了拍江清欢的头。   “不许吵我,珠花还我。”   关二哥在榻上散步,“珠花没了。”   江清欢坐了起来,看向关二哥,“那是我最喜欢的!”   关二哥的鸟头左转右转,就是不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看着装蒜的关二哥,忽然好奇地问:“傍晚黄药师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吓得昏过去了。”   关二哥的鸟爪子一顿,停在空中半晌,然后默默地低头,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头,“哎呀呀呀呀,我不能说的啊。”   江清欢:“……”   可很快江清欢就没心思去管傍晚的时候黄药师到底对关二哥做了什么,因为喜欢到聂小凤院子里溜达的飞将军回来,跟江清欢说岳主晚上回去之后,在喝闷酒。   江清欢一怔,不应该的,师父明明和黄药师相谈甚欢的模样,黄药师对冥岳也没有任何偏见,甚至打架打得高兴了,还愿意留在冥岳帮忙设计后山的机关。桃花岛主黄药师亲自设计的机关啊,多少人梦寐以求,冥岳就这么得到了,难道师父还不高兴吗?   江清欢想了想,让侍梭给她收拾了一下睡衣,就往聂小凤的院子走。   聂小凤对江清欢向来放纵,她的居所江清欢从来都是可以不经通报自由进出的。但自从江清欢慢慢长大之后,已经很少来蹭她的床睡觉了,因此手里拿着酒壶的聂小凤看到江清欢过来,还是有些意外。   聂小凤:“怎么过来了?”   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甜美的笑容,跟师父甜言蜜语:“我这次日行一善,离开了冥岳好长一段时间,想师父了。”   江清欢坐在床上,看着靠在窗台上喝酒的聂小凤,问:“师父为什么在喝酒啊?”   聂小凤笑了笑,将手中的酒壶放下,走过去伸手捏了捏江清欢的嫩脸,“怎么,师父喝酒,还要跟你解释?”   江清欢那双凤眼瞅着聂小凤,忽然问:“是不是黄药师,让师父不高兴了?”   聂小凤看向她。   江清欢撇了撇嘴,盘坐在床上,“师父自从见到了黄岛主之后,虽然看着挺高兴的,可清欢总感觉师父的心并不平静。”   聂小凤在床边坐下,看着已经将头发散下来穿着白色中衣的江清欢。江清欢从小就很喜欢粘着她,时常过来蹭床睡,小时候动不动就喜欢搂着她的脖子,说清欢最喜欢师父了,一定永远不会让师父难过。这个小徒弟,确实从小就对她的情绪起伏很敏感,她稍有不高兴的时候,江清欢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默默地跑过来,要抱抱师父,要和师父在一起。   聂小凤有时候在想,她上辈子没有当过一个娘亲,这辈子倒是好,在饥荒中捡回了一个小女娃,本只是想着随便养养的,谁知后来却将这小女娃宠上天了。   江清欢:“师父今晚有心事。”   聂小凤:“所以你别来惹我不高兴,我想清静一会儿。”   江清欢闻言,默默躺倒,背对着聂小凤。聂小凤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好气又好笑,可被江清欢这么折腾了一下,她本来想将从前的往事拿出来咬牙切齿一番的心情就被破坏了。   聂小凤轻叹一声,“黄药师长得跟师父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江清欢一怔,连忙转过身来看向她。   可聂小凤却只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下去,“没事了,睡觉。”   “可师父的什么故人跟黄药师相似啊?我认不认识的?”   “你不认识,闭眼睡觉,再问我要将你踢下床了。”   “……”   其实聂小凤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罗玄了,可今晚见到了黄药师,又再度让她想起了那遥远的往事。她与罗玄一夜夫妻,她本以为可以和心上人长相厮守,可惜罗玄认为他们之间是一场错误。   她觉得他们没有错,跟他大声争辩,可罗玄的话却让她感觉浑身冰冷。   “你说你没错,是因为你魔性难改,善恶不分。对我来说那一夜是我一生的罪孽,永远都无法磨灭。”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是罪孽。   聂小凤觉得如今的她,已经不需要罗玄的喜欢,也不需要玄霜和绛雪的相认,可心里有时候依然意难平。   她心里意难平,又怎么能让别人好过呢?聂小凤微微一笑,跟身边的江清欢说:“清欢,你说冥岳在中原设立分部,如何?”   在师父身边感觉十分安心的江清欢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此时被聂小凤的一番话惊得瞌睡虫都跑了。   聂小凤徐声说道:“冥岳在云南,已经站稳脚跟,也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挺进中原武林了。”   江清欢眨了眨眼,赞叹说道:“我本来师父跟黄药师比武,只是想借助桃花岛主在中原出名,却没想到师父已经计划要在中原设立分部了。可以的,我们大冥岳在师父的带领下,井井有条人才济济,在中原设立分部绝对没有问题。”   聂小凤听到江清欢的话,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清欢也长大了,知道心疼师父,现在也该要开始替师父分忧了。”   江清欢:“啊?”   聂小凤:“不过先不急,等阿芙蓉的风波在江南之后,再做打算。我听红萼说,丐帮帮主洪七跟你似乎十分熟稔。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你如今不妨先多和洪七接触,日后倘若真要在中原设立分部,与他交好对你有利无害。”   江清欢沉默,她对黄药师也好洪七也罢,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可唯独对聂小凤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印象。她刚被聂小凤收养的时候,就觉得师父好像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她的眼底经常是一片冰冷荒芜,后来才慢慢改变了一些,可骨子里,依然是冷。   后来她陆陆续续地知道了一些聂小凤的往事。有时候你要是知道别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你或许就能原谅她如今所有的一切。   聂小凤看任何一个人,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人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怎样才能物尽其用。这不怪聂小凤,只怪罗玄和命运对她不公,从来都没有善待她,导致她要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才获得了自由身,活成了今天的模样。   “那黄药师呢?师父,我觉得黄药师可不会无端端留在冥岳。”   聂小凤笑了起来,跟江清欢说道:“不怕,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不定这位黄岛主,会在冥岳喜欢上了哪位姑娘也说不定呢?”   江清欢闻言,不由得黑线了下,师父大概是不了解黄岛主这个人。她们冥岳的姑娘没有哪个是姓冯的,怕且是得不到黄岛主的喜欢的,就算是今晚能和黄岛主乐斗的三师姐梅绛雪,大概也是不能够的。 第019章   江清欢去聂小凤的屋子里蹭了一晚上的床,她的本意原是担心师父喝闷酒,去陪师父的,谁知道自己后来睡死了,一夜无梦,起来的时候聂小凤也早已起床。   蒲红萼等人对聂小凤都是又敬又畏的,唯独江清欢从小就察觉不到聂小凤的冷酷一样,特别喜欢和她待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被聂小凤所救带回了冥岳,所以待在聂小凤身边,会让她特别安心,就像雏鸟恋家一样的心情。   侍梭知道四姑娘昨晚去了岳主的院子,一大早就十分机灵地收拾了江清欢的衣物,带着两个侍女在外面侯着。江清欢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侍梭已经在外面请示是不是要进来伺候。   江清欢伸了个懒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进来吧。”   侍梭手脚麻利地帮江清欢将头发梳好,等到换衣服的时候,江清欢一看那衣服,眨了眨眼,“今天冥岳有客人来吗?”   广袖长裙,绛红色的,衣裙下摆用金线绣着花纹,黑色祥云宽腰带,美则美矣,驾驭得不好,就是个大写的俗字。   侍梭微笑:“姑娘忘了吗?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   江清欢默了默,还真的忘了。她这辈子也不知道生辰到底是哪一天,除了蒲红萼和云梦莲在被聂小凤收养时已经有记忆,知道自己的生辰,她和梅绛雪两人的生辰,都是被聂小凤带回来冥岳的这一天。   大概女孩子都爱美,江清欢平时的衣服都是按照她的喜好精心设计,再让师傅量了尺寸定做的,无论是劲装还是常服,拿出去都价值不菲。当然,她今日穿的这个衣裙又更为讲究一些,一般都是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穿的。   生辰的时候,师父会带着几个师姐给她庆生,还会有长寿面。可江清欢今年的生辰又多了件可喜的事情,因为她生辰的那天,郭靖出生了。   靖哥哥出生了?   侍梭告诉江清欢这件事情的时候,江清欢正打算去找黄药师,两人才碰面话还没说上呢,就听说郭靖出生了。江清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兴奋,“真的吗?”   侍梭点头,脸上也带着高兴的笑容:“真的,郭夫人从昨晚开始肚子疼,一个时辰前生下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岳主说,今日又是姑娘生辰,好事成双,要给我们冥岳的弟子都发红包呢!”   江清欢弯着凤眸,“好开心哦。”她似乎是真的很高兴,双手合十在原地走了两圈,“哎,我想去看看小郭靖。”   她说着,转身看向黄药师,这回是真的盛情邀请:“黄岛主,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以后小郭靖说不定还是会成为黄岛主的女婿呢。   黄药师一愣,看着她那高兴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她去看一个刚出去的小娃娃,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江清欢将包惜弱从牛家村带回冥岳之后,聂小凤就安排包惜弱和李萍住在一个院子里。包惜弱为自己当天晚上错救了完颜洪烈向李萍道歉,李萍那天晚上亲眼看见自己丈夫死了,而义弟为了救郭啸天不顾生死回去与官兵搏斗,至今生死不明。   她虽是乡野村妇,可也明白事理,如今对她和包惜弱而言,又哪是责怪谁的问题?她们无亲无故到了冥岳这个地方,聂小凤等人对她们虽然是好,可李萍到了冥岳之后,不过才见过一次聂小凤,说到底身边能说上几句话,知道彼此心里苦的,也就是她们妯娌了。完颜洪烈之事,李萍并未责怪包惜弱。   “金国狗贼恩将仇报,并不是你所愿意的,如今狗贼已死,我们也别再想过去的事情,眼下将靖儿和康儿两人抚养长大,让他们光耀门楣才是正事。”   一番话,让包惜弱不知道该说什么,与李萍抱头痛哭后,两个孕妇就决定结伴安心在冥岳住下,自食其力,织布种菜过着平淡的日子。冥岳的人知道李萍是聂小凤带回来的,包惜弱是江清欢带回来的,所以对她们也都十分友好。昨晚半夜李萍肚子疼快要生的时候,邻居就已十分热心要来帮忙,等天亮后就让人去通知聂小凤了。   江清欢兴冲冲地带着黄药师去看小郭靖,小郭靖正在摇篮里睡觉,脸上红通通皱巴巴的,江清欢有些小失望,因为她觉得靖哥哥长得有点小丑。   靠在床上的李萍看着江清欢的模样,笑着说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江清欢伸手碰了碰郭靖的脸,滑的跟嫩豆腐似的。   江清欢:“郭大嫂,小郭靖跟我是同一天生辰呢,可真巧。师父说了,让你好好坐月子,她今晚还要请大家吃酒庆贺我和小郭靖的生辰呢!”   李萍看向旁边的包惜弱,杨康还没出生,但也快了。她们二人,是多亏遇上了聂小凤,然后又得江清欢去中原找到了包惜弱,才有今天。   李萍满脸感激:“岳主和四姑娘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江清欢却笑眯眯地摆手,“没什么大恩大德的,对了,郭大嫂,我朋友也想看看小郭靖,能让我抱出去给他看一眼吗?”   在门外看风景的黄药师:“……”   他其实真的并没有很想看看郭靖。   刚才黄药师和江清欢来的时候,包惜弱就已经看到了,她笑着问道:“可是黄大夫?”   江清欢笑着点头。   江清欢抱孩子,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动作有些笨拙,看得旁人有些心惊胆战,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抱着郭靖出去让黄药师看一眼,黄药师真的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不看了。   黄药师:“好了,我看完了,你把他还回去吧。”   皱巴巴的,满脸通红,那双眼睛紧闭着正在呼呼大睡。对婴儿来说,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睡觉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江清欢一愣,“这就完了?”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   江清欢默了默,她都忘记了就算以后小郭靖真的被蓉儿妹妹看上,黄药师也是看不上他的。那是以前啊,现在怎么一样?!现在郭靖可是冥岳的人!   江清欢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黄岛主,你以后会后悔的。”   不明白自己以后为什么会后悔的黄药师头也不回地离开,“看完了,该走了。”   江清欢皱了皱鼻子,又轻哼一声。   偏不走。   江清欢又在李萍的屋子蹭了一会儿,才神清气爽地出去。小郭靖出生了,也不知道这辈子的他会是什么样。可命运这种事情也很神奇,江清欢觉得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李萍本来就是个刚毅的女人,小郭靖长大后,肯定也不差的。   江清欢很开心,她的好心情似乎让远在清心苑的三只鹦鹉和白虎都感受到了,它们都跑出来找江清欢。于是威风凛凛的白虎背上,站着三只花花绿绿的鹦鹉,几只鹦鹉七嘴八舌,聒噪到不行。   江清欢远远地就听见它们几只鹦鹉在吵架。   “小贼关二哥!”   “刘皇叔,爱哭鬼!”   “飞将军,臭流氓!”   “……”   难为山林之王的白虎忍受着它们的聒噪,无怨无悔地将几只嘴欠的鹦鹉带下来。   几只鹦鹉看见江清欢,就展翅向她飞过去,“小姐姐!小姐姐!”   正想要停在江清欢的肩膀上,谁知江清欢笑着避开了,“今天不行哦,你们的爪子太锋利了,会将我的衣服勾坏。”   无奈,几只鹦鹉只得落在李萍的院子里,这时郭靖醒了在哇哇大哭,几只鹦鹉新奇,就又飞进去了屋里,没一会儿几只鹦鹉都跟着学郭靖哭,顿时觉得整个冥岳都是它们的鬼哭狼嚎。   江清欢为了避免几只鹦鹉给刚生完孩子的李萍留下阴影,赶紧让白雕进去将几只鹦鹉崽子赶了出来。几只鹦鹉悻悻出来,心情不太爽,于是又扯着嗓门唱好汉歌。   走在前面的黄药师大概是觉得这几只鹦鹉真是有些太过嚣张了,又聒噪到不行,几片叶子从他手中飞出,刚好从几只鹦鹉的鸟头飞过,削落几根花花绿绿的羽毛。   “闭嘴。”冷冷清清的声音,愣是将几只鹦鹉吓得闷声不吭,赶紧飞回白虎的背上站着。   黄药师回头,看了江清欢一眼,“你对它们太过放纵,才会让它们无法无天。”说着,男人的桃花眼一一扫过几只瑟瑟发抖的鹦鹉,再度跟江清欢建议:“它们似乎对音律也很感兴趣,可以让它们去梅姑娘那里熏陶熏陶,若是不行,交给我调教几日也是可以的。”   黄药师的话刚落,关二哥就从白虎的背上一头栽了下去,吓得破口大骂:“他娘的,吓死爹了!”然而再度飞起来停在白虎的背上时,看见黄药师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个哆嗦,好话脱口而出——   “啊!恭喜发财!好事成双!”   江清欢:“……” 第020章   江清欢的生辰,刚好郭靖也出生,一个小生命的降临,总会让人心中欣喜,聂小凤也不例外.   她让冥岳的人送了许多小孩要用的东西去给李萍,也特别拨了一个有经验的婆子去帮李萍,反正不久之后,包惜弱也是快要生了。   聂小凤的好意,让李萍和包惜弱二人感激不已,本想推辞,而婆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她们打消了念头。   “岳主说了,你们也不必太感激。今儿是我们四姑娘的生辰,小郭靖碰了个巧,就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后来李萍和包惜弱才知道原来江清欢小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访遍名医都说救不回来了,后来有位得道的尼姑来为她念经点灯,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尼姑临走前叮嘱聂小凤,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四姑娘命格是好的,就是煞气重,最好日行一善,多为自己积功德。   婆子笑着看了一眼李萍和包惜弱,说:“虽说岳主是为了让四姑娘多做善事,但你们二位确实挺幸运的。岳主不喜欢旁人动辄将感激挂在嘴边,你们若是当真感激她和四姑娘,好好照顾着自己,将孩子抚养长大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平常给你们送点什么东西,不止你们,我们整个冥岳和山下的佃农,都会有。”   李萍和包惜弱这才释然。   婆子去张罗事情,李萍看着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包惜弱,感叹着说道:“从前在牛家村,以为天地就是那么大。后来遭逢变故,才知道天大地大。像聂岳主这样的,也是一个奇女子。”   包惜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本是个文弱女子,人长得美,性情与世无争,嫁给杨铁心之后,杨铁心什么事情都顺着她。   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她虽然也告诉自己要坚强,可并不是告诉自己要坚强,就真的能够一夕之间就变得强大。她依然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杨铁心一脸谴责地看着她,郭啸天骂她妇人之仁,因为救了完颜洪烈,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她内心痛苦彷徨,却求助无门。   李萍看到包惜弱有些伤感的眼神,忍不住安慰她,“惜弱,不都说好了,别再想从前的那些事情了吗?如今靖儿出生了,很快康儿也会出生,不论康儿是男是女,我们都要让他们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包惜弱微笑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她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有感觉一样,踢了她一脚。   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后,刚毅勇敢,该心狠时就心狠,不要像她,该心狠时善良,害人害己。   晴空万里,江清欢一袭红衣站在山顶看着远处的山峦层叠,白虎乖巧地陪在她身旁。   江清欢回过头,只见黄药师正坐在山顶的大石上,手里拿着匕首削竹子。黄岛主表面上高冷范,实则心灵手巧,在路上看到了做箫的好材料,所以就将竹子砍了下来。   黄岛主好像是有魔法一样,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漂亮的洞箫就已经做好。   江清欢走过去,赞叹道:“漂亮,黄岛主,能再做一个吗?”   黄药师头也没抬,“你又不会,要来做什么?”   江清欢:“放着啊。”   而且是黄药师亲手做的洞箫,就算不会吹,她也想要一个。   黄药师默了默,将手中的洞箫放至嘴边试了试音,然后说道:“不做。”   江清欢没想到黄岛主会这么吝啬,撇了撇嘴,可她的眼睛还是盯着男人手中的洞箫,心想:我真的很想要一个。   黄药师却好像是没看到江清欢的眼神一样,做好了洞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竹屑,跟江清欢说:“走了。”   江清欢:“走?走去哪儿?”   黄药师:“后山。”   江清欢没想到黄药师昨晚答应了聂小凤说要帮冥岳设计机关,今天就要行动的,果然是雷厉风行!就是如果黄岛主能稍微体贴一点,不要让她在穿着广袖长裙的时候,陪他走这些山间小道就更好了。   真是没想到,她十六岁的生辰,竟然是跟黄药师在爬山。   沿途上,还遇见冥岳的弟子。那些弟子看见四姑娘,一个个脸上的笑容都十分奇怪,看向黄药师的眼神也颇为暧昧。   没办法,谁让黄岛主是四姑娘第一个带回冥岳的男人。而且虽然被聂小凤奉为上宾,却也没人知道他是中原的东邪,人人都以为岳主对他好是看在四姑娘的份上。   江清欢还以为黄药师对着那些人的目光会十分恼怒的,谁知他竟像是没事人一样,真是让她惊讶。   “你不生气?”   黄药师走在前方,默默将刚才所路过的地势记在心里,淡声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愚昧无知,自作聪明,我跟他们气什么?”   江清欢闻言,笑着赞同,“你说的有理,可世上偏偏有人要活在世俗的眼光里呢。”   黄药师嗤笑了一声,“愚昧。”   江清欢看着黄药师,忽然问:“黄岛主,听说你有个女徒弟。”   黄药师微微一怔,看向她。   江清欢本来想问黄药师,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徒弟当了一夜夫妻,你会怎么面对?你会觉得那是你毕生都无可磨灭的罪孽吗?   可想了想,她还是没问,感觉问了反而是对黄药师的侮辱。   江清欢正想着,前方的黄药师提醒了句“小心地滑”也没听见,然后她就很幸运地没有摔倒,然而她崴到了脚。   黄药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然后将她抱到旁边树下的大石头上坐着,隔着衣物手在她的脚踝处捏了捏,“疼不疼?”   江清欢那双眼睛还带着水光,瞪他,“当然疼啊!”   黄药师被她一瞪,入鬓的眉毛微微扬起,“你自己走路不小心,还能怪我?”   “本来就该怪你,谁叫你让我今天来陪你走后山?”江清欢皱着眉头,理直气壮地怪黄岛主,“而且我今天还是穿这种裙子!裙摆这么长,衣袖这么宽,还有这鞋子,哪里适合走这些路了?!”   黄药师:“……”   在黄岛主看来,江清欢天天就是红裙子,就是样式不一样,有时候是长裙,有时候是短裙,有时候裙摆上绣着花纹,有时候衣袖上绣着翅膀和猫爪,可反正都是红裙子,平时调皮淘气的时候,也没见她埋怨衣服不合适。   虽然她如今的举动,颇有几分无理取闹的感觉,但人脚也崴了,疼得都快要冒金豆子了,黄药师哪里还能说什么。他心里暗叹一声,然后撩起衣摆在她身旁蹲下,“鞋子脱了我看看。”   江清欢气哼哼地脱了鞋子,只见她脚踝处已经红了起来,本该是雪白的一片肌肤,肿起了一片,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今天还是我的生辰呢,黄岛主。”   少女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像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公主一样,那只光着的小脚丫,还不安分地动了动。   黄岛主心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升起几分无奈的情绪。他手才往江清欢的脚踝上放,她就开始叫疼。   黄药师抬眼,看向她。   江清欢低头跟他对视着,目光十分无辜,“真的疼。”   黄药师面无表情:“可我的手还没开始用力呢。”   江清欢拒绝承认自己小题大,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没用力也会疼啊,不然你崴一下试试看!”   黄药师深吸了一口气,双目扫过地面上那只绣工精巧的鞋子,那鞋子确实不是走山路的好选择。看她端坐在大石头上,那广袖的布料还能垂到地上,这套衣裙将她衬得分外动人,可委实也是累赘了些,难怪她脚下一滑,避免了摔个五体投地,却还是崴了脚。   人帅涵养好的黄岛主决定不跟江清欢一般见识,一手握着少女的脚踝固定着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在上面按了按。   这回是真的疼,她反而不叫了,忍得那双凤眸里都转着水光。   黄药师将她的脚放下,“没什么大碍,回去拿药酒推一推,很快就好。”   推一推?江清欢看着那高高肿起的脚踝,这样捏几下就疼得她要命,要是真推一推,那岂不是疼得她撕心裂肺?   她不以为然,心想就放着吧,放着自己就会好,有什么好推的。   黄药师站起来整了整衣摆,“既然你脚不方便,那就回去吧。”   江清欢:“我脚疼,走不动。”   黄药师的桃花眼微眯着看向她,要是别人被黄岛主这么一看说不定要打哆嗦,可江清欢不,她双手往身后一撑,腿伸直了,那只雪白的脚丫就出现在黄岛主的视线里。   少女歪着头,凤眸弯着好像天上的月牙,“黄岛主脱了我的鞋,要帮我穿上的哦。” 第021章   江清欢陪着黄药师去了一趟后山,还崴了脚。黄药师无奈,只得将人背回清心苑。黄岛主愿意任劳任怨当苦力,可少女还诸多要求,偏要他走小道。   就她那点体重,黄岛主就没放在眼里,把她放在背上,其实一点感觉也没有。走到岔路的时候,江清欢捶他肩膀,“不能走这边,走另一边。”   黄药师:“我记得来的时候,走的就是那边。为何要忽然改道?“   江清欢:“我陪着你到后山居然还把脚崴了,这事情说出去多不好意思!而且我还没出嫁呢,黄岛主你这么背着我满世界跑,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黄药师不以为然:“我以为误会早已造成。”不然他刚才走在路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用暧昧又和善的目光看着他呢?   江清欢皱着眉头纠结:“那不一样。”   “说实话,我没看出来哪儿不一样了。”黄岛主冷声反驳着她,但还是转了个方向,换了那条小路。   然而江清欢避开了冥岳的众多弟子,却没能避开自己的师姐梅绛雪。   “清欢?”   梅绛雪惊讶地看向前方被黄药师背着的红衣少女,那一袭青衫的黄岛主背着冥岳的四姑娘,脸上神情镇定自若,好像在他背上的姑娘是只小猫似的。   江清欢显然也没想到会遇见梅绛雪,愣了下,难得卡壳了。   反而是黄药师朝梅绛雪微微颔首示意,“梅姑娘。”   梅绛雪那双美眸睁大了,在黄药师和江清欢身上游移,“你们——”   “我昨夜答应岳主为冥岳后山设计机关,今日想去看看,清欢陪我过去,不小心崴了脚。”   黄药师说着,还将背上的少女往上颠了颠。   江清欢:“……”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黄药师这样称呼她的名字,以前不管是在牛家村还是在外面,他都不过是一眼扫过来,等她看见他的眼神了,就毫不客气地支使她去扫地做饭,说起来,真是掬了一把辛酸泪。   梅绛雪一听江清欢崴了脚,脸上马上流露出关怀之色,“清欢,怎么了?感觉还好吗?”   如果四下无人的话,江清欢可能还会闹着要黄药师将她背回清心苑去,如今遇见了梅绛雪,她也不好再胡闹。毕竟,梅绛雪不像她,梅绛雪可是土著,即便不受中原那套礼法影响,可冥岳中人大多数是从前的魔教旧部,都是中原人士,在男女之防上也是很看重的。   于是江清欢伸手捶了捶黄药师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放我下来。”   黄药师依言将她放了下来,江清欢单脚跳向梅绛雪,“三师姐,我没事。”   梅绛雪看她那样,连忙扶着她,眉头微皱着,声音温柔:“脚都受伤了还不乖一点,今天还是你的生辰呢,师父看见,又该要心疼了。”   江清欢微笑着,随梅绛雪数落。梅绛雪数落了江清欢两句,才意识到黄药师也在场,话语一顿,顿时俏脸飞红。   江清欢浑然不觉,一边说着好话哄梅绛雪,一边说黄岛主说了没伤到筋骨,放几天就好了。   黄药师听到江清欢的话,哼笑了一声。   放几天就好?   她的脚踝那样放几天可不会好。   江清欢崴了脚,就不能像先前那样活蹦乱跳了。回去将那身华而不实的衣裙换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摸白虎,三只鹦鹉在院子里的地板上十分悠闲地走来走去,不时还高歌几曲。   白雕从空中下来,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头往江清欢的脸蹭了蹭。   江清欢微笑着,脸也往白雕头上的羽毛蹭了下,毛茸茸的十分舒服。白雕说他看到了蒲红萼带着洪七公到了冥岳。   少帮主也来了?   江清欢有些意外,难道蒲红萼带着温峥去见洪七,还没能把阿芙蓉的事情解决么?不可能,大师姐处事得体周到,肯定不会有问题的。那么如今洪七到了冥岳,唯一的可能就是聂小凤的意思。   江清欢想起昨晚去聂小凤屋里蹭床睡时,聂小凤所说的物尽其用。师父真是个行动派,这么快就把少帮主喊到冥岳来了。既然洪七都来了,想必今天的家宴除了个黄药师,还会多出一个少帮主呢。   果然不出江清欢所料,聂小凤设的家宴,果然多了洪七。   洪七看到江清欢,就哈哈笑了起来,“清欢妹妹,我来找你玩,说好的要请我喝酒啊。”   江清欢站在原地,也笑得十分开怀,“没问题,洪七哥哥今晚尽管敞开了喝,要是喝得太醉走不动,我们冥岳多的是人能将你杠回去。”   “我哪有那么不中用,对了,黄岛主呢?不是说他也在么?”   说起黄岛主,少帮主心里可就窝火了。少帮主本来觉得黄药师陪他一起到云南来,挺高兴的,够义气!虽然黄岛主说了不搅和阿芙蓉的事情,可少帮主觉得黄岛主大概只是说说而已。黄岛主之前还说不帮清欢妹妹的表姐开药方呢,后来不还是口硬心软,把药丸给了清欢妹妹。   可到了云南,少帮主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黄岛主是真的不管什么阿芙蓉温家堡啊!黄岛主一路游山玩水,到了云南就说要去找一灯大师,问都没问阿芙蓉的事情,还说没要紧的事情就别打扰他的雅兴了,要回中原的时候再联系,实在是无情得令人发指!   最重要的是,黄岛主怎么前脚说去找一灯大师,后脚就到了冥岳这地方找清欢妹妹玩?清欢妹妹在书信里,邀请的明明是他,是他,丐帮历代最英俊潇洒雪白干净的少帮主!   少帮主心里疯狂吐槽,脸上笑眯眯,端着一副大哥哥的模样看着清欢妹妹。   清欢妹妹:“他可能在后山。”   洪七哥哥:“后山?”   江清欢点头,然后将黄药师为什么会在后山的事情向洪七解释,完了之后还趁机告状:“黄岛主可过分了,我今天本来穿得美美的,可黄岛主偏要我陪他去后山,不止害得我差点摔倒,还崴伤了脚。”   说着,她单脚跳到楠木回廊前的台阶坐下。   少帮主这才发现原来清欢妹妹现在是独脚侠,顿时十分同情,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这么可怜啊,要不以后他想要你做饭,你别做给他吃。”   江清欢朝洪七露出几个牙齿的标准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中原的八卦。江清欢觉得跟少帮主相处,真的是比跟黄岛主在一起随心所欲很多。   洪七:“阿芙蓉的事情已经解决,还没多谢你那天给我们送的信。”   江清欢嘻嘻一笑:“洪七哥哥想要谢谢我?”   洪七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不带犹豫的。于是少帮主果断点头:“当然。”   江清欢:“我师父说过些时日让我到中原去玩,我可能会在江南一带停留。洪七哥哥的丐帮不是天下第一大帮吗?肯定人才济济,消息灵通,干起活来当然也比旁人更快更好。阿芙蓉的事情洪七哥哥不必太过客气,我帮你们就是在帮冥岳。不过既然洪七哥哥都说了要谢我,我就不跟你推辞了,我就想什么时候我到了中原,洪七哥哥的帮众能对我友好一些。”   洪七听到江清欢的话,朗声笑了起来,“好,没问题。可这也是有前提的。”   “嗯,什么前提?”   “你到了中原,若是没有惹是生非,那丐帮当然能对你友好。若是有什么事情惹得彼此不愉快,那可不行。”   江清欢微笑,她早就知道雪白干净的少帮主不过是个表面的形象,否则怎能稳坐丐帮帮主的这一位置。少帮主是真正的不拘小节,可骨子里却十分精明,对有的事情十分敏锐。   江清欢想了想,觉得真要跟洪七说冥岳想去中原设立分部的事情也没什么。她歪着头,用十分轻快的语气说道:“不会惹是生非,我就是想在江南设立一个冥岳分部而已。”   洪七听到她的话,手里的打狗棒差一点就滑了出去。   江清欢看着洪七的表情,眨了眨眼,露出两个小梨涡,“洪七哥哥的丐帮一天到晚都穷得叮当响,等我冥岳在江南的分部设立之后,我可以将云南白药只卖给你们丐帮,这样洪七哥哥就能挣许多钱了。”   洪七:“……”   这清欢妹妹,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他的丐帮一天到晚穷得叮当响?还有,云南白药又是什么鬼?!   江清欢朝洪七眨眼,然后朝他勾了勾手指。少帮主看着清欢妹妹一副精灵古怪的模样,估计她心里不知道在出什么鬼点子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凑了过去。   江清欢跟他两人小声地嘀咕着,只见洪七少帮主的神情先是十分狐疑,接着便是瞪大了眼睛。他瞪着那双眼睛听了好一会儿,然后猛的拉开了和江清欢之间的距离,活像是江清欢要强迫良家少男的模样。   洪七大声说道:“那怎么行?!”   江清欢在和洪七说冥岳想在江南设立冥岳分部的事情,提到了云南白药,原来刚才江清欢说的云南白药,是一种金创药,对外伤疗效十分显著,是冥岳的大夫根据云南当地的偏方研究出来的,在云南当地颇受欢迎。可冥岳本着白药贵精不贵多,而且制作过程还比较麻烦,都是限量卖给外面的。   既然江清欢说了要把云南白药卖给少帮主,再让他挣许多钱,那就难免会就云南白药在中原可以怎么炒出个天价来了一番设想,没想到这一设想把洪七惊得愣住了。   江清欢说她把药给了洪七少帮主之后,少帮主可以找几个托儿去帮云南白药打开知名度,譬如说可以让黄岛主或是王重阳受个伤,然后让他们用一用那云南白药,再叫他们一致好评。   黄岛主愤世嫉俗又端着高冷范儿,粉丝不一定会很多,但王重阳是全真教的创始人,一定十分有名望并且拥有无数的粉丝,江清欢觉得德高望重的名人效应最好用了,于是建议少帮主最好让王重阳夸一夸那金创药的好处。   少帮主看着清欢妹妹的模样,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江清欢的脑袋瓜里装着的东西这么莫名其妙啊,简直是比黄岛主的想法还要惊世骇俗。   找王重阳来帮忙夸一夸那金创药后再高价卖给江湖中人,那岂不是奸商所为?光伟正的少帮主这辈子除了主持正义、打抱不平之外,还没做过这等奸商的事情,别说做,让他看见了,他说不定都得去揍那奸商一顿。   洪七看着少女天真又无辜的模样,哪能下得了手?只好重新坐好,叹息一声,“清欢妹妹啊。”   江清欢眨巴着双眼,露出两个小梨涡:“洪七哥哥觉得不行吗?”   洪七:“当然不行啊!”   江清欢“哦”了一声,“不行就不行吧,我就随便说说。可洪七哥哥不许反悔的啊,等我到了江南设立冥岳分部的时候,丐帮的人要对我友好一点的!”   洪七:“……”   大丈夫一言九鼎,就算没想到清欢妹妹竟然是这样的清欢妹妹,他也还能说什么呢?   而此时,正从后山走完一圈回来的黄药师站在冥岳的顶峰,看着山下的景致。在他旁边的树上,停着江清欢所养的那只白雕。   黄药师侧头,扫了白雕一眼,白雕站在树上,也看了他一眼。   黄药师总感觉这只白雕是江清欢派来监视他的,可让一只白雕来管什么用呢?它就算听得明白人说话,也无法让人知道它想说什么。   那样想着的黄岛主又看了白雕一眼,白雕礼尚往来,也又看了他一眼。   黄岛主有些莞尔,这只白雕倒是十分通人性,难怪江清欢去到哪儿都带着它。   黄药师:“你看我做什么,就算我有秘密,你也无可奈何。”   白雕站在树上,拍着翅膀叫了一声,那模样,好像是在取笑黄岛主一样。   黄岛主确实有秘密,而这个秘密如今不止黄岛主知道,洪七少帮主也知道。   “十几年前,聂小凤的师父罗玄与人决斗后,被人暗算受伤失踪。听说他失踪前,将自己的一身绝学藏在了一个叫血池的地方。为了避免自己不幸身亡,他将自己藏匿武功秘籍的地方画了图交给他的大徒弟陈天相,希望以后会有有缘人得到血池图,进入血池找到秘籍,这样他的毕生绝学也可以继续传承下去。”   黄岛主站在反思堂的窗户前,那双桃花眼微眯着看向站在墙头上的白雕。   白雕歪着脑袋,跟黄岛主对看。   “你觉得聂小凤知道血池图的下落,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冥岳的原因?”洪七少帮主走到黄岛主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黄岛主好像在跟江清欢养的白雕较上劲了。   黄药师跟白雕瞪瞪瞪,分神回答洪七少帮主:“那倒不是。我会来冥岳,是因为我想看看七巧梭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血池图只是顺便而已。可你细细想一下,聂小凤身为罗玄的徒弟,这些年来竟然从来没有找过他,也没听说过有谁去找过血池图的下落,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九阴真经也是一部武功秘籍,尚且能引发华山论剑。不管血池图中的武功会不会比九阴真经更高明,江湖上痴迷武学的大有人在,只要有风声走漏,就必然不会再是秘密。可血池图这事情真的捂得很紧,一点风声都没走漏,黄药师也是觉得十分奇怪。   洪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奇怪是奇怪,可十六年前我俩都还什么都不懂呢,怎么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洪七晚上的时候,已经见过了聂小凤。觉得不亏是冥岳之主,既年轻又美丽,几个徒弟也是个个花容月貌,各有千秋,让少帮主不得不感叹冥岳可真是好山好水。就是如果能把清欢妹妹的性情养得更可爱无害一点,那就更好了。   正想着,他忽然又想起来,问黄药师:“不对啊,我都不知道血池图这玩意儿,你怎么会知道有血池图?”   黄药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七巧梭我都知道,知道血池图有什么好奇怪的?”   洪七不服气:“怎么就不奇怪了?”   丐帮可是天下第一大帮,七巧梭、血池图这样的事情,他身为丐帮的少帮主都不知道,为什么黄岛主会知道?这难道不奇怪?   黄药师看着洪七那不服气的模样,挑了挑眉,“可我就是知道了,你不服气也没法子。”   洪七默了默,抬手揉了揉脸,然后抱头叹息,“黄岛主,每次跟你聊天的时候,我总要十分克制自己。以免我俩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因为黄岛主有时候显摆自己能力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招摇,又有些欠揍。洪七少帮主拒绝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羡慕恨。   黄药师:“……”   半晌,黄药师轻咳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洪七抬头,“啊?出去?这都已经大晚上的了,你在冥岳这地方乱走,还不担心被人当成贼啊?”   可洪七的话没说完,黄岛主就已经不见了。这种说不见就不见的习惯可不太好,洪七咕哝了一声,然后发现墙头上那只跟黄岛主大眼瞪小眼的白雕也不见了。   桃花岛主会被人当成贼?   当然不会。   就算是被当成贼,那也是月下送箫的雅贼。   江清欢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竹箫,然后抬头,看向拿着竹箫的主人。   月光下,男人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白天的时候,你不是很想要一个的么?”   江清欢眨了眨眼,然后伸手将黄药师手中的竹箫接了过来。黄岛主居然专门来送竹箫给她?这真是不可思议,江清欢觉得她今晚估计要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她按捺下心里的过度兴奋,露出一个还算是矜持的甜笑,“谢谢黄岛主。”   黄岛主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然后又问:“你的脚还疼吗?”   江清欢撩起裙摆,露出受伤的脚踝,撇了撇嘴,“还好,冥岳有专门治这些跌打的药膏,我睡前贴一个就好。”   黄药师垂下双目,可江清欢已经将裙摆放下,那白皙的小腿随即隐没在她的长裙之下。   “给我看看。”   江清欢一愣。   黄药师:“你不是都跟洪少帮主告状,说我害得你崴了脚。我是罪魁祸首,所以我如今来帮你上药,那个药膏光是贴着没用。”   黄药师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瓷瓶,瓶子打开,一阵药味儿就弥漫在空气中。   江清欢眉头一皱,断然拒绝:“我不要!”   但凡药油,都是要用手劲推的。她的脚碰一下就疼,更别说要推药油啊!   黄药师挑眉,毫不留情地揭晓了真相:“你竟然怕疼?”   江清欢闻言,表情凶巴巴的,“怕疼怎么啦?”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忽然笑起来,只见他出手飞快,点了江清欢的穴道。   江清欢:“……”   江清欢晚上的时候收到了黄岛主专门送给她的竹箫,十分兴奋。然而黄岛主给了一个甜枣又要给她一巴掌,非要拿出一瓶臭的要命的药油帮她治脚伤。江清欢受伤的地方连一点力气都不敢使,碰也不许别人碰一下,黄岛主倒是好,直接点了她的穴道,手法熟练地将药油倒在她的脚踝上,然后毫不客气地残害她。   考虑到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惹人误会,江清欢还要忍着疼不能叫,泪眼汪汪地瞪着手下无情的黄岛主。   黄药师帮她的脚踝上好了药,抬眼,却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凤眸。她那谴责的目光就好像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黄岛主解开她的穴道,语气无奈:“我是为你好。”   江清欢单脚跳回了房间,房门一甩,“哼!”   黄岛主吃了个闭门羹,回头正要离开,发现白雕又在墙头上看他。   他眼睛微眯了下,声音有些不悦:“看什么看?你看我也没用,你又不会说人话。”   白雕:=。= 第022章 【V章三合一】   江清欢早就想到黄药师会留在冥岳, 肯定有他的目的。可她却不知道黄药师是冲着所谓的血池图来的。   血池图里藏着罗玄的毕生绝学,谁都知道,罗玄是聂小凤的师父,不仅是一个名医,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绝世高手。   江清欢从前孤陋寡闻,她对武侠高手的认识并不算多, 所记得的就是那些知名度比较高的。至于聂小凤,她从前是不知道的,直到来到这个世界被聂小凤收养带回冥岳, 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武林还有聂小凤这些人。当然, 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她都从来不知道, 不过那些人跟她没关系谁会在乎?她现在只在乎师父的事情。   江清欢摸着白雕的头, 旁边放着一个碗, 碗里的都是一粒粒拇指大的丸子。江清欢一粒接着一粒喂白雕吃东西一边念叨着雕儿辛苦了。   雕儿可不是辛苦了么?黄岛主一直用眼睛冷飕飕地看它的事情,雕儿都记在心里呢。   白雕一边吃着江清欢给它的可口零食, 一边叽叽咕咕地跟江清欢告状,大概意思就是那个人类身上没有羽毛走的也不是雄性该有的华丽骚包路线,脾气还坏,昨晚居然还迁怒它,真真是不可理喻。   于是翌日,江清欢见到黄岛主的时候, 就想起前一天晚上雕儿告状时说的话。   走华丽骚包路线的黄药师?   江清欢打了个激灵,她无法想象黄药师如果走华丽骚包路线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黄药师看着江清欢有些怪异的眼神,有些狐疑地看向她。   江清欢本来想朝他笑的, 可忽然想到昨晚这个人很可恶地残害她的脚踝,脸色一变,寒着俏脸。   黄岛主:“……”   对她好也不行,对她不好也不行,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洪七少帮主浑然不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他手里正拿着一只油炸水蜈蚣,云南这地方的人喜欢吃的东西千奇百怪,少帮主对云南独有的昆虫宴情有独钟,江清欢见少帮主馋的快流哈喇子了,就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的昆虫菜,什么油炸蚂蟥,油炸水蜈蚣,油炸蜂蛹之类的,全都上桌了,少帮主吃得津津有味。   洪七忙着吃的同时,不忘拨冗看了一眼清欢妹妹和黄岛主,然后跟江清欢说:“清欢妹妹,我打算吃完这顿昆虫宴就走了。”   江清欢一愣。   洪七朝江清欢露出几个白牙,“我为阿芙蓉的地方离开中原的时间也挺长了,也该回去了。”   洪七这一趟到来冥岳,也算是有不少收获。昨晚洪七和聂小凤等人一起的时候,该谈的事情也没少谈。毕竟,是聂小凤授意蒲红萼邀请洪七到冥岳来。   阿芙蓉的事情,蒲红萼带着温峥去找洪七将事情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而且温峥作为温家堡之主,态度也十分良好,按照中原武林规矩,三刀六洞解决,干净利落。   洪七对冥岳的主动示好还十分满意,更何况昨晚聂小凤还送给了他一堆的独家金创药,以及就日后冥岳和丐帮可能合作的地方展开了合理的设想,少帮主十分满意。因为岳主聂小凤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可帮中总是需要开支,冥岳想在中原江南设立分部,也希望少帮主能助一臂之力。不如这样,冥岳需要人手之时,丐帮友情帮助一下,到每年年底,冥岳也会给丐帮一笔可观的费用。   岳主的这个提议,可是比清欢妹妹那个奸商的主意强太多了,少帮主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没办法,身为一帮之主,少帮主还是希望帮中兄弟都能过上有肉吃的好日子。两袖清风什么的,只配喝西北风啊。   江清欢也不挽留,要真说少帮主来冥岳是找她玩的,那才奇怪呢。而且聂小凤都说了过段时间让她到中原去,那时候肯定还是会再相见。冥岳要设立分部要盖房子要做许多的事情,那都需要洪七哥哥帮忙找人去搬砖的呢。   这么一想,清欢妹妹就十分体贴地问道:“洪七哥哥既然要走,要我让厨房多给你烧几个昆虫菜带走在路上吃吗?”   洪七一愣,将手中的水蜈蚣放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好啊!”   黄岛主:“……”   而此时,在聂小凤的书房中,云梦莲和蒲红萼正在其中与聂小凤议事。说到冥岳要在江南设立分布的时候,云梦莲皱着眉头,说道:“为何要让清欢去中原?”   聂小凤坐在主位上,在桌面上还有一只鹦鹉,那是江清欢养的飞将军,也不知道怎么的,老是喜欢跟在聂小凤身边。   聂小凤说道:“她虽然年纪较小,可武功在你们之上,这两年我让她出去日行一善,也历练了不少,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差,也该要让她好好磨练一番。”   云梦莲的眉头微蹙,抿了抿唇,眼角眉梢都吊着“我不服”这三个字。她上前一步,跟聂小凤说道:“清欢从未参与过冥岳之事,如今竟要将中原分部的事情交给她主持,弟子以为不妥。”   聂小凤扬眉,“哪里不妥?”   云梦莲:“清欢和绛雪都尚未参与过冥岳之事,师父如今即便是想好了让清欢正式开始了解冥岳的事情,也该要考虑绛雪的感受。自古以来,长幼有序,绛雪心中也一定希望能替师父分忧。”   聂小凤闻言,笑了笑,没有回应云梦莲,反而看向蒲红萼,“红萼,你是什么想法?”   蒲红萼瞥了云梦莲一眼,然后徐声说道:“师父既然这么决定,肯定也有师父的道理。上次在中原时也是因为清欢及时介入了阿芙蓉之事,冥岳才逃过一次跟中原武林的交恶。”   云梦莲一开始以为蒲红萼会跟她同一阵线的,可如今听到蒲红萼的话,差点没气吐血。不管过去聂小凤怎样偏爱江清欢,都没有动过要让江清欢涉入冥岳众多事务当中的念头,所以云梦莲还能一直按捺着对江清欢的不顺眼。   同样是师父的徒弟,她比江清欢努力,更能让师父省心,还能处理冥岳诸事为师父分忧。江清欢不过就是嘴甜了些,有动物缘了些,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聂小凤那样的偏爱?   聂小凤不止将七巧梭传给了江清欢,如今竟然还想让她管冥岳的中原分部!   云梦莲的不服都快写在脸上了。可她再不服,也还是得憋着,谁让师父就是偏爱江清欢。   聂小凤没想到上辈子的时候,云梦莲和蒲红萼因为她偏爱梅绛雪而对梅绛雪处处不满,这辈子,她们虽然没有对梅绛雪不满,却开始对江清欢有抵触之心。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聂小凤都是一个强势惯了的人,她没那种耐心去安抚云梦莲和蒲红萼。她只要知道这两个徒弟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就已经足够,她也在尽可能地不让她们产生不平衡的心理。   可人非草木,她心中既然还有感情,那当然就会有偏向。   云梦莲咬着唇,觉得就这么顺利让江清欢得了好处,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再度跟聂小凤说道:“我知道师父一直以来都十分喜欢清欢,甚至将七巧梭都传给了她。徒儿心里也并不是觉得清欢不好,可到底还是会觉得师父偏心。冥岳之事,本就是我和大师姐一直替师父分忧,如今清欢也能为冥岳出力自然是好。不过清欢都能替冥岳出力了,那绛雪呢?师父该要如何安排绛雪?绛雪也是师父的徒弟。”   聂小凤一双带着厉色的美眸扫了云梦莲一眼,看得云梦莲心里暗中打了个哆嗦。   可云梦莲还没哆嗦完,原本在书桌上的飞将军就飞了过去停在她的肩膀,那爪子一用力,云梦莲肩膀上的布料就已经被勾坏了。   没想到飞将军还有这一出的云梦莲气坏了,恨不能将飞将军的羽毛给拔光,可飞将军坏事做得十分顺溜,把云梦莲的衣服勾破了就飞到了聂小凤的肩膀。   它在聂小凤的肩膀上却很乖,扯着嗓子:“梦莲,倒茶!”   一看聂小凤的杯子,里面确实需要加水了。   云梦莲:“……”   聂小凤:“……”   大概是因为云梦莲说起了梅绛雪,聂小凤已经没什么心情再继续跟她们说下去了,于是摆了摆手,将两个徒弟打发走。   云梦莲临走前,聂小凤跟她说道:“你只需要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就足够,至于绛雪,她自己都还没觉得不满,你就不必这么急于替她鸣不平了。”   梅绛雪会怎么想呢?   谁在乎梅绛雪怎么想,她怎么想并不重要。   聂小凤随手拿在搁在旁边的毛笔,在平铺在桌面上的宣纸画了一幅雪景图,而在雪景中,一株梅花在其中,遗世而独立,十分孤傲的感觉。   聂小凤想起前世那个有了情郎忘了师父,认了亲爹忘了亲娘,学了罗玄的剑法将她打败后,就跟随罗玄去浪迹江湖行医的梅绛雪,默默将毛笔放下。   这辈子她没有再教梅绛雪武功,但也不是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或许,就让梅绛雪和江清欢一起到中原去吧。反正中原武林,很快就会掀起一场风雨。   聂小凤几个徒弟的关系如何,大概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聂小凤还没将江清欢带回冥岳的时候,最喜欢的是梅绛雪,而那时候蒲红萼和云梦莲对梅绛雪是羡慕嫉妒的,后来江清欢到了冥岳,聂小凤对梅绛雪忽然就冷落了,连武功也不教了,反而将一身绝学都教给了江清欢,于是对梅绛雪羡慕嫉妒的两位师姐,转而同情起了梅绛雪,并将满腔的羡慕嫉妒转到了小师妹江清欢身上去。   蒲红萼和云梦莲带回冥岳的时候,已经开始懂事,梅绛雪被带回冥岳的时候,也比路都还走不稳当的江清欢大。聂小凤对她们从小要求就严格,唯独对江清欢十分娇惯。于是蒲红萼等人,包括梅绛雪,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依然总不是滋味。云梦莲是聂小凤的几个徒弟当中,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她心里又什么高兴与不高兴的,总是表现得比几个师姐师妹更为明显。   她们几人暗中虽然对彼此都有着不满,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在一些关乎冥岳的事情上,却难得的一致。   云梦莲再不甘心聂小凤偏爱江清欢,可也不得不服从聂小凤的安排。一个月后,要启程去中原的,并不只有江清欢,还有梅绛雪。   不过这时候的江清欢顾不上想一个月后去中原的事情,因为刚刚侍梭说包惜弱难产,吓得江清欢差点连杯子都摔破了。   包惜弱难产?   可能母子都有生命危险?   那可怎么行?   她废了那么大的心思将这对母子从江南的牛家村带到云南的冥岳!   江清欢将手中的杯子一方,拔腿就往后山走去。没走多远,白雕就已从天空中盘旋而下,飞到江清欢身旁。   “雕儿,黄岛主呢?”   白雕长啸一声,随即在前方引路。   黄岛主正在冥岳的后山,据说冥岳后山的机关已经全部设计好,只等安排了人去布置了。青黛的山色中,那一个充满活力的红色倩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也顾不上跟他多说两句话,拉起他的手就跑。   就江清欢那点力道,黄药师要挣脱那是绝对没问题的。但平时江清欢调皮归调皮,从未向此刻这样火急火燎的模样,还让白雕引路,大概她真的有紧急的事情要找他。   可黄药师没想到,江清欢那么急着要找他,居然是因为包惜弱难产了。   黄药师和江清欢站在在包惜弱的屋外,屋内是包惜弱的有气无力的呻吟,还有李萍安慰她叫她坚持的声音。   黄药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面无表情,跟江清欢说:“生孩子找稳婆,找我做什么?”   黄岛主活到今时今日,从来没有过替人接生的经验,更别说是面对一个难产的女子。   江清欢显然不觉得找黄岛主来有什么问题,“可你是大夫啊!”   不止是大夫,还是桃花岛主黄药师啊,桃花岛主在武侠世界里的存在不就是专门做那些常人都做不了的事情的,传说中除了生孩子,无所不能的!   黄岛主看着江清欢理直气壮的模样,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抿着唇,冷冷看着她。   江清欢被他看得微微一怔,可随即屋内包惜弱的低吟和李萍的声音又让她回神。   “我先进去看看。”她扔下一句话,就跑进屋里去了。   院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包惜弱生孩子,四姑娘都来了,邻里的人当然是能帮忙的就来帮忙。江清欢才进去,就听到有婆子在说她,“四姑娘,这地方晦气重,您先在外面等着。”   黄药师在外面,只听到江清欢跟那些婆子说没关系,她去看看杨夫人。   没一会儿,就又听见里面的婆子大呼小叫,叫包惜弱忍着,教她怎么吸气呼气,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包惜弱的声音。   “四姑娘,我怕是不行了。我和康儿……到九泉之下……跟铁哥一家团聚。”   少女的声音传了出来:“杨夫人,你几经艰难才到了云南与郭大嫂相聚,你的铁哥是不是真的死了谁也不知道,万一他没死,你带着康儿这么死了到黄泉之下也无法跟他一家团聚,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黄药师听着屋内的动静,眼皮微微一掀,就看到白雕蹲在屋檐上看着他。   黄药师:“……”   白雕:=。=   黄药师手臂抬起,跟白雕说道:“你,过来。”   蹲着的白雕站了起来,张开翅膀伸展了几下,才慢悠悠地飞过去,停在黄药师的手臂上,还一副矜持高傲的模样。   黄药师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皮质小袋子,袋子中装着几枚银针,他让白雕衔着那小袋子,说:“拿进去给江清欢。”   白雕一听到江清欢的名字,态度马上就变得不一样,还想用头蹭一下黄岛主表示感谢,无奈黄岛主好像有洁癖,不想让它蹭。白雕想要替主人表示感谢的一腔热情被黄岛主无情浇灭,用眼角瞄了黄岛主一眼后,就衔着袋子飞进屋里。   在屋里的江清欢正一筹莫展,看到白雕衔着个小皮袋进来,眼睛一亮,从白雕的嘴里取下袋子,问道:“雕儿,是黄岛主让你带进来的吗?”   白雕停在窗台上,看着江清欢。   江清欢笑着揉了揉它的头,然后将窗门打开。   “哎呀,四姑娘,使不得。杨夫人不能见风。”   江清欢却不管她们,打开窗户,一袭青衫的黄药师已经站在窗户旁边,她顿时笑逐颜开,高兴得几乎想从窗户蹦出去将黄岛主搂着乱揉一把。   还不等她说话,冷着脸的黄岛主就发话了,“废话少说,赶紧帮她施针。”   桃花岛主除了不会生孩子,也不会接生,但要在无力回天之前跟阎王抢抢时间,暂时保人一条命,还是可以的。   在黄药师的指导下,不懂医术的江清欢差点以为自己就是江湖神医了。因为原本很虚弱的包惜弱在含了一片千面人参,又被她按照黄岛主的指示将银针扎进几个穴位之后,竟然神迹般地恢复了一些力气。   稳婆见状,脸色大喜,“杨夫人,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   而坐在包惜弱身边的李萍也紧张得捉着她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惜弱,坚持一下,康儿马上就能出来了。”   包惜弱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额头上净是汗珠。这时黄药师又提点了江清欢两句,江清欢眼睛都没眨一下,出手快若闪电,两根银针就扎进了包惜弱脸上的两个穴位。   只听得包惜弱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的啼哭声。   满屋子的人都在欢呼:“出来了!生了!四姑娘,杨夫人生了个大胖儿子!”   江清欢一额汗,儿子是生出来了,可包惜弱晕死过去了!   “她没事,只是因为脱力昏迷了。”   黄药师的声音传进来,江清欢看出去,男人站着的地方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可江清欢觉得认识黄岛主这么久,黄岛主每天都很帅气,但今天格外帅气,简直要帅炸天。   她站在人群之中,朝窗外的黄药师露出了一个笑脸,语气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崇拜:“黄岛主,你可真厉害!”   窗外的黄岛主半晌没讲话,最后慢悠悠地转了个身双手背负在后,仰头看着天边的一轮夕阳,白雕也蹲在窗台上,歪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清欢看着那一人一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融融。   这时,李萍抱着已经清洗干净的小杨康到江清欢跟前,笑着说道:“四姑娘,你看看康儿。”   江清欢低头,看着被李萍抱在怀里的小杨康,刚出生的小杨康跟那时候的小郭靖其实也没多大区别,红通通皱巴巴的,有些小丑。可大概是江清欢在黄岛主的指导下帮了包惜弱和小杨康一把,她竟然觉得这皱巴巴的小婴儿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挺好看挺可爱的。她笑着伸手将李萍怀里的娃娃抱了过去,走到窗前。   “黄岛主。”   少女开怀的声音在黄药师耳畔响起,他回头,就看见了她抱着小杨康眉开眼笑的高兴模样。   她将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杨康凑到黄药师面前,仰着头,那双亮晶晶的凤眸看着他:“你看,这是小杨康,今天多谢黄岛主出手相助。”   黄药师看了小杨康一眼,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相对于屋内众人的喜色溢于言表而言,黄岛主的表现也过于冷淡了些。可江清欢也不在意,黄岛主一般对他认为不重要的事情,能看上一眼就是抬举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小杨康,心情十分明媚。郭靖杨康都已经出生,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两个小豆丁拜师学艺的事情。上次聂小凤还跟她说这两个小豆丁以后就交给她管,她想怎么安排都可以。   江清欢对郭靖暂时没有别的念头,毕竟,郭靖虽然迟钝了些,可天性仁厚,更何况大智若愚,又有李萍这样刚毅的娘亲在,没什么好操心的。倒是杨康这小子,包惜弱性情又是娇滴滴的,他在娘胎里就特别能折腾人,出生了也还是能折腾人。   江清欢伸手捏了捏杨康的鼻子,忽然异想天开:“黄岛主,你说让一灯大师收小杨康当徒弟怎么样?”   让一灯大师收杨康当徒弟?   黄药师是不知道江清欢怎么会冒出这个念头的,他只是看了江清欢一眼,然后说道:“好端端的小孩儿,为何要让他拜一个出家人为师?”   即便一灯大师从前是大理国的国君,如今也已经是出家人,不再尊贵,讲的是四大皆空、普度众生。杨康如今才出生,从他年幼到长大成人,尚且需要许多的时间,有什么必要非要在他这么小的时候,让他拜一个出家人为师?   少年者,就应该鲜衣怒马、敢爱敢恨,又不是七老八十又或是历经沧桑,去追求什么四大皆空。   可江清欢却不像黄药师那样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一灯大师虽是出家人,可他到底是为了追求心底的平静。如果能将杨康交给一灯大师来管教,江清欢是放一万个心的。   江清欢笑着将怀里的杨康交给走过来的婆子,趴在窗台上跟黄药师说道:“出家人怎么了?一灯大师武功高强又心善仁厚,挺好的。难道你觉得一灯大师不好?”   黄药师:“一灯大师怕且不会轻易收徒。”   江清欢笑着将刚才雕儿给她的小皮袋递给黄药师,笑着说道:“没关系,要当师徒也得讲究缘分,要是小杨康跟一灯大师没缘分,我再另做打算。”   刚才白雕将黄药师装银针的小皮袋衔进屋里去的时候,屋里兵荒马乱,江清欢忙着取银针听黄药师指挥,都没顾上看那皮袋一眼,如今一看,发现那皮袋像是荷包一般的模样,十分简单,双层皮,外面那层软皮上镂空刻了几根竹子,一把剑横空朝竹子飞过去,虽然是静态的图像,可栩栩如生,雕工精巧,让人感觉那剑几乎就要飞进竹子之中。   江清欢看着手中的小皮袋,“这小袋子真好看,是从哪儿买的?”她也想要有一个。   黄药师将小袋子接了过去,“我做的,不卖。”   江清欢震惊地看向黄岛主,能文能武,能削竹子做洞箫,还能雕花做小皮袋……她也是有些弄不明白黄岛主怎么能这样心灵手巧。   迎着江清欢震惊的目光,黄药师镇定自若地将小皮袋收好,走了。   江清欢默默地看着那背影走远,回过头来跟白雕对视着。   她摩挲着白雕的羽毛,“雕儿,你说一个男人搞得这么高冷又贤惠,难道不奇怪?”   雕儿拍拍翅膀,谁说不是呢?而且这个脾气不怎么样的黄岛主最近天天在瞪它,雕儿说它担心黄岛主要把自己的眼睛瞪坏了。   江清欢听到白雕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时兴起,有门不走,从窗台一翻,衣衫翻飞,人已在窗户外面。   她灿笑着朝屋里的李萍挥了挥手,“郭大嫂,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红色的身影扬长而去,在她前方上空,还有一只白雕盘旋飞翔,十分拉风。   屋里的李萍见状,微微一笑,回头跟屋里的婆子们赞叹道:“岳主和四姑娘看着便不像是我们这些俗人。”   原本兵荒马乱的屋里随着杨康的出生,已经安静下来,该去做饭的做饭,该去照顾产妇的去照顾产妇,一切都井然有序。   其中一个婆子听到李萍的话,回头笑道:“岳主年轻时经历了许多苦难,我们冥岳的几位姑娘也是身世坎坷。岳主和四姑娘旁的不好说,但对像是郭夫人您和杨夫人这样的孤苦无依的女子,都会特别关照。”   而且听说四姑娘想将郭靖杨康认做弟弟呢,就是不知道后面这两个刚出生的小男娃会不会是由岳主亲自教导武艺。就算不是,顶着是四姑娘小弟的头衔,这两小男娃想要在冥岳横着走也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在云南这一带,有多少人做梦都想着能跟岳主和冥岳的几位姑娘搭上关系,这两位来自中原的夫人倒是赶巧了,真是羡煞旁人。   婆子想着,便又跟李萍说道:“郭夫人,您和杨夫人能到来冥岳,是福不是祸啊。”   李萍笑着看向躺在床上的包惜弱,点头,“大娘说的是,我和惜弱都很感激岳主和四姑娘。”   江清欢带着白雕回去,不料却在路上遇见了云梦莲和梅绛雪。   “二师姐,三师姐,你们要去哪儿啊?”   穿着一身淡黄色衣裙的梅绛雪看向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我和二师姐去温家堡。”   温家堡?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向梅绛雪,“三师姐又要去看温峥?”   温家堡之主温峥因为阿芙蓉的事情被废了武功,后来又被蒲红萼带去见洪七少帮主,经历了三刀六洞差点一命呜呼。梅绛雪对温峥十分同情,时常去温家堡看望他。   梅绛雪:“温老堡主仙逝了,温峥身边也没有长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总有一些情分,我就去看看他如今康复得如何。”   江清欢“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云梦莲看着江清欢神清气爽的模样,就想往她心里添堵。尤其是知道聂小凤竟然打算让江清欢去中原主持冥岳设立分布的事情之后,云梦莲是看到江清欢的影子心里就开始不平衡。   云梦莲睨了江清欢一眼,“小师妹,你刚才是去哪儿了啊?如今又急着去做什么?”   江清欢把玩着垂至胸前的发辫,笑吟吟地:“我去找郭夫人他们了,小杨康出生了呢,我要去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   云梦莲嗤笑了一声,“师父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小师妹,不是我说你,你这般不分轻重,日后如何能替师父分忧呢?”   江清欢眨了眨眼,望着云梦莲。   而在旁边的梅绛雪听到云梦莲的话,也有些愣住了,“二师姐。”   云梦莲充耳不闻梅绛雪的声音,那双眼睛带着几分挑衅意味跟江清欢对视着。可江清欢却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二师姐是嫌我什么事情都去烦师父啊?”   云梦莲哼了一声,“你自己一天到晚只知道养白虎养鸟也就罢了,那些谁家添了个娃娃这样的事情,你就别去烦师父了。”   江清欢一听,一副没听出来云梦莲话里带刺的无辜模样,“可这不是一般的人家添了娃娃呢,郭夫人是师父带回来的,杨夫人是我从牛家村带回来的,我都跟师父说好了,要小郭靖和小杨康当我小弟的。”   云梦莲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江清欢歪着头,神态天真又烂漫,“我说,郭靖和杨康是我小弟,师父早就同意让我认的。如今小郭靖和小杨康都是我们的一份子了,要是师父知道二师姐刚才说郭靖杨康出生这样的事情是小事,她肯定会很生气。”   云梦莲:“……”   江清欢这个丫头,是什么时候臭不要脸地缠着师父要让她认那两个毛都还没开始长的小男婴当小弟的?   在旁边的梅绛雪低头,嘴角要笑不笑的。   云梦莲本来想往江清欢心里添堵,没想到却是往自己心里添堵,气不打一处来。她目中带着几分憋屈的怒火看向江清欢,可江清欢站在她前方,凤眸清亮,嘴角噙着笑意,十分气定神闲。   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生气了。   云梦莲没有在江清欢这里占着便宜,反而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只好拂袖而去。   江清欢看着云梦莲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二师姐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   敢来找茬?气死她!   回过头来,却见梅绛雪还站在原地,江清欢忍不住提醒:“三师姐,你不是要跟二师姐去温家堡的吗?”   梅绛雪微笑着摇头,“看样子,二师姐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去的。”聂小凤虽然说有意让她和江清欢去中原设立冥岳分部,可云南冥这些事情,聂小凤依然没有安排她处理。梅绛雪担心自己贸然去了温家堡,会惹师父不高兴。   江清欢点头,“可不是,我觉得她好像很生气。”   梅绛雪闻言,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清欢。”   江清欢转头,看向梅绛雪。   梅绛雪:“二师姐有时候脾气是过于直爽了些,但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别老是惹她生气。”   江清欢没什么诚意地否认:“我才没有老是惹她生气呢。”   梅绛雪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江清欢因为有师父的偏爱,所以在冥岳几乎人人都顺着她,难免会让云梦莲心生嫉妒。别说云梦莲,就连梅绛雪自己都无法否认自己嫉妒江清欢居然那么讨师父的欢心。   去中原主持设立分部之事,她虽然是师姐,可是听聂小凤的语气,她不过还是个参谋的,真正有权力拍板的,却是江清欢。   梅绛雪心里也忍不住暗中叹息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 第023章   “我听说梦莲今天被你气跑了。”   冥岳的山顶上, 聂小凤正和江清欢在山间的小道上散步。时值春天,两边野花夹道相迎。江清欢手里还拿着一朵红色的茶花, 慢悠悠地跟着聂小凤的脚步。   小杨康出生了,江清欢兴冲冲地来告诉师父这个好消息, 可没想到有人先告状了。可真是没劲,江清欢也不知道云梦莲是怎么跟聂小凤说的, 云梦莲也不是笨蛋,说的时候肯定都加了修饰, 可江清欢心里其实也并不在意云梦莲是怎么跟聂小凤说的。   只见少女皱着鼻子,有些气哼哼地说道:“二师姐说我不务正业, 不能替师父分忧。我气不过嘛。”   聂小凤侧头瞥了她一眼,“你的二师姐跟大师姐不一样,你别没事就踩她尾巴。”   几个徒弟的秉性,身为师父的聂小凤是最清楚的,梅绛雪就不说了, 单说蒲红萼和云梦莲, 蒲红萼性情温和处事周到,冥岳的事情交给她,不说发扬光大, 守成是不成问题的。至于云梦莲,争强好胜,心中既想得到师父的信任将蒲红萼比下去, 也见不得江清欢得到师父那么多的偏爱, 可胜在一片忠心。   这些事情上辈子的聂小凤早已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如今对蒲红萼和云梦莲才会这样信任,可身为师父,还是希望几个徒弟之间能够和睦相处。   江清欢听到聂小凤话,嘻嘻笑着说道:“她要是不把尾巴伸出来,我又怎么会踩得着呢?我平时对几位师姐,都是很友善的啊。我怎么不去气大师姐和三师姐,却偏要气二师姐?”   江清欢其人,天生就没有那种见到了蚂蚁都不忍心踩下去的慈悲心肠,纵然她从后世穿越而来,可一来就遇上了大饥荒,父母在饥荒中死去,她又亲眼目睹了人吃人这样的惨状之后,再文明的本性在对待世事的时候,依然会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   在冥岳的这些年,她又是被聂小凤一手带大的。聂小凤年轻貌美,武功高强又桀骜不驯,教导江清欢时,希望她在逆境中能屈能伸,却从不要求她在人前要忍气吞声。   江清欢天生也是个识时务的人,遇弱则强,遇强则更强,要是实在强不过,那就赶紧示弱讲和。这一点,从她和黄药师在牛家村时的相处便能略见一斑。   云梦莲是师姐不错,可并不是说师姐就可以欺负师妹,可以随意往师妹心里添堵的。   更何况江清欢还有恃无恐,她心里明白师父最喜欢的徒弟就是她。   聂小凤也拿这个徒弟没办法,只是睨了她一眼,然后跟她说道:“你跟我来。”   聂小凤带着江清欢到了山顶的一个小屋,小屋在丛林之中,周围山花烂漫,意境十分美好。这个地方,是聂小凤平时闭关修炼用的,是冥岳的禁地。   江清欢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好端端的 ,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聂小凤领着江清欢进了小屋,然后从袖中的暗袋掏出了一张折叠着的牛皮纸给江清欢。江清欢抬眼,看向师父。只见有着清艳容颜的冥岳之主脸上并无笑容,那双美眸目光透着几分冷清。   聂小凤只有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时,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可如今的师父,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不愉快?   江清欢心里嘀咕着,将聂小凤手中的纸了过来,接过来摊开一看,发现上面竟是地图。   难道这就是黄药师跟洪七少帮主所说的血池图?   江清欢抬眼看向聂小凤,语气狐疑,“师父,这是什么地图?”   聂小凤双手背负在后,淡声说道:“这是血池图。”   江清欢:“……”   雕儿跟她说黄药师是为血池图而来的时候,她还觉得黄药师真是痴迷武学太过了,她都没听师父跟她说过血池图,所知道的不过都是和小动物聊天的时候听说的。冥岳怎么会有所谓的血池图呢?那是不存在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一直站立着的聂小凤,本来觉得前尘往事要说出来,总是难以启齿。可随着“血池图”三个字说了出来,她心中好像就按了一个开关似的。那些过去,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说出来。   她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山花烂漫,回头朝江清欢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说道:“你从小就喜欢听师父年幼时的事情,可师父从前的事情说起来实在太过复杂,也十分令人难过,因此师父并不想和你提起。如今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抱着师父的大腿撒娇的小姑娘,也可以替师父分忧了。”   聂小凤将自己年幼时的遭遇都告诉了江清欢,包括她曾经爱上了自己的师父,生下了一对女儿的事情。江清欢通兽语,很多事情她都曾经听那些动物跟她聊天时说过,聂小凤爱上了自己的师父罗玄这事情,江清欢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聂小凤竟然和罗玄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和自己徒弟春风一度,事后翻脸不认人,就这样,罗玄居然还被那时候的武林正道奉为偶像似的人物?   江清欢皱着眉头,她知道师父的师父是个渣,但没想到渣得如此天怒人怨。   她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岂有此理!”   话音刚落,那好端端的桌子被她拍成了两半。   聂小凤:“……”   江清欢板着脸,“罗玄如今人在哪儿?”   聂小凤看了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江清欢:“我去打死他!”   她师父这么水灵灵活生生的大美人啊,都为他生了两个孩子都不要,还说什么魔性难驯,真是把罗玄打死一百遍都不够。江清欢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师父还有两个女儿,因为聂小凤的嘴简直是比蚌壳还严实,这么多年来,就没听说过她有两个女儿的事情。   如今知道了这事,江清欢心里别提多难过了。被迫骨肉分离,难怪师父会对李萍和包惜弱这样的女子特别关照。   聂小凤以为这些事情说出来,心中会十分难受,可看到江清欢那模样,她心中又涌起了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聂小凤提醒道:“真打死他你就是欺师灭祖。”   江清欢寒着俏脸:“罗玄那样的人,算是哪门子的师哪门子的祖?”   聂小凤看着江清欢的模样,竟然笑了起来。可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当重头再来,她心中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纠结,也没什么放不开的。   “行了,过来。”   江清欢依言走了过去,少女站在师父面前,眼角眉梢自带一股灵气。聂小凤觉得再世为人,最大的成就是将冥岳变成了如今亦正亦邪的大帮派,其次便是眼前的少女被她培养成才。   聂小凤脸上带着微笑,帮少女侧颊几缕青丝撩至耳后,她的声音轻柔,“清欢,师父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江清欢抬眼,那双清亮凤眸就对上了聂小凤带笑的视线。   聂小凤:“我有两个女儿,她们的小臂上,都刺有自己的名字。我知道其中一人叫玄霜,她的养父自诩武林正道,你日后在中原说不定能碰上他们。若是有一天他们落在了你的手中,该要如何处理,你拿捏好分寸。”   江清欢一愣,看向聂小凤,“师父不打算与她们相认吗?”   聂小凤却淡淡一笑,“母女之间,也是要有缘分的。冥岳的前身是魔教旧部,昔日我的母亲是魔教余孽,我父亲觉生大师是少林主持,可在正邪之争上,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被杀死,甚至在所谓的正道中人要拿我来泄愤,要杀我之时,他也并未上前维护。那时,是罗玄和万天成在众人面前将我保了下来。即便是这样,在罗玄以及他的弟子眼中,我依然是邪道中人,魔性难驯。”   江清欢闻言,脚一跺,十分的理直气壮:“所以我才要去打死罗玄!师父还不快点告诉清欢,他如今到底是躲在哪个山头?”   聂小凤看着江清欢,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快之感。那些事情埋在她的心里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得见天日。   她心里也十分欣慰,江清欢和梅绛雪终究是不一样。   从前的梅绛雪也是被她这样悉心培养的,可一旦得知自己的身世,只想认正道的父亲不想认邪道的母亲,多年养育之恩,昔日生她之情,在所谓的正邪之争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可对江清欢而言,没什么正邪之分。她对所谓的正道没有好感,对邪道也没有恶感。她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譬如说她的白虎白雕,她自己以及师父。   聂小凤原本心中的不愉快,因为江清欢的反应而减轻了。她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好了,别气鼓鼓的。罗玄如今不过是个躲在山洞里出不来的糟老头,你有比打死罗玄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第024章   聂小凤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 是要江清欢三天后就跟要回中原的黄药师一起到江南。   聂小凤:“听说在江南有一座归云庄, 那是黄药师的徒弟陆乘风所建,建筑都是依奇门遁甲之术所造,像是迷宫一样。我已经和黄药师说过,你和绛雪可以到归云庄小住几日, 向陆乘风讨教奇门遁甲之术。”   江清欢闻言,默了默, “陆乘风是黄药师的徒弟, 我向陆乘风讨教, 还不如直接向黄药师讨教呢。”   聂小凤笑着看了江清欢一眼, 轻飘飘地说道:“可他嫌你与绛雪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不想与你们多费口舌。”   江清欢眨了眨眼,假装听到师父跟她说黄药师嫌弃她和梅绛雪的事情, 神情自若地说道:“那归云庄我知道在哪儿, 是在江南太湖边上的。太湖上有水盗, 师父, 要是能将太湖上的水盗收入冥岳,那可就太好了。”   将水盗收入冥岳?她也还真敢想   聂小凤心中有些无奈,由于屋里仅有的一张桌子刚才被江清欢拍成了两段, 她只好将血池图铺在旁边的榻上。   她看着那牛皮纸上的地图, 跟江清欢说道:“你过来。”   江清欢走过去,也看向地图。地图做的很详细, 那通往血池的道路九曲十八弯, 还有各种机关, 江清欢不得不轻叹,这罗玄是对自己的武功秘籍多重视,居然藏在这么个鬼地方,有这闲工夫设置机关折腾这些事情,还不如跟她师父带着两个女儿厮守一生呢,愚蠢的男人。   “清欢,我要你将这图记下来。”   江清欢眨了眨眼,“好。”   江清欢在武学上的天赋惊人,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除了能通兽语之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谓的过目不忘,当然不是说什么事情看了一遍就都能永远记着,但只要她花了心思去记,能快速地将她想要记的东西记下来,并且出错的几率很低。   师父有吩咐,当徒弟的不能上刀山下火海,但要记一张血池图,那是义不容辞的。江清欢花了半个时辰,将那张血池图上的每个符号都记在了心里。   聂小凤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记好了?”   江清欢点头,“记好了。”   聂小凤闻言,微微一笑,取出火折子,将那张血池图烧成灰烬。   江清欢有些怔愣,不解地看向聂小凤,“师父?”   聂小凤:“这血池图,从此以后,世上仅有一份,由罗玄的大弟子陈天相保管。我听说陈天相已经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去血池图。这事情尚未声张,但知道血池图之事的人并非只有我和陈天相,武林中也有人知道血池图之事。我已经让红萼在中原武林散布关于血池图一事的消息,相信不久的未来,中原群雄又会忙着去夺宝了。”   江清欢:“那师父希望清欢在其中做些什么?”   聂小凤缓缓转身,她笑了笑,跟江清欢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江清欢:“什么?”   血池图中藏着绝世的武功秘籍和宝藏,这个消息一放出去,不管真假都必然会有很多人去打听,捕风捉影的诸多武林豪杰,定然也会以各种名目参与到其中去。   昔日华山论剑,起源不就是由于九阴真经这一武功秘籍被人所知,人人都想一睹为快,更想据为己有,于是由于抢夺九阴真经而引发的杀戮不计其数,悲天悯人的王重阳才会提出华山论剑,由武功天下第一者保管九阴真经,那事情才算是完了。   王重阳收拾了一个由九阴真经引起的烂摊子,难道还有精力继续收拾这个由血池图引发的烂摊子吗?   聂小凤认为那不见得,王重阳如今也该是个黄土快埋到脖子上的老人家了,全真教那群道士,没一个能比得上王重阳的十分之一,一个周伯通也算是武功高强,可惜性格疯疯癫癫,整日就知道玩玩玩,全然上不得台面。   聂小凤叮嘱江清欢:“你到归云庄之后,一切都不必操之过急。血池图这事情一年半载解决不了,罗玄一日不出现,以武林中人那贪婪的个性,定然是纷争不断。你到江南,先选好了分部设立的地点,需要人力物力,只管找丐帮的少帮主。洪七在冥岳之时,可是与我拍着胸口担保,冥岳要是缺人搬砖,尽管找他的。”   江清欢点头,“明白。”   师父这招可真高杆,各路英雄都在为了血池图争得头破血流,有谁会在意江南一隅有一个来自云南的冥岳分部在设立?等那些人回过神来,冥岳就已经在江南一带站稳脚跟了。   不过……江清欢看向聂小凤,忽然问道:“师父,血池图的事情,不告诉三师姐吗?”   “该知道的,她会知道。至于我今日给你看过的血池图,除了你与我,无人得知。”   “那关于师父的两个女儿之事——”   “这事情你的师姐们都已知晓。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你先走。”   江清欢听聂小凤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事情,也就没有再追问。她走出屋子,屋外春景如画,蝴蝶在花丛中穿梭,白虎正在花丛中趴着,头上还顶着几朵黄色的野花。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她微笑着朝白虎走过去,没走几步,她养着的几只鹦鹉也来了。这几只嘴欠的鹦鹉来了肯定要叽叽喳喳吵架,江清欢回头看了看那被山花包围着的小屋,又看了看停落在白虎后背上那几只排排站的鹦鹉,嘴角勾起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师父还在屋里待着做什么,嫌回想往事的时候不够难过,如今还要继续难过吗?   于是她朝几只鹦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白虎身边一坐,跟几只鹦鹉小声地嘀咕着。   而此时屋里的聂小凤,正在想过去的那些事情。她记得上一辈子的时候,梅绛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选择了隐瞒。她那一生,心中所盼望的,不过就是得到亲人的认可,能听到两个女儿喊她一声“娘亲。”   可是她上辈子没等到,这辈子就不会再等。梅绛雪是否认她,并不是那么重要。就如同上辈子,她得不到罗玄的爱,这辈子就不会再强求。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并不需要。   当她从曾经放不下看不透的过去走出来时,她才发现除了那些事情,她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陈天相将她的女儿陈玄霜带走,隐瞒陈玄霜的身世,告诉陈玄霜聂小凤是个大魔头。她日后,就要看着那些曾经对她喊打喊杀的武林正道,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要从血池中出来的罗玄看看,他所谓的血池图,引起了武林多大的纷争,也让他看看,表面上高风亮节的武林正道,骨子里是多么贪婪肮脏。   聂小凤正想着,忽然听到关二哥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声——“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小心肝你是我的小虫子……”   聂小凤:“……”   接着就是飞将军衔着一枝野花飞了过去,放在聂小凤前方的窗台上。   刘皇叔站在前方的花枝上,蹦来蹦去,枝头的花瓣散落而下,像是在下花瓣雨。   刘皇叔翅膀张开,扯着嗓子伤心问道:“岳主为何不收花?嘤嘤嘤,难道岳主最爱的人不是我了吗?嘤嘤嘤嘤嘤。”   聂小凤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闭嘴,再吵拔光你的毛。”   “啊!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刘皇叔拍拍翅膀,从花枝上飞走。   聂小凤有些无奈地看出去,只见她的小徒弟正站在山花烂漫处,在她旁边是威风凛凛的白虎,她朝师父笑得十分灿烂,挥手说道:“师父,清欢走了啊。”   聂小凤被她弄得啼笑皆非,笑骂道:“快走。”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她不由自主沉浸在过去的往事时,江清欢和她的几只鹦鹉都会来将她的心情搅和得一塌糊涂。先前还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如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聂小凤笑了笑,伸手将刚才飞将军衔来的那枝小野花拿了起来凑至鼻端,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花不醉人人自醉。   江清欢带着白虎从冥岳的禁地出来,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内心却并不像表面的那样愉快。   而且,一想到三天之后就要离开冥岳,她就更不愉快了。   她这趟日行一善从中原回来冥岳,还没待几天呢,又要去中原。关二哥和飞将军占据了江清欢的左右两个肩膀,两只鹦鹉再度七嘴八舌再吵架,江清欢被吵得脑壳疼,将两只鹦鹉拎下来罚它们走路。   关二哥和飞将军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山道上,一边走还一边哼哼。   刘皇叔看到那两只不让飞只能乖乖走路的小伙伴,贴心地给它们配乐——“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正在后山的黄药师听到这五音不全,可歌词却异常露骨的歌声,脚步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蹲在前方大树上盯着他的白雕。   黄药师:“你姐姐的鹦鹉又在作什么妖?”   白雕一动不动,那双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第025章   少女坐在山间的大石上, 在她旁边是懒洋洋的白虎,几只鹦鹉在地上蹦蹦跳跳的,玩了一会儿觉得光是自己玩没意思, 就去闹白虎。   可惜山林之王的白虎不屑于与几只鹦鹉闹腾,趴在地上愣是眼皮都没掀一下。几只鹦鹉自讨没趣, 正想扯着嗓门展示它们优美的歌喉时, 忽然上空白雕飞过,几只鹦鹉见状,也跟着白雕飞走了。   而一直趴在地上的白虎看见上方飞过的白雕, 终于慢条斯理地起来,头蹭了蹭江清欢, 就慢悠悠地走了。   黄药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道的尽头,他走过来,江清欢还依然是坐在大石头上, 头都不抬一下。   黄药师见状, 在江清欢的身旁站定, 问少女:“何事不痛快?”   江清欢默默抬头看了黄药师一眼,幽怨说道:“黄岛主都嫌弃我和三师姐不懂奇门遁甲之术了,我当然不痛快。”   黄药师:“……”   又在胡扯。一抬眼,春日暖暖,漫山遍野的春花开得没心没肺, 如此美景, 黄岛主就懒得跟江清欢一般见识了。   江清欢当然也不是因为黄药师说她和梅绛雪对奇门遁甲之术毫无了解而不痛快, 人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其实都并不只是因为一件事情。江清欢想到三天后要离开冥岳,又想到不久前从师父口中得知的那些前尘往事,心里就有点郁闷。   可她没能郁闷多久,因为她三天后要离开冥岳,可她先前想好的要杨康拜一灯大师为师的事情还没做呢!   江清欢从大石上一跃而起,看向身旁的黄药师。   她双手合十,凤眸带着几分希冀看向黄药师:“黄岛主。”   黄药师迎着她的目光,眼角跳了下。   江清欢:“我师父说,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冥岳,还没向一灯大师辞别呢吧?我们一起去隔壁山头串门,你说好吗?”   黄药师淡瞥了江清欢一眼,“我和一灯大师是故友,所以要去跟他辞别,你跟着我一起算什么?”   “算朋友啊。”江清欢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和黄岛主在牛家村便是不打不相识,一相识便相见恨晚,不然你怎会留在冥岳待了这些时间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的邻居也是你的邻居啊。”   说话间,江清欢抬眼看了一眼前方满山的春色,可过不了多久这漫山遍野的鲜花就会从枝头落下,零落成泥碾作尘。从绽放到凋零,过程灿烂,可除了自己,谁会知道曾经有鲜花挂枝头?   黄药师却不知道江清欢心情起伏,在他看来,这个少女不按常理出牌,不止恶人先告状最在行,强词夺理她也玩得很溜。   江清欢收拾了一下心情,那双清亮的凤眸瞅着黄药师,问道:“黄岛主,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隔壁山头啊?”   黄药师:“……”   一灯大师看着不远处正在跟他徒弟说话的江清欢,脸上带着微笑与黄药师说道:“来日方长,今日一别,总有再相见的时候。贫僧却是没想到,黄岛主竟然是与江施主一同回中原。”   俊男美女,谁都爱看。一灯大师虽然已经一脚踏出红尘之外,但也不妨碍他欣赏一切美好事物的心情。更何况,娇俏活泼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只大白虎,上方有白雕盘旋,这阵势一看便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黄药师的目光也落在了江清欢身上,他笑着说道:“许多事情,都是想不到的。我也没想到与大师再见面时,你已遁入空门。更没想到,你方才竟然答应了江清欢,要收她杨康为徒。”   一灯大师转着手中的佛珠,“上天有好生之德,江施主也说了,杨夫人母子所遭遇的劫难甚多,她希望小杨康拜入我门下,习武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让杨康受佛法熏陶,希望他日后能成为一个仁义果断的人,既不要像他父亲那样在该保全自己时去送命,也不要像他母亲那样过于善良。”   黄药师听到一灯大师的话,有些意外。杨康的事情是江清欢单独与一灯大师谈的,一灯大师能答应江清欢的请求,黄药师已经觉得十分意外了。   别说什么佛门中人,众生平等。即便是佛,也分不同的佛,哪来的众生平等?不存在的。   所以在一灯大师的眼里,也并不是谁都能当他徒弟的。世上身世可怜之人那么多,他难道还能全都收为徒弟吗?   黄药师也不知道江清欢是怎么跟一灯大师谈的,要知道曾经是一国之君的一灯大师,纵然心中仁爱善良,眼界也是挺高的。   如今听一灯大师这么说,黄药师不由得对江清欢另眼相看了几分。原来看着任性随心的少女,也有深思熟虑的一面。   而这时,前方正在跟一灯大师的徒弟说话的江清欢,也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一灯大师的徒弟猛地站直了身体,瞪着少女。而少女则站在男人前方,歪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对方。   黄药师默了默,看来是他对她夸奖得太早。   那一幕也落入一灯大师的眼里,他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笑道:“江施主确实年龄尚小,有些过于活泼了。黄岛主在路上对她,要多多包涵才行。”   黄药师却只看着那个娇俏的身影,并不说话。   江清欢去一灯大师的山头,本来以为要花费一番唇舌才能让一灯大师答应收杨康为徒的,却没想到他那样利索。办成了一桩心头大事,江清欢心里美得要冒泡,即使想到三天之后就要离开冥岳,也没那么难过了。   她回了冥岳之后,先是去了包惜弱的屋子告诉包惜弱,杨康有师父了,那一灯大师的一阳指独步天下,而且出家前还是大理皇帝,比起什么全真教的丘处机,杨康能拜一灯大师为师,肯定是稳赚不赔。听得包惜弱频频惊呼,连声道谢。   江清欢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日行一善,要善始善终。完颜洪烈死了,杨康如今没有了荣华富贵的诱惑,又还有仁厚的一灯大师当师父,肯定只会变好不会变坏。   这么一想,江清欢顿时神清气爽。临走的时候,看见一旁正在逗弄着小郭靖的李萍。   小郭靖如今已经会发出一些咿呀的声音,他睁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挥舞着小拳头。李萍看着儿子健康活力的模样,脸上充满着母性的光辉。   江清欢看到李萍的神态,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一道阴影兜头罩下,李萍抬头,只见是江清欢,站了起来,“四姑娘。”   江清欢微笑着看向躺在摇篮中的郭靖,他倒是长得好,在娘胎的时候就没怎么让人操心,老老实实的,出生的时候很顺利,出生后也没什么病痛,一直都健健康康、按部就班地成长着。   其实郭靖的一生,如果没有郭啸天和杨铁心遇害,没有江南七怪,也没有蓉儿妹妹,他的出生到死去,大概都是按部就班的一生。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父亲被人害死,即便是完颜洪烈已经死了,陷害郭啸天的狗官也死了,他依然不会像一个平凡人一样平凡地过完这一生,谁让他到了冥岳呢?   江清欢伸手捏了捏郭靖的鼻子,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一只小手搭在江清欢的手上。稚儿的手温热滑嫩,触感非常特别,让江清欢愣了一下。   而这时,躺在摇篮里的郭靖朝江清欢露出了一个没有牙齿的笑容,像是个小老头。他朝江清欢发出一连串“咿咿呀呀”意义不明的声音来。   旁边的李萍笑着说道:“这是看到了四姑娘来,靖儿高兴呢。”   江清欢眨了眨眼,伸出手指摸了摸郭靖的下巴,他竟然叽叽咕咕地笑出声音来。江清欢也被他的笑声逗得笑了出来,稚儿的笑声好像特别能感染人。   “郭大嫂,别担心。虽然靖儿没有拜入一灯大师的门下,但我觉得他日后定然能像他父亲一样,顶天立地,可以撑起一个家。”   在郭啸天去世前,李萍是一个平凡到不起眼的妇人,如今丈夫遇害去世,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坚强刚毅的普通寡妇,她不混江湖,被聂小凤所救到了冥狱之后,才知道世界之大。她也不知道一灯大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听江清欢说起他的时候,好像很了不起。她心中为包惜弱母子高兴,在她看来,弱不禁风又过于善良的包惜弱,确实更需要帮助。   李萍笑道:“多谢四姑娘。对了,我听说四姑娘即将要离开冥岳?”   江清欢点头。   李萍:“我有个不情之请想麻烦四姑娘帮忙。”   江清欢:“你说。”   “是这样的,我听惜弱说,当日我丈夫遇害后,是全真教的丘处机道长收拾了他的尸骨将他埋葬。我和靖儿当日被岳主所救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回过牛家村。这次四姑娘回去,我想请四姑娘替我和靖儿到我丈夫的坟前上几柱香,告诉他我和靖儿如今在冥岳很好,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必再牵挂我们。”   江清欢:“这样啊?”   她想起之前在牛家村的时候,丘处机想将包惜弱带走,她可是都没给好脸色丘处机看,丘处机该不会记仇不告诉她郭啸天葬在哪儿吧?   李萍目光殷切:“四姑娘,可以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丘处机记仇不告诉她,她就将丘处机被她打败的事情散布出去,顺便去终南山拜访一下中原神通王重阳,不怕找不到郭啸天的墓。   这么一想,江清欢就十分爽快地点头,“可以。”   李萍一听,神色大喜,“多谢四姑娘。”   江清欢:“举手之劳而已,郭大嫂不必这么客气。”顿了顿,她又说道:“这些武林人士收徒,讲究很多。小杨康能拜入一灯大师的门下,是他们有缘分。至于靖儿,郭大嫂不必担心,他既然到来冥岳,又被我认作小弟,他日也必定不是平凡之辈。”   郭靖的性情是天生仁厚又不太懂得变通,江清欢没有将郭靖交给一灯大师,并不是她觉得一灯大师不好,也并不是她偏爱杨康为了杨康找了个好师父。她只是觉得以包惜弱的性情,怕且对杨康的爱是宠溺为主,杨康本就是心志不坚之人,他如今才出世,许多事情包括性情都是可以重塑的,一灯大师宅心仁厚,会是杨康的好榜样。最关键的是,如今黄岛主在云南,他跟一灯大师有交情,她蹭着黄岛主的情面,去跟一灯大师说杨康的事情成功率会比较高,她也没想到让黄岛主去刷脸会这么管用。   至于郭靖,江清欢还是希望这个靖哥哥可以拜洪七少帮主为师的。等她到了江南见到了洪七,再来打算这事情。郭靖有李萍这样的母亲带着,大概也不会长歪。来日方长,这小郭靖尚在襁褓之中呢,她和少帮主也有一起吃过饭这样的交情,以后会有更多的交情,等交情攒够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少帮主收郭靖为徒了。   江清欢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心情美滋滋。杨康郭靖以后都是她的小弟了,开心。以后说不定还能跟黄岛主当亲家,这么一想,她就更开心了。 第026章   小杨康拜师的事情解决了, 以后小郭靖要拜哪个人为师也想好了, 江清欢觉得师父给她布置的这次日行一善, 很快就可以圆满解决了。   虽然要离开冥岳让她心里十分不舍,但那是师父交给处理的第一件关于冥岳的事情, 她一定要处理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江清欢脚步轻快地回到清心苑,却发现清心苑里来了个芳客。   “三师姐?”   江清欢才进院子,关二哥就已经朝她飞了过去, 站在她的肩膀。   站在院子中的梅绛雪转身, 看向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师父让我们三天之后离开冥岳,我来跟你商量一下, 我们要带些什么东西出门。”   说起来, 这是梅绛雪到冥岳后, 第一次出远门。因为她不善武功,聂小凤也从来没有安排过她管冥岳的事情, 冥岳的绛雪姑娘,此生最远的不过是到温家堡而已。虽不能行万里路,总可读万卷书, 这些年来,她博览群书, 又时常到冥岳山下的市集去听人说书, 也能知道不少江湖轶事。   她早就对传说中的江湖向往之极, 平常看聂小凤动辄把江清欢赶出冥岳日行一善, 心中十分羡慕。她知道江清欢身边的侍梭会将她们出门要带的东西打点好,可心里还是想亲自上阵,准备出门要带的行李。   相对于梅绛雪的好奇兴奋,江清欢则显得有些冷淡。   江清欢:“也没什么好带的,侍梭会准备周到。”   梅绛雪:“……”   别人准备跟自己准备总是不一样的。   江清欢却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没有人能比侍梭更周到了。而且有那个准备行李的时候,她还不如多准备一些给白雕和白虎的零食,这一次去中原,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回来。师父可真狠心,嘤,出去闯荡江湖其实也就开始的时候觉得新鲜,后面就觉得有心乏味了。   不过这次不是日行一善,是去设立冥岳分部。江清欢都想好了,必须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些武林正道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江清欢走过院子,在楠木回廊上坐下,而梅绛雪还是站在院子里,她不由得挑了挑眉,问:“三师姐,还有事?”   梅绛雪一愣,回过神来走过去在江清欢身边坐下,“没事,就是头一次离家这么远,心里有些不习惯。”   她双手托着下巴,目光落在在院子里溜达的几只鹦鹉,几只鹦鹉羽毛五颜六色,又特别聒噪,但总是能给人带来许多笑声。师父好像也特别喜欢这几只鹦鹉,虽然动不动就冷着脸说要把它们的毛拔光,可从来都不舍得碰一下它们,甚至还随便它们飞到自己的肩膀上站着。   梅绛雪目光有些迷离,忽然说道:“这次离开冥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师父让我们去江南归云庄看看那以奇门遁甲之术设计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我们是不是还得学?”   江清欢:“学也没关系啊,三师姐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学会了。”   梅绛雪听到她的话,莞尔地扫了她一眼,“那你呢?”说的好像研究那庄子是她的事情一样。   江清欢弯着那双明眸,笑得十分明媚:“术业有专攻,我负责打架保护三师姐就好了啊。”   梅绛雪:“……”   有时候她会特别羡慕江清欢,好像什么事情到了她那里,都不是事。每天笑逐颜开,师父闭关的时候,带着她的白虎白雕漫山遍野玩,像个野孩子谁也管不住。师父出关了,就时不时去师父的居所黏着师父,妙语如珠,又有几只活泼到聒噪的鹦鹉,顿时让师父那静悄悄又稍嫌冰冷的地方充满了生气。   师父喜欢江清欢,这是冥岳上下连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儿。   有时候羡慕到嫉妒,可怎么也恨不起来。师父除了不交她武功,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梅绛雪笑了笑,她有事情想不太明白。   “清欢,你说这次师父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中原?”   这时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白虎慢悠悠地从外面回来,见到江清欢,走到她身旁趴下。   江清欢笑着摸摸白虎的脑袋,“因为师父觉得三师姐能堪以重任啊。”   梅绛雪侧头,看着正在跟白虎嬉戏的少女,淡淡的笑着,“是吗?”   江清欢回过头来,眼前的梅绛雪长得十分好看,又一身冷清的气质,其实江清欢一直觉得几个师姐当中,梅绛雪的气质跟师父是最像的。她们什么话都不说的时候,往哪儿一站,都赏心悦目得让人不想前去打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欢觉得聂小凤对梅绛雪的态度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   面对梅绛雪的疑问,江清欢四两拨千斤,笑着反问:“不然师姐觉得是为什么?”   梅绛雪被她一噎,笑得有些无奈。她要是知道,那倒是好了。   梅绛雪在清心苑坐着,她一直都挺喜欢清心苑。江清欢从小就格外有动物缘,梅绛雪年幼的时候,经常到清心苑来跟院子里的小动物玩。她想起小时候的江清欢,长得特别可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经常板着脸,可一见到人,就眉眼弯弯,很讨人喜欢。后来长大了,大概是慢慢懂事了,又知道自己是师父最宠爱的徒弟,反而还比幼时要上调皮淘气。   后来江清欢再长大一些,师父就让江清欢跟着大师姐蒲红萼出去,说蒲红萼去办事之余,顺便监督江清欢的日行一善完成得怎么样。   梅绛雪觉得师父并非是迷信鬼神之人,那次江清欢病重因为一个得道的尼姑为她诵经放长明灯后就好了,其实不过是缘分巧合。至于事后所说的日行一善积德的这种说法,可信可不信,不过是师父想让江清欢不受冥岳诸事困扰,自由自在地去感受天地辽阔的一个理由而已。   师父这样的用心,谁能不羡慕不嫉妒?说到阅历,江清欢虽小,可比她丰富多了。师父为什么让她和江清欢一起去中原?还有血池图的事情,听说得到了血池图,就得到了武功秘籍和宝藏,师父一方面告诉她血池图的存在,另一方面又让她别搅和在其中,为什么?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梅绛雪纵然冰雪聪明,可也猜不透师父的心思。   梅绛雪:“清欢,师父跟你说血池图的事情了吗?”   江清欢:“血池图啊,跟我说了。那是罗玄的东西,如今在陈天相处保管,听说陈天相已经在为罗玄挑选合适的传人,选好之后就让人进入血池去寻宝。”   梅绛雪:“陈天相是师父的师兄,我听师父说起他的时候,并不十分痛恨他。”   聂小凤有两个女儿的事情,梅绛雪等人也知道,梅绛雪所知道的不多,她只知道师父说她有两个女儿,一个被陈天相抚养长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另一个下落不明。但是在她们的小臂上,都刺有自己名字,以方便日后相认。   梅绛雪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小臂,双目垂下,绝美的容颜上透着几分愁绪,那模样格外令人怜惜。   她喃喃低语,跟江清欢说道:“按道理说,是陈天相害得师父与两个女儿骨肉分离,师父为什么不恨他?”   江清欢对这个却并不纠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罗玄觉得师父魔性难驯,不管怎么样都觉得师父是邪魔外道,而陈天相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他对陈天相好,相信他,所以将一对女儿托付给他,要他不能把女儿交给我们师父,陈天相帮他自己的师父没毛病。哪天谁要害我师父,我也是不计一切代价帮师父的。”   梅绛雪听到江清欢的话,看向江清欢。   只见江清欢板着俏脸,神情恶狠狠的,“谁害我师父,我就让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梅绛雪:“……”   梅绛雪又跟江清欢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走了。江清欢和白虎在回廊上打闹,几只嘴欠的鹦鹉还在旁边呐喊助威——“白虎,快扑!”   “哎呀,没扑到小姐姐。”   “小姐姐最美,白虎快扑倒小姐姐!”   江清欢施展轻功在院子里跟白虎玩闹,白虎是猛兽,江清欢平时没事做会跟白虎过招,动物的攻击都直接了当,江清欢和白虎玩多了,白虎也会学着迂回迎战,兵不厌诈之类的招数比起一般的山林野兽,那是层出不穷的。再加上白雕在空中的战斗力,非同小可。所以江清欢出门都会带着它们,上一次在牛家村,丘处机都没机会跟江清欢过招,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挡得住这两只猛禽猛兽同时夹击的。   江清欢玩累了,干脆靠在白虎的身上休息。   白虎跟江清欢说昨晚梅绛雪洗澡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江清欢一愣,靠着白虎的背坐直了,“什么?你还跑去偷看三师姐洗澡?”   白虎头一扭,才不是它跑去偷看呢,是梅绛雪跑到后山的温泉泡澡,它白虎早就在那里洗爪子的。而且看梅绛雪洗个澡怎么了啊?小姐姐还带它睡觉呢!   白虎站了起来,在廊道上走了两圈,一脸倨傲。见江清欢还坐在廊道上,又过去拿头拱了拱她。   为了讨好小姐姐,白虎还告诉江清欢,它看到梅绛雪的小臂上有个红通通的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梅绛雪就是看着那个红通通的鬼画符在发呆,还自言自语说难道师父真的是我娘这样的话呢。   江清欢听得眼皮直跳,“你说的都是真的?”   白虎不满地朝江清欢低吼了一声,它才不会像那几只聒噪的鹦鹉那样净是胡说八道呢。 第027章   梅绛雪满怀心事地离开了清心苑, 在途中遇见正从后山回来的黄药师。   “黄岛主。”   女子站在原地,端的是清丽无双,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看向黄药师。黄药师见到梅绛雪,也有些意外。他在冥岳的这些时日, 和梅绛雪的接触并不算多,偶尔遇见,不过也是点头示意。不过那天乐斗, 他见识过梅绛雪在音律上的造诣, 因此心中对梅绛雪也有几分另眼相看。   聂小凤的几个徒弟,各有千秋, 黄药师都并不讨厌。   黄岛主朝梅绛雪微微颔首, “梅姑娘。”   而在他们上方的天空, 白雕在盘旋着。梅绛雪见到了, 不由觉得有些新鲜, “最近看到黄岛主的时候, 好似都能看到清欢养的雕儿。”   黄岛主抬头, 看了看那展翅翱翔的白雕, “嗯”了一声, “它最近白天几乎都在跟着我。”这让无所不能的黄岛主十分摸不清头脑, 如果要说江清欢对他不放心,一只白雕跟着他管什么用呢?   但这白雕跟着他一直都挺安静, 一旦他回了反思堂, 它也跟着不见影。在黄药师看来,只要这雕儿不要像几只鹦鹉那么聒噪, 就是挺招人喜欢的了。   黄药师的话让梅绛雪十分惊讶,因为这白雕一直以来就只跟着江清欢,江清欢在哪儿,白雕就在哪儿,谁也使唤不动,只有师父叫它的时候赏脸下来溜达一圈,随即就又高高在上地停留在树上或是屋顶,一副睥睨众生的冷艳高贵,可如今白雕竟然愿意跟着黄药师?   梅绛雪心里既惊讶又有一种难言的情绪,总感觉白雕竟然愿意跟在黄岛主身旁,似乎是无意中像旁人昭示着江清欢和黄药师关系并不一般似的。   这也是为什么师父会愿意让她们跟黄药师一起离开冥岳的原因吗?   黄药师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更何况此刻天已薄黑,于是就十分直截了当地跟梅绛雪说道:“若是无事,我先失陪。”   梅绛雪微笑着点头,目送男人颀长的身影走远,才慢慢地回她的居所。回到房中,合上房门的瞬间,她就像是整个人都脱力了一样靠在身后那坚硬冰冷的房门上。   天已渐渐入黑,她靠着房门失魂落魄了许久,才点了蜡烛。烛光上融化了的烛泪顺着烛身往下落,梅绛雪伸手去接,烫得她倒吸一口气,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她要和清欢要一起去中原是真的。   师父有两个女儿也是真的。   梅绛雪低头,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拉,小臂上被别人用特殊的材料刺了一个绛字。梅绛雪看着那个字,心情十分复杂。   “难道我真的是师父的女儿?”   “我要去告诉师父,我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女儿吗?”   知道聂小凤有两个女儿的梅绛雪,这几天来反反复复,自己也不是到底是怎么在过。她一开始知道自己可能是师父的女儿时,很激动。可激动过后,她心中就涌出了无数的疑问。   师父说她为罗玄生下了一对女儿,并让陈天相带着她的女儿走了,害得她与两个女儿骨肉分离。   这么说,罗玄就是她的父亲?   很多事情梅绛雪不敢确定,她不敢确定的事情,也不敢跟聂小凤说。幸好,她很快就可以和江清欢一起离开冥岳去中原,如果罗玄和陈天相还活着,当年的真相自然就会揭晓。   江清欢要去中原,肯定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往冥岳跑的,临走前一天晚上,她扯着师父的衣袖,软言撒娇。   “又是先在归云庄住一段时间,又是盖房子的,我要在中原待多久?万一我想师父了怎么办啊?”   聂小凤看着一身白色中衣跪坐在床上的少女,心里有些发软。   这个小女娃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很会撒娇,也很会戳人心窝,现在长大了就更是成精了。   聂小凤:“那你说怎么办?”   江清欢:“我担心师父一个人在冥岳会寂寞,不然我让几只鹦鹉留下来陪你?”   聂小凤:“怎么是我一个人了呢?你大师姐和二师姐都在冥岳。”   江清欢却说:“那怎么能一样呢?”   聂小凤有些莞尔,“怎么不一样了?”   江清欢垂下双眼,嘟着嘴没说话。那当然不一样,不管是蒲红萼还是云梦莲,都觉得师父是高高在上的,即使知道师父心情不好,即使关心也会离得远远的。梅绛雪冰雪聪明,在这些方面倒是比两位师姐强一点,可梅绛雪也要和她一起去中原了。   聂小凤看着江清欢那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道:“没事,你走之后,我就闭关了。等我出关后,打点一下冥岳诸事,就去中原看你和绛雪。”   江清欢闻言,眼睛一亮,“师父说的是真话?”   聂小凤:“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清欢眉眼带笑,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情此刻好的不得了。   师父也会去中原,那就是说师父再也不会将那些过去的事情放在心上,即使放在心上也无妨,她再度回去的时候,不会再有人敢像从前那样欺负她。   当年那个孤苦无依,差点被群雄手刃泄愤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不再彷徨无助,不再苦苦期盼着一个男人的怜爱。她如今已是一方之主,再度出现在群雄面前,即使不能让他们闻风丧胆,也能让他们忌惮他们三分,敢怒不敢言。   江清欢想着,心里忽然就觉得十分骄傲。这么厉害的聂小凤,可是她的师父呢!   开心!骄傲!   聂小凤看着江清欢眉开眼笑的模样,也弯了弯嘴角,“所以你还是把你的那三只活宝鹦鹉也带走吧。我闭关了,你又不在,冥岳的人会被它们吵死。”   江清欢养的这些大小动物都有一个特点,江清欢在,就只听江清欢的。江清欢不在,勉强听一听岳主的,至于其他人,一概不听。所以每次江清欢日行一善的时候,都是岳主出关后让她去的。   上一次江清欢去中原带走了白虎和白雕,留下了几只鹦鹉,刚好期间有半个月聂小凤闭关,那几只鹦鹉简直要翻天了。半夜三更起来唱歌,虽然不会捣乱,可扰人清梦这个真的很可恶,冥岳的人梦中被惊悚的歌声惊醒,简直想把几只鹦鹉的毛都拔光。可想到四姑娘那可爱又甜美的笑容……一切为了可爱漂亮被众人捧在手掌心冥岳之花,只好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   但同样的噩梦,聂小凤也不想让冥岳众人再次经历一遍。   江清欢听了师父的话,笑眯眯地点头,“好啊。”   江清欢和梅绛雪诸事打点好,就要离开冥岳。虽然要去中原路途遥远,也有不少弟子要跟着去。可这些事情江清欢身边的侍梭早已驾轻就熟,她在聂小凤定下要江清欢和梅绛雪去中原的时候,就已经请示是否让弟子们分批去中原,免得浩浩荡荡,引人注目。   侍梭是聂小凤亲自为江清欢挑选的人,从小就陪在江清欢身边,聂小凤对她放心,江清欢对她也没有不放心,所以就过问了一下情况,就让她去打点了。   而且冥岳在中原早就有联络点,基础早就打好了,建立分部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魔教旧部又如何?   罗玄在如今的武林,谁还认识他,陈天相本就默默无闻,后来害得她跟两个女儿骨肉分离后,更是隐姓埋名,根本就激不起半点水花。   江清欢和梅绛雪两人辞别了师父,就离开了冥岳。送别的时候,几只鹦鹉站在白虎的背上,声情并茂地唱着送别歌。   江清欢本来心中还有那么一点依依不舍的伤感,一下子被几只戏精鹦鹉弄得被抛到了九重天外去。   聂小凤双手背负在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帮着调整了一下江清欢发间的七巧梭,该叮嘱的昨晚都叮嘱过了,可心里也难免不舍。   聂小凤:“有什么事情多跟绛雪商量。”   江清欢点头,然后看向梅绛雪。梅绛雪脸上的神情复杂,眼睛有些微红。   聂小凤看着梅绛雪的样子,心里有些酸软,她目光柔和地看向梅绛雪,轻声叮嘱:“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就能习惯了。你和清欢两人,一定要相互关照。”   梅绛雪点头,“师父,徒儿知道了。”   聂小凤笑了笑,随即看向站立在不远处的桃花岛主,她朝对方微微颔首,“黄岛主,路上劳烦你多多关照。”   黄岛主的目光从聂小凤身边的红衣少女身上扫过,然后与聂小凤对视着。他那冷清的桃花眼此时流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岳主言重了。”   聂小凤闻言,微微一笑。目送了两个徒弟和黄岛主离开了之后,还在原地。蒲红萼陪在旁边,轻声问道:“师父,回去了吗?”   聂小凤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回去吧。”   如今的梅绛雪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世,却并没有告诉她,这早在聂小凤的意料之中。   聂小凤记得上辈子的梅绛雪毫无障碍地就与同胞妹妹相认,将陈天相视为亲人,更是在与罗玄相认后,与情郎双剑合璧,要代表武林正道前来讨伐她与她决斗。   至于什么生育之恩,对梅绛雪而言,大概是不存在的。   至于这一世,梅绛雪认不认都无所谓,不认那就去找陈天相罗玄去,这辈子她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姑娘。 第028章   江清欢和梅绛雪离开了冥岳, 与桃花岛主黄药师结伴要到江南去。   江清欢带着几只鹦鹉和白虎白雕,走在官道上十分引人注目。不过因为白虎跟在她身边向来十分乖巧,在人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训练有素。至于白雕是在天上飞的, 也没什么影响,十分引人注目的原因是江清欢养的几只鹦鹉,只要黄药师没有板着脸, 它们就欢快歌唱, 一会儿是好汉歌,一会儿又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路过之人无不侧目。   没有歌唱家的天赋却偏要当歌唱家, 五音不全调子高低一概随意, 江清欢不想自家的鹦鹉去荼毒别人的耳朵。   实在没办法, 江清欢直接让白雕带着三只鹦鹉飞。   在去江南的途中, 才离开云南, 江清欢就收获了一匹汗血宝马。她是大家都在休息, 自己无聊想要在周围转转放放风的时候遇见汗血宝马的。   汗血宝马正被几个人围堵, 人类看到良驹, 都想驯服将其收为己用, 更何况汗血宝马不是普通的良驹。   江清欢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可因为她能通兽语, 从小就与这些动物玩, 所以看到那六男一女在围堵着汗血宝马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要出手。   汗血宝马此时已经被人用绳子套住了脖子, 江清欢手中七巧梭飞了出去,就将那麻绳断开了。汗血宝马得了自由,撒丫子狂奔,就冲出了那七人的包围。   马上就要成功的事情,此时功亏一篑,那七人都十分气愤。   他们怒气冲冲的看向江清欢,江清欢却在原地侧着头,一副十分天真善良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七巧梭。   那七人当中其中一个身材矮胖的人,那双眼睛满是怒气地瞪向江清欢,手中软鞭一甩,“你这臭丫头,可知道你方才做了什么?”‘江清欢站在大片的草地上,青绿色的背景,一袭红裙的少女,长得好看眉目间透着几分灵动之气。她眨巴着那双清亮的凤眸,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看向那急得要跳脚的男人,语气不解, “刚刚那匹马,看着好可怜,你们怎么都在欺负它?”   众人:“……”   江清欢出手前就暗中打量了这几人,他们称呼为大哥之人手中的武器为拐杖,眼睛还看不见。六男一女,女的相貌清秀,背着一把剑。江清欢其他的不记得,就记得江南七怪里有个看不见的柯镇恶,和一个用越女剑的韩小莹。   她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看着那身材矮胖的男人,心想这是江南七怪的哪号人物啊?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江南七怪原以为这个出手的少女,也是看上了汗血宝马,谁知她一张口,就是说他们欺负那汗血宝马,登时一噎。   那身材矮胖的男人听江清欢这么一说,更生气了,“什么欺负?那可是我相中的宝马,是万里挑一的骏马你懂吗?眼看就要拿下,却被你这臭丫头这么一搅和!”   江清欢皱着眉头,委委屈屈地反驳,“以多胜少就是欺负,而且我看那马儿也十分生气。我没说错啊,你们就是在欺负它。”   那男人脚一跺,正想要说话,却被柯镇恶抬手制止了。   “三弟,稍安勿躁。”   一旁的韩小莹也劝道:“三哥,先别急,不如看看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原来那身材矮胖的男人,就是江南七怪中的韩宝驹,他是相马王,什么好马坏马,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而刚才被江清欢放走的汗血宝马,是他早就相中的,在云南的草原上追了几天,这汗血宝马离开了草原在这些小森林里居然也能适应,韩宝驹与其余的六怪商量好了先将汗血宝马擒住,再想办法将其驯服,日后作为代步的工具,日行千里,会很方便。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又怎么能不生气。   他将鞭子收了回去,可表情依然是凶神恶煞的,“你这个臭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江清欢歪着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皱着眉头:“你怎么老是在骂人呢?那匹马多少钱,我让家人赔你便是。”   韩宝驹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一万两银子!快赔我!”   “三弟!”   韩宝驹话刚落,就被柯镇恶喝了一声,他眼睛虽瞎,可却是几人当中最有威严的。他脸转向韩宝驹所在的方向,厉声说道:“我们行走江湖,讲的是匡扶正义,扬善除恶,你心中即便是十分生气,也不该如此狮子大开口。要是传了出去,旁人会以为我江南七怪靠讹人钱财。”   韩宝驹一听,那腾腾的怒气顿时熄灭了大半,“是,大哥教训的是。”   可心里到底还是生气,低头的时候,又瞪了江清欢一眼。   韩小莹见韩宝驹被柯镇恶镇住了,笑了笑,上前一步看向江清欢。在她看来,江清欢比她小好几岁,一袭红衣相貌秀美清丽,同为女子,她也禁不住惊叹再过一两年,眼前的小姑娘怕且是会出落得更美,届时也不知会有多少青年才俊要匍匐在她的裙下。   韩小莹:“小姑娘,方才那个是我的三哥,你大概是有所不知,那汗血宝马,是我们义兄妹追了许久的。我们也并非是欺负它,只是希望能驯服它而已。你误会了。”   江清欢看向她。   韩小莹:“不知小姑娘是何人?”   韩小莹说话,就比韩宝驹说话令人舒服多了,江清欢心中舒服了,脸上就带了笑容。冥岳之花可不止是武学奇才,还是个演技派。   江清欢“哦”了一声,她对着韩宝驹的时候表情一副坏人要欺负我的样子,然而对上了韩小莹,却一副乖巧的模样:“我家住在云南大理,刚与家人离开大理没两天,打算到中原来探亲,他们就在前方歇息。”   众人一愣,云南大理?   江清欢好像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样,继续说道:“刚才我不小心放走了你们的马,要是家人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胡闹,不如我将赔一块玉佩给姐姐,就当是我一时鲁莽的赔罪。”   说着,冥岳之花四姑娘就抛了一块玉佩给韩小莹,韩小莹接过玉佩一看,感觉触感清润,是难得的好玉。   而这时柯镇恶听到江清欢的话,便跟韩小莹说道:“听她口音,确实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者不罪,我看她不忍宝马受苦,也是出于善良。我等自诩为侠义之辈,最需要的也是一颗仁慈之心。别为难她。”   韩小莹闻言,便笑着跟江清欢说道:“我大哥的话,小姑娘你可听见了?”   江清欢外头,脸上笑容灿烂,“你的大哥怎么称呼?”   旁边的朱聪轻咳了一声,“我大哥,乃飞天蝙蝠。”   江清欢神情不解,反问:“飞天蝙蝠?他那样的好人为何要称他为蝙蝠?蝙蝠可是见不得光的。”   朱聪:“……”   他本想试探一下这少女是否武林名门的人,可没想到她连这些武林中人的外号似乎都不了解。   反而是柯镇恶听了江清欢的话,跟江清欢说道:“说了你也不懂,你赶紧走吧。”   江清欢见状,洒落一阵笑声,“谢谢啊,柯大侠。”   柯镇恶听到江清欢的话,笑了笑,可随即反应过来,“她不是江湖中人,怎会知道我姓柯?”   他们之中可谁都没说他是柯镇恶!   等江南七怪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清欢早已不知芳踪。   江清欢没想到出去放个风都能遇见江南七怪,心中十分新奇,她对江南七怪的印象一直都是他们教育郭靖时的一板一眼,尤其是柯镇恶,郭靖后来那一条筋的毛病,也是受了不少柯镇恶的影响。   既然如今郭靖是她小弟了,对她小弟曾经的师父,怎么说,她也不好太过分了。想到刚才柯镇恶的举动,江清欢对他还是有点改观的。就是不知道柯镇恶知道她是魔教妖女后,还会不会那么通情达理。   大概是不会的,这些江湖中人,最喜欢做的讨伐所谓的邪魔外道。   江清欢确定江南七怪已经不可能追上来后,就放慢了脚步。可她的速度才慢下来,就看到了黄药师。   黄药师看向她,说:“我和雕儿都看见了。”   他说的,当然就是刚才江清欢放走了汗血宝马以及临走时还戏弄江南七怪的事情。   江清欢嘻嘻一笑:“看见又如何?我那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能不动手当然就是不动手好,她也不是故意要戏弄江南七怪的。就是不知道那匹汗血宝马在什么地方,她这辈子还没跟汗血宝马聊过天呢,想聊。   黄药师却轻哼了一声,在黄岛主看来,江南七怪真是连替他提鞋子的资格都没有,真要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清欢打不过,还有他呢。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嘴上还要说道:“你那点招数,算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知道雕儿看见你这般,心中会有何感想。”   江清欢一听黄岛主的话,笑得更欢乐了,“可黄岛主不也说过,雕儿又不会说人话,看见了也无妨啊。”   黄岛主:“……”   她怎么会知道他曾经迁怒白雕,还说白雕不会说人话的事情?! 第029章   韩小莹见韩宝驹被柯镇恶镇住了,笑了笑,上前一步看向江清欢。在她看来,江清欢比她小好几岁,一袭红衣相貌秀美清丽,同为女子,她也禁不住惊叹再过一两年,眼前的小姑娘怕且是会出落得更美,届时也不知会有多少青年才俊要匍匐在她的裙下。   韩小莹:“小姑娘,方才那个是我的三哥,你大概是有所不知,那汗血宝马,是我们义兄妹追了许久的。我们也并非是欺负它,只是希望能驯服它而已。你误会了。”   江清欢看向她。   韩小莹:“不知小姑娘是何人?”   韩小莹说话,就比韩宝驹说话令人舒服多了,江清欢心中舒服了,脸上就带了笑容。冥岳之花可不止是武学奇才,还是个演技派。   江清欢“哦”了一声,她对着韩宝驹的时候表情一副坏人要欺负我的样子,然而对上了韩小莹,却一副乖巧的模样:“我家住在云南大理,刚与家人离开大理没两天,打算到中原来探亲,他们就在前方歇息。”   众人一愣,云南大理?   江清欢好像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一样,继续说道:“刚才我不小心放走了你们的马,要是家人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胡闹,不如我将赔一块玉佩给姐姐,就当是我一时鲁莽的赔罪。”   说着,冥岳之花四姑娘就抛了一块玉佩给韩小莹,韩小莹接过玉佩一看,感觉触感清润,是难得的好玉。   而这时柯镇恶听到江清欢的话,便跟韩小莹说道:“听她口音,确实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者不罪,我看她不忍宝马受苦,也是出于善良。我等自诩为侠义之辈,最需要的也是一颗仁慈之心。别为难她。”   韩小莹闻言,便笑着跟江清欢说道:“我大哥的话,小姑娘你可听见了?”   江清欢外头,脸上笑容灿烂,“你的大哥怎么称呼?”   旁边的朱聪轻咳了一声,“我大哥,乃飞天蝙蝠。”   江清欢神情不解,反问:“飞天蝙蝠?他那样的好人为何要称他为蝙蝠?蝙蝠可是见不得光的。”   朱聪:“……”   他本想试探一下这少女是否武林名门的人,可没想到她连这些武林中人的外号似乎都不了解。   反而是柯镇恶听了江清欢的话,跟江清欢说道:“说了你也不懂,你赶紧走吧。”   江清欢见状,洒落一阵笑声,“谢谢啊,柯大侠。”   柯镇恶听到江清欢的话,笑了笑,可随即反应过来,“她不是江湖中人,怎会知道我姓柯?”   他们之中可谁都没说他是柯镇恶!   等江南七怪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清欢早已不知芳踪。   江清欢没想到出去放个风都能遇见江南七怪,心中十分新奇,她对江南七怪的印象一直都是他们教育郭靖时的一板一眼,尤其是柯镇恶,郭靖后来那一条筋的毛病,也是受了不少柯镇恶的影响。   既然如今郭靖是她小弟了,对她小弟曾经的师父,怎么说,她也不好太过分了。想到刚才柯镇恶的举动,江清欢对他还是有点改观的。就是不知道柯镇恶知道她是魔教妖女后,还会不会那么通情达理。   大概是不会的,这些江湖中人,最喜欢做的讨伐所谓的邪魔外道。   江清欢确定江南七怪已经不可能追上来后,就放慢了脚步。可她的速度才慢下来,就看到了黄药师。   黄药师看向她,说:“我和雕儿都看见了。”   他说的,当然就是刚才江清欢放走了汗血宝马以及临走时还戏弄江南七怪的事情。   江清欢嘻嘻一笑:“看见又如何?我那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能不动手当然就是不动手好,她也不是故意要戏弄江南七怪的。就是不知道那匹汗血宝马在什么地方,她这辈子还没跟汗血宝马聊过天呢,想聊。   黄药师却轻哼了一声,在黄岛主看来,江南七怪真是连替他提鞋子的资格都没有,真要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事。江清欢打不过,还有他呢。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嘴上还要说道:“你那点招数,算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知道雕儿看见你这般,心中会有何感想。”   江清欢一听黄岛主的话,笑得更欢乐了,“可黄岛主不也说过,雕儿又不会说人话,看见了也无妨啊。”   黄岛主:“……”   她怎么会知道他曾经迁怒白雕,还说白雕不会说人话的事情?!   黄药师回到他们扎营歇息的地方时, 江清欢已经坐在侍梭铺好的毯子上,白虎趴在她身边。   白虎抬眼,懒洋洋地看了黄药师一眼,然后低头, 旁若无人地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   黄药师见状,颇有些无语。他总觉得江清欢养着的这只白虎,在江清欢身边的时候, 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肥猫。   他正想着, 忽然一只手朝他伸过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红彤彤的野果。   梅绛雪站在他旁边, 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刚才你和清欢出去的放风的时候, 我和侍梭去摘的, 黄岛主要尝一个吗?”   红彤彤的野果, 女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几乎能从光滑的果皮上倒映出来。   黄药师摇头, “谢了, 我不饿。”   正拿着一个野果啃的江清欢闻言, 忍不住抬头, 梅绛雪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了一下, 随即将野果拿回去。   江清欢:“师姐,我要吃。”   心中觉得有些尴尬的梅绛雪听到江清欢的话, 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江清欢一眼,她将手中的野果抛给江清欢, 笑着开玩笑:“你这个小馋猫,怎么感觉你的肚子就像个无底洞似的?”   江清欢将野果接住,笑得愉快:“我还小,要长身体呢!”   梅绛雪:“……”   黄药师看了看抱着野果啃得正欢的少女,忽然说话:“你放走的那匹汗血宝马,好像来找你了。”   江清欢:“什么?”   黄药师朝前方的树林示意了一下,只见刚才那只汗血宝马就站在树林当中。江清欢见到那汗血宝马,眼睛都亮了。   “真的是来找我的吗?”   她开心地笑着,就朝汗血宝马的地方跑过去。   黄药师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绕着汗血宝马走了一圈,大概是良驹宝马皆有灵性,知道是江清欢帮了它一把。在江南七怪面前脾气十分暴躁的汗血宝马,在江清欢面前,竟然出奇地温顺。   没一会儿,黄药师就看到江清欢抱着汗血宝马的脖子,十分亲昵的模样。   梅绛雪跟黄药师并肩而立,目光落在江清欢身上,像是解释一般跟黄药师说道:“清欢从小就很有动物缘,冥岳曾经还有人被她院子里停留的白蛇吓晕了。”   黄药师偏头看向梅绛雪:“白蛇?”   梅绛雪:“是一条碗口大的白蛇,那白蛇就在清心苑的回廊上,冥岳弟子奉命去找清欢的时候,见到了那白蛇吐着蛇信朝他爬过去,便吓得昏过去了。”   正趴在地上的白虎歪头,看了梅绛雪一眼。   黄药师闻言,却笑了,“她可真是能招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梅绛雪微笑:“有时候,还是很羡慕她的。”   黄药师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江清欢对着汗血宝马又是搓又是揉的,嘴角有些不自觉地上扬。   在黄药师分神的时候,梅绛雪已悄悄走开,接着便是一阵悦耳的箫声响起。   何以解忧?   无以解忧。   梅绛雪一路上都在想自己的身世,在想她如果真的是师父的女儿,该要如何。   可惜,她想不出来该要如何。或许,真的要到了不得不面对的那一刻,她才能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去做。   有时候,真是羡慕江清欢。   活得那样无忧无虑,肆意洒脱。   江清欢去树林里跟汗血宝马见了一面,然后就领回了一匹宝马。梅绛雪等人早就见怪不怪,黄药师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惊讶不已。   即便汗血宝马通人性,知道江清欢是它的恩人,但至于就这么跟着江清欢了么?   而好不容易可以从天上落再陆地上的几只鹦鹉,见到了汗血宝马,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不约而同张开翅膀,力求有泼鸟骂街的架势,破口骂道——“哪来的妖艳贱货!”   站着并没有栓绳子的汗血宝马不动如山,懒洋洋地靠着白虎的江清欢先是瞄了不远处正在闭目养神的黄岛主一眼,接着看向几只鹦鹉:“不许乱骂。”   关二哥将头埋在翅膀下,“小姐姐勾搭了野马,难过。”   刘皇叔:“嘤嘤嘤嘤。”   飞将军胆大包天地飞到汗血宝马背上,却被汗血宝马一抖,给抖了下去。   飞将军猝不及防,只好怒骂:“你这无耻狂徒!”   反而是白雕,慢悠悠地停在江清欢的身旁,十分乖巧的蹭了蹭江清欢的脸,让江清欢摸摸之后,又飞上江清欢身旁的那棵大树上蹲着。   跟白雕一比,几只鹦鹉简直就是鸟中流氓,江清欢有些无奈,再度告诉自己这几只货都是她要养的,不能怪鹦鹉,家教不严,怪她。   可几只鹦鹉实在有些过于闹腾,江清欢只好使出杀手锏:“别吵,再吵黄岛主将你们的毛拔光!”   三只鹦鹉顿时安静如鸡。   闭目养神的黄岛主忍无可忍地张开桃花眼看向江清欢。   少女却双手托腮,凤眸弯弯,“黄岛主,你可真是太管用了。”   本来想跟江清欢说他并没有拔鸟毛这种不良习惯的黄岛主,对着少女那样的笑容,默了默,又将话吞了回去。算了,她狐假虎威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黄岛主移开视线,然后不经意就扫过了白雕。   白雕蹲在树上,也看着黄岛主。   黄岛主桃花眼微眯,到底江清欢是怎么知道他曾经说白雕不会说人话的?   白雕歪着脑袋:=。=   黄岛主看着白雕那模样,忽然异想天开:难不成这只雕儿还能去江清欢面前告状?   可那个念头才一冒出来,黄岛主就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被江清欢的这几只动物弄得有些疯魔了。   一只雕怎么可能会跟江清欢告状呢?就是它想告状,也得江清欢听得懂它的鸟语才行。   可江清欢怎么会听鸟语呢?   不可能!   江清欢到归云庄的路途,除了在路上小小戏弄了一下江南七怪之外,一路上也算是颇为平静。   在白虎告诉她梅绛雪小臂上好像有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后,江清欢在路上就试探了一下梅绛雪,梅绛雪的小臂即使是不小心被她烫伤了,也不要她帮忙上药。   不管梅绛雪小臂上是不是刻着字,她的行为也确实可疑。江清欢想,梅绛雪要真的是师父的女儿,也不见得是坏事。   梅绛雪从小就是师父养大的,这些年来师父虽然不曾教她武功,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更何况当年的骨肉分离,并不是因为师父,而是因为罗玄。   江清欢这么一想,就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时机到了,梅绛雪的身世自然也会揭晓。   心大如斗的四姑娘就抱着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是第一重要的心情,没心没肺地带着几只小萌宠到了江南太湖边上的归云庄,附带一匹毛色发亮精神抖擞的汗血宝马——小红。   向来文雅,起个名字更是讲究到不行的黄岛主听到江清欢叫汗血宝马的名字时,忍不住委婉地提醒她:“虽然这汗血宝马是自愿跟着你,但它始终是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的汗血宝马,叫它小红,是否会委屈了它?”   江清欢:“不叫小红,难道叫宝马?”   黄药师听到宝马那个压根就不是起的名字后,默了默,说道:“那就还是叫小红吧。”   人间有味是清欢,黄岛主觉得眼前这少女的名字就起得就挺好的。   可黄岛主就是闹不明白怎么让江清欢给汗血宝马起名字,她就那么直接粗暴呢?   要是真叫宝马,得多俗气!   宝马俗气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匹宝马与他同路,黄岛主并不想一路上,都听见江清欢宝马前宝马后的叫唤。   一行人到了归云庄,一年之内在归云庄接待了两次自家师父的陆乘风生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在门口迎接。   可陆庄主不止是看到了他的师父黄药师,他还看到师父带着两个相貌出众的姑娘朝他走来。什么情况?该不会是师父跟着洪七少帮主去了一趟云南,给他捡回了两个师妹?   陆乘风心里还在狐疑着,黄岛主已经跟他介绍了梅绛雪和江清欢。   梅绛雪只是礼貌朝陆乘风笑笑,可江清欢却十分自来熟:“都听说陆庄主的归云庄,让那些偷鸡摸狗的小贼能进不能出,我也是久仰大名。”   陆乘风对着少女,微微一笑,“清欢姑娘严重了,陆某所学的,不过是家师本事的十牛一毛。”   江清欢一腔热情,听陆乘风这么一说,就不再说了。   也不知道黄岛主是怎么教徒弟的,他的徒弟好像从来就只会说黄岛主的好,将师父当成神一样。   陆乘风赶紧让下人领着江清欢和梅绛雪进了归云庄,而白雕也带着鹦鹉飞在上空跟着江清欢所走的方向飞去。   黄药师让梅绛雪和江清欢先走了之后,就跟陆乘风说道:“清欢姑娘性情与旁人有些不一样,你对她要多关照。你让她住在我上次那个院子里,就挺好的。”   陆乘风闻言,登时愣住。   让江清欢住在上次师父住的院子里?   师父这带回来的姑娘,该不会是未来的师母吧?! 第030章   陆乘风愣在了原地, 看着黄药师。   半晌,陆乘风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追上去问黄药师:“可是把那个院子拨给了清欢姑娘,师父住什么地方啊?”   黄药师脚步不停:“我离开桃花岛也有些时候了, 该回去看看,也不知道你的几个师兄弟们如今武功炼的怎么样。”   陆乘风:“师父不要徒儿陪着一起回去吗?”   黄药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满脸殷切神色的陆乘风, “不, 你就留在归云庄。清欢和她的师姐要在你的归云庄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若是她们对你庄中的奇门八卦阵有何疑问, 你都需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们。”   陆乘风闻言, 又是瞠目结舌, “师父不是说了, 除非是桃花岛门下——”   黄药师看着陆乘风的模样, 忽然笑了, “她比较不一样, 她问什么, 你就跟她说什么就好了。”   陆乘风看着黄药师的笑容, 差点要石化了。黄药师相貌清隽, 他性子向来孤傲偏冷,平常给几位徒弟的感觉都是冷冷的, 离他远远的, 都能感觉到那高冷的气场。即便是笑,感觉也是冷冷淡淡的, 像如今这样如沐清风的笑容,陆乘风还是第一次见到。   陆乘风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想问黄药师,那清欢姑娘,到底是以后的师妹还是师娘啊?可如果是师娘的话,年龄好似有些太小了啊,那个少女看着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可话到了嘴边,陆乘风却不敢问。多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去捋龙须,只好将满腹疑问憋着,难过到不行。这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念起桃花岛上的师兄妹们,他们在,他至少还有可以嘀咕的对象,他们不在,他都快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憋死了。   黄药师看着身边已经僵化当石雕的陆乘风,管杀不管埋,走了。   陆乘风看着黄药师那潇洒的背影,一把辛酸泪。   师父也不说江清欢到底是什么人,他以后是要将那个少女当成师父一样供着呢,还是要当成师妹一样爱护啊?   江清欢和梅绛雪到了归云庄,江清欢早就来过江南,江南一带的院子风格大同小异,这归云庄在大同小异中却有自己的特殊之处,回廊假山,小桥流水,都十分讲究。   因为到底是寄住在归云庄,江清欢和梅绛雪只带了侍梭在身边。   这是梅绛雪第一次到江南来,江南风光十分秀气迷人,江南的男子和女子跟云南也大为不同,她心中满是新奇,一路上嘴角都是挂着淡淡的满足的笑意。   归云庄中,上次黄药师和少帮主住的院子,叫竹意苑。原本叫永春苑,黄岛主嫌不好听,直接替陆乘风改了名字。   上面牌匾那龙飞凤舞的墨宝,还是出自黄岛主之手。   看得出来陆乘风家底甚厚,偌大的庄子中,干净整齐,仆人各司其职。这些人大概是还没见过像江清欢和梅绛雪这样长得好看的女子,更没见过居然敢养猛虎的女子,所以当江清欢和梅绛雪走过的时候,无不侧目。在前面引路的仆人更是胆战心惊,身后这红衣少女带的那只猛虎,走路无声,可他刚才不小心被它的尾巴甩了一下,疼得嗷嗷叫。要是这猛虎忽然兽性大发扑上来,他的小命还有吗?   江清欢看着前方瑟瑟发抖还在强自镇定的仆人,忍不住安慰他:“你放心,我的白虎很听话。要我叫它吃人,它才会吃人。”   仆人听了,抖得更厉害了。   白虎真的会吃人,可少女还猛如虎,他会不会不小心就惹这个小姑奶奶不高兴?嘤,好吓人!   仆人战战兢兢将江清欢等人领进了竹意苑之后,就以逃命一般的速度走了。江清欢和梅绛雪面面相觑了片刻,江清欢无奈叹息,坐下来摸着白虎的脑门儿,“这里的人胆子这么小。还不如牛角村的人呢。”   白虎深以为然,头蹭了蹭江清欢的手掌心。   可不是,它都还没大吼呢。白虎一声吼,谁的心都得颤三颤,这里的人胆子这样小,会不会被吓死?   梅绛雪坐在江清欢身旁,不愧是桃花岛主黄药师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效率奇高,她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个婆子在此候着,说是庄主让她们来的。一个是厨娘,一个是专门负责苑内各种日常事务的。江清欢听她们两人这么一说,也不客气,随即就安排了侍梭和其中一个婆子配合着,将她们的行李安顿好,还有白虎和几只鹦鹉要呆的地方,就是刚添的萌宠汗血宝马有些憋屈,要待在马房里。   江清欢可不想让小红待在马房里,寻思着等会儿见到了黄药师,要黄药师将小红也带来竹意苑好了。   这边才想着呢,就看到了器宇轩昂的黄岛主踏进了大门。   少女眼睛一亮,随即双眸微弯,“黄岛主。”   梅绛雪见黄药师来,起身相迎。   江清欢看着一袭青衫的黄岛主,笑容灿烂,正想跟黄岛主说话呢,就被黄岛主抢了先。   “我要离开一阵子。”   江清欢一愣,看向他。   黄药师低头,整了整那青色的衣袖,语气徐缓,像是跟江清欢拉家常似的,“我离开桃花岛也有好一阵子了,该回去看看。这段时间,你和梅姑娘就在归云庄里待着,若是有什么需要,不必客气,尽管吩咐乘风即可。”   可江清欢好像就没听到他的叮嘱一样,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失落,“原来你要回桃花岛了啊。”   虽然黄岛主是高冷范的人设,可这段时间跟他相处着,好像也有些习惯了。突然间说走就走,江清欢心里难得有几分不舍。她抬目看向黄药师,“那你什么时候走?”   黄药师轻咳了一声,“即刻便走。”   江清欢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桃花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我说,即刻便走。”   江清欢:“……”   她觉得黄岛主未免也太任性了些,哪能是说走就走的呢?这一路到江南,黄岛主是真的挺关照她和师姐的,到了江南,还得劳烦他的徒弟继续关照,这可多不好意思,好歹临行前,也一起吃顿饭当时饯别啊。   江清欢想着,那双凤眸就流露出几分小委屈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被她那么一看,愣了下,随即又跟她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难得也有黄岛主开口的时候,江清欢狐疑地看向男人。   黄药师:“我去桃花岛,路途甚远,想借你的汗血宝马一用,不知你是否愿意?”   江清欢眨了眨眼,“你想借小红啊,这个我得跟它商量商量。”   黄药师:“……”   黄岛主听江清欢说要跟汗血宝马商量商量,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谁知道她是真的跑去马房跟小红商量。   只见少女在马房里轻声细语地跟汗血宝马说着话,那双白皙的手不时摩挲着汗血宝马那生漂亮的毛发,而汗血宝马两只前蹄有些不安分地在地上踢踏着,不时嘶叫一声。   黄药师站在马房外,看着江清欢跟这些动物相处的模样,忽然觉得她十分可爱。   这个念头在他心头浮现的时候,少女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十分高兴地抱着汗血宝马的脖子,嫩脸还往宝马脖子上的崇毛蹭了蹭。   夕阳的光从上方洒下,少女和骏马的周边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圈,画面静好。   黄药师一时之间,有些失了神。直到江清欢带着汗血宝马出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黄岛主看着没有栓绳子的汗血宝马,狐疑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笑着说道:“不要给它栓马绳,小红灵性极好,能听得懂你说什么。”   黄药师剑眉微挑,看向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迎着黄岛主那怀疑的视线,有些不服气地嘶叫了一声,鼻子直喷气。   江清欢见状,笑着帮汗血宝马顺毛,一边顺毛一边跟黄岛主说:“小红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让它这段时间跟着我在归云庄这么呆着,也太憋屈了,让它跟着黄岛主去桃花岛也好,听说黄岛主的桃花岛风景如画,一到春天,满岛桃花盛开,美轮美奂,小红跟着黄岛主去看看眼界也好。”   说着,少女脸上就是一阵失落,“好可惜哦,我也想去看看桃花岛是什么样的。”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正欲开口,谁知天上横空飞来几只花花绿绿的鹦鹉。   关二哥率先占据了江清欢的左肩膀,东张西望。   接着便是刘皇叔和飞将军飞了过来,那在千丈高空中盘旋的白雕倒是不慌不急,慢慢飞了下来。江清欢见到白雕,微笑着伸出手臂,让白雕停在她的手臂上。   关二哥:“嘤,小姐姐偏心。”   几只鹦鹉的出现打断了黄岛主刚才想说的话,他默默地将话吞了回肚子里,目光便一一扫过几只鹦鹉。   几只鹦鹉被黄岛主那么一吓唬,又拍着翅膀走了。   然而鹦鹉走了也并没什么用,有的话说出来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黄岛主的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尽数被破坏,更别说还有一只白雕停在江清欢的胳膊。   黄岛主觉得,虽然白雕不会说人话,可它在旁边,总感觉有点碍事。   有些话,还是等四下无人又无鸟的时候,再说比较合适。 第031章   黄药师离开了归云庄, 江清欢在归云庄里安分了几天,和梅绛雪一起走走院子里,然后顺着那些回廊小道七绕八弯的走两圈。   她本来就记性极好,走那些八卦阵也不求甚解, 直接走过就全部都记下来了。   江清欢也不管什么生门死门,就按照陆乘风第一次带着她和梅绛雪一起走时的路,十分轻松地走了下来。   陆乘风看得目瞪口呆, 居然这样也可以?   梅绛雪微笑着说道:“清欢, 怎么可以这样呢?你记得这个阵法,下个阵法要是有变化怎么办?”   陆乘风听到梅绛雪的话, 点头, “奇门遁甲之术, 本就是按照奇门八卦排列而成, 其中有死门也有生门。可惜我学艺不精, 只学到师父的皮毛, 我这儿的阵法一旦定下生门便无法改变, 若是我师父在桃花岛的阵法, 那是可以随着二十四气节的变化而变化的。”   说起黄药师, 陆乘风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江清欢听着陆乘风的话, 微微点头,想着她将小红给黄药师用了这些时日, 等黄药师回来, 非得要缠着黄药师将他桃花岛上的阵法画出来给她看看不可。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听归云庄的人说太湖上的水盗又出来猖狂了。   江清欢看向陆乘风, “陆庄主,我有话想问。”   陆乘风:“清欢姑娘请说。”   江清欢:“我听说太湖上有水盗为患,为何官府不去处理?”   陆乘风闻言,苦笑道:“清欢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官府自顾不暇,水盗长年累月有油水给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处理。”   江清欢眨了眨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解问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最喜欢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扬善除恶吗?如今水盗在太湖为患,刁难渔民,中原这么多的武林豪杰,竟也不敢出手?”   梅绛雪在旁边听着江清欢的话,就知道她想打什么主意。昨天的时候,江清欢才见过丐帮的少帮主,江清欢和少帮主嘀嘀咕咕的,聊了不算短的时间。梅绛雪隐约听到江清欢说冥岳在中原毫无名气,那可不行,她得做点有影响力事情。   洪七少帮主听了就哈哈大笑,说她想做点有影响力的事情当然是可以,但是如今中原武林颇为平静,她要怎么有影响力?   江清欢一听洪七的话,就站了起来叉着腰,“洪七哥哥,你以为武功高强,又或者还是打败了哪个人才叫影响力啊?影响力讲究的是老百姓的力量,你知道吧?”   洪七少帮主一脸懵逼,说他能知道什么?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江清欢的脑袋里面怎么总是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想起昨天几乎被江清欢弄得快要跳脚的洪七少帮主,梅绛雪觉得眼前这个陆乘风也离跳脚不远了。   果然,这边的陆乘风已经惊呼了一声,“什么,清欢姑娘你想去见水盗的头儿?”   江清欢侧头,把玩着发辫,“嗯,不可以吗?”   陆乘风:“……”   当然不可以啊!师父说了让他对这个清欢姑娘多多关照,可是关照清欢姑娘关照到让她去见海盗的头儿?师父知道了,估计会叫他切腹谢罪的吧?   江清欢看着陆乘风的神色,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陆庄主不必多虑,我要去见海盗的头儿,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冥岳弟子也不是吃素的,洪七少帮主还答应了这几日要与我一同在太湖上游玩呢。”   陆乘风闻言,只能苦笑。师父倒是好,叫他要关照眼前的这个少女。可这个江清欢,既美又有灵气,就是太过任性妄为了些。   她是真的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是说做就做啊!   陆乘风都能想到等黄药师回来的时候,他得准备好菜刀给师父。不,师父是个雅人,又怎会用菜刀?他还是先准备一把锋利的好剑。   太湖上,清风徐来。   一艘华丽得有些不像话的新船在太湖上行驶着,听说这是江南花家的远方亲戚,初到江南,还没到花家去拜见长辈呢,就先到湖里游船了。   “清欢,你这招行不行的?”   船内,梅绛雪手持玉箫,看向外面的波光粼粼,眉头微蹙着。   江清欢盘坐在藤席上,笑意盈盈地看向梅绛雪,笑道:“师姐,稍安勿躁啊。水盗再有能耐,不过也是一帮乌合之众。若是能成气候的,早就成了什么漕帮了,那会混到现在还是一群水盗。”   侍梭大概是常年陪在江清欢身边,早就习惯了自家四姑娘人美胆大路子野,她还帮忙安慰了一下梅绛雪,“三姑娘,不会有事的。我们船上的都是冥岳中一流的高手,又精通水性,即便有什么意外,还有外面洪七少帮主他们接应呢。”   江清欢本来是不想带着梅绛雪一起的,不过是几个水盗而已,不过梅绛雪说想来看看,江清欢想了想,看看就看看吧,梅绛雪不会武功,可也有急智,应该不会成为累赘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江清欢甚至还答应了明天烧十个好菜给洪七少帮主吃,好让洪七少帮主亲临现场,有什么突发事件,他也好搭一把手。   江清欢想,三师姐在冥岳里都是被众人视为最心善最体恤能他们的人,性情与世无争,于是江清欢觉得让从来没有打过群架的梅绛雪亲临打群架现场,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就带着梅绛雪一起出来了。   黄药师离开了归云庄, 江清欢在归云庄里安分了几天,和梅绛雪一起走走院子里,然后顺着那些回廊小道七绕八弯的走两圈。   她本来就记性极好,走那些八卦阵也不求甚解, 直接走过就全部都记下来了。   江清欢也不管什么生门死门,就按照陆乘风第一次带着她和梅绛雪一起走时的路,十分轻松地走了下来。   陆乘风看得目瞪口呆, 居然这样也可以?   梅绛雪微笑着说道:“清欢, 怎么可以这样呢?你记得这个阵法,下个阵法要是有变化怎么办?”   陆乘风听到梅绛雪的话, 点头, “奇门遁甲之术, 本就是按照奇门八卦排列而成, 其中有死门也有生门。可惜我学艺不精, 只学到师父的皮毛, 我这儿的阵法一旦定下生门便无法改变, 若是我师父在桃花岛的阵法, 那是可以随着二十四气节的变化而变化的。”   说起黄药师, 陆乘风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江清欢听着陆乘风的话, 微微点头,想着她将小红给黄药师用了这些时日, 等黄药师回来, 非得要缠着黄药师将他桃花岛上的阵法画出来给她看看不可。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听归云庄的人说太湖上的水盗又出来猖狂了。   江清欢看向陆乘风, “陆庄主,我有话想问。”   陆乘风:“清欢姑娘请说。”   江清欢:“我听说太湖上有水盗为患,为何官府不去处理?”   陆乘风闻言,苦笑道:“清欢姑娘有所不知,如今官府自顾不暇,水盗长年累月有油水给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处理。”   江清欢眨了眨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解问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最喜欢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扬善除恶吗?如今水盗在太湖为患,刁难渔民,中原这么多的武林豪杰,竟也不敢出手?”   梅绛雪在旁边听着江清欢的话,就知道她想打什么主意。昨天的时候,江清欢才见过丐帮的少帮主,江清欢和少帮主嘀嘀咕咕的,聊了不算短的时间。梅绛雪隐约听到江清欢说冥岳在中原毫无名气,那可不行,她得做点有影响力事情。   洪七少帮主听了就哈哈大笑,说她想做点有影响力的事情当然是可以,但是如今中原武林颇为平静,她要怎么有影响力?   江清欢一听洪七的话,就站了起来叉着腰,“洪七哥哥,你以为武功高强,又或者还是打败了哪个人才叫影响力啊?影响力讲究的是老百姓的力量,你知道吧?”   洪七少帮主一脸懵逼,说他能知道什么?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江清欢的脑袋里面怎么总是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想起昨天几乎被江清欢弄得快要跳脚的洪七少帮主,梅绛雪觉得眼前这个陆乘风也离跳脚不远了。   果然,这边的陆乘风已经惊呼了一声,“什么,清欢姑娘你想去见水盗的头儿?”   江清欢侧头,把玩着发辫,“嗯,不可以吗?”   陆乘风:“……”   当然不可以啊!师父说了让他对这个清欢姑娘多多关照,可是关照清欢姑娘关照到让她去见海盗的头儿?师父知道了,估计会叫他切腹谢罪的吧?   江清欢看着陆乘风的神色,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陆庄主不必多虑,我要去见海盗的头儿,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冥岳弟子也不是吃素的,洪七少帮主还答应了这几日要与我一同在太湖上游玩呢。”   陆乘风闻言,只能苦笑。师父倒是好,叫他要关照眼前的这个少女。可这个江清欢,既美又有灵气,就是太过任性妄为了些。   她是真的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是说做就做啊!   陆乘风都能想到等黄药师回来的时候,他得准备好菜刀给师父。不,师父是个雅人,又怎会用菜刀?他还是先准备一把锋利的好剑。   太湖上,清风徐来。   一艘华丽得有些不像话的新船在太湖上行驶着,听说这是江南花家的远方亲戚,初到江南,还没到花家去拜见长辈呢,就先到湖里游船了。   “清欢,你这招行不行的?”   船内,梅绛雪手持玉箫,看向外面的波光粼粼,眉头微蹙着。   江清欢盘坐在藤席上,笑意盈盈地看向梅绛雪,笑道:“师姐,稍安勿躁啊。水盗再有能耐,不过也是一帮乌合之众。若是能成气候的,早就成了什么漕帮了,那会混到现在还是一群水盗。”   侍梭大概是常年陪在江清欢身边,早就习惯了自家四姑娘人美胆大路子野,她还帮忙安慰了一下梅绛雪,“三姑娘,不会有事的。我们船上的都是冥岳中一流的高手,又精通水性,即便有什么意外,还有外面洪七少帮主他们接应呢。”   江清欢本来是不想带着梅绛雪一起的,不过是几个水盗而已,不过梅绛雪说想来看看,江清欢想了想,看看就看看吧,梅绛雪不会武功,可也有急智,应该不会成为累赘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江清欢甚至还答应了明天烧十个好菜给洪七少帮主吃,好让洪七少帮主亲临现场,有什么突发事件,他也好搭一把手。   江清欢想,三师姐在冥岳里都是被众人视为最心善最体恤能他们的人,性情与世无争,于是江清欢觉得让从来没有打过群架的梅绛雪亲临打群架现场,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就带着梅绛雪一起出来了。   太湖面上,夕阳西下,除了有华丽的新船之外,还有零星的几艘渔船。   洪七少帮主带着斗笠站在渔船上,看了看神色,干脆将手中的渔网一撒,交给旁边的小喽喽,自己盘坐在船上。   这清欢妹妹是真能折腾啊,水盗真要出来,估摸也要等到快入黑,他先歇会儿,等会儿才能更好地打架。   夕阳已经完全不见,太湖上日色渐暗,江清欢站起来省了个懒腰,“侍梭,叫他们回去了。”   侍梭一愣,“不等了吗?”   讲情话微笑着,“急什么,今天不来,明天肯定会来的。回去。”   可话音刚落,原本黑暗的湖面上,顷刻间已被火把染得通红。   江清欢看着外面的火把,眨了眨眼,走了出去。   江上的火把,是有人拿着的,江清欢的船被几艘小船团团围住。江清欢眼睛微眯着,看了一圈,成功地看到一艘较大的船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头上系着白色的汗巾,眼睛色眯眯地看着江清欢身边的梅绛雪。   “那小娘子长得倒是跟天上的仙女一般,不知道在床上是什么滋味儿,等会你们可别伤了她,我要将她带回去。”   梅绛雪眉头一皱,“你放肆!”   “哎哟,凶起来也很带劲儿,你凶,你尽管凶,到了床上,你想怎么凶都行。”   梅绛雪从小到大,都从未被人用言辞这样轻薄过,顿时满脸通红,又是羞恼,又是气愤。   江清欢看了一眼在她身边的梅绛雪,然后看向对面的那个水盗,笑得十分可爱地问道:“我姐姐长得很好看?”   水盗头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着说道:“哎哟,妹妹也好看。”   江清欢听到他的话,弯着双眸,“说我好看也没有用,说吧,你想怎么死?”   那水盗听到江清欢的话,就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笑了起来。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一把银色的梭子从黑夜中朝他飞了过去,恰好将他系在头上的汗巾削成了两段。水盗头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江清欢一看那阵仗,登时觉得没意思,她还以为是多厉害的水盗,谁知道真的是一群乌合之众。   江清欢是看都懒得看了,直接将场子交给了侍梭,就跟梅绛雪回了船里。   在湖面上喝了一天风的洪七少帮主也有些兴意阑珊,忍不住骂了句:“这群没出息的水盗!”   少帮主身边的小喽喽:“……”   没出息不好吗?要是有出息,他们就得打起来了啊!   小喽喽觉得当头儿的人,心思可真是令人难以揣摩。   侍梭带人没两下就将水盗制服了,末了还将那水盗头儿给提到了船上来。到了船上的水盗吓得直发抖,差点没尿裤子。   只见江清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姐姐长得很漂亮?嗯?”   “女侠饶命!我不是故意的,饶命!”   江清欢站起来,毫不留情地往他胸膛上踹了一脚。那水盗被踹了一脚之后,又爬了回来继续跪着。   了解之下,才知道这水盗原是几年前家乡旱灾,所以带着一批与他一样背井离乡的流民到了太湖边上。他们是流民,没有户籍,官府之知搜刮民脂民膏,根本无心安置流民。他们无奈之下,只好结伴在太湖边上住着,有一天在街上看到有地头蛇朝小摊收保护费,那水盗头儿便灵机一动,带着同伴们摇身一变,变成了太湖上的水盗。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小打小闹,尝到了甜头后,便开始变本加厉。官府初始也想管,但是他们每个月都给官府的人一些好处,只要没闹出人命,官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反正官府也不想花心思安置流民,如今流民不在外面闹事,他们还能从中抽油水,何乐而不为?   江清欢这时正要给冥岳一个好名声,那水盗头虽然言辞轻佻,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水盗头儿要是死了,以后那群家伙谁来管?   江清欢想了想,就跟水盗头儿说道:“这样,我饶你不死,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冥岳部下。明天开始,你就将你曾经抢来的东西还给渔民,唔,闲聊的时候还要说你是被冥岳的一个小仙女感化的,从此一心向善,必定保护在太湖上打渔的渔民不会被其他的水盗所害。”   水盗头儿一听,连忙拜谢,“多谢女侠。”   江清欢淡淡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然后让那水盗头儿赶紧走。谁知那水盗头儿回过头来,“可是女侠,我只会吓唬人,不会与人闲聊啊。”   江清欢板着脸:“不行,你必须得会跟人闲聊。”   水盗头儿又让侍梭提走了,江清欢伸了个懒腰,随即看向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梅绛雪,“师姐,还好吗?”   梅绛雪眨了眨眼,回神,笑道:“还好。”   又不是什么阵仗,她是没打过群架,但师父审问犯错的下属的场景她也没少见,江清欢刚才的那阵仗压根儿就不能算是事儿。   两人才说着,忽然一个带笑的声音在她们上方响起——“月下游湖,两位花家表妹可真是有兴致。” 第032章   月下游湖, 两位花家表妹可真有兴致。   江清欢和梅绛雪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们的船上?侍梭等人虽然不能说是顶尖高手,可说是一流高手也不为过的,能避过她们的耳目, 甚至江清欢也没能察觉对方。   江清欢心中微微一凛,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也十分可爱, “表妹可不是随便叫的, 是哪位表哥来了呀?”   对方洒落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出现在船舱的窗户上, 身上的红披风格外引人注目。   再看来人, 窗外波光粼粼, 月光下的男人眉目疏朗, 两道胡子跟他的眉毛如出一辙, 不显滑稽还为他增添了几分玩世不恭, 一身的洒脱不羁。   红披风, 四条眉毛。   陆小凤。   男人眉目带笑, 目光扫过江清欢和梅绛雪, 笑道:“我正在湖边睡觉呢, 却看到湖面上火把都快能将天空都照亮了,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子, 却没想到竟是花家的两位远方表妹。”   他微笑着, 长腿一伸就落在船舱的木地板上,“说来也巧, 我才跟花满楼喝完酒,没听说过他有两个远方表妹去他家做客呢。”   江清欢看到了个活着的陆小凤,心里十分惊喜。晚上的水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让她有些失望,但能遇见陆小凤,却是意外之喜。   江清欢弯着那双凤眸,天真可爱的模样,“不过是借一下花家哥哥的名号用一下,我和姐姐晚上之举,也算是造福太湖渔民,想来花家哥哥是不会在意的。”   陆小凤见到江清欢这模样,不由得啧啧称奇。他是江湖浪荡子,各式各样的美人没见过千把也有几百,就没见过眼前这对姐妹花这样的。   妹妹一身红裙,姿容明媚,眉目透着一股灵气,好似湖中调皮出来玩闹的小精怪。姐姐一袭月白长裙,宛若江上仙子。   陆小凤向来喜欢美人,此刻眼中的欣赏之意不言而喻。可他那样的目光,却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因为他的目光并没有亵渎之意,只有纯粹的赞赏。   陆小凤:“你这小姑娘,说话倒是有趣。”   江清欢侧头,那双凤眸看向他,问道:“我说话这么有趣,那你喜欢吗?”   梅绛雪:“……”   梅绛雪知道自己的小师妹比较随心所欲,可她不知道江清欢是这样随心所欲。   陆小凤一怔,随即笑道:“喜欢倒是挺喜欢的,就是越有趣的女人,我心中就越是既喜欢又害怕,我一害怕,就想逃。”   江清欢笑意盈盈:“那你还不赶紧逃?”   陆小凤历来都是被美人挽留的对象,这样被人笑意盈盈地送客,他权当江清欢口是心非了。   “我倒是想逃,不过事情没弄明白就逃了,就太窝囊了。两位姑娘,到底所为何事冒充花家的远方亲戚?”   江清欢笑着轻哼了一声,侧头,一副娇俏又刁蛮的小姑娘模样,“我做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说你才跟花家哥哥喝完酒就是真的了?我还是花家哥哥的未婚妻呢,你相信么?你这个登徒子,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到我船上毁我姐妹名声,我姐姐还没有婚配的,若是传出去说她深夜与男子幽会,是不是你负责娶她?”   梅绛雪:“……”   陆小凤闻言,瞠目结舌。长得越是美的女子,就越是容易让人退避三舍,果然不假。眼前这个小姑娘,竟敢一开口就要他娶了姐姐,可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陆小凤本就目睹了江清欢收拾水盗的阵仗,说实话,要说这少女冒充花家的远方亲戚有什么歹心,大概是没有的。花家多的是地,从来不混江湖,就连花满楼,不过也是因为交了他这个朋友,才会涉足江湖,至于花家家主以及一二三四五六童,是喜欢做生意的人,说起江湖,他们都是一副避之则吉的态度。说不好这个漂亮得跟精怪一样的少女跟花家的哪个童真的有点渊源也说不定啊。   惹不起躲得起的陆小凤只好走为上,就脚印都没留下就不见了踪影。   梅绛雪无语凝噎了半晌,看向江清欢,“清欢,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个人好像真的认识江南花家的人,虽然说她们今天冒充之前,也经陆乘风得到了花六童的同意,但若是刚才那个人真的是花满楼的朋友,江清欢那样岂不是将人得罪了?   江清欢又再度盘坐在藤席上,“有什么不好?这中原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啊。哪个人要是被别人看了脚,要被负责的。像刚才那个登徒子,这里面只有我跟你,他这样进来,也是很不对的!”   梅绛雪有些无奈,“我说的不是这事情。我说的刚才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花满楼的朋友。”   江清欢:“会啊,他很可能就是陆小凤啊。”   梅绛雪:“那你刚才那样,合适吗?”   江清欢眯着眼睛笑,“挺合适的,不管是夜闯闺房还是夜闯船舱,按照中原的风俗,即便是将他打出去都挺合适的。”   梅绛雪:“……”   江清欢收拾了水盗回去归云庄的时候,陆乘风正在发愁呢。都说清欢姑娘三两下就将水盗收拾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这位小姑娘该不会是在回来路上又遇见了什么新鲜事吧?   陆乘风在黄药师离开之后,一颗心就没有完全归过位。江清欢和梅绛雪倒是从来没有给陆乘风添麻烦,她们行事得体,江清欢年纪有些小,让人觉得活泼讨喜,她养的几只鹦鹉更是给归云庄带来了许多生气,至于梅绛雪,心思敏捷又精通音律,傍晚时分一曲春风调,便给归云庄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这两个妙龄女子,实在是让人无从挑剔。   就是陆乘风一直谨记黄药师私下的叮嘱,要对江清欢特别关照。可他发现,这清欢姑娘怎会需要他关照,她路子多得很,就连丐帮的洪七少帮主都对她言听计从。   陆乘风心里直发愁,也不知道清欢姑娘是不是师父黄药师心尖上的人,要真是,等师父回来之后发现清欢姑娘跟旁的男子交往甚密可怎么好?   就在陆乘风愁的头发都快要白的时候,江清欢和梅绛雪回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月下游湖, 两位花家表妹可真有兴致。   江清欢和梅绛雪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们的船上?侍梭等人虽然不能说是顶尖高手,可说是一流高手也不为过的,能避过她们的耳目, 甚至江清欢也没能察觉对方。   江清欢心中微微一凛,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也十分可爱, “表妹可不是随便叫的, 是哪位表哥来了呀?”   对方洒落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出现在船舱的窗户上, 身上的红披风格外引人注目。   再看来人, 窗外波光粼粼, 月光下的男人眉目疏朗, 两道胡子跟他的眉毛如出一辙, 不显滑稽还为他增添了几分玩世不恭, 一身的洒脱不羁。   红披风, 四条眉毛。   陆小凤。   男人眉目带笑, 目光扫过江清欢和梅绛雪, 笑道:“我正在湖边睡觉呢, 却看到湖面上火把都快能将天空都照亮了,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子, 却没想到竟是花家的两位远方表妹。”   他微笑着, 长腿一伸就落在船舱的木地板上,“说来也巧, 我才跟花满楼喝完酒,没听说过他有两个远方表妹去他家做客呢。”   江清欢看到了个活着的陆小凤,心里十分惊喜。晚上的水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让她有些失望,但能遇见陆小凤,却是意外之喜。   江清欢弯着那双凤眸,天真可爱的模样,“不过是借一下花家哥哥的名号用一下,我和姐姐晚上之举,也算是造福太湖渔民,想来花家哥哥是不会在意的。”   陆小凤见到江清欢这模样,不由得啧啧称奇。他是江湖浪荡子,各式各样的美人没见过千把也有几百,就没见过眼前这对姐妹花这样的。   妹妹一身红裙,姿容明媚,眉目透着一股灵气,好似湖中调皮出来玩闹的小精怪。姐姐一袭月白长裙,宛若江上仙子。   陆小凤向来喜欢美人,此刻眼中的欣赏之意不言而喻。可他那样的目光,却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因为他的目光并没有亵渎之意,只有纯粹的赞赏。   陆小凤:“你这小姑娘,说话倒是有趣。”   江清欢侧头,那双凤眸看向他,问道:“我说话这么有趣,那你喜欢吗?”   梅绛雪:“……”   梅绛雪知道自己的小师妹比较随心所欲,可她不知道江清欢是这样随心所欲。   陆小凤一怔,随即笑道:“喜欢倒是挺喜欢的,就是越有趣的女人,我心中就越是既喜欢又害怕,我一害怕,就想逃。”   江清欢笑意盈盈:“那你还不赶紧逃?”   陆小凤历来都是被美人挽留的对象,这样被人笑意盈盈地送客,他权当江清欢口是心非了。   “我倒是想逃,不过事情没弄明白就逃了,就太窝囊了。两位姑娘,到底所为何事冒充花家的远方亲戚?”   江清欢笑着轻哼了一声,侧头,一副娇俏又刁蛮的小姑娘模样,“我做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说你才跟花家哥哥喝完酒就是真的了?我还是花家哥哥的未婚妻呢,你相信么?你这个登徒子,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到我船上毁我姐妹名声,我姐姐还没有婚配的,若是传出去说她深夜与男子幽会,是不是你负责娶她?”   梅绛雪:“……”   陆小凤闻言,瞠目结舌。长得越是美的女子,就越是容易让人退避三舍,果然不假。眼前这个小姑娘,竟敢一开口就要他娶了姐姐,可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陆小凤本就目睹了江清欢收拾水盗的阵仗,说实话,要说这少女冒充花家的远方亲戚有什么歹心,大概是没有的。花家多的是地,从来不混江湖,就连花满楼,不过也是因为交了他这个朋友,才会涉足江湖,至于花家家主以及一二三四五六童,是喜欢做生意的人,说起江湖,他们都是一副避之则吉的态度。说不好这个漂亮得跟精怪一样的少女跟花家的哪个童真的有点渊源也说不定啊。   惹不起躲得起的陆小凤只好走为上,就脚印都没留下就不见了踪影。   梅绛雪无语凝噎了半晌,看向江清欢,“清欢,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那个人好像真的认识江南花家的人,虽然说她们今天冒充之前,也经陆乘风得到了花六童的同意,但若是刚才那个人真的是花满楼的朋友,江清欢那样岂不是将人得罪了?   江清欢又再度盘坐在藤席上,“有什么不好?这中原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啊。哪个人要是被别人看了脚,要被负责的。像刚才那个登徒子,这里面只有我跟你,他这样进来,也是很不对的!”   梅绛雪有些无奈,“我说的不是这事情。我说的刚才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花满楼的朋友。”   江清欢:“会啊,他很可能就是陆小凤啊。”   梅绛雪:“那你刚才那样,合适吗?”   江清欢眯着眼睛笑,“挺合适的,不管是夜闯闺房还是夜闯船舱,按照中原的风俗,即便是将他打出去都挺合适的。”   梅绛雪:“……”   江清欢收拾了水盗回去归云庄的时候,陆乘风正在发愁呢。都说清欢姑娘三两下就将水盗收拾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这位小姑娘该不会是在回来路上又遇见了什么新鲜事吧?   陆乘风在黄药师离开之后,一颗心就没有完全归过位。江清欢和梅绛雪倒是从来没有给陆乘风添麻烦,她们行事得体,江清欢年纪有些小,让人觉得活泼讨喜,她养的几只鹦鹉更是给归云庄带来了许多生气,至于梅绛雪,心思敏捷又精通音律,傍晚时分一曲春风调,便给归云庄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这两个妙龄女子,实在是让人无从挑剔。   就是陆乘风一直谨记黄药师私下的叮嘱,要对江清欢特别关照。可他发现,这清欢姑娘怎会需要他关照,她路子多得很,就连丐帮的洪七少帮主都对她言听计从。   陆乘风心里直发愁,也不知道清欢姑娘是不是师父黄药师心尖上的人,要真是,等师父回来之后发现清欢姑娘跟旁的男子交往甚密可怎么好?   就在陆乘风愁的头发都快要白的时候,江清欢和梅绛雪回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陆乘风可算是安心了,心想虽然已经午夜了,好歹也能睡个安稳觉。   他正打算回去,就听到江清欢喊他。   江清欢站在一排的月季花前,脸上是十分具有欺骗性的甜美笑容,“陆庄主,我明日想在竹意苑宴请洪七少帮主,可以吗?”   陆乘风爽快应道:“可以啊。”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会打扰了归云庄呢。”毕竟,来者是客,她本来也是前来打扰的客人,也不太好意思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要请朋友在这里吃饭,那更得需要主人的同意才行,否则就是目中无人了。   陆乘风笑道:“怎会打扰,洪七少帮主与我师父是挚友,归云庄接待他也是应该的。”   其实陆乘风心里打着小九九,江清欢要宴请洪七少帮主,在归云庄好歹是在他眼皮底下,若是在外面,他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师父问起来,他怎么交代?   谁知这时清欢笑着跟陆乘风说道,“那陆庄主便让竹意苑厨房的人歇一天吧,明日我打算亲自下厨。”   陆乘风闻言,登时就石化成了一尊雕像。   竟然是江清欢亲自下厨招待洪七少帮主,不知道洪七少帮主早就尝过清欢姑娘的手艺,更不知道自家师父有段时间更是早晚都在品尝清欢姑娘手艺的陆乘风,觉得江清欢的话简直是晴天霹雳。   师父知道洪七少帮主明天的待遇后,肯定会迁怒他的吧?!   江清欢第二天真的在竹意苑宴请洪七少帮主,苑里没什么人,就只有侍梭在厨房帮忙打下手,几只鹦鹉和白虎在院子里玩闹,白雕蹲在归云庄最高的树上负责睥睨众生。   梅绛雪这趟跟江清欢不可不说是大开眼界,她本就不是见识浅薄的人,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如今醉心于奇门遁甲之术,早上听说陆乘风要将归云庄的阵法改动一下,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黄药师说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请教陆乘风,对奇门遁甲痴迷上瘾的梅绛雪就去围观了。   茶余饭后,江清欢趁着和洪七少帮主谈笑甚欢的时候,又有事情要拜托少帮主了。   江清欢始终惦记着离开冥岳之前,李萍说希望江清欢能到郭啸天坟前替她和郭靖上一柱清香,告诉郭啸天她们母子平安,以慰郭啸天在天之灵。如今她到了江南,答应了李萍的事情当然也是要去做的,否则岂不是言而无信。   江清欢就把这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洪七,雪白干净的少帮主吃了一顿美食,异常好说话,好说话得三只鹦鹉分别占据了他的两边肩膀和头顶都没意见。   洪七:“行啊,这事包在我身上。”   郭靖是忠良遗孤,李萍一个寡妇孤苦无依,清欢妹妹初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帮一下,应该的。   只不过,少帮主有疑问。   “清欢妹妹,你说来说去,还没告诉我到底谁知道郭啸天的坟墓在哪儿啊。”   江清欢慢吞吞地拿了一个桃子啃着,“哦,我竟然忘了告诉你吗?是丘处机,郭啸天是丘处机埋葬的。”   她话音刚落,洪七就哈哈哈笑了起来,随手也拿起了一个桃子,一边啃着桃子一边笑话她。   “清欢妹妹,你不行啊。先前逞一时之快得罪了人家,现在有求于人怕吃瘪了吧?”   洪七说的是那时候在牛家村,丘处机要去找包惜弱,江清欢仗着自己武功好,将丘处机打跑了的事情。   洪七少帮主猖狂地哈哈笑,江清欢闷声不吭,专心地淡定着啃着桃子。   分别占据了少帮主左右肩膀的关二哥和飞将军大概是被笑声所感染,也对着少帮主的两边耳朵扯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   少帮主猝不及防被魔音贯耳,差点没直接晕厥过去。   在他头顶上的刘皇叔被浑身一抖的少帮主吓到,赶紧飞向旁边的树上。   刘皇叔停在枝头上,兴致大发,蹦蹦跳跳地唱着——“哈!爱与恨哪,什么玩意。我得意地笑,我又得意地笑。”   洪七少帮主听了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几只丑鹦鹉到底在得意地笑个什么鬼?!   幸好,少帮主吐血归吐血,效率奇高,没两天就告诉江清欢郭啸天埋在西湖边上。西湖跟太湖虽然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可距离却并不只是一点点。江清欢安排好冥岳的事情之后,也没带白虎,就带着白雕一路奔向杭州西湖,刚不容易按照少帮主给的指示找到了郭啸天的坟墓,不看还好,一看倍觉心酸。   西湖边上大片的绿草茵茵,郭啸天坟墓上的草长得都有人高了,那木板做的墓碑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上面隐约看到郭啸天的名字。   冥岳在杭州也有联络点,江清欢就让白雕送信找来了两个冥岳的弟子。先是找人修了坟墓,又找人定做了石墓碑,免得他日郭靖和李萍重回中原,又要看到她今天所看到的一幕,徒增心酸。原本长满野餐的坟墓仿若重见天日,江清欢点了香,烧了纸,将李萍交代的话尽数转告,然后洒了几杯清酒,就离开了西湖边上。   昨日种种,爱也好恨也好,早已随着故人埋在六尺黄土之下。活着的人,过好此生已经是最大的奢求。   江清欢离开了西湖边上,难得出来放风,听说杭州郊外来了对夫妻开了个客栈,那对夫妻男的叫老板,女的叫老板娘。听说那老板是个矮胖子,老板娘却是个妩媚动人的美人,男人被她的眼神一勾,腿都要发软。老板和他的朋友反目成仇,老板娘不去安慰老板,却每天去陪老板的朋友喝酒,温柔体贴,丝毫不将老板放在眼里,而老板竟然还能像一尊弥勒佛一样平静,要不是他每天都要过问客栈今天又挣了多少银子,大伙儿都以为老板真的是弥勒佛转世,四大皆空。   江清欢还没听说过过画风如此清奇的夫妻,当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于是就和白雕到了郊外的客栈。   郊外的客栈建得特别讲究,竹林雅舍,林中小道都是青石板路。走在那青石板铺的小道上,周围竹叶沙沙,仿若喃喃细语。江清欢看着周围的一片碧色,忽然觉得这么个地方,黄岛主说不定会觉得喜欢,下次黄岛主再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要隐居,就推荐黄岛主将这片地买下来好了,黄岛主的桃花岛都是奇珍异宝,大概银子也挥霍不完。 第033章   江清欢沿着青石板走到客栈外, 客栈是两层的建筑,前面是让客人喝酒聊天解闷的地方,中间隔了个院子,院子之后, 就是客房。江清欢眨了眨眼,还不等她进去,就发现有几个身影从上方的天空掠过, 江清欢眨了眨眼, 看向站在她肩膀的白雕。   “雕儿,刚才飞过去的, 都是人, 我没看过吧?”   白雕在江清欢耳边叽叽咕咕, 说着当然是人, 可那几个雄性长得可真是奇丑无比, 太丑了。   还没等江清欢说什么呢, 忽然旁边一辆马车哒哒哒地驶过来, 马车一边走着, 还一边撒花瓣。   江清欢:“……”   那马车要不是有许多鲜花点缀, 大概就是一辆破马车, 里面的人坐着这样寒酸的马车还能叫人撒花瓣,内心可真是既扭曲又变态的强大。   只见那辆马车停在了客栈前, 客栈里的人看着下车的女人目瞪口呆。唯有坐在客栈收银台旁边的弥勒佛老板, 依然还在闭着眼睛晃着他的太师椅。   从马车里下来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披了下来, 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她浑身都是黑色的,更衬得她肤色胜雪。   江清欢站在青石板路上,看着那个女人款款朝老板走去,她不仅人长得美,就连声音也娇媚入骨。   “陆小凤在哪儿?”   老板好似见怪不怪似的往后面指了指,那女人就又拖着那拽地几尺的裙摆走向了后院。   老板依然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晃着他的太师椅闭目养神。   江清欢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艺高人胆大,又有白雕在,也跟着进了客栈。她站在老板面前,笑着问:“你不怕那几个人将你的客栈拆了?”   老板依然眼睛都不睁一下,慢悠悠地说道:“妻子要偷人就跟老天要下雨一样,拦都拦不住。客栈要是注定被拆,也是跟妻子要偷人一样的道理。”   江清欢被老板逗乐了,她歪着头,打量着客栈里的人。客栈里的人看着刚才的阵仗,觉得这里很快就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近日来江湖上都太过平静了,各路英雄好汉除了八卦一下江湖名人的感情生活,也没什么好寄托。如今刚好遇上陆小凤在这个客栈里,紧接着又来了个闭月羞花的绝代美女,顿时精神抖擞。他们都等着江湖浪子陆小凤的风流韵事来解闷呢。   众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却并不想搅和进陆小凤的风流韵事中,所以安静如鸡地坐在屋里,既不结账走人,也不去后院。江清欢却无视众人,慢悠悠地走到后院去。一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紫红色华丽长裙的女子,她手中还端着托盘,即使脚步匆匆,依然仪态万千。   她看到江清欢,脚步一顿,随即半是嗔怪半是埋怨般地说道:“陆小凤竟然连小姑娘都勾搭,真是臭不要脸的。”   江清欢笑眯眯地看着来人,“你是老板娘吗?你长得真美。”   但比起她师父还是差了点,不过师父和老板娘也不是同一类型的人。江清欢忽然叹了一口气,离开冥岳也有些时日了,想师父了。   老板娘听到江清欢的话,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身为女人,她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会嫉妒她,谁知江清欢一开口,便是真心的赞叹。   老板娘被江清欢简简单单的一句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江清欢见状,不由得心中感叹了一下,原来真的有女人光是用甜言蜜语哄就够了的。   老板娘一双美女打量了一下江清欢,见到站在她肩膀上的白雕,有些新奇,想去摸,谁知白雕却不赏脸,啄了她一口。她倒吸一口气,将手缩了回去,“哟,这大鸟还挺凶。”   江清欢露出两个小梨涡,解释道:“它是白雕,猎鹰的一种,平常不喜欢被人乱摸。”   老板娘笑了笑,说道:“我得走了,不然等会儿那几个家伙打起来,木屑落叶什么都乱飞,会弄乱我的头发。”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少女,“换了我是你,会轻功就不要直接上楼了,那些家伙除了陆小凤一个个都是江湖莽汉,刀剑无眼,不如直接在树上围观。”   江清欢顺着老板娘的目光看过去,陆小凤房间外,有一颗百年老树,而那老树还十分贴心地正对着房间的大窗户,简直是看戏专座。再回头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朝她眨了眨眼,维持着先前那仪态万千的步伐,端着托盘走了。   江清欢见状,不由叹为观止。她伸手摸了摸白雕的头,“雕儿,你说这些人,真的是陆小凤的朋友吗?”   一副看戏不嫌热闹大的模样,感觉陆小凤的朋友都在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想到这儿,江清欢的内心不由对陆小凤充满了同情,跟白雕感叹道:“陆小凤真是太可怜了,雕儿你说是吧?”   然而少女话才说完,红色轻灵的身躯就腾空而起,飞上了刚才老板娘说的那棵大树,选好了一个好地方她就坐在粗大的树枝上,白雕就蹲在她身边,头还往她脸上蹭了蹭。   而此时在陆小凤的房中,有三个男人在包围着他,在他的对面,是刚才那下车时让众人看得忘了眨眼睛的女人。   陆小凤看着几人,叹息着说道:“你们把老板娘吓跑了,还害得我没酒喝,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   那女人闻言,轻轻一笑,只见她眼波流转,用柔媚的声音说道:“那点酒算什么?只要你跟我走,我会亲自服侍你喝酒,我家里,珍藏着数不清的美酒。”   陆小凤:“你长得很美,可越是美人,就越会撒谎。”   “我不会撒谎,我叫上官丹凤。我的表妹上官飞燕,是你好朋友花满楼的心上人。是花满楼告诉我,你在这儿的,不然我又怎么会来这里找你呢?”   陆小凤站了起来,手臂一伸,搭在窗台上的红披风就落在他的胳膊上,“花满楼是个善良的人,可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善良的人,我可不跟你们走。”   上官丹凤示意那几个男人退出房间,紧接着,她微笑着在自己披风的花结上一扯,那黑色的布料便在落在她的脚边,铺开了像是一朵花。   “我叫上官丹凤,我是金鹏王朝的公主。只要你跟我走,答应我的条件,你就可以得到我。”   陆小凤神色依然是波澜不惊,他看也没看那上官丹凤一眼,笑道:“你很美,却还没美到令人丧失理智的程度。我这辈子,最怕得到一个女人之后,那个女人也要得到我。花满楼告诉你我在这儿,难道他没告诉你,我是为什么到这儿的吗?”   上官丹凤微微一愣,很显然她不知道。   陆小凤:“我前些日子遇见了个神仙似的姑娘,她比起你来,可是美多了。可惜她有个不讲理的妹妹,非要我娶她姐姐当妻子,我被她妹妹那么一惊吓,就连夜跳船跑了。”   江清欢坐在树上,听到陆小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只见陆小凤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妹妹今天也来了呢,花家小表妹,还不出来。”   江清欢终于没忍住,洒落一阵轻笑,红色的身影好似惊鸿般从窗户飞进,翩然落地。白雕也随之展翅飞过来,落在窗台上。   亭亭玉立的少女,娇俏灵动,那是和上官丹凤截然不同的气质。   上官丹凤见到江清欢,有些羞窘地将披风捡了起来,那双眼睛既恼怒又委屈地看了陆小凤一眼。   陆小凤顾不上心神荡漾,因为江清欢正旁若无人似的扯着他的衣袖问他:“你怎么会招惹上这个女人?”   陆小凤苦笑:“我从不认识她。”   江清欢一听陆小凤说不认识上官丹凤,秀气的眉毛挑了挑,跟上官丹凤说道:“大姐姐,你这样不行哦,他说不认识你,你还非要强人所难,那也太厚脸皮了。”   上官丹凤闻言,气得脸上一些青白。可随即,她脸上又流露出一个笑容,“你是花家的小表妹?正好,花满楼正在金鹏王朝做客,你既然是他表妹,你就与陆小凤一起去看看他吧。”   花满楼在金鹏王朝做什么?年代久远,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花满楼的心上人是个撒谎精,金鹏王朝里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江清欢撇嘴,断然拒绝:“你叫我去我就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真是公主会流落到坐辆破马车?我不去!”   上官丹凤双眼一眯,她大概觉得江清欢看着年龄不大,不过是个淘气出来玩的小姑娘,能折腾出多大点事。她笑了笑,拍了拍手,刚才几个离开的男人再度出现,雕儿说的对,果然一个个都奇丑无比。   上官丹凤指向那几个男人,笑着跟江清欢说道:“你想不去,可以,要不就是你杀了他们,要不就是他们杀了你。”   陆小凤终于看不下去了,叹息着说道:“你们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未免太过卑鄙。你说花满楼在你家做客,可你却这样对待他的小表妹,花满楼知道了,心里会不高兴的。”   上官丹凤神色有些委屈,那双美眸似嗔非嗔地瞅着陆小凤:“可我能怎么办呢?她知道了我来找你的事情,还知道花满楼在我家,要是她把这事情说出去,让我接下来怎么办事?”   江清欢闻言,嘻嘻笑道:“看来你要做的,肯定是偷鸡摸狗的事情,不然怎么会怕别人知道呢。”   可真是什么话都让这个上官丹凤说完了,怕人知道还满路洒花瓣,以为路人眼睛是瞎的么?   上官丹凤对江清欢恨得牙咬咬,可却拿她没办法,她这次来,主要是找陆小凤的。这个臭丫头,完全不在她的预想之中。她暗中深呼吸了一下,接着就取出了一个玉佩递给陆小凤。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但这玉佩,你认得吧?”   陆小凤虽然没有接过玉佩,可他一看那玉佩,脸上的笑容就凝住了。   上官丹凤柔声说道:“这回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   陆小凤苦笑,随即看向江清欢,“小表妹啊,你的花家哥哥真的在她哪儿呢,你去是不去啊?”   江清欢挑眉,迄今为止,陆小凤都不知道她是谁,但对陆小凤来说,他或许不需要知道她是谁。江清欢觉得像陆小凤这种生来头顶上就盯着个主角光环的人物,做事情都是不顾一切地讲义气又还很任性的。   江清欢笑着瞅了一眼陆小凤,她离开归云庄的时候,已经将冥岳的事情交代给了侍梭,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花家在江南那么多地,跟陆小凤有一趟,说不定花家高兴了,会愿意打个八折卖一块风水宝地给她盖房子呢。   江清欢一副少女不经事的天真模样,看向上官丹凤,“你真的要我去,不会后悔?”   上官丹凤一听她愿意去,脸上笑容越发的甜美,“花家妹妹愿意去,那是最好了。”   江清欢想了想,看向白雕,笑着问:“雕儿,你想去玩吗?”   她就不信那金鹏王朝没有动物,她不将这什么金鹏王朝上官丹凤扒个底朝天,她就不是冥岳之花。哼。   原本蹲在窗台上的白雕飞到江清欢的肩膀,脑袋碰了碰江清欢的头。   陆小凤看着白雕,十分惊奇,“这大鸟竟能听得懂人话?”   白雕:=。= 第034章   江清欢和陆小凤一起上了上官丹凤的马车。   江清欢看着马车上的布置, 没什么布置,除了座位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也不知道江清欢本来对上官丹凤的印象就是黑的,她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一起在这马车上,上官丹凤指不定就要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和美色来攻下陆小凤了。   上官丹凤上了马车之后, 隔着一个江清欢,都要趁着江清欢不留神的时候对陆小凤暗送秋波。江清欢是没看到,可雕儿看到了。下了马车, 雕儿就站在江清欢的肩膀, 叽叽咕咕地说着那个黑色衣服的长毛女人对着陆小凤如何如何。还问江清欢,鸟类都是雄性求偶, 难道人类是反过来, 要雌性求偶的吗?   江清欢被白雕的疑问弄得差点笑了起来, 她虽然憋住了没笑出声, 可嘴角依然是不受控制地扬起。   上官丹凤走在前方, 她带着的三个男人在后方, 江清欢和陆小凤就走在他们中间。跟江清欢并肩而行的陆小凤看了一眼江清欢, 发现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反而还心情颇好的模样, 也十分新奇。   陆小凤想, 有时候有的事情,可真是匪夷所思。今天在老板年端酒给他喝的时候, 他做梦到没想到会遇见个上官丹凤, 更不会想到竟然还遇见了不久前在太湖上曾见过的少女。而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连这少女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就要拖着人家跟他一起涉险。   这事情说出去让他的那群朋友知道了,非得要笑掉大牙不可。但陆小凤也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他是因为花满楼的缘故,所以投鼠忌器。在还没确认花满楼的安危前,他都不可能会跟这些人撕破脸。要是不拖着这少女到金鹏王朝来,难道他还能放任上官丹凤的几个变态帮手杀了她?   那可不行!   陆小凤可没想到自己心里一会儿无奈一会儿又叹息的时候,这个少女却丝毫不觉得眼前的处境危险。是这个少女不显山不露水深不可测,还是她真的年少不经事,不知天高地厚?   可就在陆小凤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所谓的金鹏王朝大门。   金鹏王朝并不如别人想象中的那样有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反之,所谓的金鹏王朝住着的地方实在非常寒酸。   上官丹凤说她们有山有水,风景秀丽。   江清欢看了看,确实有山有水,他们住在深山野岭中,除了猛兽野禽也无人问津,山是高山,水是山中溪水。而金鹏王和上官丹凤等人的居所,是仿中原九五之尊的居所所建的九重殿,可惜年久失修,破破烂烂。   在那高大而又破烂的大宫门前,有几颗参天大树,树上有喜鹊在上头叽叽喳喳。   江清欢听到喜鹊的叽叽喳喳,不由得停了一下脚步,看向那枝头上的喜鹊。她跟站在她肩膀的白雕说道:“雕儿,去跟它们玩一会儿。”   白雕听到江清欢的话,展翅飞走了。   在她身旁的陆小凤见状,啧啧称奇,“这大雕可以说是非常有灵性了,小表妹,你是怎么养的啊?”   江清欢:“不告诉你。”   陆小凤:“……”   在前方的上官丹凤见两人没有跟上来,也不催促,只是停下脚步静静地等着两人。而这时,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表姐,表姐,你可回来了!我姐姐呢?我姐姐还没回来吗?”   接着,陆小凤和江清欢就看到了一个绑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她看着比江清欢还小两岁的模样,一身白色衣裙。   她也看到了陆小凤和江清欢,退后了两步,可脸上的神情却并不是胆怯,而是好奇。   上官丹凤笑道:“这是飞燕的亲妹妹,也是我的表妹。你们喊她雪儿就行。”   上官雪儿打量着陆小凤和江清欢,随即转身跑了回去。   上官丹凤:“自从飞燕离开这里之后,雪儿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她年纪还小,从小在这儿也是娇生惯养的,你们别见怪。”   江清欢眨了眨眼,不坑声。   陆小凤也只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下巴,问道:“花满楼在哪儿?”   上官丹凤侧头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眸好似藏着千万种风情一般,欲语还休。最终,她微微垂下了双目,再度转身引路。   花满楼住在那九重殿中南边的一栋小楼房里,上官丹凤大概是知道花满楼喜欢鲜花,因此在那小楼的四周,鲜花盛开。   上官丹凤将陆小凤和江清欢引到了小楼外,就不再往前。她微笑着跟陆小凤说道:“你们二人,一个是他的好朋友,一个是他的小表妹,他一定不想有外人打扰你们的相聚。”   江清欢:“怎么会?花家哥哥最好说话了,更何况你的表妹上官飞燕还是他的心上人。所谓爱屋及乌,他见到你,也会很高兴。”   江清欢不过才踏进这破烂宫殿的大门,就听到枝头蹦跶的喜鹊叽叽喳喳,说着那个冒充上官丹凤的女人又回来了。   江清欢一听到那喜鹊的声音,就让雕儿去跟那些喜鹊们拉家常去了。   如果这个上官丹凤,不是上官丹凤,那真正的上官丹凤在哪儿?   江清欢想着,侧头瞥了陆小凤一眼,这家伙,刚才在马车上还跟这个上官丹凤眉来眼去的呢,等会儿她得好好敲打他。   江南花家的七童,传言说他温润如玉,是个善良又可爱的人。   江清欢看到花满楼的第一眼,觉得他像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虽然目不能视,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他有丝毫的怨气。   他穿着天青色的衣衫,站在窗户前,脸上神情平和,感觉到有人到来,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江清欢想,真的是有人让你第一眼看见,就会心生好感。   陆小凤见到了花满楼,走了过去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   花满楼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只不过,好像除了陆小凤,还有另一个人。   陆小凤见到花满楼,悬着的心就安定了一半,他大刺刺地坐下,主动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本来想喝,可到了嘴边一闻,既没有茶香又没有酒香,又将杯子放下。   陆小凤:“不止是我来了,我还带来了你们花家的小表妹。”   花满楼一愣,花家的小表妹?   站在门口的少女洒落一阵轻快的笑声,她的声音也十分好听,“花七哥哥,可真是好久不见呀,我是清欢哦。”   花满楼:“……”   清欢?他哪来的叫清欢的小表妹?而且他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少女的声音。   这时陆小凤笑着说道:“说来也是巧,那天你在太湖边上和我喝完酒回去之后,我便在太湖上遇见了你家的这个小表妹,你说巧不巧?更巧的是,我在老板娘哪儿喝酒的时候,丹凤去客栈请我来这儿见你一面的时候,小表妹也在外面。丹凤一听说她是你的小表妹,便一起请了过来。”   江清欢闻言,“说什么请啊?花七哥哥,别听陆小凤的,是那个上官丹凤说要是我不来,她就让他的几个保镖杀了我,我才会到这儿来的。陆小凤已经被上官丹凤迷得七荤八素了,你别信他的话,上官丹凤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陆小凤的三言两语,还有江清欢的话,很多事情并未完全讲清楚,但世上总有人心跟明镜似的,即使没有亲临现场,依然能大致弄清前因后果。   花满楼大概知道江清欢被误认为他的表妹,大概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这个误会陆小凤是清楚的。而江清欢来到金鹏王朝,并非是她想来,而是上官丹凤逼着人要来,否则就要被杀人灭口。   这个有着悦耳声音的少女竟然因为他而受到胁迫,这让花满楼心里充满了歉意。他转向江清欢,真诚地说道:“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你了,抱歉。”   面对着花满楼这样的满怀歉意,江清欢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   江清欢:“这事情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要是不愿意来,谁也奈何不了我。”   陆小凤觉得这两人客套得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问花满楼:“那天你与我喝完酒后,不是说要回家了吗?怎么会到了这深山老林里。”   花满楼:“我本来想回家的,可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朋友,就跟她一起来了这里。”   陆小凤:“那个朋友就是上官飞燕?”   花满楼笑而不语。   江清欢:“上官飞燕为什么请你来?”   花满楼:“她说她知道有一张藏宝图流落江湖,希望我能帮她找到那张藏宝图。”   陆小凤叹息:“怎么最近老有人说藏宝图的事情,真有藏宝图,拿着藏宝图的人怕且是早就将宝藏取走了,还等着如今的这些人么?”   江清欢深以为然地点头,可随即想起花满楼看不见的事情,就说道:“就是的。那藏宝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花满楼转向少女所在的方向,温声说道:“你们说的确实不错。但我之所以在这里,并不是真的要找藏宝图,而是带我来这里的朋友自从带我到这儿做客之后,她便失踪了。我想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可她的家人似乎并不关心她的行踪,他们说陆小凤来了,或许她就会出现。”   江清欢:“你说的是上官飞燕?”   花满楼颔首,“嗯。”   江清欢瞅着花满楼,好奇问道:“上官丹凤跟我们说,她的表妹是你的心上人,是真的吗?”   陆小凤听到江清欢的话,也忍不住看向花满楼。没办法,陆小凤这辈子,自己抱过的美女数都数不清,可他还没见过花满楼看上了哪个女子。明明是公子翩翩,温润如玉,却弄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似的。   谁知花满楼却摇头,“不是。她是我在回家路上遇见的,那时她正被恶霸追赶,我出手帮了她,还把她送回了家里。她觉得我是好人,所以就将她们一家的遭遇告诉了我,说她手中有一张藏宝图,希望我能帮她,可当天晚上,她就走了。我一直等不到她,所以就留在了这里。”   江清欢将捧在手里的茶杯放下,问道:“你都是这样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人的吗?”   花满楼微笑着,只见他伸手将桌上的茶壶提了起来,往江清欢刚才放下的茶杯里倒水。不多不少,杯子七分满,看得江清欢叹为观止,江湖盲侠,果然名不虚传。   花满楼:“并不是我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人,我只是觉得人之初,性本善。这世上,还是好人比较多。”   江清欢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这世界,既有好人,也有坏人。要说到底是好人多一些,还是坏人多一些,这个要看人生际遇。像她师父聂小凤,被武林正道说是魔女,可聂小凤真的是魔女吗?又说那些武林正道,当年那样迫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幼姑娘,就是好人了吗?   江清欢微笑着,忽然说道:“我年幼的时候,遇上了大饥荒。我的父母都在饥荒中饿死了,我的母亲临死前,将我藏在她背后,叫我无论如何也别出声。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原因,直到当天晚上我看见了人吃人。”   陆小凤:“……”   花满楼:“……”   江清欢:“并不是好人就真的都是好人,坏人也就都是坏人。我是师父曾经是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可她救了我,也救了很多其他的人,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可很多人觉得她不是。”   所以这世上到底好人多,还是坏人多,要看善待自己的人有多少。如果曾经真心被许多人善待,那就是好人多。   江清欢侧头,看着身边这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声音带笑:“命运虽然对花哥哥并不公平,可你被许多的人善待,所以你才会觉得人性本善。”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上官雪儿听起来快要哭了的声音。   “花满楼,我姐姐死了!”   几人一愣,走出了小楼。上官雪儿正朝他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   “花满楼,我的姐姐死了!”   花满楼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江清欢却看向上官雪儿,“你先别着急,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谁死了?你的姐姐死了,还是你的表姐死了?”   她进门的时候,才听到说上官丹凤是假冒的,刚才听到花满楼说他来的当天夜里上官飞燕就失踪了,她心里还想着冒充上官丹凤的,是不是上官飞燕呢。   上官雪儿抹着眼泪,“她们都死了!我的姐姐上官飞燕,还有表姐上官丹凤,她们都死了!”   说完,上官雪儿“哇”的哭了起来。   江清欢:“……”   居然这么邪门! 第035章   在金鹏王朝的花园内, 有一块干干净净的土地,寸草不生,就连蚂蚁也没有在上面爬。   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人带着手套,陆小凤正在检查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   上官雪儿说错了, 不仅仅是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被杀了,还有金鹏王也被杀了。更为令人心惊的是,在他们发现了这几具尸体的时候, 那个冒牌上官丹凤的几个保镖, 也同时被杀了。   白雕还没回来,江清欢不想去看那几具死了大概有十天半个月的尸体。   陆小凤:“他们死了这么久, 尸体居然还没腐烂。可见这是相当厉害的毒药。”   花满楼站在陆小凤身旁, 山间清风吹来, 带着草木的气息。   花满楼的语气有些伤感:“那位金鹏王, 我刚来的那天晚上, 才与他一起喝过酒。”   那位老人, 虽然自称自己出身高贵, 可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年人而已。金鹏王朝在此坐吃山空, 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不够他们挥霍。   陆小凤神情凝重:“这是一场阴谋。”   江清欢:“……”   显然是一场阴谋, 就算这几个人没死, 将花满楼骗来了之后再逼陆小凤来,也还是一场阴谋, 只是不同人主导的阴谋而已。   江清欢四周看了看, 也不知道这地方洒了什么东西,不止寸草不生, 而且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连个其他的活物都没有,小鸟没有,小虫子也没有。江清欢无奈,只好到花园里四处转悠着。可真是邪门,这院子里竟然没看到什么可以交流的小东西。她只好走出院子,院子外,刚好有一只学飞的小鸟从树上掉下来。   江清欢翩然飞过去,将那掉下来的鸟儿捧在手掌心。   鸟儿朝她扑腾着翅膀,吱吱喳喳说谢谢。   江清欢干脆捧着鸟儿,问它最近这院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小鸟说它最近在忙着学飞,没留意。就是上段时间有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一天到晚往这边走,还将它们的窝毁了,害得它们要重新搬家,真是可恶。   红鞋子的人?   鸟儿还说不知道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女人在院子里不知道洒了什么东西,它的好多同伴飞下去找小虫子,可它们吃了那些小虫子就都死了。   江清欢皱着眉头,这时肿着双眼的上官雪儿出现在她身旁,“你在干什么?”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她就看到了江清欢手掌心上的鸟儿,“你居然在玩鸟,真幼稚!”   江清欢笑着看了她一眼,飞身而上,已经将捧在手掌心的鸟儿放回了窝里。   江清欢:“你哭好了?”   上官雪儿吸了吸鼻子,声音因为哭得太久而变得沙哑,“哭好了。”   江清欢例行安慰:“节哀顺变,别太难过。”   谁知上官雪儿却说:“我才不难过呢,我刚才哭,只是因为我害怕。我看那块地方空着老是不长草,以为我姐姐在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才拿了铲子过去准备挖宝的,谁知挖出他们几个人的尸体,吓死我了。”   江清欢听到上官雪儿的话,奇道:“你的亲人死了,你不难过?”   上官雪儿大概是久无玩伴,如今遇上了一个看着年龄跟她差不多的,也不知道是她老气横秋还是她觉得江清欢看着很好忽悠,也乐意跟江清欢说话。   “我的表姐仗着自己是公主,经常支使我和姐姐干活,对我们一点都不好。那个金鹏王,虽然说是我们的舅舅,可他经常色迷迷地看着我姐姐。我姐姐不见的时候,我以为是我表姐嫉妒我姐姐长得比她漂亮,偷偷杀了我姐姐,可我没想到她也死了。”   江清欢想起刚才看到的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也不知道埋葬她们的人,是用了什么毒药,竟然还能维持尸身不被腐蚀,她们看着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人确实已经死了,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   江清欢语气不解,“你的表姐对你不好,所以你不喜欢她,也不会为她难过,这个我可以理解。那你为什么不为你的姐姐难过,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上官雪儿耸了耸肩,毫不在乎的模样,“亲姐姐就是好的吗?自从我懂事以来,我的姐姐就从来没有管过我。她喜欢出去外面玩,从来也不带我一起。她跟男人相处的时候,也总要把我赶出房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陆小凤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想跟我表姐好。嘻嘻,谁知他看上的是假的,指不定没易容的那个女人,脸上长满了大麻子。”   江清欢:“……”   不得不说,这金鹏王朝的女人,都比一般女人看得开一些。身体就是她们的工具,美色就是她们的利器,男人对她们都是又爱又恨,难以割舍。   上官雪儿:“今天跟你一起来的那几个丑八怪,你看见了吧?他们可都特别喜欢我的姐姐,后来我的姐姐失踪了,他们就改为喜欢我的表姐。”   江清欢:“只是可惜,他们如今也死了。”   那几个充当上官丹凤保镖的臭男人,听陆小凤说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可他们在上官雪儿发现了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的尸体之后,也在房中死于非命。   上官雪儿板着小脸,声音变冷,“他们该死。”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向上官雪儿,只见她眼睛微眯着,神情恶毒,“这些臭男人,我姐姐失踪了就改为喜欢我的表姐。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我表姐房间里的时候,就跟在我姐姐房间里一模一样,气喘得跟头牛似的!”   江清欢再度无语,可她也无法说些什么,她觉得一来到这地方,就不管什么事情都透着奇怪。   如果说一开始花满楼来,是因为上官飞燕。可后来上官飞燕死了,上官丹凤也死了,那个在客栈中假冒上官丹凤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又是为了什么要将陆小凤和花满楼引到这个地方来?   心里有着许多的疑问,可惜都无从探究。雕儿去找那些喜鹊拉家常也够久了,江清欢正想呼哨一声,将白雕叫回来的时候,空中传来了一阵雕鸣。   那是白雕在蓝天白云之下翱翔的姿态,它在空中叫了一声,就俯冲而下,朝江清欢飞去。   江清欢微笑着伸出手来,白雕就直直地飞到她的胳膊上站着,还亲昵地用头蹭了蹭江清欢的脸。   上官雪儿瞪大了眼睛,“这是你养的吗?”   江清欢:“当然。”   上官雪儿:“我可以摸摸它吗?”   江清欢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几分天真无邪的神色,“可是只有我的朋友才能摸它,你是我的朋友吗?”   上官雪儿笑眯眯的,“当然是。”   “好,那你可以摸它。”   两个少女,就好像是过家家似的,就成了朋友。两人又嘻嘻哈哈了一会儿,江清欢就说:“我要去找花满楼和陆小凤了。”   上官雪儿笑着,“我回去收拾我姐姐和表姐的东西。”   两人分道扬镳,转身的时候,两人脸上的神色都不约而同地一变。   上官雪儿冷冷一笑,十分鄙视的模样,心想这花家的小表妹,可真是个没有大脑的蠢货。谁是她的朋友,她上官雪儿才不会是谁的朋友呢!   江清欢的嘴角却是几分洋洋得意的笑容,这上官雪儿心里说不定就是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蠢货呢,没关系,回头等她查清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就给上官雪儿一点颜色看看。   金鹏王朝里的女人,从大到小,可从骨子里就是蛇蝎美人。   江清欢回去找陆小凤的时候,他们正往刚才挖出来的坑里填土。   江清欢一看,那坑里除了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之外,还有那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老人家金鹏王和才被杀的几个丑男人。她一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陆小凤弯着腰铲土,说道:“将他们埋了啊。”   花满楼:“飞燕带我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她不过是想要感谢我,所以邀请我到她家中做客。可没想到来了之后,她便失踪了。后来她的表姐来找我,说只要陆小凤来了,我便能看到飞燕。她的表姐果然没有骗我,陆小凤来了,可飞燕却——”   他的话语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那天坐在马车里,少女就坐在他的身旁,她的声音温柔,歌声动人。   他在路上,听着她那空灵的歌声,几乎要沉醉其中。   她带他到了那栋满是鲜花的小楼,临走前问他:“花满楼,你会喜欢我吗?”   那时花满楼微微一笑,正想说像你这样可爱的姑娘,定然会有许多人喜欢,我自然也喜欢你。他那时候,当然是对那个有着美妙歌声的少女充满了好感的,所以他才会担心她的安危,才会将他的玉佩交给了她的表姐,让陆小凤前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喜欢,花样年华的上官飞燕和她表姐一起死于非命。   陆小凤说幸好上官飞燕不是他的心上人,因为他觉得上官飞燕不是好人。   陆小凤觉得上官飞燕和花满楼的巧遇,应该是从刚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她应该暗中观察了花满楼许久,知道他喜欢什么模样的女孩,又清楚要怎样才能让一个男人心软。   陆小凤一边填坑一边叹息,“为何男人与女人之间,总是避免不了误会和欺骗?”   江清欢看了看花满楼,又看了看陆小凤,:“因为男人总是难以抵挡色相诱惑。”   陆小凤一怔,站直了看向江清欢。江清欢带着她的雕儿站在边上,一脸无辜神色。   陆小凤摇头,再度埋头铲土,因为他觉得以后这个少女定然也会是许多男人难以抵挡的色相诱惑。不,不必等以后,她如今就是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将那些人埋了之后,就离开了院子。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三人,居然只剩下一个上官雪儿。上官雪儿才不想理他们,而花满楼因为那些人的死去有些闷闷不乐。陆小凤和江清欢两人只好自生自灭,陆小凤喜欢喝酒,他摸到了金鹏王朝的酒窖。酒窖里没有数不清的美酒,但几坛还是有的,陆小凤将酒搬了出去,发现少女正坐在树上看着他,在她身旁,还蹲着她养的大白雕。   陆小凤:“小表妹啊,怎么不睡觉?”   江清欢觉得陆小凤真是喊小表妹喊上瘾了,可也懒得纠正他。一个称呼而已,谁在乎?   陆小凤拍开了坛泥,酒香扑鼻。他朝江清欢招了招手,江清欢挑了挑眉,飞身下去在他身旁坐下。   陆小凤挑了一小坛拍开了封泥递给她,“喝吗?”   江清欢接过那坛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却没喝。   陆小凤:“不好意思啊,害你白走一趟。”   江清欢歪头看着他,“你很难过?”   陆小凤:“我并不难过,我只是觉得可惜。如果上官飞燕是个好姑娘,花满楼或许会真的喜欢上她,他们在一起会很快乐。花满楼真的是我见过最热爱生命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忍心欺骗他。”   江清欢眨了眨眼,她闻着这扑鼻的酒香,很想喝一口,可又忍住了。   “为什么不会有人忍心欺骗他呢?他那样善良,又容易心软,别人当然忍心欺骗他。”   何止忍心欺骗他?江清欢觉得聪明的骗子都会先挑花满楼这样的人,花满楼上不上当是一回事,至少被识穿如果花满楼没损失,说不定他还不计较。   陆小凤轻叹了一声,说道:“上官飞燕应该是死于上官丹凤之手,由此可见,这对表姐妹之间平时积怨颇深。可上官丹凤呢?上官飞燕应该是是在她失踪的当天晚上就死了,可上官丹凤显然是最近三天之内死的,她是被谁所杀?”   江清欢顺着陆小凤的话往下说:“她杀了上官丹凤之后,为何又假冒成上官丹凤将你找来?”   陆小凤点头,“对,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江清欢被夸,一时高兴,没留神就将手里的那坛酒喝了一些。   陆小凤咕噜噜地灌完一坛酒,转头,“小表妹——哎哟,天哪!”   那个坐在陆小凤身旁的少女,忽然往前一栽,陆小凤眼疾手快,手中空了的酒坛甩了出去,赶紧捞了一把要往前栽的少女。少女双目紧闭,头一歪就枕在了陆小凤的肩膀上。只听得她呼吸绵长平缓,显然是已经醉得睡过去了。   陆小凤:“……”   她居然是一杯倒?   而这时,蹲在树上的白雕了飞了下来,它歪着脑袋看了看江清欢,又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无奈地看向白雕:“真的跟我没关系,她自己喝的。”   白雕也不飞走,干脆就粘着江清欢,蹲在旁边。   大概是长夜漫漫,唯一能倾听的人还是一杯倒,陆小凤只好跟白雕拉家常。   “雕兄啊,我是小凤,你是白雕,我们名字都是天上飞的,也算是有缘。我也就能和你说说心里话了,你听说过西门吹雪吗?”   白雕:“=。=” 第036章   人可能就是自己不能做什么事情, 就会觉得可以做那件事情的人很帅气。譬如江清欢,她是个一杯倒,所以她看那些能喝酒而且还不会喝醉了发酒疯的人,都觉得他们很帅气, 因为江清欢本人,自己是个一杯倒。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杯酒很快就会散掉, 可江清欢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一杯酒对她来说也不会怎样,就是喝完睡觉的事情。   昨晚的江清欢抱着那坛陈年老酒, 旁边又坐着个喝起就来格外帅气的陆小凤, 没忍住, 喝了两口, 结果她睡了一晚上,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在金鹏王朝的那个房间里。外面太阳灿烂, 可以听见鸟语虫鸣, 她懒洋洋地张开了眼睛, 雕儿的头就凑了过来。   江清欢手一伸, 将白雕的头揉了揉,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白虎不在, 就换你来闹我。”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 小表妹,你的警觉性有点低啊。”   耳旁是陆小凤的声音, 江清欢一愣,坐了起来。雕儿在她耳旁叽叽咕咕,大概是说昨晚江清欢喝醉了睡着了,陆小凤这个人类雄性逮着它叽叽呱呱讲了许多话,又说后来更深露重,陆小凤怕小姐姐受凉了,就将小姐姐抱到了另一个雄性的屋子里睡一会儿。   江清欢:“……”   所以她这是在花满楼的屋子里?   不过也无所谓的,江湖儿女,餐风露宿的都多的是,非常时候也不会在意太多。   江清欢正想着,耳边就响起了花满楼那温柔悦耳的声音。   “这地方处处都十分诡异,我和陆小凤也不放心你独自待着,非常时候,得罪了。”   江清欢笑了笑,她伸个懒腰,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整整齐齐,她略微整了整头发,就撩起了床幔。   “花七哥哥言重了。”   少女脸上红扑扑的,白雕正蹲在床上,眼睛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举起了爪子,“嗨,雕兄。”   雕兄:=。=   江清欢见状,笑瞥了陆小凤一眼,“你好像跟我家雕儿很熟的样子。”   陆小凤哈哈笑,“熟!当然熟!我昨晚可是跟雕兄彻夜长谈呢。”   江清欢闻言,笑得更欢了。回头再看向她的雕儿一眼,雕儿是猛禽,在天空飞的。可它在陆地上的时候,不会让人感觉像白虎那样危险,毛茸茸的大鸟,安安静静的,不发威的时候确实是很可爱,很适合当树洞的对象,就是这个树洞是双向的而已。   白雕看向小姐姐,眼神也很无辜,好像是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听,但他非要告诉我。   江清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小凤:“你笑什么?”   江清欢:“我笑你跟我的雕儿一样可爱。”   陆小凤愣住,这感觉可新鲜了。因为陆小凤这辈子,被人夸过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等形容美男子和帅气浪荡子的话,就是没人夸过他可爱。忽然被江清欢这样夸可爱的,真的是生平第一回 。   可还没等陆小凤回过味来,江清欢就问花满楼。   “花七哥哥,等会儿我们该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吧?”   花满楼:“离开?”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脸上是微微的苦笑,“是啊,也是该要离开了。”   陆小凤:“就这么离开了?上官飞燕将花满楼骗到这个地方来,她就死了。她死了之后,金鹏王和上官丹凤也都死了,那个假冒上官丹凤的人是谁,你们不想知道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她在客栈上马车时,我看到她穿着红鞋子,鞋子上绣着一只燕子。”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约而同地愣了下,“红鞋子。”   江清欢点头,“嗯,红鞋子。”   不过不是她看到的,是雕儿看到的。昨天那个假冒上官丹凤的女人离开的时候,雕儿也看到了,说是还有一辆马车来接她。雕儿虽然聪明,到底也不像人这样,它只知道江清欢叫它去找喜鹊唠嗑家常,想知道那个冒充上官丹凤的是什么人,可动物也不是人,逻辑思维有时候又有限。雕儿担心它走远了,小姐姐在这地方有危险,白虎又不在,小姐姐的保镖可只有它一个呢!   江清欢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那一言难尽的神情,眨了眨眼,“红鞋子有什么不对吗?”   陆小凤叹息,“红鞋子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穿着红鞋子的人。”   江清欢皱眉,“什么意思?”   花满楼耐心地与她解释:“红鞋子是个组织,听说里面的人,都是女人。她们武功高强,行踪不定,前些日子山西快刀赵云飞就是被红鞋子的女人灭门了。”   江清欢:“这是为何?”   陆小凤:“因为赵云飞成亲前,曾让一个姑娘伤了心。”   江清欢闻言,心里顿时对那个红鞋子的组织充满了恶感,“男人让女人伤了心,如果觉得千错万错都是那个男人的错,那就把男人杀了鞭尸吊城门我都没意见,她们凭什么连无辜之人都杀?”   花满楼脸上流露出悲悯之色,“总有人以为自己有权力剥夺旁人活着的机会。”   江清欢撇嘴,她忽然觉得跟红鞋子那些人相比,自己的师父简直是太好了。既没有跑去血池将罗玄灭了,也没去找害得她和两个女儿骨肉分离的陈相天报仇,还教她日行一善,看小郭靖和小杨康如今在冥岳过得多好。跟红鞋子那群近乎是变态的女人相比,江清欢觉得自己的师父果然是仙女本人了。   陆小凤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总觉得这事还没完。花满楼,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花满楼:“不管是不是开始,我只知道这事情还没结束。”   江清欢看看陆小凤,又看看花满楼,忍不住提醒他们现实的残酷:“可即使是还没结束,你们也没办法。这里的人除了上官雪儿,可都死光了。金鹏王朝里除了几坛破酒,也没其他的东西。他们这地方穷得比丐帮都要铛铛响,连鸟都不在这儿生蛋。”   陆小凤:“……”   花满楼:“……”   ; 江清欢不想再理这两个大男人了,她本来是想趁机将上官丹凤从里到外扒个底朝天的,可谁知道那个是假冒的,听起来还是个很邪门的组织里的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虽然人家变态残忍,可她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要靠个高风亮节的派头来撑门面,也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干的,为什么要去招惹红鞋子?她还要帮师父设立冥岳分会呢!   江清欢走出门外,蹲在床上的白雕见状,也飞了出去。   江清欢:“我不管你们,我要走了。”   陆小凤连忙喊她:“哎,小表妹,你要去哪儿啊?”   江清欢头也不回:“当然是要回家啊。”   陆小凤有些无语,“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走啊?”那个红鞋子的女人也真狠,连马房里仅有的几匹马也弄死了。   江清欢嘻嘻笑着回头瞥了陆小凤一眼,“你没长腿啊?”   怎么走?当然是就这么自己走。   幸好江清欢养的白雕在关键时候还可以当信鸽使,江清欢在白雕的脚下系了一根红色的发带,白雕拍拍翅膀飞走了。   陆小凤看着在万丈高空中化作一个小点的白雕,叹息说道:“虽然雕兄没什么不好,可我总是对它信心不大。”   白雕送信,就没人引路了。江清欢等人来的时候,都是做的马车,对这深山老林里的路是真不认得。他们都不认得路,那就只剩下一个上官雪儿了。   陆小凤去将上官雪儿找来,叫她带路。上官雪儿笑嘻嘻地说要带他们出去,却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像是走不出去的树林里。   陆小凤:“雪儿,我们好像又走了回头路。”   上官雪儿一脸的无辜,“又走了回头路?不可能的,我觉得就是这么走的啊。”   身穿着白衣的少女歪着头,眉头微皱着,神情十分不解,好像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条她经常走的路忽然之间,就走不出去了。   花满楼摸着身旁那棵大树的树干,说道:“确实是又绕了回来。“江清欢:“这样你都知道?”   花满楼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声音温柔地应了一声。   陆小凤在旁边说道:“小表妹,我见过花满楼只用一根手指碰了碰一个花瓶,就认出那是一个古董。”   江清欢看向花满楼的目光里流露出几分迷妹的崇拜,“花七哥哥真厉害。”   花满楼那英俊的脸庞转向江清欢的方向,笑着说道:“如果你像是我这般,从小便目不能视,你的听音辨位和触感会比我更好。”   江清欢却摇头,“花七哥哥不过是在哄我。要我像你这般,定然是不能这样厉害的。”   陆小凤点头,赞同说道:“所以世上只有一个花满楼。”   不止江清欢无法想象要是自己目不能视会是什么感觉,陆小凤也无法想象要是他跟花满楼一样会怎样。因为陆小凤刚和花满楼交朋友的时候,为了体会花满楼的感觉,自己蒙上双眼,打算体验一天花满楼的生活。可陆小凤连半个时辰都没能挺过去,他摔得鼻青脸肿,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从此以后,陆小凤对花满楼就十分佩服。   花满楼听着陆小凤的话,只笑着说道:“不过人生际遇不同而已。”语毕,他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及时绕了回来,转而问正在旁边低头看着自己鞋子的上官雪儿,“雪儿,你确定没走错吗?”   上官雪儿:“没有啊,路都是这样走的。”   江清欢却似笑非笑地看向上官雪儿,“路确实是这样走的,但你是不是带我们走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上官雪儿眉头一皱,十分委屈地说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很稀罕你们留在这个地方,要不是你们,说不定我姐姐和表姐她们都不会死!”   江清欢:“这就对了,因为你觉得你的姐姐和表姐死了,你觉得是我们害死的,所以你也想我们死。”   上官雪儿大声反驳:“我没有,我跟你说过,我对我的表姐和姐姐都没有感情!”   江清欢却笑了笑,她朝上官雪儿走过去,上官雪儿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忽然几根细针猝不及防地从她的衣袖飞出,袭向江清欢。   江清欢正欲避开,花满楼天青色的长袖一拂,一招流云飞袖便将那几根细针卷走。而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上官雪儿已经离开了数丈,她想逃,可惜在场除了江清欢和花满楼,还有一个陆小凤。   陆小凤像是拎着小鸡一样,将上官雪儿拎了回来。   上官雪儿一边挣扎一边嚷嚷着。“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要喊非礼了!”   两大高手在旁边,冥岳之花四姑娘想显摆一下自己是武学天才的机会都没有,心里不免有些遗憾。有些遗憾的四姑娘歪头看向被陆小凤拎回来的上官雪儿,“你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可惜还没长大,不然陆小凤或许还会看上你。”   四姑娘用十分嫌弃的眼神扫了一下上官雪儿的身板,又凉凉地说道:“你倒是应该要有些自知之明,陆小凤抱过的女人都不知道多少,他会非礼一个还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吗?”   陆小凤:“……”   花满楼:“……”   他们都不知道看着乖巧可爱的小表妹说起这些露骨的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上官雪儿被江清欢那么一说,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陆小凤,可怜兮兮的模样,“陆小凤,我没有要害你们。你们要走,我就跟着你们一起走,这一路难道有什么机关吗?这树林里,难道有毒气吗?”   她好像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点,她有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那样可怜兮兮地看向一个男人时,足以令铁石心肠的人都心软。   陆小凤轻叹着笑道:“难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上官雪儿闻言,眼中的神色一变,冷声说道:“不好骗就不好骗,我也没骗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江清欢:“你说放了你就放了你,那我们多没面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个树林就是一个阵法,奇门遁甲之术,对不对?”   上官雪儿猛地扭头,看向江清欢。 第037章   红衣少女站在天青色长袍的男人身旁, 俏丽灵动,她一只白皙的食指点着红唇,唇边带着几分小得意,“我不久前, 才跟桃花岛主讨教过奇门遁甲之术,雪儿妹妹,你再不老实点, 我就要将你绑在这树林里了。”   上官雪儿怒道:“你敢?”   江清欢睁着清亮的双眼, 瞅着她,“为什么不敢?”就是天王老子来了, 落在她手里, 她也敢。更何况这个上官雪儿, 不过是个撒谎精。   上官雪儿转而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点了她的穴道, 将她放下, “她是花满楼的小表妹, 不归我管。”   上官雪儿:“花满楼, 难道你喜欢的人, 不是我姐姐吗?”   听到上官雪儿的话, 花满楼心底微微一动。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心底都曾经对那个姑娘萌生好感, 她的歌声确实很动人, 而她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是十分温柔可人的模样。可此时, 他却听到江清欢的声音——“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意思呢?你的姐姐骗了花七哥哥,你如今又想学你的姐姐故技重施?这可不行哦,你年纪小小,扯起慌来却信手拈来,翻脸比翻书还快些。这可怎么行?”   江清欢想了想,改变主意了,她也不想要上官雪儿带她们出去这个树林了,她要将这个可恶的小姑娘带到归云庄去,让白虎和几只鹦鹉看着她。调教个把月,如果上官雪儿还不能乖得跟只绵羊一样,她就叫上官雪儿做姐姐。   于是,江清欢跟陆小凤说:“这个阵法,我会走。我带你们出去,你将这个可恶的小姑娘带上,我要带她去归云庄。”   陆小凤愣住,虽然说他也想着将上官雪儿带走,可他还没想好要将上官雪儿安置在什么地方呢。毕竟,金鹏王朝的人都死光了,上官雪儿孤苦无依,她再爱扯谎反复无常,大概也是因为从小就疏于管教所致。陆小凤年少时也曾孤苦无依,也曾顽皮淘气,但也总有人适时拉他一把。陆小凤对上官雪儿这个小姑娘,也是抱着长辈对待小孩子一般的态度,花满楼生性善良,放任上官雪儿一个人自生自灭,花满楼心里也肯定不安。   陆小凤心里正想着这么个折腾人的小魔星到底要怎么安置,才能令他和花满楼满意,就听到了江清欢说要将上官雪儿带到归云庄。   说起来,他和江清欢不过也是几面之缘,可大概是这次她跟着一起涉险到了这深山老林,陆小凤虽然觉得这小表妹其实也是个小姑娘,可定然是靠的住的。不说其他的,就说她有心去收了那帮太湖上的水盗,身边又有那么一群不是吃素的人,便知她还不至于非要为难上官雪儿这么个还没成器的黄毛丫头。   于是,陆小凤就任劳任怨地拎着上官雪儿上路。可上官雪儿却不乐意了,“我不去,你们不要管我,我愿意带你们出去!”   江清欢不久前拿了陆乘风的那本奇门遁甲的笔记扫过几眼,以她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不能当时就融会贯通,可遇上不太复杂的阵法时,也是可以用的,就是会费些时间而已。她正掐着手指找生门,被上官雪儿那么激动地嚷嚷着,感觉被打扰了,十分不愉快,凶巴巴的神情:“闭嘴,我不愿意让你带,安静点!”   上官雪儿还想说话,陆小凤眼疾手快,点了她的哑穴。   上官雪儿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没想到陆小凤不止点了她不能动弹的穴道,将她像是扛麻包袋一样扛着,现在居然还点了她的哑穴!   上官雪儿气死了,如果眼睛能杀人,想必现在的陆小凤已经是一只插满了飞刀的人形刺猬了。   陆小凤对上官雪儿的目光却视若无睹,因为江清欢不愿意让上官雪儿带路,并不是毫无原因的。这个上官雪儿,都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陆小凤可不想再上一次当。   花满楼只是微笑着静立在旁边,大概是因为上官雪儿和江清欢之间的小插曲,他心中的惆怅之感已经减轻了许多。如今的花满楼,倒是想知道江清欢是怎么会成为他花家的小表妹的,这件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问陆小凤,等出了这个地方,得好好问清楚。就冲着这次小姑娘无缘无故陪着他们涉险,如今还要带他们出阵,花满楼都觉得自己应该感谢江清欢。   无亲无故,谁会为了谁奔波涉险?   花满楼的内心竟然觉得江清欢的性情十分天真无邪,所以才会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要是陆小凤知道此刻花满楼内心的想法,估计会想吐血。陆小凤觉得如果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表妹江清欢算是天真无邪,这世上就没有天真无邪的人了!   江清欢将陆小凤和花满楼走出了阵法,江清欢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情美的直冒泡,觉得天空格外的蓝,花草也格外好看。她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向陆小凤和花满楼,“我们出来了,你们打算去哪儿?”   陆小凤一脸莫名其妙:“你不是要我帮你把上官雪儿带到归云庄吗?”   他难道不是要先跟小表妹去归云庄,再另做打算吗?   江清欢默了默,也是。上官雪儿这个撒谎精,即使江清欢觉得自己跟上官雪儿斗智斗勇应该不会输,可也不想在路上管她。路上本来就够累的,谁还有心思去管一个不安分的小姑娘。   花满楼微微一笑,跟江清欢说道:“我记得六哥跟归云庄的庄主颇有交情,我曾与庄主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子我也听说六哥要在太湖边上停留一阵时间,我打算陪着陆小凤将雪儿送到归云庄后,再去找六哥。”   江清欢一听,顿时觉得陆小凤和花满楼实在是太体贴人了。有两个高手在旁边,四姑娘也不愁在路上会遇见什么坏人。而且雕儿也去给冥岳的人送信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跟她接应。   江清欢这么一想,就懒得再往前走了,还是等马车来好了。   在等马车来的时候,江清欢让陆小凤解开了上官雪儿的穴道,江清欢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对上官雪儿展开了“审讯”。毕竟,四姑娘心里的疑惑可多着呢,譬如说她记得金鹏王朝和红鞋子是没关系的,她知道金鹏王朝,也大概知道红鞋子,可她就是不知道金鹏王朝和红鞋子是搅和在一起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想,这个世界除了一些她曾经知道的人和事,也有许多她不曾知道的人和事,当这所有的事情都出现在同一个世界的时候,或许有许多事情都已经背离了原有的轨迹。   存在即是合理,没人来替她解惑,她就只好自力更生。   关键是江清欢都不记得金鹏王朝到底有哪些人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想哭。   被陆小凤点了穴道的上官雪儿被安放在一棵大树下,江清欢说饿了,陆小凤天生怜香惜玉,只好认命地去打野味了。花满楼也跟陆小凤一起走了,据说要捡些木柴回来,准备烤野味。   休息的地方只剩下了江清欢和上官雪儿,上官雪儿对着江清欢那双闪着几分狡黠的凤眸,有些警惕地看向她。   江清欢歪着头,打量着上官雪儿的表情,很好,她总算会知道害怕了。一袭红衣的少女缓缓走到上官雪儿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上官雪儿眸中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看向她。   谁知江清欢却是朝她微微一笑,伸手一拍,就将她的哑穴解了。   上官雪儿之前的时候做梦都想让陆小凤解了她的哑穴,现在江清欢帮她解了,她心里却有些发憷。因为光解哑穴不顶用,她想逃的话江清欢得将她身上所有的穴道都解了。上官雪儿又不是笨蛋,她看到江清欢那样的眼神,心里就有不祥预感。   果然,江清欢笑吟吟地坐了下来,没一会儿,上官雪儿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她就看到在江清欢身后出现了两条大蛇,一条白色的一条青色的。   上官雪儿眸子瞪大了,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江清欢一脸无害的笑容,语气轻柔得令人发毛,“你要乖乖的,不然这两条大蛇会吃了你哦。”   说着,在她身后的两条蛇十分配合地吐出那红红的蛇信,其中一条大青蛇还爬过去,在上官雪儿的身边转了一圈。   上官雪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她想大声叫救命,可怎么也叫不出来。她虽然从小就在这深山老林中长大,见过许多的野兽猛禽,可像这种大蛇,她看到就双腿发软,更被说是被这样的大蛇围着爬。她光是听着那两天大蛇发出“嘶嘶”的声音,都快被吓死了。   她开始还以为江清欢是个好忽悠的无知草包,可恶!   江清欢可不管上官雪儿什么心情,她在上官雪儿面前一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我有话要问你,我问你什么,你就得老实说什么,要是撒谎了,我就让这两条蛇给你洗脸。”   上官雪儿目光惊恐地点头,她虽然怕得要命,可心里还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江清欢要问她的,定然就是江清欢和花满楼等人都不知情的,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不都全靠她怎么说吗?   可江清欢好像是看透了上官雪儿的心思,她俯身,伸手捏了捏上官雪儿的脸。少女的皮肤滑腻,像是能掐得出水来。   江清欢弯着凤眸,“别打鬼主意,你可是要跟我到归云庄的,别以为到了那个地方你就能逃。你知道归云庄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徒弟所建,里面的奇门八卦阵比起你们家刚才弄得那个,不知道高深多少,你要是能从归云庄里逃了,那就算了。如果不能,让我发现你说了假话,我能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不信?”   上官雪儿瞪着江清欢,额角都渗出了细汗来。   江清欢拍了拍她的脸,笑得温柔,“老实点,知道吗?”   上官雪儿看着在江清欢身后的两条大蛇,额角的细汗越来越密,十分艰难地回答,“我知道。”   江清欢觉得真是上天不负有心人,刚才陆小凤他们还在的时候,她就听到附近的两条刚睡醒的大蛇在叽叽咕咕地商量着怎么将这几个人吃了。蛇是不会主动攻击人,就是他们无意中进入了它们的地盘而不自知。江清欢刚好也能通兽语,陆小凤他们一走她就把两条大蛇给请了出来。   在两条大蛇的帮忙威慑下,江清欢总算是知道了金鹏王朝是怎么回事。原来金鹏王朝是一个古老的王朝,因为被叛变所以国主带着四大家臣离开了故土来到中原。可惜四大家臣到了中原之后其中的三位就叛变了,他们带着金鹏王朝的财富离开了这个地方,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   而仅有的一位家臣上官瑾,他在世的时候尚且能帮金鹏王管理财富,他死了之后金鹏王挥霍无度,早就将财富挥霍一空。   上官雪儿说那三位叛变的家臣分别是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和天下首富霍休。   上官雪儿:“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至于花满楼为什么会跟我姐姐到了这里,我真的不知道。”   江清欢“唔”了一声,觉得上官雪儿知道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有两条大蛇在,谅她也不敢撒谎。江清欢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就想把两条大蛇送走,谁知大蛇不是家养的,并不是那么听她的话,那两天大蛇围着上官雪儿转圈圈,商量着是从头开始吞还是从脚开始吞。   江清欢:“……”   她只是想在上官雪儿面前装个逼而已,看没真的要这两条大蛇将人家给吞了的。江清欢只好跟两条大蛇好言好语,费了好些心思才将两条大蛇送走。   两条大蛇才走,陆小凤他们就回来了。   江清欢一看他们回来,就说:“我不想在这儿地方待了。”   不然等会儿那两条大蛇又要回来说要吃了他们,那得多心累。   陆小凤和花满楼一怔。   而这时,上官雪儿也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我也不想在这儿待了!”   毕竟,险些葬身蛇腹的经历并不是那么美好,上官雪儿此刻的心理阴影是无穷大的。 第038章   江清欢带着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到了归云庄, 陆乘风看着那两个虽然风格迥异,可却是江湖上公认的、不折不扣的潇洒美男子时,心里暗中为师父捏了一把汗,更加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捏了一把汗。   要是清欢姑娘看上了这两个男子之中的其中一个, 他以后的生涯就是苦海无边了吧?   想到自己的日后前程,陆乘风心中顿时是凄风苦雨。   然而他心里苦,还不能说, 还得打起精神来问清欢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清欢就将她去杭州祭拜郭啸天的时候所遇到的事情掐头去尾地跟陆乘风说了, 只说她遇见了陆小凤和花满楼,花满楼恰好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 曾经跟陆庄主有过几面之缘, 听说她在归云庄做客, 想起花六童如今正在太湖边上停留, 于是就来了。而陆小凤作为花满楼的至交好友, 与他结伴同游, 完全说得通, 江清欢觉得能入得了黄岛主法眼的徒弟, 定然是不笨的, 也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陆乘风自然也明白江清欢的心思,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目光落在旁边的上官雪儿身上, “那这位雪儿姑娘该要如何处置?”   江清欢“哦”了一声, 跟陆乘风说道:“这位叫上官雪儿,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孤女, 我看她孤苦无依,所以将她带了回来。我打算将她带到竹意苑去交给侍梭带她做点事情,陆庄主就不必为她费什么心思了。”   陆乘风看向上官雪儿,虽然犹带稚气,可眉目已经渐露风情,以后说不准也是个红颜祸水。尤其是上官雪儿对上陆乘风的目光时,那双大眼睛好似能说话,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的可怜兮兮,令人望之生怜。   江清欢见状,洒落一串笑声,那笑声悦耳可莫名让人心里有些害怕。   江清欢:“雪儿天生丽质,是个美人。可陆庄主要当心了,美人通常都有刺,即便是这个美人还不能成气候,她的刺儿也未必就是软的。”   陆乘风一听江清欢话中有话,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花满楼为人厚道,听到江清欢的这番话,只得装作没听见。陆小凤闻言,哈哈笑着拍了拍陆乘风的肩膀,“陆庄主,听说你庄上有珍藏的美酒,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如我们——”   然而不等陆小凤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完全不在调的歌声传来——“兄弟相逢,三杯酒!”   “兄弟论道,两杯茶~”   众人:“……”   词是好词,歌也是好歌,可完全调不成调,实在也很难让人昧着良心说好听。   紧接着,就是江清欢养着的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虎带着三只鹦鹉出现在众人面前,三只鹦鹉见到了江清欢,拍着翅膀飞向她——“小姐姐!小姐姐!”   那热情的劲儿,简直就是跟八辈子没见面了一样。   唯有白虎,在众人面前维持着一副高冷而傲慢的神情,可眼睛也不住地看向江清欢。只见那三只活泼又聒噪的鹦鹉分别站在江清欢的两边肩膀和一只手臂上,白虎有些不乐意地低吼了一声。   江清欢见到几只萌宠,弯着凤眸,她蹲了下来,伸出唯一一只自由的手,“白虎,过来。”   白虎这才仰着头,踩着矜持而又傲慢的大猫步朝江清欢走过去。   陆小凤和上官雪儿看到江清欢这个阵仗,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即便是目不能视的花满楼,也对眼前的动静有些好奇起来。他微微侧首,脸朝江清欢所在的方向,微笑着问道:“这是来了一只老虎和三只鹦鹉么?”   江清欢摸了摸白虎的脑袋,仰头看向一袭白衣的花满楼,“是的呢,花七哥哥可真厉害。”   而这时,站在江清欢手臂上的关二哥看到花满楼,先是头凑过去碰了碰花满楼的肩膀,见花满楼没有避开,就大着胆子往他的肩膀上跳。   花满楼也随关二哥站在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些鹦鹉都是你养的?”   江清欢点头,“嗯。”   花满楼:“这鹦鹉叫什么名字?”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关二哥就自报姓名了,“吾乃关!二!哥!”   花满楼:“……好名字!”   关二哥得到别人的夸奖,干脆就站在花满楼的肩膀继续引颈高歌——“兄弟情,是没有色的酒~兄弟情,还是没有墙的家~”   而在江清欢肩膀上的飞将军和刘皇叔也不甘示弱,嗨嗨嗨地跟关二哥唱起了三重奏,魔音穿耳,江清欢忍无可忍,将几只闹腾的鹦鹉喝停了。三只鹦鹉十分委屈地在地上排排站,仰着鹦鹉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清欢。   江清欢本来有几天没见到这几只鹦鹉,心里还挺想念的,可如今一见,就被它们吵得脑壳疼。   江清欢板着俏脸,“不许吵,再吵我要生气了。”   几只鹦鹉闻言,又垂头丧气地低着头,一副“我知错我认错”的模样。   那训练有素的模样,看得陆小凤叹为观止,“我以为小表妹只是会养雕兄,没想到竟然还养老虎和鹦鹉。”他说着,蹲下去看着那几只垂头丧气的鹦鹉,哈哈哈笑着,“这几只鹦鹉倒是挺好玩,那些小曲儿都是在哪儿听回来的呀?”   说着,陆小凤还手欠,想去摸一摸关二哥的鹦鹉头,谁知关二哥虽然对花满楼颇为喜欢,对陆小凤却是十分不友善,它抬头想要啄陆小凤的手,陆小凤是习武之人,又怎会轻易被它得逞。   关二哥的鸟嘴落了个空,却也还想过过嘴瘾。   它看向陆小凤,扯着嗓子——   “哪来的臭流氓!”   臭流氓陆小凤:“……”   也不知道此刻正远在桃花岛的黄岛主知道了在他被关二哥称为野男人之后,又有一个被关二哥称为臭流氓的男人,心中该会有何感想。   陆小凤没想到清欢小表妹养的鹦鹉居然是这样的画风,一时之间,竟然骂不还嘴。   反而是旁边的上官雪儿见状,嘻嘻笑着拍手,“小鹦鹉,骂得好!”   陆乘风对这几只鹦鹉的画风早已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只是揉了揉额头,轻叹一声。   花满楼却忍不住闷笑出声,那笑声,一扫先前在金鹏王朝时的惆怅和无奈。   陆小凤听到花满楼的笑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先前还想着在我的朋友当中,唯一不会笑话我的,就只有你了。却没想到,你也会笑话我,花满楼,你可真是让我伤心啊。”   花满楼嘴角微扬,声音温润,“这几只鹦鹉,倒是颇有灵性。”   陆小凤站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胡子,“没有灵性又怎会骂人?可我就没想到这几只鹦鹉居然和雕兄一样,都是小表妹养的。”   都说物似主人型,要说雕兄那可爱又高傲的模样像是清欢小表妹还差不多,而这几只嘴欠路子野的鹦鹉……陆小凤忍不住抬手掐了掐眉心,觉得自己无法想象清欢小表妹吆喝着嗓子唱“兄弟相逢三杯酒”时的场景,那简直太魔性了。   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随即转向陆乘风。   “陆庄主,冒昧前来,打扰了。”   陆乘风连忙说道:“七公子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又怎会打扰?”说着,陆乘风趁机邀请花满楼和陆小凤,“我庄中的酒窖有几坛上好的竹叶青,而此时芳华园中的月季也开得正好,素闻陆公子喜欢美酒,七公子喜爱鲜花,不如移步芳华园赏花饮酒如何?”   这样的事情,陆小凤当然是不会推辞的。而花满楼本就跟陆乘风有过交情,加上适才在路上的时候,江清欢把陆小凤怎会将她误认为是花家小表妹的前因后果都向他解释清楚了,花满楼觉得六哥信任的人,自然也是好人,也有意与陆乘风结交,于是也没有推辞。   江清欢是小姑娘,难得从外面回到了归云庄,自然是不像糙汉子那样既不洗澡也而不换衣服就能去喝酒赏花的。她笑眯眯地将陆小凤等人送走了,然后回头看向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被江清欢一看,心里头就是一阵发憷。   自从在树林里,她被将清寒引来的两条大蛇吓过一次之后,她单独面对江清欢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上官雪儿小时候跟姐姐上官飞燕一起住,每次晚上她不愿意睡觉,上官飞燕就会跟她说许多山中精怪的故事,说她要是不乖乖睡觉,那些藏在山间的精怪就会去吃了她。上官雪儿从未见过山间的精怪是怎样的,她也从未信过有所谓的精怪。可她亲眼目睹了江清欢引来了两条大蛇又将大蛇送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上官雪儿觉得江清欢或许就是山怪也说不定,不然怎么能呼唤大蛇出来?   江清欢一脸慈祥笑意地打量着上官雪儿,柔声说道:“你要听话哦,不然白虎会吃了你。”   原本趴在小姐姐脚边的白虎闻言,站了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张开血盆大口朝上官雪儿低吼了一声。   上官雪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江清欢见状,心中对已经达到的威慑成果十分满意。对付上官雪儿这样撒谎成性,还天不怕地不怕、是非观完全扭曲的小姑娘,就要一步到位治服了,不然后患无穷。   江清欢领着上官雪儿往竹意苑走,白虎则是走在小姐姐身旁,仰着头特别神气。   几只被罚走路的鹦鹉晃着胖乎乎的身体,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跟着,还十分不是滋味地唱着——“自古红颜多薄命,有情总比被无情伤。” 第039章   江清欢回来的动静不小, 在竹意苑的梅绛雪和侍梭自然也知道了,但不好像白虎和鹦鹉那样走到前面去,于是就在苑里等着。   江清欢带着几只萌宠和上官雪儿回去,路上还引来不少仆人的侧目, 可冥岳四姑娘对那些目光早就免疫,还没到就远远看见侍梭在半月的拱门前等着。   侍梭迎了上去,“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江清欢嘻嘻笑着, “我事情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不然谁来管着你们。”说着,她往上官雪儿身上一指, 跟侍梭说道:“这位小妹妹, 是我在路上捡回来的。她的家人对她从小就疏于管教, 所以有些不太好的习惯。你就负责把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习惯都纠正了, 在外面面前怎样我不管, 至少在你我面前, 她得安分了。”   侍梭和江清欢主仆多年默契, 江清欢说什么, 她心如明镜似的。侍梭似笑非笑地扫了上官雪儿一眼, 笑道:“姑娘放心, 侍梭定会帮您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冥岳是魔教旧部,也不乏有各种各样令人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禁术。禁术是有的, 但冥岳岳主聂小凤虽然不追求以德服人,但以真本事服人这个却是挺推崇的, 所以那些禁术极少派上用场。但也并非是不能用,像侍梭这样作为岳主弟子心腹的亲信,一两把各种各样的刷子还是有的,否则如何能为主子分忧?   江清欢笑瞥了侍梭一眼,“可要注意好分寸,我要的可不是一个没有了灵性的人。”   侍梭迎着主子的目光,笑着回道:“侍梭办事,姑娘还不放心吗?”   江清欢挥了挥手,就让侍梭带着上官雪儿走了。说的也是,这些年来,说侍梭是她肚子的蛔虫都不为过,许多事情她只有透漏一二,侍梭就能窥得全貌。江清欢想,师父对她可真是太好了,给了她一个侍梭,许多事情不用她说就能打点得妥妥当当,可以说是相当善解人意和体贴了。   进了竹意苑,梅绛雪正从廊道上款款走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欢的错觉,看着梅绛雪那样嘴角噙着浅笑,眉目舒展的模样,好像便是看到了师父从前在哀牢山无忧无虑时的少女模样。   那时候的师父,该是怎样的?纵然经历过种种险恶,但有个男人挺身而出,在众人面前力保她,她心中对那个男人充满了崇拜和仰慕,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就心生欢喜,听见旁人提起他,嘴角就禁不住扬起。那时候的师父,大概好像是此刻朝她走来的梅绛雪一样,清丽无双,眉目间毫无阴霾。   梅绛雪:“清欢。”   江清欢站定了脚步,朝梅绛雪露出了一个笑容,“师姐,我回来了。”   梅绛雪看了看江清欢的身侧,神色有些狐疑:“不是说你带回来了两个朋友吗?”   江清欢弯着眸子,露出两个小梨涡:“他们其中一个跟陆庄主有过几面之缘,另一个又跟陆庄主酒窖中的酒相见恨晚,如今和陆庄主一起到芳华园去赏花喝酒了。”说着,她又朝梅绛雪眨了眨眼睛:“师姐,那天晚上我们在船上遇见的陆小凤也在哦。”   梅绛雪一愣,“那天晚上我们遇见的人竟然真的是陆小凤?”   江清欢点头,“嗯,还有他的朋友花满楼也在。师姐要是想去认识一下,可以去芳华园。“梅绛雪却有些犹豫,中原不比云南,云南民风与中原大为不同,女子出去见人也没什么,有的地方还是女子当家。可在中原,她虽然到来时日不长,可昔日魔教旧部就是冥岳前身,人员都来自中原,加上她这些时日在陆家庄待着,也知道中原十分看重男女之防。   可江清欢却不以为然,笑眯眯地跟她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师姐何必过于拘泥中原的这些破礼教,只要你想过去,我让人去跟陆庄主说一声,绝对没问题的。”   梅绛雪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点头。   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梅绛雪确实是十分想要与之结识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从前在冥岳的时候,时常纠结师父为何只教她读书写字,却不教导她武功。可如今,她已经不再纠结那事情。她在归云庄的这些时日,跟随陆乘风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又听陆乘风说起他所经历过的种种传闻,更听说了许多关于桃花岛主黄药师的事迹。   人生在世,不求人人能理解,但求问心无愧。   梅绛雪想到自己的身世,心情依然十分惆怅。可桃花岛主黄药师,在中原武林是被视为邪魔外道一样的存在,可他的徒弟们,却并不那样认为。他们都将黄药师视若天神一样尊敬崇拜,梅绛雪初始不能理解,后来才发现,是因为黄药师对他的徒弟,是真的好。而他本人,也确实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梅绛雪想,且不管自己的身世如何,师父和黄药师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样的。他们不被武林正道所承认,但所谓的武林正道却不得不忌惮他们,他们一身本事狂妄不羁,也并没有碍着谁。   心结一旦解开了之后,梅绛雪眉间的阴郁就消除了许多。听说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到了归云庄,自然也就心生好奇。毕竟,她不过是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姑娘,又不曾离开冥岳,自然是对这江湖上的许多事情,都有着十分旺盛的好奇心。   江清欢见梅绛雪那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喊人去找陆乘风,说梅绛雪也想结识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位江湖奇人,不知道行不行。   在陆乘风心里,就险些没把江清欢像是对黄药师一样供起来,只要她开口,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哪有什么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也必须得行。   陆小凤见到梅绛雪的时候,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裙,秀发如云,衣袂飘飘。   这个女子不笑的时候好似是从风雪中走来的梅花仙子一般,眉目带笑的时候,冰雪初融般令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江清欢回来的动静不小, 在竹意苑的梅绛雪和侍梭自然也知道了,但不好像白虎和鹦鹉那样走到前面去,于是就在苑里等着。   江清欢带着几只萌宠和上官雪儿回去,路上还引来不少仆人的侧目, 可冥岳四姑娘对那些目光早就免疫,还没到就远远看见侍梭在半月的拱门前等着。   侍梭迎了上去,“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江清欢嘻嘻笑着, “我事情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不然谁来管着你们。”说着,她往上官雪儿身上一指, 跟侍梭说道:“这位小妹妹, 是我在路上捡回来的。她的家人对她从小就疏于管教, 所以有些不太好的习惯。你就负责把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习惯都纠正了, 在外面面前怎样我不管, 至少在你我面前, 她得安分了。”   侍梭和江清欢主仆多年默契, 江清欢说什么, 她心如明镜似的。侍梭似笑非笑地扫了上官雪儿一眼, 笑道:“姑娘放心, 侍梭定会帮您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冥岳是魔教旧部,也不乏有各种各样令人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禁术。禁术是有的, 但冥岳岳主聂小凤虽然不追求以德服人,但以真本事服人这个却是挺推崇的, 所以那些禁术极少派上用场。但也并非是不能用,像侍梭这样作为岳主弟子心腹的亲信,一两把各种各样的刷子还是有的,否则如何能为主子分忧?   江清欢笑瞥了侍梭一眼,“可要注意好分寸,我要的可不是一个没有了灵性的人。”   侍梭迎着主子的目光,笑着回道:“侍梭办事,姑娘还不放心吗?”   江清欢挥了挥手,就让侍梭带着上官雪儿走了。说的也是,这些年来,说侍梭是她肚子的蛔虫都不为过,许多事情她只有透漏一二,侍梭就能窥得全貌。江清欢想,师父对她可真是太好了,给了她一个侍梭,许多事情不用她说就能打点得妥妥当当,可以说是相当善解人意和体贴了。   进了竹意苑,梅绛雪正从廊道上款款走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欢的错觉,看着梅绛雪那样嘴角噙着浅笑,眉目舒展的模样,好像便是看到了师父从前在哀牢山无忧无虑时的少女模样。   那时候的师父,该是怎样的?纵然经历过种种险恶,但有个男人挺身而出,在众人面前力保她,她心中对那个男人充满了崇拜和仰慕,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就心生欢喜,听见旁人提起他,嘴角就禁不住扬起。那时候的师父,大概好像是此刻朝她走来的梅绛雪一样,清丽无双,眉目间毫无阴霾。   梅绛雪:“清欢。”   江清欢站定了脚步,朝梅绛雪露出了一个笑容,“师姐,我回来了。”   梅绛雪看了看江清欢的身侧,神色有些狐疑:“不是说你带回来了两个朋友吗?”   江清欢弯着眸子,露出两个小梨涡:“他们其中一个跟陆庄主有过几面之缘,另一个又跟陆庄主酒窖中的酒相见恨晚,如今和陆庄主一起到芳华园去赏花喝酒了。”说着,她又朝梅绛雪眨了眨眼睛:“师姐,那天晚上我们在船上遇见的陆小凤也在哦。”   梅绛雪一愣,“那天晚上我们遇见的人竟然真的是陆小凤?”   江清欢点头,“嗯,还有他的朋友花满楼也在。师姐要是想去认识一下,可以去芳华园。“梅绛雪却有些犹豫,中原不比云南,云南民风与中原大为不同,女子出去见人也没什么,有的地方还是女子当家。可在中原,她虽然到来时日不长,可昔日魔教旧部就是冥岳前身,人员都来自中原,加上她这些时日在陆家庄待着,也知道中原十分看重男女之防。   可江清欢却不以为然,笑眯眯地跟她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师姐何必过于拘泥中原的这些破礼教,只要你想过去,我让人去跟陆庄主说一声,绝对没问题的。”   梅绛雪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点头。   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梅绛雪确实是十分想要与之结识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从前在冥岳的时候,时常纠结师父为何只教她读书写字,却不教导她武功。可如今,她已经不再纠结那事情。她在归云庄的这些时日,跟随陆乘风学习奇门遁甲之术,又听陆乘风说起他所经历过的种种传闻,更听说了许多关于桃花岛主黄药师的事迹。   人生在世,不求人人能理解,但求问心无愧。   梅绛雪想到自己的身世,心情依然十分惆怅。可桃花岛主黄药师,在中原武林是被视为邪魔外道一样的存在,可他的徒弟们,却并不那样认为。他们都将黄药师视若天神一样尊敬崇拜,梅绛雪初始不能理解,后来才发现,是因为黄药师对他的徒弟,是真的好。而他本人,也确实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梅绛雪想,且不管自己的身世如何,师父和黄药师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样的。他们不被武林正道所承认,但所谓的武林正道却不得不忌惮他们,他们一身本事狂妄不羁,也并没有碍着谁。   心结一旦解开了之后,梅绛雪眉间的阴郁就消除了许多。听说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到了归云庄,自然也就心生好奇。毕竟,她不过是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姑娘,又不曾离开冥岳,自然是对这江湖上的许多事情,都有着十分旺盛的好奇心。   江清欢见梅绛雪那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喊人去找陆乘风,说梅绛雪也想结识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位江湖奇人,不知道行不行。   在陆乘风心里,就险些没把江清欢像是对黄药师一样供起来,只要她开口,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哪有什么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也必须得行。   陆小凤见到梅绛雪的时候,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裙,秀发如云,衣袂飘飘。   这个女子不笑的时候好似是从风雪中走来的梅花仙子一般,眉目带笑的时候,冰雪初融般令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陆小凤这辈子也算是见过美女无数,可即便是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那样的美人,梅绛雪与她们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只不过,世上女子,有人喜欢用自己的美色去迷惑众人,也有人是喜欢孤芳自赏的。   清欢小表妹的师父到底是个怎样的奇人,怎么收养的徒弟都能美得各有千秋?还将她们放到这中原武林来,难道清欢小表妹的师父想要她的徒弟来征服中原武林的青年才俊,借此来征服中原武林吗?   陆小凤意识到自己的念头,不由得摇了摇头。   梅绛雪离开了竹意苑之后,江清欢就让侍梭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趴在贵妃榻上听侍梭说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她离开的这几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梅绛雪每天都表现得十分正常,一天到晚就是跟着陆乘风学习奇门遁甲之术,不然就在竹意苑里弹琴吹箫,为她的几只鹦鹉伴奏。   几只鹦鹉虽然有了美妙的伴奏,可唱出来的依然是调不成调,归云庄众人饱受荼毒,每天都在念叨着清欢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清欢一边听着,一边摸着旁边来蹭她的白虎。   侍梭说完了,见江清欢有些走神,也就识相地退了下去。   白虎趴在江清欢身边,跟她嘀咕这几天那个陆庄主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天到晚见到它和几只鹦鹉就唉声叹气,还有那个雪白干净的少帮主,前天想来蹭饭吃,听说小姐姐还没回来,又一脸遗憾地走了。   江清欢听得哈哈笑,干脆整个头枕在白虎的背上,“那你有没有看到梅师姐做什么事情了啊?”   白虎说这个倒是没有,就是梅绛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抱着她有鬼画符的那个小臂发呆,还经常问起那个桃花岛主的事情。白虎问江清欢,梅绛雪难道是到了发情期,要找人类的雄性了吗?   江清欢被白虎的话问得差点没笑死,她抱着白虎的脖子蹭了蹭它头上的软毛,“你们这次都辛苦了,回头姐姐给你们多做点零食吃。”   白虎鼻子哼气,它才不是那么馋的白虎呢!可没一会儿,它扭过头来,忍不住问小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去做零食给它吃啊?   江清欢被白虎那傲娇的模样逗乐了,从塌上一跃而起,整了整头发就出门去,打算去找竹意苑的厨娘要一些原料回来给她的萌宠做零食。   可是人才出房门,就看到侍梭一脸凝重地带着两个弟子朝她走来。   侍梭上前,带着两个弟子朝江清欢抱拳行礼,随即上前跟江清欢说道:“四姑娘,出事了。”   江清欢侧头,“什么事?”   侍梭:“弟子来报,有一个在杭州联络点的管事死了,还被人割走了两只耳朵。适才晌午时分,我们在太湖联络点的两个管事也在房中离奇死亡,他们跟杭州联络点的管事一样,被割走了两只耳朵。“江清欢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侍梭:“事出突然,属下不敢隐瞒,即刻便来向四姑娘回报,尚未到事发现场。”   江清欢带着白虎一起出门,呼啸了一声,白雕就已经在上空盘旋着。   江清欢:“我们去看看。”   侍梭:“要喊四姑娘一起吗?”   江清欢想了想,师父虽然一直对梅绛雪态度有些奇怪,从前也很少让梅绛雪过问冥岳的事情。可这次既然已经让梅绛雪与她一起到江南来,对梅绛雪定然也是有所期盼的。   江清欢对侍梭身旁的一个弟子说道:“你去芳华园找三姑娘,就说我与侍梭先行一步,三姑娘若是想要过去,你便带她一起。”   冥岳在太湖联络单的两位管事是一男一女,他们二人近日并未与人结怨。江清欢先去的是男管事的房中,管事双目睁圆了躺在地上,脸上神情既是惊恐又是不可置信,两只耳朵早已不翼而飞,侍梭取出银针刺进他的喉咙,银针发黑。   “姑娘,他是中毒而死。”   江清欢点头,她在那管事身旁走了两圈,然后停下,看着那管事脸上的神情,他的眼睛睁圆了,应该是猝不及防地被人暗算的,可房中并无打斗的痕迹,暗算他的肯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那人暗算了他之后,还故意趁着他尚未气绝的时候点了他的哑穴,割走了他的耳朵,因此他临死前的神情才会是既惊恐又不愿意相信。   江清欢俯身,伸手盖住那管事的眼睛。   她的手再移开时,那管事的眼睛已经阖上。   江清欢低声吩咐侍梭,“让弟子去这位管事的府中,好生安慰他的家人。若是他尚有父母子女,务必要妥善处理好了,让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侍梭低头,出去门外交代了其中一个弟子,那个弟子轻应了一声是,就离开了联络点。   江清欢看完遇难的男管事之后,就去了女管事的房中,情况跟男管事的一模一样。   江清欢命人将房中的尸体抬了出去,坐在女管事的房中想事情。这是一件女子的闺房,比起刚才的男管事,这位女管事要更为讲究。房中弥漫着一股幽兰的香味,淡淡的,可却感觉很雅致。江清欢看着桌面上的东西,只见那桌面上,放着一张尚未完成的绣品。江清欢拿来一看,红色的缎面上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鸳鸯栩栩如生,只是眼睛尚未绣上去。   江清欢侧头,没有眼睛的鸳鸯?   她再一看,觉得这绣品绣工精致,要不是经常做,也不会有这样的功力。而冥岳的管事最近都忙着设立分部的事情,人人都恨不能有三头六臂,还会有这种闲工夫去绣花吗? 第040章   就在江清欢沉思着的时候, 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梅绛雪的身影飘然而至,还带来了一阵冷香。   “清欢,怎么了?”   江清欢抬头, 发现来的人除了梅绛雪之外,还有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摸着胡子跟江清欢笑着说道:“听说小表妹遇上了点小麻烦,我和花满楼就跟着一起来了。小表妹, 需要我和花满楼做些什么吗?”   江清欢有些莞尔地看向陆小凤, 将她的两个管事之死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她也并不想隐瞒些什么, 这种事情,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力量。她也还不想年纪轻轻, 就操碎了心早生华发, 如果可以, 请让她年年无忧无虑, 永远十六岁。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了之后, 也良久没有说话。   梅绛雪坐在江清欢身旁的椅子上, 皱着眉头说道:“这也太邪门了, 他们几人都同时死于身边熟悉之人, 没有丝毫的防备,房中亦无打斗痕迹。最令人难过的是, 那人竟然还要在他们尚未丧失理智的时候, 将他们的双耳各割走,这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谁说不是呢, 江清欢拿着手中的那块手帕,也叹息了一声。   冥岳在江南本就不如在云南那样人才辈出,在江南的这些人,都是聂小凤费了不少心思培养出来的,虽然不能说每一项本事都拿得出手,可基本上是没有短板可以面面俱到的,无端端的就失去了三名管事,江清欢心里那滋味别提多难过了。   可别让她找出来凶手,不然那凶手割了她多少个管事的耳朵,她就在分多少刀将那凶手的耳朵给割下来。   江清欢抿着红唇,忽然花满楼说:“清欢,我闻到房中有花香。”   江清欢点头,“嗯,我也闻到了。”   花满楼:“我说的花香,不是这闺房中的兰花香,那似乎并不是姑娘家才有的脂粉味。”   江清欢有些没精打采,“这本就是姑娘家的闺房,即便不是姑娘家的脂粉味,也可以是其他香料的味道。”   花满楼轻轻摇头,笑着说道:“我能去那男管事的房中看看吗?”   江清欢知道江湖盲侠之能,她虽然不知道花满楼闻到了什么,可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她将手中拿着的绣品递给侍梭,说道:“这绣品上的图案是鸳鸯戏水,去问一下这位女管事是否打算近日成亲?若是没有,近日是否表现得有些异常。”   侍梭点头,拿着绣品便离开了房中。   江清欢和梅绛雪并肩走在前方,而陆小凤和花满楼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冥岳在太湖的联络点,是设在一个五进的院子当中,听说在联络点的人,基本上都是直接听命于江清欢的,这些人大概都会有些属于自己的本事,并不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至于其他的弟子,都已经打散到太湖周边的市井地方去了。实在没办法,江湖中人也是要吃饭睡觉的,但凡是吃饭睡觉,也都要有钱。   冥岳四姑娘平常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将那些弟子打发去干活,随便干什么都可以,他们可以到客栈去当小二,也可以到药铺去当药僮,只要他们不闹事,去赚点家用四姑娘完全不干涉。毕竟,冥岳的人也并不是只有设立分部这一件事情可做,人生如果除了一件事情就没有旁的事情,那这一生未免也太过悲惨。   江清欢将花满楼领到了男管事的房中,花满楼微微闭眼,缓缓吸气,再缓缓吐气。他那样微微侧首,微闭着双眸像是认真地感受着什么似的,令人不忍打扰。   陆小凤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在房中东晃晃西晃晃,晃得江清欢有些心浮气躁,要不是花满楼在旁边,江清欢都想对陆小凤直接诉诸武力了。   花满楼张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是带着笑容。   江清欢看向他,“花七哥哥,你已经有发现了么?”   陆小凤嘿嘿地笑了两声,“小表妹,不是我吹,花满楼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能感觉到十里之外的危险。”   江清欢闻言,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呢。要是花满楼真的能感受到十里之外的危险,那上官飞燕那个危险分子当时怎么没感觉到啊?而且上官飞燕也是在金鹏王朝里被杀的,上官丹凤也是,可花满楼依然没有感觉到。   但江清欢不想让温柔英俊的花七哥哥下不了台阶,所以决定不跟陆小凤抬杠,只仰着头眨巴着那双凤眸望向花满楼。   花满楼转向江清欢所在的方向,微微俯首,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个别人看起来他正在跟江清欢对视的角度。   “清欢,你的两名管事都是死于一人之手,而且那个人,是个女子。”   都是死于一人之手,这并不奇怪。江清欢相信在座的人都能猜得出来,可为什么能断定那个人是个女子?   花满楼微微笑着,“那人身上,带有淡淡的曼珠沙华的气味,与那女管事房中的兰花香并不相同。曼珠沙华虽被人称为死亡之花,可它的花实在是好看迷人,身上既然有这种香味儿的,大概便是那人曾经用曼珠沙华当发饰的。但凡走过,必然留痕,我能闻到残留在此的气味。”   江清欢虽然并不相信陆小凤所说的花满楼能感应到十里之外的危险,但她对花满楼的本事依然是十分有信心的。   花满楼又说:“而且我适才在来时的路上,便在想,什么人会杀了人之后便要取走人身上的某件东西,像是要当纪念品一般?”   江清欢微微一怔,跟陆小凤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都想起了某个组织里的人。   江清欢:“花七哥哥,你觉得这是红鞋子的人做的?”   花满楼:“我只是这么想而已。”   一边的梅绛雪听他们的话,听得一头雾水,那双宛若秋水的眸子带着求助的神色看向陆小凤。看来不过是二次会面,梅绛雪已经知道陆小凤此人最为怜香惜玉,又最容易为一个美丽的女人而心软。   陆小凤被梅绛雪求助的目光一看,感觉就要飘飘然。可他心里并不认为那有什么问题,世间既有男人又有女人,本就是为了阴阳调和,男欢女爱的。   作为一个男人,为一个美丽的女子而动心,并非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当然,眼前的动心并不代表永恒的动心和矢志不移,陆小凤依然还是那个风流潇洒的浪荡子。   陆小凤朝梅绛雪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随即跟江清欢说道:“或许花满楼的推测并非是毫无道理,或许红鞋子是想来警告你,让你下次别多管闲事。”   不止是陆小凤这样觉得,就连江清欢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记得在金鹏王朝的时候,雕儿告诉她假扮上官丹凤的女人穿着红鞋子,因此陆小凤和花满楼才会认为金鹏王朝的那一连串的事情,有可能是跟红鞋子有关系的。而江清欢也知道,红鞋子里的女人是不好惹的,而且个个都心理扭曲,她们杀一个人就必然会取下那个人身上的某件东西用作纪念品和胜利品。譬如在金鹏王朝的时候,陆小凤就跟她说,红鞋子里有人还是专门砍人手臂的。   这么一想,江清欢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冥岳的几个管事会死于非命。   如果花满楼一开始到金鹏王朝去,是一场由上官飞燕策划的骗局,那么上官飞燕死了之后,她的骗局已经被识破,可上官丹凤并未戳穿,依然将错就错地继续欺骗花满楼。只可惜,她还来不及将上官飞燕留下的残局收好,便也死于非命。而上官丹凤之死,江清欢可以确定,必然也是跟红鞋子有关系。   不管是上官飞燕还是上官丹凤,都知道一些她们不该知道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死得那么快。可那些事情,不管是谁才是幕后老大,心中都希望是能通过花满楼和陆小凤这两人来实现的。只是可惜,他们千算万算,独独少算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忽然在杭州出现的江清欢。   江清欢的出现令她们的许多计划都发生了改变,她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情,先是去杀了冥岳在杭州联络点的管事,谁知江清欢却并未去杭州联络点,而是直奔太湖了。于是,她们只好出现在太湖,杀了两个管事之后,希望以此来警告江清欢。   江清欢遭受无妄之灾,无端端折损了三名管事,心里本就十分不痛快。如今听陆小凤说竟是红鞋子的人做的,就是想要警告她别多管闲事。   江清欢气笑了,“红鞋子到底是个什么鬼,她凭什么决定别人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   陆小凤和花满楼在金鹏王朝的时候说的很明白,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之死虽然他们尚未有眉目,但绝不会放弃查明真相的机会。江清欢本来并不想理会什么红鞋子黑鞋子,她只要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那就已经足够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不想去为难别人,别人却来为难她。   折损了三名管事啊,那些人还上有老下有小的,她如何跟那几个管事的亲人交代?即便冥岳真的能对那几名管事的家属做到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难道就可以取代他们在亲人心中的地位了吗?   并不能。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第041章   江清欢被红鞋子的人弄得一头火, 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她可是冥岳之主聂小凤的徒弟,红鞋子的人以为她们上门来杀了她的管事,她就怕了,那她们就错了。   江清欢压下心里头的火气, 看向旁边的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眼前少女原本怒气冲冲,可随即将那怒气压了下去,那双凤眸清润有神的看向他, 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果然, 陆小凤心里才生出几分警惕,就听到少女的声音——“都怪你!”   陆小凤:“……”   都怪他什么呀?他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江清欢皱着鼻子, 声音有些娇气地埋怨:“那天在客栈, 要不是你非要将我喊出来, 说不定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说起这个, 陆小凤也是十分抱歉的。他当时就是知道小表妹和雕兄在外面的树上看他热闹看得十分休闲, 所以一时没忍住。可看别人笑话的人, 就要应该经受地起看笑话应该要付出的代价。至少, 陆小凤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没几分本事, 还真敢凑热闹看笑话了?   可对着清欢小表妹, 陆小凤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毕竟,他也没想到这个麻烦居然挺大的, 不仅涉及到一个古老的王朝, 而且还有红鞋子搅和在其中。如今金鹏王朝的人死得只剩下一个上官雪儿了,江清欢这边的管事又死了几个。陆小凤还没详细了解过关于冥岳的事情, 但看清欢小表妹,也知道来头不小。而且看江清欢的神情,就知道她这次折损的都是几名得力的干将,他又哪能触霉头呢?   陆小凤只好苦笑着叹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江清欢也并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聂小凤这么多年来悉心栽培她,她又怎会连这么浅白的道理都不懂。与其责怪他人,不如寻求解决之道。江清欢不过也是随口埋怨两句而已,她见陆小凤苦笑的模样,默了默,不吭声,默默地走出门外去。   陆小凤原以为少女还要朝他发一通火的,谁知她竟然出去了,有些惊讶。   这时梅绛雪笑着跟陆小凤说道:“清欢不是故意的。”   陆小凤一愣,“我知道。”   梅绛雪见他那怔愣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天在月下初见的英俊男人,风流潇洒,竟然也会有这样呆愣的模样。   陆小凤见眼前的梅绛雪笑逐颜开的模样,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花满楼却是跟着江清欢一起走出了门外,一袭白衣,公子世无双,他看着确实并不像是双目失明的人。   江清欢走出去的时候,侍梭已经回来了。她将手中的绣品递给了江清欢,凑在将清欢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将清欢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花满楼此时走到她身旁,关心问道:“怎么了?”   江清欢:“我刚才在女管事的房中,发现了一个绣品。我原以为那是她平常无事的时候做做女红打发时间的,可刚才侍梭跟我说,那女管事自幼喜欢的便是经商习武,对女红一窍不通。”   花满楼微微侧首,“嗯”了一声,做出倾听的姿势。   江清欢却将手中的绣品塞进了花满楼的手中,“花七哥哥,陆小凤说你手指碰一下花瓶,便能知道那花瓶是不是古董,那你摸这绣品,能知道这是出自谁人之手吗?”   花满楼被她弄得有些啼笑皆非,“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陆小凤喜欢夸大其词。”话虽是那样说,但他还是摊开那绣品,修长的手指轻触那缎面上的花纹。   花满楼:“你怀疑这是凶手留下来的吗?”   江清欢:“不一定就是凶手,但这应该也是线索之一。”   花满楼轻叹,说道:“这事情是我和陆小凤连累你了,还害得几位管事遭遇无妄之灾,实在非我所愿。他日有什么花家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江清欢一听到花满楼这话,就乐了。花家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可多了,譬如说她到杭州前就物色了一个好地方,听说那地是江南花家的。即便陆乘风跟花家六童颇有交情,但江清欢这一路受黄岛主和他徒弟的关照已经够多了,更何况还是人情债,她也并不打算叫陆乘风出面。如今有花满楼这句话,倒不是她想要占什么便宜,就是觉得这个买卖大概就有点谱的意思而已。   不过如今不是说要买地之事的时候,江清欢比较关心花满楼对那张绣品有什么见解。   只见那修长的手指细细描绘缎面上的花纹,红色的缎面映衬着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透着几分说不出来的美感。   江清欢眨了眨眼,她竟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手控。   花满楼将手收了回来,将绣品还给江清欢,“戏水鸳鸯,绣工可以说是十分高超了,这事情或许陆小凤可以帮你。”   陆小凤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和梅绛雪已经从室内移至室外,“我能帮小表妹什么呀?”   花满楼微笑着转向他的朋友,温声说道:“天下第一神针薛夫人,听说她的孙女半年前才与你结伴出游。”   陆小凤一愣,“你说薛冰?”   花满楼微笑着指向江清欢手中的绣品,“不管是薛夫人还是薛姑娘,或许都比你我更为了解这绣品的出处。”   江清欢和梅绛雪从小在冥岳长大,又是聂小凤带大,都是没做过女红的人,对绣品一窍不通。可天下第一神针薛夫人的名声,她们都是听说过的,当今天下,薛夫人的绣品千金难求。不少名门望族嫁女儿时,希望能请薛夫人出山,为其爱女做一些绣品,可以薛夫人视钱财如粪土,一律拒绝。   梅绛雪看着那绣品,眉头微皱,“即使这是凶手留下的,又能如何?”   中原女子,个个都会女红,能看出什么特别的呢。   花满楼笑道:“至少能知道那缎面是否是从京城西市的一家绸缎店所买,据我所知,那家绸缎店都是限量卖绸缎的,能从那家店买到绸缎的人,寥寥无几。”   江清欢和梅绛雪对视了一眼。   陆小凤笑叹,“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没想到竟是叫我跑腿。花满楼,你不再像从前那样体贴了。”   花满楼只笑不语,目前他们所面临的事情,似乎很复杂。线索很多,可都是杂乱而零散的,不知道哪些有用而哪些又是混淆他们视线的。他跟江清欢一样,觉得绣品是凶手留下的。可凶手留下的,到底是给他们的线索,还是请君入瓮的诱饵,就难以说清了。   陆小凤朝江清欢伸手,“小表妹,绣品给我。”   江清欢抿着唇笑,将绣品交给了陆小凤,“你要去找你的老相好了?”   陆小凤并不觉得尴尬,在他看来红颜知己多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确实是真心喜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很愉快。要说陆小凤风流倜傥处处留情,他觉得那是夸奖,要说他薄幸负心,那是不存在的。男欢女爱,若不是你情我愿,会觉得愉快吗?   陆小凤将绣品放进袖中的暗袋,“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呢,嗯?”不过是跑腿而已,陆小凤这辈子为朋友不知跑过多少次腿,并不在乎多这一次。   不过在陆小凤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冥岳的弟子送来了几张帖子说是有人送到门外,指明要送来的,陆公子和花公子也有。   江清欢有些惊讶,是什么人送帖子送到她这个地方了。   花满楼伸手接过帖子打开,帖子精致无比,字体还是凸出来的,可见考虑得非常周到。几人的帖子上内容一模一样,是珠光宝气阁的阁主也到了太湖,想要宴请陆小凤等人,希望他们今晚准时赴宴。   珠光宝气阁的阁主,是阎铁珊。这并不是江清欢第一次听说阎铁珊的名字,早些时候,她才从上官雪儿那里得知的。阎铁珊原本是金鹏王带出来的四大家臣之一,原名阎立本,是金鹏王朝的大内总管。他跟随金鹏王离开了故土到中原后,很快就背叛了金鹏王,到关中做起了珠宝生意,如今名满天下。   江清欢一看到这请帖,原本还有些不定的心神瞬间就定了下去。不管是什么事情,总是跟金鹏王朝有关系,知道了源头就不必太过心急。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亦不动,静观其变即可。   花满楼将帖子合上,说道:“关中阎铁珊到了太湖,今晚在太湖的珠光宝气阁设宴,我们去不去?”   江清欢:“可我并不认识他。”   陆小凤嘿嘿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不认识他,可我认识他。我的朋友,阎阁主自然也是认识的。小表妹,认识你也有些时日了,从未请你吃过一顿好吃的,今晚便让我带你去吃香喝辣。”   江清欢闻言,也笑了起来,“可你确定珠光宝气阁今晚的酒宴,只是单纯请你和花七哥哥去喝酒叙旧,而不是鸿门宴吗?”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约而同地一愣。   什么意思?   而旁边的梅绛雪看他们几人的话如同是打哑谜一般,心里难免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可此时听到江清欢的话,顿时将那种被排除的感觉抛至云外,神色关心问江清欢:“清欢,珠光宝气阁的酒宴,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梅绛雪也并不认识阎铁珊,可她知道这些武林上有头有脸的人,有时候就喜欢弄一些酒宴,宴请各方好友,以广交善缘。阎铁珊是个珠宝商,做买卖出身的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江清欢迎着梅绛雪的视线,笑着说道:“没事啊,师姐,你别皱眉。”   陆小凤此刻却顾不上看梅绛雪是否皱眉,对此时的陆小凤来说,江清欢说晚上的酒宴是鸿门宴这话才是他最想知道原因的。而江清欢也没向他们卖关子,将那天上官雪儿告诉她阎铁珊就是当年金鹏王朝四大家臣之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小凤和花满楼。   陆小凤:“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们去了金鹏王朝?”   花满楼在旁边温声纠正:“他不止知道我们去了金鹏王朝,他应该还知道金鹏王和上官丹凤早就已经死了。” 第042章   关中阎铁珊, 十几年前作为一名珠宝商人出现在关中,从此建立了珠光宝气阁。   没有人知道珠光宝气阁的珠宝从何而来,但光顾过珠光宝气阁的人都知道,阎铁珊的珠光宝气阁, 里面藏有无数的珠宝,没有旁人买不到的,只有旁人买不起的。   江湖之上, 人人皆知富甲天下的, 当今有三人。   其一是天下首富霍休,其二是江南花家, 其三便是关中阎铁珊。   而且最神奇的是, 阎铁珊不仅有珠光宝气阁, 他还有一个绝代高手当他的总管, 那个人便是天禽老人的孙子霍天青。   江清欢听着陆小凤说着阎铁珊的事迹, 不由啧啧称奇, “这位阎阁主也是个奇人, 离开了金鹏王后混得风生水起, 不愧是昔日金鹏王朝的总管。”停了停, 江清欢又忍不住笑道:“怕且是他当总管的时候, 顺手牵羊,拿走了不少库房里的珠宝, 不然他这珠光宝气阁是如何建起来的。”   陆小凤闻言, 正想为阎铁珊反驳,可话到了嘴边, 竟然觉得清欢小表妹的话也十分有道理,于是又将话吞了回去。   陆小凤叹息,“但愿你所说的只是一场误会。”   一旁的花满楼正在端着茶杯,他拿起了杯盖拨了拨杯中的茶沫,然后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清茶。   陆小凤见状,再度叹息,“花满楼,你真是天生不知道着急是怎么写的么?”   花满楼微笑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可我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知道,人在平静的时候,总是能领略到一些旁人无法领略的美好,也能想通一些平常想不通的事情。”   陆小凤:“哦?那你想通了什么事情?”   花满楼站了起来,笑着走到凉亭边上,他们一行人此时已经从冥岳的联络点再度到了归云庄的芳华园中。   归云庄的芳华园,美酒、佳人、鲜花,一一俱全。   花满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月季那淡淡的花香,并不十分甜腻,而是带着几分清新香甜的感觉。这些感觉,好似瞬间便能抚平他心中曾经浮现过的意难平。   那天他遇见上官飞燕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鲜花盛开的日子。   花满楼嘴角微扬了下,跟陆小凤说道:“我记得那天你在金鹏王朝埋葬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的时候,曾跟我说,我和上官飞燕的相遇一开始就是设计好,因为她人美又聪明,知道该要如何要一个男人心软,所以我便上了她的当,与她一起到金鹏王朝。我刚才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十分有道理。上官飞燕带我到金鹏王朝的路上,与我说她本出生名门贵族,只是后来家道没落,她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做些绣品出去卖,却在卖绣品的过程中得罪了恶霸,后来便被我所救。”   江清欢闻言,不由得抬眼,看向那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   花满楼长身玉立,立在那亭子的台阶前,因为他面向园中,因此江清欢所能看到的,不过是男人的颀长的背影罢了。   花满楼:“上官飞燕说她知道有一个藏宝图,可以给她们带来巨大的财富,只要有了那笔财富,她们一家就能摆脱困境。我曾问她怎会知道有藏宝图,她与我说,那是她家中曾经的仆人告诉她的。”   江清欢:“你怀疑上官飞燕所说的家中仆人,是指当日叛变的几位大臣?”   花满楼点头,“金鹏王穷困潦倒,几经辛苦得知曾经的家臣如今或富甲一方,或称为武林一代宗师,他心中愤恨不平,要那几个家臣将他们曾经取走的财富还给他。家臣不见得就愿意将手中的财富拱手相让,于是便想出了藏宝图一事,希望上官飞燕得人得知了消息,便专心寻宝,从此别去打扰他们。”   江清欢:“可上官飞燕等人死了,这又如何解释?”   陆小凤这时微笑着搭话,“能如何解释?人心不足蛇吞象,定然是上官飞燕得知了藏宝图一事之后,由于尚未找到藏宝的地方,加上金鹏王那奢华的生活已经无以为继,便隔三差五去威胁那几个家臣,要他们将身上的钱财尽数交给她,否则她便要将那几人的真面目公诸于世。”   陆小凤说着,转向江清欢。   江清欢顺着陆小凤的思路发散,“即便是那几个家臣得到了金鹏王和上官飞燕等人保证她们得到了藏宝图之后,定会帮他们保守秘密的保证,但是任何能说出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不管金鹏王还是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她们所能想到的,无论如何都会是自己。藏宝图中虽有无数珍宝,可以她们奢华的生活作风,只需要一年半载,或许她们便能将到手的财富挥霍一空,到那时,他们依然会去找那几个家臣的麻烦。”   陆小凤点头,“你说的对,与其隔三差五就被她们威胁,不如一劳永逸。而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江清欢:“所以阎铁珊他们就干脆先下手为强,将金鹏王等人杀了?”   陆小凤:“按道理说,是这样。”   江清欢有些无语,她双手合十放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背上。可显然这件事情是不能用“按道理”说这几个字的。如果只是金鹏王的几位家臣想杀金鹏王,那上官丹凤又怎么会杀了上官飞燕?那个假冒上官丹凤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将陆小凤和花满楼骗到那个鬼地方去?   江清欢皱着眉头,“藏宝图到底是什么藏宝图,花七哥哥,上官飞燕没跟你说吗?”   花满楼轻轻摇头,“没有。”   江清欢:“如果只是按照陆小凤的推测,这件事情到了丹凤公主被杀,应该就已经结束了。”   陆小凤叹息:“所以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但我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阎铁珊找我们喝酒,肯定跟金鹏王朝的事情有关。”说着,陆小凤看向花满楼,“花满楼,我们要去吗?”   一直面对着园子的花满楼徐徐转身,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去?”   不去的话,又怎么知道他们今天的推测到底是真是假?又怎么才能知道金鹏王等人之死,是不是真的与珠光宝气阁有关系?   这时,白雕从天空上飞下来,直接停在江清欢的身旁。   大概是有过彻夜长谈这样的交情,虽然是陆小凤单方面跟白雕倾诉,但陆小凤看到白雕,心情莫名其妙就会变得快乐一点。   陆小凤看向白雕,微笑着:“雕兄,你来找清欢小表妹啊。”   雕兄看了陆小凤一眼,然后转头,用头碰了碰江清欢的肩膀,叽叽咕咕的,像是在跟江清欢聊天一样。   江清欢本来有些没精打采的,大概是心爱的雕儿来了,又蹭着她的肩膀叽叽咕咕撒娇,少女的神情不多时就变了,眉目带笑的模样,分外动人。   江清欢站了起来,白雕十分配合地站在她的肩膀。   江清欢:“我得回去竹意苑一趟。”   陆小凤一愣,“啊?”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走了?难道清欢小表妹不是正在跟他和花满楼讨论事情的吗?   江清欢:“我好像听到小红的叫声,它回来了我得去看看。花七哥哥,我先回去了,你和陆小凤有什么事情,再让人来找我啊。”   花满楼轻轻点头,温声说好,然后又问江清欢晚上要不要跟着他和陆小凤一起到珠光宝气阁去赴宴。   江清欢嘻嘻一笑,侧头看向她刚才无聊时排在桌面上的几张帖子,说道:“去啊,听说珠光宝气阁到处都是珠宝,能将人的眼睛都闪瞎了,我当然要去开开眼界。”   少女说完,就步履轻盈地带着她的白雕离开了芳华园。   陆小凤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转而看向花满楼,“花满楼,小红又是谁啊?”   花满楼莞尔,反问道:“我认识她的时间还不如你认识她的日子多些,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江清欢急匆匆地离开芳华园,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是雕儿跟她说,原本被黄药师带去桃花岛的汗血宝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包袱和两封信。   江清欢掐着指头算了算,黄岛主离开太湖也有些时日了,最近事情比较多,她都忘了关心一下黄岛主的近况。   回到竹意苑的时候,侍梭已经在等着,汗血宝马正站在竹意苑的空地前,梅绛雪手里拿着一些嫩草,在喂汗血宝马吃东西。   汗血宝马看到了江清欢,嘶叫了一声,那叫声里,竟然能让人听出这骏马心情颇为愉悦。   江清欢见状,十分高兴地走过去,搂着汗血宝马的脖子,摸着它的崇毛,顺了又顺。   站在鸟架子上的几只鹦鹉看见了,十分不是滋味地七嘴八舌。   “哎呀,想死小姐姐了。”   “小姐姐,摸摸。”   “我也要摸摸。”   梅绛雪见江清欢过去,主动离开了在前方的椅子上坐着。每次她和江清欢待在一起的时候,只要看到江清欢和她身边的小动物相处,心里就会觉得轻松而愉悦。   江清欢正忙着跟汗血宝马亲热,梅绛雪就只手撑着下巴,逗弄那几只总爱胡说八道的鹦鹉。   江清欢无暇顾及几只鹦鹉和梅绛雪,只听汗血宝马说它跟着黄药师到了桃花岛之后,没过多少天,黄药师就又要离开桃花岛了。本来是想一路到太湖的,谁知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道士,那个道士说他们的师父病重,快要死了,临死前希望能见黄岛主一面。   于是黄岛主就跟着那道士走了,但黄岛主临走前,写了两封信和在它的背上绑了一个包袱,叫它一定要带回归云庄。   汗血宝马悄悄跟江清欢说,它觉得那个包袱里的东西,一定是件了不起的宝物。它本来想暗搓搓带回来给小姐姐的,可进庄的时候被陆乘风拿了下来。   汗血宝马正在嘀嘀咕咕地告状呢,谁知说曹操曹操到,侍梭就来说陆庄主正在苑外,想见姑娘一见。   “我知道了。”她应了一声侍梭,随即就摸着马头,跟汗血宝马说道:“一路辛苦了,我去跟陆庄主说,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待在竹意苑。”   汗血宝马仰头嘶叫了一声。   江清欢见状,笑着出去见陆乘风。陆乘风见到江清欢,朝她抱拳,“清欢姑娘。”   江清欢也回了个礼,问道:“陆庄主找我有事。”   陆乘风默了默,然后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江清欢。江清欢看着眼前的信件,一愣,不知道陆庄主这么郑重地将信件交给她是怎么回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里面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呢。   陆乘风:“这是家师写给姑娘的信。”   江清欢闻言,顿时释怀。黄药师的几个徒弟,说起师父就跟说起神一样,如今拿着黄药师亲手所写的书信这么郑重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将信件接过放在手掌里掂了掂分量,轻飘飘的,按照黄岛主一贯的风格,大概没两个字。   果然,里面就写了两句话——   软猬甲,刀枪不入,可用于防身。   特让小红带回,为借马回礼。   紧接着,就是陆乘风将一个包袱捧到了江清欢面前,“这是师父让我交给清欢姑娘的。”   江清欢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又看了看陆乘风捧在手里的包袱,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药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礼尚往来这一套? 第043章   陆乘风捧着包袱, 见江清欢久久不接,也闹不明白这个少女的心思是什么样的。   但是!陆乘风作为黄药师的徒弟,他弄不明白江清欢的心思不要紧,他弄得明白自家师父是什么心思就行了。反正陆乘风是从未见过自家师父在哪个姑娘身上这么花心思, 即便是他的师姐梅超风,师父也没这么花过心思。   江清欢和梅超风,怎么能是一样的呢?   这些日子陆乘风是看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看似天真无害, 实则狡黠聪慧。她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所谓正邪在她眼里约等于没有, 而且她行事也不按常理出牌。这样的脾气, 跟自家师父倒是十分般配, 陆乘风如今唯一纠结的, 就是江清欢好似尚未开情窍。   这个少女对谁都是一个样, 什么洪七少帮主、四条眉毛陆小凤, 还有江南花家的花满楼, 江清欢一个洪七哥哥, 一个花七哥哥, 喊得是毫无心理障碍。   陆乘风心里十分为师父忧心, 师父他老人家再晚回来一些时日,说不定跟江清欢混得还不如洪七等人跟江清欢混得更熟络些。   陆乘风心里是思绪正在飘着呢, 感觉双手一轻, 是江清欢将他捧在手中的包袱接了过去。   江清欢举高了包袱,看了看, 然后问陆乘风,“黄岛主什么时候会到太湖来?”   既然人都到了中原,为何要让小红先回来太湖。难道黄药师后面不用赶路了吗?   陆乘风连忙笑道:“师父本是要与汗血宝马一同回来的,但在途中遇见了重阳宫的道士,说是全真教的王掌教有事,希望师父能去终南山一趟。”   这就更奇怪了,去终南山也是要骑马的啊。   江清欢和黄药师一路从云南到中原江南的时候,就知道黄药师是不怎么喜欢坐马车的。他那么急着让小红先回归云庄做什么?   在江清欢的心中,自己跟黄岛主是交情是非一般的交情,毕竟黄岛主是跟聂小凤打过架聊过天,还帮冥岳设计过机关的人。她对黄药师是不能那么小气的,只要小红愿意,黄药师就是再借小红用个一年半载她也不会在意的。   陆乘风看着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疑惑,暗中捏了一把汗。   自从黄药师离开了太湖之后,陆乘风也弄不好自家师父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也不管黄药师是什么想法,反正黄药师让他对江清欢多关照,他就多关照,关照不上就时常送信给黄药师,初始不过是试探性的提了一两句清欢姑娘在归云庄如何如何,谁知黄药师竟然回信了。信件虽然不长,但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陆乘风一看,就知道自己押对宝了,于是三天两头就写信给黄药师,不外乎就是清欢姑娘今天和洪七少帮主去打水盗了,明天清欢姑娘又去了杭州……如此云云,黄药师早就知道江清欢不是个省事的人,即便是远在桃花岛,看着陆乘风给他的书信,也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翌日,黄岛主就在他藏宝的库房里找出了镇库之宝软猬甲。   江清欢武功已经算是江湖上少有的拔尖,身边有白雕引路、白虎开路,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总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清欢年纪尚轻,虽也曾闯荡江湖,可都是小打小闹,真遇上什么大事,她即便有能力自保,也难免会遭人暗算。   软猬甲刀枪不入,穿在身上还能防御拳掌,给她当防身之物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黄岛主从东海出来,就直接将包袱绑在汗血宝马身上,让它带着两封信件到了归云庄。而黄岛主本人,则是应邀去终南山见王重阳了。   江清欢看着陆乘风有些忐忑的神情,权当他担心自己不收黄药师给的软猬甲会责怪他,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其他的她不太清楚,可黄岛主喜欢迁怒的这个事情她还是很明白的。   江清欢将包袱交给身边的侍梭,然后将黄岛主给的信件折好,笑着跟陆乘风说道:“麻烦陆庄主了,等黄岛主到了太湖之后,我再亲自向他道谢。”   陆乘风见江清欢收下了软猬甲,松了一口气,“清欢姑娘客气了。”   江清欢甜笑着朝陆乘风微微颔首,就带着侍梭回了竹意苑。在跟院子里萌宠打闹了一小会儿,又和梅绛雪聊了一会儿天之后,陆小凤就让人来问江清欢什么时候可以出门赴宴。虽说他们都是客人,但迟到了总是不好,更何况对方还是关中有名的珠光宝气阁的主人。   江清欢只好回房间去换衣服,侍梭手里拿着几套衣服比划着,问江清欢想穿哪一套。   江清欢看着平铺在床上的软猬甲,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侍梭:“哪套打架的时候最方便,就穿哪套。”   侍梭:“……”   江清欢的衣服都是红色,可样式各不相同,都十分讲究。侍梭帮江清欢挑了一套束袖长裙和软靴后,发现江清欢还在对着床上的软猬甲发呆。   侍梭走了过去,看着床上的软猬甲,忍不住赞叹。   “姑娘,这软猬甲,您要穿上吗?”   江清欢却摇头,“不穿。”   软猬甲颜色黑幽幽的,上面长满了倒刺,闪着金属独有的光芒。拿在手中,轻飘飘的仿若无物。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件衣服,要花费多少心思才能编织出来。江清欢心里觉得黄岛主的这个回礼过于贵重了,她得找机会还回去。   江清欢这次去珠光宝气阁,虽然她没有透露出是为什么事情,可侍梭和梅绛雪都能猜到肯定与冥岳几位管事之死有关系。   侍梭不明白,四姑娘既然要赴鸿门宴,为何不将黄岛主送的护体神衣穿上?   江清欢却是朝侍梭笑了笑,将平铺在床上的软猬甲小心叠好,既郑重又遗憾地叮嘱侍梭,“这个软猬甲,确实是个好物。你务必要将它收好了,日后我还要将它还给黄岛主的。”   宝物到了她手中,却不能用,多么暴殄天物。黄岛主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吓死人,她可没忘记当年的蓉儿妹妹,可是穿着着软猬甲横行江湖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受之有愧。刚才从陆乘风手中接过,不过是不想让陆乘风为难而已。   可怜见的,当黄岛主的徒弟其实也真是不容易。   珠光宝气阁的酒宴,就设在太湖边上的一个水阁中,四面是荷塘,浅碧色的纱窗高高支起。夕阳尚挂在天边,一轮残阳,照映着一碧如洗的荷塘,清风中夹杂着水汽与荷花的清香。   如今已经是六月时分,荷花初开。   水阁的天空尤留残霞,白雕在上方盘旋。   一袭红衣的少女身后跟随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在她的身旁,还陪着两个男子。   男俊女美,各有特色。三人一虎走在荷塘中的九曲桥上,前方有一个美艳的女子引路。   江清欢打量了一下那女子,高高瘦瘦的,身材凹凸有致,相貌十分美艳。看来这珠光宝气阁的阁主,倒是十分清楚陆小凤的脾性,连他喜欢怎样类型的女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小凤从来都不吝于赞赏一个女子的美貌,可惜此刻他没什么心情。   而且陆小凤也有事情想不太明白,他看向身侧的少女,她嘴角微扬,眸子弯弯。她看起来并没有赴鸿门宴的沉重心情,反而还挺新奇愉快的。而跟随在她身后的白虎,踱着傲慢的步伐跟着主人,一双虎目扫了一下四周,随即又是那傲慢的模样。   陆小凤叹息,“清欢小表妹,并非是我一定要挑你毛病,我有些弄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带着白虎和雕兄前来赴宴?”   江清欢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看向陆小凤:“可珠光宝气阁的阁主,也并未说我不能带它们啊。”   陆小凤:“……我只是担心,白虎会吓坏了阎阁主的客人。”   江清欢微笑:“放心,雕儿不会进水阁。白虎进去也没事,它向来听我的话,不会随便伤人。再说了,珠光宝气阁的客人,又岂是无胆鼠辈?”   江清欢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男人的笑声响起,“四姑娘此话说得对,珠光宝气阁的客人,又怎会被一头通人性的白虎所惊吓。”   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他长得高大,眉目间难掩英气。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可语速并不会太快,让人觉得稳重而温和。   江清欢站在原地,看向男人。   在她身旁的陆小凤却上前一步,朗声笑道:“好久不见,朋友别来无恙。”   男人闻言,也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拳头与陆小凤的拳头轻碰了一下,“我与阁主南下办事,没想到恰巧碰上你与花公子都在此地。”说着,他与花满楼打了一声招呼,随即朝江清欢抱拳,笑道:“冥岳的四姑娘莅临水阁,是珠光宝气阁的荣幸。” 第044章   珠光宝气阁的总管, 名叫霍天青,听说他是天禽老人的儿子。   江清欢是听说过天禽老人的,据说此人德高望重,武功又十分高强, 如今已经是古稀之年,是当今江湖天边的一抹浮云,已是传说。   可天禽老人的儿子, 又怎么会成为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呢?   花满楼告诉江清欢, 因为有一次霍天青被人所伤,是阎铁珊救了霍天青。霍天青为了报恩, 就成为了珠光宝气阁的总管, 一心一意为阎铁珊管理珠光宝气阁。   江清欢对霍天青的所有印象, 都来自于到水阁路上时陆小凤和花满楼的科普。然而他们都不知道, 霍天青对冥岳的认识, 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当霍天青郑重其事朝江清欢抱拳, 笑着说冥岳四姑娘莅临水阁的时候, 江清欢也愣了一下。   冥岳在云南名声颇盛, 但是聂小凤一直以来并未打算在中原崛起, 所以中原武林知道冥岳的人, 也就仅限于知道而已。即便是雪白干净的少帮主,要不是曾经因为阿芙蓉的事情到了云南一趟, 对冥岳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的。   可眼前的霍天青, 不仅知道江清欢是聂小凤最年幼的徒弟,他还知道蒲红萼等人, 说起冥岳之主聂小凤的时候,霍天青的语气难掩赞叹之意。   “我少年时期到处游历,曾在云南待了一段时间。云南冥岳威名赫赫,岳主武功高强又神秘莫测,在下有幸,曾见过岳主一面。”霍天青微笑着,手在自己的腰际比划了下,“那时候四姑娘,大概就这么高。”   江清欢弯着双眸,“原来我早就与霍总管有过一面之缘,可真是有缘哪。”   霍天青亲自为几人引路,将他们带进了水阁,水阁中已经有几位客人,武器都放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看向陆小凤等人的目光并不友好。花满楼进去的时候,眉头还微蹙了下,随即舒展。   面对一些不怀好意或是充满着警惕的目光,目不能视的人,对这种无言的挑衅及防备,总是格外敏感,花满楼也不厉害。   江清欢神情自若地走进去,跟在她身后的白虎跟着进去后,并不是趴在江清欢的身后或是旁边,它好像是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十分好奇,在水阁里转了不止一圈,才慢吞吞地回到江清欢身旁。   白虎喉咙咕哝着,告诉江清欢这几个人可能不是客人,而是保镖。   江清欢笑着摸了摸白虎的脑袋,白虎就趴在了江清欢的脚边。   霍天青见状,笑道:“四姑娘还是如同从前一般,十分有动物缘。”   江清欢:“我却是没想到,霍总管这般日理万机的人,还会记得那么久前的事情。”   霍天青:“只要我认为有必要的,都会记得。”   几人进去坐下,霍天青将几位客人都介绍给陆小凤等人后,便笑着跟陆小凤说道:“人齐了便该是要开席了,但大老板得知你和花家七公子到了水阁,还带着冥岳的四姑娘一同前来,非要过来与你们聚一聚。”   陆小凤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在手中把玩着,“没关系,我们来也是想见一见阎阁主。”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来,“我来晚了,霍总管,来,快让人摆酒。”   一个人笑着走进水阁,江清欢看过去,只见他的脸白白胖胖,乍一看有些女里女气的,皮肤白而不见细纹,鹰勾似的鼻子。   这个人,就是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   江清欢没想到珠光宝气阁的阁主竟然是长这样,他看着并不像是山西人,可他说话却满嘴都带着山西口音。阎铁珊与陆小凤说完话,转身拍了拍坐椅子上的花满楼,“你一定就是花家的七童了。你的几位兄长,都来与我一起喝过酒,三童和五童是我在山西的时候来的,我记得他们酒的量尤其好。至于六童,便是与你一样,是到了这水阁来。”   花满楼心里有些诧异阎铁珊的声音竟是这样的,脸上却还是雷打不动的招牌微笑脸,“三哥和五哥酒量确实不错,但七童也是能喝几杯的,等会儿陪阎阁主喝几杯。至于要喝得尽兴,有陆小凤在,我与清欢便不来凑热闹了。”   阎铁珊闻言,哈哈笑着拍陆小凤的肩膀,“许久没有痛快地喝过了,今晚与你醉一场!”   陆小凤微笑:“我已经多年没喝醉了,要是今晚能醉一场,也是我与阎总管的缘分。”   阎铁珊:“还没喝你就醉了,是霍总管,珠光宝气阁的总管,是霍天青。”   陆小凤:“我知道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姓霍,可我刚才说的,是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阎立本。”   阎铁珊闻言,笑容凝住,五官顿时紧绷起来。   陆小凤一见阎铁珊那神情,心中便知江清欢说的金鹏王朝四大家臣并不是谎言。   陆小凤弹了弹桌面上的小酒杯,笑问:“阎总管请我们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吧?”   阎铁珊的眼神变得冰冷,即便是场面气氛瞬间变得紧绷,刚才他们进门就在的客人依然十分淡定地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夹菜、喝酒。江清欢食指点了点红唇,白虎果然没说错,这些客人就是阎铁珊的保镖。   阎铁珊目光冰冷,看向陆小凤:“为何你总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陆小凤却笑道:“不是我敬酒不喝喝罚酒,而是有人将我和花满楼请去了金鹏王的地方之后,只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尸体。阎总管,我们也十分惊讶为何有人要多此一举?若是想要别人保守自己的秘密,杀人灭口已经足够?为何要设计我和花满楼,难道我们看起来,就那么好骗么?”   阎铁珊眉头微皱了起来,“什么杀人灭口,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小凤旁若无人地拿起一壶酒,酒是山西的汾酒,一看桌上的菜式,都是山西名菜。   陆小凤:“一个古老的王朝,在五十年前到了中原。金鹏王带着巨大的财富到了中原来避难,指望着有一天复国有望。可他没想到,才到了中原他的家臣就背叛了他,他们带走了属于他的财富,比如他的内库总管,就带走了无数的金银珠宝,摇身一变,变成了关中最大的珠宝商。”   阎铁珊似乎也料到了陆小凤早就知道了此事,并不反驳也不恼怒,他只是冷冷一笑,说道:“我不走,留在那个地方做什么?你以为那金鹏王真的是想要复国?但凡他有一点复国的念头,我与其他几人也不至于离开。你所知道的金鹏王,不过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而已,他到了中原之后,利用他的巨额财富建起了宫殿,挥金如土,只知贪图享乐,却不知有朝一日会坐吃山空立地吃陷。我们离开,是因为我们有抱负!”   花满楼:“可你的抱负,是用属于金鹏王朝的财富实现的。”   阎铁珊:“那是属于我的!我们几人一路上护送他到中原,路上吃尽了苦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可到了中原,金鹏王宠信他的舅舅上官瑾,对其余三位家臣处处防备。我们无奈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当日远离故国,若不是因为我们四人齐心协力,他又怎能安全抵达中原?他对我们不仁,我们不过取走了理应属于我们的那一份财富,对他已经够好了。”阎铁珊说着说着,语气便激动起来,他一激动,那尖细的嗓门就拔高了,像是能刺穿人的耳膜一般,令人感觉十分难受。   “即便是我们离开了金鹏王,他有钱的时候还好,至少不会来打扰我们。可近几年他穷困潦倒,已经不止一次派人前来找我要银两,我也都给他了。我若是想杀他,只需要在他派人来找我之时,便将他杀人灭口即可,何须等到今日?”   江清欢听了,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江清欢一只手摸着脚边白虎的脑袋,好奇地问阎铁珊:“若阎阁主与金鹏王被杀一事无关,为何要邀请我们前来水阁?”   陆小凤轻叹一声,说道:“因为他虽然与金鹏王被杀一事无关,可他一直都在关注此事。他知道我们到了金鹏王的地方,也知道上官雪儿被我们带走了。他邀请我们到水阁来做客,并不是真的要请我们喝酒,而是要我们有来无回。”   阎铁珊站了起来,他迅速往后退,而刚才还坐着慢条斯理吃饭的众人,此刻已经训练有素的站起来,将阎铁珊护在身后。   阎铁珊:“既然你知道了,那还希望你们能配合一点,这样的话,痛苦会少些。”   江清欢见状,笑了起来,“可我最讨厌的便是像阎阁主这般,说什么事情都是出于无奈,东窗事发后,赶紧花银子找一批高手来保护自己,好像自己真的是多无辜一样。” 第045章   江清欢的话夹棍带枪, 满是讽刺。   阎铁珊听了,不怒反笑。只见他站了起来,一只手还拿着酒杯,慢悠悠地走到江清欢跟前, 慢吞吞的话语,可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   “曾经听说云南冥岳之主聂小凤,长得美艳, 可惜一副蛇蝎心肠。三十年前, 一代名医罗玄在少林寺中不忍她被群雄杀害,故而以自己的名誉及性命保她一命。可惜妖女便是妖女, 聂小凤长大后, 以其美色勾引师父, 还与之生下了一双孪生女儿, 后来她的师父识破她的毒辣心肠, 锁了她的琵琶骨, 将她囚禁起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阎铁珊的话, 愣了一下。三十多年前, 他们尚未出生, 陆小凤还在市井作天作地的时候, 聂小凤正在苦恋罗玄,师徒之间当了一夜夫妻生下女儿, 本就是禁忌, 罗玄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陈天相为了师父的名誉, 将玄霜认作是自己的女儿抚养长大都不曾透露半点风声,阎铁珊所说的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也是不知情的。   如今一听说,即便是见多识广如陆小凤和花满楼,也难掩惊讶。   可江清欢却像是听着与自己不相干之人的故事一样,俏脸上笑容不改,食指还弹了弹放置在她前方的小酒杯。   阎铁珊续道:“可名医罗玄也没想到,即便是他将聂小凤囚禁起来,依然是防不胜防。聂小凤用自己的美色,勾引自己的师兄,事后又勾引罗玄的好友,利用两人暗算自己的师父。自那之后,罗玄便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阎铁珊那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冷冷的笑容,尖细的嗓子带着几分刻薄恶毒,“四姑娘,你也本不是什么正当出身之人,何必端着高风亮节的姿态,与陆小凤一同前来?”   江清欢一直嘴角微扬,低头看着前方的小酒杯。此刻终于掀了掀眼皮,看向阎铁珊。   少女脸上不见怒气,脸上笑容娇俏,她抬手,食指点了点红唇,那悦耳的声音揉着几分笑意:“阎阁主这么说话,可就有些过分了。我师父再怎样,也从未隐姓埋名,云南冥岳在中原,虽不如珠光宝气阁这般赫赫有名,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师父与罗玄之间恩怨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情。阎阁主所言之事,有多少是亲眼目睹,又有多少是道听途说,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阎铁珊脸上依然是冷冷的笑容。   江清欢:“再说了,并不是我非要来的,而是阎阁主亲自派人送了帖子邀请我来的啊。方才的时候,霍总管还跟我说,我能到水阁来,是珠光宝气阁的荣幸。我以为,霍总管的话便是阎阁主的意思呢。怎么?难道方才我耳背,听错了?”   想拿师父的过去来攻击她?   门儿都没有!   江清欢说着,站了起来。只见那红衣少女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随即抬头,双眸顾盼生辉。她虽不如阎铁珊安排的这些美女那般风情万种,可十五六岁的少女,含苞待放,本就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动人的时候。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之间竟有些移不开眼。   江清欢迎着众人的目光,洒落一串笑声,少女的笑声透着说不出来的愉快,只听见她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我师父这些年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比起那些夺了主子的财富隐姓埋名几十年的鼠辈,可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陆小凤闻言,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清欢小表妹一定要这样惹恼阎铁珊吗?   花满楼却微微一笑,江清欢在花满楼心中,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今晚她却颠覆了他的认知,可花满楼却并不觉得失望。   在花满楼的心中,每个努力活下去的人,都值得尊重。许多事情,道听途说未必便是事实,至少花满楼觉得清欢妹妹是个即便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但也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   阎铁珊冷哼了一声,退后几步,随即刚才站起来的高手已经将他护在身后。   众人二话不说,便已取出兵器,围攻三人。   一旁的霍天青见状,眉头微蹙着,却并未出手。江清欢此刻被几人围攻,白虎见状,一声怒吼便扑了上去,在外面的白雕听到白虎怒吼,一声长鸣也飞进了水阁。白雕不仅是自己来,它还带来了一群蝙蝠。   白雕在水阁中嚣张地盘旋一圈,将水阁中的灯尽数打翻。而多不胜数的蝙蝠在阁内横冲直撞,有的甚至将那些一流高手的眼睛都弄瞎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样打架的还是头一次遇见,都有些懵逼。   此刻花满楼的中指和食指还在夹着一人的剑锋,他微微侧首听着阁内的动静,还分神问眼前的剑客,“峨眉剑法,你是峨眉派的人?”   “在下峨眉苏少英,在此领教花公子的武功。”   花满楼:“你既然是峨眉派的人,为何会在珠光宝气阁出现?”   苏少英:“与你何干?”   花满楼叹息:“本来与我无关,可我既然到了这水阁,还与你动手了,那便是与我有关了。”说着,他手腕一番,便将那剑从苏少英的手中夺了过来。   苏少英见状,顿时面如死灰。   阁内高手,都被一群蝙蝠和白雕扰得乱了阵脚,花满楼却好像并未受到影响一般,他将手中的剑递给苏少英,温声说道:“峨眉七杰,三英四秀。我比你年长几年,武功比你好些也十分正常,你无须介怀。若是我年轻十年,或许便是你的手下败仗。”   苏少杰嘴巴微微一动,抬眼看向花满楼。眼前的白衣男子即便是在一片混乱之中,依然淡定温润,不动如风。更令他惊讶的是,花满楼并不如江湖中人那般击败了对手之后便自满得意,他居然在安慰自己的敌人,甚至为自己的敌人找台阶下。   苏少杰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垂下双目,自己技不如人,甚至连胸襟也不如别人。   “是我败了。”语毕,他接过花满楼还给他的剑,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花满楼面对着苏少杰离去的方向,他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却能想象到那青年离开的落寞背影。但人生的路便是这样,有顺利也有挫败,路过风路过雨,才会迎来晴空万里。   花满楼笑了笑,忽然一个身影跳到他的身旁,还踉跄了一下。他伸出手去,扶了对方一把,还温声叮嘱:“清欢,小心。”   江清欢转身,手中七巧梭飞了出去,刚才暗算她的那名剑客便被七巧梭击中,退后两步,而白虎一声怒吼从后面扑上,一口咬在他的喉咙上。那剑客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有动静。   七巧梭飞回来,江清欢将七巧梭接住,同时也没忘了要关心一下花满楼:“花七哥哥,你没事吧?”   花满楼摇头,“没事。”   江清欢笑了笑,“没事就好。”   这时,围攻陆小凤的几名高手也被制服,阁内的蝙蝠尽数离开,白雕落在江清欢的肩膀上。   在水阁的一片哀嚎声中,陆小凤叹息着说道:“朋友一场,你我何必非要兵刃相见?”   而霍天青已经迅速地让人进来掌灯,原本昏暗的水阁,此刻亮得如同白昼一般。阎铁珊前方,是那些他花了银子请来的高手,那些高手已经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将他护在身后,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皆是血迹,狼狈不堪。   阎铁珊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看着眼前的形势,好像瞬间苍老了一般。只见他目光微微一动,那尖细的声音好像瞬间失了精神气一般,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还当我是朋友?”   陆小凤:“我记得当日与我一同在泰山观看日出的朋友。”   这时,花满楼和江清欢已经走到了陆小凤身旁。   花满楼:“陆小凤本就不是愿意伤害朋友的人,阎阁主初始相邀我们前来,本意想必也并非是要取我们性命。”   阎铁珊抬眼,“我这辈子的朋友并不多,取你们性命并非我所愿,只怪你们知道的太多。如今成者王败者寇,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江清欢闻言,弯着那双像是装着满天星光般的凤眸,语气轻快,“那就要看看阎阁主为何要发请帖给我们了,若是我们听了觉得满意,自然就饶你性命。你花费了那么多银子将这些高手的性命买下,想必是觉得自己的命是无价之宝,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死的。既然是这样,你还是坦白从宽吧。不然,我担心我的白虎饿了,我拦不住它要吃人呢。”   白虎听到小姐姐的话,一跃向前,猛虎落地式落在江清欢身旁,还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为小姐姐助威。   陆小凤:“……”   花满楼:“……” 第046章   阎铁珊宴请陆小凤等人到水阁的目的, 一开始确实并不是想要取他们的性命。   阎铁珊原名严立本,是昔日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当年他与其余三名家臣陪着当时年龄不过十五岁的金鹏王到了中原,不久后,他与其余几人终于发现, 年轻的金鹏王不过是个只懂得花前月下的绣花才子,并不想着复国。人各有志,他们不愿跟着一个只懂得吟诗作画的才子窝囊过一辈子, 于是带着一份财富离开了金鹏王。   阎铁珊:“但凡是一名有志向的人, 都不会甘于过着那样的日子。他拥有可复国的财富,却不愿为之努力。我与其余两人怒其不争, 便辞别金鹏王。”   陆小凤此时已经坐在了水阁的太师椅上, 在他的肚子上放着一杯酒, 旁边的美人正往他已经空了的酒杯里倒酒。他眼睛也微微闭着, 也不知道他对阎铁珊的话相信了几分。   江清欢靠着水阁的窗台, 纱窗早已高高支起, 从窗台往外看, 月光下的九曲桥空无一人, 四周的荷塘中荷花轻摆。她看着月色下的荷塘, 问道:“难道金鹏王就这么答应了你们的要求, 让你们离开了?”   阎铁珊点头。   花满楼:“虽然金鹏王让你们离开了,但他定然没想到你们将他的财富也带走了。”   阎铁珊坐在主位上,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 他已经从一开始那个意气风发不见老态的珠光宝气阁之主,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家。他听到花满楼的话, 并未反驳。   江清欢见他不说话,笑着补刀,“那是肯定的,不然阎阁主又何须隐姓埋名?我看阎阁主这几十年来,不是山西人,可一口山西话装得比山西人还像山西人,想必便是怕有朝一日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因此才一刻不敢懈怠。毕竟,若是让旧主找上门来,要他将昔日的财富还回去,那肯定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心疼的。”   阎铁珊听到江清欢的话,脸色都青了。虽然他的总管霍天青仍在,但他们形势比人弱,他也无可奈何,不服也只能憋着。   阎铁珊被江清欢气得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过了半晌才缓了缓,徐声说道:“金鹏王只知挥金如土,却不止钱财得来不易。这些年来,当年的财富早已花完。半年前,他的女儿上官丹凤找到珠光宝气阁,要我将珠光宝气阁当做复国的财富还给他们。”   陆小凤晃着太师椅,淡声说道:“欠债还钱,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那又怎能算是我欠他的?”阎铁珊怒声反驳,“当日我等挥泪告别故土来到中原,一路护他周全,若没有我们,他又怎能安全来到中原?更别说是这些年来享尽了荣华富贵。我当年离开之时,不过只是拿了我应得的。珠光宝气阁如今在关中如日冲天,靠的也并不是金鹏王朝,而是我的苦心经营。”   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既为家臣,若不能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该不问自取,擅自带走财富,还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你应得的。”   阎铁珊哼笑着,言辞中带着讥讽,“七童生在花家,从来不愁吃喝用度,自然是无法理解我们这些亡命之徒的处境。那天上官丹凤来找我,我一口便回绝了。谁知过了没几日,竟然有个比上官丹凤更为漂亮的姑娘来找我。”   陆小凤:“那是上官飞燕。”   阎铁珊:“没错,那是上官飞燕。她到来找我,与我说她知道我与金鹏王所有的事情,还说能帮我杀了金鹏王和上官丹凤,从此以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江清欢闻言,觉得不管是上官丹凤还是上官飞燕,好像脑子都有些不正常。一个是大刺刺地上门要人家将珠光宝气阁给他们,一个是上门说要帮阎铁珊杀了自己的舅舅和表姐,不管是谁,都是为了财。既然都是为了财,这种时候同一阵线,先把阎铁珊搞定了再内讧不是更好吗?   这时,陆小凤终于张开了眼睛,“怎么会没人知道你的秘密呢?金鹏王和上官丹凤死了,难道上官飞燕便不是人了吗?”   阎铁珊笑道:“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上官飞燕说,她爱上了我。”   正在喝酒的陆小凤闻言,一口酒喷了出来。   江清欢忍不住看了阎铁珊一眼,虽然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阎铁珊看着依然比同龄人细皮嫩肉些,而且嗓子也是尖细到不行,这么多年了,既没妻子又没孩子。当年的内库总管严立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无疑。   上官飞燕放着花满楼这样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不爱,竟然会爱上一个太监?   江清欢觉得如果这是真的,上官飞燕的脑子一定是曾经被驴踢过。   可江清欢看着阎铁珊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该不会觉得她真的爱上了你吧?”   阎铁珊反问:“为什么不会?她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可越是年轻越是美丽,便越是贪婪。她喜欢珠光宝气阁里的珠宝,也喜欢珠光宝气阁阁主夫人的头衔。”   花满楼淡声提醒他,“那她爱的,是珠光宝气阁,而不是你。”   阎铁珊却并不那样认为,“可珠光宝气阁是我的,她爱珠光宝气阁,就是爱我。”   江清欢叹息,“你一定是被她骗了。”   当今天下,江南花家,关中珠光宝气阁,以及首富霍休三人并称超有钱,珠光宝气阁的阁主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不管霍休是不是当年金鹏王朝的上官木,如今也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如果非要在这几个超有钱的人当中选个人来爱,那必须得选花家的一二三四五六七个童啊。   阎铁珊瞥了江清欢一眼,十分笃定地说道:“你以为她会爱上花七童,那你便错了。”   江清欢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你说的也对。我虽从未见过上官飞燕本人,可她的传说我也听说了不少。她是个既向往自由又要强的姑娘,虽然满口谎话,但肯定也不想找个年轻的男人管她一辈子。还不如找像阎阁主这样的,这样过不了几年,你驾着仙鹤归西了,她就可以管着珠光宝气阁养情人了。”   陆小凤:“……”   花满楼:“……”   这清欢小表妹可真是为人耿直得令人又爱又恨。   阎铁珊闻言,却并不生气,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虽然年纪小了些,在这些方面脑子却十分清楚。上官飞燕若是遇见了你,定然会吃苦头。”   江清欢:“可上官飞燕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阎铁珊:“我当然知道她已经死了,我还知道,她临死之前,将花满楼骗去了金鹏王藏身的地方。只是可惜,她才将花满楼骗走了,当天晚上,便被上官丹凤所杀。”   花满楼叹息,“她那时一定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你的信任,却没想到,你转身便将她的计划告诉了上官丹凤。”   阎铁珊冷冷一笑,“我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她的那点把戏,我又怎会不清楚?我告诉上官丹凤,上官飞燕手中有一张藏宝图,只要得到了那张藏宝图,便能得到当年我们三位家臣离开金鹏王时所带走的财富。果然那天晚上,上官丹凤就趁着与上官飞燕说话的时候,用飞凤针暗算了上官飞燕,将她杀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上官飞燕本来想杀上官丹凤,却没想到被人先下手为强。”   江清欢看了花满楼一眼,花满楼坐在桌子前,一只手撑着额头,睫毛低垂,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江清欢想了想,问阎铁珊:“真的有藏宝图吗?”   阎铁珊点头:“有。”   阎铁珊话一出,不止是江清欢,就连陆小凤都愣了一下,他们以为所谓低藏宝图都是诓人的。竟然是真的有?   灯光下,阎铁珊的脸略带着阴影,只听得他淡声说道:“藏宝图是有,但不是藏着金鹏王朝财富的藏宝图,而是传说中藏着无数珠宝和武功秘籍的藏宝图。我只说有藏宝图,却并未肯定那藏宝图是真是假。他们非要认为那图是真的,我也无话可说。”   一直晃着太师椅的陆小凤停了下来,叹息着说道:“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不假。”   花满楼:“上官飞燕死了,那上官丹凤呢?她和金鹏王,又是被谁所杀?”   阎铁珊闻言,双眼微眯着,“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上官飞燕将你骗了,是为了寻宝。上官飞燕死了,上官丹凤和金鹏王竟不是你和陆小凤杀的?你不是喜欢上官飞燕吗?”   花满楼笑了笑,“不好意思,令你失望了,我没有喜欢上官飞燕。”   陆小凤这时站了起来,板着脸冷冷说道:“花满楼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杀人,上官丹凤和金鹏王并不是我们杀的。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但并不是上官丹凤说的,实际上,来见我的上官丹凤也是别人假扮的。”   阎铁珊愣住,半晌之后,他才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顷刻之间,他好像又衰老了十几岁。   “我以为金鹏王和上官丹凤是你们所杀。”   江清欢:“我们跟金鹏王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阎铁珊哑然,良久之后,他又缓缓坐回了位置上,“我们都被欺骗了。有人送信给我,说你们杀了金鹏王和上官丹凤。”   江清欢:“是什么人送信给你?”   阎铁珊笑了笑,并未看向江清欢,而是直接与陆小凤说道:“送信之人与此事无关,我的朋友不多,最多的时候不过两三个,你是其中一个,他是另一个。”   言下之意,他并无出卖朋友的打算。   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总该会有一到两个可以令他宁愿粉身碎骨都不愿意出卖的朋友,陆小凤并不想在这事情上逼迫阎铁珊。于是他问道:“因为那封信,所以你从山西到了太湖,并且设宴邀请我们前来水阁,想的便是试探我们对你过去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阎铁珊点头,“不错,若是你们对金鹏王朝的旧事一无所知,我并不想与你们为难。但我没想到,最后竟是我栽在了你们手中。”阎铁珊长叹了一声,问道:“如果不是金鹏王不是你们杀的,那会是谁杀的?”   陆小凤笑了笑,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又好像是十分疲倦一般,“你若是没有头绪,我怕且是有的。只是我现在太累了,想先回去睡觉。”   他说着,将椅背上的红披风拿起来,转身便走。江清欢见状,也和花满楼跟了上去。   水阁外,有两排的高手站立在旁,只是他们谁也没敢出手阻拦。毕竟,一个时辰前水阁中的兵荒马乱以及那莫名其妙的蝙蝠袭击,依然令他们心中发毛。若是再动手,谁知这冥岳四姑娘的白雕白虎又会带来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来袭击他们。 第047章   江清欢等人离开了水阁, 几人心情各异,陆小凤的心情似乎很沉重,只见他板着脸,没什么说话的情绪。   江清欢的肩膀上站着白雕, 身旁跟着白虎,这两只萌宠让江清欢在水阁的时候大出风头,江清欢心情好得冒泡, 即使这一趟水阁之行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可她依然心情不坏。   陆小凤和花满楼并肩走在前方,江清欢干脆就和白虎白雕慢悠悠地走在青石板的道路上,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江清欢摸了摸白雕身上的羽毛, 问它怎么会带来那么多的蝙蝠。   白雕的翅膀碰了碰江清欢的头, 叽叽咕咕地说天还没黑的时候它在外面盘旋了两圈, 发现水阁里里外外都是拿着武器的人, 凶神恶煞的, 还说什么要是陆小凤他们不识相, 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白雕说那可怎么行?虽然陆小凤聒噪了些, 可小姐姐是和陆小凤一起去的水阁, 陆小凤有去无回, 不就是小姐姐有去无回了吗?恰好荷塘的东边有座小山,山中有山洞, 雕儿就到哪里武力欺压了一下蝙蝠老大, 于是那些蝙蝠就跟着出来了。   江清欢没想到自己养的白雕除了能给她召唤来百鸟装逼之外,还能召唤蝙蝠来打架。听雕儿这么说, 忍不住轻笑出声,侧颊蹭了蹭白雕的羽毛。   雕儿开启了新技能,开心。   而在旁边的白虎喉咙间咕哝了两声,雕儿带来了蝙蝠,可白虎也帮忙咬死了几个可恶的人类啊。   江清欢看着白虎那模样,眉眼更是都浸染在一片笑意之中。   走在前方的花满楼好似察觉到了江清欢的好心情,停下脚步,回头,“清欢,你好像心情还不错。”   江清欢步履轻快地上前,走了几步,还在青石板路上施展起轻功来,白雕见状,展翅飞向前,而白虎也一路疾奔,英姿飒爽。   少女回过头来,朝花满楼嫣然一笑,“对啊,我心情确实挺好的。”   陆小凤也停下脚步,看着少女和白虎白雕在月色下嬉戏的场景,“真羡慕她还可以这样高兴。”   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快乐也是过一天,忧愁也是过一天,她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陆小凤:“道理都一样,但未必人人都懂。如果阎铁珊是她的朋友,她或许就高兴不起来了。”   花满楼笑道:“并不是人人都能跟阎铁珊当朋友的。”   陆小凤的脸色再度板了起来,“你说的对,都是我乱交朋友惹的祸。花满楼,要是你以后有什么麻烦,可千万别告诉我。”   花满楼:“为何?”   陆小凤:“因为你是我所有的朋友当中,只有我遇见了麻烦才会拖着你一起去解决麻烦的人。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麻烦,那肯定是我无法解决的。”   花满楼侧耳听着前方江清欢的动静,见她已经和白虎白雕停在前方等着他和陆小凤,于是又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只听得他温润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是那样想,那你就错了。至少有一种麻烦,你比我更加擅长解决。”   陆小凤狐疑地看向花满楼:“什么麻烦?”   花满楼笑道:“面对那些美丽的姑娘时,你总是比我得心应手多了。这次,难道不是因为我遇上了麻烦,所以你去找我了吗?”   陆小凤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花满楼说的确实不错,如果花满楼抱过的女人有他抱过那么多,或许就不会被上官飞燕的把戏所蒙蔽。可花满楼总是一个善良有爱心的人,他是一个君子。只要一个男人是君子,就不可能像他这样抱过那么多的女人。   陆小凤觉得自己是个浪子,所以他总是心无着落处,只好花间浪荡。   江清欢停在前方,双手背负在后,身体微微向前倾,看着像是月光下美丽动人的小精怪一般。   陆小凤看着她,忍不住问:“小表妹,害死你三个管事的凶手如今还毫无下落,你怎么会这样高兴?”   江清欢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朋友利用你,还想杀了你,你心情不好,所以你希望我跟你一样心情不好么?”   陆小凤:“小姑娘总是温柔体贴一些,会比较讨人喜欢。”   江清欢看着陆小凤那模样,也没打算继续往他心里扎刀,她站在路中间,目光对上陆小凤的,她笑着说:“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晚上雕儿帮了大忙。三位管事的死,与珠光宝气阁无关。在阎铁珊看来,我不过是在客栈看热闹的时候不小心被牵扯进去的人,许多事情根本毫不知情,他忙着对付你和花满楼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有那样的闲工夫杀我的管事来警告我少管闲事。”   陆小凤:“看来你已经有头绪了?”   江清欢笑着反问:“你难道没有头绪?”   陆小凤转向花满楼,苦笑着说道:“你看到了吧?女人还是笨一些,才能让男人安心。”   花满楼忍不住轻笑出声,“只有坏男人,才会觉得女人笨一些令人安心。”   事情已经摆在面前,不管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如何感想,他们从一开始就掉进而来圈套中,不只是他们,还有阎铁珊、上官飞燕,这些人都掉进了圈套里。那些圈套,一环套着一环,却始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控着这一切。   但陆小凤确定,这事情并不只是跟阎铁珊有关系,还有红鞋子。   那天江清欢说,她看到假冒上官丹凤的女人,脚上穿着红鞋子。也只有红鞋子的人,在杀人的时候,才会取走那人身上的器官当做胜利品。   冥岳的三位管事,确实是死于红鞋子之手。但红鞋子为何要这样做?她们跟阎铁珊有没有勾结?   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他刚才在水阁的时候,阎铁珊说有人送信给他,说金鹏王和上官丹凤已经被杀。那送信给他的人,到底是谁?   陆小凤的眉毛皱了起来,跟花满楼说道:“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花满楼:“什么事情?”   陆小凤:“到底是什么人给阎铁珊送信?”   江清欢:“我想,不是独孤一鹤便是霍休,除了他们,到底会有谁关心金鹏王和上官丹凤是否还活着。”   花满楼:“刚才在水阁之时,我曾与峨嵋的苏少英动手。他在水阁宾客中身份并不是峨嵋弟子,而是一名学识渊博的书生,被霍天青赏识,招为门客。可他与我交手的时候,暴露了本派功武功。若阎铁珊与独孤一鹤有来往,独孤一鹤又怎会派自己的徒弟潜伏在阎铁珊身边?”   陆小凤揉了揉额头,十分头疼:“我最怕的,就是我要查的人,曾经是我的朋友。阎铁珊说他的朋友不多,因此不愿意出卖朋友,我也不能强迫他。朋友之间,就是要讲义气的。”   而恰好,陆小凤也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或许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送命,可他却会为了朋友赴汤蹈火。譬如说,当他知道花满楼被上官飞燕带走了之后,他也心甘情愿地上了上官丹凤的马车。而阎铁珊,就是看中了陆小凤的这一点,因此不愿意多说那个送信之人到底是谁。   江清欢在旁边笑着摇头,跟陆小凤说道:“你总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这可不行啊。”   陆小凤只好苦笑,因为江清欢的话并没有错。   满心苦闷的陆小凤非常希望这时候能有一壶好酒给他,可是并没有,刚才在水阁的时候,好酒都被打烂了。后来那个美人给他倒的酒,感觉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想要找酒解馋却没酒的陆小凤,看向站在江清欢肩膀上的白雕。白雕歪着脑袋看着他,十分温顺的大鸟模样,哪有方才在水阁带着一群蝙蝠横冲直撞时的勇猛之姿?   陆小凤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苦恼你们都不能理解,大概也只有是雕兄能略微理解一二了。”   白雕闻言,别开了脑袋,不再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   果然不是错觉,这只大雕真的听得懂人话,并且它好像有点嫌弃他是怎么回事?   江清欢瞅了陆小凤一眼,然后十分体贴地建议:“要不今晚你喝酒的时候,我让雕儿陪着你?”   陆小凤闻言,默了默,说道:“还是别了,雕兄辛苦了一晚上,就别劳烦它了。”   江清欢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然后摸了摸雕儿的羽毛,还以为陆小凤今晚又要跟雕儿唠嗑那些过去的事情呢,譬如说他是怎么和西门吹雪认识的,又譬如说花满楼小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再不济,说一下妙手空空的司空摘星也可以啊。   错过了这些人的八卦,感觉就像是错过了一个亿。   江清欢回去的时候,梅绛雪还没睡。江清欢看到坐在门外走廊等她的梅绛雪,也有些意外。   月光如水,梅绛雪一身素衣长裙坐在走廊前,手持碧玉箫,她低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情。   在江清欢身旁的白虎见状,咕哝着说小姐姐不在家的时候,梅绛雪就经常这样坐在那个地方。   梅绛雪听到动静,抬头,见到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松一口气的笑容:“清欢,你回来了。”   江清欢眨了眨眼,走进去在梅绛雪身旁坐下,“师姐怎么还没睡?”   梅绛雪:“总是要等你回来了,才能安心。”   江清欢笑了起来,伸手揉着趴在她身边的白虎,“有陆小凤和花满楼在,不会有事的,师姐多虑了。”   梅绛雪侧头,看着身边的江清欢。从小到大,她都觉得江清欢过得特别随心所欲,喜怒哀乐都是情之所至,从来都不会多加掩饰。她觉得自己和江清欢之间,也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几个师姐妹之间,江清欢和她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最生疏的。她心里,也并不是那么愿意和江清欢有多亲密的感情,因为自从江清欢到了冥岳之后,师父最偏爱的徒弟就不再是她。   很多事情即使告诉自己是不能怪江清欢,可也无法从心底里和江清欢毫无隔阂。更何况,江清欢是唯一的七巧梭传人。   梅绛雪满腹心事想要找人诉说,可是见到了江清欢,又说不出口。心情不到位,情绪不到位,只好作罢。   她笑了笑,站了起来,“确实是我多虑了,我先去睡觉。”   江清欢和白虎目送梅绛雪的背影走远,江清欢抱着白虎的脖子,有些不解,“白虎,你说她到底纠结什么呢?如果她真是我师父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了?”   白虎头拱了拱江清欢,然后起来伸了个懒腰,它才不管梅绛雪纠结什么呢?它只要看到小姐姐高兴就够了。   梅绛雪说是回去睡觉,却没有回去。她满腹心事地在归云庄的阵法中穿梭游荡,却遇见了一个人正躺在一棵桃树上,在树下排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壶。只见树上的人懒懒回头,看到梅绛雪,那双眼睛微眯了下,慵懒的声音透着几分性感:“深夜不眠人,原来也并不只有我。梅姑娘,可要小酌几杯?” 第048章   陆小凤原以为, 他只要回去睡个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再去想金鹏王朝的事情,可能心情会更好一些。   可惜天不随人愿, 第二天,霍天青找上门来,他见到陆小凤的第一句话就是——“阎阁主死了。”   陆小凤:“……!”   霍天青站在原地, 面无表情:“他死于灵犀一指。”   陆小凤瞠目结舌, “这世上除了我之外,竟然还有人会灵犀一指?”   霍天青徐徐抬目, 锐利的目光直接对上陆小凤惊讶的黑眸, 男人站在归云庄外, 腰身板直, 像是傲立在白雪之中的松树一般。   陆小凤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怀疑是我杀了阎铁珊?”   霍天青:“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日我身受重伤, 是阎阁主救了我, 并且以国士之礼待我。知遇之恩, 无以为报。如今珠光宝气阁主人去世, 我身为主管, 必须过问,也必须要为他讨回公道。”   陆小凤叹息, “可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昨晚并没有离开归云庄,我先是与陆庄主畅饮了几壶, 后来又与佳人月下共饮,若我能杀阎阁主,除非我会分身术。你若不信,可以去向陆庄主以及冥岳的三姑娘求证。”   霍天青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你也是我的朋友。”   霍天青:“我确实是你的朋友,可你却是我带到珠光宝气阁的。阎阁主之死,我难辞其咎。七天后,我在清风观等你。”   陆小凤看着霍天青扬长而去的背影,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心酸抬头,却见白雕站在前方的屋顶上,江清欢不在身边,雕兄就是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好生高傲。   陆小凤长叹了一声,“雕兄啊,我们都是在天上飞的,你是不是可以对我别那么嫌弃啊?”   白雕歪了歪脑袋,依然是那么高高在上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江清欢和花满楼得知霍天青七天后要跟陆小凤决斗的事情,神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花满楼一直捧着茶杯没有说话,在他看来,每个人做每一件事情,或许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更何况,阎铁珊对霍天青确实十分厚待,虽说霍天青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可谁不知道霍天青便是代表着珠光宝气阁。   阎铁珊被杀,霍天青要为他报仇实在也是情理之中。就是花满楼觉得自己的朋友陆小凤比较倒霉,因为他被人陷害了,而霍天青又顽固地不听辩解。作为一个既温柔又贴心的人,往自己的朋友心里补刀并不是花满楼的一贯风格,因此在陆小凤打算借酒消愁的时候,花满楼只是安静地陪在旁边。   而江清欢虽然不是个幸灾乐祸的人,但也从来不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她向来只有在面对聂小凤的时候才是贴心小棉袄,至于对其他人怎样,一概看心情。   江清欢听了陆小凤说的前因后果,有些唏嘘,“你们的友谊可真脆弱。”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如果是雪白干净的少帮主和黄岛主,就肯定不会这样。   陆小凤听了江清欢的话,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有点失败。他的朋友遍布天下,阎铁珊是他的朋友,可朋友设了鸿门宴等着他,虽说有惊无险,可总不是那么令人愉快。霍天青是他朋友,可霍天青不相信他的人品,还约他七天之后在清风观决斗。   江清欢:“别人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时候有的人还是贵精不贵多,我觉得有这辈子有一个像是花七哥哥这样的朋友,就已经很好了。得陇望蜀,那就是太不知足了。”   陆小凤生平第一次,觉得长得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比那种风情万种的母老虎还令他头疼些。只见他板着脸,“小表妹。”   江清欢抬眼看向他,“有事?”   少女的目光清澈,让人看着实在是情不自禁地生出好感,谁舍得大声苛责她?   到了陆小凤嘴边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噎得陆小凤没脾气。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想问,你怎么不急着找红鞋子的人了?她们可是害死了你的三位管事。”   江清欢撇了撇嘴,“花七哥哥将绣品给你,你不是答应了帮忙去问一下薛夫人,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么?”   陆小凤:“……”   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他这就忘记了。可见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足以让他忘了自己还要帮清欢小表妹跑腿的。   江清欢朝他露出两个小梨涡,十分乖巧的模样,“没关心,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事情可以缓一缓。”   陆小凤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缓一缓?”   江清欢点头,“嗯”了一声,一只手把玩着桌面上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发现了,如果你的敌人想要你着急,那你就真的很着急,那么他们心里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如果你不着急,她们就会很着急,她们一着急,就会自乱阵脚。如果我的管事真的是红鞋子杀的,我就火急火燎地去追查她们的事情,她们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里看着我,心中取笑我沉不住气,不成器。”   陆小凤没想到江清欢竟然还有这样的见解,笑了起来。   江清欢:“但如果我一直按兵不动,红鞋子的人一定觉得我在谋划些什么,不敢轻举妄动。”   江清欢觉得那天雕儿看到假扮上官丹凤的那个女人,肯定是红鞋子的人。那个女人见过她,所以才会连杀冥岳三名管事,想要借机警告她别再插手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事情。但是在金鹏王朝的事情当中,起主导作用的,并不是她。甚至如果红鞋子的人没有自作聪明杀了她的几名管事,江清欢对金鹏王朝这事情是一点都不想过问的。   不过既然红鞋子的人都主动招惹她了,她不给点回应,也有些对不住人家费煞心思。   江清欢双手合十,笑得可爱,“我觉得红鞋子的人很怕我搅和进你们的事情去,她们越是害怕,我就越要做。”   陆小凤默了默,“你不怕她们又杀你的管事?”   江清欢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恶狠狠的神情,“要来她们尽管来便是,她们再敢来,我让她们后悔莫及!”   她已经让侍梭去联系洪七少帮主,丐帮耳目众多遍布,除非那红鞋子的女人能藏着一辈子,否则不可能不会被发现。到时候她也不麻烦陆小凤和花满楼,少帮主本来就是责任心正义感过剩的侠义之人,她只要再答应给少帮主蹭饭吃半年,他一定会很乐意跟她一起去挑了红鞋子那个变态组织。   陆小凤也不知道清欢小表妹是哪来的这么多底气,反正他是不敢说那样的话。他将将手中的空酒壶往外一扔,只见酒壶朝不远处的桃树下飞去,然后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一堆空酒壶的边上,所有的酒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也是个技术活。   陆小凤七天后要跟霍天青决斗,觉得必须要借酒消愁半天才能令心情好一些。于是他十分土豪地拿出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给归云庄的仆人,说希望能买下陆庄主酒窖中的美酒。陆乘风得知,哭笑不得。然而,陆乘风也正有要紧的事情要找陆小凤。   陆乘风找陆小凤,是因为半个时辰前,有四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找上门来,说三天之后,她们的师父在珠光宝气阁恭候陆小凤的大驾。   陆小凤:“那四个姑娘,是不是都是高高瘦瘦的,手中拿剑?”   陆乘风点头,“若是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峨眉四秀,她们的师父,便是当今的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   江清欢闻言,好奇问道:“阎铁珊都死了,独孤一鹤为什么还要在珠光宝气阁恭候你的大驾?”   陆小凤默了默,跟江清欢说道:“或许,是为了将我的骨头拆了去祭拜阎铁珊吧。”   江清欢:“……”   一直安静陪在旁边的花满楼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小凤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只见他整了整身上的红披风,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去找西门吹雪。”   江清欢眨了眨眼,随即抬头看向陆小凤:“你找西门吹雪做什么?”   “七天后我要跟霍天青决斗,他是天禽派的掌门人,你说他厉害不厉害。可独孤一鹤是峨眉派的掌门人,你说他厉害不厉害?两个这么厉害的人,我能同时跟他们打架吗?”   江清欢顿时了然,“哦”了一声,“你要找西门吹雪来帮忙打架,我懂的。”   陆小凤掐了掐眉心,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陆小凤心想清欢小表妹到底是懂什么呀?她就懂得一天到晚拿刀捅我心窝。   江清欢想了想,问陆小凤,“从太湖到万梅山庄要多久?”   陆小凤保守估计了一下,“以我和花满楼的轻功,大概太阳下山前能到万梅山庄的大门。”   江清欢闻言,笑意盈盈地跟陆小凤商量:“我的轻功也不至于太弱,不如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找西门吹雪吧?”   陆小凤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不止是陆小凤,就连花满楼和陆乘风也有些愣住了。   可江清欢却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她朝陆小凤眨了眨眼,语气神秘兮兮的,“要是西门吹雪不愿意出来,我有办法可以帮你说服他哦。”   少女站在窗户边上,在她的身后,清风吹落窗外枝头上的白色花瓣,一袭红色衣裙的少女笑颜如花,七分娇俏三分调皮,令人几乎移不开眼。 第049章   陆乘风听说江清欢要跟陆小凤一起去找西门吹雪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一凝,心里简直快要哭了。   好端端的,清欢姑娘为什么又要去万梅山庄啊?听说西门吹雪是个英俊的年轻人,跟白云城的叶孤城一样既有银子又有本事, 家底也挺厚。这一去,清欢姑娘要是开了情窍可怎么好?   为了黄岛主操碎心的陆乘风觉得很心累,正想要开口劝阻江清欢, 就听到陆小凤的声音。   陆小凤:“西门吹雪要是不愿意出来, 就是天王老子去请他,也是没用的。小表妹啊, 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去请西门吹雪, 他就愿意出来了么?”   陆小凤对江清欢的口出狂言觉得有些好笑, 小姑娘平常聪明伶俐的, 怎么到了这会儿, 她就有些拎不清了呢?   江清欢却对陆小凤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对她的力量一无所知, 没关系, 不知者不罪, 她不怪陆小凤。少女慢悠悠地走到桌子前, 手敲了敲桌面。   “我要喝茶。”   陆小凤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倒完茶之后有些发愣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壶, 像他这样连给自己倒酒都懒的人, 竟然给清欢小表妹倒茶?   他将茶壶放下,掐了掐眉心, 觉得可能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怕是有点疯。   江清欢笑着将茶杯拿了起来,闻着那茶水清香,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得意,“陆小凤,你少看不起人了。我知道的事情,可不比你少。”   陆小凤觉得眼前的少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虽说冥岳四姑娘在云南好像有些名气,他内心其实也是觉得江清欢挺聪明又可爱的,但总是以为自己能怼天怼地怼空气这就不对了。歪苗子可是要从小就扶正了以后才会长得好,陆小凤觉得有必要让江清欢知道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于是陆小凤摸了摸上唇的胡子,要笑不笑地说道:“真的啊?那小表妹就跟我去万梅山庄试试看能不能请西门吹雪出来好了。”   陆乘风听了,恨不能自己晕厥过去,以后师父问起江清欢怎么去了万梅山庄的时候,也好有个借口说是自己不省人事来不及阻止。   江清欢等人到了万梅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黄昏。   花满楼在离万梅山庄不远处的小山坡停了下来,跟陆小凤与江清欢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陆小凤和江清欢对视了一眼,江清欢问道:“花七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   花满楼笑了笑,可以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并非是不好,只是与去万梅山庄相比,他似乎更乐于在这片开满鲜花的小山坡上停留。   “万梅山庄虽好,可利剑出锋,必有杀气。西门庄主即便是人在山上,可我在此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花满楼话说得隐晦,他不喜欢西门吹雪,即便西门吹雪是绝代剑客,他也不喜欢。听说西门吹雪每年都会出门四次,每次出去都会杀人。   可谁有权利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呢?   至少花满楼认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权利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陆小凤默了默,说道:“那好吧,你就在这儿等我们,虽然我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下来。”   江清欢这趟来因为要施展轻功,白虎没带来,白雕倒是跟着来了。江清欢看着站在花丛中的花满楼,又看了看上方盘旋的雕儿,十分体贴地说道:“花七哥哥,我让雕儿陪你吧?这样会比较不寂寞。”   花满楼微微一怔,寂寞?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寂寞,每次一个人的时候,他都能领略到一些平时无法领略的快乐和妙处。可听着江清欢那关心的声音,他笑了笑,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让她心里失望难过。   花满楼于是点头,“也好。”   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呼啸一声将白雕召唤了下来。白雕落在江清欢身旁的一棵小树上,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摸了摸白雕身上的羽毛,“雕儿,你在这儿陪花七哥哥好吗?”   陆小凤笑着过去,也想摸一把白雕的脑袋,可却被白雕避开了。   陆小凤:“……”   白雕:=。=   江清欢笑吟吟的说:“雕儿可不是谁都让摸的,上次老板娘想摸它,就被它啄了一口。”   陆小凤听江清欢那么说,心里顿时平衡了,原来这白雕不止嫌弃俊男,也嫌弃美女。然而他才心里平衡了一点点,就看到停在树上的白雕展翅朝花满楼飞了过去,落在花满楼的肩膀上,歪头看向他。   陆小凤:“……”   雕兄可真不亏是小表妹养的,一天到晚就懂得往他心窝捅刀。   内心已经被捅成马蜂窝的陆小凤心里拔凉拔凉的,有气无力地跟江清欢说道:“我们走吧,天一黑西门吹雪就不见客了。”   江清欢和陆小凤在天黑之前到了万梅山庄,他们到的时候,西门吹雪正在弹琴。山风清凉,夹在其中的草木清香让人感觉心旷神怡。仆人见到陆小凤和江清欢,也不通报,只是安静地将他们引到室内。   江清欢看着那个仆人,觉得一定是西门吹雪十分信任的人,因为这个仆人将他们引入室内之后,就给陆小凤上了一壶酒,给她上了一杯茶。陆小凤虽然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但他并不常到万梅山庄,因为刚才的时候陆小凤还差点走错路了,可这个仆人却知道陆小凤只喝酒的习惯。   耳边是悦耳的琴声,陆小凤不急,他坐在太师椅上喝着酒,双目微微阖上,似乎十分享受这样舒适的环境。江清欢眨了眨眼,捧着那上好的清茶打量着四周。   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一样穿着雪白色的衣袍,可一人温润如玉,一人冷若冰霜,却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江清欢侧着头,那双凤眸大大方方地打量着西门吹雪。他的五官像是刀刻一般的好看,可让人觉得冷硬而锐利。江清欢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修炼的是无情剑的缘故。   屋内的家具古朴大方,随便一件拿到外面去,应该都可以卖出不少钱。酒是美酒,茶是好茶,他手下的古琴也是出自名家,西门庄主是个懂得生活懂得享受的青年才俊,难怪总会有人对他一见倾心。   西门吹雪似乎察觉到江清欢打量的目光,眼皮掀了掀,那双仿若寒星的眼看向她。   江清欢虽然不是西门吹雪的迷妹,但剑神的名气不是假的,江清欢还是很希望可以留给西门吹雪一个不差的第一印象,于是抓紧时间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又甜美的笑容。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江清欢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抚琴。   江清欢有些错愕,这就完了?就是黄岛主那样高冷到欠揍的人,至少眉毛还会动一下,表示一下不屑呢。江清欢想,西门吹雪可以说是面瘫的最佳代言人了。   就在江清欢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时,陆小凤终于不晃太师椅了,他也不喝酒了。只见他整了整身上的红披风,走到西门吹雪身旁,“不是我非要打扰你,就是我再不说话,天就要黑了。”   西门吹雪手一顿,琴声停下,万梅山庄瞬间就安静地只听得见四周的虫鸣。   江清欢还分神听了一下那些小虫子在说什么,不听还好,一听她自己忍不住就笑了。   小虫子们:总算是耳根清净了,我还以为我就听着这琴声过完这辈子了!   世间万物,寿命各有不同。这些山间昆虫,朝生暮死的不在少数,听它们那么一吐槽,江清欢就没忍住笑意。   陆小凤有些纳闷地看了一眼江清欢,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心情这样好。   西门吹雪是懒得搭理江清欢,但江清欢是陆小凤带来的,而陆小凤是他的朋友。所以西门吹雪并未对江清欢的行为有任何反感,准确地说,是他没有任何感觉。   陆小凤跟西门吹雪说:“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正在想到底怎样才能说服你跟我一起走。”   西门吹雪“哦”了一声,问道:“那你想到了吗?”   陆小凤:“没有。”他坐在太师椅上晃了半天,甚至连如果西门吹雪不走他就放火烧了万梅山庄的点子都想出来了,可还是觉得不可行。西门吹雪跟花满楼不一样,花满楼温柔随和,只要他需要,花满楼就会帮他。但西门吹雪不是,西门吹雪讲义气,可也是要看心情的,但像西门吹雪这样一心一意只想在剑道上有所突破的人,心情一般都是不怎么波动的。   所以陆小凤对此也很无奈,但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总是要试试。如果凡事连尝试都不愿意,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陆小凤:“西门,你愿意跟我走吗?”   正在喝茶的江清欢听到陆小凤像是求亲一样的话,差点就喷了。   西门吹雪:“我并不会无缘无故就跟你走,你至少得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陆小凤:“难道我麻烦缠身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你?”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陆小凤一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好像没有哪一天不是麻烦缠身的,换个理由。”   陆小凤:“……”   那都不是理由,那还能有什么理由呢?这一刻,陆小凤忽然觉得跟西门吹雪相比,花满楼真是世上最可爱的朋友。   就在这时候,江清欢忽然笑起来,她说:“陆小凤找不到理由,我可以找到。”   西门吹雪瞥了她一眼,无甚兴趣的样子。   江清欢也不在意,她笑着问西门吹雪:“西门庄主,我可以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陆小凤有些诧异地看了江清欢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说什么。而且西门吹雪怎么会愿意单独跟江清欢说两句话呢?别开玩笑了。   江清欢又说:“听说在万梅山庄的库房里,有一个泥做的娃娃,是庄主小时候捏的。”   西门吹雪微微一愣,然后看向陆小凤,“陆小凤,你出去。”   陆小凤:“什、什么?”   江清欢朝陆小凤露出了一个笑容,陆小凤看到那笑容,感觉像是看到了魔星一样头疼。   江清欢朝他做了个口型:“你出去,你放心,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陆小凤心中顿时一片愁云惨淡,就是包在她身上他才发愁啊。   陆小凤觉得自己如今简直就是一脑门儿的官司,顶着一脑门儿官司的陆小凤到了门外,没多久,就看见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中看着他。   陆小凤被他看得有些发憷,“怎么了?”   西门吹雪:“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陆小凤:“啊?”   江清欢双手背负在后,弯着双眸走出来,她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语气轻快,“西门庄主答应跟我们一起走了,我们去找花七哥哥,等西门庄主准备好,我们就可以一块回归云庄了。”   竟然真的搞定了西门吹雪,开心。   陆小凤看着少女那蹦蹦跳跳的背影,被她留在小山坡的白雕这时也飞了上来找她,她一高兴,张开双臂去跟萌宠嬉闹去了。   陆小凤见状,虽然觉得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被江清欢的好心情感染了。他笑着回头,“西门——”   话音顿住,因为陆小凤觉得西门吹雪看着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西门吹雪:“你的胡子很碍眼,刮了吧。”   陆小凤错愕地看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一脸淡定:“江清欢说你并不是那种会出卖朋友秘密的人,我也相信她说的话。但我想看看只剩下两条眉毛的陆小凤,到底是什么样的。”   陆小凤:“……”   可是到底他剩下两条眉毛,跟他不会出卖朋友秘密有什么关系?清欢小表妹到底跟西门吹雪说了什么? 第050章   江清欢没想到真能说服西门吹雪出门, 简直高兴得要上天。   白雕原本是在小山坡里陪着花满楼,可江清欢和陆小凤离开的时间确实有点长,如今太阳又已经下山了,没一会儿就要天黑了。   花满楼虽然并不着急, 但他和陆小凤两个大男人,带着江清欢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门,到底是诸多不便。如果天黑前还不能离开万梅山庄到镇上去, 说不定他们就得露宿野外。   于是, 花满楼跟白雕说:“你想要找你的小姐姐吗?”   花满楼目不能视,江清欢养的这些小动物给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 还是那会唱歌的鹦鹉三兄弟, 至于白虎跟白雕, 他都没接触太多。听陆小凤说, 白虎是不管什么时候, 都只听江清欢的, 至于白雕雕兄, 偶尔的时候会从高高在上的地方飞下来, 用睥睨众生的目光一扫众人之后, 就去粘着江清欢了。总而言之, 就是不好相处,但出奇地有灵性。   白雕听到花满楼的话, 翅膀拍了拍花满楼朝它伸出的手。   花满楼的手心被羽毛滑过, 一阵轻痒,他温笑出声, “那你去找她和陆小凤,我在这里等你们。”   白雕歪着头,看着花满楼半晌,就在小姐姐让它陪花满楼和花满楼让它去找小姐姐的选择题中选择了后者。   江清欢一路施展轻功,没一会儿就到了花满楼停留的小山坡。   花满楼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清欢,陆小凤呢?”   江清欢飘然落在花丛中间,红色衣带扬起落下,仿若山间精灵。她回头看向身后,不见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眨了眨眼,“陆小凤啊,他可能……正在等西门吹雪一起出来吧。”   花满楼有些狐疑,“可你不是和陆小凤一起去找西门庄主的么?”   江清欢:“是啊,可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那么久不见,总要找我不在的时候,两个人叙旧一下啊,花七哥哥,你说是吧?”   花满楼:“……”   好像是吧,又好像不是。   陆小凤跟他的朋友,还需要特意叙旧的么?   那对花满楼来说,那可真是个奇闻。   但花满楼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和江清欢一起坐在山坡上,等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下山。期间,花满楼还满足了一下少女的好奇心,譬如说他跟陆小凤是怎么认识的,他认识陆小凤的时候,陆小凤其实是个在市井当中作天作地的中二少年,后来有了奇遇,练了一身好武功。   陆小凤的脾气有时候很臭,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可他又很容易心软。他特别容易对女人的眼泪心软,所以他每次都赶着在一个女人流泪之前逃之夭夭。   江清欢听着陆小凤的那些事情,不时轻笑出声。她侧头看向身边气质的清雅男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问道:“那花七哥哥呢?你容易心软吗?”   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的花满楼有些反应不过来,微微侧首,转向江清欢的方向。   江清欢抱着白雕,问花满楼:“你会对一个女人的眼泪心软吗?”   花满楼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好像有生以来,还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流过眼泪。   江清欢看着花满楼,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聂小凤。聂小凤还是少女的时候,曾经对着罗玄落泪吗?   一定有的吧?   这些男女情爱之事,有时候可真是让人烦死了,可依然让世间的红尘男女前赴后继,相互纠缠相互折磨。   江清欢忽然叹了一口气,轻声跟花满楼说道:“会让女人流泪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花七哥哥,你以后可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姑娘流泪。”   身边的少女毫无预警地就心情低落起来,纵然是花满楼,也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于是只好岔开话题。   花满楼:“回去归云庄之后,陆小凤要去珠光宝气阁赴宴,你要去吗?”   江清欢笑着摇头,“我不去啊,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花满楼:“什么事情?”   江清欢:“我得找个地方盖房子。”   花满楼:“……”   说起盖房子,江清欢就有事情要跟花满楼说了,她说她上次的时候看中了一块地,但那块地呢,据说是花六童留着自己用概不出售的。虽然她跟花家六哥哥也有过几面之缘,可总是匆匆一瞥,都还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交情呢。   花满楼听江清欢那么一提,顿时了然,他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何难?六哥看中的地到处都是,不差那一处。回头我见到了六哥,与他说一声,应该不会成问题。”   江清欢听到花满楼的话,双手合十,乖巧道谢:“多谢花七哥哥。”   花满楼只笑不语,耳旁是幽幽虫鸣,傍晚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和露水拂过,好像天地都变得安静了起来。只是没过多久,这种感觉就破坏了,即使西门吹雪尚未走到花满楼面前,他也已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杀气。   花满楼站了起来,江清欢见状,也站了起来。她抬眼一看与西门吹雪并肩走着的那个男人,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花满楼:“你笑什么?”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陆小凤就已到了两人面前,他有些无奈地看了满脸笑意的江清欢一眼,苦笑着说道:“她在笑四条眉毛变成了两天眉毛。”   花满楼愣住,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   陆小凤摸了摸没有胡子的地方,光溜溜的,可真不习惯。   而西门吹雪的声音已经响起:“他不过是剃了胡子而已。”说着,他看向花满楼,问道:“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可惜在下目不能视,不能目睹西门庄主的风采。”   西门吹雪看向他,语气有些惊讶,“你看不见却能知道我来了?”   花满楼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感觉到庄主身上的杀气。”   西门吹雪微微一怔,随即冷声说道:“花家公子过而不入,原来竟是受不了我身上的杀气。”   江清欢抱着白雕,看看西门吹雪又看看花满楼,心里觉得十分新奇。陆小凤也是头一次遇见自己的朋友相互看不顺眼的,他摸着原本还想着胡子的地方,轻咳了一声,说道:“天快黑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小表妹就要跟着我们住在野外了。”   西门吹雪闻言,又看了陆小凤一眼,径自走在前面。   江清欢看着那个背着剑的雪白身影,伸手拍了拍白雕,白雕一声长啸,展翅高飞。   陆小凤跟花满楼说道:“我们走吧。”   花满楼一边走一边好奇问道:“你没有了胡子是什么样的?”   陆小凤:“很英俊的样子,江湖上的女侠见到我,肯定会一眼就爱上我。”   花满楼:“我从来没有遗憾过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是现在我竟然觉得很遗憾。”   陆小凤:“……其实你不必太遗憾,真的!”   江清欢闻言,回过头来看着那两人,她双手背在身后,面对着花满楼和陆小凤,倒着走。   江清欢嘻嘻笑着:“花七哥哥,没有了胡子的陆小凤就不像陆小凤,他以前的那些红颜知己要是现在见到他,肯定都不认识他了。”   陆小凤一看到江清欢那笑容,就有些牙痒痒,要她是个男孩,他早就发威揍她一顿了。   陆小凤快步上前,咬着牙在江清欢耳畔轻声问道:“你到底和西门吹雪说了什么?”   江清欢瞅了他一眼,然后踮起脚尖跟他咬耳朵——“我跟他说,他要是不跟我们走,我就告诉大家,万梅山庄的库房里有樽泥娃娃,是个可爱的小姐姐。可是那个可爱的小姐姐,是西门庄主小时候的样子哦。”   陆小凤:“……!”   西门吹雪如今是个英俊的男人,他小时候肯定也是长得十分好看的。陆小凤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西门吹雪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小姑娘。虽然这小姑娘板着脸,可是水灵水灵的,像个陶瓷娃娃一样特别惹人喜欢。那会儿的陆小凤已经展现出日后风流倜傥、到处留情的本性,他一天到晚阿雪前阿雪后,后来无意中看到正在洗澡的阿雪有着某个跟他一样的器官时,感觉世界都崩裂了。   那个被打扮得跟个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竟然是女的!   陆小凤还来不及反应,小西门吹雪就已经提剑指着他的喉咙,“敢说出去,杀了你!”   陆小凤:“……”   后来陆小凤才知道当年的庄主夫人跟常人不一样,别人都盼着要个儿子,可她却想要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西门吹雪出生后,庄主夫人虽然也爱儿子,但心里总是遗憾,于是就趁着西门吹雪还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时候,把他打扮成个小姑娘聊以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年幼时的西门吹雪是没什么感觉的,毕竟他最喜欢的是剑,只要给他剑玩,穿什么衣服都无所谓。等到有所谓的时候,西门夫人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为了让娘亲开怀,小西门吹雪只好继续穿着女装。幸好,都是简单的白色衣服,大差不差,他又不常出门,也没什么关系。   谁知道陆小凤误打误撞到了万梅山庄的后山,还误认他是女孩。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情。这事情到现在,除了万梅山庄的老仆人,唯二知道的人就是陆小凤。陆小凤当然不会随便将西门吹雪的秘密说出去,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江清欢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江清欢看着愣在原地的陆小凤,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陆小凤一脸警惕,“干什么?”   江清欢:“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那尊泥娃娃的事情么?你过来,我告诉你啊。”   陆小凤看了看江清欢,犹豫了下,双手背负在后,身体微微向前倾,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   江清欢眨了眨眼,小声地跟他说:“因为我有千里眼,顺风耳,你说过什么话,我都知道!”   陆小凤忍无可忍,终于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板着脸,“扯淡,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说!”   江清欢摸着被他弄疼的额头,有些气愤地看向他。   陆小凤不为所动,依然板着脸。   江清欢轻哼了一声,笑眯眯地,“你还记得在金鹏王朝的那时候吗?我不小心喝了酒,我是睡着了不错,可睡着了不等于你说的话我就没听见啊。”   陆小凤:“……”   那天晚上他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他跟白雕说:雕兄啊,你听说过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吗?   陆小凤虽然记得那天晚上自己一时谈兴极浓,跟雕兄八卦了一下他引以为傲的朋友西门吹雪。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江清欢小小年纪,就算在武学上十分有天赋,也需要积累。要是她装睡他还不知道,那这些年他在江湖上得死多少遍。   陆小凤继续板着脸,声音也冷冷地,“胡扯,你怎么知道的,还不赶紧跟我说。”   江清欢望着陆小凤,还是头一次见陆小凤这么冷着脸的模样,她想了想,说:“雕儿告诉我的啊。”   陆小凤一听,更生气了,“我看你就跟上官雪儿一样,没一句是真话。”   这下不止是陆小凤生气了,江清欢也生气了。她脸上的笑容一敛,俏脸寒着,“我看你就是狗咬吕洞宾,早知道就活该让你跟独孤一鹤打个你死我活。”   少女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陆小凤无语。   在后面的花满楼上前,关心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惹她生气了?”   陆小凤苦笑,“我哪敢惹她生气?可你要知道,跟女人是没道理可言的。你要跟她们讨论什么问题,错的总是你。”   花满楼闻言,笑了起来,“可我觉得清欢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惹她生气了。她本可以不跟我们一起来万梅山庄,可她却来了,还帮你请西门庄主出来,这难道还不能让你感谢她?”   陆小凤语塞,花满楼说的确实是实话。西门吹雪愿意出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江清欢是怎么知道西门吹雪的秘密,她也没有到处宣扬,她不过就是在西门吹雪不愿意出门的时候,拿这个事情来跟西门吹雪讲条件而已。   陆小凤这辈子最讨厌被人胁迫着做什么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西门吹雪是他的朋友。他刚才就想着难怪西门吹雪看他不顺眼要刮他胡子,因为小西门吹雪小时候被庄主夫人打扮成小姑娘的事情,真的鲜为人知。江清欢一个从云南到中原来的小姑娘,又怎么会知道?   陆小凤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喝多了嘴没把门到处乱说了?不可能,他喝多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他肚子里那么多朋友的秘密,要是喝多了没把门,早就被诸多朋友天涯海角追杀了,哪能到现在还好好的?   第二反应就是觉得清欢小表妹用这事情跟西门吹雪说有些不太对,可花满楼一提醒,他才想起来清欢小表妹虽然非常手段,可实际上也是帮他。   陆小凤叹息,“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花满楼笑道:“人只要能意识到自己是个混蛋,就还有救。”   就是混蛋知道自己是混蛋,别人愿不愿意原谅混蛋,还得看别人心情。   江清欢一路上都寒着脸,面对西门吹雪的时候就不用说了,西门庄主是个面瘫也并不在意别人对他是不是面瘫,江清欢跟西门庄主又没什么交情,心情不好,也懒得去攀交情。除了在面对花满楼的时候,她是个笑容甜美又乖巧的小妹妹之外,一看到陆小凤,就脸一板,冷哼一声,带着雕儿转身就走。   在落脚的那个客栈时,江清欢不想将就随便吃干粮,去找客栈老板讨了一些食材,在客栈的后院里玩起了烧烤。不管是荤菜还是素菜,经过她手的食物香气扑鼻,让人闻了食指大动。就连西门庄主那样看着高高在上不是人间烟火的人,在江清欢做的烧烤面前,都纾尊降贵地拿起了筷子。   然而,江清欢邀请花七哥哥,邀请西门庄主吃烧烤,就是不邀请陆小凤。   陆小凤被那食物诱惑得口水直流,正想去哄清欢小表妹时,小表妹已经端着空盘子走了。   花满楼微笑着跟陆小凤说:“清欢的手艺真是不错,你没能尝到,真是太遗憾了。”   西门吹雪坐在桌子前,端着一杯茶,难得也点了点头,惜字如金:“挺好。”   陆小凤:“……”   翌日晌午,终于到了归云庄的大门,陆小凤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体,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陆小凤看着那个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的红衣少女,百感交集地说道:“这一天不到的时间,我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花满楼闻言,莞尔笑道:“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像你那些红颜知己那样,在面对你的时候,冷脸不过一刻钟。”   西门吹雪喜欢独来独往,到了太湖就用银子砸出了一个环境清幽无人打扰的三进院子,光明正大地铺张浪费。   陆小凤和花满楼原本不过是让在陆乘风盛情之下,稍作停留两天的,花满楼自己家地多房多,到哪儿都不愁住,更何况花六童还在太湖,自然是回自己家的地方去了。   陆小凤过两天还要去珠光宝气阁,去见独孤一鹤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西门吹雪,他当然是要在赴宴前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要是身边还能有个红颜知己陪着,那就更好了。就是想到清欢小表妹一路上没给他好脸色看,陆小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看小表妹刚才那阵仗,气好像没那么容易过去。陆小凤多年心得,就是不能在一个女人还在火头上的时候去哄她,那肯定会割地赔款,被扒得皮都不剩。   陆小凤想了想,跟花满楼说:“我得走了。”   花满楼:“你去找西门庄主?”   “不。”陆小凤伸了个懒腰,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道:“我得先找个地方睡一觉,有点累。”   花满楼:“这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你说累。”   陆小凤:“只要是人,都会累啊。等我睡醒了,去找你喝酒。”   花满楼失笑:“还喝?”   陆小凤:“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人生要是不能喝酒,还有什么乐趣呢?”   语毕,两人相视而笑,各自离去。 第051章   江清欢进了归云庄的大门, 就看见了陆乘风正在叮嘱庄中仆人各种事宜。   陆乘风:“清欢姑娘回来了。”说着,还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不见陆公子和花公子?”   少女原本还板着的俏脸瞬间便换上了礼貌的笑容,与陆乘风说道:“他们有事, 先走了。”   陆乘风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走了就好, 但脸上还是露出了恰如其分的遗憾神情, “我还想与两位公子喝酒谈天呢,谁知他们走得这样匆忙。”   江清欢:“他们虽然没来归云庄, 但还会在太湖停留, 陆庄主若是想要找他们, 也是很方便的。”   陆乘风:“……”   而江清欢此刻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十分有礼地陆乘风说道:“这些日子住在归云庄, 进进出出的, 给陆庄主添了不少麻烦。”   陆乘风一听江清欢的话, 心里咯噔一声, 直觉不妙。   紧接着他就听到江清欢说:“奇门遁甲之术, 奥妙无穷, 也不是短短时日就能尽数融会贯通的,我前两日已与师姐商量好, 明日便搬到冥岳的地方去。日后有什么问题, 再上门请教,这些日子, 打扰陆庄主了。”   陆乘风听她的话,心里着急了,“不打扰的,清欢姑娘,是否还是等家师回来后再说此事较好?”   江清欢有些好笑,“我们要走,与黄岛主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黄岛主出岛游历,兴之所致,也不知会在何处停留,要是他一直不来,难道我还能一直待在归云庄么?”   道理是那样的没错,可陆乘风心里却不是那样想的。   陆乘风:“我早上收到消息,全真掌教王重阳已经病逝发丧,相信师父很快就会回来。清欢姑娘何不再等些时日?”   江清欢看向陆乘风,其实一开始她在归云庄停留并没有想太多,黄药师这人她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他既然答应师父说关照她和梅绛雪,自然也并不只是说说。但经过昨天和陆小凤的不愉快之后,这个少女忽然觉得自己有的事情可能会失了分寸。   人总归是有亲疏远近的,有时候失了分寸,可能很多事情会弄巧成拙。   她和黄药师非亲非故,陆乘风是黄药师的徒弟,本来就是十分微妙的关系。一向睡不够觉的江清欢昨晚难得地失眠了,她思前想后,打算回来之后就跟梅绛雪商量要搬出归云庄,临走的时候总得要送给陆乘风一些冥岳的独门宝贝,总之不能让人觉得她们占便宜了才行。   陆乘风见江清欢有些动摇,连苦肉计都用上了,“清欢姑娘,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到时候师父来到归云庄,不见姑娘,以为是我招待不周——”   说了一半,他就没有再说下去。   陆乘风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话该说到几分,江清欢虽然年纪轻轻,冰雪聪明又特立独行,但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别人。   江清欢听陆乘风那么一说,顿了顿,“那我就再打扰陆庄主数日,若是冥岳那边诸事都已经处理好,黄岛主尚未回来,我与师姐就得离开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现在先别走就行。   陆乘风笑着应了江清欢,江清欢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赶紧去书房写信,给黄岛主写信去了。   师父再不回来,清欢姑娘可真的要走了!   江清欢人才到竹意苑前,就听到一阵箫声,她脚步一顿,干脆停下来靠着旁边的墙听着箫声。   寒雪牵魂箫,这是聂小凤最喜欢的曲子。   可江清欢却并不喜欢,她总觉得这曲子太悲凉了,听得人心里莫名堵得慌。   江清欢也很少这样安静地停在一边听梅绛雪将这首曲子吹完,她以前一听到这调子,就忍不住皱眉头,然后掉头就走。如今安静地听着,就好像听到了一些平时不曾发现的事情。   她没有忘记离开冥岳的时候,师父叮嘱她和梅绛雪要相互关心。   师父虽然对梅绛雪好像是=隔着些什么一样,但既然让她们一起出来,定然也是希望梅绛雪可以好好的。如今江南联络点的人,大多数是师父拨给她的人,梅绛雪本就不习武,因此那些人对她虽然礼遇,却不见得多听从她的意见。   梅绛雪也没说什么,也不会像二师姐一样妄想拿着师姐的架子来压她。   江清欢想,或许有的事情,可以直接交给梅绛雪管的。侍梭虽然也聪明能干,但梅绛雪的胸襟和聪慧不能为师父所用,未免也太浪费了。   她这么一想,原本因为陆小凤而引起的不愉快忽然就烟消云散,她要找师姐去共商振兴冥岳的大计,陆小凤那个家伙,爱去哪儿去哪儿,下次再来找她,陆小凤要喊她姐姐,她才愿意搭理他。   江清欢虽然尚未进院子里,可白虎早就察觉到她的回来了,原本懒洋洋趴在廊道上的白虎起来伸了个懒腰,踩着肉垫子出去找小姐姐了。   几只喜欢管闲事的鹦鹉见到白虎出门,也扑腾着翅膀要跟着,才出大门见到靠在墙边的江清欢,一只只特兴奋,朝她飞了过去。后来还干脆在墙头上蹦蹦跳跳,扯着嗓门唱了起来。   “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花儿采~”   江清欢听着那鹦鹉三兄弟的专属歌喉,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洒落一阵笑声带着白虎进了院子。   梅绛雪见到江清欢回来,美眸也流露出几分欢喜,“清欢,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师姐,侍梭呢?”   “几位亡故的管事后事需要打点,侍梭去让人安排了。”梅绛雪说着,目光朝竹意苑外扫了一下,忽然问道:“陆小凤他们没有和你一起到归云庄吗?”   江清欢摇头,“没有。”   梅绛雪又问:“你和陆小凤他们一起去归云山庄,是不是因为他遇上了麻烦?”   江清欢一听梅绛雪这话,忍不住就乐了,“师姐,陆小凤这人没有哪一天是没有麻烦的,他要去找西门吹雪,当然就不只是遇上了麻烦这么简单。”   梅绛雪愣住,“他遇上了很大的麻烦吗?”   大概是曾经在她孤单失落的时候,曾经有人在她身边,安静地听她说话,所以她心底不可避免地对那个潇洒不羁的男子生出了几分关心。   江清欢侧头,看向梅绛雪,笑着问道:“师姐似乎在担心他?”   梅绛雪一愣,对着江清欢那充满笑意的眸子,莫名其妙有些心虚,“我、我只是问一下。”   江清欢“哦”了一声,还把那腔调拖得老长。   梅绛雪:“……”   “对了,上官雪儿呢?”那个爱撒谎的小姑娘扔给侍梭好几天,也不知道如今现在怎么样。   说起上官雪儿,梅绛雪就忍不住笑,“上官雪儿这几日被侍梭打发着要陪白虎和关二哥他们玩,刚才见到我来了,忙不迭地说要上茅房,如今大概是跑到归云庄的后面那边去了。她这两天似乎特别喜欢在后门的那条小巷子里待着。”   江清欢点了点头,“那我去看看她。”   她记得在金鹏王朝的时候,上官飞燕的尸体,脚穿着的就是一双红鞋子,鞋面上绣着的是一双飞燕。上官雪儿口口声声说对自己的姐姐没感情,但那不可能是真的。她们姐妹两从小就相依为命,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呢?   上官雪儿离开的时候,肯定收拾了一些上官飞燕的遗物。她得去审一审上官雪儿,万一有一双红鞋子,那鞋子的红缎恰好就是跟她给陆小凤那张红缎是在同一个地方买的呢?   江清欢到了归云庄后门的时候,上官雪儿正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的小巷。   上官雪儿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十一二岁,眉眼都长得十分好看,粉雕玉琢似的娃娃模样,可谁能想到她满口谎话,是个小骗子?   江清欢走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上官雪儿本来还在出神,忽然听到江清欢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她看向江清欢的目光,有些畏惧。毕竟,是被吓过的,她看到江清欢心里就有些发憷。在上官雪儿看来,江清欢就像是她年幼时听过的躲在深山里修炼的精怪一样,她会让大蛇来吓她,而且她养的动物都特别听话。   上官雪儿摇头,“我没在干什么。”   江清欢走了过去,在她刚才坐着的位置旁边坐下,“你站着做什么?坐啊。”   上官雪儿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坐了下去。   “我真的没在干什么。”上官雪儿说道。   江清欢看着她一副好像是见了恶鬼一般的模样,笑了笑,“别装的这么弱,不像你。你不是挺能的么?”   上官雪儿心里却是害怕江清欢,但并没有她装出来的那么怕。她只是觉得,她装得那么怕,江清欢肯定会很得意,人只要一得意就很容易会放松警惕,只要江清欢放松了警惕,她就有机会可以逃离魔爪了,可谁知道江清欢不好糊弄。   上官雪儿撇了撇嘴,坐在江清欢是身旁,不吭声。   江清欢:“我有话问你,你老实点。”   上官雪儿板着脸,“我都是躺在砧板上的鱼了,是死是活全看你的心情,我能不老实吗?”   江清欢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么聪明,这回总算是用对了地方。老实就对了,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别想着骗我,我最讨厌不老实的人。你也不需要见到我就那么诚惶诚恐的,我也不喜欢。”   上官雪儿:“……”   江清欢:“你刚才在看什么?”   上官雪儿:“我在看路过的人。”   江清欢:“每天路过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人?别我问一句你就回一句,前因后果说明白了。”   上官雪儿:“我昨晚睡不着觉,出来散心。我看到外面的小巷里有个老婆婆在卖板栗,她有很多板栗,可没有人要买。后来有人不小心将她的板栗打翻了,她收拾板栗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她的鞋子。我看到她穿着一双红鞋子,跟我姐姐的鞋子很像。我姐姐以前的时候,曾经跟我说,她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那个人会易容,会在月圆的时候出来。但不管是任何时候,她打扮成什么样,她都会穿着红鞋子。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个卖板栗的婆婆认识我姐姐,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问问她,我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死。”   江清欢侧头,看向上官雪儿,“不是说,你对你的姐姐没感情?”   上官雪儿:“骗你的。”说着,她低下头,“我姐姐一直都对我很好,只是祖父死了之后,没有人管她,她就喜欢上了在外面玩,很少回去。她死了,我想知道她怎么会死?她认识的穿红鞋子的人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没有替她报仇?”   江清欢:“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没替她报仇?说不定,仇早就报了,你不知道而已。”   上官雪儿:“……”   江清欢:“你昨晚怎么会看到小巷子里的人?我记得这里的门晚上可是会锁上的。”   上官雪儿默了默,目光看向后院中的那颗参天大树。   江清欢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挑了挑眉,那样高的树,爬上去了外面的世界就一目了然。昨晚天空晴朗,月色那么好,那老婆婆说不定还举着灯笼,能看见人家的红鞋子也不奇怪。   江清欢:“你临走前不是收拾了一下你姐姐的遗物吗?给我看看?”   上官雪儿皱眉,“你连死人的东西都想要?”   江清欢没忍住抬手拍了一下上官雪儿的后脑勺,“谁稀罕要,看看而已!”   江清欢果然在上官飞燕的遗物中找到了一双新鞋子,鞋子还没完全纳好,红缎鞋面上绣着一对飞燕。江清欢伸手摸了摸那缎面,跟她给陆小凤的红缎手感几乎一模一样,但她没有花满楼那样的本事,不能肯定就是同一家丝绸店卖的。   江清欢将手中的红鞋子掂了掂,跟上官雪儿说:“这个借我用一下。”   上官雪儿:“你不是说不会要死人的东西吗?!”   江清欢挑了挑眉,要笑不笑地看向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你想要,尽管拿走就是。”   江清欢满意地拿着那双鞋子去找花满楼,花满楼说触感确实跟给陆小凤的红缎一模一样。   江清欢笑了起来,“原来真的是红鞋子啊。花七哥哥,上官飞燕也是红鞋子的人。”难怪那么奇葩又那么不择手段的。   花满楼手里正拿着花洒给他六哥的花草浇水,“确实没想到,可见红鞋子的人,都十分擅长伪装。你打算怎么办?陆小凤明天就要去珠光宝气阁见独孤一鹤了,他应该帮不了你去找薛冰了。”   江清欢把玩着手中的那只红鞋子,“花七哥哥要是以为我遇事只会找人帮忙,那你就错了。哦,不对,你也没错,我确实要找人帮忙,但不是陆小凤。”   花满楼一愣,“那你要找谁?”   江清欢神秘一笑,“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第052章   江清欢要找人帮忙, 既没有找陆小凤也没有找花满楼,她去找雪白干净的少帮主了。   少帮主此时正从杭州回来,正惦记着清欢妹妹呢。上次清欢妹妹去了杭州祭拜郭靖的父亲后,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又在折腾些什么呢?少帮主还在狐疑着,就听到丐帮的长老说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来很找少帮主你了。   长老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很欣慰。   少帮主一时没反应过来, 心里还十分疑惑, 除了表妹,他还认识哪个漂亮的姑娘?而且还让长老露出这么慈祥的笑容, 那么欣慰的语气。   长老看他一脸懵逼的模样, 恨铁不成钢, 手在空中比划着, “红色衣服, 丹凤眼, 很活泼又很乖巧的模样, 说要来找洪七哥哥的!”   红衣服?丹凤眼?   那不是清欢妹妹吗?   想到清欢妹妹, 就想到清欢妹妹那了不得的手艺……少帮主没忍住流了口水, 赶紧跟长老说:“快请快请!不不不, 还是我出去吧!”   头发已经花白的丐帮长老看着少帮主火急火燎的模样,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他们家少帮主, 雪白又干净, 还英俊潇洒,就弄不明白之前为什么天天就惦记着他家的表妹姑娘啊?   少帮主如今总算是开窍了。那个小表妹美则美矣, 可娇滴滴的脾气还不好,见到他们丐帮的人就一脸嫌弃,那样的人以后怎么能当丐帮的夫人?   长老想起外面那个红衣少女,觉得那小姑娘就挺好的,笑得好看,不管人心里怎么想,至少看着是并不嫌弃他们丐帮弟子,那声洪七哥哥甜腻得不得了,长老看到小姑娘,快要感动哭了。   他们家少帮主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有些着落了!   然而也不知道长老知道那个可爱又漂亮的小姑娘,是云南的冥岳之花时,心中会有何感想。   少帮主走了出去,一看正在门外背着手踢着石头玩的少女,就乐了。   少帮主:“哎哟,清欢妹妹。”   江清欢:“哎哟,洪七哥哥!“   洪七哥哥:“……”   清欢妹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洪七就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这是江清欢第一次到丐帮的地方,十分好奇。少帮主大概觉得自己是江湖莽汉,也不需要太多的花哨的东西来衬托他的帮主之位,所以超大的议事厅只有几张木板凳,连桌子都没有。   少帮主指了指旁边的板凳,“清欢妹妹,坐啊。地方比较简陋,你将就着点。”   江清欢看了看旁边的板凳,跟归云庄、万梅山庄什么的就不是同一个画风的,雕儿见她进了议事厅,也来凑热闹,飞了进来直接站在刚才少帮主指的那张板凳上。   少帮主:“……”   江清欢笑嘻嘻地说:“我就说丐帮穷得当当响你还不承认。”   少帮主不服气了,“丐帮弟子本来就简朴,我们这叫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简朴就是穷得当当响啊?清欢妹妹,你以后还要不要丐帮给你帮忙的?”   说起帮忙这个,当然是要的。江清欢嫌弃少帮主的议事厅又大又简陋还八面通风,直接将他拖到太湖边上去。上段时间才被江清欢收进冥岳的水盗头头听说四姑娘来了,赶紧摇着乌篷船过来。   江清欢看着乌篷船,笑吟吟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洪七哥哥,请。”   少帮主看着清欢妹妹那嘚瑟劲儿,有些无语,轻斥说道:“由奢入俭难,你这么养尊处优,看你以后怎么办?可长点心吧!”   江清欢跳上乌篷船,看着前方碧波荡漾,心情也变得很好,白雕落在乌篷船的篷上,也跟江清欢一起看着前方。   少帮主看着那一人一雕不睬他,没辙,叹了一口气,也上了船。   乌篷船离开了岸边,洪七站在船头,问江清欢,“清欢妹妹啊,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江清欢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红鞋子。   少帮主:“我不能随便拿姑娘家的东西!”   表妹误会了怎么办?   江清欢有些无语地看了少帮主一眼,“……这确实是姑娘家的东西,但这姑娘已经死了。”   少帮主:???   江清欢将上官飞燕和红鞋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少帮主,少帮主听了之后,才将江清欢手中的那只红鞋子拿了过去。   “红鞋子,我是听说过的。听说红鞋子的老大,是公孙大娘。你知道公孙大娘吧?”   江清欢:“我知道啊,舞剑的嘛,长得很漂亮,就是心肠太坏了。”   少帮主看着红鞋子上的那对飞燕,说:“公孙大娘擅长易容术,喜欢在月圆之夜杀人。她带着的那些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要割人鼻子就是要割人耳朵。而这些人不管装扮成什么模样,都会穿着一双红鞋子。”   丐帮的帮主不愧是天生的侠义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知道江湖上有像是邪教一样的组织,他也了如指掌。   洪七:“你听说过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吗?”   江清欢:“现在听说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怎么了?”   上官雪儿还跟她说那天晚上她就是看到巷子里有个老婆婆在卖板栗。   洪七:“我听说这一年来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有人莫名其妙地被毒死了,这些人大多数是平民百姓,平常也没与人结怨,可莫名其妙地被毒死了。官府去查,死者生前既没有仇家,死后也没有被夺财,被害得莫名其妙,要查也毫无头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月圆之夜被毒死,尸体旁洒落了一些糖炒栗子。”   江清欢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竟然也没有传开?”   洪七闻言,神情一言难尽,“因为死的都是一些无名之辈和平民百姓,除了官府办案的能有几人知道?”生逢乱世,官府不作为只知明哲保身,无名之辈死了便是死了,除了家人亲戚痛心难过,还有谁过问?   江清欢:“那洪七哥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洪七:“我有一天路过衙门,闻到里面的饭菜挺香的,想去蹭饭吃,恰好听到几个捕快在讨论这事。”   江清欢:“……”   果然是吃货本色,连这些事情也是去偷吃的时候听说的。   洪七一回头,看到江清欢的神情,眼睛一瞪,“你那什么眼神?”   江清欢甜笑:“没有,我就觉得洪七哥哥可真厉害,蹭饭吃都能听到这么多事情。”   洪七又说:“公孙兰不止是熊姥姥一个身份,算一下这两年莫名其妙在月圆之夜死的人,应该都可以算在她头上了。听说她穿着的红鞋子上,绣着一对猫头鹰。”   江清欢点头,“哦”了一声,然后跟洪七说了冥岳的几位管事被杀之事,她说:“我觉得这是红鞋子做的,现在正想把她们揪出来。”   洪七一听,就来了兴趣。   “当真?”可随即,他又觉得这事情江清欢应该做不来。   江清欢看着洪七的神情,笑了起来,“洪七哥哥少看不起人了,我要是能找到公孙大娘藏在哪儿,你是不是要跟我一起去挑了那贼窝?”   洪七虽然不相信江清欢能找到公孙兰,但万一呢?万一找到了,为武林除害这种事情,都不用别人请,天生责任感过剩的少帮主也会挺身而出的。   少帮主拍着胸膛,“上刀山下火海,你去我就陪你!”   江清欢听到少帮主的话,开心了。坐在船头,脱了鞋袜,在玩水。   洪七见她这么不拘小节,语重心长地:“清欢妹妹啊。”   少女抬头,看向他。   洪七哥哥:“我们中原比不得云南,你这么随意脱了鞋袜,别人看见了是要负责的。”   江清欢瞪大了眼睛:“你要负责?”   少帮主听了差点想跳水,“我怎么可以负责?!我负责了我表妹怎么办啊?!”   江清欢“哦”了一声,“没关系,你别看就行了。上次黄岛主在冥岳的时候,还脱了我的鞋子,放心啊,我们冥岳姑娘没那么多规矩,你想负责还要看我乐意不乐意呢!”   一边的白雕拍着翅膀,叫了一声,显然是在附和小姐姐的话。   少帮主一听不服气了,“我要负责你不乐意,难道黄岛主负责你就乐意了?”   江清欢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少帮主:“笑什么?”   江清欢:“可黄岛主的桃花岛肯定比丐帮的议事厅漂亮得多,我喜欢漂亮的地方。”   少帮主:“漂亮的地方?我还喜欢漂亮的人呢!光漂亮管什么用?知道周幽王是怎么亡国的吗?清欢妹妹,可长点心吧!”   江清欢得了少帮主要帮忙的承诺之后,就让少帮主看看前两天月圆的时候有没有人莫名奇妙被毒死,然后又跑去街上买了很多小点心和骨头。   侍梭看到江清欢买的一堆小点心和骨头回来,愣住了,“四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江清欢笑容可掬,“没要做什么,白虎呢,我要带它出去逛一逛。”   侍梭:“又逛?”   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   侍梭心里疑惑着,但她是个懂分寸的下属,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说的,就别问。   侍梭:“四姑娘不是说雪儿的武功有点弱了么?我让白虎陪她练功了。”   江清欢点了点头,去了后院。果然上官雪儿被白虎追得爬到树上去了,白虎在树下绕着圈,虎视眈眈地等着上官雪儿下来了再欺负她。   江清欢一看,乐了,朝白虎招了招手,“白虎,过来。”   白虎这才放上官雪儿一马,过去了还要跟江清欢埋怨跟这个人类玩可不好玩,她动不动就爬到树上去了。   江清欢看了一眼坐在高高树枝上的上官雪儿,也没责怪她什么,只是笑着说道:“白虎从小就是我养大的,平时也陪我练功,你如果能躲得过白虎的攻势,差不多就可以自己出去闯荡了。”   上官雪儿面对着后巷的方向,“那我被它咬死了算谁的啊?”   江清欢反问:“难道它有咬过你?”   上官雪儿语塞,想了想,好像并没有。   江清欢手里提着东西,也不想跟上官雪儿多废话,带着白虎往外走。然而没走多远,几只鹦鹉也飞来了,一只只停在白虎的背上。   几只鹦鹉仰着鹦鹉头看着江清欢,表示它们也想出去玩。   江清欢没辙,干脆都带着一起出去了。反正也不是去见什么人,她不过是去一趟荒郊野外找些鸟儿和找些小动物过来而已。   白雕在上空盘旋,几只鹦鹉知道可以出去玩,都乖乖地站在白虎背上,不吵架了也不三重唱了,都十分一致的唱着今天天气好晴朗。歌喉依然五音不全,但至少不是三重唱,勉强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江清欢也随它们去了。   出门的时候,陆乘风看见了那几只鹦鹉和白虎,有些错愕。   而提着一大袋点心和骨头的四姑娘笑得十分可爱地跟陆庄主打了声招呼,就在鹦鹉三兄弟的歌声中走了。要找穿红鞋子的人还不容易,有这么多在天上飞的鸟儿和那么多在地上跑的中华田园犬,红鞋子就是插翼也难飞。要不是因为她觉得老鼠长得又丑又有些渗人,她还想让老鼠去找红鞋子呢!   陆乘风看着那个红衣少女的背影,也是心情复杂。   他有些无法想象自家师父日后要怎么跟江清欢养的那些动物相处,会疯的吧? 第053章   江清欢带着几只萌宠到了离归云庄不远的小山坡。   归云庄本来就远离闹市, 到了小山坡,山花烂漫,风景虽好,可人迹罕至。江清欢让雕儿去找了山林中各式各样的小鸟, 在路上的时候见到一只长得颇为威猛机灵的田园犬旺财,也将旺财招到了山坡去。   白雕找来了百鸟,江清欢自从离开冥岳后, 很久没有跟这些山林小家伙玩闹过, 一时兴起,就让白雕领队, 让百鸟在天空中排列成各种各样的队形。   几只鹦鹉不再站在白虎的背上, 而是蹦蹦跳跳, 飞到旁边的树上, 看着白雕驭鸟, 它们也想凑热闹, 于是几只花花绿绿的鹦鹉扯着嗓门, 唱“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 一边唱一边飞, 然后它们一上天,就将白雕带着的百鸟的队伍都打乱了。   白虎原本在旁边的野花丛中扑腾着, 听到几只鹦鹉的歌声, 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扭头, 继续扑腾它的野花。   小姐姐怎么说来着?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它就是猛虎,要经常嗅嗅蔷薇,没有蔷薇,那嗅嗅野花也是好的。   江清欢见几只鹦鹉将队列弄乱了,好气又好笑,呼啸一声,让白雕带着那些鸟儿下来。   江清欢盘坐在草地上,将她带来的鸟食洒在地上,让这些鸟儿平时路过街道市集的时候,帮她留意一下有没有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都要留意。   那些鸟儿吃完了鸟食,叽叽喳喳,得到了江清欢说如果它们找到了穿红鞋子的人类后会给它们更多好吃的之后,就飞走了。   江清欢将鸟儿打发走,看着坐在身旁的那只田园犬。   “旺财,过来。”   旺财正吐着舌头呼吸,如今是夏天,真是热死狗了。   它吐着舌头,看了看江清欢,就不过去。   江清欢笑着拿出一根骨头,“你喜欢吗?”   旺财看到那根骨头,伸出来的舌头,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江清欢将骨头给它,旺财整个狗趴在地上,两只前爪固定这骨头,专心地啃起骨头来。   旺财是一只流浪狗,可它长得挺壮实,不像一般的流浪狗那样邋遢瘦弱,也没有像一般的流浪狗那样,对人类有着很强的戒心。   江清欢一问,才知道旺财原本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是一个老人家,老人家平时孤单,养了旺财与他为伴。旺财说两个月前,老人家说想吃糖炒栗子,出门买了栗子回来吃了之后就死了,是被毒死的。老人家死了,旺财就成了流浪狗。   江清欢伸手摸了摸旺财的脑袋,“老人家是被毒死的。我听说这一年有不少人都是因为吃了糖炒栗子被毒死的,前几天有人看到一个穿着红鞋子的老婆婆在卖糖炒栗子,你找到她,或者就找到毒死你主人的凶手了。”   旺财的耳朵抖了抖,那双眼睛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指了指身边的骨头,“我不会骗你,我准备了这么多骨头呢,你应该有许多朋友吧?你可以叫你的朋友来吃。吃完之后,你问它们有没有见过穿红鞋子的女人,没见过也不要紧,你们在路上玩的时候,都看看路上的女人有没有穿红鞋子的,有的话就来告诉我。如果你们能知道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住在什么地方,那就更好了。我到时候,会给你们准备更多好吃的。”   旺财朝江清欢叫了两声,就衔着一根骨头走了。   江清欢笑看着旺财跑远,没一会儿,旺财就带着一群田园犬过来啃骨头。   关二哥停在江清欢的肩膀,好生新奇地看着那堆田园犬,“娘咧!哮天犬!”   刘皇叔蹦蹦跳跳,“二郎神!”   江清欢:“……”   飞将军以前的时候被狗追过,见到那堆田园犬瑟瑟发抖,跑到白虎背上蹲着。   江清欢看着那群田园犬,都是附近农家放养的,自由自在,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大多数都是十分温顺的。其实狗也会争地盘,可显然它们跟旺财很和谐,有几分将旺财视为老大的感觉。   江清欢双手合十,心情显然不错,她决定了,她要将旺财带回冥岳去镇宅。   侍梭和梅绛雪都没想到江清欢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会带回来一只狗。   江清欢先前跟侍梭说了,三位管事的家人如何安置的事情由梅绛雪做主,她带着萌宠们回去的时候,侍梭恰好在请示梅绛雪要怎么处理三位管事的后事和家人问题。   然而侍梭话还没说完,三只鹦鹉兴奋的歌声就远远传来,眨眼之间白雕就已经在竹意苑上方盘旋,随即在屋顶停下。   江清欢带着白虎进来,紧跟在白虎后面的,是一只土黄色的狗,在狗头上还站着一只鹦鹉。   梅绛雪和侍梭愣住。   江清欢走进院子,跟两人说:“我今天在外面遇见了一只狗,很勇猛挺有本事的,我打算将它留在冥岳。”   梅绛雪和侍梭看向那只听说很勇猛挺有本事的狗狗,只见狗狗坐在地上,眨巴着那双眼睛看向她们,目光清澈而友善,后面的尾巴一直在摇。   梅绛雪一见,笑道:“它看着很可爱,清欢,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啊?”   江清欢:“旺财。”   梅绛雪:“……”   江清欢笑眯眯地,“它是一只男狗。”   梅绛雪侧头看了旺财一眼,旺财也正看向她,梅绛雪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幸好是只男狗,要是女狗知道自己叫旺财,说不定会宁愿没名字。   江清欢找了小动物来帮她找红鞋子之后,就又去找花满楼了。花满楼这次不拿着花洒浇水了,他正拿着剪刀给盆栽修剪枝叶。   江清欢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花满楼咔嚓咔嚓地帮盆栽见着枯枝枯叶,觉得花七哥哥真是锲而不舍地让她知道什么叫奇迹。   江清欢:“花七哥哥,你经常给盆栽修剪枝叶吗?”   花满楼手中拿着剪刀,一只手摸了摸盆栽的枯叶,笑着说道:“其实我并不经常修建这些盆栽的枝叶,不过有时候心若是无法平静的时候,给盆栽修剪枝叶能让人的心变得平静。”   江清欢:“你心里不平静?”   花满楼将手中的剪刀放下,跟江清欢说道:“今天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去珠光宝气阁赴宴的日子,你知道,独孤一鹤是个绝顶高手。”   江清欢:“但我知道绝顶高手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陆小凤一直都是个幸运的人,我觉得这次他也会跟过去一样,平安回来的。”   花满楼笑道:“你对他倒是很放心。”   江清欢撇了撇嘴,陆小凤的头顶都顶着那么大的光环呢,她能不放心吗?   花满楼忽然想起那天在万梅山庄下面江清欢说要盖房子的事情,“你那天说的那块地,我已经跟六哥说过的,你可以让陆庄主找他谈,或者你自己去找他也可以。”   江清欢侧头,看向身边的白衣男人,“花六哥哥愿意将那地卖给冥岳啊?”   花满楼点头,“嗯。”   其实花六童并不只是愿意而已,花满楼这个人性情平和,很少跟家中的几位兄长要求些什么。那几个兄长有时候都不免有些埋怨,如果花满楼是个妹妹的话,可能他们会更觉得自己是个兄长。如今难得花满楼开口,虽然说是为了朋友,但花六童还是很乐意的。他都恨不得花满楼能任性一点,就算是提出要天上的月亮这样的要求,他也乐意的,可平时花满楼压根儿就不提!   后来听说自家七童要帮忙的是个姑娘,花六童就眼睛放光,即便是花满楼目不能视,都能察觉到自家六哥的眼神。只好笑着叫六哥别多想,清欢妹妹你应该知道的啊,住在归云庄的那个小姑娘。   花六童心想,都能去收水盗了,小姑娘又怎么样啊?而且陆乘风说起那个小姑娘的时候言辞也颇为客气,肯定也不是个俗人,只要他家七童喜欢,怎么就不能多想呢!   花满楼想起六哥,心里头泛着几分暖意,原本因为担心朋友而有些焦躁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江清欢在花满楼住的小楼里四处看了看,花花草草都被照顾得很好,环境幽静,一看就是适合花满楼的风格。可江清欢向来是热闹惯了,不说其他的,就说她的三只鹦鹉,就能顶一个市集,难怪她就没有像花七哥哥这样的仙气。惆怅。   于是,惆怅着的江清欢就拉着满是仙气的花七哥哥离开了小楼。   “人有时候独处是好的,但有时候总是一个人待着,也会闷啊。”   花满楼微微笑着走在江清欢身侧,“只要心是平静的,无论身处何处,都是一样的。”   江清欢自认没有像是花七哥哥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风淡云轻的胸襟,所以也不多说。   花满楼虽然不常来太湖,但对这里的环境似乎都十分熟悉,带着江清欢走在林间的小道,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鸟儿在枝头蹦蹦跳跳,欢快地好唱着歌。江清欢看着那鸟儿,还分神想了想到底有没有昨天被她贿赂过的鸟儿在这里?   还想着,忽然她身边的花满楼停下了脚步。   江清欢也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前方的四个手中拿剑的姑娘。四个姑娘长得不丑,高高瘦瘦,皮肤白皙,身上穿着淡黄色的衣裙,在一片青黛当中,这四个姑娘还有几分像是从天而降的林中仙子之感。   当然,跟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的美色相比,她们还是差了一截的,既没有那样的妩媚温柔,也没有那样的风情万种。   四个姑娘,年轻而美丽,颇有风姿。   她们站在距离花满楼和江清欢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那对男女。忽然,其中一个年纪看着大一点的姑娘问道:“你就是花满楼?”   说话的姑娘是那四个人当中长得最高的,跟江清欢一样,她也有着一双漂亮细长的凤眼,可跟江清欢不一样的是,江清欢笑的时候眸子微弯,眸子中的笑意动人,让旁人看了似乎都能感染到她的快乐,可眼前的这个姑娘,笑着的时候,凤眸似乎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江清欢喜欢美人,不管男女,只要长得好看,性情不要太差,她基本上都会喜欢。但眼前的这个美人,她可就很不喜欢了。   江清欢看向对方,笑着问:“你们又是什么人,这路是你家的吗?”   那姑娘一愣,随即另外的人就接上话了。   “这路不是我们家的,但应该也不是你家的才对。”   “小姑娘,我们问的,可不是你。”   跟着那个凤眼姑娘来的几个姑娘,一见江清欢言辞间颇不客气,说话就更不客气了。   一袭红衣的少女,站在花满楼的身边,确实是俏丽活泼,山间清风拂过,带起了红色衣带裙角。江清欢一脸的无辜:“问的不是我?那你们方才问话的时候,难道有说敢问公子?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问的谁呢?”   这时,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忽然上前,在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她的剑锋指向江清欢,“那你如今知道问的已经不是你了,还不闭嘴。”   江清欢一听对方的话,就冷冷一笑,“我还以为峨眉四秀多么了不起,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你们在外面这么不讲道理,独孤一鹤知道吗?”   那四人听到江清欢的话,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花满楼闻言,笑叹着,“清欢,别胡闹,说不定几位姑娘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呢?”   江清欢却说:“花七哥哥,你别管。她叫我闭嘴我就闭嘴,她以为她是谁?峨眉四秀很了不起么?我最讨厌别人动辄拿武器对着我。”   少女话音刚落,手中七巧梭已经飞了出去,那拿剑的姑娘没想到江清欢猝不及防就出手,而且那七巧梭来势汹汹,她身后就是几位师姐,避开了岂不是令几位师姐遭殃。加上她看江清欢不过跟她一样差不多的年纪,跟在花满楼身边,一看便觉得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姑娘,哪里能想到江清欢竟然还会武功。   她一时轻敌,此刻只来得及用剑挡住朝她飞来的七巧梭。   “锵”的一声响,七巧梭已经在她的剑身上撞弯了,那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手一松,剑就脱手而出,掉到了地上,而她人也往后退了两步。   “小师妹!”   另外三人见状,大惊失色,有两人上来扶了她一把。   此时七巧梭已经回到了江清欢的手中,只见少女将七巧梭插回那如云的秀发中,那双眸子带着几分冷傲看向几人,嘴角微弯,那是既不屑又讥讽的笑容。   “我这一招,不过是用了三成力道,人不要以为自个儿会点三脚猫功夫就可以不讲道理。不讲道理的人,不光长得多好看,都让人觉得面目可憎呢。”   那几个姑娘一听,十分气愤,几乎想一拥而上,然而被那个凤眸姑娘拦住了。   那个凤眸姑娘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朝江清欢和花满楼抱拳,有礼说道:“在下峨嵋弟子马秀真,见过姑娘与公子。”   剩余的三位姑娘见马秀真如此,也整了整仪容,朝两人抱拳。   “峨眉弟子叶秀珠,孙秀青、石秀雪,见过二位。”   江清欢的目光扫过她们,原来刚才拿剑指着她的那个人,叫石秀雪,文文静静的模样。江清欢没兴趣跟她们打交道,跟花满楼说道:“花七哥哥,我们走吧。”   方才的动静花满楼都听见了,如今江清欢这么说,他便十分随和地说道:“也好,那我带你到六哥的酒庄去。”   两人旁若无人地转身就要离开,峨眉四秀见状,急了。   只听得马秀真有些着急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花公子,请留步!”   花满楼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马秀真言辞一改出现时的不客气,十分有礼,“花公子,我与师妹们前来,是有事情想问花公子。”   江清欢神情凶巴巴的,“不知道!别问了!”   马秀真:“……”   石秀雪见状,十分不服气,“又没问你!问的是花满楼,你耳聋吗?”   江清欢一见是手下败将,弯着凤眸,笑容有些恶劣,“没耳聋,可我偏要说,你又打不过我,不服憋着。”   石秀雪快要气死了,花满楼见状,心中被这两个少女的争吵弄得啼笑皆非。可小姑娘吵架,他一个大男人,在其中劝和也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于是花满楼装作没听见江清欢说了什么,徐徐转身,问马秀真,“马姑娘有事直说,我若是知情,自然为你解答。”   马秀真听到花满楼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   马秀真:“花公子,是这样的。今日午时,家师本来是在珠光宝气阁设宴邀请陆小凤。家师说他有事情要与陆小凤单独会面,因此让我们师兄妹都离开了珠光宝气阁。我与师妹师兄们在外头待了两个时辰后回去珠光宝气阁,家师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与师妹几人方才因为心急如焚,一时无礼冒犯了二位,还望二位多多包涵。”   石秀雪:“不止是我师父不见了,陆小凤也不见了。他去赴宴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背着剑的男人,他们都不见了。”   孙秀青补充说道:“那背着剑的男人,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   她永远不会忘记看到西门吹雪的那瞬间,好像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一般。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能让她从心底凉透到指间,可心跳却全然不受控制地加速。   花满楼眉头微蹙,“他们都不见了?”   石秀雪点头,可随即她想起来听说花满楼是个瞎子,又“嗯”了一声。可随即,她又好奇地看了花满楼一眼,他看着真的一点都不像是瞎子,她一时没忍住,突然问道:“花满楼,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江清欢:“……”   花满楼微微一怔,不明白刚才这个姑娘还火急火燎地说着独孤一鹤和陆小凤的事情,怎么忽然就关心起他的眼睛到底看不看得见了?他心中虽然不解,但也耐性说道:“我确实是看不见。”   石秀雪咬着唇,又望了花满楼一眼,显然花满楼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让她十分有好感,她又说:“可你看着并不像是瞎子。”   花满楼微微一笑,并不想再跟她多说闲话,于是又问马秀真:“你来找我,是觉得我知道陆小凤的下落,是吗?”   马秀真:“陆小凤进水阁时,曾在门外与西门吹雪开玩笑,说他若是死在水阁,大概只有花公子会去给他收尸了。”   花满楼闻言,忍不住叹息,“他总是喜欢胡说八道。”   马秀真那双细长的眼睛看向花满楼,问道:“花公子,你可知道陆小凤如今人在何处?”   花满楼轻轻摇头,“他没有来找我,事实上,我也正在等他的消息。”   峨眉四秀闻言,面面相觑。   那独孤一鹤去了哪儿?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为何也不见了踪影?   石秀雪:“花满楼,你能找到陆小凤吗?”   花满楼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找过陆小凤。”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朋友,但性情南辕北辙。陆小凤不喜欢安定,他喜欢到处游荡,他的朋友们想见他一面,也是全靠缘分。只是花满楼在陆小凤的朋友名单中排位靠前,因此陆小凤想要找人喝酒的时候,总是比较容易想起花满楼,所以就去找他喝酒而已。   石秀雪:“可你和他是那么好的朋友,你要是想找到他,肯定有办法的吧?”   江清欢听着石秀雪的话,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石秀雪是不是因为对花满楼萌生了好感,所以就觉得花满楼对她也会比较不一样,所以说话就这么不客气?   一直站在花满楼身边的江清欢没忍住,笑着问道:“可是花满楼有办法找到陆小凤,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石秀雪:“我师父,是跟陆小凤一起失踪的,怎么没有关系?!”   江清欢:“你又不在场,你就知道他们是一起失踪的?说不定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先离开了之后,你的师父才离开的。”   石秀雪神情恼怒地瞪向江清欢,“你胡说!”   孙秀青这时扯了扯石秀雪的衣袖,“小师妹,稍安勿躁。”   石秀雪:“为什么要我稍安勿躁?难道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你喜欢西门吹雪,那天你在路上遇见他之后,回去之后就一直在谈论他。可你别忘了,他就是陆小凤请来的帮手,他门到水阁,就是要跟师父打架的!”   孙秀青听到石秀雪的话,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江清欢:“……”   她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和几位师姐感情有点生疏不会太亲密,可至少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内讧。她的几位师姐,在外人面前,可是个个都大方得体的,尤其是大师姐蒲红萼和三师姐梅绛雪,人美性格又好,甩了眼前的峨眉四秀岂止是十条街的距离。   马秀真见石秀雪越说越离谱,皱着眉头轻斥了一声,“秀雪你在胡说些什么?”   石秀雪这才抿着嘴不吭声。   马秀真有些心累地叹了一口气,跟花满楼说道:“师妹们年少不懂事,花公子见笑了。”   说什么年少不懂事,在花满楼身边的江清欢早就身体力行地阐述了何谓乖巧懂事可爱。但花满楼向来都乐于给人台阶下,于是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   花满楼:“如果水阁当中,并无打斗的痕迹,那么很有可能,是他们几人一起离开了水阁。至于为何离开?我也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陆小凤出手,不会置人于死地。”   峨眉四秀抬眼,看向花满楼,“花公子此言当真?”   而江清欢看着那几人的神色,在旁边凉凉地说道:“花公子此言是真,但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如果出手的不是陆小凤,而是西门吹雪,不是西门吹雪死就是你们师父死。”   峨眉四秀:“……!”   那四个姑娘,眼睛都瞪大了。尤其是孙秀青,那脸色难看的像是快要晕过去似的。 第054章   江清欢没想到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去了一趟珠光宝气阁的水阁之后, 影儿都不见了。   可她也不担心,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是何许人,反正就算是打个天翻地覆他们也是能死里逃生的那种人。她看着花满楼将那所谓的峨眉四秀打发走之后,就陪着花满楼回去他的小楼了。   花满楼一路脸色都十分平静, 也未见他有担心之色。   江清欢觉得她不担心,那是因为她知道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头顶光环,可花满楼跟陆小凤那样的生死交情这时候看着不担心, 就有些奇怪了。   花满楼好像是有读心术一样, 他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听到陆小凤失踪了之后, 一点儿都不担心?”   “确实是在想这个事情, 不过花七哥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陆小凤几人不过是才不见了几个时辰, 又不是几天, 说不定他们只是不喜欢水阁换个地方而已呢?也就峨眉四秀那样沉不住气的才会觉得他们出事了。”   花满楼觉得跟江清欢在一起的时候, 自己总是因为这个少女那各种各样的想法而震惊, 可偏偏无言以对。细想一下, 道理确实是那样, 她总是那样理直气壮。花满楼想起昨天一大早江清欢就拿着红缎来找自己的事情, 于是问道:“你昨天说要找人帮忙, 找到了吗?”   江清欢走在路边,手痒, 食指和中指并拢, 以指为剑,切下了两支路边含苞待放的野花, 打算回去找个花瓶养着。她低头闻了闻那两枝花的香味,微眯着眼睛,笑着回答花满楼:“找到了。”   花满楼:“哦。你找了谁?”   江清欢:“找了挺多人的,总之一定能找到红鞋子那个可恶的贼窝。等我知道是谁将我的管事耳朵割走了,我要让白虎将她的耳朵咬下来,让她知道没了耳朵是什么滋味。”   花满楼微微侧头,想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冥岳的几位管事与红鞋子的人也无冤无仇,江清欢更是没去招惹她们。自己挑起的事端,别人会来寻仇也十分正常。只是花满楼总是希望有人可以知错能改,有人可以珍惜生命。   江清欢回头,看了欲言又止的花满楼一眼,笑着跟花满楼说道:“花七哥哥,我听说红鞋子的老大是公孙兰。她擅长易容术,能易容变装成许多人的模样,每逢月圆之夜,她就要出来杀人。有时候她是漂亮的卖花姑娘,有时候她又是卖板栗的老婆婆,她跟红鞋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她不喜欢用刀剑杀人,只喜欢用毒药杀人。身在官府的人,只要稍微去查一下,便能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到底有多少无辜之人莫名其妙地在月圆之夜被毒死。”   花满楼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她竟然如此歹毒?”   江清欢微微笑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花七哥哥,红鞋子的那些人,简直死有余辜。我听说半年前,在杭州的一个富商,他因为要到外面去应酬,出门前家中的女儿说想吃板栗。那天正好是冬天,天气很冷,他与人应酬完回家的时候,看路边卖板栗的老人家十分辛苦,他一时生了恻隐之心,将老人家的糖炒栗子买回家中。他的女儿得到了爹爹买的板栗,十分高兴,板栗那么多,她一个人也吃不完,于是就将板栗分给了下人。那天晚上,那富商家中的人被毒死了大半。旁人都当那是富商买卖做得好,招人嫉妒所以才会被人下毒,该死的应该是富商。”   这个事情,也是昨晚江清欢回去归云庄的时候,无意之中听梅绛雪说起来的。   梅绛雪这段时间在太湖,陆乘风有时间的时候,她就去向陆乘风讨教奇门遁甲之术,陆乘风没时间的时候,她就时常到太湖最有名的茶楼雅座上一边喝茶一边听那些茶余饭后的八卦。听到江清欢说起红鞋子的公孙兰时,梅绛雪忽然想起她在茶楼听到的这一茬,就跟江清欢提了一下,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卖板栗的老婆婆,就是公孙兰。   江清欢觉得有的事情说起来听残忍的,可不说,有的人或许就无法想象人性有时候能残忍到何种程度。   “花七哥哥,那个富商,面对无辜被毒死的妻女时,心中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你见过他的妻子和女儿吗?听说他的妻子貌美贤惠,心地善良,逢年过节会送衣物和食物给附近的穷苦人家,他的女儿聪明活泼,长大后一定会像她的娘亲一样 。她们又有什么错呢?凭什么她们就该死?”   花满楼对红鞋子的事情早就听说过,当初江清欢还不知道红鞋子的时候,还是他和陆小凤告诉她有这么个神秘的组织的。可他们听过的事情,都是那些颇有名声的武林中人的事情,这些商人以及平民百姓的事情,却甚少听说。他本就对红鞋子无甚好感,原本听说江清欢要将人耳朵也割下来时,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如今听江清欢说了这么一件事情,心中顿时对红鞋子充满了恶感。   纵然他天生热爱生命,容易悲天悯人,此刻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   江清欢点头,附和说道:“所以我让白虎只咬下她们的耳朵,对她们很好了。”   花满楼:“……”   他总觉得江清欢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刚才那句话做铺垫的。   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归云庄。花满楼说天色不早,太阳也下山了,叮嘱江清欢早些回去休息,别折腾了。   江清欢笑着一一应下,要进门的时候忽然又问花满楼,“陆小凤会有事吗?”   虽然她内心觉得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不可能会有事,但又担心会有意外。她这几天还在跟陆小凤生气呢,上次从万梅山庄回来的时候,她留给陆小凤的只有一声冷哼和扬长而去的背影,这让她心里有几分内疚,万一陆小凤真的有事,她留给陆小凤的最后记忆岂不是很糟糕?她觉得陆小凤是她的朋友,她并不希望朋友临死前只记得她的坏。   站在门外的男人长身玉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不会,他若有事,绝不会没有消息。”   江清欢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没心没肺地进门找她的萌宠去了。   江清欢回到竹意苑,她的萌宠都被侍梭和上官雪儿带去后院玩了,新加入的田园犬旺财也去了后院。   夕阳西下,梅绛雪在院子的石桌上铺开了笔墨,要给远在云南的师父写信。见江清欢回来,露出一个笑容,“清欢,我正在给师父写信,你有什么要跟师父说的吗?”   有什么要跟师父说的?   江清欢想,她想要跟师父说的话可多了。要是从前,她早就坐下来长篇大论地将这些天的事情都写上去给师父看。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站在院子里沉默了半晌,轻轻摇头,“我现在想不出来要先说什么好。”   梅绛雪那双美眸看向江清欢,“清欢,可是心里有事不痛快?”   她见江清欢在廊道上坐下,也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梅绛雪脸色迟疑了一下,随即伸手拍了拍江清欢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出门的时候,不是很挺高兴的么?”   江清欢皱着眉头,有些蔫蔫地说道:“陆小凤不见了。”   梅绛雪愣住了,“什么?你说陆小凤不见了?”   江清欢点头,“嗯,他和西门吹雪一起去水阁见独孤一鹤,可独孤一鹤的几个徒弟去找花满楼,说陆小凤和独孤一鹤都不见了,还有西门吹雪,也不见了。”   梅绛雪听了有点蒙,她对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听说,很少参与其中。先前江清欢和陆小凤等人去水阁的时候,她也是一知半解,后来虽然江清欢都告诉了她,但她始终难以窥得事情的全貌。如今一听江清欢说陆小凤不见了,心底情不自禁地为陆小凤担心起来,“陆小凤会不会有事?”   江清欢:“我觉得不会,花满楼也说陆小凤应该没事。”   梅绛雪松了一口气,觉得江清欢这种话说一半不说一半的习惯,真的很容易吓死人。   这时江清欢幽幽叹了一口气,十分苦恼的语气:“我的心情师姐是不会懂的,唉,陆小凤这个家伙,可真坏。”   梅绛雪有些无语地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要不是她了解江清欢,她都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师妹情窦初开了。   只见江清欢站了起来,又重重地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下次陆小凤再惹我生气,我就宽宏大量一点。他可真是个麻烦精,万一他真有什么事,我说不定要检讨自己对他的态度太差,内疚一辈子。”   梅绛雪:“……”   陆小凤和独孤一鹤等人不知所踪整整一天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花满楼说陆小凤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毕竟,像陆小凤那样朋友遍布天下、红颜知己也遍布天下的人,真有什么事不可能动静都没有。没有动静,只有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躲起来悄悄去追查了。   陆小凤没有消息是好消息,这个江清欢也承认。   可西门吹雪呢?   西门吹雪可是陆小凤找去要跟独孤一鹤比剑的人,西门吹雪也不见了,这大概不能说是正常吧?   江清欢坐在前天她招雀引狗的山坡上,几只鹦鹉正在旁边的草地蹦蹦跳跳,白虎在追着山坡上的蝴蝶,白雕没有高高在上,蹲在江清欢的身旁,至于旺财,它正吐着舌头在不远处跟几只小弟沟通,大概就是在听它的小弟们汇报有没有见过穿着红鞋子的女人,画面十分和谐。   然而,一个拿着剑的女人忽然出现,打破了那和谐的画面。   “峨眉孙秀青,见过冥岳四姑娘。”   江清欢背靠着树干,眼皮都没掀一下。反而是自己蹦蹦跳跳在玩闹的鹦鹉,见到有生人来,都飞了过来。   刘皇叔:“来者何人?”   关二哥:“来者大胆小贼!”   飞将军:“哎呀呀呀,拖出去砍了!”   孙秀青:“……”   几只鹦鹉声色并茂,就好像演相声一样,江清欢不想搭理孙秀青,也随它们闹腾。本来想着它们闹腾一会儿,孙秀青就会离开。可不知有人就是天生不识相,还是装聋作哑有一套,孙秀青站在离江清欢的不远处,既不离开也不上前。   江清欢看她这么沉得住气,半晌之后,终于掀了掀眼皮,那目光冷漠又高傲,语气也并不友善:“你来找我做什么?”   孙秀青见江清欢终于搭理她,抱拳,“昨日我与师姐师妹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四姑娘,抱歉。”   江清欢瞥了她一眼,“没关系啊,你大师姐昨天就已经道歉,而且花七哥哥也说了不怪你们。他不怪你们,我也没那个闲工夫与你们计较。”   孙秀青被江清欢的话一噎,白皙的脸上顿时飞红。她默了默,随即跟江清欢说道:“不瞒姑娘,我私下来找姑娘,是有事情想请问姑娘。”   江清欢眼角微微一挑,目光看向孙秀青。   孙秀青被江清欢那么一看,心里一颤。花满楼不在,她才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少女看似天真无邪的少女,也是有杀气的。她方才那眼角一挑,那眸中便好似有利剑出鞘一般,目光冷然而锐利。   江清欢:“你想问什么?”   孙秀青垂下双目,问道:“我听说陆小凤去万梅山庄请西门吹雪下山之时,是四姑娘陪着一同前去,西门之所以下山,也是姑娘亲自说服的。”孙秀青低着头,咬了咬唇,轻声问道:“我就是觉得姑娘与西门,定然是十分亲密的关系,所以特地私下来问姑娘,是否有西门的消息。”   江清欢扬眉,那双凤眸抬起,目光冷冽地看向孙秀青。   孙秀青这才竟然发现,眼前的少女有着一双和她大师姐一样的凤眸,只是大师姐的目光无论何时,都隐约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气。可眼前的少女,却能将那股冷冽之意收放自如。   江清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问道:“你来问西门吹雪的消息,是为了谁?”   孙秀青一愣。   江清欢:“是为了独孤一鹤,还是为了西门吹雪?或者说,是为了你自己?”   孙秀青听到江清欢的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我——”   她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半天,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江清欢耐心告罄,站起来将萌宠们集合起来,打算走人。   江清欢不知道这峨眉四秀的故事,但是从昨天这几个女人你来我往对话中,她已经知道孙秀青喜欢西门吹雪,而且还是一见钟情。江清欢并不讨厌一个女人追求自己看上的男人,但她讨厌别人旁敲侧击,表面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心里却暗怀鬼胎。   孙秀青一见江清欢要走,急了,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四姑娘,我不过是想知道家师与西门是否安好,你这般回避我的问题,莫非是担心西门会移情别恋么?”   江清欢一愣,回头看向孙秀青,忍不住笑了。   原来孙秀青竟以为她是西门吹雪的心上人?   江清欢想了想,怕且是有人将她请西门吹雪下山的事情以讹传讹,故意造成了眼前孙秀青的误会。江清欢并不想多费心思跟不相干的人澄清误会,但孙秀青那么自信,以为自己对西门吹雪一见钟情,西门吹雪就会对她特别,江清欢就忍不住想怼她。   江清欢笑着弹了弹衣裙,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她眨巴着那双清亮美丽的凤眸,神情不解地看向孙秀青:“你是长得比我高一点点,可你武功不如我。虽然比我大一两岁,可过一两年,我也是跟你一样大了。”   孙秀青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笑颜如花,一副被人宠爱的小女孩模样,“西门吹雪这辈子,最专心的便是练剑,我相信他对感情也是很专注的,怎么可能你说移情别恋,他就会移情别恋呢?”   孙秀青看着江清欢,脸色变得发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清欢看着孙秀青那样子,眨了眨眼,她说的话应该没这么严重啊,怎么孙秀青这个鬼样子?   皱着眉头的少女有些不解地转身,不转身还好,一转身就吓了一跳。   “嚯,西门庄主,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055章   一袭白衣的男人, 站在一棵大树之下,浑身气息都是冰冷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江清欢一眼,然后看向孙秀青。   西门吹雪:“独孤一鹤,已经死了。”   孙秀青一怔, 抬眼看向西门吹雪。只见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迅速地变红,随即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端的是一副梨花带春雨的模样。   “你、你怎么可以——”   孙秀青红唇微颤着, 想要说些什么,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站在原地,如果说上一刻她还幻想着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都能相安无事, 那么这一刻, 她的心无疑被西门吹雪的话震成了碎片。   可西门吹雪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淡声说道:“我练的是无情剑, 是杀人的剑。不出鞘则已, 一旦出鞘, 便是你死我亡。”   孙秀青闻言, 深受打击地往后推了两步, 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随即痛哭失声。   江清欢听着她的哭声, 眉头微皱了下。在白虎背上的关二哥听到孙秀青的哭声,不知道那哭声是刺激到它哪根筋, 扯着嗓门就唱了起来——孟姜女哭长城, 千古绝唱谁人听。   梁山伯祝英台,千古绝唱唱到今~   江清欢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关二哥,闭嘴!”   关二哥“啊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好像惹得小姐姐生气了,垂头丧气的模样,将头埋在了翅膀下。   西门吹雪看了江清欢一眼,也没去安慰孙秀青,转身就走。江清欢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侧头,看向江清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欢的错觉,西门吹雪虽然腰板地跟雪地里的松树一样,山风吹过,衣角翻飞,真的是器宇轩昂,可她却觉得西门吹雪的气色并不好。   江清欢蹭了蹭鼻子,弯着眼睛问道:“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好吗?”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江清欢见他不说话,眸中神色微微一动,然后伸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臂。西门吹雪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甩开她的手。   江清欢愣了下,握着西门吹雪手臂的一只手往下移,少女温热柔软的手无意中碰到了西门吹雪的指尖,触手冰冷,让她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西门吹雪皱眉,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扶着他,笑着说道:“西门,不然你跟我回去归云庄吧?桃花岛主的徒弟陆乘风你听说过吗?他们庄子里布的奇门八卦阵,也很适合在里面捉迷藏哦。”   西门吹雪觉得与这种活泼的少女没什么话好说的,他一副面瘫脸,不置一词,想要挥开江清欢扶着他手臂的双手。   谁知江清欢笑得十分可爱,还露出了两颗虎牙,“你要挥开我的手,我就告诉大家西门小姐姐的事情了哦。”   西门吹雪:“……”   孙秀青看着那一红一白的身影走远,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坐在了草地上。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茵茵绿草,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喜欢的男人,杀死了她的师父。从此以后,他们再见面就是仇人了。中间隔着杀师之仇,她日后,或许再也无法面对西门吹雪。若是她面对西门吹雪时,依然会心动会迷恋,她也无法面对黄泉之下的师父。   孙秀青想着,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她似乎是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整个人趴在地上,再度痛哭失声。   江清欢带着西门吹雪离开了小山坡,萌宠们大概是有被西门吹雪的冰冷气场给冻到,全部都十分安分地跟在小姐姐身后。、那几只戏精鹦鹉,话也不说了,歌也不唱了,安静乖巧地站在白虎的背上,让白虎驮着它们走。   当在前院的陆乘风远远看到江清欢扶着一个身材颀长,长相英俊的白衣男人的手臂回来,差点没晕厥过去。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觉得最近清欢姑娘给他的惊吓有点多,小心肝快要承受不住了。   带西门吹雪到归云庄这件事情,江清欢是考虑过的。   西门吹雪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家大业大武功也高强,他到归云庄,是不会给陆乘风带来麻烦的。而且西门吹雪名声在外,旁人若是以为归云庄与万梅山庄交好,那也是好事一桩。江清欢权衡了一下,于是将西门吹雪带回类归云庄而不是冥岳的联络点 。冥岳的联络点条件虽然不差,但肯定是不如归云庄的,以西门吹雪到了太湖就用银子砸出一个院子的大手笔而言,他大概不会愿意在冥岳的联络点屈就。   于是,江清欢就带着西门吹雪到了归云庄。   陆乘风微笑着,听着江清欢的话,看向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男人,抱拳说道:“西门庄主,幸会。”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微微颔首,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陆乘风:“……”   他知道所有的这些武林高手,大概都跟他的师父一样,有些怪毛病。可陆乘风觉得西门吹雪至少会说一句客套话,谁知西门庄主竟然是如此耿直之人。陆乘风心想,在性格古怪这方面而言,这西门吹雪或许都能和他师父一较高下了。   江清欢也是有些无语,她默默地掐了掐眉心,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陆乘风不愧是黄药师的徒弟,他原先不知,后来细细打量了一下西门吹雪,只觉得他气息有些紊乱,脸色也并不太好。才猛然想起,西门吹雪本是陆小凤请出万梅山庄去水阁见独孤一鹤的。独孤一鹤是峨眉派掌门,一代宗师,西门吹雪与他比剑,即使如今看着还好,谁知内伤到底如何?   于是,陆乘风连忙让人带着客人到西边的厢房去。   陆乘风没想到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除了剑法独步天下之外,医术竟然也不错。他到了厢房后,就念了一个药方,叫江清欢去帮他抓药熬药。江清欢二话不说,招来侍梭等人去张罗这些事情。   江清欢看着盘坐在床上的西门吹雪,在房中转了两圈,“西门庄主,你真的没事?”   西门吹雪到了归云庄之后,整个人的精神气好像就消逝了不少,他的唇色有些苍白,紧闭的双目睁开看了江清欢一眼,“没事,我调息片刻,便会好许多。”   江清欢点了点头,她还想问陆小凤的如今到底怎样了,可西门吹雪又闭上了双眼。   她没辙,只好看了看西门吹雪之后,问道:“你调息,需要我帮你护法吗?”   西门吹雪徐徐张开双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归云庄还需要护法?陆小凤不是说归云庄的庄主是桃花岛主黄药师之徒,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闲杂人等若是闯进来,皆是有进无出的么?还是说,桃花岛主之名,不过浪得虚名?”   江清欢一听,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回去,“当然不是!”   西门吹雪的眉毛终于动了动。   对着西门吹雪的冷脸都毫不在意的少女,这时眉头微蹙,与西门吹雪说道:“桃花岛主之名,才不是浪得虚名呢,西门庄主你可别随便乱说啊。”   在少女心里,桃花岛主虽然走的是高冷范儿路线,平常还爱装逼又还喜欢迁怒,可黄岛主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从牛家村到云南冥岳,再从冥岳到太湖,江清欢觉得自己跟黄岛主的交情比起一般人是好一些的。而且前几天黄岛主才让小红带回了一件软猬甲要给她,黄岛主当她是朋友,她怎么也得要够义气,怎么能让西门吹雪说黄岛主的名声是浪得虚名这种话呢?   必须是不能够的。   于是江清欢板着脸,语气十分认真地跟西门吹雪说道:“你不认识黄岛主,黄岛主特别好。”   西门吹雪默默地抬眼看了江清欢一眼,忽然问:“你想不想知道陆小凤如今在哪儿?”   一听到陆小凤的事情,江清欢原本打算要跟西门吹雪说黄岛主有多好的话顿时卡壳了,让西门吹雪知道黄岛主到底有多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陆小凤现在到底在哪儿。   江清欢眨了眨眼,“当然想啊,陆小凤在哪儿?”   西门吹雪:“我不知道。”   江清欢:“……”   西门吹雪看着她一副被猫叼走了舌头的模样,冰冷的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笑意,虽然稍纵即逝,但总归是有笑意。   西门吹雪:“我原本和陆小凤在水阁的大厅见独孤一鹤,在我们和独孤一鹤说话的时候,独孤一鹤忽然发现在水阁外的荷塘中,有人藏在其中,我与陆小凤也一起追了出去,一直追到野外,便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江清欢听得瞠目结舌:“到底是什么人能逃得过你们三人的追踪?”   西门吹雪:“我也想知道。”顿了顿,他又说道:“人追丢了,账还是要算的。我和独孤一鹤在野外决斗,我险胜一招杀了他。而陆小凤在我杀了独孤一鹤后,便说要去清风观找木道人,可清风观已经被火烧了,陆小凤说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三天之后,再去赴霍天青的决战之约。” 第056章   江清欢怎么也没想到, 原来陆小凤是自己走的,亏她和花满楼还在想陆小凤没有消息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这样一声不吭,也不说自己是死是活就跑掉了,也很不对。幸好花满楼是比较了解陆小凤的, 不然说不定得急死。   陆小凤三天后去赴霍天青的决战之约,他们决战的地点,不就是在清风观吗?   江清欢看向西门吹雪, 好奇问道:“清风观都被火烧了, 在那里住的木道人也不在了吧?陆小凤和霍天青三天之后还会在清风观决战吗?”   西门吹雪:“会,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已经有许多人知道霍天青和陆小凤决战的事情, 都已经闻风而来了吗?”   江清欢无语, 她觉得武林中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两个人斗个你死我活有那么好看吗?不管是陆小凤还是霍天青, 他们死了跟那些围观的人难道有一毛钱关系?江清欢默了默, 然后将空间留给西门吹雪调息养伤, 不再打扰。   一出门, 就看到侍梭和陆乘风在外面。   陆乘风:“清欢姑娘, 有一位薛姑娘在前厅求见。”   江清欢皱眉, “薛姑娘?”   侍梭:“四姑娘, 她说她叫薛冰。”   江清欢一怔,薛冰?那不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吗?说起来, 那张留在冥岳女管事房中的红缎, 还在陆小凤身上呢。那时候陆小凤说要带着红缎去找神针薛夫人,让薛夫人看看那红缎到底是不是花满楼所说的那家丝绸店所卖。   侍梭上前一步, 问道:“姑娘,要见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随即笑道:“见啊,当然要见。”   薛冰当然不会无端端找上门,怕不是陆小凤弄出了什么幺蛾子,所以薛冰那母老虎就找上门来。   母老虎不是江清欢给薛冰起的外号,是陆小凤跟花满楼说的。陆小凤说武林中有四只母老虎,每只都长得十分漂亮,很不凑巧,每只母老虎都跟他有关系,其中薛冰是最厉害的那只母老虎,见到他就想把他的耳朵咬下来。   江清欢觉得中原武林的姑娘,跟云南姑娘不太像。云南的姑娘喜欢色彩鲜艳的,可这中原武林的姑娘,似乎都喜欢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   白色的衣裙穿在普通人的身上,并不能显得人有多漂亮,但若是穿在一个相貌漂亮的女子身上,就显得那女子清丽出尘,周身好似有几分仙气缭绕一般。   薛冰看着年纪跟江清欢的大师姐蒲红萼差不多的年纪,长得很漂亮,柔软的白色衣裙穿在她身上,巴掌大的腰封显得她的腰不盈一握,长裙是开叉的设计,走动时能看见她那双大长腿,窄腰长腿的美女,是陆小凤最喜欢的类型。   侍梭引领着薛冰到竹意苑的时候,三只鹦鹉正站在鸟架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薛冰:“……”   江清欢站在鸟架子前,手心里还放着要给鹦鹉吃的零食,见到了薛冰,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薛冰见到一袭红衣的少女长相不俗,脚步一顿,随即又向前,“你是江清欢?”   江清欢转身,笑道:“是的呢。”   薛冰笑哼了一声,她分明是客人,可到了竹意苑后,却好像是此间的主人一样。只见她款款走到院中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副名门闺秀的模样。   “我说陆小凤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忙呢,原来竟是为了你。”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张红缎放在桌面上,说道:“我的祖母说了,这红缎确实是从京城的那家绸缎店所买,而且绣花之人,是个女人。”   江清欢点头,“哦”了一声,随即笑着吩咐侍梭去泡茶。   客人不将自己当客人,她可是得将自己主人的位置摆好了,不然传出去了,日后令师父丢脸可就不好了。   薛冰望着江清欢轻描淡写的回应,有些不满,“我是特地来告诉你此事的。”   江清欢神情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般,笑着说道:“谢谢。”   并不是她想要这么无礼,若是薛冰有她几位师姐在外面那样的涵养,江清欢也十分乐意做一做门面功夫,喊她一声薛姐姐。可薛冰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江清欢心里就很不痛快了。   薛冰侧头,皱着眉头看向她。   江清欢却好像是天生迟钝不会看人脸色一般,她笑着走了过去,伸手将桌面上的红缎拿了起来。   江清欢:“我记得前两天还在陆小凤身上的,他去水阁见独孤一鹤之前,见过你?”   这事情不提还好,一提薛冰的脸就板了起来,她大概是气极了又十分无奈,原本白皙的脸上都染上了红晕,不是害羞脸红,而是气得脸红。   “陆小凤个混账,他找完我之后,第二天便不见人了。他去见独孤一鹤,让我在客栈等着,可我等了他一天一夜,也不见他回来!”薛冰气得胸口都有些发疼,陆小凤就是那样,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说最喜欢的就是她,不会忘记她。可是只要他再看到其他的女人,就会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江清欢看向她,“所以你就来找我,你觉得他会来找我?”   薛冰:“我听说他是和你一起去找花满楼的。”   这时,侍梭端着一杯热茶上来,江清欢笑道:“薛姑娘,请用茶。”   薛冰看了一眼侍梭放在桌面上的茶,并没有喝,她直接站了起来,说道:“既然陆小凤没来找过你,那我就走了。”   江清欢微笑,“好走,我就不送了。侍梭,送薛姑娘出去。”   侍梭应了一声,引着薛冰出门,临出门前,关二哥不知道抽什么风,扯着嗓门——“臭不要脸的,呸。”   薛冰脚步一顿,转头,目光凌厉地看向关二哥,素手微扬,已经有几根绣花针朝几只鹦鹉飞了过去。   然而“叮叮叮”的几声碰撞声响,那向几只鹦鹉飞过去的绣花针已经被江清欢的七巧梭一一打落。   红衣少女手中银色的七巧梭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影,一半映在她的侧颊上。只见少女凤眸眼角微微一挑,目光宛若利剑出鞘,随即,她像是意识到自己看在陆小凤的面子上,也该要给点面子薛冰,更何况,不管薛冰手中的红缎是不是陆小凤给的,毕竟人家真的是来说这事情的。   于是,少女那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凤眸已是一片清润,她露出两个小梨涡,笑着说道:“几只鹦鹉不通人性,不过是时常听到一些粗言粗言,鹦鹉学舌罢了,薛姑娘何必如此动气?”   薛冰冷冷一笑:“不通人性口出粗言,何必留它们在此往旁人心中添堵?”   可刚才江清欢露的那一手,薛冰也知道有江清欢在,她可是别想再动那几只鹦鹉一根羽毛了。而且,再不懂得分寸,她也还知道这归云庄是谁的地盘,这么贸然冲撞,也并不合适。不过是几只畜生,早晚有一天她要将它们身上的毛一根根拔下来。   江清欢目送那个穿着雪白衣裙的母老虎离开,转身便看到梅绛雪站在廊道上。   梅绛雪皱着眉头,“我觉得这薛姑娘,好像并不简单。”刚才江清欢和薛冰的对话,梅绛雪都听到了。   江清欢:“能跟陆小凤混到一起的姑娘,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梅绛雪微微一怔,“那位薛冰,跟陆小凤是什么关系?”   江清欢这时,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师姐好像对陆小凤有些过于关心。她本也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可才见识了峨眉四秀的孙秀青和石秀雪,江清欢终于觉得一见钟情也好,二见倾心也好,在这地方好像都跟家常便饭似的。   陆小凤这人,当朋友是很好的。可若是真正喜欢上,那可就不太好了。   江清欢和梅绛雪离开冥岳之后,两人虽然尚未经历过大风大浪,可师父不在,临走前师父还叮嘱了,希望她们相互照顾对方。江清欢心底还是不希望自己的三师姐经历情伤的,于是趁着梅绛雪尚未泥足深陷,跟梅绛雪说道:“嗯,我并不十分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花满楼说,薛冰与陆小凤,是相互喜欢的关系。”   略顿,她好像还嫌不够,又说道:“江湖上关于陆小凤的传闻,或许有的是假的,但有一点是他亲口承认的,那就是陆小凤睡觉的时候,他的身边都会有女人。”   梅绛雪闻言,嘴巴微张。她无法想象那天晚上在桃树下与她共饮,听她倾诉心事还温言安慰的男人,竟然真的如同传言一般。   江清欢见梅绛雪那模样,觉得让师姐认清现实的任务已经达成,于是回过头来,伸手打了打关二哥的鸟嘴,“以后不许乱骂人,你以为谁都是黄岛主和陆小凤,被你骂了不计较。”   关二哥这只傻鹦鹉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它见江清欢因为薛冰打它嘴巴,大概是十分窝火,于是扯着嗓门——“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梅绛雪:“……”   江清欢被这只嘴欠的戏精鹦鹉弄得简直没脾气,打算要管它两天以示惩罚。在这么随便骂人,以后得罪了她打不过的可怎么好?她的鹦鹉三兄弟可是缺一不可的!   薛冰走了,江清欢手中拿着那张红缎,眉头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绛雪和侍梭两人也没去打扰她,几只鹦鹉因为关二哥嘴欠骂薛冰引火上身,被江清欢关了起来。于是,院子里就只剩下白虎在江清欢脚边趴着,而白雕则是蹲在归云庄最高的屋顶上思考雕生的意义。   而这时,新成员旺财从后院跑了回来。   说起来旺财此犬,真是令它的弟兄们眼红,无端端地就成为了冥岳的镇宅犬,小姐姐每天都有好吃的零食给它吃,还有大骨头啃,狗生十分美满。虽然小姐姐很好,旺财对小姐姐也忠心耿耿,可旺财没忘记前任主人对他的好。自从小姐姐说了穿红鞋子的女人不管老少,都有可能是毒死它前任主人的凶手之后,旺财每天都往外跑,召集他的小弟们一起到市集里去溜达。家养的小弟就白天溜达,流浪的小弟就晚上溜达,总之是要找到那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为止。   江清欢为此还特别跟侍梭说了不用管旺财,狗狗有灵性,认了家出去了也会自己回来。侍梭见四姑娘对旺财特别放心,旺财又不像白虎那样吓人,于是也随旺财在后院的狗洞跑进跑出的。   旺财跑到江清欢身旁,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腿。   江清欢低头,旺财坐在她腿边吐着舌头哈着气,汪汪叫了两声。   江清欢笑了笑,伸手摸摸它的头,“怎么了?”   旺财说它刚才有看到一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从归云庄出去。   江清欢愣住,穿着红鞋子的女人从归云庄出去?能是谁?   旺财站起来,它大概是十分兴奋,在原地转圈圈,转完了之后又坐下,说白色衣服,头发这么黑,腿那么长,鞋子一开始不是红色的,后来她扯下了一块白色的布就变成了是红色的鞋子。   旺财说的,是从归云庄出去的薛冰。   江清欢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张红缎,忽然在想,陆小凤虽然风流,但可以看得出来他骨子里很大男人主义,在他心里觉得女人可爱并不意外着他喜欢去麻烦女人,将红缎交给薛冰,让薛冰自己去问薛老夫人到底红缎是那家丝绸店卖的,这好像并不是陆小凤的风格。而且……短短一天之内,薛冰竟然能从太湖跑回家里去见薛夫人了?   江清欢将手中的红缎放下,蹲下身体伸手摸了摸旺财身上的毛发,“你让人跟着那个人了吗?”   旺财吐着舌头点头。   江清欢见状,弯着双眸,“你做得真好,晚上让侍梭给你加餐。”   旺财高兴地在院子里活蹦乱跳,汪汪地又叫了几声。   白虎斜眼看了看旺财,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   可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田园犬吧,这点事情还能高兴成那样。   江清欢得到了旺财的消息,呼啸一声,将白雕从屋顶上呼唤了下来。白雕展翅飞下,落在江清欢的肩膀,头习惯性地蹭了蹭江清欢的脸。   江清欢伸手摸了摸心爱的白雕,问:“雕儿,刚才叫薛冰的女人,你看到了吗?”   白雕飞在千丈的高空之上,地面的东西依然能看得一清二楚。刚才它一直都在归云庄最高的屋顶上蹲着,哪能看不到薛冰。白雕虽然不像人类,可它总归不是关二哥那几只傻白甜的鹦鹉,它是捕猎者,对各种各样人类散发出来的气息是特别敏感的。刚才薛冰和江清欢在院子里,白雕可是明明白白地感觉到江清欢和薛冰身上的杀气。要不是它训练有素,没有江清欢的命令绝对不会攻击人类,刚才它早就伸出爪子去抓薛冰的头了。   江清欢拍了拍白雕,“我去丐帮找少帮主,你先去看她到底去哪儿了,等会儿到丐帮去找我。”   白雕叫了一声,随即张开翅膀飞走了。   江清欢想了想,将桌面上的红缎收好,然后进屋拿了一些药丸就要出门。   侍梭看江清欢的架势,有些怔愣:“四姑娘,天都快黑而来,还要出门吗?”   而且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了?   江清欢:“嗯,我出去一下。”   这时听到动静的梅绛雪出来,她看了看天色,然后跟江清欢说:“只要入黑归云庄的阵法就会启动,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去处理不是更好?”   梅绛雪觉得自从遇见了陆小凤之后,他们就不断地遇上一些神神叨叨的人,弄得现在她的小师妹也有点神神叨叨的,说风就是雨。从前的江清欢,日出的时候跟与她一起办事,入黑了就在归云庄陪陪萌宠玩耍,听听她吹曲子,挺好的。可是自从她去了杭州之后,跟陆小凤和花满楼混熟了,反而动辄就不知道是要处理什么事情。   梅绛雪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就是江清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从前在冥岳就只有师父能镇得住她,如今师父不在,梅绛雪怕自家小师妹要将天捅个窟窿出来。   江清欢听到梅绛雪的话,嘻嘻一笑,“师姐别担心,上次陆庄主跟你说阵法的时候,我都将那阵法记下来了,肯定不会迷路。”   梅绛雪:“……”   江清欢的心思就没放在奇门遁甲上,她每次都是仗着自己的好记性记住了阵法怎么走就拉倒。   江清欢朝梅绛雪眨了一下眼睛,“放心,我不找陆小凤和花满楼,我去找洪七少帮主。”   梅绛雪这才放心一点点。洪七是个侠义之士,武功高强性格也十分爽朗阳刚,他既不像陆小凤那样吊儿郎当,也不像花满楼那样对谁都有慈悲之心,有洪七少帮主在,江清欢就算要将天捅个窟窿,也有人帮忙挡一挡。   江清欢看梅绛雪神色松动了一下,笑了笑,连大门都不走,施展轻功,红色的倩影直接在屋顶上几个起落,就已经不见影儿了。   梅绛雪看得又是艳羡又是无奈,她回过头去,见白虎依然动也不动地趴在廊道上。   她微微一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白虎的头。   白虎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   梅绛雪笑着,“白虎,你说陆小凤是个好人吗?”   白虎不会说话,也不想说话,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梅绛雪。   梅绛雪:“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你觉得呢?”   白虎:“……”   天都快黑了,江清欢跑到了丐帮的分坛。丐帮的长老看到江清欢就莫名兴奋,要不是少帮主及时出现,江清欢就要被长老拖过去查户口了。   洪七见到江清欢,浓眉一皱,“清欢妹妹,天都黑了,你跑来做什么?”   江清欢看了看长老,然后笑着走到少帮主身边,“我忽然想起来我有要紧的事情来找洪七哥哥,洪七哥哥,我能单独跟你说会儿话吗?”   长老听到江清欢这么说,还不等洪七回答,连忙说:“能能能,小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们少帮主说,尽管说。我让弟子将大门、窗户都打开,保管不会有人风言风语。”   江清欢:“……”   少帮主:“……”   长老怕且是误会了什么事情,可眼前也不是管长老误会的时候。江清欢这回也不嫌弃丐帮的议事厅简陋了,直接跟着洪七少帮主进去,说了薛冰的事情。   少帮主:“我听说过薛冰,可从没跟她打过交道。她的祖母薛神针凭借一手绣工名满江湖,她怎会那么想不开,变成了红鞋子的人?”   江清欢:“ 她不一定是,可我发现她穿着红鞋子。洪七哥哥,一开始我看到的时候,她并不是穿着红鞋子的,她在红鞋子外面套了白色的布,因此我一开始看不出来。后来我发现抱着她红鞋子的布滑了下来,我才知道她穿着的,是红鞋子。”   旺财说鞋子一开始不是红色的,后来薛冰扯下了一块白色的布就变成了是红色的鞋子。江清欢回想了一下她见薛冰的时候,薛冰的长裙侧边是开叉的,走路的时候会若隐若现看到她的大长腿,如果穿着白色的衣服还穿着红鞋子,那是很显眼的,可江清欢当时并没有看到薛冰穿着红鞋子。所以在见她的时候,薛冰应该是在红鞋子外面套了白布。   江清欢一双凤眸瞅着少帮主,问道:“洪七哥哥,她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穿着红鞋子还要拿白布包起来?”   少帮主也愣住了,对啊,要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那样呢?   可薛冰是红鞋子,洪七觉得这事情也有点太扯了。少帮主为人光伟正,心里除了表妹没有别人,薛冰在武林中是多情水灵的美女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他之所以知道薛冰此人,不过是因为知道薛老夫人而已。他实在难以想象薛老夫人那样的名声,她的孙女会是红鞋子那个残酷阻止的成员。   再说,薛冰可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   陆小凤虽然跟洪七少帮主不是同一类人,但冲着彼此在武艺上的造诣,他们也是相互欣赏的。少帮主再不苟同陆小凤沉迷酒色,但陆小凤为人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他的红颜知己即便不能像他那样,至少也不会滥杀无辜。   少帮主并不想误伤薛冰,于是跟江清欢说:“清欢妹妹啊,话可不能乱说。可有证据啊?”   江清欢:“没有证据。”   少帮主无语,可下一刻,江清欢就笑眯眯地说:“所以我才来找洪七哥哥啊,我们一起去找证据!”   洪七少帮主再度无语片刻,然后叹气着说:“清欢妹妹啊。”   江清欢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那双清亮的眸子,“洪七哥哥。”   洪七哥哥顿了一下,虽然对着清欢妹妹那纯良又无害的样子,有的话说出去了他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可他知道那只是清欢妹妹的假象。   于是洪七哥哥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能这么胡闹,丐帮是有很多事情忙的,你不都说了丐帮穷得当当响,我要是偷懒,会更穷的。”   江清欢一听,就知道少帮主觉得她怀疑薛冰的事情不靠谱,她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跟少帮主说:“洪七哥哥你怎么这样啊,你不是说,上刀山下火海,你都陪我一起的吗?”   少帮主一愣,好像那天他和清欢妹妹在太湖上游船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可他说的是,清欢妹妹要是找到那个红鞋子要挑了那个贼窝的时候啊,这会儿她连红鞋子的影儿都还没找着呢。   少帮主正想要反驳,忽然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上刀山下火海?江清欢你要去做什么事情,要少帮主陪你上刀山下火海?”   江清欢和洪七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朝大门看过去。   门外夕阳的光透着微微的红,一个影子被拉得老长,紧接着,他出现在大门,那双桃花眼冷然地看向室内的两人。   一袭青衫,相貌英俊疏朗,正是阔别已久的桃花岛主黄药师。 第057章   江清欢和洪七少帮主忽然看到黄岛主, 两人都愣住,不知道怎么原本还在终南山的黄岛主,忽然就出现在太湖了。   江清欢还想黄岛主怎么会忽然到了太湖?她只听陆乘风说王重阳死了在武林发丧,黄药师可能近日就会到归云庄, 可没听说过黄岛主居然会这么神速地到了太湖。   到太湖就算了,怎么无端端就来找洪七哥哥了呢?   还想着呢,就看到白雕从黄岛主的头顶上方飞了进来, 站在江清欢身旁。雕儿用头蹭了蹭江清欢的手, 叽叽咕咕地说它刚才来找小姐姐的时候,看到这个脾气不太好的黄岛主。黄岛主恰好也看到它了, 就一路跟着过来了。   熟悉江清欢的人看到白雕, 都会知道她在附近, 可是能一路追上白雕的速度并且找到江清欢的, 不得不说, 黄岛主还是第一人。   显然黄岛主的这个举动让白雕对他刮目相看, 雕儿悄悄跟小姐姐说这个黄岛主脾气虽然坏, 但是跑得挺快的, 以后小姐姐要逃命的时候, 可以找他帮忙。   江清欢:“……”   没想到黄岛主的这下轻功, 居然能让雕儿对他刮目相看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啊。   站在门口的黄岛主看着室内有些怔愣的两人, 剑眉微挑, 不急不缓地走进去。男人在偌大的议事厅里站着,长身玉立, 夕阳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柔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微微侧首,那双桃花眼扫过两人,然后说道:“怎么不说话?”   江清欢这才反应过来,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甜笑:“黄岛主,你又到太湖了啊。”   黄药师看向少女,少女笑颜如花,那双微弯的凤眸中闪着几分愉悦之意,黄岛主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少帮主看到黄药师,显然不是像清欢妹妹那样拉家常例行问候的,少帮主看到黄岛主,先是有些怔愣,随即就上前,伸手用拳头锤了一下黄药师的肩膀,“黄岛主可是从终南山来?”   黄药师点头,“不错。全真教王重阳已经病逝,他病重之时,特别派了弟子来找我,希望我能去终南山一趟。”   说起王重阳,少帮主就有些惆怅,说到底当今武林已经很少有人能像王重阳那样高风亮节,以大智慧创立全真教。看那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别以为他不吭声便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雪白干净的少帮主心里头亮堂着呢,那独孤一鹤跟珠光宝气阁的阁主阎铁珊两人交往甚密,日前阎铁珊又被卷入了丑闻当中被人杀死,阎铁珊不干净,独孤一鹤还能高风亮节到哪儿去?   少帮主叹息,脸上有些伤感:我本也想去终南山吊唁王掌教的,只是诸事缠身,无法离开。”   黄药师闻言,笑了笑,淡声安慰说道:“你也不必介怀,生前都不能见面,死后上一炷香他莫非就知道了吗?”   洪七少帮主被黄岛主的话一噎,觉得一些时日不见,黄岛主依然是跟从前一样过分直接。   黄药师看着洪七那模样,嘴角微扬了下,随即侧头看向江清欢,“我刚才来的时候,在门口恰好听到你说少帮主答应你,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陪你一起。”   江清欢抬眼,目光十分无辜地迎着黄岛主的视线,“是啊。”   黄药师见她应得这么爽快,眉头不由得微皱了下,语气好似瞬间就变冷了一般,“是什么事情要少帮主这么费劲?”   江清欢眨了眨眼,觉得黄岛主这人可真是任性,一言不合就要变脸色,正想要说话,就听到少帮主没心没肺地哈哈笑着,然后跟黄药师说了冥岳的几位管事之死,以及最近武林中出现的红鞋子组织滥杀无辜,清欢妹妹方才来找他,不外乎就是说她发现了红鞋子的下落。   黄药师看向江清欢:“你要少帮主陪你一起去挑了红鞋子?”   江清欢点头:“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这不是洪七哥哥最喜欢的事情么?”少女说着,神色忽然就有些委屈,“我说了薛冰是红鞋子的人,可洪七哥哥不信我呢。”   清欢妹妹那么说,洪七哥哥觉得自己可冤了,于是也顾不上问候黄岛主这一路从终南山到太湖是否疲倦,肚子饿否之类的话,直接扯着黄岛主无奈地说道:“黄岛主,薛冰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她的祖母还是天下神针薛夫人,如今忽然说她是红鞋子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滥杀无辜,你是否觉得应该要有证据?”   江清欢撇嘴,依然是委委屈屈的模样,咕哝着说道:“我只是跟洪七哥哥说了她可能是红鞋子的人,不管是不是,我们难道不要一起去找证据吗?”   洪七默默地看了江清欢一眼,清欢妹妹那时候找他帮忙,分明是说如果她找到了红鞋子要去挑了那贼窝,问他陪不陪她一起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要跟她一起找证据了?   雪白干净的少帮主看着蛮不讲理的清欢妹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表妹。   果然是长得漂亮的姑娘就都跟他表妹一样,刁蛮不讲理,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拿她们没办法。心酸。   洪七少帮主想,反正都答应了清欢妹妹要跟她一起去挑了红鞋子,如今不过是多个要一起收集证据而已,也没差多少,不然他就跟清欢妹妹一起去吧?   少帮主脑袋瓜里正盘算着怎么将他手中的事情安排下去,陪江清欢去起一下薛冰的底,看是否有可疑的事情。他还盘算着呢,就听到黄药师的声音响起。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少帮主平常也很忙的,你别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来麻烦他。”   江清欢闻言,抬眼看向黄岛主,正想反驳呢,又听到黄岛主说:“我这趟出岛除了去一趟终南山,没什么安排什么特别的事情,我陪你去走一趟,你就别为难少帮主了。”   洪七瞠目结舌,震惊地看向黄药师。   少帮主认识黄岛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黄岛主对他这么体贴的。就是上次去云南追查阿芙蓉的事情,黄岛主也是说不管就不管,他一路累得跟狗似的,黄岛主却一路游山玩水,是真的不管啊!   如今怎么会这么好?   难道还是王重阳临死前将自己悟出来的道全部都灌进了黄岛主的脑子里,所以黄岛主如今才会像换个人似的那样体贴?   不止是洪七,就连江清欢听到黄药师的话,脑子也难得卡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幻听,于是眨了眨眼,“那个……黄岛主,你说什么?”   黄药师侧头,见少女那狐疑的模样,恼羞成怒了,宽袖一甩,语气冷冷:“难道你觉得我的本事不如少帮主,所以不愿意让我陪你?”   黄岛主都那么大人了,居然比她还不讲道理!   何谓倒打一耙,江清欢总算是见识到了。   可江清欢曾经是黄岛主的手下败仗,如今在太湖她和师姐都还住在黄岛主徒弟的庄子里呢,哪来的底气要跟黄岛主叫板?   能屈能伸方为好女子,难怪别人都说相见不如怀念……哎,江清欢才见黄岛主不到一炷香,就开始怀念那段不用跟黄岛主相处的日子。   只见少女脸上带着笑容,讨好地跟黄岛主说道:“怎么会呢?之前不是因为黄岛主一直在终南山还没回来太湖嘛。黄岛主愿意帮我,那就太好了!”   黄岛主闻言,没吭声。   江清欢和洪七少帮主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闹不清黄岛主此刻的心思是怎么样。   洪七又朝江清欢试了个眼色,江清欢默了默,然后上前一步,仰头看向那个相貌英俊的桃花岛主,试探性地问道:“黄岛主,我想让雕儿带我去看看薛冰如今落脚的地方,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黄岛主这才轻咳了一声,低头整了整衣袖,淡声说道:“既然你如此要求,那我去看看吧。”   江清欢:“……”   她刚才还觉得自己才见到黄岛主,就在怀念没有黄岛主的日子有些不对,可如今看来,也是很能理解的。黄岛主总是这么端着一副高冷范儿,她有时候也会吃不消啊。而且一段时间不见,黄岛主这毛病真的是在变本加厉,过分。   少帮主看着黄岛主那模样,也是无语凝噎。他默默地蹭了蹭鼻子,目光恰好扫向旁边的白雕。   只见白雕蹲在旁边的窗台上,歪着脑袋看黄岛主。而黄岛主趁着江清欢不注意的时候,又跟白雕杠上了。   一雕一人大眼瞪小眼,瞪瞪瞪。   少帮主愣了下,随即觉得黄岛主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这么大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老是要跟清欢妹妹的白雕过不去? 第058章   江清欢本来是要去丐帮找洪七少帮主一起去起了薛冰的底的, 谁知道中间少帮主被黄岛主截胡了。   月光下,一青一红的身影在白雕的引领下在城中的屋顶起落,宛若天上谪仙。   白雕领着二人一直往太湖边上的一个小岛。小岛离岸并不远,晚上过去要用船, 若是轻功很好的,像是什么水上漂之类的人物,轻功过去是没问题的。   江清欢停在岸边, 看了一下那小岛。小岛上有一间木屋, 屋里已经点上了油灯,月光下太湖波光粼粼, 木屋中透出的灯光, 便好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似的。没有人知道里面住着的, 是不是有着蛇蝎心肠的美人。   黄药师看向身边的少女, 问道:“你能否过去?”   江清欢觉得黄岛主未免也太少看人了, 她冥岳之花可是出了名的武学奇才, 不就是水上漂么, 还能难得了她?   江清欢:“我虽然不会水上漂, 但要过去也是没有问题的呢。黄岛主, 我师父的武功肯定是比水上漂厉害的!”   对于聂小凤的武功, 黄药师当然是相信的。但要说江清欢,虽然她武功比起黄岛主的几个徒弟要高出一大截, 少有的天赋异禀, 但黄岛主对她还是表示怀疑。   江清欢看着黄岛主那满是怀疑的脸色,十分不服气, 语气笃定地说道:“我肯定是能过去的。”   黄药师挑眉,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姿态,“那你过去。”   江清欢:“那你呢?”   黄岛主:“我等会儿,免得我先过去了你在后面掉水里没人捞你。”   江清欢再也不想跟黄岛主说话了,她撇了撇嘴,足下轻点,那红色的倩影便宛若湖中精灵一般,翩然飞过湖面,落在了小岛之上。   少女落地,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回头看了还在湖边的黄药师一眼。   即便是距离太远,黄药师看不到此刻江清欢脸上的神情,但以少女的一贯作风,如今肯定是沾沾自喜的。黄药师轻声笑了笑,人已腾空而起,离开了湖边。   他无声地落在江清欢身旁,大概是怕声音太大惊动了不远处木屋的人,他微微侧首,在江清欢耳畔轻声问道:“可以走了?”   黄岛主身上的草木清香随着他的靠近毫无预警地弥漫在少女的鼻端,她微微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黄岛主:“嗯?”   江清欢默了默,然后点头。   于是,名满天下的桃花岛主黄药师,此刻就像是要去当贼似的,与少女一同悄无声息地落在离木屋不远的芦苇湿地上,那湿地恰好对着木屋的窗户。站在那地方,又有芦苇当屏障,外面的人可以将屋内的场景一览无遗,可屋内的人却不见得能看见他们。   江清欢落在那湿地上的时候,黄岛主怕地滑她又莽莽撞撞的要摔跤,还十分难得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江清欢看着黄药师握着她手臂的手,觉得今晚的黄岛主可真是喜怒无常。莫名其妙地变脸,又莫名其妙地对她这么关心。   而这时,屋里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白天之时,江清欢见过的薛冰。只见她脸上带着笑容,拿出一个包袱在木屋中的桌面上一放,打开,就看到那包袱中的全是手臂。   只听得薛冰对着内屋笑着说道:“自从追随了大姐之后,我觉得如今不想要手臂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何止是不要手臂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要鼻子耳朵的人也越来越多的,三妹前些天才去割了许多耳朵回来,血淋淋的,都快放发臭了。”   薛冰:“还是大姐的方便,只需要让人买几个糖炒栗子就行。”   这是,屋内传出一阵娇媚悦耳的笑声,要不是江清欢刚才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一定会觉得有着这样娇媚悦耳笑声的人,即便是长得不美,也很容易吸引旁人。毕竟,这世上,有人是声控。   江清欢眉头皱了皱,觉得内屋里的人是红鞋子的公孙大娘没跑了。她想了想,抬手让雕儿飞过来,然后小声地跟雕儿说了几句话,做了个手势,雕儿就又飞走了。   黄药师侧头,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踮起脚尖,由于黄岛主长得比她高多了,而且这种时候他居然不弯腰配合,江清欢为了保持平衡,只好一只手扶着黄岛主的手臂,小声跟黄药师解释说道:“我让雕儿过去弄点动静,看公孙兰会不会出来。”   黄药师低头,看了看扶在他手臂上的手,不动声色,“内屋的女子,是公孙兰?”   江清欢:“应该是的,洪七哥哥说了,红鞋子里的人杀人后喜欢割走死者身上的东西留念,唯一不会那样做的只有公孙兰。”   可那并不意味着公孙兰就比较好,她卖的糖炒板栗,小小一个板栗,便足以毒死三十个人。   这时,又听到公孙兰说道:“如今不太方便,你的几位姐姐今晚都来不了与你见面,等过几日我将太湖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便带你去见她们,好让你们相互认识。”   薛冰闻言,笑了起来,“不知几位姐姐到底是怎样的人。”   公孙兰:“三姐你已经见过了,还有几个姐妹,或许也是你早已见过的。陆小凤若是知道你是红鞋子的人,定然会十分惊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惊讶地合不拢嘴的模样了。”   薛冰闻言,似乎觉得能让陆小凤惊讶是件令她高兴的事情。她眉眼染上笑意,那种笑意,只有女子想到心上人时,才会有。可随即,她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笑意冷了下去,冷哼一声,说道:“谁稀罕看到他惊讶的模样了。”   公孙兰笑道:“又在口是心非。优秀的男人,女人都会喜欢。而陆小凤,是个优秀的男人。不过,这个优秀的男人一定没想到他身上的红缎被你拿走了,他肯定也想不到,你还有更大的惊喜要给他。”   在木屋里的女人正讨论着陆小凤的时候,白雕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几只乌鸦,几只乌鸦落在前方,衔在嘴里的石头落在木屋上,木屋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击打着屋顶似的。   薛冰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谁在上面!”   随即,屋内的女人双手持着短剑奔了出来,直接出门跃上了屋顶。   几只恶作剧的乌鸦正展翅潜入夜色当中,公孙兰站在屋顶之上。江清欢终于看到了公孙兰的容貌,月光下的公孙兰有着一副好皮囊,既有风情又高贵艳丽,她穿着一身七彩霓裳裙,那衣裙在月下随风飘动,在那起落的七彩霓裳彩带之下,那双红鞋子尤为显眼。   薛冰也跟着跃上屋顶,落在公孙兰身旁。   公孙兰笑道:“不过是几只畜生罢了,这地方是我新找的,你的几位姐姐都还不知道,不会有旁人知晓,你不必草木皆兵。谁若是来了还想走,至少得问我的双剑是否愿意。”   握在公孙兰手中的两柄长短剑,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剑气森然。薛冰脸上带着微笑,伸出手去屈指弹了弹剑身,龙吟不绝。   “好剑!”薛冰赞叹说道,“人人都说完美山庄的西门吹雪和白云城的叶孤城的剑法近乎登峰造极,可在我看来,大姐的剑法却是最快最美的。”   公孙兰听到薛冰的话,笑了起来。随即又与薛冰一同跃下屋顶,进了屋里。   江清欢和黄药师见那两人进了屋里,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十分有默契地离开了小岛。   江清欢倒是想直接将公孙兰和薛冰给办了,可显然这还不是时候。割冥岳几位管事耳朵的,肯定不是薛冰,也不是公孙兰,而是另有其人。   薛冰是八妹,那就是说红鞋子里至少有八个女人。而今晚,江清欢和黄药师两人才见到两个而已。   江清欢和黄药师离开了那湖中的小岛,就慢悠悠地从太湖边上晃着回去归云庄。   在路上,江清欢还一副疑虑重重的模样,她没忍住请教了一下黄药师,问道:“黄岛主,你说那公孙兰,长得那样好看武功也那么高,怎么就喜欢装成老婆婆卖毒板栗给别人呢?”   黄岛主:“……”   可实际上,江清欢也并不需要黄岛主为她解惑,随即她就叹气着说道:“但这世上,本就有各种各样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陆小凤要是知道前一天还跟他一起的红颜知己,竟然是个喜欢砍人手臂的女人,指不定心里什么滋味呢。”   黄岛主没想到短短时日,江清欢已经和陆小凤那么熟了,居然还为他的这种事情操心起来。   这个认知,让黄岛主的眉头微蹙了下。   他侧头,看了看月光下的少女,她向来爱笑的眉眼此刻染上了几分狐疑,而刚才还在一直引路的白雕,此刻真是懒得不能要了,连飞都不愿意,直接站在江清欢的肩膀。   黄岛主跟江清欢说:“你都这么惯着它吗?”   正在想事情的江清欢抬眼,“啊?什么?”   黄岛主:“……没什么。”   算了,她好像特别喜欢这只大雕,她喜欢就好。   白雕偏了偏脑袋,看了黄岛主一眼。   黄岛主看着白雕,眼睛不禁微眯了下。   雕儿:=。=   陆乘风没想到江清欢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竟然带着黄岛主回到归云庄。   江清欢:“我本来是去找少帮主的,刚好黄岛主从终南山回来也去找少帮主,就一起回来了。”   陆乘风看向黄岛主,黄岛主正坐在位置上,手中端着一杯茶,他此刻正好整以暇地掀起杯盖,抿了一口清茶。   江清欢和黄岛主一起回来,在小岛上公孙兰也见过了,薛冰的底也被她掀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江清欢觉得这时候应该要回去竹意苑睡个安稳觉最重要。跟陆小凤和花满楼折腾的这些天,其实认真算起来两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可好像过得比她到太湖后所有的日子都要漫长,可见真的会将人折腾得身心俱疲。   此刻觉得冥岳三位管事的割耳朵和夺命的仇很快就能报的江清欢,觉得自己十分需要睡个好觉。她忍着伸懒腰的冲动,暗中掩了一个哈欠,跟陆乘风和黄岛主说:“我不打扰你们师徒叙旧,先失陪了。”   语毕,她就带着白雕走了。   黄药师目光望着那红色的倩影走远,然后看向陆乘风。陆乘风正一脸呆滞地看着江清欢离去的方向,他觉得这清欢姑娘的心是有多大,他师父是那么好偶遇的吗?显然是特地去找她的啊!   而且他师父回来了,要叙旧的难道不是清欢姑娘和师父么?有的事情也该要在叙旧的时候交代一下,譬如说西门吹雪是怎么到的归云庄。陆乘风真的很担心要是他主动告诉黄岛主归云庄里住着一个白衣剑客,英俊的相貌冷冽的气质,好像便是时下姑娘家都会喜欢的类型,黄岛主会迁怒他一整年。   他可是还想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的!   陆乘风正想着呢,黄药师已经将手中的被子放下,用盖子敲了敲茶杯,“乘风,你有事情要跟我说?”   陆乘风:“……”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时更何况西门吹雪的存在感还那么强。于是,陆乘风只好一五一十将白天时江清欢带着西门吹雪到归云庄的事情说了出来。‘陆乘风原以为黄药师听完之后,会生气。可谁知黄岛主坐在位置上巍然不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陆乘风:???   黄岛主坐在位置上,沉吟了半晌,抬眼的时候发现陆乘风依然还在,眉头微皱了下,随即舒展开,他那双桃花眼透着几分冷然和威严,语气冷清,“怎么还不下去,难道你真的想跟为师叙旧?”   陆乘风一听,赶紧脚底抹油。还叙旧?清欢姑娘这些时日可是惹了一脑门的官司,还是等清欢姑跟师父叙旧的时候再说吧。   这时候西门吹雪还在归云庄,就是上天给了陆乘风一箩筐的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自己的师父。   自己的师父什么脾气,他心里还能没点数吗?! 第059章   离开太湖一些时日, 黄岛主能想到以江清欢的性格日子肯定是过得很热闹,可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热闹。   先是将太湖上那帮乌合之众的水盗收入了冥岳,接着又在杭州遇见了陆小凤一起去找花满楼,紧接着还来个所谓的金鹏王朝……反正她从遇见陆小凤开始, 好像麻烦就没断过。   夜晚已经过去,太阳已从东边升起,夏日的太阳照在大地, 仿佛是想将世上每个黑暗的角落都照得亮堂, 使魑魅魍魉无处藏身。   勤奋帅气的人早已起来练剑,可爱漂亮的人还赖在床上睡觉, 三只鹦鹉经历了昨天被小姐姐关小黑屋的事情, 今天一大早就感觉到了归云庄不同以往的气氛, 高高兴兴地蹦上枝头, 唱着“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花, 你是我的小心肝你是我的小虫子”。   正在默默喝着陆乘风端上的弟子茶的黄岛主, 听着那五音不全的歌声, 微微一顿, 嘴角微扬了下。   可真是久违了的热闹和聒噪。   陆乘风在旁边, 将这些时日清欢姑娘遇见的一些颇为异常的事情都跟黄药师说了, 包括日前江清欢被珠光宝气阁的人请去赴宴的事情,也告诉了黄药师。   陆乘风:“徒儿倒不是担心清欢姑娘无法自保, 只是那珠光宝气阁的阁主阎铁珊虽说是山西人, 可发家发得莫名其妙,如今死也死得令人费解, 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一口咬定是陆小凤杀了阎铁珊,三天后要与陆小凤在清风观决一死战。”   黄药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我听说清欢去珠光宝气阁那天,冥岳的几位管事被杀,耳朵也被人割下来了。”   陆乘风点头:“姑娘说那是红鞋子所为,与珠光宝气阁没关系。”   黄药师:“陆小凤如今人呢?”   陆乘风:“徒儿不知,听西门庄主说,陆小凤在独孤一鹤死了之后,便自个儿走了。到决战之日,陆小凤自然会出现。西门庄主对此事较为了解,师父可要去见一见西门庄主?”   黄药师摇头,“不必了。”   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并不想参与其中。黄岛主并不在意陆小凤遇上了什么麻烦,他只在意杀死冥岳几个管事的人什么时候出来。   红鞋子的事情还是得去找江清欢问一问,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而且黄药师在终南山见王重阳的时候,那位垂垂老矣的道人忧心忡忡地跟他说,听闻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组织叫青衣楼,那青衣楼主号称自己的青衣楼是天下第一楼,招揽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去,做的是人命买卖的生意。   一路上,黄药师也有留意关于青衣楼的消息,不少消息都显示着青衣楼的楼主与珠光宝气阁来往甚密,不止是珠光宝气阁,怕且是如今已经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独孤一鹤,与青衣楼也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清欢说了,阎铁珊与独孤一鹤,曾经都是金鹏王的家臣。   黄岛主一边想着,就踏出了大门往竹意苑的方向走去。陆乘风看着师父那十分自然的举动,想要跟上去,然而想了想,还是没跟上。   师父要跟清欢姑娘见面,他去做什么?要是碍了师父的眼,说不定接下里的一整年都要穿小鞋。   于是,陆乘风悬崖勒马,成功地避免了自己接下来要穿小鞋的命运。   黄药师到竹意苑的时候,侍梭和梅绛雪都有些惊讶。   梅绛雪正在竹意苑的花圃里剪玫瑰花,看到黄岛主的时候手差点没让花枝上的刺扎到,“黄岛主?”   黄药师朝梅绛雪微微颔首,“梅姑娘,清欢呢?”   “清、清欢?”梅绛雪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哦,清欢还在房里,黄岛主有事找她?你稍微等等,我让侍梭去喊她。”   相对于梅绛雪的略为慌乱,黄药师却十分淡定,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院子十分熟悉,他慢悠悠地走进去,说道:“不急,不用喊她,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而这时,正在花枝上蹦跶的几只鹦鹉见到了黄药师,“啊哦”一声,然后就闭嘴了。   黄药师见状,十分满意,可也忍不住怀疑起江清欢那一身武功是怎么练的,习武之人听觉敏锐,这几只鹦鹉都能扛起一个市集了,她居然还能睡。   黄药师要等清欢姑娘起来,百无聊赖,于是朝排排站在花枝上几只鹦鹉伸手,“过来。”   三只鹦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真的飞了过去,在黄药师前方的空地上站着。   黄药师低头,目光看向几只鹦鹉。   几只鹦鹉久不见黄岛主,本来已经不太记得岛主大人了,可岛主大人那可以震慑它们的气场还是在的,尤其是关二哥,等黄岛主看向它的时候,一个激灵,扯着嗓门——“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梅绛雪:“……”   而此刻还在睡梦中的江清欢,大概是昨晚的时候起了薛冰的底,又见到了公孙兰的真面目,晚上临睡的时候她的心情就格外好,睡着了也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将红鞋子的八个女人全部都绑了起来,让三只鹦鹉天天在她们要睡觉的时候唱歌,让白虎饿了要觅食的时候将那几个人的武功废了扔到山里去,然后还让公孙兰把她炒的毒板栗一个个吃下去,临死了还不让她死,吊着她的一口气等她活过来了又让她继续吃,她还梦到上官飞燕笑嘻嘻地拿着一张藏宝图,说这里面藏着好多的金银财宝和武功秘籍,人人都想得到这张图……梦做得莫名其妙,最后居然是薛冰临死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江清欢你别得意,陆小凤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于是江清欢就醒了,醒了之后少女看着上方的纱帐,心里十分惆怅,这个梦做得一点都没让她觉得神清气爽,记着这个梦简直就是在浪费脑容量。   她翻了个身,在她房中的白虎已经察觉到小姐姐醒来,跃上了大床用脑袋拱她,叫她起来。   江清欢翻了个身,并不想动。   她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许有的事情她有些遗忘了,所以潜意识里记得,在梦中出现。她觉得上官飞燕说的那张藏宝图,应该就是那天阎铁珊说的藏宝图。是真是假,阎铁珊也没说,但上官飞燕是红鞋子的人,上官飞燕死了,红鞋子的人还在关注着金鹏王朝的事情,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她还在想着,白虎不依不饶地要她起床。   江清欢捧着白虎的脑袋,瞪它,“再吵不理你了哦。”   白虎对着小姐姐打了个喷嚏,喷了小姐姐一脸口水。   江清欢:“……”   随即,小姐姐从床上一跃而起,要将白虎按下去揍一顿。白虎十分懂得见机行事,见小姐姐有想要揍它的苗头,迅速跳下床。   “白虎,给我站住!”   少女一声娇斥从房中传出去,院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吱呀”一声响,接着就是那只庞然大物的白虎从房中跑了出来,少女也没想着院子里会有外人,一头长发还披着,赤着脚就追了出去。   白虎知道小姐姐爱面子,一定不会出竹意苑,于是往外窜。江清欢追了一半,猛然发现院子里坐着个青衫客,她瞪大眼睛看过去。   “黄岛主?”   黄药师手中正摸着瑟瑟发抖的关二哥,神情也难得呆滞了一下,随即那双桃花眼便对上了少女那惊讶的凤眸,十分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所以在此等你。”   江清欢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头发还没梳,鞋子也还没穿。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响,少女那白色的身影已经隐没在紧闭的房门后。   黄岛主:“……”   江清欢跑回房间之后,侍梭就进了房门,她先找出江清欢平常最喜欢的小裙子让她换上,然后帮江清欢梳理头发,一边梳一边跟四姑娘说黄岛主其实一大早就过来了,都在外面陪三只鹦鹉玩了快半个时辰了。   江清欢揉了揉眼睛,拿起旁边的水漱口,“怎么不喊我?”   侍梭笑着将一朵珠花插在江清欢的发辫上,“黄岛主说他不急,让别打扰姑娘睡觉。”   江清欢:“……”   黄岛主这么体贴,她有些不太习惯。   终于梳洗好的少女假装黄岛主刚才看到的那个衣衫不整的人是幻象,她弯着那双凤眸踏出房门,“黄岛主,早啊。”   黄岛主将在他手下瑟瑟发抖的鹦鹉放走,站了起来看向那个廊道上的少女。红色衣裙,脸上的笑容既可爱又张扬,那双凤眸顾盼生辉,说不出的灵动。   难得睡到自然醒的清欢姑娘十分好心情,对上黄岛主的时候,那甜美的笑容不要钱似的大放送,“黄岛主,你用过早膳了吗?”   黄岛主侧头看向她,挑眉,“乘风让厨子准备了马蹄糕、桂花糕、虾饺……”   一大串的点心名字从黄岛主的嘴里说出来,听得清欢姑娘直流口水,末了,黄岛主说道:“若是你愿意亲手煮一壶玫瑰茶过来,我倒是可以与你共用早膳。”   江清欢:“……”   陆庄主也太不够意思了,她在归云庄这么久,从未听说过归云庄的厨子是个点心小能手啊!   黄药师:“怎么样?”   江清欢皱眉,十分正色地说道:“黄岛主,邀请旁人一起用早膳,是不带这样的。”   黄岛主却已拂了拂衣袖,“愿不愿意,随你。”   然后,表面看着十分佛系的黄岛主就走了。   江清欢皱眉,“黄岛主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一旁的梅绛雪手中的花篮还装着一些玫瑰花苞,她看向江清欢:“清欢,你要去黄岛主那里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然后从梅绛雪的花篮里挑了一些花苞出来,轻哼了一声,“当然,我要把那些点心都吃完,一个都不留给他。”   少女挑完玫瑰花苞,宛若一阵风似的走了。   梅绛雪:“……”   黄药师看着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玫瑰茶的少女,调整了一下坐姿,“好了,点心你也吃完了,该要说正事了。”   江清欢低头嗅了嗅芳香扑鼻的玫瑰花香,原本就不错的心情瞬间更加明媚了。   江清欢:“正事?我要跟黄岛主说什么正事啊?”   黄药师:“譬如说你是怎么招惹了金鹏王朝的事情,又譬如说昨晚那个红鞋子的事情。”   江清欢眨了眨眼,侧头看向黄岛主。   黄岛主迎着她狐疑的视线,眉头皱了下,语气也不悦,“难道你怀疑我的能力不如少帮主,不能帮你挑了红鞋子那贼窝?”   江清欢连忙澄清这个严重的误会:“不不不,怎么会呢?黄岛主最好了!”   黄岛主看她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茶壶帮江清欢空了一半的杯子加到八分满,“那你先将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我看看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江清欢见黄岛主如此盛情,于是就将金鹏王朝和红鞋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黄岛主说了一遍,然后又将三位管事之死和发现的红缎也告诉黄岛主。   “昨晚薛冰说的红缎,就是凶手留在冥岳那位女管事桌面上的。花七哥哥说那红缎是京城的绸缎店所卖,本来是想让陆小凤拿去找神针薛夫人确认花七哥哥所说之事的,谁知被薛冰从陆小凤身上取走。不问自取,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冥岳的三位管事被割走了耳朵,公孙兰说了她的三妹是专门割人耳朵的,我觉得是那个所谓的三妹受公孙兰的指使,去杀了我的管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江清欢都觉得是跟撞了邪似的,其实也有很多杂乱的线索,可就是没理出个所以然来。陆小凤那家伙,这个麻烦还没解决那个麻烦又来了,麻烦缠身都顾不上想为什么会有这些麻烦,这不三天后陆小凤还要去跟霍天青决一死战吗?大概霍天青也是个厉害角色,陆小凤都愁的连西门吹雪都不管,自己找清静去了。   黄药师问起这些事情来,江清欢从头到尾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说着说着,江清欢忽然想到早上做的梦。   她抬眼看向对面神色专注的黄岛主,微微闪了一下神。侧耳倾听的黄岛主此刻只手撑着下巴,驼峰鼻线条格外迷人,薄唇抿着,也十分好看,而他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像是在思索着这些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   黄岛主见江清欢没说话,侧头看向她。   江清欢回神,笑着说道:“黄岛主,阎铁珊说上官丹凤之所以杀了上官飞燕,是因为她以为上官飞燕手中有藏宝图。我之前一直弄不明白,上官飞燕虽然是红鞋子的人,可她人也死了,杀她的上官丹凤也死了,金鹏王朝的人除了一个小女孩都死光了,红鞋子的人为何还要杀了我的管事让我少管闲事?”   黄岛主微微颔首,“嗯,你继续说。”   江清欢:“红鞋子里的人个个都有毛病,她们管这事,若是只为死去的姐妹报仇,那是不存在的。”   黄药师:“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不论藏宝图是真是假,上官飞燕有藏宝图的事情,应该并不只是阎铁珊和上官丹凤知道。”   江清欢听到黄药师的话,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黄岛主,我们可真有默契!”   黄岛主剑眉微扬,语气凉凉的:“你到眼下才想到这事,还当我跟你一样迟钝呢?”   江清欢无语,昨天她还在西门面前说黄岛主的好话,说你不知道黄岛主,黄岛主特别好。   黄岛主特别好?   呵呵,不存在的。 第060章   在太湖的小岛之上, 有一间木屋。木屋中原本有八个穿着红鞋子的貌美女子在此聚会,她们带来了许多令人作呕的玩意儿,有人的鼻子胳膊耳朵,也有脚趾手指, 全部都被那些女人放在包袱中,没有发出恶臭都已经是相当不容易。   那八个貌美的女子武功高强,只可惜她们如今每个人身上都被黄岛主的附骨针制服。桃花岛主无所不能, 在武功暗器和医术上都有涉猎, 他手中的附骨针,从来就没有拍空过, 江清欢只看见黄岛主出手入闪电, 一手兰花拂穴手由他施展, 姿态潇洒俊美, 公孙兰等人猝不及防, 就被制住了穴位, 随即附骨针拍出, 便已牢牢钉在她们骨骼的关节之中。   黄岛主这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是因为有江清欢的白雕和白虎猝不及防地冲进了木屋捣乱, 还有少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前去助阵。   当然, 清欢姑娘觉得她的七巧梭也功不可没。   东邪和北丐,再加上冥岳之花四姑娘带着她的白雕白虎去偷袭, 江清欢觉得这红鞋子的面子真的很大了!   公孙兰此刻额际的头发都已经湿透, 她这辈子最拿手的就是糖炒栗子,那些栗子都喂了毒药。而附骨针也是黄岛主这辈子最拿手的本事之一, 针上也喂了毒药。附骨针的药性会慢慢发作,每日发作六次,毒素顺着血脉运行周身,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孙兰身上附骨针第二次发作,她忍受着难以言传的痛苦却依然并不屈服。无论江清欢等人问她什么,她都只是冷冷一笑。   江清欢看她已经落网还那么嚣张,也生气了。少女将人交给了洪七少帮主和黄岛主,带着白雕怒气冲冲地出去,回来时,带回了一堆水蛇。   黄药师:“……”   少帮主:“……”   公孙兰连附骨针都不怕,难道还怕着对水蛇不成?   可奇怪的是,公孙兰一见到那堆水蛇,就脸色发白,连连尖叫了起来。   江清欢往她前方的椅子上一坐,左肩膀上站着白雕,右边站着白虎,简直就是左右护法,帅气逼人。   江清欢看着那对黑不溜的水蛇,她昨晚就听到雕儿说公孙兰最怕蛇了。说实话,对着这些水蛇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公孙兰要是不怕,那就有鬼了。   不过能捉到这些水蛇,这都是雕儿的功劳。雕儿眼力好,将露个头出来透气的水蛇给叼出来的。四姑娘虽然嫌弃水蛇长得丑,可此时她正进行自己的装逼事业呢,那是必须不能流露出任何嫌弃的神情的,她甚至还拿了一根棍子,让那水蛇缠在木棍上吐蛇信。   江清欢将那蛇凑近公孙兰的脸,笑嘻嘻的,“你再不配合,我让这水蛇缠在你的脖子上。”   公孙兰看到那水蛇,吓得几乎要晕厥。她天生就怕蛇,一见蛇就动弹不得,公孙兰被江清欢带回来的那些水蛇吓得都快哭了。   “你、你这可恶的小丫头,若是让我得了自由,我非杀了你不可。”然而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根本毫无威慑力。   屋里的黄药师和洪七少帮主看着红衣少女,对视了一眼,相对无言。谁能想到江清欢居然带着她的雕儿出去捉蛇了,谁又能想到原来公孙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连附骨针都不能让她屈服,此刻竟然会被一条无毒的水蛇吓得快要哭了。   江清欢看了她一眼,俏脸一寒,将手中的棍子更往公孙兰脸上靠近,“说不说!”   那蛇信眼看就要碰到她的脸,一股腥味简直令人作呕,公孙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江清欢轻哼一声,将木棍放下,得意洋洋,“怕了吧?不想被蛇爬就给我老实点。”   江清欢刚才让雕儿将这些蛇叼出水面的时候,说了只是让它们来配合一下,不会伤它们。水蛇在水里,遇见了人类一般都挺倒霉的,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尊严,说不定还要被人类炖蛇汤。如今江清欢让这些水蛇在人类面前找到了属于做蛇的尊严,于是对江清欢特别感激。   那条水蛇为了以示好感,竟然沿着木棍往上,缠上了江清欢的手腕。   江清欢身体微微一僵,举高手腕,恰好就对上了那双蛇眼。   水蛇吐出蛇信,“嘶嘶”地响,跟江清欢说它喜欢她。   江清欢:“……”   虽然她是有求于蛇,可她对着丑不拉几的水蛇说不出她也喜欢它们。江清欢默默地放下手腕,看到公孙兰就更生气了,“你到底说不说?啊?!”   在旁边的洪七哥哥看着清欢妹妹忽然就像是吃了炸药一样,有些愣住。   而且少帮主还没从看到那条水蛇缠在江清欢手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觉得清欢妹妹好像很招蛇喜欢,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黄药师有些无奈地看了少女一眼,忽然抬手,他的手上不知道是抹了什么东西,缠在江清欢手臂上的蛇看到他的手接近,缠着江清欢的身体一松,直接变成一条死蛇般掉到地上,随即又吐着蛇信回了蛇堆。   公孙兰见形势不如人,眼前还有一堆她怕得四肢发软的蛇,哪里还敢说不配合。   黄药师和江清欢那天没有猜错,阎铁珊当初设计上官丹凤杀了上官飞燕,确实是上官飞燕有藏宝图,而直到上官飞燕有藏宝图的,也并不只是上官丹凤和阎铁珊。   当日上官丹凤找到珠光宝气阁,不知天高地厚要阎铁珊将珠光宝气阁还给他们。   那本就是用金鹏王朝的财富建立起来的,如今还给金鹏王朝,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阎铁珊不愿意,上官丹凤之前找上门来,他已经给过他们好几次钱财了,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上官丹凤和金鹏王本就是生性挥霍之人,花钱如流水,可挣钱的本事一样没有。阎铁珊顾念旧情,加上尚未与独孤一鹤等人达成共识,他杀了上官丹凤并不管用,若是他日那两人将他捅了出去,一样是白费心血。   于是,当上官飞燕上门毛遂自荐,说她可以杀了上官丹凤和金鹏王的时候,阎铁珊答应了。   可上官飞燕又岂非是真的善类?她长得年轻美丽,又有心机阴谋,何至于要委身一个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而且这个总管还是个太监。   上官飞燕本是红鞋子的八妹,她得到了阎铁珊给她的藏宝图之后,就跟公孙兰说了这事情。两人野心勃勃,打算先将上官丹凤与金鹏王杀了之后,取得珠光宝气阁阎铁珊的信任,即使阎铁珊不信任上官飞燕,那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有多长可以活?等阎铁珊死了之后,珠光宝气阁自然就是她们的。更离奇的是,公孙兰和上官飞燕居然和青衣楼的楼主扯上了关系。   黄药师此时和少帮主也坐了下来,三人排排坐,而红鞋子的人除了公孙兰,其余的人都被绑起来放在外面让白虎和白雕守着。   黄药师:“传说青衣楼有一百零八座楼,里面的每个人都武功高强,至今,也没有人知道青衣楼楼主的真面目。”   公孙兰冷笑一声,“本来有人想让江湖中人误会青衣楼的楼主是独孤一鹤,可惜如今独孤一鹤死了,青衣楼依然还在。”   洪七:“你见过那楼主?”   公孙兰侧头,那双美眸看向洪七少帮主,忽然笑得十分妩媚动人,“你想知道?”   洪七坐直了身体,十分严肃地说道:“虽然你长得挺好看的,但我心里只有表妹一个人。公孙姑娘,我觉得姑娘家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   公孙兰被少帮主气得嘴角直抽。   江清欢板着脸,“快说,你再不说我就放蛇了。”   公孙兰这才恨恨地看了江清欢一眼,然后笑了起来,“我当然是见过的,我还知道,今天是陆小凤和霍天青决战的日子,说不定,陆小凤会见到他。”   江清欢:“难道霍天青是青衣楼主?”   不可能,陆小凤说了霍天青的另一个身份是天禽派掌门人,他好端端一个掌门人,光明正大,名利双收,去当个什么青衣楼的鬼楼主有什么好处。   黄药师摇头:“不是霍天青,是霍休。”   公孙兰有些惊讶地看向黄药师,“你怎么知道的?”   黄岛主淡瞥了公孙兰一眼,“这有何难?独孤一鹤、阎铁珊和霍休三人,都是金鹏王朝的旧臣。辞别旧主,独孤一鹤当了峨眉派掌门,阎铁珊建了珠光宝气阁,霍休成了天下首富。前些时日有传言说青衣楼的楼主是独孤一鹤,你刚才也说了青衣楼的楼主也想让独孤一鹤当冤大头,可惜独孤一鹤死得太早了些。”   黄药师拿在手中的碧玉箫转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走到公孙兰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独孤一鹤已经名满天下,他要当那见不得光的青衣楼楼主作甚?可若是独孤一鹤真当了冤大头,阎铁珊死了,金鹏王朝的人也死光了,天下还有谁知道霍休的秘密?”黄岛主说着,语气就变得有些轻蔑,“若是上官飞燕不死,便是剩下你们二人,可霍休又怎会怕你们?只怕是独孤一鹤死了之后,便是你与上官飞燕了。”   公孙兰闻言,竟然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脸色就变得阴沉:“你猜的确实不错,可你若是以为独孤一鹤死了,便是我与上官飞燕死,那你便错了。飞燕是死于上官丹凤之手,但你别忘了,上官丹凤是我杀的。她那天,便是吃了我糖炒板栗而死。我既然已经为飞燕报仇,为何还去找陆小凤,你们可别忘了陆小凤,说不定就在你们审问我都这会儿功夫,陆小凤已经到青衣楼去送死了。”   江清欢才不担心陆小凤,那个家伙是开了挂的,别人都挂完了他也依然会好好的。   “你不是说了,上官飞燕有藏宝图吗?上官飞燕之所以骗花满楼到金鹏王朝,并不真的是要花满楼帮忙。她要的,是好管闲事的陆小凤帮忙,可要陆小凤心甘情愿地帮忙,自然要从他的好朋友身上下手。只要花满楼愿意帮忙,陆小凤当然也愿意帮忙。原本上官丹凤杀上官飞燕,是因为她想得到上官飞燕身上的藏宝图,而你杀上官丹凤,也不过是为了藏宝图而已。否则,早就该杀了上官丹凤之后销声匿迹,怎么还会易容成上官丹凤去找陆小凤。”   公孙兰那双眸子带着几分恶毒的神色看向江清欢,江清欢迎着她的视线,笑的一派纯良,话也说得一针见血。   “为了钱财就是为了钱财,这世上只有那些有着花不完银子的人,才会不在乎钱财。你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我也不会笑话你,何必装得和上官飞燕那么姐妹情深?”   公孙兰气结,而黄药师和少帮主听着江清欢的话,心里也琢磨出个大概来。   黄药师:“你这么笃定若是上官飞燕不死,霍休必定不会将你们二人杀了,是因为他知道藏宝图的存在。”   公孙兰抬眼,看向黄药师,笑道:“看来桃花岛主不止长得俊美迷人,聪明才智也是天下一等一的。”   一向穷惯了的丐帮帮主洪七听着这几人的对话,忍不住揉了一把脸,“霍休都是天下首富了,他还在乎那藏宝图啊?”   人这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江清欢:“洪七哥哥你不在乎钱财,你不懂。越有钱的人,就越喜欢看到钱。霍休若是不在乎钱财这些身外物,他也不可能成为天下首富呢。”冥岳四姑娘从小到大也没穷过,不缺钱,可也说不上不在乎钱财,反正她看到钱越来越多心情只会特别好。   被穷惯的少帮主:“……”   黄药师有些无奈地看了少女和洪七少帮主一眼,这两人为什么总会说着说着,就偏离了重点?   关键时刻,黄岛主十分自觉地担起了要问出事情真相的重任。而这时,附骨针的第三次发作又开始了,公孙兰额角滑下豆大的汗珠,嘴角都咬破了。她本就长得美,此刻秀眉微蹙脸色苍白的模样,有种病态的柔弱之美,大多数男人看到,都会对她心生怜惜。   可惜洪七少帮主和黄岛主都不在大多数男人之列。他们一个不解风情,你朝他抛媚眼他当你眼抽筋,一个对女色冷静自持,更何况还是他亲自拍下的附骨针,又怎会对公孙兰心生怜惜?   黄岛主不为所动地看着公孙兰,继续进行逼供。   “若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发现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都死了,你应该便是打算将藏宝图之事告诉他们,利用他们对金鹏王的同情心和能力,找到藏宝地点。可你没想到,他们发现了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的尸体,所以你只好逃走。虽然你逃走了,可你担心花满楼他们顺藤摸瓜,查出越来越多的事情,所以你让霍休送信给阎铁珊,说金鹏王被陆小凤等人所杀,你也担心冥岳的四姑娘插足此事。一个秘密,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便再也不是秘密。于是你让你的三妹去将冥岳的几位管事杀了,以示警告。”   公孙兰忍着身上的诸般痛苦,闭上了眼睛,没说话。   黄岛主:“你这么自以为是,霍休知道吗?”   公孙兰却再也不搭理他了,黄药师也不需要公孙兰搭理他什么,他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红鞋子的这些女人,这辈子说过的谎言都不知道多少,他也并不想多听公孙兰多说一句话。   黄药师双手低头,整了整衣袖,跟江清欢和少帮主说道:“走吧。”   少帮主和江清欢一脸懵逼:???   黄药师:“话都问好了,还待在这儿做什么?你们该不会以为霍休回会救她吧?”   少帮主:“……外面的几个人不管了吗?”   江清欢附和点头,“对啊,我们可是挑了红鞋子呢!”   这个事情难道不要广而告之,让武林同道都知道吗?四姑娘心里可是把师父对她的期望都记在心里呢,她可是要将冥岳在中原武林发扬光大的,不然来建什么分部啊?   黄药师好像是嫌外面几个人费事一样,皱了皱眉头,说道:“把她们都扔湖里。”   江清欢和少帮主异口同声:“那怎么行?!”   黄药师眼睛一眯,神色有些不悦地看向他们。   江清欢早就摸透了黄岛主的脾性,才不怕他,她仰着头讨好地跟黄岛主:“别啊,黄岛主。这些女人可是害了不少人,在官府里也有许多未结的命案。再说了,她们作恶多端,这么扔到湖里岂不是便宜了她们。她们身上还有附骨针,不如让洪七哥哥处置她们好了。”   少帮主点头,“清欢妹妹说的对,这一年多来,不知有多少人被她们所害。我将她们带回丐帮,贴个公示让人都知道她们收押在丐帮,让有仇的前来报仇,有冤的便来报冤好了。”   黄岛主并不想为这些事情费神,可他看着这两人洪七哥哥前,清欢妹妹后,心里不太舒坦。   虽然心里不舒坦,可少女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闪着希冀,他默了默,然后转身。   “我走了,你们看着办。”   可黄岛主说是要走,可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还没走出门口。   江清欢见机行事,连忙又上前扯住他的衣袖。   黄岛主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揪着他衣袖的白皙小手。   少女弯着双眸,问道:“你先别走,等我一起回去好吗?” 第061章   黄药师和洪七等人一起去太湖的小岛上挑了红鞋子, 红鞋子的女人个个身上都被黄药师下了附骨针,即便是不死,要受的折磨也不会少。江清欢本想让白虎真的将那几个人的耳朵咬下来,可是被洪七少帮主阻止了。   “清欢妹妹, 何必要弄脏自己的手?她们有那么多的仇家,让她们担惊受怕何时会有人来割她们的鼻子耳朵,岂不是比你如今给她们痛快来的好?”   江清欢想了想, 觉得也是, 那些人一身是毒,心挖出来说不定都是黑的, 让白虎咬还弄脏了白虎的嘴呢。可是不咬耳朵, 她总得从她们身上取点东西下来才能解恨, 于是江清欢将那几个女人的头发全部都剪了, 全部都不到齐耳的长度, 像是被狗啃了一样。   那些原本都十分貌美的年轻女子, 没有了一头秀发, 五官虽然依然如同过去, 可瞬间便逊色了好多。   江清欢将她们的头发剪下, 就把那几个人都交给了洪七少帮主, 然后就跟着黄岛主回归云庄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旁边还有白虎的影子。   折腾了快一天,江清欢也已经将这些事情都弄清楚了, 原来留在女管事房中的红缎,上面绣着一对鸳鸯,竟是薛冰的。那时候薛冰刚好决定加入红鞋子,上官飞燕本来是八妹,后来她被上官丹凤杀了,公孙兰就找了薛冰来顶替上官飞燕的位置。那天,刚好是薛冰跟着红鞋子的三娘认识,公孙兰说她们刚认识,让三娘给薛冰一个见面礼,于是那三娘就带着薛冰去杀了冥岳的几个管事,还当着她的面将管事的耳朵割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陆小凤知道那红缎是薛冰的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江清欢觉得陆小凤真是眼睛瞎了,红鞋子里八个人,居然有两个人是他的红颜知己,除了薛冰之外,竟然另一个女人也是跟陆小凤有过一段的。   黄药师走在路上,觉得身边的姑娘安静地有些过分了,于是侧头看向她,“怎么不说话。”   江清欢:“我在想事情。”   黄药师:“什么事。”   江清欢:“我在想陆小凤。”   黄药师闻言,脸色一沉,语气也有些冷,“你想他做什么?”   江清欢:“我想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惹麻烦?而且怎么他惹的麻烦里,遇见的不是他的朋友就是他的红颜知己啊?”   黄药师的脸色稍霁,想了想江清欢说的事情,觉得无解。   而且黄岛主虽然听说过陆小凤,可他就冲着陆小凤竟然拉着江清欢到了金鹏王朝去找花满楼,让江清欢麻烦缠身,就对陆小凤生不出什么特别的好感来。   黄岛主看陆小凤,就是武功不错,喜欢喝酒、喜欢美人的浪子。遇见了,要是有话聊可以喝一杯,若是无话可说,那一杯喝不喝也罢。真要说什么惺惺相惜,那肯定是没有的。   人与人之间,能否成为朋友,也是要看缘分的。   不过这次江清欢和黄药师两人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就是公孙兰说上官飞燕手中的藏宝图,居然是血池图。   血池图是什么鬼藏宝图,罗玄那家伙不过就是住在哀牢山上的名医,怀有一身武艺,可日子都过得挺清苦的。要血池图里有财宝,那就有鬼了。   黄药师知道血池图的存在,而江清欢是聂小凤最宠爱的小徒弟,那血池图聂小凤不可能不知道,聂小凤知道了,江清欢还能不知道吗?   于是,对这事情都心照不宣的黄岛主和冥岳四姑娘也懒得遮遮掩掩,两人光明正大地讨论着上官飞燕手中的血池图到底是真是假。   黄药师:“不是说那血池图是在罗玄的大弟子手中吗?怎会落在了阎铁珊等人手里?”   江清欢对这个也十分不解,“不知道。可我听说,陈天相就在在物色合适的人选,让他们去血池找罗玄留下的武功秘籍,说不定是他找的人不中用,血池图被抢走了。”   黄药师:“如果陈天相真的如此不中用,当年就该死了,怎会等到如今?”   江清欢闻言,随即想到当年师父受的苦跟陈天相助纣为虐也有莫大的关系,冷哼了一声,“反正没我师父厉害的人,就是不中用!”   黄岛主:“……”   他们谁也没见过血池图,再讨论血池图意义也不大,从公孙兰的话来看,她并没有得到血池图。而且黄岛主发现了,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牵扯到聂小凤,江清欢总是轻而易举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聂小凤身上,其他的人和事与聂小凤一比较,就好像是一概不重要似的。   黄岛主不想讨论血池图了,可江清欢忽然想起黄岛主虽然无所不能,他好像也是个武痴。凡是武痴,好像就没有对绝世秘籍不感兴趣的。   江清欢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黄岛主。”   黄药师那双好看得过分的桃花眼看向她。   江清欢:“黄岛主,你对血池图好奇吗?”   黄药师不怎么明显地笑了下,“怎么,你想知道?”   就在黄岛主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冥岳之花四姑娘的注意时,四姑娘却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江清欢:“算了,不是很想知道。”   黄岛主:“……”   从云南到冥岳,再到如今挑了红鞋子,江清欢觉得黄岛主对她关注得已经太多了。如果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真心对待和关心,是能感觉到的。她觉得黄岛主对她真的挺好的,她也挺想做些什么事情回报黄岛主。江清欢就是担心自己抱着想要回报黄岛主的心情,哪天忍不住带他到了血池。   如果真有那天,江清欢想师父肯定会失望。为了师父不失望,为了自己以后不会有切腹向师父谢罪的机会,江清欢觉得还是不要知道黄药师的想法比较好。   才回到归云庄,就看到陆乘风正在大门等着,他见到黄药师和江清欢,脸上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他急急上前迎接两人,“师父,清欢姑娘,你们可回来了!”   黄药师在徒弟面前端着那副高冷范儿,身材颀长挺拔的男人徐徐向前,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何事这么着急的模样?”   陆乘风听到师父的话,脸上有些惭愧之色,说道:“是陆小凤在庄里等候清欢姑娘,本来说日落之后清欢姑娘还没回来,他便要走了。”   黄药师语气十分轻描淡写:“等不到人,他想走,那就走便是了,你又何必着急?”   陆乘风:“……”   这不是清欢姑娘跟陆小凤交情好像挺好,而且清欢姑娘临出门的时候交代了,要是陆小凤来找她的话,务必要留住陆小凤的。   江清欢闻言,却眼中一亮,“真的吗?我去看看。”   少女话音刚落,红色身影就已经飞奔进了大门,徒留一阵香风。   黄药师:“……”   陆乘风看着自家师父的脸色,小心地试探问道:“师父,您想去见一见那陆小凤吗?”   黄药师对自家徒弟没有对冥岳四姑娘的好脸色,脸冷了下去,沉声说道:“那你还不带路。”   江清欢见到陆小凤的时候,陆小凤正在归云庄的花园里喝着酒,而西门吹雪则早在黄药师到来的翌日,就离开了太湖回万梅山庄了。   陆小凤看到江清欢,笑了起来,“哟,小表妹。”   江清欢也笑了起来,问道:“霍天青呢?”   陆小凤:“死了。”   江清欢:“你杀的?”   陆小凤:“霍休杀的。”   霍休和霍天青是同一伙的,原来跟上官飞燕有一腿的男人,真是不少。霍天青爱上了上官飞燕,可上官飞燕被阎铁珊害死,霍天青为了替上官飞燕报仇,与霍休合谋要杀了阎铁珊嫁祸陆小凤,事后他们再以为阎铁珊报仇之名,将陆小凤杀了以绝后患。   江清欢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忽然觉得陆小凤还不是普通的悲催,他可以说是相当悲催,因为霍休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的朋友满天下,所以遇上个麻烦都是朋友给他补刀。   江清欢:“那霍休呢?霍休死了吗?”   陆小凤仰头,就手中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苦笑着说道:“死了啊,他不死我又怎么能活着从他的青衣楼出来呢。你知道吧?霍休居然是青衣楼的楼主!”   江清欢歪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知道这事。”   陆小凤愣住,狐疑地看向江清欢:“我都是才知道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清欢笑着,语气带着几分洋洋自得:“你去找清静的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和黄岛主他们一起去将红鞋子这个贼窝端了,厉害吗?”   陆小凤:“黄岛主?”   江清欢:“对啊,黄岛主,就是陆庄主的师父黄岛主。你还没见过吧?”   江清欢的声音刚落,一个音色冷清的男声就在他们耳旁响起——“在下桃花岛黄药师,幸会。”   陆小凤闻声看过去,男人一袭青衫站在半月形的拱门前,他所散发出来的冷清之感,并不像西门吹雪那样冰冷,只是十分有距离感。   两个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会面,并没有像旁人所想像的那种相逢恨晚,他们只是客客气气地彼此抱拳,说声“幸会”,就没有了下文。这不能怪他们,只怪黄药师孤傲清高,陆小凤平时在江清欢和花满楼这些人面前可以话唠,然而当他在面对黄药师或者是西门吹雪这类人的时候,他也话唠不起来。   关键陆小凤觉得黄岛主对他貌似不太友好,这好歹是黄岛主徒弟的地盘,陆小凤为了避免弄得人家不痛快,决定长话短说,跟江清欢唠嗑了几句,就要去找花满楼。   临走的时候,江清欢单独送他出去,他刚要走,江清欢就将他喊住了。   江清欢拿出了一块红缎给他。   陆小凤愣住,“这是?”   江清欢:“这是冥岳的管事被人杀害了之后,我在她房中发现的。后来给你,可是你一定没注意,你已经将这红缎弄丢了。”   陆小凤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薛冰,是薛冰拿走的。”   江清欢听到陆小凤话,微微一笑,“这便是我想要跟你说的,陆小凤,这红缎原本就是薛冰的,那天我的管事被杀害时,她就与红鞋子的人在一起。”   陆小凤闻言,看了看天边,太阳已经下山了,难怪清欢小表妹说起了梦话。   江清欢见他那模样,知道他不信,也不勉强,只是笑着跟他说:“薛冰如今被收押在丐帮,她是红鞋子的八妹,专门砍人手臂的。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丐帮看看的。”   陆小凤接过那张红缎,既苦恼又无奈地看向江清欢,最后苦笑着说道:“最近的事情可真是考验我的心智,再这样下去,我说不定得疯了。”   江清欢笑了起来,“不会的,就算是所有人都疯了,你大概也不会疯的。”   陆小凤:“清欢小表妹,你好像对我特别有信心,为什么?”   少女低头,抿嘴笑了笑,随即抬头,只听得她跟陆小凤说道:“因为你是陆小凤,还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第062章   夏去冬来,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这几年来,中原武林发生了不少的大事,先是有青衣楼出现,接着便是红鞋子。可后来这青衣楼和红鞋子都先后被人挑了。青衣楼楼主被陆小凤和老板朱停收拾了, 只有红鞋子,听闻是被东海桃花岛主和洪七少帮主挑了的,而在红鞋子的事情当中, 还有一个曾经不为中原人士所知的冥岳参与其中。而经过了红鞋子一事之后, 云南冥岳的名声,竟也慢慢在中原传开。   也有人说冥岳并非善类, 可别忘了当初江南的阿芙蓉事件, 要不是少帮主侠义心肠四处奔走, 又怎会善了?   对于阿芙蓉风波, 知情人士也有出来说句公道话的。阿芙蓉之事, 冥岳也是受害者, 那云南温家堡虽是冥岳部下, 可那时温峥堡主急功近利暗怀鬼胎, 私自与某些有心人士勾结, 暗中将阿芙蓉运到江南炼丹谋取利益, 此时冥岳之主聂小凤也毫不知情,后来发现了问题之后, 将其座下的大弟子派到中原来解决此事。后来少帮主顺藤摸瓜查到云南之时, 聂小凤也是干脆将温家堡堡主交出去,那温峥不止被聂小凤废了武功, 在洪七少帮主面前,对事情供认不韪,又经历了三刀六洞,洪七少帮主才饶了他。   后来又听说冥岳之主与东海桃花岛主黄药师颇有交情,而冥岳的四姑娘江清欢如今正在太湖,听说与洪七少帮主交情也十分好。丐帮的诸位长老,见到了江清欢都会眉开眼笑。   江湖八卦,一天三变。很多事情一开始的时候传得沸沸扬扬,可过了没几天,自然也就热度消散了。   不过青衣楼和红鞋子被挑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没有了热度,过个十年八年,或许依然也会有人记得。   江清欢觉得,只要有人记得,那就足够。   阳春三月,太湖岸边的桃花都开了,枝头的花瓣偶尔随风飘落,落在湖面上。   一袭红色衣裙的江清欢正坐在画舫的甲板上,带着水汽的春风含着芳菲的香气扑面而来,在她身后,侍梭正在与她说这些日子冥岳的事情。江清欢听得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其实冥岳分部的事情如今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当初看中的那块地,花六童终于还是卖给了她,有地有银子,何愁没有房子?   少帮主的丐帮子弟效率奇高,搬起砖来毫不含糊,盖个房子而已,还能难得倒他们吗?   此时的江清欢和梅绛雪都已经从归云庄中搬了出来,隔三差五的,陆乘风也会让归云庄的人江清欢送点小玩意儿来。江清欢觉得好玩的,就自己收下,不喜欢的,就分给了下面的人。   至于桃花岛主黄药师,他先是在归云庄住了一阵子,后来嫌弃归云庄的人进进出出扰了他的清静,于是桃花岛主就用银子砸出了一个住所,住所周围依然是桃林,不用说,桃林依然是黄岛主用银子砸出来的。   凑巧的是,那样黄岛主跟四姑娘就成了邻居。   更凑巧的是,四姑娘今天出来游湖,居然也遇上黄岛主了。   黄岛主站在一叶扁舟上,手持碧玉箫,一副看着就是要随波逐流的模样。江清欢远远看到黄岛主,眉眼弯弯,朝他招手。   “黄岛主,好巧啊。要一起游船么?”   黄岛主看到那个红衣姑娘朝他招手,也没多想,直接弃舟,施展轻功飞上了她的画舫。   一年过去,她下个月便要满十七岁了,眉目出落得越发清艳。可她大概从小便是被聂小凤惯着长大的,即便是如今离开冥岳将近一年,眉眼依旧会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股娇蛮之感。   亭亭玉立的姑娘朝黄岛主微笑:“黄岛主真是好兴致。”   黄岛主看了看她,随即又看了看在旁边伺候的侍梭。   侍梭是个聪明又识相的下属,这将近一年来,四姑娘和黄岛主单独相处的时候多了去,从来都不用她侍梭在旁伺候的。于是,侍梭被黄岛主那么一看,便退下了。   江清欢:“黄岛主好凶啊,每次一来,就要把我的侍梭吓跑了。”   黄岛主却只是扬了杨眉,看着眼前的姑娘娇媚又慵懒的坐姿,她在他面前倒是从来都是这么随心所欲的模样。   黄药师:“我听说昨晚有人夜闯你和梅姑娘的住处。”   江清欢点头,“对,还没进去呢,就快被白虎吓死了。”   冥岳分部的房子是盖好了,本来江清欢和梅绛雪应该也住在里面,可江清欢说不住。冥岳的下属听到四姑娘的话,都有些惊呆了。四姑娘不住在冥岳分部,要住在哪儿啊?   可四姑娘说了,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冥岳分部建起来不过也是个给大家暂时停留的地方,譬如说哪天哪位女的跟丈夫怄气想离家出走几天,又或者说哪位丈夫被妻子关在门外的时候,可以到分部的房子里去暂时停留几日,平常的话,大家轮流着待在那个地方就行了,有什么要紧事,她们就去分部去共商大计。   冥岳分部议事的地方,叫长青堂。不过在长青堂后面,江清欢却让人盖了一个十分气派的居所,不论是采光还是各方面的条件,都好得不得了,住几十号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冥岳的人觉得,那都是四姑娘打算等岳主来了之后,让岳主住的地方。   而梅绛雪和江清欢如今则是在离长青堂不远的三进院子里。三进的院子,江清欢一时兴起,就用了三师姐的名字起名,名字相当中二,就叫傲雪苑。傲雪苑里就住着江清欢和梅绛雪,加上几个仆人和侍梭,还有萌宠们,已经足够了。不过江清欢选择不住在长青堂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因为山坡上方便她的萌宠们玩耍。   最近冥岳之花四姑娘,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长青堂的大门前,也时常会有一些来自武林中的青年才俊流连。   不过谁都不知道若不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四姑娘都不进长青堂的大门,一般去长青堂的,都是三姑娘梅绛雪。绛雪姑娘为人聪慧,见识也不同于旁人,在对待下属的时候跟四姑娘是两个风格,四姑娘因为拳头比较硬,你要是真有理那倒还好说,要是没事找事,肯定会被四姑娘一顿修理,大家对四姑娘是又爱又怕的。而绛雪姑娘在这反面则比较通情达理,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在一些日常事务的处理上,如今已经可以服众。   不管是四姑娘的清艳明媚,还是三姑娘的清丽娴静,长相都是少有的美丽动人,这就引来了一些爱慕者。有的人无所不用极其,希望能引起佳人的注意,昨晚闯进傲雪苑的小贼,就是某个爱慕绛雪姑娘已久的江湖毛头小子,小伙子还没来得及进门呢,就被江清欢养着的白虎吓唬得屁滚尿流,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江清欢想起昨晚的那个青涩少年郎,就忍不住叹息,“哎,师姐都名声在外了,最近许多人不知天高地厚来傲雪苑打扰,再来我可就要让白虎吃人了。”不然,师姐的名声都被那些少年郎败坏了。   黄药师瞥了明艳动人的四姑娘一眼,忽然问道:“怎么?你好像觉得有点可惜。”   江清欢坐直了,只手托着下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中原的姑娘十分矜持,对谁都笑不露齿的。若是在冥岳,热情的少年们说不定还会向心爱的姑娘唱情歌,姑娘会不会接受是一回事,可从来不会有人说那是伤风败俗的。”   黄药师听了四姑娘的话,冷声说道:“这些不过都是迂腐礼教,你何必太过在意?”   江清欢眨巴着眼睛,“我当然不会在意,谁敢说我,我打死谁!”   男人的桃花眼看向四姑娘,眉头微蹙,似是不解。   既然那样,她为何又是一副可惜的模样?   江清欢:“我就是觉得这些少年郎不能在傲雪苑前给师姐唱情歌,未免有点可惜。”   真是可以,说不定关二哥他们还能给那些少年郎配个三重奏呢。   黄药师:“……”   江清欢和黄药师两人在湖上游荡了一会儿,两人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独处。有话说话,没话说的时候各自安静的,谁也不打扰谁,待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江清欢才让画舫回了岸边。   鉴于两人的居所离得也不远,傲雪苑和黄药师的桃花居也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所以两人就一起慢悠悠地回去了。   还没到傲雪苑呢,白虎和白雕就从傲雪苑里先后出来,一只在天上飞,一只在地上跑,雕儿落下来的时候,嘴里还衔着一张制作颇为用心的帖子。   然而这两只萌宠好像和黄岛主不怎么对盘,就只绕着小姐姐玩,权当黄岛主是空气。   黄岛主不屑于跟这两只家伙计较,看向身边从雕儿嘴里将帖子拿下来的江清欢,“这是什么?”   江清欢笑着:“不清楚,我先看看。”   “不用看了,这是仁义山庄发来的帖子。”   抬眼看去,只见梅绛雪淡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处,显然是追着白虎和白雕出来的。山色青黛,野花烂漫,只见那一袭淡黄衣裙的女子眉目含笑,宛若仙子。   江清欢眨了眨眼,“仁义山庄?”   那不是朱富贵吗?不来中原都不知道,这地方真可谓是人杰地灵,江南花家超有钱,开封仁义山庄也超有钱,霍休和阎铁珊翘辫子之后,天下首富和珠光宝气阁一下子就歇菜了,珠光宝气阁物归原主,主人变成了金鹏王朝的遗孤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年纪又小,一向穷惯了,忽然家财万贯也不太适应,加上小时候疏于管教,旁门左道和扯过的谎话不计其数,就是不学无术。江清欢怒其不争,花了不少心思讨好花家六哥,连云南白药都亏了不少,才让花家六哥勉强愿意带一下上官雪儿学着怎么打理生意。   这些说起来可都是泪,这一年来,就是仁义山庄和花家在争谁到底是天下首富的位置。   梅绛雪款款朝江清欢和黄药师走过去,笑着与江清欢说道:“下个月是朱爷的五十大寿,仁义山庄发来请帖,邀请我们前去做客的。”   仁义山庄给冥岳的两位姑娘发请帖,诚邀两位姑娘前去仁义山庄,这个面子,江清欢不可能不给。光是冲着仁义山庄家大业大,庄里不知道养着多少武林人士,江清欢都不可能得罪对方。   再说了,冥岳若是能跟仁义山庄交好,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仁义山庄自诩武林正道,但朱富贵此人能成为与花家争夺武林首富,自然也不是迂腐古板之人。何谓邪魔外道,估计他心中自有衡量,否则又怎会将请帖发到冥岳来。   难道发请帖之前,也不打听一下冥岳之主到底是谁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清欢手中拿着帖子,看向依然在旁边的黄岛主,好奇问道:“黄岛主,陆庄主和洪七哥哥也会收到这个请帖的吧?”   黄岛主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乘风的归云庄虽不能像仁义山庄那般名满天下,但也名声在外。至于少帮主,丐帮贵为天下第一帮,仁义山庄自然不可能会漏了他们。”   江清欢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黄岛主呢?”   黄岛主:“……”   他向来不屑于凑这些热闹,一群人闹哄哄地共聚一堂,即便是觥筹交错,不过也是阿谀奉承,能有几人真心?黄岛主向来也自视甚高,能入他法眼的没几人,当初在归云庄见到四条眉毛陆小凤时,黄岛主都没多少兴趣与之结交,只是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而已,更别说是普通的凡夫俗子了。   黄岛主本来不觉得他没收到仁义山庄的请帖有什么问题,可江清欢这么一问,他又觉得很有问题。面子上好像有些过不去,少帮主收到不要紧,可陆乘风都收到了呢,他这个当师父的,居然没有?   黄岛主脸色登时冷了下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清欢笑着,“我只是在想,若是黄岛主也收到了请帖,我们可以结伴一起去呢。”   黄岛主:“……”   江清欢又说:“不过黄岛主好像也有些时日没回桃花岛了,若是有人专程送请帖前去,也找不到黄岛主。大概便是找不到黄岛主,才让人送了请帖去给陆庄主的。”   江清欢的这话,黄岛主听了比较受用,但他还是没什么表情。   在旁边的梅绛雪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装作自己是眼瞎耳聋的背景墙。   经过这些日子,梅绛雪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小师妹好像在黄岛主面前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动辄就把人家惹黑脸了,又去搬台阶给人家下,周而复始,乐此不彼。本来梅绛雪还不明白,可在某日她听说了陆小凤的言论之后,恍然大悟。这种戏码,在相互有好感的男女之间,不叫恶作剧,也不叫找茬,而叫情趣。   而这时,江清欢侧头望着黄岛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颇为热情地邀请道:“天色也不早了,快要到晚膳时候了,黄岛主要到傲雪苑来共用晚膳吗?”   黄岛主默了默,然后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都邀请了,那好吧。”   站在江清欢肩膀上的白雕看了一眼黄岛主,扭头,在江清欢耳旁叽叽咕咕,跟小姐姐说这个人类雄性看着好像是板着脸,实际上可高兴了。每次小姐姐邀请他做什么事情,他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矜持模样,可也是会答应,他是不是喜欢小姐姐啊?   江清欢听到雕儿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岛主是不是喜欢她啊?   江清欢也不知道,也不想问,她觉得如今这样跟黄岛主相处就挺好的。   江清欢等人回去的时候,鹦鹉三兄弟按照平常的习惯正在练习歌喉,大概是最近小姐姐很少刀剑里来去,所以如今鹦鹉三兄弟的最爱也不是好汉歌,也不是你是我的玫瑰,而是一剪梅。   黄岛主进门的时候,听到那歌声,脚步微顿了下。   傲雪苑确实是个雅致的好地方,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几只活泼的鹦鹉有些聒噪。但幸好,这几只鹦鹉在黄岛主强大的气场胁迫下,只要黄岛主冷冷一眼扫过去,就会安静如鸡。   但黄岛主近日忽然意识到自己老是对江清欢的鹦鹉那么不客气,指不定这姑娘心里怎么数落他呢。于是,黄岛主在几只鹦鹉在练习歌喉的时候,只要别太难听,他也忍了。   侍梭看到了一袭青衫的黄岛主,愣了下,随即便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去给四姑娘准备茶具了。   黄岛主到傲雪苑来做客,茶必须得是四姑娘亲手煮的,饭菜至少也有一个得是四姑娘亲自下厨,这都是老规矩了,傲雪苑众人早已见惯不惯。   黄岛主在院子中坐下,对面的姑娘低头,煮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江清欢忽然跟黄药师轻声说道:“其实昨晚并不只有一个毛头小子闯进来。”   黄药师一愣,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江清欢抬眼,那双凤眸微弯,神秘兮兮地朝黄岛主眨了眨眼,“等黄岛主喝完这杯茶,有意外的惊喜等着你哦。”   意外的惊喜还不至于,意外倒是有几分的。   黄药师看着被江清欢绑起来的几个女子,在她们的脚边,散落着几个鬼面面具。   黄药师一一扫过众人,随即看向身旁的江清欢,问道:“鬼面女?她们是幽灵宫的人?”   江清欢笑着弯腰,捡起了其中的一个面具,笑道:“嗯,确实是的。她们是为了血池图而来,昨晚趁着那少年郎捣乱的时候,趁机闯进我的房间躲起来,想趁我不备的时候将我制服。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我身上有血池图。”   黄药师目光冰冷地扫过几人,“她们竟想要挟持你?”   那其中一名女子,迎着黄药师的视线,竟然毫不畏惧。   江清欢看着那名女子,笑道:“真是好有骨气,见到了黄岛主,竟然也不怕。不过不管她们想做什么,都只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这几名女子,悄无声息地躲进她的房间,却不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在屋顶的雕儿看得一清二楚。江清欢本意也不想惊动太多人,她艺高人胆大,也没去找黄岛主,直接就动手将几人制服了。   几个小喽喽,她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只见那女子抬眼,恨恨看向江清欢,“你别得意,我们宫主不会放过你的!”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黄药师便冷笑了一声,目光凌厉地看向那女子,“是么?你们宫主还以为她是通天的,想不放过谁,就可以不放过谁?”   那女子依然不知死活,轻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而其余不吭声的几人,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说实话,江清欢其实是可以从山间招来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来折腾她们的,但这几人虽然心怀鬼胎,可也算是忠于其主。她对忠心耿耿的人,会比较有好感,因此即使是她们主动来找事,她想要逼供也不想太过折腾她们,请黄岛主来给她们拍几根附骨针就好。   不过这话还不等四姑娘说呢,黄岛主就已经出手。   那几人被黄岛主拍入附骨针,登时脸色苍白。附骨针的能耐,江清欢是早就见过的,公孙大娘那样的大奇葩,在附骨针面前,也是吃尽了苦头,更何况这几人是普通的小喽喽,不过是仗着有几分骨气,因此才能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依然面不改色罢了。   附骨针拍入,这几人连两次发作都熬不过去,将事情和盘托出。   血池图之事,原来是白静从一个苗族女子口中得知,那名女子,曾与罗玄的大弟子陈天相相恋,可后来陈天相与苗族女子一同被聂小凤打落山崖。那名苗族女子被白静所救,而陈天相则不知所踪。   苗族女子感激白静对她的救命之恩,心爱之人不知所踪,她又一身病痛,因此一直被白静收留在幽灵宫。日前在病逝之前,她感激白静对她的救命之恩,于是将陈天相告诉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白静。   血池图中藏有武功秘籍和宝藏,本来应该是在陈天相身上。可当年陈天相带走了聂小凤的两个女儿,聂小凤一怒之下将陈天相与苗族女子打下山崖,谁也不确定聂小凤是否得到了血池图,也不确定聂小凤是否早就知道血池在什么地方。   苗族女子话说完,就魂归地府了。   幽灵宫白静得知血池图的存在,又知道云南冥岳在太湖也有分部,其中那冥岳四姑娘,听说甚得聂小凤的喜爱,说不定挟持了江清欢,会有意外的收获,于是便派出弟子到了太湖。可白静没想到,自己派出的得力干将,在江清欢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江清欢看着那已经被附骨针折磨地趴在地上的女子,眨了眨眼,她倒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苗族女子是被白静救了,那陈天相真的不知所踪了吗?   江清欢蹲下身体,眼睛跟那女子对视着,好奇问道:“陈天相和苗族女子是被我师父一起打下山的,你们宫主当真是没看到陈天相吗?”   那女子有气无力地看了江清欢一眼,说道:“看到了,但我们宫主对男人恨之入骨,不可能救他。即便是救那苗族女子,不过也是看中苗族女擅长制毒养蛊之术罢了。”她说起苗族女的时候,竟然还咬牙切齿的。   这可就奇怪了,江清欢趁着这些女子被附骨针控制,随心所欲地在她们身上打听八卦,一打听才知道这些女子这么有骨气也是被逼的,她们身上被白静下了毒,每年都得服下解药才能续命。她们被江清欢制服,本来还以为会有一线生机,因此无论如何都咬紧了牙关,如今被附骨针折磨,感觉生不如死,才松了口。   幽灵宫的鬼面女,只要是被白静重用的,都服下了毒药。而毒药,正是那苗族女子所研制的。难怪说起苗族女子的时候,那么咬牙切齿的。   除此之外,江清欢还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当年的陈天相并没有死,有人在仁义山庄见过他。   江清欢眨了眨眼,“陈天相竟然在仁义山庄?”   那朱富贵的五十岁寿宴,她和梅绛雪还真的是非去不可了。   黄药师闻言,想了想,说:“那我也去吧。”   江清欢眨了眨眼,“可黄岛主,你没有请帖啊。”‘’   黄岛主一听,有些薄怒地问道:“我难道会缺一张请帖吗?”   他可是桃花岛主黄药师,愿意去仁义山庄已经很给面子了! 第063章   白静这人, 江清欢是听说过的。幽灵宫,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人间红尘万丈,各式男女在其中上演各种爱恨情仇。白静原是快活王柴玉关的原配妻子,后来柴玉关爱上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大家闺秀, 因此休了原配白静。不止白静,听说云梦仙子王夫人,其实也是快活王的妻子。   快活王此人, 残忍成性, 双手沾满了血腥。   江清欢并不想知道快活王如何,她只是在了解白静为何会对男子恨之入骨的时候, 听洪七少帮主说的。   已经月上中天, 黄岛主依然还在傲雪苑的院子之中与江清欢对弈。说是对弈, 不如说是黄岛主在教四姑娘下棋, 四姑娘生性聪明, 过目不忘, 光是从前跟黄岛主对弈时的记忆, 对黄岛主的棋路就已经十分熟悉, 虽然她自认不是高手, 还是黄岛主带出来的, 但也不是黄岛主一时半会就能打败的。   而洪七少帮主,则是到了太湖之后, 想着找黄岛主喝酒, 谁知黄岛主不在桃花居里待着,少帮主想了想, 觉得黄岛主说不定是找清欢妹妹玩了,果然不其然,黄岛主正在跟清欢妹妹在棋盘上厮杀呢。   江清欢看到洪七哥哥,可高兴了,十分干脆地许诺洪七哥哥等她将黄岛主打败了之后,就去做小烤鸡当夜宵。   少帮主听到有小烤鸡,哈喇子简直快要流出来。他这么想念清欢妹妹,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雪白干净的少帮主最喜欢表妹,其次喜欢美食,他吃过美食无数,可还是觉得清欢妹妹做的美食是天下一绝。   江清欢一心二用,闲着没事,就向洪七打听幽灵宫的这些事情。少帮主对江湖的上的这些八卦知道得可并不少,问他什么事情,他都能知道一些,说的条理分明。   少帮主:“当年柴玉关爱上的女子,便是仁义山庄朱富贵的妻子李媚娘。他回去之后,先是与白静决裂,不料在争吵中打翻了油灯造成火灾,白静便是在那场火灾中毁了容。”   江清欢:“这便是为何白静会对男人恨之入骨的原因么?”   因为所爱非人,又因为她因为快活王而毁容,因此当她看到陈天相和那苗族女子一同在崖底的时候,只将那苗族的女子救走了。   听那几个鬼面女所描述的,估计那苗族女子至死都不知道白静当时是想杀了陈天相的,后来又觉得那样杀了他太便宜这男人了。荒郊野外,多的是出来觅食的野兽,让陈天相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野兽啃食,岂不是比她亲手杀了他要有意思得多?   可怜那苗族女子,什么都知道被白静蒙蔽在鼓里,不仅为她调配毒药,还将陈天相的秘密告诉了白静。   少帮主:“或许吧,总有人会因为自己受过的苦而迁怒他人。白静被柴玉关所害,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迁怒于所有的男人,也并不奇怪。但是柴玉关在尚未成为快活王时,因为白静毁容,他又无力与幽灵宫抗衡,后来便又投靠了云梦仙子王夫人,你可听说过千面公子王怜花?”   千面公子王怜花?   江清欢点头,那必须得是听说过的,那也是个人才,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即便是让男扮女装,也是没人看得出来的。   少帮主拿起桌面上的清茶一口气灌到肚子里,跟江清欢说道:“若我猜的不错,那千面公子王怜花,便是快活王柴玉关的儿子。”   江清欢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这时,一直不怎么关心江湖八卦的黄药师难得掀了掀眼皮,看向江清欢:“你好像并不惊讶。”   江清欢弯着眼睛,“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么?与其惊讶那千面公子竟是快活王的儿子,我倒是要惊讶为何朱富贵的妻子李媚娘,会与柴玉关扯上关系?一个大家闺秀,一个是江湖人人恨不得杀而后快的禽兽之徒,竟然也能有一番爱恨纠缠,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不管是白静还是柴玉关这些人,江清欢都是有印象的。但还是得说上一句,年代久远,即便是年幼时看过这些人的悲欢离合,如今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但白飞飞和朱七七这两人,她可还是记得十分清楚的,以及朱七七的娘亲李媚娘。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但朱七七并不是朱富贵的女儿,而是快活王柴玉关的女儿这事情,江清欢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黄岛主听到四姑娘的话,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微扬。也是他多虑了,眼前这姑娘特立独行,想法也异于常人,关注的问题向来都比较特别。   黄岛主看着对面拿着白子在棋盘上比划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柔和了五官的线条,说道:“这些爱恨情仇也并不是你我所能了解的,不过后来李媚娘与朱富贵成亲,想来当时应该是柴玉关一厢情愿吧。”   江清欢闻言,不禁抬眼看向黄岛主,这一抬眼,便是撞进了男人那双难得柔和的桃花眼里,不由得微微失神了一下。   谁都知道,桃花岛主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般人若是有着一双桃花眼,那必然是会让人觉得他风流多情的。可黄岛主却并不,细长的桃花眼里,时常是冷冷清清的,哪怕是他不喜不怒地轻轻扫过,似乎都带着一种利剑出鞘般的锐利,愣是将眼角挑出的那几分风流压了下去,可依然是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江清欢忽然想起其实黄岛主对爱情是矢志不渝的,在他看来除却巫山不是云,若是爱上了,失去了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将就。所以,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李媚娘确实是跟柴玉关产生了感情,不止产生了感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然后嫁给了朱富贵。不过李媚娘和柴玉关的那些破事,朱富贵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没什么话好说。   黄岛主看着对面姑娘那微微失神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江清欢闻言,回过神来,随即弯着双眸,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没怎么,就是忽然觉得黄岛主十分好看。”   黄岛主:“……”   洪七少帮主:“……”   少帮主是江湖莽汉,天生少根筋,他没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异常,只是觉得清欢妹妹可是越来越大胆了,连黄岛主都敢调侃。所以说,少帮主的表妹一直都在刁难少帮主,就是不愿意履行跟少帮主的婚约,也是有理由的。   可随即,黄岛主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中原姑娘不会这么说话的。”   江清欢眨巴着眼睛,十分新奇地看着黄岛主,她还是头一次发现黄岛主也有不自在的时候。原来夸黄岛主长得好看,他会不好意思吗?   江清欢:“可我不是中原的姑娘啊,上次我在太湖玩水,洪七哥哥可是跟我说了,中原的姑娘被人看了脚都要旁人负责的。”   黄岛主闻言,顿时皱眉,看向洪七少帮主。   少帮主被黄岛主那么凉飕飕地一看,顾不上多想些,连忙摆手,“别误会啊,我没看!你别误会,我可不能负责的,我负责了我表妹怎么办啊?”   可清欢妹妹一点都不能体谅少帮主此刻的心情,她低头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盘上,带笑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看过有什么奇怪的?难道黄岛主见过有人下水是穿着鞋子的么?”   黄岛主:“……”   少帮主欲哭无泪,跟清欢妹妹说:“清欢妹妹啊,你这话私下说就算了啊,可不能让旁人听见,更不能让我表妹听见。”   ; 清欢妹妹听洪七哥哥一天到晚表妹前表妹后已经一年多了,可洪七哥哥的表妹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比她的师父聂小凤更有女人味?比她的师姐梅绛雪更清丽无双?   江清欢眨了眨眼,跟洪七哥哥说:“没事啊,洪七哥哥,你表妹要是听见了,我会负责向她解释的。”   洪七哥哥:“你怎么解释啊?”   江清欢:“我就跟她说,我们冥岳姑娘没有被旁人看了脚便要旁人负责的规矩,让她别多想。洪七哥哥是个正人君子,光明磊落,肯定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来的。”   少帮主听了江清欢的话,十分心酸,“不,表妹不会听的。她只会说我不听我不听,别人不要你负责,你就可以看了吗?我就知道你其心不轨,我要跟你解除婚约!”   江清欢闻言,顿时无语。   这时,黄药师一个黑子落在棋盘上。   江清欢一愣。   对面的青衫男子抬头,朝对面的红衣姑娘露出了一个笑容,“凡事切忌一心二用,清欢,你又输了。”   江清欢:“……”   都怪洪七哥哥的小表妹让她分心!   三更已过,黄药师和少帮主才从傲雪苑离开。也亏得是几人行为坦荡,又是自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因此也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不过,这一片都是冥岳的地盘,大概是不管会有什么风言风语,都会被清欢妹妹扼杀在摇篮中。   江清欢起来伸了个懒腰,也不想惊动侍梭他们,转向后院。   平常这时候梅绛雪早已睡下,可江清欢路过梅绛雪的屋子时,却发现房间的灯还亮着。江清欢脚步微微一顿,抬手轻叩了一下房门,轻手轻脚地进了梅绛雪的屋子。灯光下,仅穿着白色中衣的梅绛雪正对着她的小臂发呆,察觉到动静,连忙将衣袖放下,站了起来。   “清欢,黄岛主和少帮主都走了吗?”   江清欢笑着将屋子的门掩上,走了进去,“走了,师姐怎么还不睡?”   梅绛雪低头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已经睡下,忽然被噩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梦中,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与那个男人双剑合璧杀了师父。她被自己的噩梦惊醒,半天无法回神。忽然便想起了自己至今依然扑朔迷离的身世,她到底是不是师父的女儿?   江清欢默了默,想起刚才进屋时梅绛雪的模样。大概,梅绛雪是在想她到底是不是师父的女儿吧?   江清欢在梅绛雪对面坐下,忽然问梅绛雪:“师姐,想师父了吗?”   梅绛雪抬眼看向江清欢,摇摇头,又点头。   江清欢在云南的时候,跟梅绛雪没什么深厚的情谊,倒是离开了云南到了太湖之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这位师姐的态度。江清欢从小就是被师父带大的,说是被冥岳众人放在心尖上也不为过,没有仗着师父对她的宠爱任性得要上天已经是十分难得,更被说她会将心比心这一套。   只是这一年以来,离开了云南,离开之前师父循循叮嘱她要和梅绛雪相互关爱,她们在太湖也确实人生地不熟,江清欢不怕困难,对江湖上的风云莫测也不觉得恐惧,就是想念师父的时候,未免就会想到身边的三师姐。   如今师姐妹之间虽然不能说毫无隔阂,但比起在云南之时,也是亲密了许多。   江清欢已经很久没想起梅绛雪小臂上的那个字了,对她来说,梅绛雪就是梅绛雪,跟她是不是师父的女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看刚才梅绛雪的模样,估摸是做了跟师父有关的梦,不然怎会盯着自己的小臂发呆。   江清欢想了想,便跟梅绛雪说道:“师姐,听说陈天相在仁义山庄。”   梅绛雪愣住,有些震惊地看向江清欢,“真的吗?你怎会知道?”   江清欢微微一笑,将她昨晚捉到的那几个鬼面女之事一一告诉了梅绛雪,“我猜那个苗族女子,便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余罂花,只有她才有可能知道陈天相和血池图的事情。”   梅绛雪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皱着眉头轻斥道:“那几个鬼面女,来意不善,你察觉之时,便不该自己进房,若是一时不察被她们所伤,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那个偷偷摸摸说是对我有爱慕之心的人,也是与她们串通好的吗?”   江清欢挑眉,“大概是的吧?”   梅绛雪眉头皱得更紧了,“幽灵宫我曾听说过的,据说幽灵宫中,尽是女子。幽灵宫主白静,武功高强,独门武功阴阳煞厉害无比。”   江清欢听到梅绛雪的话却是一笑,语气轻蔑:“她再厉害,敢来招惹冥岳,也是死路一条。”   身为女子,若是被男人所伤,像她师父聂小凤那般自强自立,既不会迁怒他人,也不会因此而性格扭曲用些旁门左道去控制别人才是楷模。白静是个什么鬼东西,能跟柴玉关那样的禽兽之徒凑一起的,连替她师父提鞋子的资格都没有。管她什么阴阳煞黑白煞,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赶一双,她才不会怕什么幽灵宫的白静。   梅绛雪被自家小师妹的狂傲弄得一噎,随即叹气,“清欢……”   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莞尔。   略顿了下,她的心思随即又回到了陈天相身上,“你说那幽灵宫的鬼面女说陈天相在仁义山庄,我们都是师父的徒弟,到仁义山庄也是代表冥岳,陈天相与师父之间的恩怨十分复杂,又害得师父与一对女儿骨肉分离,得知我们前去,他难道就不会离开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然后笑着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他要是离开了,那也没办法。”   梅绛雪:“……难道你不想为师父找回她的两个女儿吗?”   江清欢侧头,要笑不笑地看向梅绛雪,不答反问:“师姐呢?师姐想不想?”   烛光下,只见她眉目如画,梅绛雪才猛然发现,原来一年的时间,自己的小师妹已经出落得如此动人,尤其那双凤眸,要笑不笑之时,勾勾转转,稍不留神,就要沉迷其中。   梅绛雪低头,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这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就能做到的。”   江清欢见梅绛雪这样的表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语气也是淡淡的,笑道:“师姐说的极是,既然这样,何必问我?”   梅绛雪默然。   江清欢见状,也不再与她多说,叮嘱了两句就出了梅绛雪的屋子。院子中的廊道上,一抬头便能看见那一轮西沉的明月,江清欢想,何必纠结那么多?师父早就知道陈天相还没死,可她一直都没有追查陈天相的下落,可见师父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师父在担心什么?不外乎是担心被陈天相抚养长大的孩子,与陈天相罗玄一般,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个邪魔外道,说不定,还要大义灭亲呢。想到这儿,江清欢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她倒是要看看师父的两个女儿是不是要大义灭亲?敢灭她师父,她就先灭了她们。   可说起来,师父不是说等闭关之后,也到中原来吗?   师父怎么还不来?她都想师父了。   惆怅。   江清欢决定了要去仁义山庄, 梅绛雪自然也是要一起。   去仁义山庄不能带着几只鹦鹉,于是江清欢只好将几只鹦鹉留下,带着白虎和白雕,汗血宝马自然也是要跟着的。难得要出门一趟呢, 虽然说路途不会太远,可是也不太近,汗血宝马小红平时就在那小山坡上玩耍, 一点都不能尽兴。   一出门, 就撒丫子狂奔,跑尽兴了再回头来找小姐姐。   江清欢也随小红自己折腾, 自己不紧不慢地跟师姐梅绛雪一路游山玩水, 可真是奇了怪了, 黄岛主明明说要跟她一起结伴去仁义山庄的, 可到她出发的那天去桃花居找黄岛主, 黄岛主人居然不在?   江清欢没辙, 只好去了一趟归云庄, 结果陆乘风也不知道他的师父到底是去哪儿了。   走了也不交代一声, 江清欢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失落, 她以为经过将近一年的邻居关系, 自己在黄岛主心里好歹是有些与众不同呢,结果却是她自作多情。   难过。   黄岛主不去, 那洪七哥哥呢?   江清欢又去丐帮去找洪七哥哥, 丐帮的长老看到清欢姑娘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然后抱歉地告诉清欢姑娘, 因为丐帮在山西的分舵有点事情需要少帮主亲自去处理,少帮主就不打算去仁义山庄了,说与其去仁义山庄吃围桌餐,不如去山西吃肉夹馍。   清欢姑娘无语凝噎,觉得少帮主这样未免也太不够义气了,吃肉夹馍什么的,难道不能等她查明一下幽灵宫的事情再去吗?就算不能,也跟她说一声,亏她还挺期待跟少帮主一起闯荡江湖的 。   鉴于少帮主太不讲义气,清欢姑娘觉得下次见到少帮主的时候,要烤十只小烤鸡放着,只给他看不给他吃。   而且在出发去仁义山庄前,江清欢还特别放走了那几个鬼面女,并且让雕儿跟想找出幽灵宫的老巢到底是在哪里。打算幽灵宫再惹她不痛快,她就给白静点一把火,把幽灵宫给烧了。可那几个鬼面女走了没一会儿,雕儿就回来了,告诉江清欢那几个鬼面女在路上遇见了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几个鬼面女大概是被黄岛主的附骨针折磨得不轻,没两下就被对方打死了。   江清欢:“……”   诸事不顺,只好带着萌宠和师姐一路寄情于山水。   江清欢一路和师姐游山玩水,原本是十天的路程,愣是被她走了半个月才到仁义山庄所在的开封城。可人才到开封城外,就遇上了奇人异事。   她看到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领着一队人马进城。那些人服装一致,十分气派的模样,在中间有一辆轿子,轿子两旁都守着人,由此可见那轿子之中的人物定然是重要的人物。   江清欢和梅绛雪见状,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而这时,只听见那领头之人与城门的人说道:“在下快活王座下色使,朱爷寿辰将至,我特地来给朱爷献上寿礼。”   原来是快活王座下色使,江清欢闻言,还特别多看了那色使两眼。对方似乎是察觉到江清欢的视线,转头看向她,还十分礼貌地朝她微微颔首。   江清欢眨了眨眼,随即也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   梅绛雪看得一头雾水,问江清欢:“清欢,你认识那人么?”   江清欢:“不认识。”   梅绛雪闻言,不由奇道:“你既然不认识他,他为何会朝你点头?看着好像你们是认识的一般。”   江清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行走江湖,有时候还是得客气一点,所以我也朝他笑了一下。”   梅绛雪:“……”   而这时,一道冷清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在她们耳旁响起——“哦?是么?四姑娘行走江湖这么客气,为何那时在牛家村,非要与我动武呢?”   江清欢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只见是已经半个月不见的黄岛主长身玉立地站在她们身后。江清欢见到他,先是十分惊喜,随即想到他不辞而别,也不知道跑哪儿去,心里又有些不痛快。   于是,四姑娘轻哼了一声,跟黄岛主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何况那快活王座下色使,看着便是十分好相处的模样。”   黄岛主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般眼拙。”   江清欢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我眼拙我乐意,黄岛主不是说要与我一同前来仁义山庄的么?怎么忽然就不见人了?”   理亏的人总是理亏,黄岛主被四姑娘那么一凶,默了默,居然没有冷言相向。   其实黄岛主不见人,也没什么,不外乎就是那天四姑娘说黄岛主没请帖。黄岛主不信邪,特地回了一趟桃花岛,人还没到桃花岛呢,就看到大徒弟曲灵风拿着请帖想去归云庄找师父。   得了请帖的黄岛主,二话不说就赶到了开封城外,知道四姑娘还没到,每日定时定点到城外散步,没想到却能与四姑娘偶遇呢。   本来以为是意外之喜,谁知意外是意外了,却不惊喜。   江清欢也没想到会在开封城外遇见黄岛主,本来嘛,她是觉得虽然仁义山庄名声在外,朱富贵再有钱,不过也是一介商人,黄岛主看不上眼也是十分正常,所以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她没想到不止黄岛主来了,他还早三四天就到了开封城,并且在开封城东边的地方找了一个环境清幽的地方住着,走进去,什么东西都井井有条。一个青年的男子正在院子里干活,见到了黄药师,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师父。”   黄药师颇有威严地“嗯”了一声,指向他身后的江清欢和梅绛雪,“这是冥岳的三姑娘和四姑娘。”   然后他又转而跟将江清欢两人说道:“这是我的大弟子曲灵风。”   江清欢点了点头,觉得黄岛主不仅是个风雅之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会以貌取人的。江清欢如今不过才见过黄岛主的两个徒弟,可不管是曲灵风还是陆乘风,虽与盛世美颜无缘,可好歹也是中上水平。   曲灵风听到黄药师的话,心中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清欢和梅绛雪。尤其是江清欢,这一年多来,曲灵风等人在桃花岛,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来自陆乘风的信件,信件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师父对这个冥岳的四姑娘有多特别,而这个四姑娘,又是多么的精灵古怪得令人头疼。白雕引路,白虎在旁,无论怎么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眼前的姑娘竟是如此清艳灵动。   难怪近日师父到了开封城之后,总是定时到城外去散步。   白虎和白雕进了黄岛主的地盘,依然要紧紧跟随着小姐姐。尤其是白雕,也不找最高的屋顶待着了,直接就蹲在小姐姐的肩膀。   黄药师看着蹲在江清欢肩膀上的白雕,皱着眉头:“它的分量也不轻,怎么老是蹲在你的肩膀?” 第065章   当梅绛雪跟江清欢说起陈玄霜之事的时候, 她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梅绛雪:“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却会一见如故,心生亲近之意。”   夕阳西下, 江清欢正懒洋洋地靠在白虎的背上,手里还拿着一个书卷。她对陈玄霜什么的,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兴趣。倒是朱七七, 江清欢是想见一见的。朱七七可是长得国色天香的姑娘呢, 也不知与上官飞燕等人相比,谁更美一些, 就是脾气不太好。   可江清欢觉得, 若是有资本, 脾气坏一些, 也是难免的。天之骄女嘛, 也没什么, 只要别蛮不讲理就行。   梅绛雪看着江清欢那神游太虚的模样, 忍不住叹息, “清欢, 有没有听我在说?”   江清欢:“有啊, 师姐不是在说朱七七和陈玄霜吗?她们都跟你一起到了门口,怎么不邀请她们进来做客啊?”   梅绛雪无语片刻, 然后有些无奈地提醒自己的小师妹:“你怕是忘记了如今我们落脚的地方是黄岛主租下来的。”   江清欢眨了眨眼, 然后笑了起来,说:“其实也没关系, 黄岛主也是挺好说话的。只要我们这边别太吵闹,他应该不会在意。而且,师姐不要觉得我们是白住啊,就在你去市集的时候,我跟黄岛主说好了一人一半分摊房租的。”   梅绛雪愣住,有些怀疑地看向江清欢。   黄岛主会舍得收江清欢的银两?   她才不信。   经过了一年多,梅绛雪在某个程度上,确实也十分认同江清欢刚才说的话,譬如说黄岛主也是挺好说话什么的。但是,那不过仅限于对江清欢而已,梅绛雪在归云庄的时候,没少看黄岛主和陆乘风相处,就是对徒弟,黄岛主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里好说话了?   觉得黄岛主挺好说话的人,怕是个瞎子,所以看不见黄岛主的脸色。   江清欢迎着梅绛雪那怀疑的视线,笑了起来,“师姐别那样看着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梅绛雪不想再跟师妹胡扯,她不由得想起今天在市集上看到陈玄霜时的场景。   她那时候正在一个小摊上看着几尊模样十分可爱的泥娃娃,想着买回来给江清欢当个纪念品。虽然说江清欢已经不能算是小姑娘了,如今冥岳的四姑娘也算是名声在外,是有着不少武林才俊爱慕的美人,可她对一些看着可爱美好的事物,依然是爱不释手的。   梅绛雪正想着江清欢会比较喜欢哪一个的时候,忽然听到朱七七与陈玄霜二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心中有些莞尔,想着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久不出门,所以才这样兴奋。原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头也没回,后来听到旁边的胭脂店一阵吵闹,便看了过去。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白色衣裙的陈玄霜,大眼睛,秀发如云,脸上的神情有些着急,似乎是不知道该扯住快要发脾气的朱七七好,还是要跟胭脂店的老板赔罪好。   梅绛雪看到陈玄霜那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想都没多想,就踏进了那胭脂店中为她们解围。   谁知这一解围,便认识了。   朱七七得知她的名字的时候,还拍着手笑着说:“你们一个叫玄霜,一个叫绛雪,霜和雪,真有缘分。”   梅绛雪想着先前的事情,眸色变得柔和,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真是奇怪,人与人之间,真的会有这样的缘分吗?   江清欢等了半天,没得到梅绛雪的回应,侧头瞥了她一眼,却见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一般,脸上的笑容都格外柔和动人。   江清欢:“师姐,在想什么呢?”   梅绛雪猛地回神,随即笑着跟江清欢说道:“我在想那个叫陈玄霜的姑娘。”   江清欢眨了眨眼,望向梅绛雪。   梅绛雪双手抱膝,跟江清欢一起坐在草地上,她微微侧头,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个叫陈玄霜的姑娘,看着与朱七七性情相差甚远,两人竟也能成为好朋友。”   江清欢瞥了梅绛雪一眼,忽然问道:“朱七七是朱富贵的女儿我们都知道,那陈玄霜呢?她是什么人啊?”   梅绛雪一怔,“这个我没问,只知道她从小便是在仁义山庄长大的,想来应该是自由身,只是父亲在为仁义山庄效力,因此她才一直留在了仁义山庄吧。”   江清欢点头,“哦”了一声。她看着梅绛雪的模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像是开玩笑般地说道:“鬼面女不是说陈天相在仁义山庄吗?有没有可能陈玄霜的父亲,就是陈天相?”   梅绛雪被江清欢的这个猜想弄得有些惊讶,随即笑了起来,“清欢,瞎说什么呢。你不是说,当时陈天相被师父打落悬崖,已经重伤了。他即便是伤好后成家立室,生儿育女,女儿也不该是与我们相仿的年龄。”   江清欢却不以为意地看了梅绛雪一眼,“就算陈玄霜的父亲真的是陈天相,也不能说明陈玄霜就是陈天相的女儿。”   梅绛雪:“你的意思,是陈玄霜说不定是陈天相收养了掩饰身份的养女?”   江清欢闻言,颇有些无语。梅绛雪平时个那就冰雪聪明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就点不通了呢?   “养女确实是养女,却不一定就是收养的。说不定,陈玄霜就是师父的女儿呢?”   梅绛雪被江清欢的猜测震得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   江清欢也觉得自己的猜想十分离奇,毫无根据,可一说出来,她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毕竟,陈天相姓陈,陈玄霜也姓陈,他们有可能是父女,没毛病啊!   虽然觉得自己的猜想没毛病,但江清欢也觉得那不过是自己想象力有点丰富的缘故。她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的枯草,跟梅绛雪说:“我就是随便说说。”   梅绛雪:“……”   而这时,不知道跑去哪儿浪的白雕飞了回来,落在江清欢的肩膀上。   白雕见到了小姐姐,先是十分热情地用脑袋蹭了蹭小姐姐的脸,然后就站在她的肩膀,发出一连串叽叽咕咕的声音。梅绛雪对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觉得纯粹就是向来高冷的白雕不过是向想来跟江清欢撒娇卖萌而已。   其实雕儿并不是去哪里玩了,是江清欢想起进城时在城外遇见的快活王座下色使的事情,那么多人护着一辆轿子,轿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呢?江清欢反正闲着也没事,就让雕儿去看看那色使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落脚,那个轿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雕儿得了小姐姐的指示,马上就去找色使一行人的下落了。找到了也十分自由自在地溜了一圈儿,回来后便跟小姐姐说那轿子里,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人类雌性,那些护送她的雄性见到了她,几乎都移不开眼。还有,雕儿在回来的时候,发现惊然有鬼面女在尾随那队来自快活城的人马,不远不近,恰好就是那些人无法察觉的距离。   又是粉色衣服的女人?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了那边又在走神的梅绛雪,带着雕儿和白虎离开了院子。   江清欢问雕儿,那个粉色衣服的女人长得漂亮吗?   雕儿拍了拍翅膀,叫了两声。在雕儿看来,那个人类雌性当然是不如小姐姐长得漂亮的,可它看到许多雄性看到那雌性,都移不开眼,像极了鸟类的雄性看上了对象的模样。   江清欢眨了眨眼,问:“那些鬼面女跟着他们做什么?”   雕儿表示它也不知道,但是听那些鬼面女都在说什么宫主宫主的。   江清欢愣住,宫主?难道色使带着那队人马,轿子里的是幽灵宫主?不对啊,幽灵宫主不是白静么?毁了容的白静能让男人看见了移不开眼?除非是那些男人眼睛都瞎了。   难道是白飞飞?   长得漂亮的,又能让这些鬼面女这么不放心的,除了白飞飞,还能是谁?   江清欢想了想,觉得要是可以的话,说不定晚上可以去色使那些人落脚的地方去暗中查访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江清欢想着,转身,猛然发现黄岛主就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大跳,随即恼羞成怒,凶巴巴地瞪了黄岛主一眼,“黄岛主,你无声无息地在我身后做什么?!”   黄药师被她那么一瞪,不痛不痒的,不答反问,“什么我无声无息地站在你身后,你不是在西厢的吗?无端端,怎么跑到我的东厢了?”   江清欢一愣,定睛看了看,也是无语凝噎。   她顾着跟雕儿说话,竟然无意中跑到了黄岛主的地盘,难怪他把她吓到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关键是黄岛主得理不饶人,那双冷冷清清的桃花眼扫过江清欢,然后落在她肩膀的白雕身上,“你跟这白雕嘀嘀咕咕的,做什么?”   江清欢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做什么呀。”   黄岛主却不理江清欢,反而看向白雕。   白雕迎着黄岛主有些阴阳怪气的视线:=。= 第066章   黄岛主一直对江清欢十分好奇。   从第一眼在牛家庄看到她, 白雕引路,白虎护行,怎么看,他都觉得当初的那个红衣少女, 并非寻常之人。他果然没猜错,身为冥岳之主聂小凤座下最受宠爱的弟子,她得天独厚, 被惯得快能上天。可黄岛主一直觉得纳闷, 在她身边的这些小动物,尤其是白虎和白雕, 虽说能通人性, 可和江清欢的默契也未免太好了些。   黄岛主眉头微蹙着, 盯着江清欢肩膀的白雕。   他并不是一个迷信鬼神之人, 可他却觉得江清欢身边的白雕和白虎, 尤其是白雕, 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难道不是一只不能说人话的猛禽而已?   黄岛主越想, 眉头就皱得越紧。   江清欢看着黄岛主的模样, 生怕他一个不痛快想要修理她的雕儿, 连忙伸手在黄岛主的眼前晃了晃, 大概是由于她猝不及防地抬手,黄岛主出于习武之人的防卫能力, 本能地抬手, 将她的手腕扣住。   江清欢“嘶”地抽了一口气。   黄药师在回神的那一瞬,就已经将力道收了回去, 他扣着江清欢的手腕,却没有放手。低头,那双桃花眼对上江清欢那双睁大了的凤眸,入鬓的剑眉挑了下,问道:“疼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当然疼。”   黄药师:“可我都没有用力。”   话一说,黄药师有些走神。好像什么时候,他也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对了,是一年前,这个姑娘十六岁生辰的时候,那时他在冥岳,见识了七巧梭主人聂小凤的武功之后,心情颇好,便答应了聂小凤要帮冥岳的后山设计机关。也是那天,郭靖出生了,江清欢还非拖着他去看小郭靖。不过就是个刚出生的小娃娃,皮肤又红又皱,像个小老头,有什么好看?不如陪他去山上看看地势,谁知她会因为后山路滑摔倒,还崴伤了脚。   少女坐在他前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娇声娇气说疼的模样,蓦地就跟眼前的姑娘重合了起来。   碰瓷没有成功的江清欢十分无辜的神情,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就算没用力,也是会疼。以黄岛主的功力,要是真用力,我的手腕骨头可就要碎啦。”   黄药师看着她一脸无辜的神情,忽然笑了笑,扣住她手腕的手随即松开,他的语气淡淡,可如果仔细听,能听出一点纵容之意,“反正强词夺理,你最在行。”   江清欢低头抿唇笑了笑,虽然不疼,但另一只手还是忍不住揉了揉刚才被黄岛主捉过的手腕。   江清欢:“我师姐出去逛市集回来了。”   黄岛主:“然后呢?”   然后四姑娘弯着那双清透的凤眸,十分好心情地跟黄岛主说:“我也想出去逛逛,黄岛主,一起吗?”   黄岛主想,小姑娘就是喜欢到处逛,既然喜欢,她还主动邀请,那当然是一起的。可黄岛主没想到,江清欢竟是半夜三更和他一起出去逛,而前方,是白雕引路。   黄岛主:“……”   显然这个姑娘要去逛的,并非是寻常地方。   果然,白雕带着江清欢和黄岛主到了一家客栈后院的一棵百年古树上,黄岛主一袭青衫,几乎要跟树的颜色融为一体,就是四姑娘的红色衣裙,好似生怕别人不能发现她似的,在月光下特别扎眼,黄岛主虽然不怕发现了要跟别人打架,可能不被发现当然算是最好的。   于是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青色外衫将红色衣裙的四姑娘一裹,“不许脱下来。”   四姑娘:“……”   客栈好像是被哪个出手阔绰的人包了下来,十分安静,院子中进进出出的,都是黄岛主先前在开封城外见到的快活王座下色使带领的那支队伍之人。   黄岛主转头,看向身边的姑娘。   江清欢跟他咬耳朵,轻声说道:“色使带着的那支队伍中,有一顶轿子,难道黄岛主不好奇那轿子中的人是谁吗?”   黄岛主移开了视线,十分孤傲的模样:“那轿子中坐着什么人,与我有何关系?”   江清欢觉得这人怎么到现在讲话还是这么欠揍的?她抿了抿唇,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黄岛主的胳膊,“怎么没关系啊?难道你不好奇血池图到底在哪儿吗?”   黄岛主微微一怔,血池图?好奇倒是挺好奇的,但好奇得这么鬼鬼祟祟,那他还是宁愿不好奇地好。   可江清欢不管他,江清欢跟他说:“我觉得快活王座下色使带人护送的那抬轿子,里面的人有问题。”   黄岛主不吭声,等她下文。   江清欢:“幽灵宫的鬼面女,也一直尾随着色使这一行人,我觉得不是轿子里的人有问题,就是色使有问题。可幽灵宫和快活城不共戴天,白静见到快活王的人都想要杀了他,所以色使应该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应该是轿子里的人。”   黄岛主皱眉:“你又如何知道一直有鬼面女尾随色使?”   江清欢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扯着谎:“冥岳在开封也有弟子啊,我在城外的时候,就让雕儿送信去联络点,让弟子留意快活王座下色使的。还有呢,洪七哥哥本来说要跟我一起到开封的,可他半路跑去了山西吃肉夹馍,大概是心里内疚,洪七哥哥允诺了只要我别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丐帮的兄弟都任我差遣呢。”   黄岛主默默地看了江清欢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在复杂江清欢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叫白雕送信去联络点,还是在复杂少帮主怎么老是做这种十分容易令人误会的事情。   江清欢这会儿正看着底下的动静,忽然一声门响,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下去。只见快活王座下色使从一间房里走出来,随他出来的,还有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一直低着头,虽然看不清楚她面容,可看她体态婀娜,想来是个美人。   只听得那色使说道:“你的手铐我已经帮你打开,等到仁义山庄的时候,再戴上。你也就还有这两天的时间,我给你一点自由,可你也别想逃,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懂武功,我带的这些护卫刀剑可是无眼的。”   那粉色衣裙的女子闻言,声音悦耳好听,语气顺从,“嗯,飞飞知道。”   色使低头看了看她,声音无波无澜,“白飞飞,你本是一名要卖身葬母的孤女,我将你买下来,母亲也安葬了,你想要的,我都替你做了,接下来的便该是你为我做事了。你还记得你去仁义山庄是为什么吗?”   江清欢听得两人的对话,有些无语,果然就是白飞飞。可幽灵宫做事情都是这样的吗?她们的少宫主出来当卧底,竟然连个名字都不改?   这时,白飞飞抬头看向色使。她一抬头,江清欢就忍不住惊叹,可真是长得相当美的姑娘了。一双美眸欲语还休,微蹙的眉头,微微垂下双眼,便端的是楚楚动人。白飞飞的美,跟梅绛雪有几分相似,但更胜一筹。   只听得白飞飞轻声说道:“记得,音爷送我去仁义山庄,是希望我能替代朱爷的结发妻子李媚娘之位,从此在他身边服侍他,让他不要再与李媚娘有任何纠葛。”   色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长得很美,性格温顺娴静,朱富贵一定会很喜欢你。”   白飞飞微微一笑,然后低头不语。   色使见她不说话,也走了。   江清欢终于缓缓舒了一口气,由于快活王座下的色使武功并不弱,习武之人,对周围的动静都十分敏锐,为了不让人发现,江清欢都要刻意控制自己的呼吸,将存在感减到最低。   黄药师看了身旁的江清欢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离开了那棵百年老树。   明月当空,柔和的月光照在那青石板路上。江清欢和黄药师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了,还有一只站在江清欢肩膀上的雕儿,也不甘示弱地加入了影子行列。   黄药师看到白雕,就想到从前的种种怪异,没忍住又看了站在江清欢肩膀上的白雕。   白雕恰好也正在看黄岛主,一人一雕视线对上了片刻,白雕又一脸呆萌地扭头,看着前方。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黄岛主的错觉,他方才似乎是从这位雕兄的眼里,看出了得意的神色?   黄岛主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是一连串的问号:这白雕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真的成精了?   可雕儿的小姐姐依然没有察觉黄岛主和她爱雕的你来我往,她还在一脸懵逼地想着刚才白飞飞和色使的对话。   让朱富贵不要和李媚娘有任何纠葛?   可李媚娘不是早八百年就去世了吗?   白飞飞还替代李媚娘什么位置去服侍朱富贵?   ……   江清欢知道朱七七不是朱富贵的亲生女儿,而是快活王的。快活王该不会是以为李媚娘还没死,如今出息大发了,所以要送个他觉得比李媚娘更美的白飞飞到仁义山庄给朱富贵,让朱富贵把李媚娘还给他吧?   江清欢想着想着,就觉得好笑。   虽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为什么她觉得快活王和色使好像也是相当不靠谱啊? 第067章   朱富贵五十大寿, 仁义山庄客似云来。   黄岛主虽然有仁义山庄发给他的请帖,但这些地方黄岛主都懒得去跟众人应酬,于是就没去。可江清欢不一样,她不像黄岛主那样孤傲清高, 而且朱富贵也好,快活王也好,这些人从前在她脑海里不过是个名字, 如今可以见到真的, 当然是要去的。更何况,鬼面女说陈天相可是在仁义山庄里的, 不论真假, 总该是要去看一看。   于是, 江清欢和梅绛雪就一起去了仁义山庄, 黄岛主带着徒弟曲灵风看家。   仁义山庄来的人多, 仁义山庄的冷氏三兄弟将宾客到访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 男宾和女宾休闲玩乐的场所也安排得十分妥当。江清欢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国色天香的朱七七姑娘, 听说她跟自己的母亲李媚娘, 长得如出一辙。可江清欢觉得朱七七, 美则美矣, 可总归是过于嚣张跋扈,在言辞之间, 也无不显示着她是众星拱月的那轮月亮。   这么一比, 本来是与白飞飞不相上下的美人,倒是比白飞飞略逊一筹。至少江清欢觉得白飞飞那样举手投足皆是姑娘家的柔情脉脉, 会比较讨人喜欢。   梅绛雪被朱七七拖着去跟别人玩了,江清欢没兴趣跟那些奉承朱七七的姑娘们玩,就自己跑去找冷三爷说她想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待一会儿,问可以往哪里走。   冷三爷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姑娘,觉得这姑娘十分面生。   江清欢笑着说道:“我是冥岳的四姑娘,见过冷三爷。”   冷三爷恍然,笑道:“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四姑娘。”知道了江清欢的身份,冷三爷就给江清欢指了个地方,“仁义山庄后院的西边,有个小花园,以为仁义山庄的大夫在那小花园里种了各种各样的小草药,因此大伙儿都很少去,比较清静。四姑娘要是觉得此地有些吵杂,大可到那边去散散心,不过要留神园中的草药,可千万别胡乱拔草或是摘花,指不定哪一种便是大夫养的名贵药材。”   江清欢跟冷三爷道了谢,就朝他所指的方向走。才走两步,就看到前方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男人持剑走来。   相貌俊朗,笑容开朗又不失温雅。江清欢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两眼,对方似乎是察觉到江清欢的视线,看向她,随即朝她微微颔首,礼貌地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个笑脸人还长得挺帅气。   有着轻微颜控情结的江清欢不由得对这人生出几分好感,也回了一个甜美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两人插肩而过,江清欢只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冷三爷,沈浪来晚了吗?”   江清欢得知这男人的身份,笑了笑,没有再听下去。   原来这就是沈浪。   仁义山庄财大气粗,可里面的一景一物,都格外讲究,并没有披着一层十分俗气的黄金色,楼台亭阁,假山湖水,看得人分外心旷神怡。就是一路上,总是有人到处指指点点,人生吵杂,有些破坏了这美景。   江清欢朝着冷三爷所指的方向,到了西边的一个小花园。   白雕一大早就听说小姐姐要到仁义山庄去,早就准备着要跟着小姐姐一起来。在江清欢要出门的时候,白雕就拍拍翅膀,丢下了可怜巴巴的白虎,也飞到了仁义山庄。此时见江清欢所到的地方没什么人,就从屋顶上飞了下来,站在小姐姐的肩膀上。   雕儿站在小姐姐的肩膀,还叽叽咕咕地跟小姐姐说话,说最近黄岛主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瞪他,方才它出门的时候,发现黄岛主又在瞪他呢!老是这么瞪着,那黄岛主可别将眼睛瞪坏了吧。   江清欢听到雕儿的吐槽,笑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白雕,给自己的萌宠顺毛,“没事,黄岛主喜欢瞪,就随他瞪去,我们不管他。”   雕儿听小姐姐这么说,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小姐姐的肩膀上。   这个小花园果然是清静的场所,虽然在仁义山庄之内,可与外面的热闹格格不入。江清欢眨了眨眼,走进去。她对药理不能说是十分精通,但师父从前是罗玄的徒弟,年幼之时,师父也是教过她识别草药的。   这花园里果然种着各式各样的草药,看得出来这些草药平时都被人照顾得很好。   她慢悠悠地沿着小道走,一抬眼就看到前方一个穿着灰袍的男人站在草药之中,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姑娘。那个姑娘明眸皓齿,手中挎着竹篮义父前义父后地喊着。   男人大概还不到四十岁,那姑娘便是和梅绛雪年龄相仿。   江清欢停下了脚步,问旁边的雕儿:“雕儿,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打扰人家?”   雕儿飞到江清欢右前方的一株小树上,歪着脑袋看小姐姐,跟江清欢说那个白色衣服的姑娘,是那天梅绛雪逛市集遇见过的。   梅绛雪见过的?   江清欢一愣,看向那个姑娘,所以这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其实是陈玄霜?   她还在想着呢,前方的男人就已经察觉到有外人在,他眉头微皱了下,头微微一侧,作出像是倾听的姿势。   “谁?!”   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跟对方解释说道:“我是来拜访朱爷的客人,方才在大厅里待着有些不舒服,便想出来透透气。冷三爷与我说,这边的小花园比较清静,大可过来走一走。”   那男人听了,原本紧绷的五官放松了,转身面对着江清欢的方向,笑道:“原来是朱爷的客人,失礼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陈玄霜已经走到他的身旁,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   江清欢打量着前方的两人,男人双目无神,走路虽与常人无异,可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失明之人。江清欢见状,不由得感叹,像是花满楼那样听声辩位出神入化,全然不像是失明的人,天下有且只有他一个了。其余的人再怎样,也还是能让人看得出来。   她还在想着的时候,那对父女已经走到了她前方。   那个男人停下了脚步,提醒说道:“姑娘,此间的花草,均是我所养的草药,有不少还有毒性,最好还是不要在此逗留。”   而挽着男人的陈玄霜却看着江清欢肩膀上的白雕,十分新奇。只见她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江清欢:“这大鸟是你养的吗?”   江清欢笑了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陈玄霜身边的男人,笑着说道:“对啊,它叫雕儿,是我养的。”   听幽灵宫的鬼面女说,那苗族女子告诉白静,陈天相已经双目失明。如果他已经双目失明,又知道仁义山庄请了冥岳的两位姑娘来做客,不可能不知道冥岳的四姑娘在江湖上广为传闻的白雕引路之事。   果不其然,那男人听说江清欢养着的是一只雕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微变了下。   陈玄霜并未察觉自己义父的神情,她看向江清欢的眼里流露出艳羡之情,“它看着好乖啊。”   被夸奖的雕儿更加乖巧地站在江清欢的肩膀,眼睛溜溜的看着陈玄霜。   江清欢迎着陈玄霜的目光,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语气十分友好,“你要是喜欢它,可以摸摸它的。”   陈玄霜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江清欢想如果这个双目失明的男人真的是陈天相,那么陈玄霜说不定有可能是师父的女儿。爱屋及乌的江清欢想,既然是师父的女儿,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江清欢十分大方,说道:“当然可以。”   陈玄霜笑得十分高兴,正想要上前摸白雕的时候,她的义父忽然说道:“玄霜,我刚才不留神,将割草药的小刀留在了前面的药房,你去替义父取来。”   陈玄霜闻言,有些不解,“可小刀一直都是放在药房里的,为什么忽然要取来?义父,你刚才不是说,今天草药已经割好了吗?”   男人:“……”   江清欢闻言,仗着男人看不见,讨人喜欢的灿烂笑容不要钱似的朝陈玄霜免费大放送。陈玄霜看着眼前的姑娘年纪比她略小,可是长得清艳动人,笑容也十分让人心生好感,又不由自主地朝她笑了笑,说道:“我叫陈玄霜,这是我的义父。你呢?”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毫无防人之心的模样,心中莞尔。难怪那天她和朱七七去逛市集,需要梅绛雪帮忙解围,这姑娘,看着就跟无害的小白兔似的。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陈玄霜身边的男人已经板起脸来,声音也有些冷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义父使不动你了是吧?”   陈玄霜闻言,不由得有些委屈地看了男人一眼,随即又有些歉意地跟江清欢笑了笑,“我义父人很好的,他平时一点都不凶的,你等等啊,我马上就回来。”   陈玄霜说着,就往前方的药房跑了过去。白衣的衣角随着她的走动扬了起来,拂过两边的茵茵绿草。江清欢看着陈玄霜的背影,偏了偏头看向留在原地的男人,十分笃定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陈天相。”   陈天相面无表情,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张开,随即冷声说道:“你是聂小凤的徒弟。”   江清欢微笑着,“是的呢,原来你就是冷三爷所说的大夫,这十几年来,陈大夫在此,日子过得可好啊?”   陈天相:“与你无关。”   江清欢:“怎会与我无关?陈大夫是我师父的师兄,我如今见到了您,按照礼节,还需要喊您一声师伯呢。”   陈天相听到江清欢的话,脸板得跟棺材板一样,“我不配当你的师伯,你的师父与我的师父,早已恩断义绝。”   江清欢一看陈天相说起聂小凤,就跟说起什么禁忌一般的模样,就免不了生气。她脸上的笑容一收,凶巴巴地跟陈天相说道:“早已恩断义绝,那你还养着我师父的女儿做什么?!”   陈天相闻言,大怒:“谁说玄霜是你师父的女儿?”   江清欢见状,反唇相讥,“她若不是,自然就不是,您这么生气,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陈大夫,你知不知道害得旁人骨肉分离,是很缺德的事情?”   陈天相听到江清欢的话,微微一怔,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脸上流露出几分苦涩,随即又隐没。他正想说什么,这时陈玄霜跑了过来,还喘着气。   “义父,冷二爷让您赶紧到朱爷的房间,朱爷方才被人用暗器射伤了,流了好多血!”   江清欢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大厅一小会儿,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在她身边的陈天相,已经被陈玄霜火急火燎地拉着走了。江清欢也不急,反正她知道朱富贵是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还有个沈浪吗?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在这小花园中的草药,虽然陈天相已经双目失明,可他到底是一代神医罗玄的大弟子,医术了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到底收留陈天相的仁义山庄,到底知不知道陈天相的来历呢?   江清欢一边考虑着事情,一边慢悠悠地走回大厅。可还没到大厅呢,就有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急冲冲地朝她跑了过去,“四姑娘,你是四姑娘吗?”   那小姑娘在江清欢面前停下,气还没喘顺呢,就跟她说道:“四姑娘,我是小泥巴。您是在找梅姑娘吗?她如今正陪着我家姑娘在老爷的屋里呢。”   江清欢:“……”   这么没心机的贴身丫鬟,她也是能想象到朱七七的心机或许是比浅滩还浅。   朱富贵的房中,陈天相正在里面看诊,冷二爷在里面陪着,冷三爷和沈浪则是站在外屋。江清欢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朱七七被陈玄霜拉着,陈玄霜一边拉着她一边说道:“七七,刚才沈少侠和冷二爷都说了,不是白姑娘的错。你别迁怒她,她也是无辜的。”   江清欢一愣,再往朱七七瞪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她前晚和黄药师一同去夜访色使所包下的客栈时所看到的白飞飞,此刻正低着头。即便是她低着头,也能看到她绝美的脸上有一个巴掌印,而梅绛雪正在她身旁,小声地跟她说什么,还给她递过去了一管小药膏。   白飞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摇着头,几滴泪水随着她的摇头而落下。   被陈玄霜拉着的朱七七见状,原本便十分气愤的神情,此刻变得更加气愤了,“不用你猫哭老鼠假慈悲,要不是你,我爹也不会快要死了!”   陈玄霜在旁边劝着朱七七,“七七,你冷静一点。有我义父在,朱爷一定会没事的。”   朱七七听到陈玄霜的话,恨恨地跟白飞飞说道:“你最好求神拜佛,求我爹没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江清欢看里面的场景,就没进去。这种哭哭啼啼的戏码,她最烦看到的。问了一下旁边的小泥巴,才知道原来就在她离开的那会儿功夫,快活王座下色使送来了三件稀世珍宝,还送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白飞飞,说只要朱富贵愿意与李媚娘和离,那三件稀世珍宝和白飞飞,便是快活王的聘礼。   原来快活王柴玉关派出座下色使到了开封,是为了求亲。   小泥巴十分义愤填膺:“可我们夫人,在我家姑娘出生后不久便已离世,就算没去世,又怎能嫁给快活王那个大魔头?!”   江清欢虽然觉得小泥巴是个傻白甜,可这话她却很认同。再说了,朱富贵可是要跟江南花家争夺天下首富之位的啊,稀世珍宝他多的是,怎么可能就会在乎快活王让人送来的那几件所谓的稀世珍宝?   要是为了这几件破玩意儿,连结发妻子都可以不要,那朱富贵还是人吗?他还要不要名声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所听说的奇葩好像是有点多,一个个就跟脑子进水了似的。   而这时,一直在外面的沈浪终于没忍住,走进屋内。   江清欢以为沈浪会去安慰朱七七,但是他并没有,他只是走到白飞飞面前,看着那个低着头的姑娘。   沈浪:“白姑娘。”   白飞飞听到沈浪的声音,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起,只见她那双大眼睛里还含着眼泪,端的是一枝梨花带春雨的楚楚动人。她看向沈浪,声音低低地喊了一声,“公子。”   沈浪见状,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温声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水光在白飞飞那双动人的眼睛里转着,可终究还是没落下,她似是十分感激,向沈浪轻轻地应了一声。   朱七七见到沈浪的举动,又控制不住情绪了,只是她这回不仅将矛头对准了白飞飞,还对准了沈浪。   “沈浪,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都忘了我爹平时是怎么对你的吗?他如今因为这个女人受伤了,还不知是死是活,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沈浪闻言,回头看了朱七七一眼。他嘴角微勾了下,随即十分冷淡地说道:“多谢朱姑娘提醒,但若我是你,便不会在父亲伤重,大夫还在里面看诊的时候在此大吵大闹。你难道不清楚,你这般胡搅蛮缠、大呼小叫,是会影响陈大夫的吗?”   朱七七闻言,登时气结,“沈浪,你——”   她话说了一半,像是觉得沈浪所说的话也有道理,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却再也说不下去。   沈浪见她终于愿意消停了,才转身,看向白飞飞。   “你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让我带你走?”   白飞飞那双眸子蓦地睁大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浪,她望着沈浪半晌,然后低声说道:“公子,飞飞只是一个孤女。”   沈浪却是微微一笑,朝她伸手。   江清欢没有再看下去,她觉得谁高谁低,一目了然。不管这个白飞飞是不是幽灵宫的宫主,她的段数比起朱七七,可不只是一点点而已。   朱富贵受伤的事情跟江清欢无关,江清欢懒得在仁义山庄再待着,如今这时候,陈天相也没空搭理她,但是她总算是知道了陈玄霜的身世,这一趟仁义山庄之行,竟然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呢。   梅绛雪看到江清欢的身影,也无意搅和进朱富贵和快活王的纠缠当中,连忙跟朱七七告辞了出去找江清欢。   师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十分有默契地转向冷三爷。   热闹看够了,也该要告辞了。 第068章   回去的时候, 白虎正在院子的大门等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猫,在门前踩着肉垫,转来转去。江清欢觉得奇怪, 白虎难道不应该还是在后院的吗?怎么跑到了前面来?   心中纳闷着的江清欢踏进了大门,就看到黄岛主正在前院的空地上,摆弄着好几根到人小腿高度的木棍。   可还不等江清欢说话, 白虎就跑到小姐姐跟前, 热情地蹭了蹭,然后跟小姐姐说别被黄岛主骗了, 他刚才还没在摆弄那些木棍的, 就一直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晃着太师椅, 眯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就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站了起来, 一本正经地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木棍。   江清欢眨了眨眼, 看向那个一袭青衫的黄岛主。   这时梅绛雪也看到了黄岛主摆弄的那些木棍, 走过去看了看, 好奇地问道:“黄岛主, 您是在研究新的阵法吗?”   黄岛主点头:“我前些日子,看到了一些关于八阵图的记载, 如今想试着还原一下阵法。”   梅绛雪对奇门遁甲也是知道点皮毛的, 看了一下那些木棍的排列,忍不住赞叹。   江清欢走了过去, 她也不看那些木棍,只是笑眯眯地跟黄岛主说:“黄岛主,我们回来了。”   黄岛主轻咳了一声,偏头瞥了四姑娘一眼,故作冷淡地“嗯”了一声。   飞回来的雕儿也来凑热闹,它这回不落在小姐姐的肩膀上了,而是直接站在白虎的背上。可黄岛主眼拙,愣是只看到四姑娘没见到白雕,白雕只好又飞到江清欢的肩膀找点存在感,跟黄岛主大眼瞪小眼。   黄岛主:“……”   幸好江清欢从仁义山掌回来之后,有天大的八卦要跟黄岛主说,于是黄岛主让曲灵风去煮了一壶茶到后院,他在后院摆了棋局,让江清欢一边休闲娱乐一边与他说在仁义山庄发生的事情。   梅绛雪看着那两个并肩而行的男女,在他们身后,是白虎慢悠悠地跟着,而白雕则是站在江清欢的肩膀上,还是靠近黄岛主的那边肩膀。   梅绛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羡慕还是什么心情。   大概是因为聂小凤和罗玄之间的感情悲剧,梅绛雪总觉得身为女子,遇上了能懂自己怜惜自己的男人,是一种幸运。   她觉得自己的小师妹江清欢,大概是得天独厚的幸运。   朱富贵在大厅被暗器所伤之事,不消一刻钟,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开封城。黄岛主虽然人没到外面,但朱富贵被人暗算这事情曲灵风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他了。   黄岛主听到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朱富贵到底伤得如何,他跟朱富贵素未谋面,又怎会关心人家的生死,黄岛主的第一反应是江清欢迟迟不回,肯定是去看热闹了。   果不其然,四姑娘回来了才坐下,茶都还没喝呢,就跟黄岛主说了朱富贵之事。   江清欢一边帮脚边的白虎顺毛,一边跟黄岛主感叹说道:“不是说快活王是天下枭雄之首么?竟然连李媚娘早去世了的事情都不知道,消息这样闭塞,他是怎么将快活城建起来的?”   黄岛主瞥了四姑娘一眼,淡声说道:“大概靠的是女人和心狠手辣。”   江清欢闻言,点头附和,“黄岛主说的不错!”   江清欢在太湖的时候,已经在八卦的少帮主那里了解到柴玉关的生平,柴玉关可真不是人,先是靠白静发家,白静在一场大火毁容之后,他又去娶了云梦仙子,他大概都觉得自己跟白静和云梦仙子在一起的时候,是委曲求全储备资本,一旦翅膀硬了,就要翻脸不认人,不然怎会做出那抛妻弃子之事?   现在终于把快活城建起来了,以为李媚娘没死,还要来抢夺别人的结发妻子,这些行径,可真是够恶心人的。   但是江清欢对快活王也没什么兴趣,反正又没来招惹她,也没去招惹她师父。   这时,曲灵风端上了两杯清茶放在两人旁边的茶几上,江清欢跟曲灵风道谢之后,拿起那杯清茶一口喝了个大半。   黄药师对江清欢那样的牛饮早已习以为常,也不管她。   曲灵风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平常师父都教他们喝茶不能这样喝,否则便是糟蹋了好茶,怎么到了清欢姑娘这儿,就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黄药师见曲灵风还没下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曲灵风一个激灵,连忙说道:“没事,弟子先下去。”   黄药师满意地颔首,曲灵风下去了,院子里再度只有黄岛主和江清欢两人,附带一虎一雕。   他的视线再度转向,锁在对面的姑娘身上,问道:“那陈天相的事情,可有眉目?”   江清欢闻言,脸上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语气有些洋洋得意,“有啊,我已经找到陈天相了。”   黄药师有些惊讶,“已经找到了?”   江清欢微笑着点头,将她在仁义山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黄药师说了,但陈玄霜之事她就隐瞒了。聂小凤有两个女儿的事情,如今知情的人寥寥无几,师父不说,江清欢也不想将师父的事情说出来。即使对方是黄药师,她也觉得自己和黄药师的交情并不是一般的交情,但也不能说。   江清欢:“因为突然发生了朱富贵被伤的事情,陈天相被请去为朱富贵看诊了,我不想留在那个地方看朱七七哭哭啼啼、大呼小叫的,所以就跟师姐先回来了。”   黄药师:“你不担心陈天相会离开仁义山庄?”   江清欢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轻快,“不啊,他双目失明,又带着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儿,离开了仁义山庄,能去哪儿?”   黄药师:“他竟然还有一个女儿?”   江清欢朝黄岛主露出一个笑容,点头,“对,是他的义女。早两天的时候,师姐才跟他的义女见过面。说起来,好像都挺有缘分的。黄岛主,你说是吗?”   黄岛主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江清欢身上。他不是什么迟钝之人,江清欢这趟到开封城,说是好奇血池图的事情,她确实是想找到陈天相,可她找陈天相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血池图。   可江清欢不说,就是因为她觉得他还不足以信任。黄岛主对江清欢的这种举动并未说什么,也不想戳穿她,但心里到底有几分不痛快。   江清欢看着对面的黄岛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黄岛主并未冷脸,可她总觉得黄岛主好像有些不痛快。   黄岛主虽然性情有些古怪,但从来都不是喜怒无常之人,他也是讲道理的。江清欢眨了眨眼,正想问黄岛主何事不痛快的时候,曲灵风站在了院子的半月形拱门前。   曲灵风:“师父,清欢姑娘,梅姑娘有事情想找你们。”   江清欢和黄药师对视了一眼,随即江清欢问道:“我师姐呢?”   曲灵风:“梅姑娘正在前院。”略顿,他又补充说道:“除了梅姑娘,还有两位从仁义山庄里来的姑娘。”   江清欢愣住,从仁义山庄里来的姑娘?   江清欢和黄药师到了前院的时候,就看到了朱七七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眼睛红肿,十分委屈的模样。而在她身旁,陈玄霜的手中还拿着一杯茶,好声好气地跟她说道:“七七,你别难过了,要不,你先喝杯茶?”   朱七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现在还哪有什么心思喝茶?我爹居然相信沈浪那个伪君子,也不相信我。居然想要将我许配给沈浪,问过我意见了吗?我呸,那沈浪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还敢拒绝我爹的请求,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江清欢脚步一顿,所以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朱七七和陈玄霜找上门来,绝对不是冲着黄药师来的,江清欢想了想,转头看向黄药师。   “黄岛主。”   黄药师眉头微挑,看向她。   江清欢朝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拉着他往门边走了几步,两人身影随即被墙挡住了,前院无法看见。   江清欢与黄岛主商量说道:“我想可能就是一些姑娘家的小事,不然我先去问问,待会儿有需要你帮忙的,我再找你,可以吗?”   黄岛主眉头一皱,她在陈天相之事上藏着掖着也就罢了,如今这事情,还要他回避?   江清欢一看黄岛主微皱的模样,有些纳闷自己刚才说错话了吗?好像并没有呢。可她和黄岛主相处的时间并不短,有的招数用起来都是百试百灵的,她伸手扯了扯黄岛主那青色的衣袖。   黄岛主一怔,侧首看向她。只见四姑娘凤眸弯弯,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灵动,欲语还休。她脸上的笑容也是甜美到不行,“我觉得朱七七肯定是碰了软钉子离家出走的,小姑娘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就不用黄岛主亲自出马了。若是她和陈玄霜想在此间停留几日,黄岛主答应让我收留她们就好了。”   黄岛主看着眼前姑娘的娇态,软声软语的,撩得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愫。   黄岛主听着一墙之隔的朱七七和陈玄霜的对话,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又看向身旁姑娘脸上讨好的笑容,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徐声与她说道:“西厢是你的地盘,你想要收留谁,当然就可以收留谁,何须我的同意。”   江清欢一听,就知道黄岛主这一关算是过了。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语气含笑地跟黄岛主说道:“那总要问一问黄岛主,若是因为她们而惹得黄岛主心中不痛快,我心中也是会不痛快的。”   黄岛主听到她的话,一愣。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江清欢已经脚底抹油走了。   黄岛主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甚至心中还带着几分异样的情绪。要不是她溜得快,他倒是想要好好问问她刚才那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朱七七和陈玄霜前来找梅绛雪,果然是不出江清欢所料,朱七七是负气离家出走。   朱富贵被暗器所伤的前因后果是快活王座下色使,送白飞飞到仁义山庄的时候,给白飞飞手上套了一个十分沉重的手铐,并将手铐的钥匙给了朱富贵,说无论朱富贵是否愿意接受快活王的聘礼,送出去的人绝不收回,白飞飞能否得了自由,全凭朱富贵。   朱富贵见白飞飞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年龄与自己爱女差不了多少,心生恻隐之心。不管他是否愿意接受快活王的聘礼,如果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他可以做主的,放了她自由又有何不可?于是朱爷便拿了钥匙,主动为白飞飞开锁。谁知开锁的瞬间,便有几枝细小的毒箭从手铐中飞了出去,朱富贵并非习武之人,又与白飞飞离得很近,旁人即便是武功再高,也有心无力。   陈天相为朱富贵看诊的时候,说了那箭上之毒,是剧毒,所不是在场的沈浪眼疾手快,将朱富贵身上的各大要穴封住,将毒性锁在一处,说不定朱爷早已药石无用。   朱富贵没想到快活王竟然是想要他的命,想到快活王竟然想要娶他已经离世多年的夫人,便忧心冲冲地看了看与李媚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朱七七。他还没忧心完呢,冷三爷又急匆匆地进门,跟朱富贵说快活王座下色使说了,若是夫人去世了,那么让女儿替代也是一样的,希望朱富贵能接受快活王的聘礼,让朱七七嫁到快活城。   朱富贵一听,气得吐血。   快活王简直欺人太甚!   朱富贵当然是不想让朱七七嫁给快活王的,想来想去,忽然心生一计,当着众人的面问沈浪,是否愿意成为仁义山庄的女婿。   沈浪当时也蒙了,随即便婉拒了朱富贵的一番美意,说他不过是个江湖漂泊人,朱姑娘金枝玉叶,是沈浪不配。   可即便是沈浪那样说,朱七七也是很气愤了,上前便要赏巴掌给沈浪,被沈浪扣住了手腕没有得逞。朱富贵见朱七七在如此关头,竟然还这般胡闹,也是气上心头,平常都舍不得大声斥责女儿的朱富贵,竟然扬手便给了朱七七一个巴掌。   朱七七也不管爹的死活了,狂风暴雨式哭泣着离家出走了。   陈玄霜见朱七七身无分文什么都不带就跑着出门,正着急呢,就听到自己的义父陈天相跟她说:“玄霜,你去看看七七,别让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于是陈玄霜也追着朱七七离开了仁义山庄。 第069章   江清欢听着朱七七离家出走的前因后果, 也是有些无语。   而在旁边的陈玄霜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与七七走在外面,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到底该要去什么地方, 忽然想到了梅姐姐,所以便冒昧前来了。”   先前在仁义山庄的时候,梅绛雪也已经见识过朱七七闹腾的本事, 如今听陈玄霜说起这些事情来, 也是无语凝噎。   她看了旁边的江清欢一眼,见江清欢脸上并未有任何不快的神色, 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 又觉得惊讶。应为以她对江清欢的了解, 她最不喜欢看别人不知天高地厚闹脾气, 遇见了, 绝对是要怼人家几句的, 此时竟然坐在一旁, 十分安静地喝着清茶。   只见江清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她脸上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与陈玄霜说道:“出门在外靠朋友,你先前既然与我师姐一见如故, 如今无处可去, 想到找我师姐,也十分正常。你如今和朱姑娘来了, 是否是用过晚膳之后,便让我找人送你们回去仁义山庄?”   陈玄霜听到江清欢的话,原本脸上还颇为忐忑的神情松了一口气,“我和七七真的可以暂时在这儿待着吗?”   可还不等江清欢说话,朱七七就抬起头来,十分倔强地说道:“不,我不会仁义山庄,我宁愿在外面当个乞丐,也不想再回去!”   陈玄霜:“……”   梅绛雪见状,忍不住劝道:“七七,你也说了,朱爷一向疼你,他从前连骂你一句都不舍得,又怎么忍心打你,他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如今有伤在身,你何苦这样气他?”   可此时还在气头上朱七七压根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不提还好,梅绛雪一提,朱七七的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可他都舍得打我了,我怎么不能气他?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打过我。沈浪那小人,不顾我的颜面当众拒绝我爹的求亲,我骂他几句怎么了?我爹竟然还为了沈浪打我!他只要对沈浪客气就够了,还要我这个女儿做什么?”   江清欢:“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   朱七七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笑了笑,跟她说道:“要离家出走,至少也要到开封城之外的地方去啊。朱姑娘,你如今离家这么近,算哪门子的离家出走啊?”   朱七七被江清欢的话一噎,从来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她忽然听到江清欢这么说,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江清欢又说:“你想离家出走,玄霜可不见得就想离家出走呢。她的义父双目失明,虽然说这么多年了,她义父也习惯了,可以照顾自己,可玄霜心中到底放不放心,你怎么不考虑一下呢?”   朱七七一听江清欢这么说,随即看向陈玄霜,说道:“玄霜,不然你先回仁义山庄。我不回去了,要是你回去了我爹问起我——”语音一顿,朱七七的眼圈又红了,但她这次总算是争气了一点,没有掉眼泪,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跟陈玄霜续道:“如果我爹问起我,你就跟他说,如果他和沈浪不向我道歉认错,我是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回去的!”   陈玄霜闻言,语气就有些着急,“可你不回去,你能去哪儿啊?平时你在仁义山庄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如今连小泥巴都没有跟着出来,你不回去,我也回去了,谁照顾你啊?”   朱七七却轻哼了一声,“沈浪说什么他是一个江湖浪子,配不上我金枝玉叶。他真以为我离开了仁义山庄就不行吗?我已经决定了要在外面待着,你不要再劝我了!”   陈玄霜没辙,求助的目光看向梅绛雪。   梅绛雪看到陈玄霜的目光,头皮有些发麻,这种事情,好像怎么也轮不到她来管。   反而是江清欢看着陈玄霜和梅绛雪的模样,笑了笑,然后问道:“那敢问朱姑娘,你不回仁义山庄,你想去哪儿啊?”   朱七七一愣,天大地大,离开了仁义山庄,她该要去哪儿?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在仁义山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仁义山庄。只是今天被朱富贵打了一巴掌,无论是面子上还是情感上都过不去,因此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   朱七七低头,想了想,忽然看向梅绛雪,问道:“梅姐姐,我可以先留在你这儿吗?”   梅绛雪愣住,“什、什么?”   朱七七脸上的表情悲伤又失落,看得旁边的陈玄霜也忍不住跟着难过,她咬了咬唇,看看梅绛雪又看看江清欢,她总算是比朱七七更有眼色一点,知道要问梅绛雪之外,更要问一问江清欢。   陈玄霜:“江姑娘,你和梅姐姐,可以暂时收留七七两天吗?”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的模样,笑了笑,答应得十分爽快:“可以啊。”   如果这个陈玄霜真的是师父的女儿,那跟师父未免相差了太远。陈玄霜简直就是个傻白甜,但幸好,她傻白甜归傻白甜,但至少是比朱七七讨人喜欢的,也不像朱七七那样满身娇纵之气。   梅绛雪没想到江清欢这次这么好说话,惊讶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迎着梅绛雪的视线,还朝她眨了眨眼,然后忽然又跟陈玄霜说:“对了玄霜,我白天在仁义山庄偶遇你义父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你的小臂上刺了个玄字?”   陈玄霜一愣,正想说话,可这时朱七七已经狐疑地看向陈玄霜,说道:“你小臂上刺着的,不是霜字吗?”   陈玄霜点头,“是霜字,可是义父怎么会记错了的?”   朱七七撇嘴,这个天之骄女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心情,跟陈玄霜说道:“陈大夫终日与草药为伍,天天除了炼药还是炼药,一时之间记错了,也不奇怪。”   话虽是这样,可陈玄霜却觉得很奇怪。义父从来不会将这事情告诉别人的,姑娘家身上一些特有的记号,怎么会告诉外人呢?要是被别人拿去大做文章,她的名声就会毁了。这也是义父从前一直跟她说的,因此她的手臂上有个霜字的事情,除了义父和她,她只告诉过朱七七而已。   江清欢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心情好得直冒泡,笑容也越发地灿烂。   只听见四姑娘语气十分随和地跟陈玄霜说道:“没事儿,朱姑娘若是想要在这儿暂时待几天,我和师姐也挺愿意收留她的。你要是担心她,欢迎你随时过来玩哦。”   梅绛雪:“……”   梅绛雪没想到江清欢在仁义山庄走开那么一小会儿,就找到陈天相,并且还确定了陈天相的身份。   此时已是深夜,陈玄霜回了仁义山庄,而离家出走的朱七七,也在江清欢和梅绛雪落脚的地方清风斋住下,江清欢正在灯下与梅绛雪说起在仁义山庄她所遇到的事情。   对于陈天相的事情,她对梅绛雪并没有任何隐瞒。   “陈天相说起师父的时候,说他早已与师父恩断义绝,陈玄霜是他的义女,玄霜手臂上的字,并不是陈天相告诉我的,我方才不过是试探性地随便问了一下,没想到是真的。”   梅绛雪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原来玄霜是师父的女儿,难怪我那时在路上见到她时,会一见如故。想来是因为她身上有师父的血脉,因此我看到了她,便觉得格外亲切。”   江清欢听到这话,不置与否。   梅绛雪又问:“玄霜是师父的女儿,所以她的小臂上刺有一个霜字。那师父的另一个女儿呢?她的手臂上,刺着什么字?”   江清欢笑着说道:“师姐这可把我问倒了,玄霜小臂上的字我都是连蒙带猜的,都没猜对。师父只说了,她的两个女儿手臂上都刺有她们的名字中的其中一个字,至于是什么字,却从未告诉我们。我不过是因为知道玄霜是陈天相的义女,觉得玄霜有可能是师父的女儿,因此才这样猜。若是另一个,我连她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她手臂上次这是怎么字呢?再说了,当年陈天相因为师父而双目失明,最后还被师父打落山崖,玄霜的身世到底是不是如同你我所猜想的这般,还要打个问号呢。万一陈天相对师父怀恨在心,故意领养了一个冒牌的呢?”   梅绛雪:“可我听师父所说的陈天相,并不像是那样的人。”   虽然聂小凤与陈天相的立场是对立的,他们彼此之间,也隔着仇恨。他们之间,好像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但是论心机论手段,陈天相又怎能与聂小凤相比。聂小凤说起陈天相的时候,给梅绛雪的感觉都是一个挺善良的人,不过是因为他选择了站在罗玄那一边,所以他们才会演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陈天相曾经也是希望聂小凤能迷途知返的,也曾经在师父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过她。   江清欢却是朝梅绛雪笑了笑,说道:“没事,回头我去拜访一下咱们的师伯,看他对师父的两个女儿,是否有话要说。”   梅绛雪看着江清欢脸上的笑容,眼角忍不住跳了一下。 第070章   深夜, 江清欢将一袭红衣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的劲装,这样比较容易在夜色中隐藏自己。毕竟,她今晚是要去找陈天相问师父的事情, 不能请黄岛主那个无敌大外挂陪她,只好诸事小心为上。   江清欢才踏出房门,就看到了站在她房门的梅绛雪。   梅绛雪的眉头微锁, 看向江清欢:“清欢, 你今晚真的要去吗?”   江清欢看向梅绛雪,点头, “当然要去。”   白天之时, 她问陈玄霜小臂上的字时, 很明显看到陈玄霜那狐疑的神情, 她似乎是并不相信陈天相会将她小臂上有字的事情告诉别人。江清欢觉得陈玄霜回去之后, 一定会问陈天相此事的。所以在陈玄霜离开的时候, 江清欢也让雕儿飞到了仁义山庄, 看陈玄霜回去之后, 到底会跟陈天相说些什么。   梅绛雪看着自己师妹的装扮, 就知道她要夜探仁义山庄。可仁义山庄是什么地方, 除了冷氏三兄弟,听说因为朱富贵受伤的事情, 沈浪还在。沈浪也是如今江湖上的新起之秀, 武功品格各方面都十分为人称道。   梅绛雪有些担心地看向江清欢:“一定要这样去吗?清欢,难道不可以找陈天相好好谈一谈?如果玄霜真是师父的女儿, 陈天相毕竟将玄霜抚养长大,他应该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江清欢有些怪异地看了梅绛雪一眼,好笑地问道:“师姐,你是被陈玄霜可能是师父的女儿这件事情冲昏了脑袋吗?陈天相若是愿意暴露身份,又何至于在仁义山庄一待就是十七年?”   整整十七年,而不是十七个月。   江清欢觉得一个人若不是有心要隐藏自己,绝对不可能会这样默默无闻地待十七年。十七年前,双目失明,还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陈玄霜,那时罗玄在武林之中,还是赫赫有名的,陈天相若不是想要隐藏自己,只需要吆喝一声,说他是罗玄的大弟子,如今被奸人所害,希望有人能搭把手,想要帮忙的人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少林寺那帮秃头绝对会出手相助的,可别忘了,觉生跟罗玄可是好友,陈玄霜又是觉生的外孙女,觉生绝对不可能会对陈天相的处境袖手旁观。   可是陈天相并没有。   他一个人带着陈玄霜,被仁义山庄收留。从冷三爷的口气听来,仁义山庄的人也并不知道陈天相的来历,只知道他双目失明,精通医理,至于其他的,都知之甚少。这也挺符合朱富贵的性格,朱富贵本来就是个挺善良的人,见到身怀才华的人遭受苦难,也十分乐意搭一把手,因此就将陈天相聘为仁义山庄的大夫,这很正常。   江清欢也没忘记自己这次来开封,名义上是给朱富贵贺寿的。客人光明正大地踢了主人家的馆子,怎么也说不过去。江清欢再怎样,也还是记得自己所代表的是冥岳,仁义山庄有钱有势,朱富贵乐善好施,名声在外,她要是公开跟仁义山庄过不去,那肯定是脑子坏了。更何况,区区陈天相,何足挂齿?也需要她兴师动众的么?   然而梅绛雪还是不放心,她总觉得江清欢这样的架势前去仁义山庄,若是真的找到陈天相,摆明了就是去威胁人家的。   梅绛雪感觉那样不太好,语气有些不赞同:“可是这么贸然前去,真的好吗?”   江清欢:“当然不好,可难道因为不好,就不去了吗?师姐,陈天相可不会无端端就会将当年的事情告诉我们。你可别忘了,他的眼睛是因为师父而失明的,他和那个苗族女子当年失散,也与我们师父有关系。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当年的爱人已经与他天人永别,可这些事情,若是让鬼面女提前一步让他知道了,或许他会更恨我们师父,到时候,想要知道师父另一个女儿的下落,就更无可能了。”   梅绛雪:“……”   她知道,江清欢说的,都是对的。   江清欢见梅绛雪不再说话,笑了笑,便施展轻功,那像是飞燕般的身影,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梅绛雪凝望着江清欢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她在想,师父如今在云南冥岳正在做什么呢?   师父知道她和清欢在中原遇见了她十六年前的师兄吗?   事情没查清楚,清欢应该也没打算要让师父知道此事。   梅绛雪在廊道前的台阶上坐下,内心一片混乱。   江清欢到了仁义山庄外,呼啸了一声,白雕就已经熟门熟路地到了小姐姐所在地方。这两天的功夫,白雕对仁义山庄的路已经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它在前方引路,该绕哪些路可以避开守卫,走哪些路可以远离危险,都全然不用江清欢操心。   江清欢一边看着前方引路的雕儿,还忍不住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探路的人比她的雕儿更厉害?   怕是没有了,骄傲!   江清欢在白雕的引路下,准确无误的到了陈天相和陈玄霜所住的地方,虽然仁义山庄很大,可陈天相和陈玄霜所居住的地方,不过是简单的两间房子,一个厨房,在厨房外的空地用栏杆围了起来,空地上有两张藤椅。   江清欢无声地落在屋顶上,看了看底下的情况,空无一人。   她正想要跳下去,却听到门响,接着便是一个人走了出来,是她白天才见过的陈玄霜。   夜色苍茫,四周静谧地只听得见虫鸣的声音。陈玄霜的一声叹息幽幽响起,接着便是她有些埋怨的声音,“不问就不问,何必我一问,就这么大动肝火的。可我也想知道,我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啊?”   她一边埋怨一边走到空地中的藤椅上,坐下之后,她将自己的衣袖捋起,低头看着小臂上那个红色的霜字。   江清欢见状,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根跟头发一般细的银针,她手一扬,那银针便已朝陈玄霜飞了过去。银针直接没入了陈玄霜的脖子,陈玄霜“嘶”了一声,随即便睡了过去。   这银针上喂了她从黄岛主那里顺来的特效蒙汗药,陈玄霜本就不是习武之人,不睡才怪。   江清欢无声地跳了下去,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磁石,在陈玄霜的后颈处一放,拿开时,刚才没入陈玄霜后颈的银针已经被吸了出来。   江清欢将磁石和银针收好,又让雕儿在外头看着陈玄霜,就大刺刺地朝刚才陈玄霜的出来的房间走去。她才走到门口,里面的陈天相含着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说了不知道,你别问了,再问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江清欢看着室内那个坐在油灯下紧绷着五官的陈天相,不由得笑了起来。   “陈大夫到底是不知道什么呀?玄霜是跟您说了什么话,让您这么大动肝火的。”   陈天相闻言,猛地站了起来,“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随即,他有大惊失色,“玄霜,玄霜呢?!你将她怎么样了?”   江清欢看着陈天相的模样,笑着说道:“陈大夫别急啊,不管怎么说,玄霜都是我师父的女儿,我不会害她的。她不过就是今天走的地方有点多,太累了,不小心在外头睡着了而已。”   陈天相转向江清欢所在的方向,冷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清欢:“我师父都告诉我了,她的两个女儿,手臂上都刺着字。玄霜身上手臂上的霜,就是当初她的生父罗玄亲自刺上去的呢。”   陈天相闻言,不由得怔住,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你师父怎会知道此事?”   当年罗玄当心聂小凤带着一对女儿离开,会走上当初聂媚娘和聂小凤一般被武林正道追杀的道路,罗玄不想两个女儿日后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于是叮嘱陈天相将两个女儿从聂小凤身边偷了过来,那时罗玄已经中了聂小凤所下的毒药,但还撑着一口气在两个女儿的手臂上分别刺下了“绛”“霜”二字。   那时罗玄说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已无法在支撑下去。他将血池图交给了陈天相,让他好好保管,若是遇上了有缘人有天赋又不怕死,大可将血池图交给对方,若是当真有缘,自然能找到他的毕生绝学。陈天相带罗玄去血池之后,罗玄将一对女儿交给陈天相,希望他能带着一对女儿远离聂小凤,即便是普通平凡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不好。若是他有幸不死,两个女儿手臂上的字,将会是他日他们父女相认时的依据。   罗玄将事情跟陈天相交代完之后,就开启了血池洞中的机关,自困血池,从此不知生死。   罗玄和聂小凤两人的恋情以及他们之间生下的女儿,除了已经不知所踪的万天成,如今知情的,除了聂小凤,不过便是陈天相。至于当年那两个小女婴身上的字,陈天相十分确定,除了他跟师父罗玄,并无第三人知道。 第071章   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 江清欢不清楚。   但在江清欢心里,师父永远是她最亲的人,从来都不会骗她。不管师父是怎么知道两个女儿手臂上刺了字的,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江清欢从陈天相的反应可以肯定,陈玄霜真的是她师父的女儿。   江清欢看着眼前已经双目失明的陈天相,作为一个已经失明了十七年的人, 他应该早就习惯了与黑暗为伴, 如果他的警觉性更高一点,或许她才出现在门外的时候, 他便应该发现了。可是陈天相并没有, 这说明这十几年来, 他已经丧失了一个习武之人最基本的警觉性。   江清欢想, 如果不是她找上门来, 或许陈天相会这样带着陈玄霜过着这样的平凡日子。可惜, 即便不是她找上门来, 陈天相的平静日子最终也会被打破。   身怀血池图, 还妄想着能过着普通平凡的日子, 本就不是一个平凡的愿望。   江清欢与陈天相说道:“陈大夫, 你与我师父相识一场。我也时常听师父说起,她儿时的一些经历。旁人如何, 我不敢推断, 但师父说起您的时候,时常会不自觉地微笑。想来师父与您也有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也曾经感情很好。若不是罗玄,你们也不至于今日这般反目成仇。”   陈天相听着江清欢的话,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冷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绕来绕去的?”   江清欢听到陈天相的话,便笑了起来,她对这种直来直往的人比较有好感,总之从她遇见陈天相为止到如今,即便在某个程度上而言,陈天相是师父的敌人,可她依然没对陈天相产生任何恶感。   江清欢:“陈大夫果然快人快语,我记得师父跟我说,她有两个女儿,如今你身边只有一个玄霜,那另一个呢?另一个去哪儿了?”   陈天相冷笑:“你师父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上有字,还不知道两个女儿的下落吗?”   江清欢闻言,眨了眨眼。油灯之下,她能看到陈天相脸上的神情如何,并且借以推测他此刻的情绪如何,可陈天相却全然看不见她。   江清欢幽幽叹了一口气,她走到桌前,一只手摸着桌面上的花纹,那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惆怅和难过,“陈大夫,我师父从前纵然有千般万般不是,可你大概也十分清楚,她从未想过要跟两个女儿骨肉分离。”   江清欢一边说着,还一边看着陈天相脸上的神情。   陈天相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默然。   相隔十七年,他想起聂小凤,依然记得当初师父将她带回哀牢山时的模样,他依然记得自己曾经为谁而心动,为谁而难过。只是师父养育之恩,片刻不敢忘,他选择了站在师父罗玄这一边,就注定了要与聂小凤为敌。   可江清欢的话并未说错,十七年前,不管聂小凤用了什么手段诡计,她最终都是想要带着两个女儿一起走的。最后将他打落山崖,也是因为他不愿意将两个女儿交给她,。   江清欢看着陈天相的神情已有些松动,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试图动之以情,“陈大夫,我师父如今还惦记着两个女儿,你何不让她们骨肉团圆。”   江清欢不说还好,一说陈天相便又将脸板了起来,“骨肉团圆?江清欢,冥岳的四姑娘,你想让玄霜认你师父?”   江清欢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她本来就是我师父的女儿,有何不可?”   陈天相:“当然不可,若是玄霜可以跟着你师父,当年我的师父为何要我将两个女儿从聂小凤身边带走?我师父所希望的,不过是希望两个女儿不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聂小凤而已!”   江清欢看着陈天相的模样,觉得十分不解:“成为聂小凤怎么了?难道成为聂小凤就是伤天害理了吗?别开玩笑了,陈大夫,云南冥岳在中原武林虽不至于名声赫赫,但至少不像你们所谓正道人士那般虚伪作假。你知道无恶不作的红鞋子吗?那红鞋子为非作歹,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怎么不见你从前所敬佩的那些正道人士出手啊?少林寺觉生去哪儿了?你的师父去哪儿了?你又去哪儿了?我告诉你,红鞋子可是冥岳和丐帮联手,在黄岛主的帮忙下一锅端了的!”   “我师父怎么了?我师父可是冥岳的岳主,又有什么不好了!”   说到最后,江清欢的语气已经是变成了凶巴巴的。她刚才来的时候早就观察过了,陈天相住的地方离仁义山庄众人住的地方老远,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大概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潜入了这个地方。   陈天相:“……”   陈天相也被江清欢弄得有些发蒙,这个冥岳的四姑娘是偷偷摸摸进来的没错吧?她怎么还敢这么放肆?他要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从而牵连陈玄霜的身世也会随之为世人所知,他早就大叫有贼进门了!   江清欢没大没小地凶完陈天相之后,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她语重心长地问道:“陈大夫,我师父另一个女儿哪儿去了啊?”   陈天相:“……”   江清欢看着陈天相那一言难尽的神情,皱了皱眉头,随即说道:“你该不会是把另一个弄丢了吧?”   陈天相依然无言以对,另一个确实是丢了,是他对不起师父。   陈天相心中既觉得有愧于罗玄,也觉得对不起聂小凤,他觉得对不起聂小凤是因为他确实让聂小凤与两个女儿分开了十七年之久,可他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觉得自己有愧于罗玄,师父将两个女儿托付给他,希望他能抚养她们长大,可他却将另一个小女婴弄丢了。   江清欢一看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只好叹了一口气,跟陈天相说道:“当年你是怎么弄丢那个小女婴的,能告诉我吗?”   陈天相冷笑了一声,“告诉你有什么用?告诉你难道你就能找到她了?时隔十七年,你要怎么找?难道你能让每个年龄差不多的姑娘给你看她们的胳膊有没有字?还是说你要大张旗鼓告诉天下,你要找一个手臂上刺有‘绛’字的十七岁的姑娘?”   江清欢眨了眨眼,原来师父另一个女儿手臂上的字是“绛”字。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师姐梅绛雪,还有当初师父说她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身上有什么标志时,梅绛雪的神情。白虎好像也跟她说过三师姐在温泉泡澡的时候,有对着自己手臂上的鬼画符发呆呢。   师父说过,几个师姐的名字都是她们父母所起的,三师姐梅绛雪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江清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里十分满意。她绕着陈天相的屋内转了两圈,看在陈玄霜和师父的份上,她就告诉他幽灵宫的事情。   于是,江清欢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告诉了陈天相那个苗族女子之事,还告诉他血池图之事,幽灵宫的人都已经知道,那些人以为血池中不仅藏有绝世的武功秘籍,还有金银财富,因此暗搓搓地要来仁义山庄找人呢。   得知当年与他生死与共的恋人如今已经离世,并且生前还被幽灵宫所蒙骗,陈天相原本还挺得板直的腰身,忽然弯了下去,他一手扶着椅背,脸上神情痛苦。   “罂花。”   那是如今已经离世的苗族女子的名字。   低低的沙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蕴含着多少的无奈与悲伤,又包含着多少日日夜夜的相思之情。   江清欢看着陈天相的模样,本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这些生离死别,她不在其中,即便是知道旁人痛苦,也无法感同身受。陈天相跟师父曾经立场相对,只是不知如今又会如何?   江清欢也不想在别人悲伤的时候,打扰别人,害得别人无法尽情悲伤,于是悄然离开了陈天相的屋子。   走出门外的时候,白雕正蹲在陈玄霜的身旁,帮忙看着陈玄霜。   江清欢看着已经陷入沉睡中的陈玄霜,觉得这个姑娘美则美矣,可相貌与师父并不相似。不像梅绛雪,虽然相貌并不相似,但至少神韵是有几分类同的。江清欢抱起白雕,坐在了藤椅上。   她在仁义山庄西边的这个小院子里,安静地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在这个时辰里,她在想,陈玄霜是师父的女儿,可要让陈玄霜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师父从前跟她透漏过的意思,大概是说若是陈玄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大可不必打扰她的生活。最后,不过也是叮嘱她,若是有什么事情有冲突,让她注意分寸。   江清欢抱着雕儿,十分苦恼,“雕儿啊,你说这事情,能告诉师父吗?”   雕儿很无辜地叫了一声,小姐姐都不知道的事情,它又怎么会知道呢?   江清欢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都要西沉了,她也是时候要回清风斋了。于是,从怀里摸出一管东西拧开,在陈玄霜的鼻端前放了一下,只见陈玄霜的眉头皱紧了,像是要醒来,江清欢这才跟白雕一起离开了仁义山庄。   江清欢人回到清风斋,轻巧的身躯才翩然落地,一个冷清就猝不及防地从她身后响起——“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出去大半宿?”   江清欢落地,脚跟还没站稳呢,忽然被人这么一吓,脚底一滑。她轻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来避免自己跌得太狼狈,就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一捞,她就被捞到了一个有着草木清香的怀抱里。 第072章   江清欢出去走了一圈, 没想到回来冷不丁被人吓得失了水准,虽然避免了跌个四脚朝天,可心里依然有些恼火。   她稳住了下盘,就抬头, 那双凤眸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瞪向出手搭救的男人:“黄岛主,你怎么可以这样?!”   黄岛主迎着她那充满生气的视线,搂在她腰间的手臂默默收回。   她自己三更半夜跑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事情, 还想恶人先告状?   黄岛主本来是想要不冷不热地刺一刺江清欢的, 可对着她那双充满生气的凤眸,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他轻咳了一声, 问道:“我怎么样了?”   江清欢皱着眉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 来吓我干什么?”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   黄药师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你大晚上的不睡觉, 穿着劲装干什么?”   江清欢被他一噎, 随即又十分理直气壮:“我出去办事。”   黄药师:“办什么事情非得要在这样的深夜出门?”   江清欢默了默, 要将师父的事情告诉黄药师吗?显然是不要的。但是她也不想隐瞒黄药师太多事情, 斟酌了一下, 就跟黄药师轻声说道:“我去仁义山庄找陈天相了, 我想知道我师父当年的事情。”   黄药师微微一怔,看向身前的姑娘。她平时带笑的眼睛, 此刻笑意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纠结与低落。   江清欢:“我只能跟你说, 我在帮我师父查一些事情,至于什么事情,我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外人,她既然没有说,我也不能说。”   黄药师:“……”   江清欢说完,还抬眼望了望黄药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几分调侃般的意味,轻快说道:“我这么跟黄岛主坦白,您还满意吗?”   黄岛主跟她对视了片刻,忽然笑了,“嗯,挺好的。”   江清欢眨了眨眼,还有些懵,她还以为黄岛主肯定还要不冷不热地教训她两句呢,毕竟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黄药师看着她一脸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好看的桃花眼里含着几分笑意,他好像心情颇好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下四姑娘今晚这干净利落的打扮。长发扎了起来,黑色劲装,那宽大的腰带束着她的腰身,将她身上的曲线都勾勒了出来。   昔日的少女,如今真的已经是出落得水灵动人。一身黑色劲装在她的身上,竟然能透着几分诱惑之意。   黄岛主向来对女色都十分冷静自持,当然不会见了美色便会浮想联翩。可唯独在对着江清欢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冷静自持,不过是因为那人长得再美,亦不是那个能让他喜欢的。而当黄药师遇上了心之所爱,不过也与凡夫俗子无异。   黄药师又望了江清欢一眼,剑眉微挑:“天快要亮了,明天大早说不定你的西厢就会很热闹,你还不去睡难道要等明晚一起睡?”   黄药师这么一说,江清欢就想起了朱七七那个麻烦精,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头,说道:“那我还是赶紧回去眯一会儿!”   四姑娘往西厢的方向走了几步,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黄岛主。”   还在原地目送四姑娘离开的黄岛主:??   只见四姑娘眨了眨眼,朝他露出一个十分甜美可爱的笑容,“谢谢你大半宿不睡在这里等我哦。”   黄岛主:“……”   江清欢觉得黄岛主可真是个乌鸦嘴,他昨晚说西厢说不定一大早就会很热闹,果然就是很热闹。   江清欢还在睡梦中呢,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声音不止有朱七七的,如果她没记错,还有昨天白天在仁义山庄她遇见的那个傻白甜的丫鬟小泥巴。   怎么回事?   一大早就在这儿扰人清梦!   江清欢生气,拍了拍身边的白虎,让它出去赶人。   白虎得了小姐姐的指示,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大吼了一声。   几声尖叫随即响起,随即就是梅绛雪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师妹养的白虎,不会伤人,你们安静点,不要再吵了。”   “可、可是这儿怎么会有一只这么大的老虎啊?它还瞪着我呢?!”朱七七吓得声音有些发抖。   白虎闻言,又低吼了一声。   接着就是梅绛雪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是外面已经安静了许多,江清欢翻了个身,继续睡。朱七七和小泥巴再吵,就让白虎去跟她们捉迷藏!果然,放了白虎之后,外面的噪音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降低,江清欢美美地睡到了快晌午,梳洗完出去的时候,发现白虎正绕着朱七七和小泥巴直转圈。   朱七七看见了江清欢出来,如获救星一般,“江姑娘,梅姐姐说这白虎是你养的,只听你的话。它这样绕着我和小泥巴走了好久,你能让它离开吗?”   江清欢好笑地看了朱七七一眼,然后又往旁边看了看,发现院子中堆了许多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有喝的。   江清欢下巴朝那堆得快成山的东西示意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泥巴虽然被白虎吓得直发抖,可白虎会不会伤她,还取决于江姑娘呢,于是连忙回答:“那我从仁义山庄里带来给我们家姑娘用的,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仁义山庄,我担心外面的东西她用不惯,所以就将她常用的东西都带来了。”   江清欢:“哦?你这么担心她,是不是还要留在这儿照顾她啊?”   小泥巴:“可以吗?”   江清欢脸色一板,“当然不可以。”   小泥巴:“……”   江清欢看白虎将朱七七和小泥巴吓唬得差不多了,将白虎叫到了身边,她直接坐在修在廊道旁的美人靠上。   江清欢:“朱姑娘。”   朱七七见白虎已经被江清欢喊走,松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裙,然后抬头看向江清欢,“嗯?”   江清欢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是离家出走不是搬家,我这地方装不下你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就麻烦你怎么让这些东西回去。”   朱七七愣住,“啊?为、为什么?你这里并不挤,我只是借个地方放一下而已,不会占用多少地方的。”   江清欢:“可我觉得已经很拥挤了,能让朱姑娘留在这儿已经很勉强,其余的多一件东西也放不下。”   朱七七眉头一皱,她从小到大谁会这么不她给面子这样说话,顿时心中十分不愉快,“你怎么——”   “姑娘!”   还不等朱七七说话,小泥巴就连忙打断了她。小泥巴扯着朱七七,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姑娘,你要忍住啊!你如今离家出走,你要是跟这个江姑娘发脾气了,她不高兴收留你了,你要去哪儿啊?”   朱七七咬着唇,十分恼怒:“天大地大难道没有我去的地方吗?”   小泥巴:“可你去了其他地方,老爷怎么找你啊?玄霜姑娘昨天回去山庄可跟老爷说了,姑娘你宁愿留在这个清风斋里扫地干粗活都不愿意回山庄的。然后,你今天就走了啊?”   朱七七默了默,她想起昨天陈玄霜回仁义山庄的时候,她为了要让朱富贵心疼她,然后来跟她道歉让她回仁义山庄,可是将她是暂时留在清风斋的事情,说成了她要替人扫地做饭的。这样就走了,岂不是打自己脸?   江清欢坐在美人靠上,一只手帮身边的白虎顺毛,有些好笑地听着那对主仆旁若无人的对话。   真是……朱富贵是天下首富,还拥有一座仁义山庄,还能让武林中一流的好手冷氏三兄弟追随,眼界胸襟应该都是非一般人能比拟的。可他的女儿朱七七,怎么会是这样的货色?   江清欢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朱富贵知道朱七七的身世,所以故意把当年绿了他的快活王和李媚娘的女儿教导成这么个不讨喜的花瓶人设吧?   念头才浮现,江清欢赶紧摇头,要将这个念头摇走。   善哉善哉,人心并不只心存恶念,也有善念。朱富贵那样的人,大概是善念占上风的。   就在江清欢想着所谓善念恶念的时候,梅绛雪进来了,“清欢,沈浪在清风斋门外,说有事想与我们商量。”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朱七七就已经怒声说道:“沈浪他来做什么?不见,除非他道歉,否则叫他滚!”   江清欢皱了皱眉,那双凤眸十分不客气地朝朱七七扫了一眼,“好像沈浪要见的,并不是你吧?还有,清风斋如今的主人有两个,一个是桃花岛主黄药师,另一个则是我,不管是谁,见谁不见谁,好像都由不得你来决定。”   朱七七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清欢。   在今天之前,甚至是在刚才她和小泥巴被白虎吓得要尖叫的时候,她对江清欢都没有心生恶感。因为梅绛雪跟她说江清欢在冥岳是她师父最喜欢的,人聪明,长得也漂亮,武功也很高强。朱七七喜欢梅绛雪,因此看梅绛雪说江清欢好,她也觉得江清欢好。   但她显然没想到,江清欢居然是这样的!昨天江清欢说她可以暂时留在清风斋的时候,她还觉得江清欢是个好人!   江清欢懒得理朱七七,站了起来跟梅绛雪说道:“那就去见一见吧。”   朱七七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看向江清欢。   梅绛雪看到朱七七的神情,有些好笑。   在她看来,朱七七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虽然任性,但心性还是挺好的。梅绛雪自从离开冥岳之后,心胸比从前更加开阔,跟黄药师、陆小凤等人接触之后,更是明白许多事情,不分对错,人也并非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她并不想过于放大一个人的缺点,但也不代表她会视而不见。   她朝朱七七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让她稍安勿躁。   江清欢则是没这么好的耐性了,她看到自己的师姐那样,忍不住说道:“师姐,走啦。”   梅绛雪应了一声,就跟江清欢一起出去了。   朱七七咬唇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狠狠跺脚,“可恶!”   江清欢倒是心情颇好地沿着廊道往前厅的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跟梅绛雪说话。   “我昨晚去见过陈天相了,师姐。”   梅绛雪:“但师父不是说了,她有两个女儿吗?如果陈玄霜是师父的女儿,那另一个去哪儿了?”   “陈玄霜确实是当年与师父失散的女儿。当年罗玄将两个女儿交给陈天相,让他带着孩子离开师父。陈天相当时被师父追踪,所以将两个小女婴留给一户普通人家照顾,可他回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女婴已经弄丢了。”   梅绛雪脚步一顿,看向前方那个红色衣裙的背影。   江清欢回头,凤眸弯弯地看了梅绛雪一眼,“师姐,陈天相告诉我,玄霜手臂上的是霜字。”   梅绛雪:“……那另一个呢?她的手臂上,是什么字?”   江清欢朝梅绛雪露出一个笑容:“是绛字,真巧,跟师姐的名字是同一个字呢。”   梅绛雪愣在了原地,耳朵忽然之间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她竟然真的是师父的女儿!   可大概是梅绛雪从知道聂小凤有两个女儿的时候开始,就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师父的女儿,到底会怎么样?   种种问题,万般纠结。   所以导致如今知道了真相之后,虽然震惊,却不至于失态。   江清欢似乎也不急着去见沈浪,见梅绛雪没有跟上来,反而停在原地等她。   “师姐?”   梅绛雪猛然回神,看向前方江清欢,强自露出了一个笑容,“嗯,我来了。” 第073章   江清欢和梅绛雪本来以为他们只能见到沈浪, 谁知道沈浪身边还带着昨天在仁义山庄的白飞飞。   浅绿色长裙,外罩一件白色外衫。   那双大眼睛看向江清欢和梅绛雪时平静而清澈,可是看向沈浪的时候,却有千丝万缕的柔情在里面流转。   沈浪见到江清欢和梅绛雪, 几人寒暄过后,沈浪也没有迂回,直接跟江清欢说明来意。   “昨日仁义山庄的事情, 二位姑娘想必也十分清楚。快活王想要娶朱爷的结发妻子, 却没想到朱夫人早已离世。今日大早,快活王座下气使又去拜访朱爷, 说若是朱夫人离世, 那么让朱姑娘嫁给快活王, 也是可以的。”   江清欢听了不过是微微扬了一下秀眉。   梅绛雪听了忍不住蹙眉说道:“快活王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沈浪闻言, 叹息说道:“三姑娘说的及是。昨日陈姑娘回仁义山庄时, 便告诉朱爷说朱姑娘留在了清风斋。此事朱爷得知之后, 并未让人大肆宣扬, 想来许多人尚且不知朱姑娘的去向。”   江清欢一听, 就知道仁义山庄有事情要拜托她。   江清欢:“你来清风斋, 是受朱爷所托?”   沈浪点头, “大隐隐于世,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色使早上到仁义山庄之时, 朱爷便以朱姑娘昨日负气离家出走, 迄今未回仁义山庄为借口将色使打发走了。但色使说快活城可以等,也愿意协助仁义山庄早日将朱姑娘找回去。朱爷让我前来拜访两位姑娘, 是希望朱姑娘可以暂时留在清风斋。”   江清欢却笑着摇了摇头,“快活王为人如何我不管,但快活城跟冥岳素无仇怨,冥岳不走这趟浑水。”   沈浪闻言,也不生气,只跟江清欢说:“四姑娘大可不必急着拒绝。仁义山庄名满江湖,冥岳若是能与仁义山庄交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江清欢微微侧首,目光扫过沈浪身边的白飞飞,然后落在沈浪身上,目光似笑非笑的,“你这么为仁义山庄出力,不怕身边的白姑娘生气吗?”   还不等沈浪回话,就听到白飞飞轻柔的声音响起——“沈大哥为仁义山庄奔波,为的是大义,并非是私情,飞飞不会生气。”   沈浪闻言,侧头看向身边的白飞飞,恰好就对上了白飞飞的视线。两人目光相碰,白飞飞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随即像是因为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露骨的话而觉得不妥,有些害羞地微微低下了头。   美丽动人的姑娘含羞姿态,最是娇媚。   江清欢看着白飞飞的模样,心里都忍不住为她喝彩。这才叫手段高杆,朱七七那点小哭小闹哪能比得上白飞飞的这种更拿捏得住一个男人?别说沈浪了,江清欢觉得自己是个女的,看将白飞飞那样,都想过去把她的脸捧起来,好生端详一下她此刻的动人模样,以便日后拿出来回味。   沈浪的嘴角也轻扬了起来,转而移开了目光,与江清欢说道:“这一年多来,冥岳在中原武林名声鹊起,我也曾听闻冥岳的两位姑娘行事不拘一格,四姑娘,仁义山庄不需要冥岳出头,只是希望二位能将朱姑娘留在此处而已。”   江清欢:“她昨日便留在了这儿,今日她的丫鬟便让人搬了一大堆东西来,沈公子,你若是不想让她的消息给旁人知道,最关键的似乎是要朱七七管好了自个儿,而不是让别人收留她。依她的脾性,别人收留她并不会改变任何事情。若是惹得我不痛快,我可也是会不客气的。”   沈浪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尚未跟四姑娘说。”   江清欢:“你说。”   沈浪:“色使还说,若是朱爷不想让朱姑娘嫁给快活王,也可以。听闻哀牢山有一处地方,叫血池。血池之中,藏有绝世的武功和不计其数的宝藏,只是可惜里面机关重重,至今还尚无一人能打开血池大门机关入内。血池的主人,乃一代名医罗玄,如今罗玄不知所踪,据说他失踪前,将血池之中的机关描绘成图交给了他的大弟子。”   江清欢依然不为所动,静静地听着。   沈浪:“冥岳之主聂小凤,也曾经是罗玄的弟子。四姑娘,你如今不与快活王为敌,可快活王说不定很快便要找上门去。虽然说冥岳在云南一带颇有影响力,可在中原,远不如在云南。四姑娘何不趁着此时快活城与仁义山庄势不两立之时,伸出援手。”   江清欢:“你想威胁我?”   沈浪依然面带微笑:“沈某只想与四姑娘谈一笔买卖而已,公平交易,如何能叫威胁?”   江清欢不动如山,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一只手将杯盖拿起,拨着上面的茶沫。   她可真是大意了。白静都知道了血池图,还指望这事情柴玉关会不知道吗?虽然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她只担心,陈天相的事情怕且在仁义山庄不是秘密了,这事情朱富贵进退维艰,如果非要从中抉择的话,不可能要为了一个大夫牺牲自己的女儿。虽然这个女儿是冒牌货,可朱富贵对朱七七的宠爱却是真真切切的。   江清欢心底微叹了一口气陈天相会如何并不在江清欢的考虑范围内,她如今想的不过是万一陈天相有个什么事情,会累及陈玄霜。如今还不知道师父对这个女儿是什么态度,但师父既然将这事情告诉她,想必是希望不管她们母女是否有缘团圆,她的女儿也可以安好吧?   江清欢心思转了几圈,依然在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   沈浪脸上亦没有不耐,与白飞飞一同在旁边静候着。   梅绛雪看着自家师妹,她只管内务,这些外面的事情她并不插手,因此也不去干扰江清欢。   过了半晌,江清欢将茶杯一放,掀了掀眼皮,那双凤眸抬起,声音揉着笑意。   “可以啊,反正我与师姐还有事情留在开封,在这段时间让朱姑娘住在我这儿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沈公子可是要弄明白了,我不能让快活王的人知道朱姑娘的下落,所以她在这儿的事情一概不到仁义山庄的人管。我的耐性也极为有限,朱姑娘要是惹得我不痛快了,我也是会罚她的。只是希望到时候,朱爷别心疼了才好。”   沈浪闻言,微微一哂,“朱爷会铭记四姑娘收留之情。”   江清欢懒得与他敷衍,呵呵假笑了一下。   沈浪见状,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随即他抱拳,与江清欢说道:“那沈某便先回去告诉朱爷这个好消息。”   然而还不等江清欢有什么反应,一道粉色的身影就已从门外冲了出来。   “沈浪,你给我站住!”   那个身影,是朱七七。   刚才两人在说话的时候,朱七七一直在外面偷听,沈浪和江清欢都发现了,但是谁也懒得揪她出来,就随她偷听去了。江清欢不知道沈浪什么想法,可她的想法是反正朱七七都是要知道她现在的处境的,这样知道了也挺好,省得回头还要浪费唇舌跟她解释。   朱七七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你什么意思?我爹怎么会不要我回仁义山庄?!”   沈浪倒是气定神闲:“朱爷的意思,让你现在清风斋与冥岳的两位姑娘待着,日后等事情处理完了,便让你回去。”   朱七七看到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更生气了,“一定是你妖言惑众,所以冷二叔他们才会相信你,如今你竟然还敢在我爹面前胡言乱语!”   白飞飞见朱七七那模样,忍不住说道:“朱姑娘,沈大哥没有妖言惑众。朱爷拜托沈大哥此事的时候,我也在场。”   朱七七闻言,顿时咬牙切齿地看向白飞飞,她哼笑了一声,缓缓上前,语气也不像刚才对沈浪那样气急败坏,反而还柔和了起来,“哟,原来是你也来了。你想害死我爹还不够,当然希望我永远不要回仁义山庄!我可不是沈浪,看见你长得好看,就三魂不见了七魄,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她说着,原本一直放在身侧的手快速抬起,眼看就要打上白飞飞的脸。   白飞飞大概是昨天被她打了一下,见她有动作,惊呼了一声,反射性地朝沈浪那边转过去。   梅绛雪看到朱七七的举动,也忍不住喊了一声,“朱姑娘!”   只有江清欢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热闹,大概是嫌她一个人太寂寞,原本一直在屋顶上的白雕干脆飞了下来,站在江清欢旁边的椅子上。   朱七七的巴掌最终还是没能落下去,她的手腕被沈浪牢牢地扣住,停顿在了空中。而白飞飞则是害怕地将脸埋进了沈浪的怀里,身体微微发颤。   朱七七怒目看向沈浪,试着抽回被握得生疼的手,“你放手!”   沈浪似乎也动气了,那双总是蕴含着笑意的双目,此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朱姑娘这般出身富贵,但也总会有人心疼。朱姑娘动辄便要动粗,难道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这般待你,朱爷该是什么心情吗?”   朱七七被沈浪一挡,本就觉得脸上无光,加上手中此刻被沈浪弄得生疼,又被他这般言语斥责,顿时水光就在眼眶里打转。可她还嘴硬,“我爹能有什么心情?我爹不是都不要我了吗?你管我那么多,放开我!快滚!”   沈浪冷冷地盯了她片刻,嗤笑了一声,随即将她的手放开。   只见他低头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跟身边的姑娘柔声说道:“飞飞,我们走。”   朱七七站起原地,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却又无可奈何,气得原本憋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都掉了。   江清欢看着她的身影,本想说些什么,不过按照这个大小姐的脾气,估计她说什么朱七七也不会听的,所以就懒得说了。沈浪和白飞飞一离开,江清欢就呼啸了一声,原本还在西厢的白虎便已经奔到了前厅来。   江清欢笑着弯腰摸了摸白虎,跟白虎说道:“白虎乖,今天看着大门可别让人进出,谁敢随意进出,直接吃了她。”   白虎被小姐姐摸得舒服地仰起头来,喉咙咕哝了一声,表示收到。   江清欢叮嘱完白虎,便留下朱七七在前厅离开了,梅绛雪跟着江清欢一起,她好像是有心事,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连江清欢在路上见到了黄岛主她都没注意,只是低着头,神不守舍地往西厢走。   江清欢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黄药师站在廊道外的院子中,依然是一袭青衫,长身玉立。   江清欢看着黄岛主的神色,笑着说道:“你都听到了。”   黄药师微微颔首,她在他的地盘极少设防,因此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知道。更何况沈浪上门拜访,虽说是见江清欢和梅绛雪,可他想到快活王之事,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黄药师一双黑眸与她对视着,说道:“其实你若是不想牵扯进去,不必勉强自己。”   江清欢低头笑了笑,随即下台阶,走向黄药师,“其实也并不勉强,收留朱七七不过是小事一桩。”   黄药师:“既然是小事一桩,为何你此刻心中还有烦恼。”   江清欢听到黄药师的话,心里蓦地微微一暖。   自从离开了冥岳,就再也没有人问过她,到底为何事不痛快?好像离开了师父,就离开了自己的后盾似的。没事自己带着雕儿白虎它们瞎开心,有事得自己扛着,偶尔的时候,还是会希望有人能嘘寒问暖的呢。   虽然江清欢不指望谁来嘘寒问暖,但有人在关心,她心里总是觉得感动的。   尤其这个人,还是黄药师。 第074章   江清欢刚到来成为一个小女婴的时候, 是大饥荒,父亲已死,母亲奄奄一息。   她小小一个被母亲护着,双目所及, 尽是疮痍,那时候从不敢想象自己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希望不要被那些饿得丧失人性的人发现她, 吃了她。   后来, 聂小凤路过,她被聂小凤所救。   从此, 她有了师父, 有了一个叫冥岳的家。   师父的身世很坎坷, 师父的经历也很让人唏嘘。江清欢在冥岳的时候, 觉得师父是自己最亲的人, 所以什么事情都希望师父能高兴开怀。   即使她的师父聂小凤, 不是所谓的武林正道, 是别人口中的妖女。   可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被师父所救, 被师父所养, 就连一身武艺, 也是师父传授的。   江清欢只恨师父对她没要求,若是师父想要, 别说罗玄那个家伙藏在血池里, 就是埋在地里,她也要挖地三尺将人给挖出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心里只会觉得师父最可亲, 师父最可信。   直到她遇见了黄药师,一开始的黄岛主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江清欢至今还记得在牛家村东边的那片桃花林中,要每天早起给黄岛主扫地做饭的日子。   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如今这样跟黄岛主平静相处的日子。   江清欢望着前方那眉目俊朗的男人,眉眼弯弯,笑问:“我如今看着像是很烦恼吗?”   黄药师看了她片刻,然后轻笑:“清欢,你的心事并不会写在脸上,可我认识你的时日并不短。”   时间不短,一年半的时间,但足以酿成相思。   江清欢听到自己的名字再度被黄岛主念出来,微微一怔。   其实黄岛主真正会喊她名字的次数寥寥可数,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蹦蹦跳跳地跑去黄岛主的桃花居,或是去问他讨丹药,又或是去请教他旁的事情。   每次她才靠近,黄岛主那冷冷清清的声音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响起,名字也不喊,就问你又有什么事。说得好像她就是个给他没事找事的人一般。   但江清欢觉得黄岛主面冷心热,丝毫不在意,经常是撒娇带卖萌怎么讨好怎么来,极少有被拒绝的时候。   黄岛主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可这种特殊,特殊到这么程度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时候沈浪和白飞飞在前厅秀了一把恩爱,弄得江清欢如今见到黄岛主,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是黄岛主这样的人,动情起来的时候,会是怎样的。   黄药师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江清欢怔怔地看着他,那双平常总是透着几分狡黠的凤眸,此刻带着几分迷茫神色,不由得剑眉微挑了下。   黄药师:“怎么了?”   黄岛主的话让江清欢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笑着说道:“没怎么,就是忽然想起来,黄岛主至今尚未婚配,难道就没有心上人吗?”   黄岛主一听江清欢的话,俯首,那双桃花眼径直看进她那双秋水般的凤眸里,随即,眼角一挑,“为何忽然好奇此事?”   江清欢:“洪七哥哥也有一个心上人表妹呢,黄岛主文韬武略,东海桃花岛之名传遍天下。旁人都说,黄岛主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黄药师听江清欢的话,就觉得她肯定后面还有话。   江清欢偏头,几缕头发就顺着她的动作滑到了肩上,只听得她笑问:“黄岛主这些年来四处游历,难道就不曾对哪位姑娘心生好感吗?”   黄药师闻言,先是微微一怔。可黄岛主虽然孤傲清高,却并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木头,哪能不知道眼前这姑娘的心思。   黄药师:“怎么无端端就关心起我了?”   江清欢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到朱爷想将朱七七许配给沈浪之事,若是昨日朱富贵见识到黄岛主的风采,说不定事情便会不一样呢。”   黄药师一听,顿时心生不快,“你想说什么?”   江清欢话一说出去,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她本想说要是朱富贵见到了黄岛主,说不定就直接想将朱七七许配给黄岛主而并非是沈浪了。可这么一说,黄岛主可就不只是生气了,说不定十天八天都不睬她的。   黄药师盯着江清欢,拂袖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衣袖被人揪住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   黄药师低头看着那只揪着他衣袖的手,修长的手指就跟削葱根一般莹白。每次她惹恼了他,认错认得比谁都快,可到底内心有没有真的悔过,一概看心情。   男人的目光缓缓上移,对上她的盈盈双目。   “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江清欢眨了眨眼。   黄药师看到她的模样,觉得她真是惯得不能要了。他冷哼了一声,将衣袖从她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扬长而去。   江清欢看着自己空空如是的手,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好像是她认识了黄药师这么久,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发脾气。   江清欢头皮一阵发麻,自作孽不可活,她觉得这回自己麻烦大了。   就在江清欢觉得自己麻烦大了的时候,梅绛雪已经回到了西厢。   她从知道了聂小凤的另一个女儿手臂上的字就是绛字之后,整个人好像就恍恍惚惚的反应不过来。   “可真巧,那个字和师姐的名字一样呢。”   江清欢的话再度在她的耳畔响起,梅绛雪眉头微蹙着,随即缓缓走进了自己的房中。   或许是她太过多心,她总觉得江清欢好像知道了什么,与她说的话稍微有心一点,都会觉得江清欢意有所指。   梅绛雪将门掩上,整个后背靠在木门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低头,撩起了自己的衣袖,看着那个殷红的“绛”字,原来她真的是师父的女儿。   她曾以为自己的父母双亡,自己只是一个孤儿,后来是师父见她可怜,收养了她。   或许许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师父收养她,也是上天注定的。就是,不知道师父知道她的身世后,会是什么样。师父会激动吗?   梅绛雪手指摸上那个字符,想着这些年来在冥岳的一切,这一年来自己在中原和小师妹江清欢经历的种种。她从前还会为了师父是正是邪而纠结,可如今好像觉得正邪都并不是那么重要。   人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珍惜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吗?   梅绛雪到底是个心性聪慧的女子,加上这一年多来与江清欢亲近了许多,耳濡目染,许多事情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过于拘泥世俗。或许说,冥岳之主聂小凤,此生所教导出来的徒弟,就没有拘泥于世俗的。   梅绛雪想,等师父来了中原,就跟师父坦白自己的身世吧。   辗转反侧,谁又曾料到,原来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就是自己的师父?   只见房内的姑娘低头,嘴角微微扬起。   原来她不止有了母亲,还有了一个妹妹。   真好。   很多事情,尚未面对的时候,总是想得太多,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反而却不再纠结。梅绛雪想明白了之后,就开了房门打算去找江清欢,谁知才打开房门,就看到江清欢低着头,若有所思地从她眼前晃过。   梅绛雪:“……”   终于还是没忍住,她看着慢悠悠地晃过去的江清欢,问道:“清欢,你怎么了?”   江清欢抬头,看向梅绛雪:“我没事,我是在想事情。”   梅绛雪:“你是在想仁义山庄的事情吗?”   江清欢莫名其妙:“我想仁义山庄的事情做什么?”   不过就是收留一个朱七七,朱富贵想让她留,那留就是。就凭朱七七那点小能耐,让白虎去看着她都算是大材小用。早知道就把三只鹦鹉带来了,朱七七那么聒噪,可以让关二哥它们天天跟朱七七吵架。   梅绛雪也有些不解:“可你刚才看着好像心事重重的感觉。”   想到自己不小心惹毛了黄药师,江清欢忍不住撇了撇嘴,那已经不是心事重重的问题了,而是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黄岛主愿不愿意睬她的事情。   可这些事情,就没必要跟梅绛雪说了,于是江清欢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改口,一本正经说道:“可不就是在想仁义山庄的事情么?冥岳一旦搅和进这事情里,就难以脱身。我倒是不怕麻烦找上门来,就是担心日后师父知道了,要责怪我胡闹。”   梅绛雪听了江清欢的话,忍不住笑了出声,“说到底,你其实还是在帮朱七七。师父从前在冥岳的时候,时常将你赶出门去,要你日行一善。你自从离开了云南之后,已经忘了这事情许久了吧?要是师父到了中原来,定然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你这一年是否有坚持日行一善的。仁义山庄这次的事情,师父问起,你就说是日行一善就好了,师父一向疼你,定然舍不得怪你的。”   江清欢看着眼前梅绛雪的模样,她好像是瞬间放松了许多,眉目舒展,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都比之前更动人。   江清欢:“师姐如今看起来很不样。”   梅绛雪:哪里不一样?   江清欢脸上带着笑意:“哪里都不一样,感觉师姐好像是放下了什么心头重担一般……”   梅绛雪没有否认,“嗯,我就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明白了,才知道原来许多事情,不过是作茧自缚。”   江清欢听梅绛雪这么说,再想想她不久前跟梅绛雪说师父的两个女儿手臂上分别刺着什么字的事情,大概是她确定了自己的身世,也想明白了自己该要怎么做吧。江清欢见梅绛雪不再纠结,心情也变得有些轻快。   黄岛主生气了,没关系的,放两天再去哄好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师父的两个女儿好像都找到了,下一步应该就是她们会不会跟师父相认的事情。江清欢觉得以梅绛雪如今的模样来看,她要跟师父相认是早晚的事情,至于陈玄霜,江清欢觉得目前应该是没什么把握的,因为谁都不知道陈天相到底是怎么培养陈玄霜的,万一陈天相从早到晚就再跟陈玄霜唠叨说冥岳之主聂小凤多坏多坏,那事情可就比较棘手了。   比黄岛主冷脸发脾气,还要棘手好多。   朱七七一大早起来,先是被江清欢的白虎吓了一会儿,后来沈浪和白飞飞一起到了清风斋,又被气炸,想要出门,白虎大摇大摆地在门口趴着,那双虎目轻轻扫她一眼,然后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朱七七:“……”   没办法,只好乖乖地在清风斋里转悠,可她也不想回去西厢看到江清欢,只好往相反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刚好遇上憋着一肚子闷气的黄药师。   男人板着一张英俊非凡的脸,周身的气场都是冷冰冰的,可朱七七生来就不知道怕字是什么写的,看到了黄药师,愣了一下,却并未避开。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与沈浪相比,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长得好看多了,一身冷清禁欲的气质。   黄药师看到了朱七七,眉头微皱了下,却并未停顿,径自往前走。   朱七七:“……”   朱七七:“喂,你就这么走了吗?”   从来没有人像眼前这个男人这样,对她视若无睹。不是朱七七吹牛,从小到大,说她长得漂亮的人不计其数,更有不少人见到她就移不开眼的,即便是沈浪,口口声声说配不上她,可初见的时候,那眼里闪过的惊艳也是骗不了人的。朱七七对自己的容貌,可以说是非常有信心的。   黄药师却好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脚步不停。   朱七七抿了抿嘴,她一早上受的窝囊气比从前八辈子受的还要多,可真是受够了。她伸手从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了一个果实,朝黄药师的后背扔过去。   男人的背后好像是长了眼睛一眼,那果实尚未飞到他身后,就已经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她的膝盖蓦地一软,整个人就差点跪倒在了地上。   朱七七惊呼了一声“痛”,弯着腰揉着膝盖,大声朝黄药师的背影喝道:“你给我站住!”   黄药师终于回头,目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朱七七被他那一扫,心头都有些发颤,可她脾气也是服软不服硬的,看到黄药师那冰冷又无礼的态度,站了起来,“刚刚是不是你暗算我?”   黄药师看她那一副刁蛮的模样,眉头微皱,“你是朱七七?”   朱七七一听,脸上染上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她就知道不会有人不认得她。   “对啊,我就是朱七七。”   黄药师看着她那带着几分骄傲得意的笑容,冷声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不与你计较,你最好马上离开。”   朱七七一愣,抬眼看向黄药师。这跟她想象中的场景差得有点远,她以为黄药师知道她是朱七七之后,会马上改变态度,即使不是阿谀奉承讨好她,至少也会客气一点,谁知他竟然直接出口赶人。   黄药师:“收留你的是冥岳的四姑娘,她住的地方是西厢。这是东厢,你走错门了。好走,不送。”   男人话说完,便懒得再与朱七七啰嗦,直接扬长而去。   一边走还一遍盘算着,回头等江清欢再来找他的时候,得拿这事情让她割地赔款。   她平时在两人之事上装糊涂滑不留手的就算了,方才在开玩笑的时候,竟然还想拿他和朱七七开玩笑。   黄药师觉得平时真的是对江清欢太过纵容,才会让她得意忘形,真以为自己可以上房揭瓦了。这次必须得跟她把事情给说清楚了,不然那姑娘还真以为她能上天。 第075章   对黄岛主, 江清欢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上天。   大概是她从小就看到了师父为情所困的模样,也知道师父为了一段感情所付出的一切,江清欢对男女之情,其实并未有太多的向往。   都说姑娘到了一定的年龄, 都会对自己日后的生活有着无限的憧憬和向往。江清欢也是有的,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余生跟一个男人紧紧交缠,那样太麻烦。   可该知道的, 四姑娘不会比别人迟钝, 不该知道的,这一年多来, 她心底比别人只会更清楚。   江清欢回到西厢, 想了一下先前黄岛主生气的事情, 生气了该要怎么办?当然是要去哄, 可这一哄……江清欢有些迟疑, 她不太想去哄, 因为哄了之后会后患无穷。   她想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 师父也还没到中原来。她不认为堂堂的桃花岛主黄药师, 会一直屈就在太湖或者是陪她在云南冥岳的。   江清欢摇了摇头, 男女之事虽有甜蜜, 可是有那么多的烦恼,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要掉入火坑?   她想不明白, 就不再去想。转而想起了陈天相等人之事, 色使到了仁义山庄,跟朱富贵提出了条件, 说若是不能让朱七七嫁给快活王,那就交出血池图。   那么此时陈天相的身份,应该也已经暴露了吧?   江清欢想了想,觉得得找个时间去仁义山庄去那个小草药园听一听那些小虫小鸟叽叽喳喳的八卦。可朱七七如今还在清风斋,要找什么借口呢?   江清欢正想着,忽然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动静,接着便是朱七七满面怒火地回了西厢,然后直奔昨天梅绛雪为她安排的房间方向,过了一会儿,“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朱姑娘甩门了。   江清欢眨了眨眼,慢悠悠地朝朱七七所在的房间走过去,才拐了个弯,就看到小泥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紧接着她连忙上前,拍打着房门,“姑娘,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姑娘!”   江清欢也没有走过去,她只站在拐弯处。   她是习武之人,朱七七在房间里什么动静,她都能听得见。   那房中先是一阵隐忍的抽泣,接着便是哇哇大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委屈。外面的小泥巴听了,更加着急,“姑娘,你开门啊!姑娘!”   可朱七七好像就是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一般,在房间里哭得伤心欲绝,她好像这辈子也没有这么伤心过,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沈浪拒绝婚约,父亲将她赶出仁义山庄,她还要看着沈浪和白飞飞那对男女眉来眼去,就是在这清风斋,也没有一个人对她好……朱七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觉得今天真的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悲惨最难过的日子了。   她充耳不闻,专心地发泄着她心里的情绪。   可怜了小泥巴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看见站在拐弯处的江清欢,连忙跑了过去,扯着江清欢的衣袖,“四姑娘,我家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流着眼泪回来,回来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十分难过,这可怎么办啊?我担心她会做傻事啊!”   江清欢却十分淡定,问道:“你家姑娘从前做过傻事吗?”   小泥巴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然后走到朱七七的房门前,里面的哭声低了下去,然后变成了抽鼻子的声音。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毫无动静。   小泥巴看着江清欢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本来还十分着急的,如今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清欢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感染了,竟然莫名其妙地也不心急如焚了,只是睁大着眼睛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她也懒得敲了。她回头跟小泥巴说:“我觉得你家姑娘不会做傻事的,你别在这儿大呼小叫,咋咋呼呼地扰了别人的清静。”   小泥巴目瞪口呆,“可、可我们家姑娘——”   真的是十分难过痛心的样子啊!   小泥巴话还没说完,看到江清欢那要笑不笑的模样,忽然就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小泥巴觉得这个冥岳的四姑娘虽然长得好看,笑得也好看,可总是让她心里怕怕的。   江清欢看她不说话了,心里十分满意。   识相就好,她喜欢识相一点的小姑娘,小泥巴就比朱七七识相多了。   江清欢:“没事,你家姑娘哭累了之后大概会歇一会儿,她一大早就起来折腾,如今都午时了,她也该累了。等她饿到受不了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出来。”   小泥巴闻言,点了点头,可随即,她看向前已经扬长而去的江清欢,对方只留给她一个美丽又潇洒的背影。   小泥巴欲哭无泪,四姑娘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她家姑娘不出来,就不给送食物进去给她吃啊?   天哪,她家姑娘就是不被饿死,也会被气死的!   就在朱七七在清风斋里过着并不是那么顺心的日子时,仁义山庄也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朱富贵身上中了当日白飞飞手铐中的暗器,如今虽然已经逐渐恢复,可因为那暗器上喂了毒药,朱富贵又不是习武之人,因此也是元气大伤。加上快活王那边咄咄逼人,一直在等朱富贵答复,是否愿意将爱女朱七七嫁到快活城。   朱富贵每次想起这个事情,那个心塞就别提了。   而这天,色使又到了仁义山庄拜访,问朱爷是否考虑好了,到底是要女儿还是要血池图。   朱富贵脸色还是惨白着的,纵然温文淡定如他,看到快活城的人都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让他们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可惜快活城中高手如云,仁义山庄也有高手,可真要与快活王那样的枭雄来决一死战的话,并无胜算。   再气也得憋着,朱富贵勉强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与色使说道:“不敢再劳动你再次前来仁义山庄,我先前已说过,小女早有婚约在身,日前负气离家出走,至今依然毫无音讯,实在不敢妄自向你的主子许下承诺。至于所谓的血池图,我也说得很清楚,我并不知道什么血池图的下落,你的主子要来找我,怕且是找错人了。”   色使闻言,诡秘一笑,“朱爷不彻查一下您庄里的人,便说不知道血池图的下落,岂不是太过马虎。我家主子有命,令我在开封城再等半个月,希望半个月后,能收到朱爷的好消息。”   语毕,他双手抱拳,扬长而去。   朱富贵看着色使离去的背影,脸色铁青,好不容易撑着人走了,就是一阵猛咳。旁边的冷二爷见状,连忙上前来扶着他,“朱爷。”   朱富贵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小题大做,声音有些低哑:“七七呢?最近她怎样了?”   冷二爷:“七七如今在清风斋一切都好,就是心情不太好。冥岳的两个姑娘从小不在中原长大,又是被聂小凤亲自抚养长大,行事异于常人。自从七七带着小泥巴留在清风斋后,那冥岳的四姑娘为了不想走漏风声,每隔两天才让丐帮的弟子带来一封信,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   朱富贵:“那信呢?”   冷二爷:“那信都在我这儿,因为先前朱爷身体不宜过于操劳,便没拿来给您看。”   朱富贵扶着椅背坐下,顺了顺梗在胸口的气,说道:“拿来我看看。”   冷二爷的脸色却有些迟疑。   朱富贵眉头皱了起来,“叫你拿,你拿来便是。”   冷二爷只好将信件拿了出来,不是冷二爷不想给朱富贵看,而是朱七七写的信,不外乎就是自己今天受了多大的委屈,爹爹的伤还没好吗?怎么还没接她回去如此云云之类的。那个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写出来的委屈在旁人看来不见得是多大的委屈,可朱富贵向来对这个女儿千依百顺,冷二爷就是担心朱富贵看了之后忧心忡忡,伤势又加重。   可朱富贵看了朱七七写回来的信之后,只是轻叹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冷二爷看着朱富贵的模样,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朱爷?”   朱富贵却并不如冷二爷所担心的那样忧心,他只是轻叹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七七如今这样的性子,只能怪我。我总是以为自己能护着她一辈子,却没有想过若有一天,我无法庇护她,她又该如何?”   冷二爷闻言,笑道:“七七生性活泼可人,定能找到愿意护她一生一世的良人。”   朱富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搭话。   他的女儿到底是怎样的性情,他心里难道没数吗?这些年来,她顺风顺水惯了,如今非常时候,他让沈浪去见冥岳的两位姑娘商量,让那两个姑娘暂时收留朱七七,不让她的行踪暴露。那冥岳的两位姑娘是答应了,可既要不委屈朱七七,又不要让朱七七的行踪暴露,委实是太有难度。朱七七写来的信,都是在控诉冥岳的四姑娘江清欢如何如何虐待她。   朱富贵对江清欢也有印象,那个小姑娘,看着比他的女儿七七还要小一些,一身红色的衣裙,清艳明媚的容颜,眼角眉梢的笑意都灵动无比,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   这位冥岳的四姑娘年纪虽小,名气却不小。   仁义山庄在对外发出请帖之前,都对邀请之人有过调查,若是江清欢真的如同朱七七所说的那样,仁义山庄又怎会邀请她前来做客?   玉不琢,不成器。   从前是他对朱七七太过宠爱和放纵,才会养成她今天这样任性胡闹的性格。也该是让她吃点苦头,好好地雕琢一下她,否则日后他在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媚娘了。   朱富贵将冷二爷给他的信件一一看完,然后才跟冷二爷说道:“这次仁义山庄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快活王知道媚娘死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虽然给了我两个选择,但此人生性残忍,毫无信义可言,不管我选择了哪一个,他依然不会放过仁义山庄。这些日子我在养伤,也在想下一步该要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只得一个方法。”   冷二爷:“什么办法?”   朱富贵:“杀了快活王。”   冷二爷愣住,随即苦笑,“可是要杀快活王,谈何容易?”   朱富贵却笑了笑,“事在人为,不管是易是难,总得要赌一把。沈浪如今人在什么地方?我想见他一面。” 第076章   在仁义山庄的人谋划着怎么应对快活城时, 江清欢也没闲着。   虽然说仁义山庄只是让她帮忙收留一下朱七七这个大小姐,江清欢只要让白虎是看着就够了。可还是会有其他的事情忙,她先是将陈玄霜和陈天相之事写信告诉了聂小凤,紧接着跟聂小凤说仁义山庄如今和快活城的局面, 师父若是想要冥岳在中原站稳脚跟,是否要考虑与仁义山庄合作收拾了快活王,这么一来, 冥岳的名声自然就大震四方。   江清欢将信交给冥岳的弟子之后, 三天两头就跟雕儿出去玩,至于去什么地方, 别说朱七七, 即使梅绛雪也无从得知。   其实对于如今仁义山庄和快活城之间对峙的局面, 江清欢本来是不想冥岳介入其中的。趋利避害, 本就是人的本性, 快活王柴玉关生性残忍, 可竟然也能建立了快活城并且有一群武功高强的人追随他, 可见手段也是十分高杆。可后来仁义山庄让沈浪前来拜访, 说希望冥岳能替仁义山庄隐瞒朱七七的行踪, 她本不想答应, 可快活王竟以要仁义山庄交出血池图威胁,江清欢想到陈玄霜的事情, 也不知道仁义山庄对陈天相之事了解多少, 就应了下来。   既然都答应了隐藏朱七七的行踪,那一不做二不休, 不弄个名堂出来,还能成什么事?   江清欢是聂小凤的徒弟,身为冥岳的四姑娘,与世无争的出世生活并不适合她,聂小凤也不需要这样的徒弟。   这天,江清欢和白雕又离开了开封城内,色使说的给仁义山庄半个月的时间,江清欢已经听说,可她也没去打听仁义山庄的消息,何须打探呢?开封这一带的武林人士,均以仁义山庄马首是瞻,稍有风吹草动,丐帮那边的弟子消息比什么地方都要灵通,有动静她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前几天白雕在仁义山庄陈天相的屋顶溜达的时候,说看到有鬼面女想潜入仁义山庄,可是被沈浪等人发现了。虽然被发现,可是都逃脱了,白雕原本跟着她们一起的,谁知到了中途那些鬼面女兵分两路,白雕只跟着其中一个到了开封城外的一个山谷底下。   兵分两路,其中一个还到了山谷底下,江清欢心里好奇,就让白雕带着她到了此地。   江清欢看着底下的悬崖,看向旁边蹲在树上的白雕。   白雕歪着脑袋看着小姐姐,表示绝对没有带错路,那个鬼面女就是从这个地方下去哒!   江清欢探头一看,然后发现旁边一根长得粗实的蔓藤,那蔓藤从一株百年老树的树干上蔓延而下,不知道能抵达山崖下的什么位置,但是既然雕儿说了那个鬼面女是从这个地方下去的,向来这蔓藤不能抵达地面,中途也有借力的地方。   江清欢伸手拽了拽那根蔓藤,然后笑着看向白雕,“雕儿,咱们下去咯?”   白雕长啸一声,张开双翅,盘旋了几圈,就已先飞了下去。   江清欢见状,笑着施展轻功顺着蔓藤而下,蔓藤只到山崖的中端,下去倒不是难事,难得是等会儿如何上去。江清欢拽着蔓藤,四处看了一下,可在离蔓藤处几丈的地方,却有一个突起的地方,可以借力跃上,但对人的内力和轻功要求都很高,若不是一流的高手,绝对不可能从这崖底上去。   江清欢看清了四周环境,手一放,只见她从空中落下,身轻如燕,落在实地,旁边的小花小草并未摇动分毫,可见这一年以来,她虽然在为冥岳之事操心,却并未将武功耽误半分。   崖底下就是一处山谷,流水潺潺,花草茂盛。虽然是在崖底,可并未阻挡阳光,一条铺着石头的小路蜿蜒向前方,耳边是虫鸣鸟叫,江清欢留神听了听这些小动物的声音,不外乎就是“哇哦,那棵树上的小虫子比较肥”、“啊啊啊,那些鸟儿又来捉虫了,赶紧躲起来”之类的,江清欢看着这生气盎然的地方,觉得不会有危险。   要是此间真的有人居住,那个人定然也是个性情比较平和的人。   她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前方豁然开朗。只见前方被山顶山下来的水冲成了一个浅滩,形成了一个小湖,湖中的水是活水,这么看过去,山色都被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之中。江清欢一路走过去,然后看见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手中提着一个木桶。   她身材修长,一头长发披在身后,本来就是个惹人怜惜的美人,此刻提着一个木桶,有些气喘吁吁的。她好像是有些累了,将木桶放下,抹着额头的汗看向前方。江清欢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在看远一些,在路的尽头,是一间小木屋。   而那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姑娘,是她不久前才见过的白飞飞。   江清欢没想到这地方,就是沈浪的住处,原来白飞飞被他带到了这个地方来。   如果鬼面女就是白飞飞,那雕儿说鬼面女到了这里,也并没什么好奇怪的。江清欢从一开始就知道白飞飞不是什么孤女,她是幽灵宫的人,不是宫主就是少主,所以想去仁义山庄从陈天相嘴里得到血池图的消息也并不出奇。   此时前方的白飞飞,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前来,她回过头去,一看来人是江清欢,愣了一下。   江清欢迎着对方的目光,竟然还十分好心情地朝她招了招手。   白飞飞:“……”   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原地,山风将她的衣带裙角都带了起来,衣袂飘飘,像是误落山林的仙子一般。   江清欢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即便是表面看着美好,她也挺喜欢的。   江清欢缓缓走了过去,“白姑娘,可真巧啊。”   白飞飞对着江清欢的时候,不如在沈浪便面前的那样温顺,可也不至于浑身是刺。她本就跟江清欢没什么交集,即便是那天在清风斋,不过也是因为沈浪而说了两句话而已。   白飞飞:“此地偏僻,四姑娘怎会到此?”   江清欢抬头看向空中,白飞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上方白雕展翅盘旋,似是在巡逻地盘似的。   江清欢笑道:“我与雕儿出来玩,它想要到这里来看看,我便与它一起下来了。”   白飞飞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礼貌而又生疏的笑容,淡声说道:“原来如此,但此间是有主人的地方,主人不在,四姑娘还是请回吧。”   可江清欢却像是听不懂她的意思一样,绕着白飞飞走了一圈,然后在她面前站定。那双凤眸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模样,然后笑叹着说道:“白姑娘长得漂亮,在沈公子面前温顺可人,难怪他对你如此钟情,将你带到此地来。”   白飞飞一怔,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既然知道此间是沈浪的地方,心里也就约莫有数了。白飞飞再怎样,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大动干戈,真动起手来,白飞飞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毕竟,潜入仁义山庄被发现,一则是因为可能路线没摸好,二则是因为实力虽然不弱,但也没有太强。   江清欢忽然问道:“白姑娘,你这么喜欢沈浪,白静知道吗?”   白飞飞一听,原本还清澈无害的目光蓦地一转,杀气迸发,朝江清欢拍出一掌,招数毒辣,竟是直击要害。   可是掌风未至,江清欢那红色的身影便来去如风似的,绕开了那一掌,同时手中七巧梭飞出,也是毫不留情径直从白飞飞的侧颊飞过,削落几缕青丝。   江清欢:“白姑娘这般沉不住气与我动手,若是让沈浪知道了,不好吧?”   白飞飞身影停下,几缕被七巧梭削落的头发在空中缓缓飘落,她接住自己的那几缕黑发,侧颊还被那七巧梭带过的劲风弄得生疼。   白飞飞站在原地,面若寒霜:“幽灵宫与冥岳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四姑娘如今这般,是想要与幽灵宫为敌吗?”   江清欢把玩着飞回来的七巧梭,笑着说道:“这怎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呢?莫非白姑娘不知道,我来开封,乃是因为你幽灵宫的人到了太湖,想从我身上找出血池图的下落,因此我才来的么?”   白飞飞一愣,“你说什么?”   江清欢奇道:“你竟然不知道白静派了鬼面女到太湖?”   白飞飞闻言,心下微沉,表面却不动声色,“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有能耐逼供幽灵宫的人。”   江清欢笑了起来,“是吗?”   白飞飞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提起那木桶就往小木屋中。江清欢看她身份败露了,也不用内力提水,真的像是平凡的小姑娘那样几步一歇地提着水,就替她觉得累。二话不说,江清欢走了过去,将她手中的木桶一提,红色的便掠向了那小木屋。   白飞飞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默了默,也慢条斯理地往木屋走去。   刚才江清欢露的那一手,白飞飞就知道对方不容小觑。可她既然只身前来,还是这么笑眯眯的不见戾气,可见也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白飞飞虽然凡事都被白静管着,这次在她出幽灵宫前,白静便已将幽灵宫的宫主之位传给她,若她没有半点眼力,白静也不会放她出来。   “咚”的一声,水桶落在木屋外的地面上,滴水未漏。   江清欢拍了拍手,随即转身看向前方正慢悠悠往这边走的白飞飞,忍不住笑。   可也真是个心思缜密的,生怕流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让沈浪知道她的身份。可喜欢一个人,要这样处处防备处处隐瞒,难道不累吗? 第077章   白飞飞走到木屋前, 并没有走向江清欢,而是在离她还有几米远的地方,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江清欢干脆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空中的白雕看见小姐姐坐下了, 也飞了下来,停在木屋前的栏杆上。   江清欢笑着看向白飞飞,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白姑娘, 别客气,坐啊。”   白飞飞沉默。   江清欢却笑得一脸的坦诚, “别怕, 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 不会选在这个地方, 也不会只是我一人前来。”   这个白飞飞自然是明白的, 她只是有点弄不明白江清欢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想了想, 她离开幽灵宫之前, 娘亲还特别将幽灵宫的宫主之位传给她, 冥岳的四姑娘是不容小觑, 但难道她堂堂幽灵宫之主, 会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示弱不成?   白飞飞缓步走了过去,在江清欢身旁坐下。   白飞飞:“四姑娘来找我, 到底有何用意?”   江清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听说几天仁义山庄迎来不速之客, 有几个鬼面女想潜入仁义山庄,将庄中的大夫掳走, 其中一个鬼面女被我遇见了,我便一路尾随她到了山上。谁知到了山上之后,那鬼面女便不见了踪影,当时月黑风高,我也不敢到处逗留,免得被人暗算,因此回了清风斋。今日我忽然想起此事,便特地上山查看,谁知道这山上的悬崖竟是另有乾坤,所以我就下来了。”   白飞飞听到江清欢说那天晚上她竟然一路尾随到山崖边,心里便是一惊。她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莫非这个来自冥岳的江清欢,一身轻功竟然比沈浪还厉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么?   江清欢胡扯完,然后又问白飞飞:“那么多鬼面女跟着你,还有人喊你宫主。怎么?现在幽灵宫的宫主已经不是白静了吗?”   白飞飞也不知道江清欢是怎样的性情,冥岳的四姑娘有着一副好相貌,听说与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少帮主和桃花岛主黄药师交情甚好,与江南花家以及陆小凤等人的交情颇好,想来是个十分有能耐的姑娘。   如今一见,只觉得江清欢言行不拘一格,完全让人摸不着套路。   白飞飞不知道江清欢对幽灵宫的事情了解多少,但肯定比她先前所以为的还要更了解,因此不愿意掉以轻心的同时,也不想得罪她。毕竟,白静交代的事情她还没做完,离她完成白静的心愿杀了快活王的路,还长得很。   白飞飞心中稍作斟酌,随即说道:“我娘如今已经不管幽灵宫之事,我这次出宫之前,她已将宫主之位传给我。如今幽灵宫的一切事宜,都是经由我来处理。”   江清欢挑眉,“经你来处理,那为何你却不知道鬼面女到了太湖冥岳分部的事情?”   白飞飞猛地转头,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迎着她那寒霜似的视线,也不在意,声音揉着笑意,“别那样看着我,先让我猜一猜白静为何会将幽灵宫之位传给你,好不好?”   也不等白飞飞说话,江清欢就自顾自地说道:“我听说白静和快活王曾经是夫妻,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两人反目成仇,在两人的一次争吵中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发了火灾,所以白静毁容了。毁容后的白静带着你一直在幽灵宫深居简出,一直在蓄谋着何时能手刃仇人快活王。不久前,白静所救的苗族女病逝,临死前告诉她有一个叫陈天相的男人,是三十几年前名满天下的神医罗玄首徒,身上怀有血池图。只要得到了血池图,便能进入哀牢山的血池,得到血池中的绝世秘籍以及财富。你们几经打探,得知陈天相有可能在仁义山庄,所以你才会和鬼面女们到来开封城。”   白飞飞冷笑:“你猜对了一部分,但并不完全对。”   江清欢却不紧不慢的,十分淡定,语气不知不觉就变得十分熟络:“飞飞,你别着急啊。我这还没说完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江清欢这么熟的白飞飞瞪向江清欢。   江清欢却朝她露出两个小梨涡。   白飞飞:“……”   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转开了目光。   江清欢续道:“你们既然知道陈天相身上怀有藏宝图,自然不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所以到了开封之后自然就先要打探仁义山庄的事情。可仁义山庄之内,高手如云,其他的不说,光是一个沈浪,也够你们喝一壶的。虽然机会难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朱富贵五十大寿,与此同时,你的母亲白静又得知快活王竟然派出座下色使前来开封仁义山庄,要朱富贵将他的结发妻子李媚娘嫁给快活王。快活王要娶别人的妻子,自然就得还回去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姑娘给别人,别人才有可能愿意割爱。所以色使四处物色性情温顺体贴的绝色女子,你的母亲看中了这个机会,便让你假扮成卖身葬母的孤女,让路过的色使看见你。”   江清欢之前的时候,一直都没办法将白飞飞到开封的前因后果连起来,如果只是因为陈天相的原因,白飞飞又怎会变成了色使手中的孤女?而且她刚才说鬼面女到了太湖冥岳的时候,白飞飞虽然不动声色,可是那一闪而过的意外并没有逃过江清欢的双眼。   江清欢的思路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之前那些连不起来的事情,此刻终于能连起来。   “你们想要得到血池图,不外乎就是希望得到武功秘籍学了之后,可以杀了快活王。你变成了快活城要送给朱富贵的孤女,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仁义山庄去。藏在你手铐中的暗器,你由始至终都知情。你装作不知情,是因为朱富贵若真的死了,那仁义山庄势必要与快活城为敌,两边交战,幽灵宫只需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那时候,你能不能得到血池图,也无所谓。”   白飞飞见江清欢将话讲的这么直白,也不再掩饰。她冷冷一笑,“柴玉关害得我娘容貌尽毁,性情大变。我恨极了快活王,朱富贵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只要快活王死,便已足够。”   江清欢:“所以你明知道手铐有暗器,也并未提醒朱富贵。即便朱富贵不死,仁义山庄和快活城为敌也是必然的事情,而你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孤女,仁义山庄自诩武林正道,从不牵连无辜,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快活王和色使那点手段算什么?飞飞这招借刀杀人,那才叫高明啊。”   白飞飞听着江清欢的话,她没想到这个姑娘的心思竟然能如此敏锐。   这么多年来,白静性情残忍古怪,暴躁易怒。白飞飞从小到大,从未从白静的身上享受过一丝温情,从来就只有打骂。   若是平时白静心情好,那也就罢了,若是她心情不好,那便是一顿鞭打伺候。   离开幽灵宫前两个月,白飞飞才被白静用软鞭毒打了一顿。那软鞭满是倒刺,还沾了盐水,每落下一鞭,就问她是否记得她的仇人是谁。   从小到大,那样的毒打早已是家常便饭。   白飞飞即使早已经习惯,但每每想起,心中依然忍不住发颤。   她的仇人是谁?   她的仇人是快活王。   每次她被白静毒打之时,白静都要她大声说出仇人是谁,到底是谁将她们母女落得如此天地?   是谁害得她有父有母,却比无父无母的孤儿还要凄惨?是谁害得她日夜担心母亲忽然狂性大发,不由分说便将她一顿好打?   是快活王柴玉关。   每次回想那些过去,心中都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恨意。   那股恨意,早已深入骨髓,说是刻骨铭心,也丝毫不夸张。   江清欢打量着身边的这位美人,笑叹着说道:“仁义山庄也好,快活城也好,所有的就如同你和白静所想象的方向发展,唯一的变数,是沈浪。”   白飞飞转头,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笑得十分悠闲自得,“不止是白静没想到,你自己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沈浪。”   白飞飞:“……”   什么话都让江清欢说完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放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杀机顿生。   江清欢:“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就算你打得过我把我杀了,你也讨不了好处。飞飞,你何必动辄就要将人置于死地呢?你喜欢沈浪的事情,若是让你娘知道了,定然是吃不完兜着走,凭你和沈浪之力,也打不过你娘。”   真是可怜姑娘情窦初开,就遇上了在娘亲和情郎之间的进退两难。江清欢对这样的事情,也觉得很遗憾,白静那样心理扭曲的人,想来这些年对白飞飞也是十分不好的。否则,何至于沈浪给了白飞飞一点温情,她就抓住那点温情不放,并且宁愿为了沈浪忤逆自己的母亲?   白飞飞听到江清欢的话,一直沉默不语,江清欢也弄不清她的想法。   可江清欢也不需要弄清白飞飞的想法,如今的白飞飞已经坠入情网,她的眼里只有沈浪而已。但是她对白静也是十分敬畏的,因此才会冒着可能会被沈浪认出的危险,去夜探仁义山庄,想要得到血池图。   如果得到了血池图中的武学秘籍,杀了快活王,说不定白静就会放下仇恨,不再怨恨天下男人,也会愿意让女儿和情郎双宿双飞。   江清欢想:此时的白飞飞,或许就是那样的念头吧? 第078章   白飞飞听了江清欢的话, 并未言语。   她到了开封城已经大半个月了,血池图之事毫无进展,唯一的发现就是那天朱富贵被暗器所伤时出现的那名陈天相。如果苗族女子所说的话是真的,白飞飞几乎可以断定那陈天相必然就是罗玄的首徒。   双目失明, 一身医术,身边有个叫玄霜的义女。   苗族女说陈天相身边带着两个女婴,十几年的时间, 陈天相又双目失明, 其中一个女婴夭折了也很正常。   可是白飞飞被沈浪带回山谷的木屋之后,她也深深地恋上了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沈浪是个有魅力的年轻男人, 相貌俊朗, 武功高强, 最重要的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 向她伸出援手。她不愿意破坏自己在沈浪心中的形象, 因此这些日子都只是指挥下属去办事, 可仁义山庄经过朱富贵受伤一事之后, 戒备更加森严, 陈天相向来深居简出, 自从朱富贵出事之后, 更是不出仁义山庄一步。   她带出来的人虽然算是幽灵宫中拔尖的人才,可放眼江湖, 那些拔尖的人才也并不能算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要她们夜探仁义山庄, 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大半个月,不管是血池图, 还是她想要借刀杀人的计划,哪个都没有进展,下属说在幽灵宫中的白静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要亲自出宫了。   要是白静出宫发现自己和沈浪的事情,那还得了?   白静不会允许她喜欢上一个男人,在白静看来,男人都该死,她可以玩弄男人利用男人,却不能真心喜欢一个男人。   白飞飞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可她在意沈浪。   那个温暖又一身侠气的男人,是白飞飞从来不曾感受过的人间温暖,几乎是沈浪朝她伸手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他。   如果白静出宫,白飞飞只担心白静会伤害沈浪,那是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的男人。   所以她前两天才会铤而走险,冒着可能会被沈浪发现的可能,带着几个下属夜探仁义山庄。谁知还没到陈天相的地方,就已经被发现,只好仓皇离开。   她那时也没想到,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她避开了仁义山庄的人和沈浪,却没能避开江清欢。   如今听到江清欢说要是白静知道了她和沈浪相恋之事时,白飞飞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咬着下唇,心里头思绪翻涌,脸上愣是半点端倪也没露。   江清欢知道白飞飞心里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心思,她从小就被白静养大,每天被灌输的都是要杀了自己父亲这样的念头,还能指望她是个根正苗红的侠女吗?   白飞飞没变成跟白静一样嗜血变态的人,还能向往如今所有年轻姑娘都会向往的事情,江清欢就已经觉得十分难得。   长在黑暗中的花,终究也会向往阳光带来的温暖。   江清欢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白飞飞,忽然说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沈浪早就怀疑你的身份?”   白飞飞闻言,脸色微变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有朝一日,若是沈浪蒙了脸去见你,你能认出他吗?”   白飞飞:“我当然能认出他,别说他蒙了脸,即使他改头换脸换了个模样,只要他还是沈浪,我都是能认得出他的。”   江清欢:“这就对了,你心中在意谁,你就会特别留意谁。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像都印在了你的脑海里一样。不管他变了一副什么模样,你都会认得他。既然沈浪改头换脸换了个模样,你都能认出他来。他那样在意你,特地将你从仁义山庄带到此地来,肯定对你,也是如同你对他一样的。他那天晚上认出了你,有什么奇怪的吗?”   白飞飞愣住。   江清欢一副过来人一般的口吻劝道:“我觉得你要是真的想和沈浪在一起,就先跟他坦白自己的身份比较好。我瞧那沈浪行事磊落,并非是迂腐古板之人,既然他与你两情相悦,大概是没什么事情不能原谅你的。”   江清欢记得朱七七的身世,也记得白飞飞的。虽然当初年纪小,看到飞飞跟沈大哥两人竟然因为误会分开了,她心里堵得慌,一怒之下就不追了,后来就只看了个结局的片段。可她记得白飞飞是知道自己不是白静的女儿之后,心如死灰,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原来是个笑话,后来她为救沈浪而死,也不知道是故意死了让沈浪记得她一辈子,还是她觉得生无可恋。死了之后的白飞飞,墓碑上只得了个爱妻之墓四个字,后来跟沈浪过一辈子的,却是朱七七。   可白飞飞和沈浪一开始,明明就是两情相悦,他们俩明明宁愿死在一起,也不要分开的。   白飞飞看着江清欢,觉得眼前的冥岳四姑娘,年纪比她还小些,怎么说起这些事情来,就是老气横秋的模样。可虽然江清欢年纪比她小,白飞飞也并未小看她,从她千里迢迢从云南到了江南太湖,一手将冥岳分部建了起来,白飞飞对她的话,也听进去了一些。   白飞飞心里也很明白,纸是保不住火的。可她心里有疑惑,不由问道:“你到来这儿,到底是什么用意?”   江清欢笑了起来,“我的用意,我的用意很简单啊,我要冥岳名动天下。”   白飞飞愣住,随即嗤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显然是不将江清欢说的这话放在眼里。   江清欢却不理会她的嗤笑,有的人之所以取笑,是因为无知。白飞飞对冥岳的实力一无所知,对她师父的能力也一无所知。   江清欢淡声说道:“你想要得到血池图,不外乎就是为了你的娘亲杀了快活王。可是飞飞,你的娘亲并不完全信任你,她一面派你到开封来找陈天相,等你离开幽灵宫后,又另派弟子到太湖冥岳,想查探我是否知道血池图的下落。你先前并不知道我会来仁义山庄,是因为幽灵宫的人去招惹了冥岳,对不对?”   白飞飞目光转向别处,并不说话。她并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江清欢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时苗族女说了陈天相和血池图之事后,她派人四处打听罗玄当年的两个弟子陈天相和聂小凤的事情,陈天相的事情不好打听,因为这十几年来他都几乎是销声匿迹。可聂小凤的事情,却是很好打听的,聂小凤离开了中原之后,就召集了从前的魔教旧部,成立了冥岳。而冥岳如今在江南太湖,也有分部。   白飞飞问白静,既然聂小凤和陈天相都是罗玄的徒弟,聂小凤的七巧梭传人如今也在太湖,是否需要派人到太湖走一圈,看聂小凤和她的徒弟是否知道血池图之事。白静否定了她的建议,白静说既然当年罗玄的血池图是被聂小凤暗算后所绘的,便绝不可能会将此图交给聂小凤,聂小凤不可能会知道血池图的存在,更别说是她的徒弟了。   可怎么她前脚才离开了幽灵宫,白静后脚就派人去了太湖?   白飞飞自从听了江清欢的话之后,心里便疑虑重重。   江清欢的话里话外,都无不显示着她是有备而来。要不是幽灵宫在此之前招惹了冥岳,江清欢如今能闲着无事,盯着幽灵宫不放么?   江清欢见白飞飞许久不吭声,也不在意,她这次来的目的只是想要追查一下鬼面女的下落,能碰巧见到了白飞飞,也是运气。既然见着了,不撂一两句狠话,就显得她不是那么江湖,于是江清欢又说:“陈天相和陈玄霜,你们一根毫毛都不能动。若是动了她们分毫,那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白飞飞却好像是没听见一样。   那话没听见也不要紧,反正最要紧的话听见就行了,江清欢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并不是白静的女儿?”   果然,刚才还装作自己是聋子的白飞飞蓦地转头,看向她,厉声问道:“你胡说什么?!”   美人疾言厉色,也不会令人觉得可怕,更何况江清欢自认武功在白飞飞之上,自然也不怕她。   江清欢笑着说道:“你一直以为自己是白静和快活王的女儿,所以无论白静叫你做什么,她对你怎么不好,你都觉得因为你身上有快活王的血脉,所以她将对快活王的仇恨转移到你身上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血浓于水,弑父本就不详,她身为母亲,为何要你去做那样的事情?”   白飞飞瞪向江清欢。   江清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那么何不自己亲自去查探一番?告诉沈浪你的身份,告诉他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然后让他与你一起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白静的女儿,难道不好吗?”   白飞飞正想说话,忽然刚才飞走的白雕飞了回来,落在江清欢的身旁。头蹭了蹭江清欢的胳膊,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响声。   江清欢笑瞥了白飞飞一眼,遗憾说道:“真可惜,我要告辞了。”   白飞飞一怔,随即她发现沈浪的身影在前方出现。见到情郎的身影,白飞飞原本还冰冷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柔和了下来。   这时沈浪看到江清欢,也十分意外,江清欢跟对方寒暄了两句,也是一开始跟白飞飞的说辞一样,说她跟白雕到山上玩,发现可以下悬崖,一时觉得好玩就下来了,谁知下面却内有乾坤,遇见了白飞飞,心里高兴便多留了一会儿。   说完,也不管沈浪对她的话是信还是不信,就跟白雕一同离开。   沈浪看着前方的一人一雕,眉头有些微蹙,冥岳的四姑娘,竟会在如今这样的时候,闲得跟白雕到处游玩?   他怕不是脑子有毛病,才会信江清欢的胡扯。 第079章   江清欢和白雕离开小山谷的时候, 已经是将近黄昏的时分。   这次下去遇见白飞飞,是意外之喜,她跟白飞飞说的,也不需要白飞飞信不信。   人心总是难测, 有时候摇摆不定,是因为优柔寡断,也有时候是因为想的太多。白飞飞应该是从小就很缺乏温情的人, 面对白静, 她心里肯定也会有很多的疑惑,只是以前从来没有人跟她说, 她不敢想。如今有人跟她说, 不管是真是假, 怀疑的种子都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   江清欢要的, 就是这种效果。只要白飞飞怀疑, 她就会去查。   江清欢觉得过不了几天, 说不定白飞飞就会来清风斋找她。   冥岳说不定又能扩展一下势力了呢, 开心。   开心的江清欢步履轻快, 带着雕儿进了清风斋的大门。白虎正尽忠职守地在前院里晃悠, 看到江清欢回来, 慢悠悠地走到小姐姐的脚边蹭了蹭。原本蹲在江清欢肩膀上的白雕干脆就站在了白虎的背上。   白虎跟小姐姐说那个脾气很坏的朱七七又在发脾气了,要绝食, 已经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 难道是在嫌这里的伙食不好吗?   江清欢听到白虎的话,笑着摸了摸白虎的头, “不管她,饿狠了还是会自己吃的。”   白虎喉咙间发出一阵低低的咕哝声,驮着白雕跟江清欢一起往西厢的方向走,然而走到中途,江清欢遇见了曲灵风。   曲灵风看到江清欢,原本还有些苦闷的脸色顿时亮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好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清欢姑娘,您回来了。”   江清欢眨了眨眼,“嗯,我回来了。”   曲灵风:“我师父在东厢那边正在跟自己下棋呢,清欢姑娘要过去吗?”   江清欢一愣,看向曲灵风。   曲灵风对着江清欢的视线,不好意思地干笑。   曲灵风他以前从陆乘风的信件中得知,自己的师父对江清欢是很特别的,特别上心特别纵容特别……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特别,曲灵风见到了江清欢和自家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之后,确实也十分认同陆乘风的说法,他甚至还暗搓搓地跟留守在桃花岛的师弟师妹们写信,言辞之间都在暗示说不定日后冥岳的四姑娘,会成为桃花岛的女主人。   可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家师父忽然就跟清欢姑娘冷战了。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可不仅是曲灵风,连梅绛雪都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平常的时候江清欢有事没事都喜欢往东厢跑,有时候说要去找黄岛主下棋,有时候说要问黄岛主一些事情,总之每天都会去一趟。可自从朱七七到了清风斋之后,黄岛主每天脸色都是冷冷淡淡的,平常就颇为冷清孤傲的人,如今看着快能赶上万梅山庄那西门庄主一样冷冰冰的了。   曲灵风每天侍奉师父,师父虽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每天看师父那样冷凝着一张脸,曲灵风也难免觉得替师父难过。师父要面子一直在东厢,可清欢姑娘好像就不知道这回事儿一样,那也不好啊。   真是师父不急徒弟急,可快把曲灵风愁坏了。   江清欢想着上次她开玩笑时惹黄药师动了真火,也不知道现在他气消了没。看曲灵风这模样,估计是还没消的。   因此一听到曲灵风说黄药师正在东厢自个儿下棋玩,江清欢心里一阵愧疚,笑着跟曲灵风说道:“好啊,那我就去一趟东厢。”   江清欢要去东厢,雕儿和白虎也想跟着。江清欢想了想,觉得两只萌宠在旁边,她想要跟黄岛主说些好话要怎么说?于是从带在身上的小袋子里掏出几粒药丸给两只萌宠,让它们先回西厢。   可江清欢没想到几天不见,她和黄药师见面是在这种情形下。   先前听曲灵风说黄药师正在东厢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玩,江清欢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会有些联想的。   黄药师本来就不爱凑热闹,那时候到开封城,说是好奇血池图,其实并不是的。黄药师痴迷武学,但是再怎么痴迷,也不至于要从跟一个人身上强取豪夺,陈天相怎样,黄药师根本就不关心。黄药师之所以到开封城来,是因为幽灵宫的鬼面女竟想偷袭江清欢,想从江清欢口中得到血池图的事情。他早就见识过江清欢折腾的本事,虽然仁义山庄自诩正道,江清欢赴仁义山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他依然不太放心,因此才会拿着仁义山庄送给桃花岛的帖子前来。   到了开封,黄药师也不想去仁义山庄凑热闹,而是租了这个名叫清风斋的别院,终日就在此研究奇门八卦阵,闲时写写字作作画。   江清欢知道黄岛主这一趟开封之行,多少是与她有关系的。可她不识好歹,还惹得黄岛主动了真火,真是不应该。   就这样,江清欢怀着对黄岛主的歉意到了东厢院子的门外,站在门边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一个委屈的娇滴滴的声音:“你对我的态度难道不能好一点吗?”   朱七七?   她怎么会在黄药师的地方?   江清欢一头雾水,推门而入,就看见黄药师坐在院子中,在他前方,是一个棋盘,而朱七七正站在他的前方,眉头皱着,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江清欢见状,愣了一下。   “江清欢?”黄药师抬眼看到了门口的人,直接忽略站在他棋盘对面的朱七七,跟江清欢说道:“你来得正好,把你带来的人领回去。”   江清欢有些歉意地朝黄药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随即就寒着俏脸,看向朱七七:“你来这儿做什么?这不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   朱七七没想到黄药师这么不给面子,也没想到江清欢当着黄药师的面这样对她说话,气炸了。她咬牙笑道:“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谁让你非要收留我在这儿的?你看我不顺眼,那就赶紧将我送回仁义山庄啊!”   江清欢挑眉,没想到短短几天,这个大小姐学会了用激将法。   这点招数,江清欢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她笑着靠在门边,歪着脑袋看向朱七七,那双凤眸弯弯,说不出的漂亮迷人。   江清欢:“你真不走?”   朱七七下巴一扬,“我就不走!”   江清欢点头,语气十分随和:“不走就不走吧。”随即,她呼啸了一声,已经回了西厢的白雕和白虎听到小姐姐的呼唤,一虎一雕已经应声到了东厢的院子。   江清欢跟两只萌宠笑着说道:“白虎,雕儿,帮姐姐将朱姑娘带回西厢。”   白虎低吼了一声,随即就向朱七七奔了过去,朱七七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   而白雕则直接飞过去,那爪子往朱七七的头上一抓,已经将她头上的珠花抓了下来。   朱七七早就见识过白虎和白雕的厉害,如今又被它们这样对待,虽然知道江清欢不可能让白虎和白雕伤害她,可畜生就是畜生,万一兽性大发怎么办?   爱惜小命的朱七七被白雕和白虎吓得尖叫连连地跑回了西厢,终于还东厢一片清静。   朱七七走了,黄药师又低着头看着棋局,不搭理江清欢了。   说起来,虽然黄岛主一直以来对人就是这么爱理不理的,可直接将自己忽视得彻底,还是头一次。江清欢心里有些无奈,可她自知理亏,只好笑着上前,在黄岛主对面坐下。   “黄岛主,怎么自己下棋?”   黄药师头也没抬,不理她,好看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起一粒黑子放在棋盘上。   江清欢再接再厉:“我持白子,与你对弈一局,好吗?”   对方还是不说话。   江清欢无奈,不得不伸手挡住他要下子的手,好让他分点注意力给她。她是想认错,可也得黄岛主给她机会才行啊。   可她才伸手,黄药师另一只手就抓向她的手腕,江清欢另一只手也出招了。冥岳的四姑娘虽然是武学奇才,但真要跟黄岛主少帮主这些人比,还是差了一截的。   黄药师出手,多少力道也拿捏得恰如其分,两人瞬间过了数招,江清欢仗着黄岛主投鼠忌器不想伤她,竟然跟黄岛主打成了平手。   黄药师本就心里头有气,如今见江清欢恃宠生骄,心里那口气快要被憋死了。   他直接伸手抓向江清欢的手腕,江清欢跟黄岛主过了数招,两人之间隔着棋盘,一边动手还得一边不弄乱棋盘,也是纠结死。如今见黄岛主抓她手腕,她将手腕一收,转身就跑。可她人才到门口,男人青色的身影便已追上,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掰了过来,直接将她摁在了墙上。   江清欢气息微乱,她身后是冰冷的石墙,身前是男人温热的身体,她被夹在男人和石墙之间,进退不得。而男人的桃花眼此刻微眯着,十分不悦地盯着她。   江清欢被黄药师制住,迎着他那不悦的视线,有些目瞪口呆。   男人英俊的相貌近在咫尺,两人的呼吸几乎是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亲密的空间。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清欢,此刻心跳终于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怔怔地看着黄药师,那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在她的眼帘下方形成了一个阴影。   她被困在墙与男人之间,鼻端充斥着属于男人身上的草木清香。本来存在感就很强的男人,此刻存在感在江清欢的心里无限放大,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黄药师俯首盯着她,察觉到她的抗拒,也就松了手。   男人转身,正要离开,可是衣袖又被姑娘的手揪住了。   黄药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想要拽出来,可是她偏偏不放。   黄药师:“你还有事?”   江清欢抬眼,看向他,“你别生气了,好吗?”   黄药师面无表情:“你还有话要说吗?”   江清欢眨了眨眼:“……”   还要她说什么话?她不都叫他别生气了吗?!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硬是将衣袖从她的手里拽了出来,“既然你没话要说,那我走了。”   黄岛主说走就走,不知道多潇洒。   江清欢见状,急了,娇声轻喝了一句:“你站住!”   背对着江清欢的男人嘴角微扬了下,随即那微扬的嘴角又拉平了。他转身,目光依然是冷冷清清的不带任何情绪。   江清欢见识到黄岛主这回的火气,心里也是有点委屈。可是委屈也没有用,黄岛主不好说话的是时候,比谁都不好说话。   江清欢有些苦恼,还有些憋屈。开封是黄岛主自己要来的,她在清风斋安顿也是黄岛主定的,这次明明是黄岛主先招惹她的,如今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江清欢有些心累,委委屈屈地问道:“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黄岛主:“……”   江清欢觉得黄药师要真能回答她的问题,大概就是不气了。只好又换个话题,声音放轻柔了,讨好地问道:“你不下棋,那去写字,我帮你磨墨好吗?”   黄岛主冷笑一声,“先前写了好几天,今天累了!”   转身又要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真是难伺候!江清欢看他又要走,怒了,直接将他拽了回来,将他推到墙边。   羞恼的四姑娘也没想就凭自己怎么这样轻易将黄岛主拉了回来,她牙一咬,踮起脚尖,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红唇不由分说贴在了男人温热的唇上。 第080章   两人的唇只是相贴了一瞬, 江清欢看着眼前放大的男人的俊脸,才要退开,可男人长臂一伸,她和黄药师的位置随即就转换了, 她再度被困在石墙和男人之间的局面。   黄药师的那点冷厉本就是故意摆出来请君入瓮的,如今人已入瓮,自然也不再黑脸。   他一只手颇为强势地抬起江清欢的下巴, 头一低, 就用吻将江清欢所有的言语都吞噬。   江清欢瞬间就蒙了,她觉得这剧本有点不太对。   可她都来不及反应, 就被眼前的男人拖着进入了一场宛若狂风暴雨的亲热之中。男人的入侵太过强势, 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抬手想要推他, 可浑身都发软, 举起来的手攀着男人的肩膀, 像是欲拒还迎。   黄药师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趟开封之行, 无论如何也要逼出她的心意, 如今正中下怀。好不容易才抱在怀里的娇躯, 那微弱的推拒, 在这个姑娘自己送上门的举动之后,黄岛主已经直接忽略了。   他撬开她的唇齿, 侵略性十足地在她的内里攻城略地。江清欢有时候言辞大胆, 可到底也是未经人事,被男人这样的举动弄得浑身发软, 最后双目都染上了水光,整个人都软在了黄药师的怀里。   黄药师从她的嘴里撤了出来,看着她的模样,忽然笑了笑,又低头碰触了一下她因为亲吻而变得红润微肿的嫩唇。   江清欢已经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的思路和理智都因为黄药师的举动而飞到了九重天外去。   气息微乱,眼神流露出几分茫然,看着温顺而无害。可黄药师知道她不是那样的,她精灵古怪,该果断时果断,该心狠时心狠,她有自己的坚持和想要守护的东西。   江清欢一时冲动,被人摁在墙上亲了个遍,最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腿软了,那双还泛着水的凤眸瞪了黄药师一眼。   黄药师剑眉微挑,搂在她腰身的手臂微微收紧,“嗯”了一声,声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餍足的意味。   男人肌肤的温热隔着布料传了过来,江清欢觉得自己几乎要烧起来了,她别开了目光,不看他。   黄药师见状,伸手,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四姑娘轻薄了我,竟想不认账吗?”   江清欢:“……”   她本想反驳,想了想,一时冲动先动手的人好像是她。可被占了更大便宜的,明明也是她啊!   黄药师看着她有口难言的模样,脸上冰霜尽融,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他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过去在廊道的软塌上坐下。夕阳投射下来,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透着几分亲密旖旎。   黄药师从旁边拿来了茶水给她,好似闲话家常般地问道:“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江清欢将茶水接过来,喝了几口之后就杯子捧在手中。她本来在想自己和黄岛主这样算是几个意思,但是觉得也没必要想,黄药师并不是孟浪之人,从牛家村相识,到云南,一直到太湖,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足以让许多事情在两人的心间发酵。   如果黄岛主不愿意,她刚才那下还能将黄岛主推到一边吗?再说了,她只是开了个头,后面的事情都是黄岛主十分主动自觉地完成的,她差点就被吃干抹净了。   果然是关心则乱,她本来还以为和黄药师的关系,可以再拖一拖的。   不过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江清欢心里并不排斥。   任何事情,她心中一旦有了计较,便不会再去纠结。   江清欢将茶杯递给了黄药师,侧头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我在查鬼面女的事情。”   黄药师接过江清欢给她的杯子,慢悠悠地就着她方才触碰过的地方,喝了一口茶。他喝茶的时候,双眸还是与江清欢对视的。   江清欢:“……”   黄药师轻轻一笑,神色十分自然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江清欢尽量不让自己的思路飘走,将前几日有鬼面女想夜探仁义山庄被人发现了的事情告诉黄药师,她当然不会说是雕儿发现的,她只是说:“我听冥岳的弟子说她们碰到一个鬼面女,一直逃到了山上后忽然就不见了,怕不是林间鬼魅。这世上,何来的鬼魅之说?我不信邪,今个儿便和雕儿一起到了山上,黄岛主猜我与雕儿发现了什么?”   黄药师见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样,笑了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侧颊,“你肯定是发现山上不是有悬崖便是有机关,否则那鬼面女何来的能耐,说不见便不见了。”   江清欢听到黄药师的话,笑了起来,“不愧是黄岛主,一猜就中。我和雕儿到了山上,发现了一个悬崖,悬崖下是一个山谷,花草茂盛,泉水叮咚,是个好地方。”   大概是刚刚确定了江清欢的心意,黄岛主如今就想换了个人似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清艳动人的四姑娘时,眼里也是带着十分纵容的神色,他只是这么听江清欢说她今天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江清欢也并未向黄药师隐瞒什么,白飞飞是幽灵宫主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隐瞒。江清欢对黄药师,除了聂小凤的事情她有所隐瞒之外,其余的事情,从来都是十分坦荡。   黄药师看着靠在软塌上的江清欢,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侧着头一只手还在把玩着发辫。大概是两人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她也懒得再在黄药师面前设防,姿态有些慵懒,她笑着与黄药师说道:“白飞飞到开封,虽是为了血池图,但她想要得到血池图,不过是为了杀快活王。她如今和沈浪两情相悦,这事情势必会遇到白静的阻拦,我觉得过不了几天,她会来找我。”   黄药师:“你想和她合作?”   江清欢笑着摇了摇手指,“不,我想要幽灵宫。”   黄药师:“野心不小,你如何要幽灵宫?”   江清欢懒洋洋地靠了回去,眼睛微眯着,虽然昏黄的太阳已经十分柔和,可她还是嫌有些刺目,干脆一只手捂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江清欢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帮白飞飞得到她想要的,但同时,她也要给我一些回报。我要的不多,只要白静死后,若是白飞飞继续当幽灵宫的宫主,她要听我师父的。”   黄药师:“你要杀白静?”   “不。”四姑娘靠在软塌上,嘴角微微扬起,“要杀白静的,怕且不会是我。但在白静死之前,白飞飞一定会来找我的。”   黄药师闻言,有些莞尔,“你好像很有信心。”   江清欢听到这儿,就免不了有些得意洋洋,“那当然,我可是师父的徒弟!”   黄药师看着她那模样,忽然俯下身。   “清欢。”   江清欢呼吸微微一顿,她又怎会不知道黄药师靠近她,但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别扭。于是默了默,没有应他。   黄药师见她装聋作哑,笑着低下头去,那人的鼻尖碰了碰她的,“手拿开。”   江清欢:“……”   偏不拿。   黄药师眉头微扬,看着她的耳根的地方泛着淡淡的粉色,低声笑了起来。忽然之间,心底有个地方柔软得不可思议,觉得这个先前还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四姑娘,如今竟是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   江清欢听着黄药师那低沉好听的笑声,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烫。   “清欢。”   她又听到黄药师在喊她,她被手蒙住的双目眨了眨,打定主意就是不将手拿开看他。可黄药师哪在意她的手拿不拿开,他如今对江清欢存了几分逗弄之意,便笑着说:“再不拿开,我可就亲自动手了。”   休想!江清欢原本捂着眼睛的手拿开,有些羞恼地瞪了黄岛主一眼,忽然一掌拍向他的胸膛。   黄药师化解了她的掌风,一手抓向她的手腕,江清欢的手猝不及防被他抓住,用力往回伸。她那一用力,也不知道黄岛主是真的重心不稳还是顺势而为,整个身体压了下来,将四姑娘牢牢地困在了他身下。   江清欢从来不知道黄岛主也会耍这种流氓招数,打不过,她伸手就想点他穴道,可黄药师早就看准了时机,趁她出手的时候,一招兰花拂穴手,在江清欢的手臂上轻点了几下,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四姑娘,手一软,完全使不上劲儿。   黄药师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四姑娘害羞了?”   害羞他个头啊!   四姑娘正想发作,谁知上方压制着她的男人坐了起来,顺势也将她捞了起来。江清欢如今终于不是躺在软塌上的姿势了,只是被半困在男人怀里的坐姿,并不比方才躺在软塌上好多少。   黄药师:“亲都亲过了,还不愿意看我一眼吗?”   江清欢无奈,放弃害羞那种无用的情绪,抬起眼看向身前的男人。   黄药师的眉眼带笑,只是那笑意,跟平常的笑有几分不太一样,他与江清欢对视着,忽然又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容易害羞,不如多做几遍,等你习惯了就好。”   江清欢愣住,完全不知道黄岛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   然后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男人双手捧着她的脸,唇舌再度被侵占,江清欢脑子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儿,有些迟疑地回应他,渐入佳境的时候,他咬着她的唇低声笑了一下,火热的唇舌从她的嘴里撤了出来,转而含住她那诱人的耳垂,轻咬了一口。   江清欢觉得耳垂被他那么一咬,带着几分酥麻几分刺疼,忍不住控诉。   “疼。”   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像是呻吟一般,透着十分的暧昧。   黄岛主抱着怀里的姑娘,爱不释手地亲了又亲,江清欢被他弄得手脚无力,索性放软了身体,双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夕阳西下,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时而分开时而交叠,缱绻缠绵。 第081章   江清欢一时不擦, 自己送上门去,黄岛主照单全收,将那一袭红衣的姑娘拥在怀里,吻了又吻, 等到太阳下山夜已薄黑,他才将人放回了西厢。   江清欢离开东厢的时候,那双凤眸忍不住又瞪了黄岛主一眼。   黄岛主剑眉微挑, “还想不想走了, 嗯?”   江清欢:“……”   为了避免真的会被人吃了,她只好能屈能伸, 赶紧溜。回到西厢的时候, 梅绛雪正在院子中削一根竹子, 朱七七正坐在旁边看着梅绛雪, 她看到了江清欢, 轻哼一声, 起身就要走。   江清欢:“站住。”   梅绛雪一愣, 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并未看向梅绛雪, 她只是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姑娘, 秀眉微皱着。可朱七七并不管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江清欢见朱七七这么嚣张, 伸手从旁边摘了一个食指大的小果。小果飞了出去, 打在朱七七身上的穴道上,不得动弹。   江清欢笑着走过去, 慢悠悠地晃到朱七七前:“你继续走啊,怎么不走了?”   朱七七气得脸都红了,“你偷袭,无耻!”   “我无耻?那你擅自闯进别人的地方,算不算无耻?”江清欢外头看着朱七七,笑道:“朱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丝毫不比白飞飞逊色。可惜就是脾气太坏了,又任性,否则,岂止是沈浪,这天下的青年才俊说不定都要匍匐在朱姑娘的石榴裙下。”   朱七七听出来江清欢话里的讽刺意味,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可江清欢就是要她气,气晕了拉倒。   “我跟朱姑娘说过,你能活动的地方,就是西厢而已。谁让你跑到东厢去扰了别人的清净?你若是再这般不听劝阻,我便让白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你,吃饭睡觉,也不例外。”   清风斋是黄药师喜欢的地方,那个男人向来喜欢清净,朱七七在西厢里,已经够热闹了,她居然还跑到了东厢去。江清欢想起傍晚时她在门外听到的那几句话,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与朱七七说道:“你今天之所以没被人赶出去,不是因为你是朱富贵的女儿,而是因为你是我收留的。桃花岛主,可是从来都不看旁人面子的。”   朱七七闻言,不服气地反驳,“难道你收留我,不是因为我是我爹的女儿吗?”   江清欢也不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向朱七七,看得朱七七心里都有些发憷。   而梅绛雪则是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们两人,梅绛雪本来对朱七七并无恶感,经过这些日子,也不能说她就讨厌朱七七了,梅绛雪只是觉得朱姑娘每天的精力都过于旺盛,折腾来折腾去,让人心生疲惫。刚才白虎和白雕追着朱七七回来,朱七七在西厢大呼小叫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梅绛雪一看便知定然是这个天之骄女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江清欢生气,才会这么被修理。于是,她只装作自己是院中的人形盆栽,不吭一声,白虎和白雕消停了之后,也并不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绛雪担心自己问了之后,还要替师妹气上一回,还不如不问。   此刻她看着江清欢那样打量朱七七,也觉得有些奇怪。江清欢口头上不客气,可也没亏待过朱七七,但她似乎特别喜欢逗弄和在口头上欺负朱七七,总能将朱七七气得呱呱叫。   梅绛雪这两年和江清欢在中原,早就将师妹要修理人的小习惯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只见江清欢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恶意,像是个调皮的小魔星,只是这个魔星长得可真是水灵得令人移不开眼。   江清欢:“可你真的是朱爷的女儿吗?”   朱七七虽然动弹不得,但是不能动并不妨碍她此刻勃然大怒:“江清欢,你什么意思?”   江清欢看向朱七七,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七月七日长生殿,听说朱姑娘的名字,就是从这句诗来的。”   朱七七愣住,很少人知道她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就连她爹也不喜欢跟别人说这个事情。她身上有一个玉佩,是娘留给她的,那玉佩上刻着的,就是江清欢刚才念的那句诗。   江清欢看着朱七七的模样,微笑,“知道为什么快活王想娶你娘吗?”   这个问题,竟然从来没有人跟朱七七提过,那天朱富贵受伤之后,她因为辱骂沈浪被朱富贵打了一巴掌之后,连话都没好好跟朱富贵说就已经离家出走。不离家出走还好,一旦离家竟然到现在都没回仁义山庄,朱七七在清风斋,三天两头就想着溜出去,无奈白雕白虎太过吓人,她想溜也只敢想想而已。   如今江清欢这么一问,朱七七不可避免地想起连累她如今受罪的始作俑者,她怒声说道:“我只知道快活王是个疯子!”   江清欢:“快活王虽然是疯子,可你娘是他的意中人哦,我听说快活城是他为了自己的意中人建的。”   朱七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江清欢的话,要不是她的穴道被制,她都恨不得冲上去挠花江清欢那张过分美丽的人脸。   “你这个妖女!你胡说!我娘又怎么会与快活王有纠葛?!”朱七七的眼睛快能喷出火来,这个天之骄女,似乎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愤怒,她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动弹不得。   江清欢听到朱七七的那声妖女,愣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说来她从前的时候,从来都不认为被称为妖女是个贬义词。所谓武林正道,不过也是一群伪君子在一个肮脏又混乱的地方装得人模人样而已。   谁没有野心?谁没有欲望?谁又比谁高贵?   她师父被人称为妖女,她是妖女的徒弟,自然也是妖女。   只是这两年冥岳到了中原,仗着丐帮少帮主和桃花岛主的面子,冥岳一直都处在一个亦正亦邪的位置,从不招惹所谓正道,但邪道的事情,江清欢也是没少做的。   不过她是妖女,难道李媚娘就是圣女了?   死者为大,江清欢觉得自己不该用言辞去说李媚娘什么,但许多时候,事实胜于雄辩。   她看着怒火中烧的朱七七,歪着脑袋苦思冥想,她觉得自己总该是记得朱七七的身世是怎么揭露的。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记得的,因为她想了想,也就想起来了。   江清欢一脸淡定地笑着,一点都没动气。朱七七擅长发脾气,然而她并不擅长骂人,江清欢甚至觉得朱七七这样的人,要不是因为她得天独厚,所有人都惯着她让着她,她出去吵架,一定是吵不过别人的,说不定还会在吵架的过程中被人用恶毒的词语给气死。   江清欢忽然问朱七七:“你娘是不是留给你一个玉佩?”   朱七七愣住,她身上确实有娘亲留给她的玉佩,可江清欢怎会知道?   朱七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江清欢自然也是能看得明白的,她背着手笑着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完全入黑,清风斋廊道上的灯笼在清风中摇晃了下,那柔和的灯光在江清欢明艳的五官上晃了一下,看得朱七七心头一跳,她心里有些害怕,江清欢美则美矣,可她既不像陈玄霜也不像梅绛雪,江清欢虽然让她留在了清风斋,可江清欢并没有对她十分礼遇,相反,江清欢总在欺负她,所以朱七七看到了江清欢,虽然她鸭子嘴硬死要面子地顶嘴,可心里总会不由自主的发憷。   江清欢:“七月七日长生殿,这句诗就刻在那个玉佩上。你问过朱爷,那个玉佩,到底是谁送给你娘的吗?”   朱七七瞪向江清欢。   江清欢却不痛不痒,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在她的地盘撒野。她是答应了仁义山庄隐藏朱七七的行踪,可没答应要纵容她像是在仁义山庄那样为所欲为。   江清欢笑着说道:“等你回去之后,问问朱爷,那玉佩,是不是快活王送给你娘的。再问问朱爷,你娘既然早已离世,死者安息,为什么快活王不愿意让你娘安息,娶不到你娘就要娶你?他是不是爱到深处便生恨?”   朱七七听到江清欢的话,整个人都被唬住了。顾不上对着江清欢破口大骂,她只是在想,她的玉佩一直贴身带着,为什么江清欢会知道上面的字?难道江清欢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如果她不是朱富贵的女儿,她还能是谁的女儿?   江清欢看着朱七七难得哑巴了,扔下一句“你再敢去扰了东厢的清静,我就将你交给快活王,至于他强娶了你是天作之合还是违背伦理,你好自为之”,然后就十分潇洒地走了。   可她人走了,朱七七的穴道依然还没解开。   梅绛雪看得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妹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的小道消息。看到朱七七还站在原地不得动弹,不由得对着江清欢的背影喊了一声。   “清欢。”   江清欢回头,看向师姐,眨了眨眼睛:“朱姑娘的穴道过两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没关系,朱姑娘精力旺盛还能到处蹦跶,不过就是两个时辰,很快过的。”   梅绛雪:“……”   梅绛雪走向站在原地的朱七七,不免有些同情。她想到刚才江清欢说的话,万一朱七七真的不是朱富贵的女儿,心里就更加同情朱七七了。   恃宠生娇这么多年,要是得知自己的父亲,原来不是父亲,那该得多难过?   可江清欢不管,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回到了房中,江清欢趴在床上,因为朱七七点了穴道,白虎光明正大的在小姐姐身旁偷懒。   白虎看着小姐姐趴在床上嘴角忍不住上扬的模样,忍不住用头拱了拱小姐姐的身体,问小姐姐为什么这样高兴?   江清欢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原来自己真的是在高兴,她抱着白虎的脖子,乐呵呵地笑着,笑着问白虎,要是黄岛主欺负她,白虎要不要帮忙揍他。   白虎猛虎落地式跳下床,吼了一声,说谁敢欺负小姐姐,白虎吃了他!   江清欢看着白虎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想起傍晚时黄药师的吻,谁能想到那样强大而又冷清的桃花岛主,竟然会那样霸道热情地亲吻别人?江清欢眉眼弯弯,又趴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事情,想到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入睡前的念头是:原来心中在意的人,也同样在意自己,是件这样令人高兴的事情。 第082章   这天夜里, 清风斋迎来了幽灵宫主白飞飞。   白飞飞一身黑色长裙,连面都没蒙,就直接落在了清风斋的西厢。清风斋迎来不速之客,即便是曲凌风没发现, 白雕都不可能不会发现,可白飞飞却进入得异常顺利,就连黄岛主都没出来阻拦。   大概是在自己的地盘, 江清欢显得相当随意, 她穿着一身经过改良的红色长裙,露出精致的锁骨, 一头长发刚洗完不久, 有些微湿, 那双雪白的双足裸露在长裙外, 可以看到脚趾可爱的微微蜷缩着。   她就那样慵懒而又自在地依靠在园中的软塌上, 柔和的月光下, 越发衬得她风情万种。白飞飞从不知道原来冥岳的四姑娘, 竟也有这样媚惑的一面。   江清欢:“总算是来了, 我都等了白宫主许久呢。”那说话的声音和语调, 好像白飞飞是她期盼已久的情人似的。   白飞飞面无表情地看向江清欢, “你早就料到了我会来?”   江清欢点头:“不然你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进入清风斋么?你当清风斋是什么地方?”   白飞飞沉默,她在江清欢面前站立了许久, 一句话也不说, 好像是专门去发呆似的。可江清欢没有催促白飞飞,有什么好催的呢?她如今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怕且是白飞飞等会儿要急着走而已。   终于,白飞飞先打破了沉默。   “你说我不是我娘的女儿,有何证据?”   江清欢眉眼弯弯,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没有证据。”   她话一出,白飞飞那视线瞬间就变得跟刀子一样锋利,杀气尽显,“你竟敢骗我?”   江清欢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我骗你做什么?你只要答应我那天在小木屋跟你说的事情,我便可让丐帮的弟子去帮你查明此事。你放心,我虽与丐帮少帮主有交情,但少帮主为人光明磊落,必不愿在关系到旁人骨肉真情的事情上做文章。”   白飞飞闻言,没有说话。她知道江清欢说的是真的,她的下属已经来报,说白静离开了幽灵宫。白静不会无端端离开幽灵宫,要么是嫌她事情办得太慢,要么便是知道了她和沈浪的事情,不管是哪一件事情对她来说,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白飞飞对白静,心里是又敬又怕的。她从小并没有从那位母亲身上汲取多少温情,却早早已经学会冷酷与仇恨。那天江清欢对她所说的话,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样,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怎么也无法抛至脑后。   江清欢眨巴着眼睛,看着白飞飞,忽然问她:“你如今到了清风斋,是因为沈浪去了仁义山庄吗?”   白飞飞淡瞥了她一眼,显然觉得江清欢问的是废话。可说起沈浪,白飞飞心里就更是有些窝火,因为血池图确实是在陈天相身上,可陈天相却看中了沈浪,希望由沈浪进入血池。   快活王要仁义山庄要么交出血池图,要么交出朱七七的事情,逼得陈天相跟众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隐姓埋名十几年,一直在为师父寻找有缘人,可惜一直没找到。如今仁义山庄与快活王对峙,既为朱七七,也为陈天相。朱富贵说仁义山庄只会确保他庄中每个人的安全,不会有在庄中做事,却被仁义山庄卖了的事情。   陈天相对朱富贵此举十分感动,主动献策,说虽然快活王武功高强,快活城也人多势众,但未必便是不可击败。他手中的血池图,藏有他师父的毕生绝学,若是能找到人进入血池,将那武功学会,便可以约快活王决一死战。   但是这样的举动必然也是冒险的,首先他选的人足够聪明,在武学上是真的有天分,其次,虽然血池图在手,可是血池之中机关重重,罗玄的血池图只标了路怎么走,机关是否一一都列在上面,谁也不知道,陈天相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虽然危险,但却很诱人的提议。   陈天相千挑万选,认为沈浪可以胜任。但沈浪却推辞了,沈浪并不傻,快活王是他的杀父仇人,他也想杀了快活王,可他却不愿意承陈天相的这个情。   所谓无功不受禄,此时的沈浪,心思清明,他如今和白飞飞在山谷下的小木屋住在一起,即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毕竟孤男寡女,又是男俊女美。沈浪知道陈天相有一个义女,但凡是有人将自己最重视的东西送到一个人面前,那必然会有比最重视还要重视的东西要托付给一个人。   沈浪深谙此理,因此婉拒了陈天相的好意。   冷二爷为此还在开玩笑,说朱爷的提亲你婉拒了,如今陈大夫的好意你也婉拒了,沈浪啊沈浪,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浪笑道我想要手刃仇人后,隐居山林,只要一间木屋和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足矣。   两人说话的时候,白飞飞就在旁边,抬目看向沈浪,却见男人眉眼含笑地看向她,虽未说欢喜,可眼里眉间都在传递着温柔。   沈浪那样的举动,白飞飞不可能不动容。快活王也是沈浪的仇人,他也想杀了快活王。但对白飞飞来说,如今有比杀了快活王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她的娘亲白静离开了幽灵宫,白静定然是到了开封。虽然白飞飞是幽灵宫的宫主,可白静余威犹在,幽灵宫众人依然听白静的号令。用不了多久,白静就会找上门来。   白飞飞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死在白静之手,可她在乎沈浪。于是那天江清欢所说的话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如今那粒种子已经发芽成长,她无法忽略。所以晚上沈浪被冷二爷再度请去了仁义山庄之后,白飞飞就到了清风斋。不管江清欢是否胡说八道,但她却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   白飞飞:“我答应你的条件,可我不相信丐帮弟子查的东西,我想听我娘亲口说出我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   江清欢眨了眨眼,可还没等她说话,白飞飞就来去如风的走了,不留一片云彩。   江清欢有些没趣儿地叹了一口气,等了这么久呢,才说那么两句话就不见人了,真是可惜了。就在她叹气的时候,一个男人的低笑在她身后响起。   “何必废这功夫?你若是想要幽灵宫臣服,也是轻而易举的。”一袭青衫的男人已经从廊道的拐弯处走来。   白飞飞到来,或许可以瞒过别人,但肯定瞒不过黄岛主。黄岛主知道四姑娘故意放人进门,也随她折腾,只是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瞧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四姑娘一袭红衣,刚洗完澡,水灵水灵的,那精致的锁骨和线条优美的雪白脖颈,都落在了黄岛主的眼中,更别提四姑娘那坐没坐相的慵懒姿势了。   江清欢犹然不知自己此时的诱人模样,她听到黄药师的话,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娇声说道:“黄岛主这就不懂了,直接打打杀杀多伤人,这样既能让她知道真相又能让她心甘情愿为我师父所用,才更有意思。不战而屈人之兵,黄岛主难道不懂?”   黄药师不与她辩这些歪理,他只是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江清欢抬头,一双清亮的眼睛跟他对视着。   这样的一双眼睛,每次看着他的时候,他心里都会有种异样的情感。黄药师笑了笑,在软塌上坐下。见他坐下,江清欢雪白的赤足想往红裙里缩,可惜慢了一步,被男人的握住她的脚踝。   黄药师的手心温暖,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脚踝上游移。江清欢虽然乐于接受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可她还不习惯两人这样的亲密,不由自主地要将脚往回缩。   黄药师却不容她躲避,“别动。”   江清欢大概是经历了上次在东厢跟黄岛主唱反调的“后果“,居然也就真的不动了。毕竟,她是不太可能打得过黄岛主的,最后的结果说不定还是她虎头蛇尾地反抗,然后不由自主地沦陷。   “你怎么知道白飞飞不是白静的女儿?”黄药师沉声问道。   江清欢脚抽不回来,只好努力忽视黄岛主在她脚踝上造成的酥麻,笑着说道:“我只是在想,血浓于水,即便父亲千般万般不是,又怎会有母亲如此狠心逼着女儿弑父?”   黄药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波澜不兴。   “你的雕儿呢?”黄岛主忽然又问。   江清欢:“雕儿在屋顶看月亮啊。”   黄岛主:“它看到了白飞飞来,怎么也不管管?”   江清欢一愣,抬眼,她总觉得黄岛主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可月光下的黄岛主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十分自然地俯下上身,男人的吻已经落下。   江清欢微微一怔,随即十分乖巧地仰着头,与他唇舌交缠。黄药师似乎是十分喜欢她这样的乖巧,可惜四姑娘的乖巧总是表象,她开始的时候十分顺从,模仿着男人的节奏回吻,可就在她觉得来黄岛主大概是没什么防备的时候,攀在黄岛主肩膀的双手忽然一推,想要将黄岛主推开。   然而她不仅没推开,黄岛主动都没动,就将她的双手制住了。   “别闹。”   黄岛主惜字如金,跟江清欢讲了两个字之后,又将她扯到怀里,将她吻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在江清欢觉得自己快要在黄岛主怀里化作一滩水的时候,黄岛主忽然说:“清欢,你是不是能跟雕儿和白虎说话?”   江清欢吓得一个激灵,什么情迷意乱此刻都已跑得无影无踪。 第083章   黄药师看着在他身下瞪大着眼睛的姑娘, 一双眼睛波澜不兴。   江清欢很快地反应过来,笑着说道:“黄岛主知道自个儿在说是什么吗?”   黄药师挑了挑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江清欢不用抬头,也知道此刻黄岛主那双桃花眼正打量着她。她心里很清楚, 这些话除非是黄药师心里早已有了定论,否则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来。毕竟,能听得懂动物说话这样的事情, 太过匪夷所思, 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定要将她当妖怪拖去浸猪笼的。   黄药师的手握着她的手腕, 拇指在她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透着几分亲密。   黄药师问:“你以为你能瞒我多久?”   江清欢抬头, 对上黄药师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男人的眼底此刻带着几分戏谑。   江清欢一看黄岛主这样, 原本吓得扑通乱跳的心, 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她十分温顺乖巧地依偎进男人的怀里, 隔着薄薄的夏衫, 感受着来自他的体温。   她的声音半是撒娇半是委屈, “我没想瞒, 可从小到大, 没人往这方面想过,连师父都没有。”   黄药师一手揽在她的腰上, 自己鸠占鹊巢, 将一身红色衣裙的娇媚姑娘横抱着,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江清欢的个子在姑娘中算是高挑的, 可她此刻这样蜷缩着被男人抱在怀里,竟显得十分娇小。她被黄药师身上那股淡淡的草木气息环绕着,心中难得生出了几分缱绻之情。而且这样的月夜这样的亲昵气氛,总是很容易让人撤下防备。   她乖顺地将头靠在黄药师的肩膀上,一只手指还不安分,抠着他衣服上绣着的暗纹。   她本想对黄岛主扯一个小谎,将她能通兽语这个技能掩饰过去,但话到嘴边,发现自己的内心并不想这样搪塞黄岛主。   黄药师就那样抱着她,什么话也没说,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动作温柔,似是十分有耐性。   她被男人十分温存地抱着、默默地纵容着,心里忽然就释然了,觉得既然黄药师都发现了,她何必再隐瞒?于是,她就那样被男人抱在怀里,在他耳旁轻声说着自己的秘密。   黄药师一开始并不觉得江清欢能通兽语,可白虎和白雕到底是畜生,即便天生特别聪明,能通人性,能将江清欢指示的命令执行得丝毫不出错,黄药师觉得十分匪夷所思。他也曾见过有灵性的动物,可不管是什么样的动物和主人之间,都并不能这样完全默契。   尤其是好几次他和白虎白雕大眼瞪小眼时发生的事情,事后江清欢竟能知道。黄岛主思前想后,总觉得其中又蹊跷。   更何况,每次黄药师单独与江清欢相处时,白雕那小样儿,黄岛主每每看见,都要无语一番。那白雕,似乎是故意要跟他作对似的。而且那大白雕每次蹲在江清欢的肩膀,叽叽咕咕的,虽然很多时候江清欢并不说话,可黄药师心中总会有种感觉,其实江清欢和白雕之间的交流,是有来有往的。   他一开始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过于荒唐。   可荒唐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发生得太多,荒唐都变成了正常。   黄岛主开始觉得要是江清欢能通兽语,也并不奇怪。   后来种种事情表明,她确实是通兽语。但凡是黄岛主花了心思,就没有捉摸不透的事情,就是怀中的这个姑娘,即便是她足够聪颖狡黠,她依然是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黄药师冷凝的眉眼,在听到怀里的姑娘慢声细语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   江清欢还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撞邪了,自从师父带我会冥岳之后,我就能听各种各样动物说话的声音,也可以跟它们交流。听得懂各种声音,就好像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跟我说话一般,有小半年,我怎么也睡不好,幸好师父不嫌我烦,带着我睡。”   黄药师知道她从小身世坎坷,原本以为到了冥岳之后,这姑娘就被聂小凤宠上天了,谁知能听得懂动物说话,对幼时的江清欢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她得学着怎样与自己的这项技能和平共处,至少黄岛主想象了一下,一个年仅两三岁的小女娃,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各种声音当中,没有错乱已经算是十分不容易。   黄药师伸手摸到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捧了起来。   低头,接吻。   他的唇舌喂入怀中姑娘的嘴里,在其中与她亲密交缠。直到她被吻得喘不过气,伸手轻捶他的肩膀,他才放开她。可两人的额头依然相抵,男人的鼻尖碰了碰她的,温声问道:“如今还会睡不好吗?”   江清欢被吻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听到黄岛主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黄岛主那细长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   江清欢:“……”   她觉得黄岛主先前在她心里那清高孤傲的人设,已经开始崩塌了。可她从黄药师的眼里,竟然十分默契地看懂了他的暗示,脸上微微一红,想要离开他的大腿,可揽在她腰身的那只手臂却不放开她。   江清欢:“我如今已经不会睡不好了,那个……黄岛主,你腿要是麻了,就放我下来吧。”   不是她怂,而是自从上次之后,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黄岛主的存在感已经是强烈到她都无法忽视,虽然黄药师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每次的接近或是碰触,那种热度都能让江清欢觉得自己会随时随地被他点燃。   那种感觉过于失控,江清欢并不是特别喜欢,她甚至觉得有些危险。   说起来也是奇怪,长相清艳无双的四姑娘,看着性情也是活泼开朗的。在旁人看来,四姑娘是个作天作地的小妖精,大概是没什么害怕的。她确实也好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初见黄岛主时,也是作死地想要掳人家去给包惜弱治病。   如今两人关系比那时不知亲密了多少倍,四姑娘心里竟开始对黄岛主有种想逃的冲动。那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她不想泥足深陷,可她已经不由自主地沦陷在其中。   黄药师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反而将她锁在了怀里,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竟然十分温存,“即便抱着你一天一夜,我的腿也不会麻。”   四姑娘发现自己在调情上不是黄岛主的对手,可武力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只能乖巧地随男人抱着,她靠在他的肩膀,心不在焉地想着怎么将幽灵宫收入冥岳。   白飞飞是可以用的,就是她要听到白静亲口说出事情真相这件事情有点难度。这些冥岳的事情,江清欢并不是那么想麻烦黄岛主,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大概是男人的怀抱太过舒服又令人安心,江清欢想着想着就靠在黄药师的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跟平常不一样的是时常跟她睡一起的白虎不在。大概是昨晚黄药师抱她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把白虎关在了门外。   江清欢起床梳洗,正打算去厨房觅食。谁知才出门,就看到陈玄霜红着眼睛跟着梅绛雪进来,两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好。   梅绛雪一看江清欢,就说道:“清欢,玄霜的义父失踪了!”   大早上的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江清欢摇了摇尚且不太清醒脑袋,“你说什么?”   梅绛雪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的话再向江清欢重复一遍。   陈玄霜在旁边吧嗒吧嗒掉眼泪,声音既无助又难过:“朱爷说已经派人去找我义父的下落,可我心里觉得很担心。昨晚沈浪跟带走我义父的那个人交过手,说是沈浪都受了伤,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就来找你们了。”   陈玄霜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最近义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神秘兮兮的,问他有什么事情,也不跟我说。”   江清欢看了一眼正在掉眼泪的陈玄霜,心里有些莞尔。   这个姑娘被陈天相养的跟一张白纸似的,跟她说什么冥岳、幽灵宫这些事情她能理解吗?   江清欢觉得不一定,从她跟陈天相的接触下来,她发现了陈天相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恶。江清欢有时候甚至觉得,陈天相也并不是不能理解聂小凤,他只是在聂小凤和罗玄之间,选择了站在罗玄这边。   对于陈天相的选择,江清欢也没有觉得天理难容。毕竟,罗玄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觉得养育之恩比儿女之情更加重要,这也是个人选择。于是,这些年来在仁义山庄的陈天相,果然是按照先前罗玄的意愿,将陈玄霜培养成了一朵不涉江湖恩仇的小白花,他选择了不将幽灵宫那些人的存在告诉陈玄霜,也是十分正常。   江清欢平时最烦哭哭啼啼的人,但如今这个陈玄霜是师父的女儿,爱屋及乌,江清欢对她也多了几分容忍度。   她十分淡定地将陈玄霜招呼到用早膳的地方,并亲自煮了一壶花茶,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陈玄霜对陈天相失踪之事到底有什么蹊跷。 第084章   什么人会去仁义山庄将陈天相掳走?   即使什么都不问, 江清欢还是能想得出来的。快活王那个变态既然派了色使过来,还打算逼朱富贵血池图和女儿只能选其一,那么不可能是快活王的人将陈天相掳走。   不可能是快活王,那就只有是白静了。   毕竟, 白静为了血池图,也曾派过鬼面女到太湖去偷袭江清欢,妄图从江清欢身上得到关于血池图的消息。   江清欢也没指望能从陈玄霜嘴里得到太多关于陈天相失踪的事情, 但她也是目击人之一, 说不定会得到些什么消息呢。   “昨天夜里,我听到义父的房中有异响, 以为是义父有什么事情, 过去一看, 便看到义父正在与一个蒙面人交手。义父本来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他是因为知道我过去了, 担心那人伤了我, 才不小心被对方制服了。”   陈玄霜双手捧着杯子, 淡淡的花香并没有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她想到昨晚陈天相和那人交手的场景, 依然心有余悸。跟陈天相交手的蒙面人武功很厉害, 察觉到她的出现,便一鞭挥了过去, 她还来不及反应, 陈天相就已掠到她身前,将她往外送, 就那一送,陈天相就被蒙面人一掌拍中了。   她吓得大叫救命,可陈天相和她的住处较为偏僻,等到沈浪到来的时候,那蒙面人已经软鞭缠住了陈天相,将人掳走了。   “沈少侠本想去将我义父救回来,但那人武功太过厉害,沈少侠回到仁义山庄见到了冷二爷,便已吐血昏过去,至今未醒。”陈玄霜红着双眼,泪光在眼里打转着。   梅绛雪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着急,那人虽然将陈大夫掳走,但暂时应该不会伤他性命。”   江清欢看着梅绛雪安慰陈玄霜的模样,并未说话。   陈玄霜察觉到江清欢的安静,抬眼看向她,“清欢,我义父能找回来吗?”   她虽然涉世不深,但从朱富贵将朱七七放在清风斋一点都不担心这事来看,她觉得江清欢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的人,总会特别有本事。陈玄霜在仁义山庄看到沈浪重伤昏迷,冷二爷等人一筹莫展的模样,马上就想到了江清欢和梅绛雪。   她想到梅绛雪,是因为她心中对梅绛雪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和亲近之情,想到江清欢,是因为梅绛雪曾告诉她江清欢是个武学奇才,还是七巧梭的唯一传人。陈玄霜不知道七巧梭到底是什么厉害的武器,但她觉得只要说是唯一的,都很厉害。她来清风斋是病急乱投医,并未抱有希望。   江清欢迎着她的视线,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应该能的吧。”   陈玄霜没想到江清欢是这样回答,愣了一下。   江清欢忽然问她:“沈浪如今是在仁义山庄吗?”   陈玄霜点头,“他去追我义父,没追到,回到仁义山庄都来不及跟冷二爷说话,就昏迷了。冷二爷说他身上中毒了,时热时冷的。”   江清欢:“那白飞飞呢?白飞飞在哪儿?”   陈玄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欢会提起白飞飞,但还是回答说道:“飞飞姑娘在沈少侠的小木屋里待着,冷二爷看沈少侠伤势严重,已经派人去请飞飞姑娘了。”   至于如今白飞飞是不是在仁义山庄,陈玄霜也不清楚,因为冷二爷派人去找白飞飞的时候,她也从仁义山庄出来了。   江清欢点头,“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喝茶。   陈玄霜看着江清欢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着急,可她到底不是朱七七,她知道有求于人的时候要客气一点,别人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于是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咬着下唇坐在位置上。   梅绛雪见她那样的神情,心里也有些不安。陈玄霜是她的亲妹妹,据说孪生通心,梅绛雪觉得自己此刻似乎也能感觉到陈玄霜心中的那种焦虑和不安。如果可以,梅绛雪都想自己去打探陈天相的事情,但她不可以。和丐帮少帮主有交情的人是江清欢,只有江清欢去找丐帮的人,才有用。   梅绛雪抬眼,看向江清欢。   “清欢。”   江清欢微笑着说道:“师姐,别急,我心里有数。”   梅绛雪一听江清欢这么说,就没有再说什么。看陈玄霜还是那样忧心忡忡的模样,她伸手拍了拍陈玄霜的肩膀,问道:“你要去看看朱姑娘吗?”   陈玄霜本来是没什么心情要去看朱七七的,但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义父失踪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无是处,即便是想去查关于义父的消息,也不知道该要从何查起,只能求助于别人。可她也不能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义父也不是她坐着想,就能想回来的。于是,陈玄霜强打精神,跟梅绛雪点了点头。   梅绛雪和陈玄霜走了,江清欢却有事情做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呼啸一声,白雕就应声飞来,落在前方的栏杆上。   江清欢笑着摸了摸白雕的背部,笑着说道:“雕儿,我们走啊。”   白雕歪着脑袋看着小姐姐,问要走去哪儿啊?   江清欢说我们去上次的小山谷找白飞飞玩,说不定会很刺激呢。   白雕叫了一声,就十分欢快地和小姐姐一起出门了。临走前,还特别到了黄岛主的东厢绕了一圈再走。最近黄岛主“欺负”江清欢的行径或多或少都让雕儿看到了一些,雕儿不跟小姐姐闹别扭,但喜欢给黄岛主心中添堵,每次跟小姐姐出去,都要去黄岛主那里示威。导致如今黄岛主一看到雕儿在他院子里盘旋,就知道江清欢要出门了。   正在练字的黄岛主看着站在他书阁窗台上的白雕,将毛笔放下,好整以暇地看向白雕。   白雕成功得引起了黄岛主的注意,就拍拍翅膀飞走了。   黄岛主:“……”   他觉得江清欢养的萌宠,就是来消遣他的,但眼下她是又要去折腾什么事情?   黄岛主想了想,赶在四姑娘出门前将人带到了东厢。   江清欢被黄岛主带到了东厢,一头雾水。   黄岛主:“我看到你的雕儿到了我这儿来,就知道你要出去。我听灵风说陈玄霜来了,怎么?她有事情找你帮忙?”   就算江清欢什么也不说,但黄药师何许人也?聂小凤的出身和陈天相的真实身份,黄药师又怎会不清楚。就冲着陈天相是罗玄首徒的事情,黄药师就能推敲出许多事情,只是江清欢既然不提,他也乐得不去验证。   他在意的只有江清欢,至于其他人如何,他一概不管。   江清欢本来要出门去找白飞飞,但出门前被黄岛主带到了东厢,知道免不了就要跟他解释一番。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她既然享受了跟黄药师相恋带来的甜蜜,当然也要承担由此带来的不便。譬如说……要跟黄药师交代一下自己要去哪儿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他要是想知道,江清欢还是要跟他说的。   江清欢就言简意赅地将陈天相的事情告诉了黄岛主,然后告诉他,她要去找白飞飞。   黄药师看向正站在书桌前提着毛笔的江清欢,墨眉微挑了下。她倒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想来一则是因为觉得陈天相并无性命之忧,二则是因为她心中早有了盘算。   可不是么?四姑娘心中早就断定了掳走陈天相的肯定是白静,因此也十分淡定。找到了白飞飞,还愁找不到白静吗?   四姑娘胸有成竹,因此气定神闲。她歪头打量着方才黄岛主写的字,一时手痒,也拿起了毛笔在旁边的一张空纸上写字。   当年聂小凤在哀牢山的时候,罗玄只教她读书写字,并不教她武艺。聂小凤在书法上也有造诣,江清欢是聂小凤的衣钵传人,不止继承了聂小凤的七巧梭,从小也没少被师父逼着练字。   江清欢提起毛笔,在那张宣纸上挥毫。   人间有味是清欢。   七个字在宣纸上出现,一挥而就,单看的时候确实颇有风骨。可有风骨这样的事情,也得要看跟谁的字比较,四姑娘的字放在黄岛主的字旁边,就显得有些拙劣了。   江清欢撇了撇嘴,要将纸撕了,可临下手的时候,手腕被人握住了。   她抬眼,看向眼前一袭青衫的黄岛主。黄岛主对她笑得迷人,说别撕,我来教你怎么写。   于是,黄岛主站在四姑娘身后,男人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他的气息之下,手握着她的手,一撇一捺,在男人的引领下,那毛笔像是有了灵魂一样,写出来的字也分外不同。   江清欢看着由黄岛主领着写出来的几个字,眉眼带笑,转头想跟黄岛主说些什么,可才转头,就迎上了黄岛主那欺上来的唇。   于是,本来要出门的四姑娘,就这么被黄岛主这样那样地“欺负”了一会儿,等到黄岛主心满意足,还让四姑娘立下绝不擅自行动这样的军令状之后,才让她出门。   四姑娘在黄岛主面前不管是武力值还是调情能力,都差了一截,因此溃不成军。但在黄岛主面前如何是一回事儿,私下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儿,阳奉阴违这样的事情四姑娘做起来是最在行的。   江清欢并不是先去的仁义山庄,她是直接到了沈浪在山谷下的小木屋。她到小木屋的大门时,白飞飞正背对着大门,她似乎是十分生气是,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状。   白飞飞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可她头也没回,语气冷冷:“我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要去见她的时候,我自然会去!”   站在门口的江清欢挑了挑秀眉,没吭声。   白飞飞显然误会了她是别人,手一抬身旁的桌子便已掀倒在地:“滚!再不滚我杀了你!”   江清欢看着室内扬起的灰烬,笑着叹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让幽灵宫主这般动气?”   白飞飞一怔,转身。站在门口的那个红衣姑娘背着光,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白飞飞:“江清欢?”   江清欢站在门外,笑道:“可不是我么,何其有幸,竟能看到温柔的飞飞竟然这样大动肝火。”   白飞飞走了出去,脸上面无表情,她只是冷冷地看了江清欢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   江清欢依然十分淡定,“不做什么,就是听说昨晚陈天相被人掳走,沈浪想去救人反而被对方重伤。我听陈玄霜说,沈浪并不只是重伤,他身上忽冷忽热的,好像是中了毒。”   事已至此,白飞飞也不再在江清欢面前装模作样。她走到木屋前的栏杆上,双手撑在栏杆之上,“他是被我娘的阴阳煞所伤。”   江清欢:“掳走陈天相的果然是白静。”   白飞飞却不管白静掳走陈天相的事情,她所在意的,是沈浪中了阴阳煞之事。阴阳煞是白静的独门绝学,身中阴阳煞的人,身上会忽冷忽热,要是半个月后不能化解体内的阴阳煞,便会毒发身亡。   白静之所以重伤沈浪,是要给不听话的女儿一个教训。白静不会救沈浪,除非她愿意从此与沈浪恩断义绝,天涯相忘。   世上安有两全法,既能不辜负亲情,也不辜负爱情?   江清欢看着白飞飞的模样,笑问:“你是不是很担心沈浪?”   白飞飞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再接再厉:“我有办法可以救沈浪哦。“白飞飞掀了掀眼皮,抬眼看向江清欢。只见那个长相明艳无俦的冥岳四姑娘,脸上带着动人的微笑朝她眨了眨眼。白飞飞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一软,便已晕了过去。   江清欢看着已经晕倒在地的白飞飞,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   白静会掳人,她也会掳人。   至于陈天相能不能换回来,这就要看在白静心中,到底是白飞飞重要还是血池图重要了。 第085章   江清欢将白飞飞打晕, 本来要雕儿去找丐帮的弟子,谁知道雕儿说找丐帮的弟子做什么?那个雪白干净的少帮主从山西吃完肉夹馍,到了开封啦!   于是,到了开封还没来得及去找黄岛主的少帮主, 就被四姑娘拖去当苦力。   少帮主看着长得花容月貌的幽灵宫主,皱着眉头,“清欢妹妹啊, 你又在折腾什么事情啊?”   此时的少帮主还不知道这段时间清欢妹妹和黄岛主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因此也并不避嫌。当然,按照少帮主这种牛皮灯笼的属性, 估计是知道了也是一样的。   江清欢看着那个双目紧闭的美人, 笑得一派纯良, “洪七哥哥, 我可没在乱折腾, 这个美人叫白飞飞, 她是新的幽灵宫主。”   少帮主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往白飞飞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然后站了起来, 跟少帮主说:“好了, 我们走吧。”   少帮主一头雾水:“走?走去哪儿啊?”   江清欢回头, 朝洪七少帮主露出一个甜笑,“走去见白静啊。洪七哥哥你知道白静吗?”   白静此人, 少帮主当然是知道的。就是从来只听其名, 不见其人。   江清欢大概将这些时日仁义山庄的事情跟少帮主说了一下,然后又说她的师伯陈天相是被白静掳走的, 可真是过分。江清欢跟少帮主说她打算拿白飞飞去换陈天相回来。   少帮主目瞪口呆:“可白静那婆娘,会愿意换吗?”   江清欢其实也并没什么把握,但她基于人之常情的角度,跟少帮主说道:“大概是会愿意的吧?不管怎么说,白飞飞也是她的女儿。养育这么多年,教她武功培养她成才,再狠毒的心,应该也会舍不得的。”   少帮主闻言,那双浓眉皱成毛毛虫。   江清欢:“洪七哥哥你不想帮我?”   洪七有些无奈地叹息,随即将躺在地上的睡美人像是麻包袋一样杠了起来,“谁不想帮你了?走!”   江清欢无语地看着少帮主的举动,怜香惜玉这个词是怎么写的,洪七哥哥从来不知道。难怪她认识了洪七哥哥这么久,连表妹的影儿都没见过。   幽灵宫的那些人虽然武功不能算是顶尖的江湖好手,可隐匿行踪,她们却很在行。一般人想要找到幽灵宫的人,是很有难度的。   但江清欢不是一般人,她通兽语,还有雕儿这个百鸟之王。如今又是夏天,这开封的麻雀也好什么鸟也好,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江清欢去找白飞飞之前,就买了许多鸟食,让白雕去贿赂众鸟。她人还没到沈浪的小木屋呢,就知道了白静落脚的地方。   白静已经毁容,加上初到开封,既不想惊动仁义山庄,也不想惊动快活城的人。白静在远离开封市区的郊外租了一个别院,别院隐藏在一个小树林之中,人迹罕至。   江清欢和洪七少帮主一起去那别院的时候,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的念头都是真不愧是幽灵宫的人,就连住的地方,都要选得跟要闹鬼的荒屋一样。   白静大概是艺高人胆大,她的身边几乎没安排什么人,就带了两个照顾她起居饮食的鬼面女。江清欢也没有打算强闯,她就和杠着白飞飞的洪七少帮主大刺刺地站在树林之外,说冥岳的四姑娘有事要求见白老夫人。   当白静听到下属跟她说江清欢找上门来的时候,也十分惊讶。她知道冥岳的四姑娘胆大包天,但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胆大包天。   带着黄金面具的白静出现在江清欢和洪七少帮主面前,她双手背负着在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即便是冥岳之主来到,也要给我几分薄面。你这黄毛丫头,竟也敢这样来见我。”白静的嗓子在年的火灾中被浓烟呛坏了,此刻的声音嘶哑粗糙,十分难听。   洪七见到了白静,就将白飞飞安置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来的时候,江清欢就已经跟他说过了,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插手,他只要帮忙看好白飞飞就行。   江清欢听到白静的话,笑着说道:“其实你老人家要是想要别人卖几分薄面给你,也不难。别一声不吭地偷鸡摸狗,将我的师伯掳走,我自然也会对你以礼相待。我的师伯呢?”   白静低头整了整衣袖,淡声说道:“还没死。”   江清欢点头,“还没死就好,我与少帮主前来,是想跟老宫主谈个交易的。”   白静:“你们想用我的女儿,换回陈天相?”   江清欢:“不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宫主当年曾经救过我师伯最心爱的女人,若是你愿意动之以情,他说不定也是会愿意将血池图送给你的。何必做出那等偷鸡摸狗的行径,平白让人看不起?”   白静带着快能将人眼睛都闪瞎的黄金面具,江清欢看不到她的表情。可白静身上忽然戾气迸发,江清欢却是能感觉到的。   只见白静转头看向那个安静地靠在大树下的白飞飞,冷哼了一声,忽然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飞了过去。   此时江清欢手中七巧梭也飞了出去,直取白静后背要害。白静黑色宽袖扬起,头也不回,一手将七巧梭挡了回去的同时,另一只手伸出去,要抓向白飞飞。   洪七早有防备,见白静飞了过来,一根翠绿色的竹棍已经刺出,打狗棒法便已行云流水般朝白静展开了攻势。   白静本来以为不管是江清欢还是少帮主,武功再高不过也是年轻人。她走过的桥也比两人走过的路多,沈浪那样的武林后起之秀昨晚都被她重伤,这两个年轻人自然也不在话下。谁知一交手,才发现是自己轻敌了。   江清欢趁着白静与少帮主交手之时,让雕儿飞进别院去找陈天相的踪迹。白静见状,竟还能分神朝雕儿飞出一把暗器,白雕呼啸了一声,在空中打了个旋,漂亮地避过了白静所有的暗器。   白静见状,眉头一皱,忽然伸出五爪朝少帮主的面门抓去。少帮主眉头一皱,后退了几步,谁知此时白静是虚招,不攻反退,忽然转而飞向白飞飞所在的大树之下。她竟然不是去救白飞飞,只见她一手抬起,一掌之中蕴含着真气便要拍向白飞飞的天灵盖。   江清欢见状,心跳几乎要停摆。白静竟然想要杀了白飞飞!   红色衣裙的倩影飞快地朝白飞飞所在的方向掠去,身体是斜着飞过去的,只见她素手伸出,握住白飞飞的肩膀,将人往洪七的方向一扔。洪七伸手,将白飞飞抱了个满怀。   白飞飞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可江清欢躲避不及,只好又拍出一掌,跟白静硬碰硬。   “砰”的一声巨响,沙尘滚滚,那无辜的大树叶子簌簌往下掉,几乎要变成一棵秃顶树。   江清欢被白静的掌风逼得直直后退,靴子在地上扫出了一条小路。在快要退无可退的时候,她的脚跟蓦地下沉,她稳住了退势,脚后跟的地方愣是将那铺在路上的青石板踩得凹下去一个坑。   白静站立在树下,与江清欢相对而立。   江清欢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但那丝毫不影响她维持游刃有余的姿态:“老宫主好歹毒的心肠,不想救自个儿的女儿也就罢了,竟还要亲自杀了她。”   白静并不说话,周身皆是杀气。   她刚才,是真的要杀白飞飞。   江清欢知道白飞飞的身世,可她没想到白静一言不合就能对白飞飞痛下杀手。即便是养一只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江清欢叹息,“看来你是不愿意用我的师伯将你的女儿换回去了。”   白静哼哼冷笑,她扫了江清欢一眼,“小小年纪,竟能受我一掌,你比沈浪有能耐些。可惜你非要与我为敌,若是你能加入幽灵宫,助我杀了快活王,幽灵宫主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江清欢不知道白静竟然还有这种的念头,不免有些瞠目结舌,她也并不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瞪大了眼睛问白静:“幽灵宫主之位,你不是传给了你的女儿么?”   白静不带感情地扫了白飞飞一眼,“我既然能给她,自然也能从她手中夺回来。”   江清欢眨了眨眼,“可她是你的女儿。”   白静冷冷一笑,“这样的废物,不配当我的女儿。你也别枉费心机,对我而言,即便是一百个白飞飞,也抵不上一张血池图。她威胁不了我,你们两个不长眼睛的小家伙,也别妄想着用她来当筹码与我谈判。”   少帮主此人天生侠义心肠,且不说白飞飞为人如何,他听着为人母亲的白静,竟然将自己的女儿当成是一文不值的废物,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沉声说道:“你的女儿对你而言,竟比不上一张不知真假的破藏宝图?”   “怎么?你心疼她?不愧是我当年千挑万选的女儿,长大后真有倾城之姿,不仅能让快活王座下色使挑中,竟然还能同时迷住沈浪与丐帮的少帮主。哈哈!”白静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她的语气一转,变得异常冷厉,“只是可惜,她如同我所想的那般长得倾国倾城,却没有如同我所希望的那般绝情绝爱!”   洪七闻言,觉得眼前这白静可真是个死变态:“她是人,人非草木,又怎会绝情绝爱?”   然而江清欢纠结的却不是什么断情绝爱,她从白静的话里听出了关于白飞飞身世的一些端倪。   “你说白飞飞是你千挑万选的女儿?什么意思?她难道不是你和快活王生的吗?”   白静大概是觉得已经沦落为他人筹码的白飞飞不再有价值,便对她弃若敝屣。她的语气轻柔却不含一丝感情地说道:“我的孩子,早在那场火灾中去世了。这个飞飞,不过是我在一个渔民家中买下来的。她的家人生了好几个女儿,每个都长得水灵漂亮,只是可惜生的起却养不起,我只用了一袋米,便将她买了下来。枉费我这些年辛苦栽培她,竟然养出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眼里只看得见男人的孽畜!” 第086章   江清欢知道白飞飞的身世, 也料到这些年来白静不会对她太好。可她真的没想到,白飞飞对白静来说,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放弃的。   江清欢看向那个已经再度被少帮主带着远离打斗主场的白飞飞,眉目如画, 秀眉微蹙,十分不安稳的模样。江清欢笑了笑,目光落在前方的白静说身上, 笑着说道:“她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你说东她不敢向西,你要打她骂她, 她也不曾反抗。如今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 她即便是爱上了沈浪, 也并未因为沈浪要与你为敌, 你至于要将她置于死地吗?”   白静站立在原地, 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如何。   江清欢地叹了一声, 问道:“你这么做, 不怕她心里难过吗?”   白静听到江清欢的话,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一样, 她冷哼了一声, 说道:“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当年若不是我将她买了下来,她说不定也活不下来。即使活下来, 说不定也是被家人卖给旁人做牛做马, 或是沦为旁人的玩物,或是被卖入青楼沦落为娼。与那相比, 她如今岂不是幸运得多?”   江清欢闻言,直觉跟这样的人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少帮主在旁边听得白静的这番言论,眉头微蹙,沉声说道:“这么说起来,她还得感谢你了?”   白静闻言,好笑反问:“你是什么人?有何立场为她打抱不平?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就是男人,见到了长得好看的女人,便失了神魂。”   少帮主闻言,顿时大怒,这婆娘,说的什么话?他对表妹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白静哼笑了一声,“无妨,反正她如今对我而言并无用处,你想要,拿走便是。”   少帮主觉得真是无法再听白静胡扯下去了,决定速战速决。于是,他跟江清欢说道:“清欢妹妹,与这些人有什么道理可言?你负责右边,我负责左边,我们将这婆娘解决了再说。”   白静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无知小儿,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们联手,便能与我为敌了吗?”   是不是能与白静为敌这事情少帮主并不关心,他只觉得这个幽灵宫的老太婆心肠歹毒,说话也忒不像话。少帮主行走江湖,知道人间百态,也知道有嗜血之人,轻视人命,但像白静这样专门买了别人的女儿当做工具,稍有不满便要取人性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最关键的,他洪七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岂会是那种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他对表妹,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白静这个婆娘,竟以为他是好色之徒,实在可恶。   少帮主和江清欢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对白静展开了包抄。   白静初始之时轻敌,后来虽然知道这两个年轻的男女颇有能耐,但她走过的桥都比这两个年轻人走过的路多,两个岁数加起来还不如她的小毛孩,竟也敢大放厥词,说要解决她?她今天便要将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目中无人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大概是有过之前一起对付红鞋子的经历,江清欢和少帮主两人配合起来十分有默契,两人一左一右,对白静展开攻势。江清欢武功走轻灵飘逸一路,她的七巧梭神功是当年聂媚娘为了复仇所创,虽然打起来姿态曼妙,将女子优美飘逸的一面尽数展现,可实际上招招歹毒,每一下都暗藏杀机。而洪七少帮主手持打狗棒,行云流水般的打狗棒法变化莫测,杀伤力虽然不强,但胜在变化无穷,可攻可守,降龙十八掌一出,白静武功再高,也有些招架不住。   白静仗着自己行走江湖多年,这么多年来一直蛰伏在幽灵宫,自以为武功高强,而江清欢和洪七再有能耐,不过也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鉴于前天晚上武林的后起之秀沈浪轻易便被白静重伤之后,白静虽然认为自己一开始轻敌了,但也没太将江清欢和洪七放在眼里。   可惜人有时候都死于过于自信。白静一开始的时候尚能和江清欢和洪七两人打成平手,可江清欢的七巧梭神功几十年前便威震江湖,多少武林正道之人死于当年聂媚娘手中的一把七巧梭,即使如今江清欢的功力不能跟当年的聂媚娘相比,但威力至少也是有的。更别提还有一个丐帮的少帮主在旁边助阵。   如今两人一左一右,前后包抄,白静也有些疲于应战。   这时,少帮主手中的打狗棒在掌中转了几圈,收了回去。江清欢的身影似乎是化作了一道红色的影子,七巧梭在她手中翻飞,随着她的身影画作了一道银色的光影。   少帮主虽然见过江清欢用七巧梭,但从未见她这么完整地将七巧梭神功展现出来。   姑娘曼妙的红色身影,在空中翩若惊鸿,令人一见难忘。   少帮主觉得此刻江清欢再与白静缠斗,已无意义,于是喊了江清欢一声。   “清欢妹妹!”   江清欢闻言,看向洪七,他已经做了一个降龙十八掌的起手式。她嫣然一笑,忽然抬手,对白静的攻势迎面而上,她轻喝了一声,“看我暴雨梨花针!”   正打算速战速决的白静听到江清欢的话,当下大惊,连忙后退了几步,侧身避开那所谓的暴雨梨花针。然而她才侧身,就看到江清欢红色的身影直直往后撤,她才恍然醒悟过原来是自己中计了。   她心中大怒,正想要上前去将那狡猾多端的小妖精一掌拍死的时候,一道掌风已朝她拍了过去。掌风无声,可等那无声的气流到了身前,才能知道洪七少帮主一招降龙十八掌蕴含的威力有多大。   凌厉的掌风到来,白静才想到方才江清欢的虚招,乃是声东击西,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力。可惜她已经察觉得太晚,她甚至都来不及化解洪七的攻击,凌厉的掌风结结实实地拍在她的身上,她被打得直直往后飞去,直接装上了后面大树的树干上。   “砰”的一声巨响,落叶簌簌而下,白静撞上了树干,又掉落在地上。她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可惜力不从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江清欢与少帮主各站一方,跟白静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势。   江清欢看着白静的血好像怎么也吐不完似的模样,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少帮主:“洪七哥哥,你不会将她打死了吧?”   少帮主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像她这般心肠歹毒,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打死一个少一个。”   而白静一只手撑着地上,十分艰难地将自己撑了起来,背靠着身后的树干。她所戴的黄金面具,因为刚才少帮主的拿一下重击,也脱离了脸上,露出她多年前被火烧毁了的容貌。   狰狞而又丑陋的容貌,看得令人心惊。   白静既没有看向江清欢,也没有看向洪七少帮主,她直直地看向两人身后的空地。在那空地上,站着原本已经被洪七少帮主放置在一旁的白飞飞。   白飞飞站在空地上,她的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看向白静。   白静见到她,朝她伸手,声音嘶哑:“飞飞,你见到娘亲,都不认得了吗?”   白飞飞却动也没动,她自然是认得的,只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了。她一开始被江清欢暗算昏了过去,可后来洪七出现的时候,江清欢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了一粒药丸给她吃了,她吃了之后对身边所有的事情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却一直无法醒来。方才江清欢和白静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原来江清欢说白静不是她的娘亲,并不是在撒谎骗她。   一直骗她的人,是白静。   这么多年来,她日日夜夜惶恐不可度日,三天两头一顿毒打,至今后背伤痕累累,那都是白静在她身上留下的鞭痕。   白静高兴的时候,会让她好多一点,白静不高兴的时候,她只会更难过。   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娘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等快活王一死,那些所有的不愉快都会成为过去。   可她没想过,原来自己只是白静用一待大米换回来的工具,随时随地,可以弃若敝屣。   江清欢看了一眼白飞飞,又看一眼白静,双手环胸,与白静笑道:“她不是不认得你了,她只是还没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而已。”   白静闻言,顿时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她气得浑身都发疼,连说话的时候气息都无法维持平稳,“冥岳的四姑娘,你、你好……好算计……”   江清欢却只是笑了笑,白静已经被洪七少帮主一掌拍到重伤,想不死都难。人之将死,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白静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不知道她和白飞飞都是被算计了,但江清欢觉得自己算计得坦荡荡,并无不可告人之处。   江清欢看向白飞飞:“你要的真相,我给你了。接下来,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些回报?”   白飞飞的目光从白静身上拉开,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心如死灰。可也是那么一瞬而已,随即,白飞飞的眼神就恢复了平静无波。   她转向江清欢,与她相对而立,徐声说道:“从此以后,幽灵宫听命于冥岳。“在树下的白静听到白飞飞的话,怒火攻心,“飞飞,你——”然而她的话没能说完,就已气绝身亡。   白飞飞缓缓走过去,坐在树下的白静满脸伤疤,脸上净是血污。她似乎是死也不瞑目,双目瞪得大大的。白飞飞望着她,只觉得心底一片麻木,好像这只是一个噩梦,她在噩梦中不能醒来。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假的。她真的不是白静的女儿,而白静如今,也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她心中的许多疑问许多不甘从此都不再有人解答。   而此时,白雕从院中飞了出来,落在江清欢的肩膀上,跟小姐姐说它找到陈天相了。   江清欢伸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雕儿,然后看向旁边的洪七少帮主,笑着说道:“洪七哥哥,雕儿好像找到人了,要一起进去吗?”   洪七少帮主看着笑得甜美无害的清欢妹妹,默了默,然后点头,“去看看吧。”   少帮主一边说话,心里还在感叹着可爱又纯良的清欢妹妹如今心里是长了多少个窍,这么可爱又可恶的……黄岛主天天跟清欢妹妹当邻居,也不管管她。   清欢妹妹经常这么胡作非为,早晚能将天捅个窟窿出来。 第087章   陈天相前一天晚上才在仁义山庄被掳走, 翌日的黄昏就被人救了出来,不可谓不神速。   只是他没想到,救他的人竟然是江清欢。   刚被松绑的陈天相揉着手腕,脸上神情复杂。江清欢却没有看他, 她只是带着雕儿四处看看白静落脚的地方,有什么异常的。她都听说了,幽灵宫的人被那个苗族女的毒药控制, 要每年服下解药才能暂时保命。如今白静被打死了, 苗族女余罂花也死了,唯一能解毒的希望, 除了黄岛主大发慈悲来帮忙, 就只有陈天相了。   江清欢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那两个被白静带来的鬼面女, 正被白飞飞指挥着帮白静收尸。   打完架了, 该死的人也被打死了。洪七少帮主看着天边的一轮残阳, 问溜达回来的江清欢:“清欢妹妹, 天都快黑了, 不回去吗?”   江清欢弯着凤眸, 语气轻松:“回去, 当然回去。我先去看看陈大夫,怕他见到我太惊喜, 至今尚未平复心情。”   走进室内, 看向那个正揉着手腕的陈天相,“陈大夫, 咱们现在能走了吗?”   陈天相:“……”   “相救之恩,永不相忘。当一码归一码,我与你师父之间的恩怨,并不会因为你救了我,便会一笔勾销。”   江清欢:“怎么就是一码归一码了?如果我不救你,说不定你还会被白静怎么折磨呢。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我的就是师父的,我救了你,自然也是我师父救了你。是非恩怨是不是一并了结我不管,但你想将过去一笔勾销,也还得看我师父愿不愿意。陈大夫,你就别总是一厢情愿了啊。我师父不是你想怎样,她就会怎样的人。”   陈天相一听江清欢的话,太阳穴就一突一突的跳。   他依稀还记得当年聂小凤在哀牢山时的模样,不管是性子还是行事,与眼前这姑娘也没多少相似的,怎么的就教导出这样的徒弟来?   江清欢:“没事就走吧,陈大夫,玄霜可还在清风斋哭呢。”   陈天相听到陈玄霜在清风斋,脸色一变,“玄霜怎么会去清风斋?”   江清欢眨了眨眼,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说道:“我怎么知道呢?她大概是觉得仁义山庄的人比较窝囊,沈浪昨晚又因为陈大夫如今重伤昏迷,她病急乱投医,就想到了我和师姐,所以就找上门了。说起来,陈大夫你还得庆幸是她去了清风斋,不然这会儿你就见不到我和少帮主了。”   四姑娘的话,真是说的十分欠揍,陈天相被她气得快哆嗦。幸好他双目失明,还看不到此刻四姑娘那既无辜又纯良的表情,否则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可他气归气,不管他愿不愿意,江清欢救了他是客观事实。陈天相还不至于宁被白静折磨,也不想被江清欢相救。   江清欢本想跟陈天相一起离开别院,可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白飞飞站在白静死去的那棵大树下,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走出来的洪七少帮主顺着江清欢的视线看了过去,忽然跟江清欢说道:“你要去跟她说两句吗?”   江清欢有些狐疑地转头。   少帮主眉头微蹙,下巴朝白飞飞那边示意了下,“虽然白静对她弃若敝屣,如今该死也死了,但我瞧这幽灵宫主还不至于像白静那般无可救药,你既然想要幽灵宫听命于冥岳,这时候当然是去安抚一下比较好。”   江清欢皱着眉头,“洪七哥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洪七哥哥被清欢妹妹的话噎了一下,“……我是哪种人啦?”   清欢妹妹:“趁人之危的人啊!”   被控诉趁人之危的洪七哥哥忍不住抬手,在江清欢的头上敲了一记,“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以后还想不想好了?!”   江清欢撇嘴,“那你帮我将陈大夫带回清风斋。”   “你要去哪儿啊?”洪七少帮主看着那一抹红色的倩影,问道。   江清欢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我决定听你的,去陪一下白飞飞。”   少帮主:“……”   刚才还说他是趁人之危,现在她就去身体力行了,良心呢?   白飞飞站在那棵大树之下,在她的脚下,是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那是方才白静吐出来的血。   她低着头,看着那滩血迹兀自出神,忽然一双鞋子映入了她的视线之中。她眨了眨眼,一抬头,便看见了江清欢。   “我说了,从此以后幽灵宫会听命于冥岳,你还来做什么?”白飞飞的声音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清欢闻言,有些好笑,风牛马不相及地说道:“你先前不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白静的女儿么?如今知道了,竟还不满足?”   白飞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走上了青石板的小路上。   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过去的十几年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笑话。她竟然不是白静的女儿,那便更不该是快活王的女儿。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将杀了快活王当成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到头来,有人告诉她,那都是假的。   如果那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沈浪是真的吗?   不,沈浪也不一定是真的。   江清欢看着白飞飞那冷冰冰的模样,眨了眨眼,然后跟了上去。她倒不是死皮赖脸要做些什么事情,她也没真指望白飞飞是真的诚心投靠冥岳,只不过是觉得能帮师父招揽点势力就是一点,更何况白飞飞不是诚心投靠这没什么,幽灵宫的人身上可都有毒呢。白静死了,余罂花也死了,幽灵宫是个烂摊子,单凭白飞飞是解决不了的。   江清欢觉得关键时刻,余罂花造的孽,还是得陈天相来还。这事情,她心中早有计较,也不想跟白飞飞多说。   等到时候以冥岳之名帮幽灵宫的人解了毒,还愁没人来诚心投靠吗?但江清欢并不想将事情做得那么绝,白飞飞身世可怜,白静死了,下一任幽灵宫主由白飞飞来当是最合适的,毕竟,她从小就在幽灵宫中长大,是众人默认的少主。   白飞飞不知道此刻江清欢心中的盘算,她走在路上,感觉浑浑噩噩,像是过去的十几年对她而言,只是做了一个梦。如今梦醒,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掉进了另一个梦境之中,察觉到江清欢还在她身旁,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白飞飞:“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江清欢:“我只是想,你或许想要人陪着。”   白飞飞摇头,“我不需要。”   停了停,她又皱了皱眉头,“不,我需要的。”   江清欢挑眉,有些意外她竟然说需要人陪。   白飞飞说沈浪重伤昏迷,是被白静的阴阳煞所伤。白静曾说,这世上除了她,无人能解阴阳煞。白飞飞问江清欢,她是否有办法救沈浪一命?   江清欢听到白飞飞的话,有些好笑,“沈浪既然是因为陈天相才被白静所伤,如今陈天相已经脱险,他回去仁义山庄后自然会为沈浪疗伤。陈天相既然是罗玄首徒,医术定然不低。你与其担心沈浪身上的阴阳煞,不如担心自己幽灵宫众人身上之毒该要如何化解,还有,若是沈浪醒来,你又该要如何向他解释你的身份?”   白飞飞一阵沉默,良久,她才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好像怎么都不好解释,沈浪喜欢上的,只是那个身世孤苦、弱不禁风的白飞飞,并不是幽灵宫主。白飞飞觉得自己过去的十几年是一场梦,而沈浪,也像是她在白静那个噩梦当中抓住的,仅有的温暖。那是一个在噩梦之中,编织的一个温情脉脉的美梦。   那是梦中梦,比海市蜃楼都缥缈些。   江清欢大概知道白飞飞的想法,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三言两语就给白飞飞分析清楚了她如今面临的局面。   白静已死,幽灵宫已经不是从前的幽灵宫,冥岳虽然不能与洪七少帮主的丐帮相提并论,但在中原如今颇有名声,至少正道不敢指着鼻子说冥岳是歪门邪道,而邪道不敢来招惹,幽灵宫投靠了冥岳,是最好的选择。更别提如今幽灵宫众人身上有毒,白飞飞如果没能耐帮那些人解毒,到时候怕是会被那些人拆骨入腹,至于跟沈浪是否还有以后,那就想都别想了。   “至于沈浪,你也不用太发愁。朱富贵既然对他青眼有加,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那个所谓的孤女身份,怕且他心中早就生疑了。他既然当初愿意收留你在小木屋里,孤男寡女朝夕相对,自然对你也是有情的。他对你有情你怕什么?他要是生气了,你就对着他哭,男人最怕女人哭了。”   白飞飞闻言,瞠目结舌。哭不是问题,问题是哭真的有用吗?   江清欢好像是看穿了白飞飞心中所想,笑了起来,她一笑,眉眼生动。   “你对着我哭,那是肯定不管用的。若是沈浪……那就说不定了。”   白飞飞站定在原地打量着江清欢,一袭红衣,一头乌黑的秀发用红色的发带绑着,大概是因为不久前跟白静打了一架的缘故,鬓发微乱,可依然无损她的姿容。   白飞飞心中才生出一点想要赞叹江清欢的念头,就听到江清欢揉着笑意的话语——   “我知道你心眼多,但别在我面前耍心眼。飞飞,投靠冥岳你还有活路可走,否则,以你的身份,沈浪也保不了你。所以,你安分点,别给冥岳添乱,我可是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手下无情的。”   白飞飞:“……”   江清欢威胁完白飞飞,确定那个心眼多多的貌美宫主不敢对她乱耍心眼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回去清风斋。临回去的时候,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嗓子发痒, 就咳了两下。不咳还好,一咳觉得那声咳嗽好似扯着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一样。   雕儿从树上飞下来,站在小姐姐的肩膀,问怎么了。   江清欢站起来摸了摸雕儿光滑的羽毛,笑着说没事,我们回去了。   回去路上,胸口依然有些发闷,但幸好,没有要咳嗽的欲望,只是感觉胸口不上不下地,闷着什么东西。这是一开始跟白静交手的时候,白静想要杀白飞飞时,她为了救白飞飞跟白静硬碰硬地对上一掌时所伤,那时也觉得胸闷,事后大概是急着和少帮主将白静解决了,也没太在意。如今倒是好,一放松就觉得不舒服。   江清欢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少帮主这个大嘴巴说不定早就带着陈天相到了清风斋,她临出门的时候还给黄岛主立下了军令状,说绝不单独行动的。要是少帮主嘴里不把门,什么都如实说了,她岂不是又要割地赔款?   想到这个,江清欢也顾不上胸闷了,赶紧回去清风斋才最要紧的。   江清欢回到清风斋的时候,大概是因为陈天相双目失明,少帮主也不想拎着人家走,竟然比江清欢慢了一步。江清欢大喜过望,正想着去东厢怎么跟黄岛主说今日之事。只是她才进门,就在前院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一袭紫衣,相貌秀美艳丽,即便是什么都不说,她在那里一站,便是一道风景。   只是这道风景美则美矣,若是她那双眼睛懒懒地扫过来,便是带着几分淡漠威严,令人心生敬畏。   可江清欢看到那个身影,却大喜过望,飞奔过去,恨不得一把抱住对方。   “师父!”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聂小凤看到爱徒,本来不带笑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轻柔,笑着说道:“我千里迢迢从云南而来,到了清风斋,却不见我的好徒儿在此恭候,心中好生失望。”   江清欢却笑着奔了过去,在她头顶上盘旋着的白雕了飞了下去,站在江清欢的肩膀,歪着脑袋看着聂小凤。   “要是我知道师父来了,又怎会不在此恭候?”江清欢弯着凤眸,梨涡深不见底。她看到了聂小凤,这一年多来培养出来的沉稳好似瞬间喂了狗一般,马上变成了从前那个在冥岳时会晃着师父的袖子撒娇的小姑娘。   江清欢晃着师父的衣袖,声音爱娇,“师父怎会来?你来了为何不提前告诉清欢?师父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巴拉巴拉,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弄得聂小凤哭笑不得。   聂小凤:“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是想为师先回答哪一个?”   “噗嗤”的一声,梅绛雪的笑声响起。她手中正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她刚煮好的清茶,而在她身旁,是一道前来的黄药师。   聂小凤捧着托盘走过去,将茶端给聂小凤:“师父,喝茶。”   聂小凤目光柔和地扫过梅绛雪,然后落在黄药师身上。   黄药师朝聂小凤抱拳,“岳主,别来无恙。”   聂小凤从梅绛雪中将那杯茶接了过去,朝黄药师微微颔首,客气说道:“黄岛主,又见面了。”说着,她看了看身旁的江清欢,脸上神色忽然似笑非笑,“这些日子,黄岛主费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欢心虚,听到聂小凤这么说,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抬眼,看向黄药师,黄药师的目光刚好与她对上。   江清欢朝他仓促一笑,然后移开了目光。   黄药师:“……”   其实倒不是江清欢矫情,就是她这一年多来跟黄药师的这些事,基本上都没怎么跟聂小凤提过。最近她和黄药师表明心迹这样的事情,本来也无长辈在旁,江清欢都坦荡荡得很。就是如今忽然师父出现了,她就莫名有些心虚。   师父可是让她到中原来将冥岳发扬光大的,她倒是好,还跟黄岛主好上了。师父知道了的话,也不知道心里该是什么想法。   江清欢觉得师父一向疼爱她,定然是只要她喜欢师父就会赞成的,可……还是忍不住心虚。   ‘   瞧她这出息……江清欢都想唾弃自己,不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嘛!   但是……可是……还算了,回头再跟师父说好了。   江清欢打定了主意,就弯着双眸看向黄岛主,趁着聂小凤看不见的时候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转身跟师父说话。只是话没说上几句,洪七少帮主就带着陈天相到了清风斋。   洪七少帮主到清风斋的时候,江清欢和梅绛雪正在陪师父说话,而黄岛主则是一脸喜怒莫辨地在旁边喝着茶。   少帮主一进门,看到了聂小凤,也有些惊讶。可聂小凤也没顾上跟少帮主寒暄,她的目光落在了在少帮主身后的陈天相身上。   江清欢一看聂小凤神情不太对,就朝洪七少帮主使了个脸色,轻咳一声,跟陈天相说道:“陈大夫,你来得可真凑巧,我师父也刚到开封。”   双目失明的陈天相顿时愣在原地。   江清欢看看陈天相,又看看自家师父,然后朝洪七少帮主等人做了个手势,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久别的故人。   陈天相双目失明,不论是白天黑夜,他眼前都是一片黑暗。没有了视觉的人,嗅觉就会特别灵敏,特别是闲杂人等都退下去了之后,他便隐隐闻到一股暗香。   那股暗香,像是能带他穿越时空,回到十几年前的哀牢山。那时聂小凤不过是个清纯清丽的少女,少女初长成,一颦一笑都格外动人。那时的少女,看着开朗美丽,但其实比谁都拧巴,跟谁都较真。可是后来……陈天相眉头微蹙,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是酸涩,也是无奈,更多的是怨愤。   后来怎样?   后来不提也罢。   天意总是喜欢弄人,何必让他们十几年后,再度相逢?   一时之间,陈天相神思恍惚,不知道萦绕在鼻端的这股莫名暗香,是否是多年前的故人所带来。他本是孤儿,只因师父仁慈,收了他为徒,教他习武学医,后来他又得了一个小师妹,清丽无双惹人怜惜。   如果当初,师父没有将聂小凤带回哀牢山,如果聂小凤没有恋上师父……那该多好?   他从小心软胆小,不敢忤逆师父,也不想令聂小凤心中难过,可这两人,偏偏要他左右为难。   太多的往事,瞬间从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了当年初到哀牢山时的聂小凤,也看了到师父教导聂小凤读书写字时的场景,更看到了那天晚上,师父因为出去找寻聂小凤被毒蛇所伤的场景……陈天相觉得自己的嗓子一阵发痒,眉头皱紧了,微微侧头。   “小凤,是你吗?”   一说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是粗哑到不可思议。   聂小凤一直看着陈天相,初见的那一瞬,她显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世为人,再度经历与故人相逢这样的戏码,她以为自己游刃有余,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准备不足。   但到底是在世为人,她看开了一些东西,也看淡了一些东西,因此在看到陈天相的时候,虽然内心情绪依然激荡,却还能把持。   只听得聂小凤笑道:“是啊,是我。天相,别来无恙吧?”   陈天相听到聂小凤的声音,愣住了。原来有的人纵然是历经数年,从千山万水之外而来,短短的一句话,便足以让他内心波澜起伏。   陈天相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相比起陈天相,聂小凤却显得十分气定神闲。她打量着前方的陈天相,江清欢给她写的家书里,提到了很多陈天相和陈玄霜的事情。聂小凤早就知道陈天相会将陈玄霜教导成一个怎样的姑娘,可她却没料到陈天相竟然是藏身在仁义山庄,更没想到自己和陈天相的重逢,竟然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   就在陈天相和聂小凤两人重逢心思复杂的时候,江清欢和洪七等人就到了黄岛主的东厢。   黄岛主一进东厢,脸色就冷了下来,他不冷不热地瞥了江清欢一眼,随即看向洪七少帮主,问道:“你怎会与陈天相一起来?”   江清欢微笑着,说道:“洪七哥哥和陈大夫是凑巧遇上了,其实他们——”   “我没问你。”黄药师瞥了她一眼,态度不冷不热。   江清欢抿了抿唇,有些不甘愿,可她刚才在师父面前对黄药师的态度有些闪躲,到底心虚,只好憋着那口气。一憋气,就觉得原本就有些发闷的胸口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帮主在男女之事上天生少根筋,可那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黄岛主和清欢妹妹之间显然气氛不太对,少帮主想了想,再笨他还是能察觉这种气氛的不对应该还是跟今天江清欢和他去宰了白静这事有关系,少帮主打算在开口之前还是跟清欢妹妹通通气比较好。   这么一想,少帮主就侧头看向江清欢。   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江清欢不知道怎么的,那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是十分难过。少帮主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到她轻咳了几声,接着就是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少帮主见状,大惊失色,正想要上前问江清欢怎么了。可江清欢似乎是瞬间被人抽走了精力一般,吐了一口黑血之后整个人便软软地往后倒。   洪七少帮主正欲上前将人接住,却看到黄岛主身影一晃,便将人接住了。   黄岛主将人接住,手按在江清欢的脉门上一探,那英俊的面容瞬间脸色大变,他一边将人打横抱起往厢房走,一边怒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088章   黄药师把江清欢横抱了起来, 江清欢头枕在他的肩膀,额头渗出了细汗。   她觉得身上很热,胸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前, 刚才呕出了一口黑血,感觉像是好多了。胸口不闷了,但周身的力气不受控制地往外泄。   她掀了掀那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的眼皮, 有气无力地跟黄药师咕哝了一句:“我觉得好困。”   黄药师低头看了看她, 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了血色。她呕出了一口黑血, 分明是受了伤的缘故, 为何方才在前院, 她一点动静都没有表现出来?   黄药师眉头皱紧了, 顾不上其他的, 直接把江清欢抱进他的厢房, 伸手封了她周身要穴。少帮主也跟着进去, 只见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清欢妹妹此刻躺在床上, 双目紧闭, 脸色苍白, 透着十分脆弱易碎的感觉。   不等黄药师发问,洪七已经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与清欢妹妹带着白飞飞去找了白静, 清欢妹妹说白飞飞是白静之女, 我们得了白飞飞当人质,大概便能将白静手中的陈天相换回来。”   黄药师没有抬头, 一只手摸在江清欢的手腕上,替她把脉。   洪七:“可谁也不知道白静那个婆娘竟然那样狠毒,她不仅不愿意用陈天相将白飞飞换回去,竟然还要对白飞飞痛下杀手,幸好清欢妹妹离白飞飞较近,在白静动手的时候将白飞飞救下,可她救下白飞飞已经来不及避过白静那一招,便与她硬碰硬,愣是将白静那一掌接了下来。”   说起来,少帮主心里难免有些内疚,他也是没想到白静竟然那样心狠手辣,所以根本就没防着白静会去杀了白飞飞,江清欢才会去接了那一招。要是他再谨慎警惕一点,江清欢也不会受伤。   黄药师没有吭声,他只是低头帮江清欢把脉,半晌之后,将她的手放在床上,随即从袖中的暗袋中取出九香玉露丸,一连让江清欢服了两粒。   洪七看黄药师半天不搭腔,心里也有些忐忑,“黄岛主,清欢妹妹到底怎么了啊?”   黄药师站直了,瞥了洪七少帮主一眼,“受伤了。”   洪七:“……”   他当然知道江清欢受伤了,问题是她好像伤得很严重啊!   黄药师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他似是有些心浮气躁,但瞬间又被压了下去。   黄药师:“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   洪七看了看那个和衣躺在床上的江清欢,又看了看黄药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黄药师对江清欢的举动。   “黄岛主,你和清欢——”   黄药师回过头,朝洪七少帮主露出了一个微笑,十分淡定地说道:“我和清欢,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洪七:“……!”   少帮主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山西吃一顿肉夹馍的功夫,黄岛主竟然就已经和清欢妹妹心心相印了。心酸,他和表妹认识的时间比黄岛主和清欢妹妹认识的时间要长得多,清欢妹妹和黄岛主都已经成双成对了,他跟表妹还八字没一撇。几天前路过表妹家里,他想念得慌便想去看看表妹近况如何,还没进门呢,就被表妹十分嫌弃地撵走了。   表妹说你不是都半年没来看我了吗?如今来做什么?回你的丐帮去当好你的少帮主,少来我跟前碍眼。   被嫌碍眼的少帮主委屈巴巴地听表妹的话,心酸地走了,这一走就走到了开封来。   谁知道到了开封,就被黄岛主和清欢妹妹的事情虐了,简直就是虐心虐肺虐肝啊……少帮主觉得虽然清欢妹妹还受伤躺在床上,可大概是因为他心里有什么,就看到什么,他觉得黄岛主方才那样,好像是在跟他秀、恩、爱!   为什么被表妹虐完还不够,还要被清欢妹妹和黄岛主虐啊?!   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洪七少帮主满心憋屈,想怼黄岛主两句,可却发现黄岛主此刻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春风得意的神态,他的神情可以说是有些凝重。洪七眉头一皱,问黄岛主:“清欢的伤是不是挺严重的?”   黄岛主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清欢,“有点棘手。”   洪七顿时愣住。   黄岛主看着洪七那怔愣的模样,笑了笑,说道:“这事情少帮主不必忧心,有我在,自然可以保她周全。”   洪七见黄药师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说要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黄药师微微颔首,紧接着就让曲灵风送洪七离开了清风斋。   黄药师站起来,走至床沿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江清欢。她原本脸上还在渗出细汗,此刻那些细汗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她眉头微蹙,身上好似极冷一般,她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起来。   黄药师伸手摸了摸她颈部的肌肤,触感极冷。   江清欢眉头微蹙,身体轻颤着,无意识地说了一声好冷。   黄药师见状,直接上床将她抱进了怀里。   那个无意识说着冷的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热源,本能地靠近,然后窝进了他的怀里。   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端,那个结实的怀抱里有着源源不断的温暖,江清欢窝了进去之后,额头在他的颈侧蹭了蹭。   “师父……清欢……冷……”   呓语无意识地从她嘴里溢出,黄药师听得眉头一皱。   师父?他哪里像是她师父的模样了?   在这种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师父聂小凤吗?   黄药师伸手,一只手摸到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她依然双目紧闭,对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毫无所觉。他将她的头抬起来像是让她感觉不舒服,她皱着眉头想要躲开。   可黄药师却不让,他直接低头,将那毫无血色的唇含进了嘴里。   江清欢睡了过去,身上一会儿冷会儿热,她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好像是回到了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的时候。那时候就是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既难过又虚弱,她以为自己会撑不过去。是师父一直在陪着她,照顾她,哄她喝药。那药很苦,每次喝完药之后,师父都会给她糖果。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给她糖果的时候,那糖果好像让她吃得有些费劲,还将她堵得快喘不过气了。   喘不过气的四姑娘终于清醒,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黄岛主近在咫尺的俊脸。   男人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着,从她的嘴里撤了出来,满意地看着她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变得水润红肿,还十分自然地再亲了一口。   江清欢:“……”   黄药师与她对视着,半晌,江清欢才问:“你怎会在这里?”   黄药师:“这是我的房间。”   江清欢一愣,将他推开坐起来一看,她从未进过黄药师的房间,但这房间装置简洁明了,显然不是她的房间。   黄药师也随她推,男人半靠在床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鬓发有些微乱的四姑娘。   江清欢:“我师父呢?”   黄药师:“不清楚,岳主此刻,应该还在跟故人相聚吧?”   江清欢:“我要去找师父。”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说道:“去啊,你要是能下得了床,那我就喊你师父。”   江清欢回头,看向黄岛主,神情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也笑了,“黄岛主这话说的可就惹人误会了,就你我这般,你怎能喊我师父呢?”   江清欢刚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还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如今记忆回笼,她当然也没忘记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吐血了。既然吐血了,洪七少帮主也还在,她当然知道自己阳奉阴违去找白静的事情已经被黄岛主发现了。   发现了也没什么,江清欢倒不觉得自己错了,有的事情,只是冥岳和她师父的事情。黄药师性情和洪七少帮主也很不一样,少帮主那样的人去收拾一下白静,那是行侠仗义,他自己乐意得很。可黄药师这人,让他去收拾白静,他说不定还嫌掉架子。四姑娘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的好恋人,在这些事情上,能不麻烦黄药师那是最好的。   黄药师靠在枕头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搭腔。   江清欢见他不搭腔,也无所谓,转身就要起床,谁知还没站起来,忽然浑身无力,整个人往床上栽。黄药师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怀里。   江清欢被人捞了回去,浑身发软,连手指头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皱着眉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淡青色的衣襟,有些狐疑地问道:“我怎么了?“   黄药师将她安置在床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笑着低头在她的嘴角亲了一下,“受了点小伤,被我封住了周身要穴,暂时动不了内力,这两天你可能会很虚弱,所以你就暂时留在东厢。”   江清欢瞪大眼睛看向他,“那怎么行?!”   黄药师挑眉,“有什么不行?”   江清欢被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一噎,男未婚女未嫁,显然不行啊?!   黄药师那双桃花眼中闪着几分戏谑,轻笑着说道:“你那时将我推在墙上轻薄我之时,也没说不行啊?”   江清欢瞪他,可惜瞪也没有用,她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方才还能用上一些力气,此刻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瞪黄药师都觉得有些吃力。她想问些什么,可是黄药师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双眼,眼前一片黑暗。   她只听到黄药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睡吧,有我在,没事的。”   她想问,不过就是受了一点伤,吐了一口血,还能有什么事?但是她还来不及问,就又睡了过去。   聂小凤在前院见了陈天相,又听身边的梅绛雪跟陈天相说陈玄霜已经离开清风斋回了仁义山庄,笑了笑,也就跟陈天相摆了摆手,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情绪已经被她收拾得滴水不漏。   “我与你过去的那些事情,等日后我再来与你一笔笔算清楚。你如今既然是仁义山庄的大夫,听说朱富贵身上的箭毒也是你医治的,想来他十分信任你。你走吧,回到仁义山庄,不妨告诉朱富贵,他若是想要杀了快活王,冥岳愿与他结盟。”   陈天相眉头一皱,微微侧首,脸上的神情有些狐疑,却没有出声。   本以为过去的那些事情,不管谁是谁非,早已随着师父自困血池、聂小凤远走云南而成为过往。如今故人重逢,才知晓那些过往,并没有成为过往。   那些令他无奈又痛苦的过去,依然还在。   先是被江清欢所救,如今又与聂小凤重逢,陈天相心绪大起大落,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转身,在梅绛雪的指引下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清风斋。   聂小凤看着陈天相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片平静。十几年过去,陈天相依然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陈天相,只是可惜,聂小凤却早已不是陈天相和罗玄所熟悉的聂小凤。   物事全非。   聂小凤没能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事情当中太久,因为黄药师派了曲灵风来请聂小凤到东厢去。   不久前还在师父面前撒娇的江清欢,此刻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清欢?”   聂小凤看到小徒弟的第一个反应,是江清欢怎么了?第二个反应是梅绛雪不是说了她和江清欢住在西厢的么,怎么此刻江清欢却躺在东厢?   黄药师站在床前,毫不掩饰对江清欢的亲昵,他弯腰,伸手摸了摸江清欢的眉骨,“她受了内伤,身上还中毒了。”   聂小凤闻言,眉头微蹙,顾不上其他的,上前来坐在床沿,修长白皙的指按在江清欢的脉门上。   她师承罗玄,罗玄虽不会教她习武,但教给她的,并不只是琴棋书画,她也学医。只是她自从少女心动,爱上了罗玄后来又经历了种种之后,并不像陈天相那般专攻医术。但该懂的,还是能懂,不过是并不能说是高明罢了。   聂小凤将手指从江清欢的脉门上移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的目光在江清欢的五官上巡视着,徐声说道:“这事还是等她醒了再跟岳主说较好。”   聂小凤:“清欢什么时候能醒?”   黄药师:“我封了她周身要穴,暂时将毒性压制。可她本就受了内伤,毒性第一次发作时损了一点根基,如今有些虚弱。我给她服了安神散,明日清晨便能醒来。”   聂小凤徐徐抬眼,看向黄药师,看了半晌,忽然笑道:“这一年多来,多谢黄岛住对清欢的关照之情。如今她既已受伤,我也在此,让她待在此处不妥,我还是将她带回西厢吧。”   说着,聂小凤就要差人来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带走。   黄药师见状,也没说什么,他只是上前一步,俯身,把在躺在床上的姑娘打横抱起来。姑娘紧闭着双目,察觉到异动,眉头狠狠得皱紧了。   黄药师俯首,在她耳畔轻声安抚,“没事,我在。你睡你的。”   沉睡的江清欢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头舒展,呼吸平稳。   黄药师抱着江清欢回了西厢,步履平稳,在他怀中睡着的姑娘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聂小凤见状,依然不动声色。江清欢为什么受伤,聂小凤心中还是有数的。她到清风斋见到梅绛雪,就已听梅绛雪说陈天相被人掳走之事,江清欢受伤之事,肯定跟她去救陈天相也有关系。   但那些事情都不是最重要的,包括眼前的桃花岛主黄药师跟江清欢到底是什么关系,聂小凤都并不是太在意,最重要的,是江清欢醒来向她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还以为这个在云南作天作地的小徒弟到了中原历练一年多,应该不会像从前那样胆大妄为地胡闹了。谁知她竟将自己弄成这副病歪歪的模样,等她醒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都要上方揭瓦了。   而在睡梦中的江清欢并不知道明天自己可能要面临的事情,依然睡得很香。黄药师将她抱回房间的时候,白虎跟在后面进去了,原本一直站在屋顶上的白雕也飞了下来,站在江清欢的床上。   江清欢头碰到枕头,不自觉的蹭了蹭,随即不知道在梦中遇见了什么事情,嘴角扬起一抹羞涩的笑容。   黄药师见状,笑了笑,没忍住抬手蹭了蹭她的嫩脸。   聂小凤仿若不知他的举动一般,淡声说道:“多谢黄岛主送清欢回来。”   黄药师倒也没在意,说道:“我明日再来看她。”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落在站在床上的白雕,雕儿不紧不慢地在床上走了两步,走到江清欢的身侧,还用头蹭了蹭江清欢,然后抬起雕头,那双眼睛十分无辜地看向黄岛主,明晃晃的示威及炫耀。   黄岛主:“……”   聂小凤将一切收入眼底,嘴角微扬了下,随即又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梅绛雪送客。   名满天下的桃花岛主并没什么不好,如果他和江清欢能成好事,聂小凤也并不反对。只是,这个小徒弟是她费尽心血培养长大的,不管配给了谁,身为师父的,都只会觉得不甘心。更何况,这个小徒弟向来懂得哄师父开怀,又体贴师父,无端端就给了别人……聂小凤光是想,就十分不舍得。好比是自家种的大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一样,就算黄岛主是非一般的猪,依然不妨碍她会有那样的心理。   聂小凤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清欢,又看了床上趴着的白虎和蹲着的白雕,倒也没将它们赶出去。   这一虎一雕就像是江清欢的守护兽一样,江清欢日行一善不管去到哪儿都会带着的,就随它们守着吧。   聂小凤出了房门,就看到了送走了黄药师的梅绛雪踏进门来。   梅绛雪本来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江清欢门口打量着她的聂小凤,不由得微微一愣。   聂小凤看梅绛雪的眼神,有些奇怪。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冥岳众人面前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淡漠和威严,但此刻她看梅绛雪时,眸底里更多的是探究以及等待。   “师父。”   梅绛雪走了过去,姿态恭敬。   聂小凤看着梅绛雪,脸上的神情放柔了,她与梅绛雪一同离开了江清欢的房前,一边走一边与梅绛雪笑道:“一年多不见,你与清欢都变了许多。为师的徒儿们,都长大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感叹。   梅绛雪:“徒儿就是长大了,在师父跟前,也永远是师父的徒儿。绛雪愿意永远侍奉师父。”   聂小凤脚步一顿,脸上神情动容。她没打算再去想上一辈子的事情,但到底意难平,此刻听到梅绛雪的这句话,又想想前世她手下留情,梅绛雪却与情郎将她逼上绝路的事情,那种汹涌的感情又被冲淡了不少。   聂小凤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梅绛雪的肩膀,没说话。   她们本是母女,如今却是师徒。梅绛雪到底认不认母亲,聂小凤并不像从前那样看重,可奇怪的是,她听到了梅绛雪这样的话,心中依然不由自主涌起欣喜的感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聂小凤纵然因为梅绛雪的话而动容欣喜,心中的感情起伏却十分克制。   师徒二人一路无话,来到后院。   朱七七正百无聊赖的在后院里待着,手里还拿着一朵花在撕花瓣,发现梅绛雪和聂小凤过来,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随即继续撕。   梅绛雪与聂小凤说道:“那是仁义山庄暂时留在清风斋的朱姑娘。”   聂小凤微微颔首,也懒得与朱七七一般计较,她看也没看朱七七一眼,只跟梅绛雪说道:“带我去你的房间,与我说说你们到了开封之后的事情。”   师徒两人旁若无人地离开,被忽视得彻底的朱七七见状,气得将手中的花扔到了地上。可她发脾气也没有用,在清风斋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像是仁义山庄的人一样宠着她、惯着她。   朱七七气鼓鼓地看着被扔到地上的那朵花,气死了,气够了之后又将那朵花捡了起来继续撕。   日子百无聊赖,她前两天不小心打烂了一个花瓶,分明是个普通的花瓶,江清欢非说那是古董,要她赔,身上没银两就干活。小泥巴心疼她,非要替她顶罪,如今小泥巴都被江清欢罚去厨房做饭。   她十分气愤,觉得江清欢盛气凌人。不过是个花瓶,她可是仁义山庄的朱七七,怎么会赔不起?可江清欢只是冷笑,说那你倒是赔啊,我知道价值连城的古董仁义山庄也赔得起,朱姑娘你倒是赔啊。   赔就赔,有什么难事?她马上修书一封,让人送去仁义山庄。江清欢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让丐帮的弟子来将信件送去了仁义山庄,可是她爹竟然没有派人送银子过来!   朱七七十分心酸,这段时日她被江清欢修理着学做人,终于懂得好女子要能屈能伸。小泥巴都去厨房烧饭了,她要是弄不好,说不定也被江清欢送去厨房砍柴。这辈子没干过任何粗活的朱七七想到那个场景,莫名心酸,决定这段时间还是忍辱负重较好。   既然要忍辱负重,就不能再吵吵闹闹。   朱七七如今终于意识到,朱富贵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她千依百顺了。江清欢说的那些话,在她的心底发酵。   她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七月七日长生殿。   那是玉佩上的字,在那行字的最下方,有一个柴字。如果真的是爹送给娘的,为什么会是一个柴字?这个柴字,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很迷茫,可她见不到爹,也见不到任何仁义山庄的人,就连沈浪那个家伙,也没有再见到。可她还是想见爹的,她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清欢说她或许不是爹的女儿,难道会是真的吗?   心中各种各样的疑问,无人解答。想要解惑,就要先离开清风斋,她终于愿意消停了。一旦消停,就不能再折腾,身边又无人陪伴着玩耍说话,她如今除了撕花瓣来打发时间,也没其他事情做了。   心酸。 第089章   江清欢再睁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西厢。   她先是闻到了一阵点心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被那香味勾到,终于才愿意掀起那双特别沉重的眼皮。她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觉时的中衣, 白虎和白雕发现小姐姐醒来,都凑了过来。   白雕直接蹲在床上,跟小姐姐说昨天她是怎么回来的, 又说今天一大早岳主来看过小姐姐, 小姐姐还没醒,所以岳主又走了。   白虎则是一跃下床, 在地上转了两圈, 还告诉小姐姐说如今在外面吃点心的是岳主和梅绛雪。   江清欢听了两只萌宠的话, 摸摸肚子, 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也饿了。   起床收拾完自己出去, 聂小凤正在和梅绛雪在院子中用茶吃点心, 江清欢看着满桌子点心, 忍不住舔了舔唇。   聂小凤见她出来, 挑了挑眉。   江清欢走过去, 叫了师父和师姐,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准备将桌面上的点心扫光。手才伸出去, 聂小凤的手就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聂小凤:“等等。”   江清欢:??   梅绛雪见状,低头抿嘴偷笑。江清欢受伤的事情, 梅绛雪都知道了,伤得有点严重,更棘手的是她身上的毒。黄药师说江清欢是中了白静的阴阳煞。虽然阴阳煞是白静的独门绝技,可有黄药师在,要解了阴阳煞也并非难事,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只是江清欢昨天回来之后就阴阳煞发作了,事后一直在昏睡,梅绛雪觉得自己的小师妹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难得看到师父板着脸对着江清欢的模样,梅绛雪心里有些莞尔,嘴角忍不住上扬。   聂小凤瞥了江清欢一眼,“你不准吃。”   江清欢眉头一皱,有些委屈地看向师父,“可是师父,我饿了呀。”   聂小凤不为所动,“你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清欢眨了眨眼,“没怎么回事啊,我就是去救陈天相的时候,跟白静打了一架。白静的武功比我厉害些,我接了她一掌,不留神受了点小伤。”   受了点小伤?   聂小凤可不觉得昨天江清欢那个样子是受了小伤。   迎着师父那有些冷冷的视线,江清欢无奈,只好坦白从宽,“好嘛,虽然伤得有些严重,但我如今还是好好的啊。师父,我可是将幽灵宫的人都收进了冥岳呢!”   说到最后,江清欢的语气带着几分邀功般的沾沾自喜。   可是聂小凤只是扫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赞同,“太胡闹了。”   江清欢低头,师父教训的时候,就只能是听着而已。要是鹦鹉三兄弟在就好了,那几只家伙的歌喉肯定能转移师父的注意力。   聂小凤:“你身上中了白静的阴阳煞你知道吗?”   江清欢默了默,然后轻轻点头,“我知道。”   聂小凤和梅绛雪都有些意外。   江清欢轻叹了一声,只手撑着下巴,语气既委屈又无奈,“我是跟洪七少帮主一起去见白静的,本来可以不用受伤的,谁知道白静对自己养了十几年的白飞飞都能痛下杀手。白飞飞是我让洪七少帮主带去见白静,本来想着白静说不定会愿意用陈天相换回白飞飞,谁知白飞飞竟然不是白静的亲生女儿。白飞飞被白静当做是复仇的棋子已经够可怜了,要是再死在白静手中,岂不是很可怜?师父时常叮嘱我日行一善,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白飞飞死在白静手里,情急之下,接了白静一掌。我以为白静只是想吓唬我表示她并不在意白飞飞的死活,哪能想到她那一掌竟然是杀招。”   “胡说,你分明想到了。”   说话的人不是聂小凤,而是黄药师。   江清欢闻声看过去,一袭青衫的黄岛主从半月形的门走了进来,然后朝聂小凤微微颔首,“岳主。”   聂小凤微笑,“黄岛主请坐。”   黄药师坐在了江清欢的身旁,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她托着下巴的手拿开,让她的手放在桌面上,把脉。   江清欢默然,她对黄岛主当着师父的面拆她台有些介意,想避开他把脉的手。   可黄药师早就知道这姑娘大概不会乖乖听话,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警告,叫她别动。   江清欢心里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叫她不动就不动啊,可这样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了师父也要和黄岛主同一阵线,那她岂不是会十分凄惨?   江清欢想了想,觉得的自己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乖乖让黄药师诊脉。   她昨天陷入昏睡前,就知道自己暂时施展不出内力的事情。她知道阴阳煞很棘手,也知道白静已经死了,如果没有黄药师,她说不定也会因为阴阳煞而死翘翘。可事情如今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她也不是不经事的黄毛丫头,不会因为自己受了点小伤和中了阴阳煞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黄药师帮她把完脉之后,又给江清欢塞了几粒药丸,江清欢看着满桌的点心,可怜巴巴地嚼着药丸。   聂小凤见状,挑了挑眉,没说话。   倒是梅绛雪看着向来神气的小师妹这时候委屈兮兮的,一时不忍心,拿起旁边一个干净的小碗夹了两个虾饺放在江清欢的前方。   “清欢,你饿了,赶紧吃点东西。”   江清欢顿时笑眯了眼,笑得明眸皓齿,格外惹人心疼。   “谢谢师姐,师姐对我最好了。”   聂小凤:“……”   黄药师:“……”   聂小凤本来是想趁机教训一顿江清欢的,可还没开始教训呢,黄药师就来了。她自己的徒弟,当然是要关起门来自己教训,当着外人的面,那是万万不能的。于是,聂小凤也就没有再摆着脸色,拿起旁边的筷子,给江清欢夹了一些小点心。   自知已经逃过一劫的江清欢眉开眼笑,对着师父各种讨好卖乖,末了,竟然还能说动聂小凤去仁义山庄的时候,带她一起去。   江清欢心情美得直冒泡,顿时忘了自己身上的内伤和阴阳煞。   倒是黄药师在旁边说了一句,“听说沈浪也是被白静的阴阳煞所伤,若是仁义山庄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去看看。”   江清欢闻言,顿时愣住,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也正看向江清欢,他说虽然仁义山庄有陈天相在,陈天相是罗玄之徒,却未必有罗玄的医术高明,沈浪既然也是中了阴阳煞,谁治不是治,他倒是有兴趣前去看能否将沈浪身上的阴阳煞解了。   聂小凤听到黄药师这么说,倒是觉得挺好。   黄药师的用意他们都明白,因为江清欢也中了阴阳煞,黄药师虽然有把握可以帮江清欢解了阴阳煞,但因为是初次尝试,难免会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吃点苦头。   黄岛主此时此刻虽然还没化为爱妻狂魔,但也舍不得让江清欢多受一点苦。虽然是让沈浪当小白鼠,但总好过让沈浪等死。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但仁义山庄也不是说去就去,至于什么时候去,要看聂小凤和黄药师的意思。   梅绛雪和聂小凤早就用过了早饭,方才的阵仗不过是聂小凤故意摆出来,本是想趁机馋一下江清欢,再顺道教训她一顿的,但黄岛主的出现打乱了聂小凤的计划,她看着江清欢正在扫着桌上的点心,黄药师也在,也懒得在那里呆,带着梅绛雪离开。   梅绛雪跟着师父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事情。她磨磨蹭蹭地跟着聂小凤走,一脸的欲言又止。   聂小凤看向梅绛雪,“绛雪。”   梅绛雪听到师父的声音,顿时浑身都僵硬了一般,她站直了,神情有些紧张,“师父,绛雪在。”   聂小凤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你怎么了?”   梅绛雪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不由自嘲一笑,摇头,“没怎么。”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不,我有事情想问师父。”   聂小凤:“你问。”   梅绛雪问师父和两个女儿失散了这么多年,如今找到了玄霜,有没有想过与玄霜相认?   聂小凤没想到梅绛雪会问这件事情,这辈子是不是要与两个女儿相认,其实聂小凤已经看开了许多。上一辈子陈玄霜与她势不两立,她也没指望过这辈子陈玄霜会放下成见与她这个冥岳之主相认。至于梅绛雪,一朝被蛇咬,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对这个女儿依然还是有感情的,一直没教她武功,也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会面临母女兵刃相对的局面。   此时听到梅绛雪的话,聂小凤沉吟了片刻,然后徐声说道:“随缘吧,她从出生之后便与我分开,记得的只有她的义父陈天相。陈天相与我本来是师兄妹,后来反目成仇,其中种种是非对错不足为外人道。陈玄霜若是认为我是魔道之人,要与我势不两立,我也并不惊讶。她若是不稀罕我这个母亲,我也无须与她相认。”   梅绛雪听到聂小凤的话,心中感觉十分复杂,她抬眼看向聂小凤。聂小凤正在抬头看向东边正在升起的一轮旭日,神色缥缈。   梅绛雪说师父难道你不想让玄霜知道她的身世吗?   聂小凤像是没听见一样。   梅绛雪心里微微一动,她想起从小到大聂小凤对她的好,此刻看着聂小凤出神的模样,心中微微一酸。她既有几分对聂小凤的心疼又有几分冲动,她将自己的衣袖捋起,雪白的小臂上,一个殷红的绛字。   她抬手,轻声跟聂小凤说——   师父,你看。   聂小凤看着那个殷红的绛字,顿时愣在了原地。   重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过此刻这样的感觉,那个绛字,像是带着什么魔力一样。从前她并未见过,如今见到,像是重逾千斤的大石投进了她的心湖,顿时波浪万丈,将原本就十分克制的情感搅个天翻地覆。   梅绛雪见聂小凤盯着她小臂上的字半天不说话,心中十分紧张。她自从知道自己是师父的女儿以来,一直在幻想着师父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是什么样。   师父会怪她一直没有说吗?   之前她自己也并不是十分确定的时候,没有告诉师父,一则是因为自己心中纠结,二则是怕弄错了空欢喜一场,可师父能理解吗?   聂小凤不说话,梅绛雪自己的心好像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般。   “师父?”   梅绛雪的声音像是穿过重重的浓雾,传进聂小凤的耳朵。她眨了眨眼,既想哭又想笑,笑是她对上一辈子事情的释怀,原来人生得以重新再来,她曾经所希冀的,终会成真;想哭是因为到了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神情紧张的梅绛雪,她心中觉得亏欠。   聂小凤不是从前的聂小凤,梅绛雪也不是从前的梅绛雪。   纵然是强大的冥岳之主聂小凤,在与亲生女儿相认时,几乎不能自已地拥抱梅绛雪,下巴抵在梅绛雪的肩膀时,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   她抱着梅绛雪,笑道——   我的好女儿。   正在吃点心的江清欢并不知道聂小凤和梅绛雪已经母女相认的事情,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刚才梅绛雪给她夹的虾饺,大概是觉得黄药师只坐在旁边看她吃,让她十分过意不去。   筷子伸出去,又夹了一个虾饺,送到黄药师的嘴边。   黄药师挑眉,看向她。   四姑娘露出两个梨涡,歪头问道:“黄岛主不吃吗?”   黄岛主笑了笑,当然是吃的,只是他吃那虾饺的时候,目光依然锁在四姑娘的脸上,明明是在吃虾饺,可那眼神看得四姑娘差点以为黄岛主是要吃她,所以喂完了虾饺之后,坚决不再主动夹任何点心给黄岛主吃。   黄药师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黄药师:“听说你把幽灵宫收进冥岳了?”   江清欢点头,“是洪七哥哥告诉你的罢?白静死了,白飞飞不是白静的女儿,我让白飞飞知道了她的身世,还在白静手下救了她,她心中感激,所以就决定从此以后为冥岳效忠。”   师父在中原的势力越来越庞大了,开心。   黄药师看她吃得差不多,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好让她消食。   “你如今身体状况如何,自己都明白了?”   江清欢将男人倒的那杯热茶捧起,慢慢地喝着,就是黄药师什么都不做,她也能感觉到黄药师此刻心中并不痛快。   昨天出门前,她才在黄药师的书阁里立下军令状,说绝不擅自行动。   阳奉阴违这样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少做,每次做的时候都十分理直气壮,被发现了之后依然振振有词。可是这次,她有点心虚。   心虚的四姑娘抬眼,朝黄岛主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黄药师看着江清欢,忽然伸手触碰她的脸。   桃花岛主黄药师,号称天底下除了生孩子没有他不会的事情。此刻他温热的手触碰着江清欢的嫩脸,能让江清欢感觉到那只大手上有着薄茧。那层薄茧,磨着她脸上的肌肤,有种异样的感觉,可江清欢很喜欢那种感觉。   她微笑着,脸也忍不住蹭了蹭男人温热的手掌心。   其实天底下哪有什么人能不劳而获,即使是天赋异禀,也要勤耕不辍,方能成为人上人。   黄药师看着她像是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手掌,原本还有着几分要教训她的心情,顷刻化为乌有。他的拇指在江清欢的唇上摩挲着,神态温柔,“下次不许。”   下次不许?   是什么不许?   不许受伤还是不许阳奉阴违?   江清欢想问,但是对着黄药师那温柔的神情,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化了,不想破坏气氛。她抬眼瞅了黄岛主一眼,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拇指。   黄药师的眸色瞬间变得深沉,目光灼灼。   江清欢迎着那样的目光,心里一跳,别开眼睛说好。   可黄药师却不容她躲避,另一只手也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   江清欢怔怔跟黄药师对视着,男人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眼睫毛长而密,狭长的双眼,眼角飞挑,七分冷清三分风流,恰如其分地将那双桃花眼所带来的轻佻之感压了下去,反而透着几分淡漠威严。可他要是温柔地笑起来时,这双眼睛就显得深邃而多情。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   “喜欢我?”   江清欢怔怔点头,随即意识到刚才黄药师问了什么,瞪大了双眼。   黄药师轻笑着凑上前,本想倾身向前跟她接吻,可鼻尖才凑过去,白雕就从树上飞了下来,站在摆满了点心盘子的桌面上。   白雕站在桌面上扇了扇翅膀,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黄药师双手捧着江清欢的脸,侧头,眼睛微眯着看向白雕。   白雕歪着头,十分无辜地迎着黄岛主的目光。   黄岛主忽然笑了,他跟白雕说:“她是我的人。”   白雕:=。=   黄岛主见白雕无动于衷,示威似的在江清欢的唇上点了一下。   白雕见状,叫了一声,一翅膀往黄岛主头上拍过去。可黄岛主已经把四姑娘打横抱了起来,姿态十分休闲地站在院中的廊道上。他侧头看向白雕,轻笑着又低头在江清欢的红唇上点了一下。   这回不是白雕飞过去要扇黄岛主的脑袋,而是白虎不知道从什么角落蹦了出来扑向黄岛主。   也不知道黄岛主是早就看白虎和白雕不顺眼了,还是他故意要跟这一雕一虎玩耍,只见黄岛主横抱着四姑娘,在白虎和白雕的上下夹攻中穿梭,姿态潇洒俊逸得令人发指。   江清欢被自己的萌宠和黄岛主弄得好气又好笑,就是可惜她的内力暂时被黄药师锁住了施展不出来,否则哪能有黄岛主这般逗她的两只萌宠玩。   可他们如今这样闹了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白虎和雕儿对黄岛主十分不服气,有时候黄岛主来,一雕一虎都在讨论着到底要不要把黄岛主揍晕了吃。只是小姐姐好似十分喜欢黄岛主,黄岛主有时候飞起来比白雕还快些,白雕对黄岛主的敌视之意才没那么明显,但雕儿也是时不时就要去黄岛主的东厢去碍一下眼的。   江清欢想,要是黄岛主这下能一把让白虎和白雕服气,那也是挺好的。   这么一想,也就没有喝止白雕和白虎。   于是,清风斋里顿时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第090章   清风斋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最后的结果是黄岛主抱着佳人在清风斋的西厢飞上飞下,直接将白虎累趴了,也绕得白雕头晕眼花,最后干脆蹲在桌上一动不动, 看也不看他一眼。   江清欢一只手捶着黄药师的肩膀,让他将她放下。   黄药师倒也好说话,将四姑娘放了下来。江清欢看着已经累趴下的白虎, 走了过去, 伸手摸了摸白虎光滑的皮毛,笑着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白虎掀起眼皮, 看了小姐姐一眼, 然后翻了个身, 露出肚皮让小姐姐摸摸。   江清欢干脆就在白虎身边坐下, 帮它摸摸肚子又挠挠下巴。   其实对于动物来说, 道理它们并不懂, 许多事情对它们来说都是很直接的, 但它们会服从强者。黄药师这次让它们服气了, 倒也是好事一桩。   黄药师看着江清欢和白虎的模样, 忽然说道:“以后不要让白虎跟你一起睡觉。”   白虎听见了, 一个翻身朝黄药师吼了一声。   黄药师挑了挑眉,目光朝白虎扫了过去, “怎么, 不服气?不服气可以再来。”   白虎刚才和白雕一起联手,都没占着黄岛主的便宜, 如今看到黄岛主这个模样,敢怒不敢言,十分委屈地低吼了两声,然后趴在小姐姐的身边,头还往小姐姐的腿上搁,求摸摸。   黄药师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猫,此刻竟然像是小家猫一般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无语。   倒是蹲在桌上的白雕动也不动得看着黄岛主,它也不像白虎那样有委屈的表现,它歪了歪脑袋,然后飞了过去,停在了江清欢的肩膀上,那个肩膀,还是挨着黄岛主的肩膀。   黄岛主:“……”   其实刚才的鸡飞狗跳有什么意义吗?并没有。   梅绛雪和聂小凤母女已经相认的事情,是聂小凤告诉江清欢的。当时江清欢正在喝水,一口水不上不下,将她呛得死去活来,咳得惊天动地。   聂小凤看着她咳得脸都红了的模样,有些无奈。伸手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有些责怪地说道:“别大惊小怪的,稳重点。”   江清欢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来,听到师父的话,差点又要被呛。虽然她早就觉得梅绛雪就是师父的女儿,她也早就料到了师父和梅绛雪会母女相认,可这么神速,她真的很意外啊!   而且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岂止是这样的反应?   “师父,这怎么能怪我不稳重呢?”江清欢拍着因为咳嗽而有些发疼的胸膛,有些哀怨地看向师父。不管是谁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反应都是这样的!   有时候令人震惊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知道事情真相后的众人的态度。好比江清欢早就知道梅绛雪是聂小凤的女儿,梅绛雪也知道她是聂小凤的女儿,可她们一开始都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情,揭露真相的那一刻,该要怎么面对,她们也不知道。反正江清欢是没想过这件事情会是这样从师父的嘴里得知,她还以为自己会见证一场感人肺腑的母女相认的场景呢。   江清欢抓着师父的手,问:“那师父,三师姐如今人呢?”   “清欢,你找我?”   动听的女声,大概是早就放下了心结,如今又与母亲相认,梅绛雪眉目都浸染在一片笑意之中,她手里还拿着几枝刚减下来的花,走了过去。她看见江清欢侧头瞅着她,不由得笑了笑,款款走过去在江清欢的另一边坐下,特别在刚才剪下的花枝中挑了一朵最好看,别在江清欢的发间。   “名花倾国两相欢,配小师妹就刚刚好。”   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师姐说反了吧?”   梅绛雪脸上笑意不改,那双美眸看向聂小凤,笑问:“娘,你说对吗?”   聂小凤脸上的神情,显然柔和了许多。江清欢看着聂小凤和梅绛雪两人之间的互动,说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的。   可是自从江清欢知道了聂小凤和罗玄的事情,还知道了聂小凤被迫与两个女儿骨肉分离之后,她心中觉得自己得到的师父的疼爱,有聂小凤对两个女儿的情感的转移。她并不介意师父这样的情感转移,师父与女儿相认之后,或许也会将对她的疼爱和情感,重新转移到两个女儿身上去。   她心里会有感觉,有点怅然若失,也有点酸酸的。   可那都是正常的,江清欢并不回避自己心中的感觉,因为除此之外,她对师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师父的养育之恩片刻不敢忘,她希望师父从前受过的苦,会有日后行云流水般的圆满来弥补,与亲生的女儿相认,只是开始而已。   江清欢弯着那双清亮的凤眸,看着聂小凤和梅绛雪。   聂小凤看着她那笑眯眯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看什么?”   江清欢:“我看师父高兴。”   聂小风大概是真的好心情,看了江清欢一眼之后,问她黄药师呢?   江清欢:“黄岛主刚走。好像是回了东厢罢?师父有事找黄岛主么?”   聂小凤睨了她一眼,“没事。”   江清欢“哦”了一声,又开始操心其他的事情,她问聂小凤什么时候去仁义山庄。既然要跟仁义山庄结盟,那就宜早不宜迟,不然快活王要攻到仁义山庄时再结盟,好像有点被动。   聂小凤看了若有所思的江清欢一眼,没忍住叮嘱了她两句:“别乱操心,师父有自己的打算。”   江清欢点了点头,随即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大概是因为身上阴阳煞,又大概是因为受了点内伤,她好像忽然就变得十分疲惫,眼皮好似千斤重。   没一会儿,她就在桌面上趴着睡着了。   梅绛雪看着趴在桌面上睡着的江清欢,眉头微蹙,看向聂小凤:“娘,清欢会有事吗?”   聂小凤眉目间也有几分难掩的忧心,她虽久不到中原,可中原的这些人她都知道。自从白静成名至今,她还没听说过有谁中了白静的阴阳煞,可以自行医治的。黄药师看着对解除江清欢身上的阴阳煞颇有把握,但许多事情,也是关心则乱。   聂小凤伸手轻抚了一下江清欢披在身后的青丝,动作温柔,她看着江清欢的睡颜,轻声说一定会好的。   江清欢再次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床上,也不是在房里。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轮明月。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恍若做梦。   “醒了?”   男人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才发现自己原来靠在黄药师的怀里,身上盖着他的青色披风。江清欢眨了眨眼,“黄岛主,我怎么会在这里?”   黄药师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双手环在她的腰间,说道:“我将你抱过来的。”   蜿蜒的回廊,软榻放置在回廊上,朗月清风,十分宜人。但这里的景色并不是西厢的景色,而是东厢的。   江清欢才睡醒,觉得浑身没劲儿,她软软地靠在黄药师的怀里,并不打算憋着心中的疑问。   “这不是西厢,你将我抱过来,我师父知道吗?”   黄药师点头,“知道。”   江清欢:“……”   师父居然会让黄药师这么光明正大的将她抱到东厢……难道是因为师父和师姐相认了,所以就这么轻易地让黄岛主将她带走吗?   虽然江清欢心里觉得自己喜欢的,师父也一定会喜欢。可她一直觉得师父就算是对黄药师挺满意,也不会轻易就将她推出去的。   师父有了女儿,就不要徒弟了。   难过。   黄药师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将她抱了起来换个姿势。结果就是江清欢横坐在黄药师的腿上,十分亲密又暧昧的姿势。   江清欢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她对这样的亲密依然有些抗拒。   黄药师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抗拒一样,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她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不痛快?”   江清欢摇头,嘴硬,“没有不痛快。”   黄药师笑着,凑上前跟她温柔接吻。吻完之后,那温热的唇还摩挲着她泛着水光的红唇,笑着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岳主担心你,所以才愿意让我将你带到东厢来,以便就近照顾。”   江清欢拧着眉毛,“我身上的伤和阴阳煞都很严重吗?”   她没觉得有什么异常,除了比以前更容易困之外,并没有觉得身体不好,就连先前的胸闷,如今也没感觉。唯一的感觉就是内力被锁住了,体力就变得十分不济,不能飞上飞下陪雕儿和白虎玩耍,心里有些不太痛快而已。   黄药师:“不严重。”   江清欢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黄药师牵起她捶在身边的手,十指相扣,然后他将她的手举至嘴边,轻吻她的指尖。   “快活城中机关重重,你师父想与仁义山庄结盟,攻进快活城。”   江清欢一愣,看向正在低头轻吻着她指尖的男人,他的神情温柔而虔诚,令她觉得自己是被他捧在手掌心的宝。   “师父让你出手吗?”   黄药师闻言,抬眼看向她,笑道:“我想要得到心爱的姑娘,总得要像她的师父表示一下我的诚意。否则,如何能让你师父愿意将你交给我。”   江清欢愣住了,“啊?师父这样就愿意将我交给你了?”   黄药师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没有,她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略顿,黄岛主又笑着说:“你真不愧是你师父的徒弟。”   江清欢听得一头雾水,想问黄药师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黄药师已经抱着她靠向身后的墙壁,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江清欢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黄药师想起不久前聂小凤来找他时说起快活城之事。他知道聂小凤这次来中原,并不只是要走走而已。她到来中原,是要将冥岳发扬光大,不管是以何种方式。   聂小凤有意要与仁义山庄结盟,黄药师并不奇怪。只是在说起快活城中机关重重时,黄药师便知道聂小凤想请他出手破了快活城的机关。   黄药师觉得杀快活王何须破了机关这么麻烦,只需他和聂小凤二人潜入快活城中,不论是他还是聂小凤,都可与快活王一战。   谁知聂小凤却说:“我对快活王的人头并无兴趣,我要的是快活城。”   黄药师瞬间就想起如今被他抱在怀中的姑娘,当初在追查幽灵宫鬼面女的事情时,摇着手指跟他说,她要的不是白飞飞,是整个幽灵宫。   真不愧是师徒,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大胆自信。   黄药师微笑着,手轻抚着江清欢的后背,因为受伤和阴阳煞,她最近都十分虚弱。   黄药师抱着江清欢,说白飞飞如今既然已经愿意带着幽灵宫为冥岳效力,问她后面打算如何处置幽灵宫。   说起这件事情,江清欢就有点头疼。因为幽灵宫的人之所以对白静死心塌地,是白静对她们用了毒药。那种毒药,每年都要服下解药才能维持生命。   如今白静死了,苗族女也死了,幽灵宫众多鬼面女身上的毒性要怎么解除,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江清欢趴在黄药师的怀里,跟他将这些事情都说了。   “白静或许有解药的配方,或许没有。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洪七哥哥打死了,就算她有解药配方,我们也不知道她放在哪儿。”   黄药师:“后悔找少帮主一起去找白静吗?”   一说起冥岳的事、幽灵宫的事,江清欢就忘了自己此刻和黄药师亲密暧昧的姿势,她枕着黄药师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会?白静连自己养了十几年的白飞飞都能下毒手,更何况是那些鬼面女?她就算是有解药的配方,也不会交出来。她宁愿拖着所有的人跟她一起下地狱,都不会让别人好过。我觉得白静用来控制鬼面女的毒药,还是很容易解的。”   黄药师:“哦?”   江清欢说苗族女虽然擅长毒药,可她与陈天相是恋人。他们彼此相爱,一个是用毒能手,一个是神医首徒,陈天相一定十分了解苗族女余罂花的用毒习惯。既然是可以每年一解的,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歹毒致命的毒药,交给陈天相,一定可以解决。   黄药师听到她的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觉得陈天相愿意解决?”   江清欢:“为何不愿意?医者仁心,更何况那是他所爱之人造的孽。那些鬼面女也不见得是愿意帮白静做事,只不过是因为性命捏在白静的手里不得不为而已,陈天相应该是愿意救她们的。”   黄药师被她的理所当然弄得十分莞尔,不他由问道:“那要是他不愿意呢?”   江清欢一愣,随即凤眸微眯,神情恶狠狠的,“他要是不愿意,我去将血池炸了,他就别想为罗玄找到传人了!”   黄药师闻言,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江清欢被他笑的十分不服气,瞪他。黄药师看着她那双充满生气的凤眸,心底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这双眼睛,太有灵气也太明亮,但他很喜欢。   他低头,靠近她。   江清欢眨了眨眼,随即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闭上了双眼。男人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然后落在眉心、额头。最后,他将她安置在怀中,笑着说道:“没事,要是陈天相不愿意,只要四姑娘一句话,我也是很愿意的。”   江清欢眨了眨眼,“黄岛主。”   黄药师没有吭声。   江清欢问你到底要我什么话?   黄药师依然没有回答,他想要什么话?他想要的其实并不只是一句话,他想要的太多。但不管怎样,怀中的这个姑娘,总要从身到心都要属于他,不止属于他,还要在她心中,他是最重要的、不可失去的。   显然如今他想要的,还不能实现。但也无妨,他一旦想要做什么事情,总会有无尽的耐心,他也乐于跟她这样耗下去。   但在此之前,他得让冥岳之主聂小凤不要成为他抱得美人归的阻力。   所以,快活城的机关,那是必须得破的。   在破快活城的机关前,也该要去看看同样中了阴阳煞的沈浪,如今的情况到底怎样了。他的姑娘要是受苦太久,他也是会很心疼的。   陈天相那天见到了聂小凤之后,就回了仁义山庄。仁义山庄的大夫被掳走,后来是被冥岳的四姑娘和丐帮的少帮主所救,朱富贵等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对江清欢赞叹不已,同时也表示要记着丐帮少帮主的人情,他日丐帮召开丐帮大会之时,仁义山庄愿意无偿管丐帮弟子吃好喝好。一向穷惯了的少帮主忽然之间得了个金主,高兴坏了。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沈浪身上的阴阳煞至今已经发作了两次。陈天相有心要为他解毒,但阴阳煞这种毒性,他以前从未医治过。   白飞飞见陈天相束手无策,十分生气,不顾沈浪的病情,要将沈浪带回山底的小木屋。   朱富贵见状,连忙阻止,但他面对白飞飞冷若冰霜的脸色时,竟无话可说。   白飞飞立在沈浪的床前,一双明眸剜了朱富贵一眼,那眼神让朱富贵觉得他要是再加阻拦,她就要他的命一样。   白飞飞:“朱爷不必猫哭老鼠假慈悲,你若是当真关心沈浪,当初便不该让他牵扯进你和快活王的恩怨。他因仁义山庄而受伤,这是朱爷和仁义山庄欠他的,日后若有机会,自来讨还。我与他两情相悦,心意想通,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与我一同安静度过余生。既然陈大夫没有能力为他解除阴阳煞,请朱爷不要阻拦我带他离开。”   “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大有若是仁义山庄众人阻止她带沈浪离开,她就要在仁义山庄大开杀戒的意思。” 第091章   仁义山庄众人一开始并不知道白飞飞的身份, 自从沈浪中了阴阳煞留在仁义山庄后,白飞飞进进出出,并未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她似乎也无意再去小心翼翼地遮掩些什么。   她与白静十几年的母女, 到头来发现那是假的。如今她心中所在意的、能牵挂的,也只有一个沈浪。   沈浪身中阴阳煞,仁义山庄也确实为了沈浪四处求医, 白飞飞并不想只靠仁义山庄, 也将幽灵宫的鬼面女派出去走访那些有名气的大夫,可惜至今仍然没有得到一个好消息。   事已至此, 难道就一直让沈浪躺在仁义山庄吗?   如果真的无药可救, 沈浪最后的时光难道就是在试药和昏睡中度过?   白飞飞并不愿意那样, 她要带沈浪回到崖底的小木屋中, 那里鸟语花香, 有潺潺流水, 有山间明月, 有沈浪, 还有白飞飞。   立在沈浪床前的白飞飞, 目光凌厉, 似乎在她的眼底,除了一个沈浪, 再也没有别人。   朱富贵见状, 轻叹一声,他温声问道:“白姑娘, 你这般带走了沈少侠,若是阴阳煞发作,只凭你一人,恐怕应付不来。”   白飞飞:“我若是应付不来,自会找旁人。”   一直在旁并未说话的冷二爷,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你说的倒是轻巧,白姑娘,在下可没忘记你初次被色使送到仁义山庄之时,说你是无所依靠的孤女。如今呢?你是幽灵宫主,白静是你的母亲,而沈浪是被你的母亲白静所伤,你让仁义山庄怎么相信你?”   白飞飞冷睨了冷二爷一眼,“我不需要仁义山庄相信我什么。”她说着,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轻男人,这一看,就愣住了。   沈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白飞飞的背影,听着她和朱富贵之间的对话。   如今白飞飞一回头,就对上了沈浪的双眸。   沈浪看向她的眼里带着笑意,见到她愣住的模样,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白飞飞看到他的那个笑容,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那一笑,却笑出了眼泪。   沈浪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飞飞,话却是跟冷二爷说的,“我相信飞飞。”   冷二爷:“……”   朱富贵:“……”   沈浪坐了起来,其实他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只是阴阳煞发作起来,太伤身体。但是沈浪的底子打得厚,只要熬过发作的那段时间,醒来之后只是觉得身体又虚弱了下,其他的并无异样。   年轻的男人坐在床上,朝朱富贵和冷二爷抱拳,温文而有礼地说道:“这些时日打扰了,正如飞飞所言,余下的日子,沈浪只想与心爱之人一起平静度过。”   既然沈浪都这么说,冷二爷和朱富贵也无法阻拦,只能看着沈浪与白飞飞一同离开。   山谷,小木屋。   一对年轻的男女相互偎依着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黄昏时分的夕阳洒在山间,似是为这个世界镀上了一层柔光。   白飞飞看着前方泛着波光的水面,问沈浪到底是什么时候怀疑她的身份的。   沈浪微笑着,他抬起手臂搭在白飞飞的肩膀上,将她拢进了怀里,“其实在第一次鬼面女想要潜入仁义山庄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怀疑了。飞飞,还有一天晚上,我本该是要留在仁义山庄过夜的,但到底不太放心你一人在家,便又回来了。”   白飞飞愣住,“你回来之时,我不在家?”   沈浪只是笑了笑,“初始我只是怀疑,那天晚上你不在家,我便知道你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孤女而已。”   白飞飞:“那你为何,不来质问我?”   沈浪有很多个晚上都不在小木屋度过,但她只有一个晚上不在家里待着。那个晚上,她去清风斋找江清欢。   沈浪转头,双目与她对视着,男人笑得好看,声音也十分温柔迷人,“因为我在等。”   白飞飞一怔。   沈浪:“飞飞,我在等你来跟我坦白。你我既是两情相悦,那在你心中,我便应该是值得信任之人。我既然选择了你,自然也会包容你,只要你愿意把事情都告诉我,我并不会因为你初始的隐瞒而责怪你。”   白飞飞眨了眨眼,又问如果我一直不跟你坦白呢?你会怎样?   沈浪看着她,笑了起来,“可是你已经坦白了,所以没有如果。”   白飞飞却笑,“你只以为我真的是白静的女儿,那你知道其实我不过是白静在一个渔民家中买下的么?我是幽灵宫的宫主不错,可我,其实只是白静复仇的一枚棋子。”   有着绝美容貌的幽灵宫主,在夕阳之下笑得好看,但那一抹笑,却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沈浪:“……”   他方才在仁义山庄的时候,只听到了白飞飞是幽灵宫宫主的身份,也听到了她要陪着他安静度过剩下来日子的话,但却不知道白飞飞的身世还另有隐情。   白飞飞笑着别开了目光,语气幽幽,“这件事情是白静临死前我才知道的。沈大哥,我的一生,就像是一个笑话,唯一的真实和温暖,只有你。”   “可你,会不会只是我的一个梦?”   白飞飞转身,那盈盈双目看向沈浪,眼神宛若琉璃般易碎。   沈浪看得一阵心疼,他倾身上前,将她抱进了怀里,“怎么会呢?我就在你的眼前,看得见,摸得到,又怎会是一个梦呢?只是,若我的阴阳煞无法解除,飞飞日后要怎么办?”   白飞飞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若是你的阴阳煞无法解除,我便陪你一起。”   沈浪愣住。   白飞飞的双手反抱他的腰身,语气虽轻但十分坚定,“即便是死,我也要与你一起。”   夕阳西下,清风斋。   自从江清欢搬到了东厢之后,与小姐姐形影不离的白雕和白虎也将窝挪到了东厢。只是无奈,江清欢还将看着朱七七的任务交给了白虎,因此白虎免不了东厢西厢两边跑,可忙坏了。   江清欢看着自己的萌宠这样,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而且,在东厢哪能有西厢热闹,她的师父和师姐,可都在西厢呢。对了,还有那个十分娇纵的朱七七姑娘,也是在西厢。   自从内力被黄药师锁住了之后,江清欢就觉得少了许多的乐趣,也不能陪雕儿和白虎玩了。她安静了几天之后,就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在白虎偷懒跑到东厢来的时候,小姐姐就板着脸,说白虎你怎么能这样擅离职守呢?来,姐姐带你回西厢。然后清欢小姐姐就和白虎一起回了西厢去。   回去之后,发现师父聂小凤不在西厢。   梅绛雪不知道又从哪儿剪了一把花枝,她坐在院子里,拿着剪刀修剪花枝。她笑着跟江清欢说:“娘是用过午膳之后出去的,她只说是出去走走,至于是去哪儿,并没说。”   午膳之后出去江清欢是知道的,因为她午膳就是跟师父一起吃的。黄岛主昨天晚上跟她说他今日有事,要起早晚归,让她在清风斋乖一点。   黄药师不在,师父也不在……最近她被黄岛主和师父轮流上阵教训,说她太胡闹了,把自己弄得病歪歪的模样。   可她这次中了阴阳煞,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再说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受点大伤小伤对江湖中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可是今天师父和黄岛主都不在,她又有些不习惯了。   正在修剪花枝的梅绛雪也不知道此时江清欢在想什么,她说:“其实我刚才正想去找你呢,玄霜来了。她说我们帮忙把她义父救了回来,一直都没机会跟我们道谢,这次来,主要是想跟我们说声谢谢的。”   江清欢看了看四周,问道:“她来了怎么不见人?”   梅绛雪找了个花瓶,十分好心情地将花枝放进花瓶中,她一边挑选花枝一边跟江清欢说:“她来了跟我话都没说两句,就被朱七七拽走了。”   陈玄霜和朱七七是发小,朱七七自从被留在了清风斋之后,自觉日子过得既憋屈又苦闷,能说话的人一个没有,每次她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的家书送回去,得到的回信用四个字来概括不外乎四个字——安心待着。   朱七七在清风斋里急的团团转,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她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不是朱富贵的女儿,不然朱富贵怎么舍得这么久都不来看她、说要接她回去呢?就在她快要急死的时候,她看到了陈玄霜,恰好白虎溜达去东厢找江清欢了没空管她,她二话不说,就将陈玄霜拉走了。   江清欢叹息,“这位朱七七姑娘,这两天有些嚣张啊。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梅绛雪被江清欢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她瞅了江清欢一眼,总觉得三天不打上方揭瓦这话,应该是让黄岛主和聂小凤对江清欢说才对。   梅绛雪问江清欢你想见玄霜?   江清欢反问难道师姐不想见吗?到底是姐妹,应该要多聊聊,增加一下感情,好为他日师父和玄霜相认打好感情基础。   梅绛雪终于将花枝都修剪好插入花瓶之中,她说:“娘跟我说,一切随缘。我看到玄霜来,心中其实很高兴。但是娘说了,如今不是好时候,让我别着急,我听娘的。”   江清欢听着梅绛雪一口一个娘,喊聂小凤时的语气既亲密又自然,心里咕噜噜地冒酸气。她想,她已经不是师父最疼爱的人了,这可扎心了。   虽然扎心,但四姑娘是个坚强的人,更何况她那么喜欢师父,希望师父能过得顺心快乐,所以她看到梅绛雪如今和师父感情越发亲密,其实还是很欣慰的。就是……偶尔的时候,会酸一酸,酸完之后,依然是那个令冥岳众人又爱又恨的四姑娘。   这边江清欢才收拾完自己心中的情绪,陈玄霜就从朱七七那里来了。   “清欢!”   陈玄霜小步跑了过去,站在江清欢面前,脸上带笑。   江清欢见到她,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玄霜,你来了。”   陈玄霜笑着点头,然后在江清欢身旁坐下,跟她寒暄了几句,不外乎就是感谢江清欢那天救了陈天相,又说她迟迟不能到清风斋来道谢,是因为义父一直不让她出门,她如今还是趁着义父要出去看沈浪没空管她,趁机溜出来的。不过她也不能出来太久,因为她要赶在陈天相回仁义山庄前赶回去,不然义父发现她乱跑,要生气的。说到最后,她还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江清欢眨了眨眼,问道:“沈浪难道不是一直都待在仁义山庄吗?”   陈玄霜:“原本沈少侠是待在仁义山庄的,可昨天的时候,白飞飞就将沈浪从仁义山庄带走了。”说着,她的语气有些不满,皱着眉头说道:“那白飞飞好像是嫌我义父至今还没找到方法帮沈浪解了阴阳煞,所以才将沈浪带走的。”   江清欢:“哦?”   陈玄霜:“是真的。我都听说了,那天白飞飞说与其让沈浪躺在床上等死,不如让沈浪与她一起在他们的家度过最后的日子。可是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是不是没办法救沈浪啊?我义父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   江清欢并不想跟陈玄霜怼,因此就只笑不语。如果真的没办法解除阴阳煞,白飞飞这样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白飞飞是被白静养大的,就算没有得到白静的真传,对阴阳煞的了解应该并不少。如今她不管一切,要将沈浪带走,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   江清欢问道:“沈浪的阴阳煞发作了多少次?”   陈玄霜伸手拿了一朵刚才梅绛雪剪下来的鲜花放至鼻端闻了一下,然后跟江清欢说:“好像是发作了两次。怎么了?”   江清欢笑了笑,说没事,然后就留陈玄霜和梅绛雪这对还没相认的姐妹培养感情,自己回了黄药师的东厢。   才发作两次,白飞飞就将沈浪带走了。是不是下一次发作的时候,就是没救了,不然白飞飞又怎么会将沈浪带走?   江清欢觉得白飞飞既然能不顾一切跟沈浪在一起,自然也是不顾一切希望沈浪能活下去的。陈天相再怎样,也是神医罗玄首徒,而且还有偌大的仁义山庄在后面,总比一个白飞飞和幽灵宫要强多了。居然就这么离开了?很难不让她不往坏的方向猜。   她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踏进东厢的院子。才进去,就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我回来就不见你,去哪儿了?”   江清欢一怔,然后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又看看前方那个在夕阳下长身玉立的男人,有些好笑反问:“黄岛主说我还能去哪儿?”   他不都千叮万嘱,说除非是陪同他或者是聂小凤的时候可以出门,平时就待在清风斋里了么?   黄药师闻言,笑道:“不过顺口一问。”说着,朝她伸手,“清欢,过来。”   江清欢站在门口望着他,随机笑了笑,走了过去,将手放在对方的手中。   “灵风呢?他不是与你一同出去的么?”   黄药师握紧她的手,拇指还在她的虎口摩挲了下,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中带着腻死人不偿命的温柔情意,他说:“你如今身体不比从前,我想早些回来看你。”   江清欢垂下双眼,目光落在那只握着她手的大手上,抿嘴笑了笑,问道:“那你如今看到了,还想怎么样呢?”   黄药师轻笑了起来,另一手伸出,环上她的腰身,“还能想怎样?这些时日你待在清风斋里是否觉得闷,今日恰巧遇上开封的花灯节,我带你去放花灯,如何?”   江清欢眨了眨眼,呼啸了一声。白雕和白虎听到她的呼啸声,一雕一虎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东厢的院子。   黄药师一愣。   江清欢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说道:“平时不管去哪儿看热闹,雕儿和白虎都会跟我一起。”   黄药师苦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十分宠溺,“如今是我与你去看花灯,别调皮。”   江清欢却笑得欢快,“不行,我就要带着雕儿和白虎。”   黄药师:“别闹了,再不走,我可就要直接将你杠出去了。”   江清欢闻言,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你想扛我出去?”   黄药师:“怎么?不可以?”   他脸上带笑,可是下一瞬,手便朝江清欢伸了过去。   “雕儿!”   江清欢一声轻呼,白雕已经飞了过去,飞过黄药师的头顶,再慢一些,那双利爪差点就要令他的脑袋跟身体搬家。   黄药师避开了白雕那一扑,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往后退,语气中三分轻佻七分邪气,“喲,这就谋杀亲夫了?”   江清欢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得看着那个顶着黄药师相貌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我与公子素未谋面,你可别胡乱认亲。你这么随便认云英未嫁的姑娘当妻子,可是要遭雷劈的。” 第092章   黄药师站在原地, 挑眉看向江清欢。   那只方才还在攻击他的白雕正站在江清欢身旁的栏杆上,而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虎则站在她的身旁,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顶着黄药师的脸,神色却与黄药师平时的神情相差甚远, 他双手环胸,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味,“我自认已经天衣无缝,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江清欢笑了起来, 她虽然笑着,可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久仰千面公子的大名, 可公子既然有心要见我, 还想邀请我出去放花灯, 却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公子这般, 会让我觉得您虚情假意, 心里可是会很难过的。”   男人朗声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被人认出来了, 他的声音也变了。   “听说冥岳的四姑娘冰雪聪明, 如今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跟黄药师那种稍显冷清的音色不同,他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华丽, 既华丽又魅惑。江清欢揉了揉额头, 果然是妖孽,连声音都那么容易勾引别人。   江清欢此时内力被锁, 不能动武,而聂小凤和黄药师都不在,曲灵风那家伙估计也不是王怜花的对手。她心里琢磨了几下,觉得显然是不能跟王怜花来硬的。   于是,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笑问:“千面公子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令人佩服。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喝杯茶?”   王怜花轻笑了一声,“喝茶倒是不必了,我怕这茶一喝,便是走不了啦。”   江清欢表面上十分淡定,内心却想骂娘。这个王怜花是有备而来,否则不会选在黄药师和聂小凤都不在的时候,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当然不会认为王怜花是真的来带她出去放花灯的。   江清欢说怎么会呢?   王怜花:“怎么不会?我的姐姐白飞飞,可是在四姑娘这儿吃了好大的亏啊。”   江清欢有些意外:“你见过白飞飞了?”   “嗯。”王怜花微微颔首,笑道:“四姑娘好手段,竟能让我的姐姐带着幽灵宫为你效力。真是令我佩服。”   “可方才公子想要将我扛走的阵势,并不像是佩服我的样子啊。”   王怜花笑了起来,原本还站在廊道上的人不见了,他瞬间来到了江清欢的面前。江清欢不动不移,那双清亮的凤眸看着他。而白虎则在旁边低吼着,只要江清欢一声命令,就打算扑上去咬断这个人类的脖子。   江清欢默了默,伸手拍了拍白虎的脑袋,让它回去西厢。至于白雕,也让她支走了。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雕儿和白虎也能没事。再说了,雕儿可是追踪小能手,万一王怜花要将她掳走,至少还有雕儿能找到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有了武功就只有被宰的份儿,她可真命苦。   “你这双眼睛,倒是长得漂亮。可眼睛长得漂亮,却不代表能看清一切。你是如何在几句话的功夫便识穿我并不是黄药师的?”   江清欢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她跟黄药师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对彼此的一言一行都十分了解,又怎会认不出来?   不过跟这些妖孽般的人物打交道,就是要高来高去的,于是江清欢也摆起了高人范儿。   “公子可曾听说江南花家,花满楼?”   “自然是听说过的。花家七童的独门绝技听声辩位、流云飞袖令人叹服。”   江清欢说凑巧她与花家七童有交情,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花满楼的堵门绝技,而是花满楼光靠一只手指就能认出一个花瓶是不是古董、只凭一根头发就能认出一个人来。   “我虽不能与花满楼相比,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公子这么大个人,我又怎会分辨不出呢?”   王怜花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四姑娘伶牙俐齿,真是好生让人喜欢哪。”说着,他嘴角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往前凑,他的额头几乎要碰上江清欢的。   江清欢却不退不移,两人看着,十分暧昧。   王怜花:“你已经内力全失,竟然不怕我?”   江清欢:“我只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既然易容成桃花岛主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大概不是来恐吓我的。”   王怜花朗声笑了起来,“不错,我确实是有事前来。先前还没见到四姑娘的时候,是打算要恐吓你的,不过如今见到姑娘这般惹人爱怜的模样,倒是让本公子不忍心恐吓了。要是将姑娘吓坏了,我也会心疼的。”   江清欢秀眉微挑,她并不想被王怜花扛走,因此万般想着拖延时间,只要聂小凤和黄药师两人随便一个回来了,王怜花就带不走她,可是拖延时间这种策略,得看王怜花的心情。   果然,王怜花开始还觉得有些新意要跟江清欢胡扯几句,可几句过后,可就不乐意了。   “废话就不说了,四姑娘若是想说,等你跟我走之后,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聊。”   江清欢:“你要带我去哪儿?”   王怜花“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我竟然忘了告诉你,你要带你去救沈浪。”   江清欢:“……”   王怜花:“飞飞说,如果她没猜错,你定然也是中了阴阳煞。如今沈浪快要死啦,死马当活马医,我也得有个人来试药啊。”   江清欢闻言,挑了挑眉,“你竟然相信白飞飞的话?”   “一个是我的姐姐,一个是我的朋友,为姐姐上刀山,为朋友下火海,也没什么不可。四姑娘,该走了。你若是乖乖跟我走,西厢的那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安然无恙,否则,我可不知道我会不会一时兴起,将她们带回去当侍女呢。”   江清欢无奈叹息,对方有备而来,又一身武功,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我就与你一起走吧。”   于是,江清欢就跟着顶着黄药师那张俊脸的王怜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清风斋。曲灵风正在前院里收拾东西,看到了王怜花和江清欢,愣了一下。   “师父,您何时回来的?”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才回来,因为心急想早些见四姑娘,因此便没有走大门。”   曲灵风:“……”   王怜花的语气十分轻松,带着几分谑意:“我与四姑娘出去放花灯,徒弟你好好看家。”   曲灵风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向王怜花。王怜花似乎并不在意是否会被曲灵风察觉他的不对劲,站在旁边,微微笑着。   曲灵风转而看向江清欢,却见江清欢笑着朝他眨了眨眼。   江清欢看着并无异状,十分自然地跟曲灵风说:“我就不带白虎和雕儿出去了,灵风你若是得闲,便去看看雕儿回来了没,方才我让它出去玩了。”   不是她对曲灵风没信心,而是王怜花既然能大摇大摆走进来,自然是有备而来。江清欢说完,就跟着王怜花走了。   曲灵风看着那个两个身影走远,正想去西厢看看,却见白雕展翅从上方的天空飞过。曲灵风心里猛地一沉,刚才那个不是他的师父,江清欢被人带走了!   他心里急得快要冒火,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曾听师父说过,江清欢所养的白雕十分聪明,是江清欢出门在外时的引路小能手。如今飞了出去,大概就是去追江清欢的。他想了想江清欢临走前说的话,纵然心急如焚,也只能按捺着心情等白雕回来。   幸好,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黄药师就回来了。曲灵风顾不上问师父安好,火急火燎地迎了上去,“师父,清欢姑娘方才被人带走了!”   阴沟里翻船,竟然在自家的底盘被带走,只恨她内力被锁住,否则肯定要跟王怜花一战。   被王怜花带走的江清欢满心郁卒,可纵然内心里有前往头草泥马狂奔,她脸上依然十分淡定,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   有时候就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该装逼的时候,就是得装。   江清欢看着周围陌生的建筑,这一路上又是马车又是蒙眼睛的,折腾到这地方,都快天亮了。王怜花已经换了之前的装束,如今一身绯红色的长袍,五官俊美得不像话,是江清欢见过唯一能跟黄岛主的相貌媲美的人。   王怜花说沈浪的阴阳煞再要发作,就要死翘翘了,所以他打算把江清欢拿来试药。   江清欢听了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先前黄药师也是想要拿沈浪试药的,王怜花和白飞飞也这么想,并不奇怪。但是,江清欢心中有疑问。   “你要杀快活王,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为沈浪试药呢?你知道我师父到了开封吗?”   “我知道,那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王怜花把江清欢带到了一个药房,药房中还有几个大炉子,中间有一个木盆,木盆中装着的是冒着白烟的浓黑药水。   王怜花让几个侍女进来,侍女个个貌美如花,看向江清欢的眼神十分暧昧,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侍女还朝她眨了眨眼。   江清欢:“……”   她默了默,然后又跟王怜花说:“你以为白飞飞是你姐姐,可她其实不是。她想救沈浪,所以对你隐瞒了身世。她一定是告诉你,等沈浪好了之后,你们就一起去杀快活王。不过公子若是想杀快活王,何必舍近求远?沈浪和白飞飞,能比得上桃花岛和冥岳吗?”   王怜花睨了她一眼,说道:“脱衣服。”   江清欢眨了眨眼,“男女授受不亲,你还在这儿,我怎么脱?”   王怜花:“医者父母心,不管是男是女,在我眼里一概都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你脱不脱?你要是不脱,我可就要亲自动手了。”   江清欢看着那一桶药水,觉得可真要命。她叹了一口气,说公子你至少背过身去,就算是医者父母心,我也还是个姑娘。   王怜花听到她的话,“哦”了一声,“难道你未经人事?像你这般的,桃花岛主竟然也能忍?”   江清欢被他气笑了,说:“桃花岛主虽然亦正亦邪,其实公子与他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王怜花:“哦?然后呢?”   江清欢:“但要说桃花岛主是潇潇君子骨也是没有错的,他有所为有所不为,并不像公子这般放纵。”   王怜花闻言,也并不生气,哈哈笑道:“我要那君子骨做什么?能吃吗?”   江清欢:“君子骨虽不能吃,但至少会令人觉得信任。公子,我与你谈一笔买卖吧?”   王怜花有些玩味儿的目光落在江清欢身上,“什么买卖?”   王怜花出现在清风斋的事情过于突然,江清欢的反应再快,也难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刚才在马车上的那几个时辰,她心里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千面公子之所以会出现,一则是为快活王,二则是为沈浪。他为杀快活王,所以找上白飞飞;为救沈浪,所以找上她。但是在王怜花的心中,沈浪之事一定不会比快活王之事来得重要。   江清欢:“白飞飞为了救沈浪,对公子一定也有所隐瞒。她愿意带着幽灵宫为冥岳效力,那自然不是我拿着刀子逼她点头的。我倒是不知道她瞒天过海,自称是公子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不是白静的女儿,她只是利用公子对亲情的渴望,利用你而已。我内力尽失,如今又落在你手中,只能任你鱼肉,所以也不会欺骗你。我只是想告诉公子,我的师父已经见过仁义山庄的朱富贵,冥岳会与仁义山庄联手,除去快活王。公子与其将希望放在白飞飞与沈浪身上,不如与我合作。”   王怜花看向江清欢,“嗯,你继续说。”   江清欢眨了眨眼睛,“我说完了。”   王怜花板着脸,“那就脱衣服,泡药澡。”   江清欢:“公子不信我?”   王怜花却不是不信江清欢,他只是说:“仇人,总要自己杀了才算是报仇。假手他人,有什么意思呢?”   江清欢笑,说这有何难?   语毕,朝王怜花勾了勾手指,“公子,过来。”   王怜花眉头微蹙,看向她。   江清欢:“公子不必担心有诈,我如今内力全失,跟你前来的时候又是蒙眼睛又是换马车的,我就是有本事离开这屋子,也不知道自己该哪儿走啊。”   “即便是有诈,你以为我看不透?”王怜花笑了笑,走了过去。   江清欢在王怜花的耳旁叽叽咕咕说了许久,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王怜花先是蹙眉,后来眉头便是慢慢松开了,将信将疑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拍着胸脯,跟王怜花说道:“公子信我,只要你愿意与我做这笔买卖,你定能手刃快活王。”   王怜花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什么,他武功或许不及黄药师和聂小凤,但旁门左道,他多的是。他本来是想着拿江清欢试药之后,再与白飞飞沈浪联手,将快活王的颈上人头割下来,以安慰母亲这些年来所受的痛苦。至于是否得罪了桃花岛和冥岳,又有什么要紧?若是要紧,便直接移居海外便是。凭他之能,在哪儿都是逍遥人生。他之所以犹豫,是觉得这么带着江清欢来了,药水也准备好了,没能拿江清欢试药,他心里觉得很遗憾啊。   江清欢看着王怜花的神色,用她自觉已经十分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其实黄岛主也十分精通医理,公子精通药理,若是你们二人联手,阴阳煞算得了什么?不是说阴阳煞会发作三次吗?沈浪若是再发作一次不能解除便要送命了,我不过才发作一次。公子不如随我到清风斋去做客,见我师父一见,再与黄岛主切磋医理药理,等你们想出个什么法子来,也不必先拿沈浪试药了,我来试。这样一则成全了公子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心愿,二则也为你杀快活王制造了机会,你看可行?”   王怜花伸手拨弄了一下那药水,十分随和地说道:“行啊,但是为了表示诚意,四姑娘至少得试试这桶药水,我才能相信你啊。”   江清欢:“……”   其实在王怜花面前脱个衣服,江清欢觉得没什么,就是万一那药水不行呢?她岂不是就要死了?她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师父和黄药师身边的。   王怜花似乎看穿她的顾虑,又说:“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江清欢嘴角抽了抽,看着那桶还在冒烟的黑不拉几的药水,叹息,还是得进那个大木桶。   “行吧,我泡澡时可否请公子先出去?”   “你说呢?”   江清欢默了默,既然他非要看着她泡澡,那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公子不离开,至少我宽衣之时你转身行吗?我也是会害羞的。”   王怜花挑了挑眉,看了江清欢半晌,然后转身。   江清欢慢条斯理地将衣带解开,进了那大木桶中泡着,泡了半天,皮肤都要泡皱了,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王怜花手执她的手腕,拇指和食指摸着她的脉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黄药师用秘术将你的毒性压制在一处,你怎么没告诉我?”   江清欢眨了眨眼,神情十分无辜,“我以为你知道啊,难道我告诉你,你方才就不用我泡澡试药了?”   王怜花悻悻地将手收了回去,倒也坦白,“不是说了这是你表示诚意的方式么?即便是你告诉我,这桶药水你还是得泡,不然多浪费。”   “那不就得了。哎,这药水可真难闻,我可以起来了吗?”   王怜花视线落在她身上,什么非礼勿视这样的话,到了千面公子这儿,就是浮云。他身边侍女无数,男欢女爱的肉欲之欢,早就尝遍了。眼前的这个姑娘,颈部以下的肌肤都浸在漆黑的药水中,可是脸上泡的红扑扑的,露出的圆润双肩和线条优美的颈部,白里透红,想让人上去啃一口。   王怜花忽然笑了起来,问江清欢:“那桃花岛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清欢:“……公子,非礼无视。”   王怜花哼笑一声,“可我瞧你也并不是什么扭捏羞涩之人,怎么这般古板呢?”   江清欢听着他的话,也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古板不古板,她好像在这方面,并没有很强烈的渴求。要说跟黄药师亲热,她也并不是不愿意,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么?她在情欲这方面,好像暂时没什么需求。   王怜花看着她的样子,上前一步,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   男人嘴边是邪气的微笑,他俯身,凑近她,两人气息交缠,“不如,我来教你?”   “我一定,会让你爱上那种感觉的。” 第093章   江清欢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张脸实在是俊美,五官无可挑剔,按道理说五官都长得特别好的人,凑在一起, 未必就是特别好的。   可王怜花不一样,他五官长得特别好看,凑在一起也特别齐整。   还是那句话, 有生之年, 除了黄药师,已经没有第二个能跟王怜花媲美的男人了。   王怜花的手捏着江清欢的下巴, 微微用力, 令她的头抬起, 那是一个十分适合接吻的角度。   “怎么样?”   “要不要我教你?嗯?”   江清欢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你确定你真的要教我?”   王怜花:“一般人我不教, 如今愿意教你, 倒也是你的福分。如何?”   江清欢不躲不避, 脸上露出一个甜笑, 语气十分轻柔, “公子要教我,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我担心, 公子承担不起后果啊。”   王怜花闻言, 轻声笑了起来,那轻滑的笑声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什么后果,能是我承担不起的呢?”   江清欢“哦”了一声,随即笑着说道:“公子瞧我这般模样,你要教我,我也无法拒绝的。”说着,她缓缓上前,黑色的药水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锁骨以下的风景欲露未露。   明明室内尽是药味,可他依然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暗香,若有似无,相当勾人。   王怜花嘴角一勾,另一手抚上她的锁骨,那只捏着她下巴的手游移到那线条优美的雪白肩膀上。他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在江清欢的右肩上。   江清欢微微颤抖了一下,可她不能躲。王怜花放置在她锁骨的手看似十分暧昧,咋一看像是爱抚,可只要他稍生杀意,她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王怜花似乎十分满意江清欢的识相,他轻笑着,正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忽然一道劲风朝他扫来。   “别碰她!”   一声带着杀伐之气的怒喝随之而来,一个青色身影快得让人看不清,他声音未落,手中碧玉萧已经朝王怜花打去。   与此同时,一只展翅的白雕从门口飞进,在药房中绕了一圈。然后落在江清欢跑着药浴的木桶边缘上,歪着脑袋问小姐姐坐在这儿又黑又臭的水里做什么?有好吃的吗?   王怜花显然没有想到黄药师这么快就追来了,他的这个地方相当隐秘,从来没有外人闯进来过,如今黄药师竟然闯进来了。   王怜花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心情,惺惺相惜得他想把黄药师宰了。只是他也不是笨蛋,黄药师能来,聂小凤自然也是可以来的。王怜花就是自持聪明绝顶,也断然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笑话,快活王还没死,他怎么能先死?   于是走为上计,他在跟黄药师过招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忽然一掌朝江清欢所在的木桶打了过去。   江清欢知道千面公子不在乎什么正当手段不正当手段,可她不知道他这么不在乎,她觉得自己是跑不掉的,可雕儿不能被打得只剩下漫天的羽毛。   “雕儿,走!”   她话音方落,一件男性的外衫已经飞了过来,这时候黄药师竟然还能在意能不能让别人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模样,黄药师凌空飞了过去,从水里将她捞出来的时候,那件青色的外衫便一分不差地落在了她赤裸的身上。   两人一雕飞离木桶,才离开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木桶的木头炸成碎片,那木桶中的药水炸成了无数的水珠,落在他们的身上,平常十分既帅气又威风的白雕,此时也染上了一块黑一块灰的颜色,模样相当滑稽。   王怜花看着黄药师抱着江清欢落在地上,挑了挑眉,原来桃花岛主黄药师,竟比传言中更要厉害。   既然对方救兵已到,他也不必恋战。他飞快地移到药房的门口,朝江清欢眨了眨眼,“四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声音方落,人已杳然无踪。   江清欢搂着黄药师的脖子,跟他大眼瞪小眼。正想说话呢,就被黄岛主一声听不出喜怒的闭嘴,弄得跟只鹌鹑一样。   黄岛主环顾了一下已经面目全非的药房,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江清欢脱下的一身红色衣裙,眼底波涛汹涌。他似乎是不想再让江清欢身上染有任何这个地方的气息,那衣裙也不拿了,直接用自己的外衫把怀中的姑娘一裹,横抱着大步往外走。   “雕兄,此地不宜久留,还不带路!”   白雕似乎也对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十分不满意,于是从来都不对盘的雕儿和黄岛主这次难得站在同一阵线,白雕呼啸了一声,展翅从房中飞了出去,在空中引路。   此时天空挂着一轮明月,被黄药师抱在怀里的江清欢却无心情欣赏。她一个头两个大,甚至顾不上庆幸如今是晚上,她衣衫不整地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的模样不会被旁人看见。   黄药师好像很生气,她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要凉了。   原本好几个时辰的路途,在白雕的引路下,居然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江清欢有些惊讶,想了想,觉得王怜花应该就是在开封城附近住着,只是他喜欢故弄玄虚迷惑她,所以才会又是换马车又是蒙眼睛地折腾。   她还在想着,忽然感觉自己被一个力道抛了出去,她轻呼了一声,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两圈。   这一滚,原本胡乱裹在她身上的青色外衫就松开了,露出一身冰肌雪肤。   江清欢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坐起来,黄药师就已经欺身而上。   所有的话语都被男人的唇舌侵噬,他的手像是自带火苗一样,所到之处,无不燎原。   江清欢一整天下来精神紧绷,又是跟王怜花斗智斗勇,回来路上又是想着该要怎么安抚黄药师的怒气,简直身心俱疲。   如今被黄药师这么一弄,心里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如今抱她、亲她的,是黄药师。虽然她没有想过两人的第一次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但也不是不可以。   她一放松,整个身体都放软了,双手反抱在她身上的男人,顺从地回应他。   黄药师微微一顿,动作越发火热。他的吻从她的唇移到她的下巴,然后顺着她的脖颈而下。   江清欢对这样的热情完全无法招架,只能顺着他的节奏走。只是她尚在情迷意乱中无法自拔,忽然一阵剧痛从她的右肩传来。   她倒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反抗。   黄药师咬了她的肩膀一口,所咬的地方,就是方才王怜花轻抚、欲亲未亲的地方。   江清欢随他咬着,愣是没有吭一声。黄药师缓缓松口,只见刚才所咬的地方,虽然没有流血,但却留下了淡淡的血印。   他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终于放开江清欢,坐了起来。   江清欢躺在床上,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也跟着坐了起来,将已经完全散开的青色外衫衣襟拢了起来。   黄药师回过头,看到她头发已经完全散开,青丝微乱,那双凤眸水汪汪的。只是那青色外衫上的点点褐色斑点,又提醒着黄药师方才在药房的那一幕。   他看到王怜花那个登徒子竟敢将手放在她的身上,恨不能将王怜花的手都给剁下来。   不想还好,一想方才好不容易回笼的理智再度飞至天外。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然后将在床上的江清欢横抱起来,大步走出房间。   江清欢被他抱着走,一脑不知所措的雾水。   “黄岛主,你要带我去哪儿?”   黄药师只是大步向前,并不说话。   江清欢想说她身上仅穿着一件外袍还被人抱在怀里乱走,好像影响不太好。就算是在清风斋,她的师父还是在的啊!可话到了嘴边,在看到黄药师那紧绷的五官线条时,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黄药师竟然将她抱到了清风斋南面的一个小浴室里。说是小浴室,也并不小,木地板,沿着潮湿的木地板过去,就是一池活水。这个浴室她才来的时候就知道,黄药师之所以选中这个幽静的清风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浴室。浴池是一个像是天然湖泊一样的地方,池中的温水听说是从不远处山上的温泉引水而来,是活水。   江清欢才在清风斋安顿下来的时候,黄药师就告诉她这个浴室。江清欢本来也是贪图新奇舒适的人,可说来也奇怪,她在清风斋住了这么些时日,今晚居然是第一次到这个浴室里。   黄药师抱着她过去,将她放下。   江清欢立在原地,抬眼看向他。   黄药师板着脸,想将她那件聊胜于无的外袍脱下,可她白玉般的五指揪着对襟。   黄药师动作一顿,俯首看向她,“你害怕?”   江清欢笑着摇头,她怎么会害怕呢?她害怕谁也不会害怕眼前的黄药师。   黄药师:“既然你不害怕,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下去将你身上的味道洗干净。”   江清欢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无辜地说道:“可我身上的味道,也有黄岛主的味道呢。”   黄药师被她这么不知死活地撩拨了一下,原本就直冒邪火的地方,这会儿烧得更厉害了。他正打算江清欢不动手,他就亲自替她动手的时候,江清欢抓着对襟的白玉手指松开,那青色的外衫落在在江清欢的脚下,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江清欢走下了浴池中,她背对着黄药师,双手拨弄着浴池中的温水。不过是洗个澡而已,她在王怜花面前都敢洗,更何况是黄药师?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后面一阵细碎的声音,也没在意。忽然身后的水波涌动了起来,她一愣,随即一个火热的胸膛就贴上了她的后背。   男人就在她的身后,他的双手环抱着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肩膀。   “你竟然就这样跟他走了,我很生气。”   “可当我看到他竟敢碰你的时候,我快疯了。”   他一边手,一只手从她的腰间游移上来,然后抚上她的右肩。那个如今已经有些泛紫的牙印在她雪白的肩膀上,特别刺眼。他的指腹在那个牙印上来回摩挲着,那触感弄得江清欢从头麻到脚。   他的手指移开,唇已经印上那个地方,半晌,他移开,在她的耳畔问道:“还疼吗?”   江清欢没有回头,男人温热的气息弄得她心跳加速,她有些艰难地维持着脑袋的清明,不答反问:“你还生气吗?”   黄药师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不生气?   气她不吭一声,就跟王怜花走了。   气自己速度不够快,险些让旁人占了她的便宜。   ……   要气的事情那么多,随便一桩拿出来就能让黄药师肺都要气炸了。   他心悦这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姑娘,想要得到她,从身到心。   他要她!   黄药师把江清欢的脸转了过来,接吻。   坦诚相对的肉体,不受禁锢的灵魂,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如此渴望得到一个人。   江清欢不抗拒男女之事,她在这方面的欲望可谓是相当随缘,浴室里白烟袅袅,江清欢被这热气和男人的热情熏得昏昏沉沉,神智全然不靠自己做主。   而可恨的黄岛主居然还搂着她的腰身不放,一会儿咬着耳朵问她这样舒服吗,一会儿又狂风骤雨般的动作问她喜欢吗?   江清欢一双凤眸里带着水光,眼角泛红。她双手力道微弱地推着身上男人的肩膀,喘息着。   “够了,停、停下来。”   “你快……停下来。”   可是并没有用,黄岛主轻笑着地咬着她的肩膀,声音因为情欲而透着沙哑,十分性感。   “听说姑娘家喜欢欲迎还拒,嘴里说不要不要,其实心中真实所想都是相反的。”   江清欢不知道黄岛主竟然还有这样的诡辩,顿时十分羞恼,那泛着水光的凤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只是可惜她如今那模样非但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媚意横生。   黄药师看着她,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笑道:“乖,我疼你。”   江清欢听着他的话,默了默,是真的有些怒了。她这一天先是被人挟持,再是去试药,紧接着就要面对黄药师,实在是身心俱疲。她累得要命,十分想昏死过去,可无奈被黄药师一把扯进了情欲的大海,那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刺激体验总是将她从欲昏将昏的边缘扯了回去。   她推着黄药师的肩膀,说王怜花不过就是碰了一下她的肩膀,黄岛主如今的行径可过分多了,他差不多得了,还有完没完?   不说还好,一说黄药师的眸色又深沉了几分,将她的双手从自己的肩膀拿下,按在她头的两侧,他低头吻她,说没完。   江清欢自从中了阴阳煞之后,体力就十分不济,如今被黄岛主这样那样的各种折腾,实在已经没力气说话。而且就算她有力气说话,在床笫之欢上,大概也不是黄男主的对手,只好牙一咬,随他折腾。   折腾到后来清洗的时候,江清欢已经被累得睡着了。   黄药师拿来大浴巾将她包了起来,直接施展轻功回房。脚才落地,就看到在他房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   月光下,来人一袭紫衣,清艳的脸上神情喜怒莫辨。她看了一眼黄药师,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小徒弟身上。   江清欢那样一副暧昧的模样,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药师的模样却十分坦然,他做事本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眼前这人是他怀中姑娘的师父,不管养育之恩还是师徒之情,在江清欢心中哪个都比一个黄药师重要。   黄药师看向聂小凤,徐声说道:“岳主日前与女儿相认,我带回清欢虽不能与岳主骨肉分离十几年的心情相比,但岳主应该能理解我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   聂小凤与黄药师对视半晌,良久之后,笑叹了一声,说道:“也罢,我冥岳女儿,从来就不是中原这些被礼法束缚的姑娘。”   江清欢若是不喜欢黄药师,尽管走便是。两情相悦时若是彼此心中欢喜,那就足够。黄药师这般坦荡,也绝非是罗玄之辈所能相比。再说了,她聂小凤座下弟子,不愁出嫁只愁上门提亲的人那么多到底选哪个好。但她不追究黄药师今晚之举,却不代表放任。   聂小凤:“本座先前觉得清欢有伤在身,留在东厢能让黄岛主就近照顾未尝不好。可黄岛主如今这么照顾,实在令本座不太放心,还请黄岛主将她送回西厢。”   黄药师:“……” 第094章   江清欢醒来的时候, 浑身酸疼。   大概是累得太狠,她的记忆有那么一小会儿是断层的,过了片刻,才想起从昨天自己经历了什么事情。身上无处不酸, 并没有别人所说的那种放纵过后的餍足之感,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她翻了个身,才发现自己回到了西厢。   黄药师昨晚那模样, 会愿意将她放回西厢?   大概是不愿意的, 可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肯定是师父的意思。   想到师父, 江清欢顿时愣住了,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脑子忽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师父的意思?   师父的意思, 那不就是师父知道了昨晚她和黄药师的事情?   江清欢有些痛苦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这都什么事?她要怎么面对师父?   江清欢心里还在万般纠结的时候, 聂小凤已经进来了, 跟着聂小凤一起进来的, 还有白虎和白雕。白雕飞了进来落在床上, 歪着脑袋看着将脸埋在枕头里的小姐姐, 一只翅膀拍了拍小姐姐的头, 叽叽咕咕地问小姐姐不是醒了吗?怎么还不起来?   聂小凤站在床边,看着江清欢的模样, 挑了挑眉, “既然醒了,怎么还不起来?”   江清欢:“……”   于是, 委屈兮兮地坐了起来,抬眼看向师父,语气也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师父。   聂小凤看着小徒弟那模样,好像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责怪的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看江清欢对黄药师,也不会是有半点不情愿的。更何况昨天黄药师去找王怜花之时,聂小凤尚未回到清风斋,听说江清欢是在清风斋带走的。聂小凤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中就蓦地一沉。   千面公子王怜花这年轻人,聂小凤自然也是知道的。像王怜花、沈浪的这些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混江湖的人就大概没有不知道的,既然知道,那聂小凤当然也知道王怜花此人虽然聪明绝顶,可生性放荡。江清欢内力全失,又长得清艳明媚,纵然她也有聪明,但既然她跟着王怜花走了,自然也是因为毫无抵抗之力,才会如此。   聂小凤如今想起昨晚自己心中的各种心绪起伏,如今又看到自己的小徒弟此时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她眼前,这比什么都重要。   聂小凤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怎么了?委屈了?”   江清欢一怔,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昔日被聂小凤捡到的小女娃,如今已经出落得清艳动人。   聂小凤伸手过去,拢了拢江清欢披落在肩膀上的青丝,温声说道:“昨天你被王怜花带走,吓死师父了。”   江清欢见师父没有提起她和黄药师的事情,松了一口气,她像是小时候一样将师父的手拿下来,然后抓着师父的手指晃了晃,“师父放心,我虽然没有了内力,但要跟人周旋一二并不是什么难事。”   聂小凤瞥了她一眼。   江清欢拒不承认没有了内力的自己就跟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只笑着跟师父说王怜花将她带走其实也不是为其他的事情,不过就是想救沈浪。沈浪无辜,但白飞飞却不无辜,江清欢跟师父说等自己的阴阳煞好了之后,要好好修理白飞飞一顿。   聂小凤拧着眉头,语气不善:“何须等你阴阳煞好了之后,冥岳不养白眼狼,我如今便去将白飞飞废了。”   江清欢:“师父别生气,不管是王怜花还是白飞飞,他们很快便回来找我们。说起来,这事情也只怪清欢,是我识人不清,对白飞飞太过放心,才让她和王怜花有机可趁。我既然将她收进冥岳,自然是觉得她能为师父效力。她与王怜花一起来算计我这事情,我早晚会与她算清,不过如今不急。师父放心,我知道要怎么处理。”   聂小凤有些无奈地看了江清欢一眼,她在一些事情上,向来乐于让江清欢拿主意。这个小徒弟,虽然是有些任性妄为,但在大是大非上,从未让她失望。聂小凤想了想,也随江清欢去了。   江清欢见师父答应了她的要求,又整个人蔫巴了似的往床上倒。   聂小凤见她那模样,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趴好。”   江清欢有些狐疑地看向师父,正想问要做什么,就感受到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正在按着她的腰。这些推拿之术,聂小凤也是会的,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展现,江清欢年幼时经常因为练功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需要推拿的地方,聂小凤也是会帮她推一推的。   江清欢被师父按得身心都舒畅了,她先前还因为师父和梅绛雪相认而有些失落,此刻觉得什么失落都是没有必要的。师父也是人,除了师徒之情,她也想念多年前曾失散的女儿。梅绛雪和师父是母女,血浓于水,相认之后,母女间的情感更胜从前,那都是正常的。   江清欢趴在床上,想东想西想怎么修理白飞飞和王怜花,愣是将黄岛主抛到了九霄云外。   聂小凤帮她按了一会儿,说道:“我本想先将快活城拿下的,但你身上的阴阳煞一天未解除,都是为师的心病。”   江清欢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看着师父,笑着说道:“我身上的阴阳煞不急,倒是沈浪急。”   聂小凤看着小徒弟那有生龙活虎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有些无奈却又纵容地笑道:“你倒是什么时候都这么胜券在握。”   江清欢嘴角带着几分小得意地轻哼一声,“那当然,我可是师父的徒弟!”   果然不出江清欢所料,当天晚上白飞飞就到了清风斋。她一见江清欢,就跪了下去。   “四姑娘!”   江清欢看着如今这个跪在自己眼前的姑娘,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不阴阳怪气,只是有些惊讶地说道:“我何德何能,怎么受得起飞飞这样的大礼。”   白飞飞跪在江清欢的前方,脸色灰败,她说她错了,求江清欢救救沈浪。   江清欢笑哼了一声,没有疾风骤雨般的怒气,好像事不关己地问白飞飞:“我为什么要救沈浪?飞飞可别忘了,你也是我从白静手中救下来的。我让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让你继续当幽灵宫的宫主,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白飞飞顿时语塞,半晌,她才说:“可沈大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沈大哥与我,并不是一样的人。他若是与我一样,也不至于如今身中阴阳煞无法解除。四姑娘,沈大哥是侠义之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你救了他,他日他定然会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江清欢好笑问道:”我身为冥岳的四姑娘,可供我差遣之人多了去,我要一个沈浪为我肝脑涂地作甚?“白飞飞听到江清欢的话,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四姑娘……”   江清欢对救沈浪没什么兴趣,她倒是想知道白飞飞怎么会那样大胆,竟然想着与王怜花串通,拿她试药的。   白飞飞跟江清欢虽然口口声声说她错了,可说起跟王怜花串通之事,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沈浪身上的阴阳煞已经发作了两次,再度发作,只有死路一条。她不能拿沈浪的命冒险,就只好拿江清欢来试药。人有亲疏远近,即便江清欢有恩于她,也不能比沈浪更重要。白飞飞不知道江清欢通兽语,早就在支开白雕的时候就让白雕悄悄跟着,只恨王怜花本领不够高,竟让黄药师识破了行踪追上去,还让黄药师将人救了回来。   “我算计四姑娘在先,不管四姑娘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但沈大哥并不知道此事,求四姑娘救他!”   不愧是白飞飞,深谙算计之术,要她只是可怜兮兮地认错,江清欢大概是真的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但就算她这么坦荡荡地承认那些事情,江清欢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求我救他?“江清欢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眼前的白飞飞,”飞飞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但凡是我能救沈浪,我至于被你那个便宜弟弟王怜花带走吗?“要不是黄药师为了压制阴阳煞将她的内力封住了,她昨天不把王怜花打个半死都算是王怜花的运气了,哪轮得到给那妖孽试药?   白飞飞哑然,她跪了半晌,见江清欢不为所动,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还因为膝盖发麻差点又跪了下去。   江清欢见她那模样,想了想,问:“王怜花如今在什么地方?”   白飞飞低头,“不知道。””那你知道你是冥岳的人吗?“白飞飞默默点头。   “好,你以下犯上,串通王怜花算计主子,理应废了你。但我姑且念你初犯,幽灵宫投靠冥岳尚未有所建树,你那幽灵宫众人身上之毒也尚未解除,我又怎会废了你让你清静。”   白飞飞闻言,不过冷笑一声。对她而言,废不废有什么要紧?只要沈浪一死,她就了结了自己,去陪沈浪。   江清欢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容可掬:“可你别急着自己找死,王怜花如今怕且是与沈浪一起吧?不然你又怎会放心留沈浪一人,自己来求我?到时候要是沈浪还没死,你就先死了,那你在九泉之下怕且是要等你沈大哥好几十年。说不准,等来的还是当了仁义山庄乘龙快婿的沈大哥,那你就真的是枉为他人做嫁衣了。”   白飞飞心中一惊,抬眼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迎着白飞飞那震惊的目光,笑了起来。她一时大意,倒是没想到白飞飞狗急跳墙,所以想出和王怜花串通一气这样的办法来。如今她吃了亏,自然是要将这些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的。她可以通兽语,又有可以翱翔天空千余丈却能将地上的景物尽收眼底的白雕,要找一个王怜花会是什么难事不成?   江清欢算了算,觉得这会儿雕儿应该也带着黄岛主找到王怜花了。   想起黄岛主,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王怜花的出现,弄得黄岛主好似是从醋海中泡出来的一样,一个晚上被他翻来覆去,江清欢几乎有种黄岛主打算将她煎皮拆骨吃到肚里去的错觉。   王怜花这倒霉孩子,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他还能好好地活着。   江清欢扔了一席话给白飞飞,就去找师父了。也不管白飞飞是走是留,白飞飞不是王怜花,旁门左道没有王怜花多,前院一个曲灵风足矣。更何况,还有聂小凤在清风斋坐阵,白飞飞要做个什么事情,都得掂量好了自己是不是承担得起后果。   白飞飞被江清欢的话弄得心惊胆战,想走,但又不敢走。她对江清欢了解不多,可为数不多的接触,足以让她感觉到江清欢并不是那种只说话不做事的人。她至此才发现,冥岳的四姑娘不动声色拔除眼中钉的手段,可不知比她高杆了多少倍。   沈浪若是无事……那他得知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他会轻视她吗?   白飞飞心里头千头万绪,既想笑,又想哭。   一步错,步步错。   江清欢觉得王怜花虽然聪明绝顶,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聪明绝顶不过都是小聪明。黄药师有雕儿引路,为了断绝王怜花的后路,他还叫上了洪七少帮主,王怜花大概是插翼难飞了。   洪七少帮主本来就在开封里闲得有些发慌,他前两天见了聂小凤,想起昔日在云南的时候和聂小凤谈过的买卖,而且江清欢到了江南建立冥岳分部的时候,搬砖的事情确实都找丐帮的兄弟了,丐帮的兄弟出力了,也拿银子了,皆大欢喜。于是,在聂小凤说她要拿下快活城的时候,洪七少帮主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快活王柴玉关此人,实在是武林的一大毒瘤,人人欲除之而后快。这种事情,少帮主是最乐于去做的。答应了之后,聂小凤又说诸事还没安排到位,再等等,于是少帮主只好再等等,等得快要闲得拍苍蝇。这时候黄岛主找上门来,说我要去宰了那个轻薄清欢的兔崽子,你来不来?   洪七少帮主一听有人轻薄了清欢妹妹,“嚯”的一声站起来,那必须得去!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小崽子,竟敢欺负到清欢妹妹的头上去?!   少帮主气愤完了之后,还不忘看了黄岛主一眼,说:“黄岛主啊,你是怎么搞的啊?”   黄岛主被少帮主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还被质疑了能力,心中十分窝火。然而窝火也没有用,江清欢确实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带走的。   于是,憋着一肚子窝囊火气的黄岛主在找到王怜花的时候,就没有手下留情,以至于江清欢见到王怜花的时候,他的那双手已经被废了。要不是看在王怜花精通药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聂小凤不想江清欢再受阴阳煞的牵制,直接说了不能让王怜花死,黄药师能在见到王怜花的时候,就将他就地正法。 第095章   王怜花相貌依然俊美, 却没有了昨天那放荡不羁的精神气。他被黄药师带到清风斋的时候,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身上血迹斑斑,一看便知是吃了不少苦头。而沈浪则是被洪七少帮主扛着麻包袋一样扛到了清风斋, 沈浪双目紧闭,唇色苍白,江清欢一看就知道他是阴阳煞又发作了, 难怪白飞飞火急火燎地来清风斋。   洪七少帮主将沈浪往旁边廊道上的软塌一扔, 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看着洪七少帮主,笑眯眯的, “洪七哥哥辛苦了, 先到前厅去喝杯茶, 等我料理完这边, 便亲自下厨炒几个小菜犒劳你。”   少帮主也觉得这清风斋有聂小凤和黄药师坐阵, 还能有什么可帮忙的?就是王怜花和沈浪都好好的, 不过也是武林的后起之秀, 虽然为人称道, 毕竟是年轻人。虽然少帮主也是年轻人, 可年少成名, 又掌管天下第一大帮,少帮主觉得自己如今可是年轻人的前辈了。   自认是前辈的少帮主拍了拍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到了前厅去。   黄药师则站在院中, 看着立在前方空地上的四姑娘。昨晚送她回来的时候,她都睡着了, 今天清晨想来看看她,又被聂小凤挡了回去。生平从未踢过铁板的黄岛主,从昨晚到今天,已经连续踢了两次铁板,心里情绪自然是不太好的。所以在料理王怜花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连附骨针都给王怜花拍上了。   王怜花倒在地上,额际的冷汗滚落而下,可他竟也是个硬骨头,被附骨针那样万般折磨,哼也不哼一声。   江清欢坐在下人搬来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怜花。   “在今天之前,公子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吧?”   王怜花虽然受附骨针所折磨,却还能仰头微笑,他气息不稳,但不认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中人,哪个不是活在刀光剑影当中?”   江清欢深以为然地点头,在此之前,她也没想过自己会中阴阳煞。想起阴阳煞,江清欢就有事情想不明白了,她问王怜花,“我不是告诉你,白飞飞不是你的姐姐吗?你怎么还愿意帮她?”   王怜花笑了,笑得俊美异常,像是能将人勾走一般,“我喜欢。”   江清欢闻言,顿时沉默。千金难买我喜欢,王怜花都说了他喜欢了,她还能怎么问?于是侧头看向身侧的黄药师,恰好黄药师也再看她,这一看,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认真说起来,这还算是自昨晚之后,两人第一次的眼神交流。江清欢一对上黄岛主的视线,就想起了昨晚,喉咙有点轻痒,于是咳嗽了两下以清嗓子。   黄药师看着她难得不自在的模样,嘴角微勾了下,随即跟她说即使没有沈浪和王怜花,他要解江清欢身上的阴阳煞也轻而易举,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说着,看向王怜花的桃花眼杀气迸发,好像下一瞬就能过去将人宰了。   要是别人说解除阴阳煞是早晚的问题,江清欢一定会笑他大言不惭,但如今这个人是黄药师。   黄药师好像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给人一种信心,一种他无所不能的信心。   王怜花闻言,抬头看向江清欢,“四姑娘昨天不是与我谈了一笔买卖吗?怎么?如今不作数了?”   江清欢站了起来,昨天还意气风发的王怜花,如今一身狼狈。一个人成才不易,他不过也是性情放荡不羁,只是他比较倒霉,居然调戏到她的头上来。   “公子如今这么狼狈,竟还敢与我谈昨日的买卖?”   王怜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尚在昏迷中的沈浪,说道:“我想到办法救沈浪了。若是我能救沈浪,四姑娘身上的阴阳煞,自然也能解除。”   黄药师气笑了,说道:“我不杀你,并非是因为觉得你有能力解除阴阳煞,而是冥岳想要留你一条命。”   王怜花原本因为附骨针发作而跪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如今大概附骨针的发作已经过去,他气息渐稳,然后站了起来。依然是一身狼狈,但这么一站,却比方才气定神闲得多。   他看向黄药师,十分不怕死地说道:“其实黄岛主何必如此生气?我并未对四姑娘有任何不轨的举动。你去到之时,她确实是在试药。我之所以不离开,是担心药物反应,导致她有生命危险。黄岛主精通歧黄之术,自然也是明白以毒攻毒,凶险异常。我若是真想要对她做些什么,何必要先让她试药?”   黄药师冷笑:“真让你做了什么,那还得了?”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平常连一点苦头都不舍得让她吃,她出去折腾,他恨不得替她折腾,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千面公子,将人带走试药,这还叫没做什么?   王怜花笑了起来,“其实黄岛主反而还应该感谢我,若不是因为我,黄岛主昨晚又怎能得偿所愿?若不是经过了昨晚,四姑娘说不定都要怀疑桃花岛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男女之事,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讨论,可千面公子不止脸皮厚,也没什么廉耻感,说起这些事情来脸不红气不喘,十分理所当然。   只见王怜花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如今手也废了,又被你拍进了附骨针,可谓生不如死。我的仇还没报,我要杀的人还也没杀,我还指望着黄岛主能将我体内的附骨针取出,断然不敢在黄岛主和岳主的眼皮底下耍手段,你们大可放心。”   黄药师还没说话,这时一个笑声响起,竟然是聂小凤的笑声。   “你这年轻人,倒十分识趣。”   江清欢看到师父,露出了一个笑容,“师父。”   王怜花也抬眼看了过去,这一看,愣住了。他以为自己的母亲云梦仙子已经够美了,可是眼前的聂小凤,却比云梦仙子更美。一身紫衣,头发高高盘起,端庄雅丽得不可方物。   中原的武林人士,除了黄药师和少帮主洪七,谁也不曾正式见过聂小凤的庐山真面目。三十多年前聂媚娘貌美能魅惑人心、与少林主持觉生大师的那些风流韵事,早已成为过去,没有多少人记得。至于他们的女儿聂小凤,被罗玄带走之后,也渐渐无人听闻。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又一代的武林新秀成为了武林中的前辈,仿佛三十多年前,武林群雄对着一个反抗之力的小女孩,恨不得手刃之以泄愤的事情不曾存在。   王怜花眼里闪过惊艳,随即人模人样地朝聂小凤抱了抱拳,“在下不曾想到,原来岳主如此年轻貌美。”   聂小凤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随即慢慢地走了过去。那个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不屑,那是不将眼前人放在眼里的笑。   聂小凤慢条斯理地在江清欢方才所坐的太师椅上坐下,那双美眸扫过王怜花,说道:“你昨日害得我的徒儿吃了好大的亏。”   王怜花闻言,默了默,随即单膝跪下,说道:“在下愿为岳主效犬马之劳。”   江清欢:“……”   黄药师:“……”   他们都见过没节操的,但像王怜花这样没节操的,还是头一回见。   王怜花向聂小凤表示愿意为岳主效犬马之劳,聂小凤要拿下快活城,虽然有黄药师和洪七少帮主这样的帮手,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清高,快活城中的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跟那些人讲节操无异于是跟婊子讲贞洁,跟恶人讲仁义,最好是有王怜花这样旁门左道层出不穷的人去里应外合。   于是,聂小凤让王怜花赶紧将他打算怎么帮沈浪解除阴阳煞的事情跟黄药师说了,两人合计合计,看能不能有技能解除阴阳煞又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办法来。   黄药师横竖看王怜花不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有才。他虽然能解阴阳煞,诚如聂小凤所说的那样,需要时间。四姑娘这些年来行事并不低调,锁住她的内力是一个隐患,无论是他还是聂小凤,都无法确保能让江清欢每时每刻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总之,千言万语概括成一句话,那就是——大局为重。   黄岛主板着一张脸跟千面公子交流心得,千面公子虽然有恃无恐,但他是吃过苦头的,黄药师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想废了他,还给他拍了附骨针的事情,公子可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更何况,他想要手刃快活王,不也得跟聂小凤江清欢合作么?   于是,在绝对的实力碾压军团面前,王怜花也不耍什么小聪明了,他将自己对怎么解阴阳煞的想法跟黄药师讨论了之后,跟黄药师的方案合并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就打算动手了。   王怜花本以为是先帮江清欢解了阴阳煞再来解决沈浪的,谁知聂小凤却说:“谁告诉你要先解清欢的?先解沈浪的。”   王怜花闻言,苦笑。不管是聂小凤还是黄药师,可谓算是护短狂魔了,如今沈浪阴阳煞发作,任何万无一失的办法用在沈浪身上,或许都会导致一些问题,可他们竟然眼睛都不眨,就先拿沈浪试药。   先帮沈浪解除阴阳煞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如今沈浪身上的阴阳煞都已经发作了,他熬不了多久,怕到时江清欢身上的药效还没起作用,沈浪就一命呜呼了。   只是,王怜花看着聂小凤和黄药师那样维护江清欢,不免就想起了白飞飞。都同样是被人收养,遭遇怎么就差了那么远呢?   方才江清欢问他,既然她昨日已经把白飞飞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为何还要帮白飞飞和沈浪?   有时候所谓的血缘亲情,不过是一句屁话。王怜花并不是才跟白飞飞相认,而是在白飞飞被色使挑中要送到仁义山庄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跟白飞飞搭上了线。从那时候开始,他一直将白飞飞视为姐姐。   白飞飞自幼被白静抚养长大,从未享受过温情,忽然多了个便宜弟弟,还要跟她同一阵线杀了快活王,她心中也是又惊又喜的。   王怜花和白飞飞之间,就像是有着一种风雨同路一般的默契。白飞飞算计谁,也从未算计王怜花。江清欢以为白飞飞对王怜花隐瞒了她并不是白静之女的身份,其实白飞飞并没有。她得知了那事情之后,就告诉了王怜花,并且连同沈浪的情况也告诉了王怜花。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更重要的,或许是彼此之间的感情。   除了在母亲身上,王怜花只在白飞飞身上感受过一些许的亲情,而沈浪,与他又是朋友。他到清风斋把江清欢带走试药一事,是他知道白飞飞身世后所做的决定。   只是那时候的王怜花并不知道有的人,不是他可以随便动的。一旦动了,就要付出代价。   王怜花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力垂在身侧的双手,若是旁人,这双手定然是废了。但他不是平常人,他是王怜花,黄药师下手虽狠,但只要黄药师没将他的双手砍掉,这双手还不能算是,不过要养回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至于好了之后,还能否像从前一样,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黄药师和王怜花商量好了解除阴阳煞需要做的事情之后,就让人搬着沈浪走了。聂小凤被梅绛雪请去试小点心了,江清欢跟少帮主承诺了要亲自下厨招待他,自然也没有食言。   趁着黄岛主不在,清欢妹妹趁机问起洪七少帮主的感情生活来。   一说起表妹,已经吃了八分饱的少帮主顿时觉得美食也没什么诱惑力了,十分心酸地跟清欢妹妹诉苦。   “表妹一见到我,就没好脸色,指着门口叫我滚。”   江清欢:“然后呢?然后洪七哥哥就真走了吗?”   洪七哥哥十分堵心地拧着一双浓眉,十分沉重地点了点头,“表妹叫我滚,我能不滚吗?”   江清欢:“……洪七哥哥!”   洪七哥哥:“怎、怎么了啊?”   江清欢十分正色,对着洪七哥哥教训说洪七哥哥你不行啊,你这样是追不到表妹的!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吗?表妹叫你滚,其实只是想让你留下来哄她而已啊!洪七哥哥,你长点心,别将表妹口是心非的话当真啊!   教训完洪七哥哥,清欢妹妹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有什么不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起昨晚某人搂着她不放的时候,也说了一番类似的言论。   于是,清欢妹妹的脸忽然就红了。   洪七哥哥莫名其妙地看了清欢妹妹一眼:清欢妹妹不是在教他怎么追表妹吗?他还没脸红,清欢妹妹倒是脸红什么劲儿啊?! 第096章   洪七少帮主很想问江清欢, 怎么无端端就脸红了。可他还来不及问,黄岛主那边好像也折腾完了,一袭青衫的黄岛主气定神闲地朝他们走过来,江清欢抬头看了黄岛主一样, 随即又目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即便是少帮主天上少根筋呢,也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想起方才被他们带回来的王怜花, 黄岛主说就是那个登徒子轻薄了清欢妹妹, 所以这会儿清欢妹妹正在跟黄岛主生气?   可清欢妹妹不像是那样小气的人啊!   少帮主正想问个究竟呢,忽然就有人来跟四姑娘说外面来了个十分貌美的女子, 声称是少帮主的表妹, 要来见四姑娘和少帮主。   江清欢愣住了, 看向少帮主, “表妹?”   少帮主也惊呆了, 差点跳了起来, “表妹来了?!”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呢, 就听到外面一个娇里娇气的女声, “我来找洪七, 你让他出来见我!还有, 你们四姑娘到底是何许人?洪七见得,我就见不得吗?”   少帮主跳了起来:“天哪, 真的是表妹!”   然后, 清欢妹妹就看到洪七哥哥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显然是想要找地方躲起来。   江清欢从来没见过伟光正的少帮主这样狼狈的样子, 一时觉得好玩,只手撑着下巴问:“洪七哥哥,你要干什么呀?”   洪七哥哥:“不能让表妹看到我,不然她会以为你喜欢我!要是她误会了,那我岂不是这辈子和她完婚无望?”   黄岛主:“……”   当他是死的吗?   江清欢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颇为体贴地提醒少帮主:“不过是要躲起来,你轻功这么好,越墙走就可以了啊。”   少帮主闻言,二话没说,真的越墙走了。   江清欢见状,叹为观止,转头就遇见了黄岛主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然而门口那个娇气的女声依然还在,江清欢对洪七哥哥的表妹实在好奇极了,就让人放了进来。   洪七哥哥的表妹姓王,江清欢姑且称她是王表妹。   江清欢一见表妹,顿时就明白了少帮主为什么表妹前表妹后的念叨着,因为表妹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比起朱七七,也是有得一拼的。而且眼前这表妹,虽然娇气,可看人的时候,并没有朱七七那目中无人的刁蛮劲。又或许说,江清欢本来跟少帮主交情就不错,因此爱屋及乌,就算是表妹跟朱七七一样的性格,她或许也会觉得表妹刁蛮得可爱吧?   王表妹到清风斋,见了江清欢和黄药师,却不见洪七少帮主,跺了跺脚,跟江清欢说道:“丐帮的长老说我表哥在这儿,他人呢?”   江清欢笑眯眯地,“走了。”   王表妹愣住,“走了?”   江清欢说对啊,早就走了。然后清欢妹妹随口胡扯说他好像是因为去找你的时候,你毫不留情地让他滚,他伤心过度地来我这里喝了一晚上的酒,然后就走了。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哪棵树上伤心地睡觉呢。   王表妹眉头一皱,看向江清欢。她本来呢,是听丐帮的人在讨论,说什么少帮主跟冥岳的四姑娘交情很好,说不定很快丐帮的帮主夫人就另有人选了,所以特地过来捉奸的。可恶的洪七,这还没跟她解除婚约呢,就跟别的姑娘好上了,她定然饶不了他!   可如今表兄不在,她也不好指着江清欢的鼻子骂她,只好用眼神扫了江清欢的几下,那眼神锋利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黄药师与少帮主日夜念叨的表妹也是初次见面,他一个大男人,就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了。看着王表妹那好像随时随地能冲上去把江清欢撕了的眼神,他好整以暇地伸出手臂,那手臂十分自然地搭在了江清欢的肩膀上。   王表妹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的那只手,又看向黄药师。   黄药师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着,然后王表妹那能杀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好似春风化雨一般,随即就跟江清欢告辞了。   黄药师跟江清欢说道:“看,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清欢:“……”   没想到洪七少帮主的表妹竟然是这样中二得可爱的姑娘。不过想想,跟洪七哥哥倒是挺搭。   黄药师将少帮主的表妹打发走,跟江清欢说方才他已经给沈浪用了药,也帮他引导过体内真气了,如今人依然在昏睡不醒,至于能不能活,得看今晚醒不醒。   江清欢默了默,问白飞飞呢?   黄药师:“白飞飞在照顾沈浪,怎么,你要找她?”   江清欢摇头,“先不找,我就是问问。”   虽然黄药师当初选的清风斋场子够大,不愁没有房间住,可是忽然多了这么多闲杂人等,江清欢有点不习惯。她问过师父何时去破快活城。   聂小凤笑瞥了小徒弟一眼,“怎么,为师的徒儿这么着急要为我分忧?”还不等江清欢说话,聂小凤就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不急,下个月快活王寿辰,就选在他寿辰的那天吧。”   江清欢:“这样的话,快活王给仁义山庄的期限就到期了。”   早些时候快活王座下色使都跟仁义山庄转达了快活王的意思,以半个月为限,要不仁义山庄交出血池图,要不仁义山庄将朱七七代替李媚娘,让朱七七嫁给快活王。   聂小凤说她和仁义山庄都商量好了,打算在快活王寿辰那天,将朱七七送到快活城去。   江清欢一愣,觉得这不可能啊,将朱七七送到快活城,朱富贵愿意吗?朱富贵要是愿意,之前为何让朱七七一直待在这清风斋里?可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师父的打算,此朱七七非彼朱七七。千面公子可是都说了,愿为岳主效犬马之劳。   想到王怜花男扮女装的模样,江清欢忍不住笑了起来。即使她知道王怜花扮女人也可以扮得毫无破绽,可她依然还是很想笑。就是不知道朱七七看到另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朱七七”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当天晚上,沈浪从昏睡中醒来,他身上阴阳煞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解除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把江清欢身上阴阳煞解决了。   在帮江清欢解除阴阳煞的那天晚上,黄岛主变成了梁上君子,悄悄潜入西厢,将四姑娘从被窝里捞出来,把她带到东厢去看月光。   江清欢懒洋洋地靠在黄药师的怀里,黄药师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无声胜有声。   不过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江清欢问黄岛主快活城里的机关复杂吗?   黄药师笑着说道:“对我而言,不复杂。”   江清欢想了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快活城?是我被王怜花带走的那天吗?唔……黄岛主在快活城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黄药师显然不太愿意想起怀中的姑娘被王怜花带走的事情,不过他确实是在那天去的快活城。黄岛主知道江清欢对快活城的事情感兴趣,对一些八卦之事也同样感兴趣。   黄岛主有心要跟四姑娘度过一个温馨又愉悦的晚上,肯定不会令她失望,想了想,就挑了一些在快活城的事情告诉江清欢。   “那天去快活城的时候,柴玉关一开始并不在快活城。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有一辆马车拉着一块比人还高的千年玄冰回来,那千年玄冰用布封着,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柴玉关将那千年玄冰放在了快活城中湖边的小山洞中,我暗中去看了看,你猜那千年玄冰到底是什么?”   其实江清欢哪能猜到那是什么,在她看来,快活王柴玉关就是个死变态,她自认比快活王正常许多,怎么能知道快活王拖回去的千年玄冰是什么。不过难得黄岛主跟她卖关子,江清欢也很给面子地猜了几个,可是都没猜中。   黄药师的胸膛贴着她的手背,双手环着她的腰身,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指缝摩挲着,动作亲密又暧昧。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极少有机会和怀中的姑娘亲近。没办法,当着聂小凤的面,平时漫山遍野浪得无法无天的四姑娘,就是个乖顺得不得了的孩子,见到师父,黄岛主也不重要了,师父才是最重要的。   黄药师无法亲近四姑娘,四姑娘又不主动来亲近黄岛主,这可让刚开荤的黄岛主快憋出邪火来了。好在最近都有正事在忙,又是将快活城的机关图画出来,又是解除阴阳煞,还得客串一下洪七少帮主和王表妹的感情推手,这才转移了黄岛主的注意力。   如今江清欢虽在他的怀里,她今天才将阴阳煞除去,今晚也是经不起折腾的。再说了,黄岛主一旦想要宠一个人的时候,不将她宠得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程度,那是绝不甘休的。   他今晚不过是想要一点可以跟怀中姑娘安静相处的时间罢了,见江清欢猜快活王的千年玄冰到底是什么,胡乱猜了许多都不曾猜中,轻笑了起来。   黄岛主:“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江清欢抬眼,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黄岛主眉眼都浸润在一片春意之中,“嗯?”   江清欢笑了笑,仰头,不过就是亲一下,有什么难的呢?于是,红唇在黄岛主的嘴角亲了一下。平常都热情似火的黄岛主竟然一反常态,没有趁机更进一步,让江清欢有些意外。   于是没忍住,又亲了亲黄岛主的嘴角,离开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狐疑看向他。   黄药师看着她狐疑的视线,忽然抬手将她的眼睛遮住了。   江清欢一愣,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过黄药师的手心,仿佛扫过他的心弦。   黄药师捂着她的眼,亲了亲她,然后将她的脑袋压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笑着说:“其实李媚娘没有下葬,她去世后尸身被朱富贵保存在了千年玄冰之中。快活王听说李媚娘死了之后,一直不相信,即使他让色使送信给仁义山庄,说若是李媚娘去世,那么由朱七七代母出嫁也未尝不可,但其实他一直在让人四处找李媚娘的埋葬之处。谁知道他们遍寻不获,却意外发现在朱富贵并未将李媚娘下葬。”   江清欢:“……”   人都死了,还不让她入土为安,将她的尸体封入千年玄冰中做什么?   供一天三餐时时瞻仰吗?   江清欢那么一想,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对朱富贵的印象挺好的,这会儿听了黄药师的这话,忽然就有点瘆得慌。   虽然觉得朱富贵将李媚娘的尸体保存在千年玄冰里有些病态,可江清欢还是忍不住好奇,“李媚娘漂亮吗?”   黄药师:“跟朱七七长得一模一样。”   江清欢再度沉默,伸手将黄药师放在她双眼上的那只手掌拉了下来。她沉默了半晌,忽然跟黄药师说:“你说李媚娘跟朱七七长得一模一样,朱富贵喜欢李媚娘都喜欢得不舍得将她入土为安,那他天天对着朱七七——”   话说到一半,她又赶紧呸呸呸,说怎么可以那样恶意去揣测朱爷呢,真是罪过罪过。   黄药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继续跟她说那天的事情,“快活王在洞穴之内,我便没有进去。后来听到了很大的动静,地上都在威震,大概是快活王想将李媚娘的尸身从千年玄冰中取出来。”   江清欢:“那他取出来了吗?”   黄药师:“不清楚,我没进去看。”略顿,黄药师又说:“不过我听到快活王在里面哭。”   江清欢:“……”   说来也好笑,快活王心狠手辣,对白静也好,对云梦仙子王夫人也好,说利用就利用,说翻脸就翻脸,抛妻弃子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一回生两回熟。这样的人,竟然对李媚娘执着了这么多年,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难怪师父说要让王怜花易容成朱七七的模样进去快活城,到时候快活王看到跟李媚娘一样容貌的王怜花,会不会觉得那是李媚娘死而复生? 第097章   一直以来, 江清欢对快活王的印象都只是听说而已,她从来没有见过快活王,江湖中人,也很少人见过他的真容。听说此人心狠手辣, 杀人不眨眼。他对自己从前的妻子白静也好,云梦仙子也好,可谓是无情无义, 令人发指。虽然那两个女人也并非善类, 但却并不是快活王做出抛妻弃子这等事情的理由。   或许,不管是什么人, 总有自己的逆鳞。   快活王的逆鳞, 就是李媚娘。他终其一生, 对李媚娘求而不得, 得不到李媚娘, 就想得到朱七七。所以, 当仁义山庄回复色使, 说朱七七已经回到仁义山庄, 仁义山庄经历了朱富贵重伤中毒、沈浪被白静所伤的这些事情之后, 如今已无力与快活王为敌, 朱富贵为了保全仁义山庄,因此愿意将女儿朱七七嫁给快活王。   色使得到仁义山庄的答复之时, 并非心中没有任何怀疑。先前朱富贵还宁死不屈的模样, 态度为何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仁义山庄竟然还送来了一幅朱七七的丹青。丹青上的女子,纵然透着几分养尊处优带来的娇蛮之气,却无损她的美貌。   色使回去快活城,在见到快活王时,便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朱富贵对他和李媚娘的女儿朱七七十分看重,此时又怎会将自己女儿的丹青送来给我们?”   快活王本来也没怎么在意,他先前看到了封在千年玄冰中的李媚娘,情绪大起大落,即使如今朱富贵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心中也并无任何感想,他只是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仁义山庄,当年沈天君号称一代大侠,武功高强,他才是仁义山庄真正的主人,那时我尚无今日之力,尚且能将仁义山庄灭门,如今朱富贵不过商贾出身,也算他有自知之名。商人重利,知道斗不过,便来讨好,也是应当的。”   这时,身边的侍女已经将朱七七的画像呈上去,快活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媚娘?”他看着那副画像,原本维持着的冷漠威严顿时褪去,那双眼睛盯着丹青。丹青上的朱七七,仿若当年他所遇见的李媚娘,除了眉眼间的神韵,相貌一模一样。   他看着那副丹青,感觉下一刻李媚娘就会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态的色使见状,也十分惊讶,但也出声提醒道:“主子,这并不是李媚娘,这是李媚娘与朱富贵所生的女儿,朱七七。”   快活王闭了闭眼,回过神来。   色使:“属下觉得仁义山庄前后态度天差地别,担心其中有诈。”   快活王站了起来。走至前方的阶梯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色使,又放眼看出去,外面是他所建的快活城,面对着大门的便是快活城的迎宾道,两旁彩旗猎猎,又有守卫在其中。快活城在武林称霸一方,从来无人敢来招惹,区区一个仁义山庄算得了什么?   这座城,是他为了李媚娘所建。   快活王的目光收回,缓缓落在前方的色使身上,冷声说道:“有诈又如何?区区一个朱富贵,难道能比当年的沈天君更有能耐?你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   色使低头,从善如流地认错:“是属下杞人忧天了。”   可心头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快活王自从知道李媚娘的死讯后,整个人就变得喜怒无常,主子他,还是清醒的吗?   仁义山庄。   三天后是快活王的寿辰,从开封到快活城,需要三天的时间。按照聂小凤的意思,王怜花易容成朱七七的模样,住进了仁义山庄。江清欢看着小泥巴前前后后地在周围转着,一点都没发现这个朱七七的异样,不由得对王怜花有些刮目相看。   王怜花嫌那些人烦,将人都赶了出去之后,坐在床边。他如今一身大红嫁衣,若不是此时眼角流露出几分邪气,江清欢又是知情人,都会被他蒙骗过去。   江清欢坐在王怜花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七七啊,到了快活城,可记得要好生服侍快活王,别连累了仁义山庄一起陪葬啊。”   聂小凤不便出面,解除了阴阳煞的四姑娘憋屈了好长一段时间,如今终于自由了,最近正以欺负王怜花为乐,一天到晚就往千面公子心里添堵。明知道他的手险些被黄药师废了,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是神医来了,也不可能痊愈,还令他早晚去给朱富贵请安,端茶时手抖得厉害,为了不出丑,还得忍着锥心刺骨的疼,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茶端给朱富贵。   千面公子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如今这样窝囊狼狈过。但技不如人,他又想手刃仇人,只好认了。幸好黑玉断续膏在外面珍贵得不得了,但他多的是,不怕折腾,就是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王怜花看了江清欢一眼,不吭声。他的双手正垂在身侧,双手疼得直发抖。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种疼痛,他都能感觉到冷汗都快将他的里衣湿透了。   江清欢见他那模样,心里也有些佩服,她觉得断手骨手筋这种事情,光是想就疼,王怜花居然还能忍得住。委实是个人才,不过是行事张扬肆意了些。江清欢决定后面王怜花如果乖乖的,她就不找茬了。   王怜花:“明天一大早,我就要跟花轿离开仁义山庄了。”   江清欢:“没事,沈浪会护送你去。反正他身上的阴阳煞也好了,又是仁义山庄的人,他护送你去仁义山庄,没有人会怀疑。”   王怜花默默点头,他和沈浪是朋友,两人的仇人都是快活王,他们彼此也都很有默契。唯一不默契的,就是王怜花本来想让沈浪易容成小泥巴的模样的,可惜被沈浪十分严肃地拒绝了。沈少侠说有生之年,都不想装女人,千面公子只好悻悻作罢。   虽然聂小凤觉得王怜花此人可以用,可江清欢觉得王怜花旁门左道太多,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翻脸,于是快活城的机关图并没有交给王怜花,而是交给了沈浪。   就如同白飞飞所说,沈浪跟白飞飞不一样,他跟王怜花,也不一样。   江清欢觉得沈浪,至少是个磊落之人,明人不做暗事,信得过。   快活王寿辰当晚,又是快活王和新嫁娘的洞房之夜,快活城处处张灯结彩,十分喜庆,到了深夜的时候,烟花在空中炸开,炸了个火树银花不夜天。就在众人都沉浸在那一片喜庆气氛的时候,江清欢样的白雕正站在一棵树上,树上的两个枝丫中间,还放着一棵斗大的夜明珠。   江清欢靠着树干,手里拿着一张图,在她脚边是白虎在周围无声地踱着步。   这时,一个身影飘然落地,走向江清欢。   “怎么样?”   江清欢抬头,看向来人,来人正是黄药师。她见到黄药师,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还行,我在等沈浪的信号。”   今天是快活王和朱七七的大婚之日,快活城今日迎来新主母,上下同庆,戒备也会放松许多。能不多费力气,就不多费力气。江清欢将快活城的地图摊开,得益于黄岛主和少帮主的帮助,他们虽然不能将快活城中哪里有几棵草这样的细节问题摸清楚,但是总体布局还是了如指掌的。   快活城总共有四个门,东南西北,其中南门是正门。最不常用的,是北门。   江清欢的手指落在北门上,“这个地方,一进去就是大片的人工湖泊,湖边是小树林。”   黄药师笑道:“不止是小树林,还有小山洞。封着李媚娘尸身的千年玄冰,也被快活王放置在附近的山洞里。”   江清欢点头,然后说:“平时晚上的时候,这些小树林都是黑乎乎的,我们要是晚上进去点了火,很容易会被发现。可是今天不一样,因为快活王成亲,所以整个快活城都张灯结彩,雕儿方才飞进去看过了,这个小树林里点了无数的小灯笼。等时候到了,沈浪会将北门的守卫放倒,我们就直接从这个地方进去。”   到时候从北门进去的并不只是江清欢,还有一些聂小凤派出来的高手。擒贼先擒王,江清欢的主要目标是和沈浪等人将快活城和他座下四使,至于其他的一些小喽喽,就交给带来的人。江清欢打架的标配是白雕七巧梭,高配是白雕白虎七巧梭,并不想带那么多人。   冥岳的弟子也十分了解四姑娘的性子,四姑娘肯定是冲头阵奔着最重要的人去了,至于他们,就是进去帮忙修理一下不怎么重要的人,不让那些人给四姑娘造成麻烦的。因此冥岳的那些子弟觉悟都非常高,自知不能拖四姑娘后腿,信号一出现,先让四姑娘白雕先行,绝对不可能会被人发现。至于白虎和他们这些目标大的,还是离四姑娘远一些比较稳妥。   黄药师扬眉,在怎么进快活城的这件事情上,主要统筹的是聂小凤,他倒是没怎么插手。有的事情,理应适可而止。不管是聂小凤还是江清欢,都不是弱质女流。   黄药师:“我们?少帮主他们呢?”   江清欢微笑,“放心,少不了洪七哥哥。我让洪七哥哥和仁义山庄的人在南门外面,声东击西,将快活城的人都引过去。我听说快活王座下有四使,可我只见过色使,今晚要全部都见一遍了,忽然有些紧张呢。”   黄药师有些莞尔地看着她,“真紧张?”   江清欢一本正经地点头,“可不是,真紧张。”   黄药师笑着,正想将眼前的姑娘拢入怀中,树上的白雕就飞了下来,站在江清欢的肩膀上。   黄药师:“……”   白雕站在江清欢的肩膀,在江清欢的耳旁叽叽咕咕的,说岳主说了,要我看好小姐姐,不能让这个人类雄性对小姐姐动手动脚。   江清欢看了一脸无语的“人类雄性”,忍不住笑了起来。   黄岛主脸黑了:“它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江清欢顺口胡扯,“它说黄岛主十分英俊,跟鸟类要求偶的雄性有点像。”   黄岛主一听,脸黑了,正想要说话,这时,忽然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只蘸了火油的箭从漆黑的夜空中飞过,燃烧的箭头划过长空,拖出了一个尾巴。   江清欢见状,顿时精神了,“那是沈浪射的,我们可以进去了。”   午夜时分,快活城的上空一只白雕在上方翱翔飞过,两个身影在快活城的屋顶上几个起落,就已奔向快活城主楼。而这时,快活城南门外忽然人声鼎沸,城门被敲响,无数人在外面喊着开门。这惊动了快活王座下酒气财色四使,几人不约而同地披衣而出。   色使:“怎么回事?”   “报色使大人,城门外来了许多丐帮和仁义山庄的人,他们说主子强抢仁义山庄的朱七七,如今要主子将人交出去!”   色使怒斥:“一派胡言!”   “可是他们正在城门外,说我们若是不开门的话,便要破了城门进来。”   色使看向旁边的几位伙伴,面有难色。   这时酒使说道:“今晚是我义父的大好日子,莫要惊动了他,我去将他们打发了。“色使皱着眉头,“我先前担心朱七七要嫁入主子之事有诈,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语毕,他不由得想起先前朱富贵对朱七七捂得严严实实,都不愿意给他们多看一眼的宝贝态度,如今有诈,又怎会真的将女儿嫁到快活城来?   那个朱七七,真的是朱七七吗?   色使一想,脸色顿时就变了。他跟酒使说道:“熊猫儿,这里交给你处理,我去看看主上那边是否有异常。”   色使施展轻功一路奔向快活王的新房所在,却发现一路上的守卫都被放倒了。他暗咒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支烟火,将那只烟火底下的线一抽,烟火便已飞上了天空,炸开一朵烟花。正在南门的酒使等人见状,便知快活王的这场亲事有诈,对方有备而来。   酒使:“这里交给我,你们去看我义父!”   气使和财使对视了一眼,财使便跟气使说:“你在此帮熊猫儿,我去助阿音!”阿音便是色使的名字。   气使郑重地点了点头。   财使长得很胖,满身肥肉,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衣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快活城的财使一般。可他虽然衣服能将人眼闪瞎,又一身肥肉,可行动起来,却一点都不笨拙,甚至十分灵活轻巧。   酒使等人本以为他是要去帮色使,谁知他拐了个弯之后,就往人烟稀少的北门走去。大难临头各自飞,并不是每个快活王座下的人,都会为他肝脑涂地。财使坐享无数财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涉险?他打算出去避一避,等差不多了才回来看看。然而他没能走多远,因为他跟江清欢、黄药师对上了。 第098章   江清欢看着前方那个圆滚滚、金灿灿的身影, 有些无语。她虽然未曾见过快活王座下财使,但早听说财使看着就是财大气粗的土豪做派,一见面就能认得。   江湖八卦诚不欺她,原来财使真的是看见了就能认得。   “快活王座下财使金不换?”   江湖传说, 快活王座下四使各司其职,武功深不可测。传说之所以是传说,那都是人传的。所有的江湖传说在江清欢和黄药师面前, 都得打上好多折扣。   金不换双眼一眯, 看向前方的一男一女,“来者何人?”   江清欢眨了眨眼, 将七巧梭拿下, 招呼也没打一声就打了过去。   金不换整个身体往后退, 转身就想换个方向跑。谁知才转身, 黄药师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只见黄药师手中玉箫已经打出, ”财使还是留下来罢。“   金不换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对方一出手, 他才发现两人武功造诣不在他之下, 并且所使招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被这两人前后包抄,实在令他应接不暇。   黄岛主此刻大概是有心让四姑娘多些实战经验, 全程以为她防御为主, 把她所露的破绽全都补了上去,将她护得滴水不漏。而此时, 江清欢已经看准了机会,手持七巧梭从财使金不换身边掠过,红色身影在月光下仿若一道光影,她从金不换身边掠过后,金不换的身体便在原地定住了。   江清欢背对着金不换,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响后,便回过头来。此时金不换已经躺在了地上,他睁圆了双目,在他的脖颈动脉处,一道细长的血痕出现,随即鲜血喷出。方才江清欢手中的七巧梭竟已割过他脖颈动脉,一招封喉。   江清欢看了看那具尸体,见四下无人,这地方还算是偏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于是,尸体也不管了,直接跟黄岛主直奔快活王所在的地方。   刚到大门,就看到从南门而来的色使。   色使和两人相遇,三人顿时在屋顶形成了一个对峙的三角形。这时,屋内传来一阵东西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身影从屋顶破出,一声红色喜庆的衣袍,只见他宛若一只大鹏般张开双手落在屋顶。随他飞身而上的,正是沈浪。   已经落在屋顶上的快活王看着眼前几名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突然仰首大笑,“十几年不曾出去,如今武林中的尽是生面孔了。好大胆的年轻人,你们这么肆无忌惮闯入快活城,不怕有去无回?”   色使这时已经飞身到了快活王身旁,与他说道:“主子,仁义山庄使诈,如今城门外尽是仁义山庄及丐帮的人,他们想攻城!”   快活王:“哦?那就让本王看看,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何能耐。”话音未落,他便已在屋顶上拾起了一片瓦,瓦片飞出去时,尽数变成碎石,好似带着千钧之力朝江清欢等人打了过去。   江清欢身体凌空而起,手中七巧梭飞了出去,那银色的七巧梭好似自有意识一般,绕着快活王转了一圈,却见快活王伸出手指一弹,那七巧梭便朝江清欢飞了回去。   那力道,竟比江清欢方才放出七巧梭时更重,七巧梭如同一道银色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清欢掠去。   沈浪见状,大吃一惊。他虽曾听说过江清欢武功不俗,但江清欢看着年纪尚小,快活王那一招过去,江清欢未必能躲。   谁知江清欢此时身体已经凌空而起,红色的衣带在风中飞舞着,她双臂张开,凌空而起,在七巧梭飞过时,忽然坠下,脚尖踩了一下七巧梭,七巧梭的去势顿止。只见此时她脚尖一挑,眼看要落下去的七巧梭便被她挑了起来,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月光下,把玩着七巧梭的四姑娘就像是月下精灵一般,笑着说道:“多谢阁下将七巧梭还给我。”   原本还担心江清欢会受伤的沈浪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惊讶,冥岳的四姑娘武功有如此造诣了么?   黄药师有些无奈地看了江清欢一眼,“别调皮,过来。”   江清欢弯着凤眸,倒也没有跟黄岛主唱反调,飞身过去,落在黄药师的身旁。   刚才那一下,也让江清欢知道了快活王不好对付,她倒不是怕对付不了快活王,只不过黄药师愿意主持这个大局,她也很愿意交给他。黄岛主武功高计谋高什么都高,只要黄药师在,她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快活王和色使也有些意外这几人竟有如此能耐,对视了一眼,便想速战速决。   黄药师手中玉箫飞快地转动着,随即迎向快活王。江清欢见状,朝色使露出一个微笑,手持七巧梭朝对方飞了过去。至于沈浪,两边斟酌了一下,加入了黄药师和快活王的战局。   当日黄药师与聂小凤说起快活王之时,都说可以与快活王一战。可真正动手的时候,对快活王的武功之高还是有些惊讶,武林中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并非是有了排名之人,便真的是实至名归,江湖武林,多的是传说。   黄药师手中玉箫,此刻宛若一把利剑一般。虽不似剑,但剑气逼人,将快活王笼罩在一片剑气当中。   快活王却是哈哈大笑,身影在那一片剑气中穿梭,他此时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把弯刀,在一片刀光剑舞中破出一条路来。只见他弯刀劈向沈浪,沈浪手持利剑斜飞向后,但已闪躲不及,右臂多了一道血痕。   快活王弯刀指向他:“你到底是谁?本王不杀无名小卒。”   沈浪冷冷一笑,沉声说道:“在下沈浪,昔日仁义山庄之主,沈天君之子。”   沈浪话音未落,人已再度攻了上去,大概这些武林高手实战经验比较多,随便搭档去打架,都能默契十足。黄药师的武功在武林中本就凤毛麟角,此刻又多了个沈浪在旁助攻,简直如虎添翼。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将快活王包围在其中,加上黄药师擅长专攻穴道,一套玉箫剑法使出,快活王武功再高,也已有好几处穴道被刺中。   这时,只听见黄药师喝了一声,“去!”   他手中玉箫飞出,直击快活王的后心,快活王见状,手中弯刀回手一挡,谁知那一招黄药师用了十成功力使出,他那一挡,虎口都震麻了。而此时,沈浪看中了机会,在空中俯冲而下,那把利剑眼看就要从快活王的头顶刺入。   快活王见状,大惊失色,来不及闪开,只来得及本能地将弯刀一挡,那一挡,足下屋顶便塌了,他整个人便落入了屋内。   而这厢与江清欢交战的色使,见到快活王处于下风,稍一分神,便被江清欢的七巧梭伤了。   黄药师扫了一眼已经跟着快活王落入屋里的沈浪,没有跟下去,反而站在旁边看着江清欢和色使的打斗。他略微看了一下,快活王座下色使,武功虽然不弱,但江清欢亦是不差,他站在旁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提醒江清欢该怎么打。   色使被这两人将他当成练武的对象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但无奈黄药师的眼力实在是好,他稍微提点了江清欢两句,江清欢就已经将色使拿下了。   而此时,被沈浪打得落入新房中的快活王呕出了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朱七七”,只觉得此人的模样与当年的李媚娘长得一模一样,临死之际,两幅面孔重合在一起。   快活王看着插进他腹中的剑,抬头看向朱七七,“你到底……到底是谁?”   此时的朱七七,正是千面公子王怜花易容的。他本以为自己今晚没有机会手刃仇人,谁知天公作美,他正在屋里想着是否要出去看看战况的时候,快活王便被沈浪从屋顶打落。他见到快活王周身狼狈掉了下来,立即将沈浪扔下来的利剑接住,反手便是一剑刺入快活王的腹中。   王怜花冷笑,手中的剑一刺到底后抽出来,又往他的右胸刺了进去,“我到底是谁?你当然不清楚,当年你先抛弃了白静,又怕白静找你寻仇,所以投靠了我的母亲。这些事情,你可还记得?”   快活王此时除了疼痛已经没有别的感觉,他原以为快活城称霸一方,没有人会那么不长眼,来得罪快活城。他也以为自己武功已经练得出神入化,没有人能伤他。谁知今晚在阴沟里翻船,这几个年轻人,看着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王怜花:“云梦仙子王夫人,快活王可曾记得?”   “云、云梦?”   王怜花面无表情,十分淡漠地说道:“我是她的儿子。”   快活王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还不等他说话,王怜花就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我是她的儿子。我不止是她的儿子,我还是你的儿子。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你该觉得欣慰才是。”   语毕,刺入快活王右胸的利剑再度抽出,一道血从伤口喷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得知真相的快活王愕然半晌,然后也哈哈笑了起来。他半生作恶,杀人不眨眼。认识了李媚娘之后,想要得到她用的也是强取豪夺的手段,十几年过去,他花尽毕生心血建成快活城,想要在一座城中,得一人,相守到老。   而到头来,他想要得到的人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如今他居然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身上的血好像快要流干了,他倒在了冰冷的地上,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向站在他前方的人。那张年轻貌美的容颜,好像瞬间将他带回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身受重伤被人所救,昏昏沉沉中,感觉到有一个人温柔地照顾他。醒来后,映入眼中的,好像便是眼前的容貌。   他颤颤巍巍地朝“李媚娘”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媚娘,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何不等我?”   王怜花顶着朱七七的面容看着快活王冷笑,即便是快活王死,他也不会让他好过。快活王不是想得到李媚娘吗,他偏要让快活王终极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对李媚娘求而不得。   王怜花恨声说道:”我为何要等你?我恨死了你,即便是你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会见你。柴玉关,你毁我一生,我恨你到天荒地老!“柴玉关闻言,又一阵猛烈的咳嗽,他那双眼睛变得浑浊,绝望地笑了两声,便倒了下去。而他的那双眼睛,依然是睁开着,似乎是因为留恋这个世界,又似乎,是因为死不瞑目。   王怜花见他死了,又用脚踢了踢他的尸体,心中竟也没有觉得欢喜。双手的伤疼得他撕心裂肺,他也毫无所觉,他只是觉得自己终于替母亲报仇了,母亲多年来的痛苦怨恨和意难平,终究会随着快活王的死去烟消云散。   至此,快活王被千面公子所杀,而称霸一方的快活城被攻破,主要参与其中的竟是武林中最近兴起的冥岳,这让中原武林大为震惊。后来得知冥岳之主聂小凤,竟是当年聂媚娘的女儿,而冥岳,竟是三十多年的前的魔教旧部,更是在中原武林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外面风风雨雨,但聂小凤带着江清欢等人,只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半个月后,聂小凤座下大弟子蒲云萼赶到开封,聂小凤将快活城这个摊子交给大徒弟收拾,便打算带着梅绛雪和江清欢一起先回太湖。   江清欢在临走前,见了白飞飞和沈浪。   沈浪身上再无阴阳煞折磨,可他此刻的脸色却像是阴阳煞发作时一般地难看。因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江清欢方才将附骨针拍入了白飞飞的体内。   附骨针的拍入手法,不是江清欢自学的,而是黄药师教她的。如今快活城一事已经尘埃落定,江清欢跟白飞飞新账旧账一起算,白飞飞为了沈浪算计她之事,江清欢不想废了白飞飞,也不想杀了她。笑话,不管是废了白飞飞还是杀了白飞飞,显然都不是一笔合算的账。   黄岛主的独门绝技附骨针,针上有毒药,每天发作六次,每次发作的时候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江清欢记得当初鬼面女到太湖冥岳偷袭她的时候,黄岛主就是给她们拍入附骨针逼供的,那些鬼面女连第三次发作都没熬过就将幽灵宫供了出来。她如今将这附骨针用在白飞飞身上,也是给她一个教训。   沈浪飞奔过去,接住摇摇欲坠的白飞飞,语气十分心疼:“飞飞!”   白飞飞靠在他怀里,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沈大哥放心,我没事,我还等着有一天可放下幽灵宫,与你一起隐居海外呢。“此时的幽灵宫众人身上的毒尚未解除,白飞飞不知道江清欢是用了什么办法,反正仁义山庄的陈天相已经点头,说近日之内定能配制出解给幽灵宫的人解毒。江清欢的意思,是让幽灵宫众人身上的毒彻底解除,让她们从此不再受到牵制。至于已经解毒的鬼面女是走是留,都随她们本人的意思。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是一边给人下毒一边让人给她卖命,那便是卑劣无耻了,江清欢说冥岳并不屑于用那等三滥手段,让幽灵宫人尽管放心。   但是幽灵宫人此时见到冥岳连快活城都拿下了,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靠这棵大树,何时再靠?所以打算在解毒之后离开幽灵宫的人寥寥无几。   江清欢看着那额际已经流下冷汗的白飞飞,面无表情,说道:“什么时候,你让我满意了,我什么时候帮你取下附骨针。”   沈浪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想要为白飞飞求情。   江清欢却说:“不管她是为了谁做出那样的事情,都没有人逼她。她既然敢算计我,便早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白飞飞按住身旁沈浪的手臂,朝他微微摇头,随即转身,向江清欢恭敬说道:“多谢四姑娘,飞飞日后定然不会让您和岳主失望。”   江清欢看着她那模样,笑了笑,摆了摆手将他们打发走。   白飞飞和沈浪走了之后,她才转身,朝前方冷声说道:“躲什么?还不出来?”   这时一个粉色的身影才在那个半月形的门后出现,那正是朱七七。此时的朱七七的神色落寞,没有了从前的那种趾高气扬,她问江清欢:“我真的是快活王的女儿吗?”   江清欢扬眉,“你不是已经回了仁义山庄么?不会问朱爷?”   朱七七:“我问了,可我一问他就很生气。”   江清欢看着朱七七的模样,淡声说道:“你何必问?你心中其实早就明白。”   朱七七默然,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觉得比自己过去的一辈子都要长。沈浪、白飞飞、快活王……这些从前从来没在她生活中出现的人,一一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然后掀起了巨浪。   如果她不是朱富贵的女儿,而是柴玉关的女儿,那她还有什么资格住在仁义山庄中,以朱富贵的名义到处耍威风呢?   想到从前,她心里就是止不住的难过。她知道像从前那样简单快乐的日子,不可能再属于她。   白飞飞有了沈浪,可她呢?她还有什么?   朱七七迎着江清欢的视线,沉默了半晌,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清风斋。三天后,朱七七留书离家出走,仁义山庄顿时炸开了锅。冷二爷等人想派人去找,却被朱富贵阻止,朱富贵叹息着,说道:“她要走,便随她走吧。她若是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的。”   冷二爷:“可、可若是她一直不回来呢?”   朱富贵默然半晌,然后徐声说道:“那也是她的选择。仁义山庄本就不是朱富贵的,而是沈天君的。沈浪是沈天君之子,我本以为沈天君一家早被快活王杀死,却没想到沈浪竟是沈天君之子。故人之子既然尚且再世,我也该将仁义山庄物归原主。”   冷二爷闻言,无语以对。   江清欢听到朱富贵将仁义山庄交给沈浪的的时候,笑着跟师父聂小凤说:“师父你看,仁义山庄是沈浪的,沈浪是白飞飞的,白飞飞是冥岳的。这所有的东西,绕了一圈,还是归你,你高兴吗?”   聂小凤被她逗笑了,说高兴,然后让江清欢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她们好回江南太湖,说是她从云南过来的时候,顺便把李萍和郭靖母子带回来了。   江清欢好久不见当初认的小弟郭靖,如今知道他竟然和母亲一起到了太湖,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团子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于是干净利落地处理完诸事,就跟着师父一起离开了开封。   离开之际,忽然想起陈玄霜,于是问梅绛雪:“师姐,玄霜呢?”   梅绛雪:“玄霜留在仁义山庄陪她义父。”   江清欢:“她知道自己身世了吗?”   梅绛雪摇头,“娘的意思,暂时不想让她知道。”知道了也没用,陈玄霜永远都会记得陈天相的双眼是聂小凤弄瞎的,她也永远会记得聂小凤不止弄瞎了陈天相,还将陈天相打落了山崖。   江清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黄药师策马而来,那匹马,还是当初来开封的时候带来的汗血宝马小红。到了开封之后,小红就不知道去了哪儿浪,江清欢也不管,直到她们快要离开的时候,小红才跑了回来。   江清欢看到小红,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拍它的头,说再不回来就打算将它扔了。   小红用马头蹭着江清欢,各种撒娇,各种认错,今天还特别愿意带人。黄药师坐在马背上,朝坐在马车上的江清欢伸手,“出来透透风?”   江清欢头探出窗口,看了一眼前方师父的马车,然后又看向黄岛主。   黄岛主只是十分好耐性地等着,他担心这一路再不跟她说说话,回去之后又说不了多少话了。   江清欢笑了起来,于是下了马车,和黄岛主共骑在马背上。   黄岛主“驾”的一声,汗血宝马就已带着他们奔出好远。白虎不甘示弱,也在旁边追着,只是没一会儿就累了,只好又跳上了马车。梅绛雪看着白虎的模样,笑着拍了怕身旁的位置,让白虎坐过去给它摸毛。   驶往江南的马车在官道上跑着,前方上空的白雕长鸣一声,随即翱翔飞向远方。 第099章   江南太湖, 冥岳的分部迎来了岳主。一年前江清欢让盖的能住几十号人的大房子,让岳主聂小凤亲笔题字,起了个栖凤楼的名字,然后就住了进去。   岳主到来江南主持大局, 四姑娘就乐得轻松。梅绛雪和聂小凤相认了之后,也不在傲雪苑住了,陪着聂小凤住在而来栖凤楼。江清欢鉴于自己的萌宠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不能在栖凤楼里天天唱歌, 所以就继续留在了傲雪苑,也继续……跟黄岛主当邻居。   自从快活王被杀, 快活城被冥岳接管后, 如今冥岳的名声在中原武林那是响当当的。且不说有没有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说邪魔外道, 但至少不敢人人喊打。笑话, 好歹是江南花家、丐帮和桃花岛都跟人家有交情的。   又听说那仁义山庄如今已经物归原主, 由昔日沈天君之子沈浪接管。沈浪接管仁义山庄并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沈浪的未婚妻竟然是幽灵宫主白飞飞!   那些食古不化的正道人士听闻此事, 无不皱着眉头怒斥世风日下, 堂堂仁义山庄的庄主, 如今竟也跟魔道妖女混在一起了, 真是人心不古!   江清欢对那些事情听了也就笑笑,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的鹦鹉三兄弟正在她身后施展歌喉, 最近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秋天到了, 它们爱上了菊花。   最近鹦鹉三兄弟都在唱“菊花残、满地伤”,听得江清欢快要做噩梦。   可忽然,歌声戛然而止,只听到关二哥怒声说道:“何方妖孽,来此做什么?!”   江清欢一怔,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双目张开,看向门口的地方。只见在门口的地方站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概才到江清欢腰部那么高。小姑娘长得水灵,看见了关二哥拍着翅膀的样子,瞪大了眼睛。   这是刘皇叔也飞了过去,绕着小姑娘飞了一圈,“哎哟,是个小美人!”然后就不着调地唱起了爱江山,更爱美人。   关二哥和飞将军被刘皇叔一带,居然又哼哼哈哈地唱了起来。   那小姑娘见到几只鹦鹉这样,弯着那双大眼睛笑了起来。   江清欢靠在躺椅上,笑看着前方的小姑娘。她对一切有着美好外表的人和事,都是怀着十分欣赏的眼光。前方的小姑娘,长得好看,目光清澈,听着鹦鹉三兄弟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喉,竟然毫不嫌弃,还笑得很愉快。   江清欢顿时心生好感,靠在躺椅上眼眸带笑地看着她。   小姑娘察觉到江清欢的目光,眨了眨眼,又朝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有些腼腆,又有点冷冷清清的感觉,可真的十分招人喜欢。   江清欢看着她,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那小姑娘一怔,歪头跟江清欢对视着,随即,她走向江清欢。年纪虽小,可是看她走路的模样已经十分端庄,一看下盘就知她并不习武,这样的小姑娘,怎会无端端到了她傲雪苑呢?   那小姑娘歪头看着江清欢,忽然说道:“姐姐长得真好看。”   江清欢挑眉,“真觉得我长得好看?“   小姑娘点头,“嗯,姐姐是除了我娘之外,长得最好看的人。”   江清欢笑了起来,这小姑娘,可真是嘴甜。可为什么这么嘴甜的小姑娘,身上透出来的气质却是冷冷清清的。   江清欢:“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到此?”   “我叫林诗音,与表兄一起出来玩,我看到这边的野花开得漂亮,便走过来了。”   林诗音?   江清欢眨了眨眼,“表兄?你的表兄又是谁?”   林诗音站在江清欢前方,既不怯场,可也不多话,她只是看着江清欢笑。   江清欢:“好吧,你为何会跟表兄走散了?”   林诗音:“我没有与表兄走散,只是与表兄弟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他们正玩得高兴,我不想打扰他们,便自己走了过来。你这里的几只鹦鹉真可爱,不止会说话,还会唱歌。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鹦鹉。”   江清欢笑了起来,“你喜欢它们?”   林诗音点头,“嗯。”   江清欢见状,笑着朝鹦鹉三兄弟招了招手,鹦鹉三兄弟看到小姐姐招手,十分高兴地飞了过去,纷纷落在了躺椅的把手和椅背上。   一直蹲在屋顶的白雕看到鹦鹉三兄弟那沉不住气的模样,扭开了头。   江清欢笑着问:“你想摸摸它们吗?”   林诗音抬眼,看向江清欢:“可以吗?”   江清欢:“当然可以。不过,你怎么会跟你表兄出来玩呢?”   到底是个小姑娘,即便看着并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防人之心却并不重。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低头,伸出那只胖嘟嘟的白嫩小手,在关二哥的身上摸了摸,又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很矜持,笑不露齿,也没有声音,就是很高兴的笑容,毫无阴霾。   江清欢也随她,不过是个小姑娘,长得又好看,她也乐得让这么个小人儿在这儿待着,看着养眼。   林诗音摸了一会儿几只鹦鹉,就轻声跟江清欢说道:“我没有家了,现在住在表兄的家里。表兄最近功课做得好,舅父对他十分满意,特别放他一个月假,让他可以到乡下地方去玩。我一个人在李园也无事可做,表兄担心我独自留在李园会想念家人,便带着我一起出来了。”   江清欢微微一怔,“你的家人怎么了?”   林诗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去年的时候,家里忽然着火。”   话说一半留一半,可江清欢却已经知道了她家人如今在什么地方。她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问:“你如今和表兄住在哪儿?”   林诗音说了个地方,那个地方离傲雪苑不远,就在不远处的农庄。早就听说那个农庄不知道是哪位官爷的,原来是探花郎家的产业。   林诗音问:“我以后,可以来这里玩吗?”   江清欢:“可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在的啊。”   林诗音默了默,说:“我就是来看看,要是你在的话,我就来玩。你不在,我就走了。”   “你的表兄不管你?”   “也管,不过他玩得高兴时,便管不着了。”   江清欢笑了起来,要是没猜错,表兄就是李寻欢了。可真是奇妙,先是遇见了白飞飞幽灵宫的这些人,如今又遇见了幼年时期的李寻欢和林诗音,世事还有比这更奇妙的吗?   正想着呢,忽然就听到一个还没变声的少年声音,声音清越,“表妹!诗音!诗音!”   林诗音听到声音,连忙跑到门外去,大喊着说表兄我在这里。   然后,江清欢终于见到了探花郎小时候的模样。小时候的探花郎是个相貌齐整的小正太,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正太就是正太,什么日后长大成人的潇洒风流如今还没见影。   只见少年板着脸,跟表妹说道:“你怎么一个人乱跑?要是跑丢了怎么办?”   这时候的探花郎,不过是毛都还没长齐的小毛孩,玩心也重,多少会有些顾此失彼,所以才会让表妹林诗音走到了江清欢的傲雪苑。   虽然遭逢巨变但性情依然天真无邪的表妹说不会的,我在这里认识了清欢姐姐,你知道清欢姐姐吗?她长得很好看。   然后小正太从门外露了个头,江清欢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小正太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头缩了回去,小声跟表妹说差不多咱们赶紧走了,不然等会儿王伯他们要出来找了。   林诗音有些不舍地看向院子里的鹦鹉三兄弟,戏精关二哥看到小美女不想走,开始蹦蹦跳跳,又扯着嗓门唱着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小心肝你是我的小虫子。   李寻欢年纪虽小,可从小跟着父子上课,学的都是经典,吟唱的都是所谓的高雅诗词,此刻听到关二哥那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歌词,顿时目瞪口呆。   江清欢走了出去,看着李寻欢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忽然心情就十分好。近来冥岳诸事有师父聂小凤坐阵,大师姐又从云南到了中原,她如今可谓是无事一身轻。前两天还带着小郭靖和李萍到了杭州西湖边上去给郭啸天上香,如今回来,就遇见了小林诗音和李寻欢。   遇见就是有缘,有缘就别放过。多可爱的萝莉正太,江清欢想起刚才林诗音问可不可以常来傲雪苑玩的事情,于是问道:“小诗音,你在这里待一个月么?”   林诗音点头。   江清欢忍不住笑,“好吧,这一个月,我都会在,欢迎你常来玩哦。”   林诗音看着江清欢的笑颜,眨了眨眼,然后也笑了起来。   在旁边的李寻欢听到江清欢的话,脸都黑了。   表妹要常来玩?常来玩做什么?听这几只鹦鹉唱着那些直白得令人发指的歌吗?   江清欢看着李寻欢黑了脸的模样,轻笑出声,她伸手拍了拍个子矮矮的小探花郎,“也欢迎你来玩哦。”   李寻欢有些不满地把将江清欢的手拍了下来,“你别碰我的头!”   江清欢十分随和好说话,不碰就不碰。她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在想,臭小子,这个月有你好受的。   江清欢跟黄药师说起这江南探花郎李氏一族的时候,黄岛主竟也知道。黄岛主说这江南李氏一族,传说大概是祖坟风水好,几乎每隔一代就会出一个进士,到了如今的李氏家主,已经是当朝的探花郎了。听说那探花郎膝下有两个儿子,都天资聪颖,是考科举的料。大儿子年前已经金榜题名,但可惜并没有超过父亲,同样是个探花郎。如今李氏家主就将希望寄托在李寻欢这个小儿子身上,希望他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江清欢靠在黄岛主的怀里,有些意外,“黄岛主怎会知道这些事情?”   她以为八卦是少帮主的业余爱好,想不到黄岛主也会八卦。   黄岛主轻笑,“我何止知道,那李氏家主与我是旧识,他的两个儿子,我都曾见过的。”   江清欢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黄药师是个雅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据闻这一代的李氏家主探花郎,志不在庙堂,可谓也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人了。黄岛主平时眼光甚高,也并非是没有朋友,有少帮主这样的江湖朋友,也有像是那李氏家主一样的朋友,也并不奇怪。   这时,黄药师又说:“他的两个孩子,若是见到了我,想必也是认得的。”   江清欢默了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黄岛主,然后笑问:“那他们会被你吓跑吗?”   黄药师:“……他们为何会被我吓跑?”   “因为你对着小孩时,都板着脸。就我家小靖儿不怕你,每次看你板着脸,都还非要往你大腿爬。”   江清欢说的小靖儿,就是小郭靖。也不知道郭靖是怎么长的,小小的一团,有时候反应有点慢半拍,没有那种聪明机灵的感觉,真是从小就透着憨态。江清欢对此也有些无奈,不过胜在郭靖年纪还小,如今营养也好,所以长得白白胖胖,是名副其实的团子,不机灵至少也是挺可爱的模样。   小郭靖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小姐姐跟多了,就算是看到了黑着脸的黄岛主,也不知道害怕,经常缠着黄岛主说要抱抱。   黄岛主从前在冥岳的时候,被四姑娘拉着去见了一见刚出生的小郭靖,对小郭靖没什么感觉。如今大概是爱屋及乌,小郭靖是江清欢认的小弟,黄岛主对小郭靖,也多出了几分纵容。   江清欢时常看着小郭靖和黄岛主的互动,心中十分感慨。她一不小心,就害得她的小弟日后娶不到蓉儿妹妹,心里多少有些内疚,于是经常变着法子让小郭靖去讨黄岛主的欢心,搞不好日后小郭靖看上哪家姑娘,黄岛主还能给他支支招呢。   越想越叹息,越想越内疚。   四姑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气还没叹完呢,刚飞去栖凤楼的雕儿衔着一张纸回来了。江清欢将雕儿衔着的那张纸取了下来,是师父聂小凤叫她过去栖凤楼,说是王怜花到了栖凤楼。   千面公子王怜花,杀了快活王之后,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向聂小凤表忠心,说愿为岳主所用。   聂小凤用人不拘一格,王怜花愿意来,她就愿意收。于是,王怜花就那么成了冥岳的一员,还是专门为聂小凤所用的一员。不过也是,王怜花这样的妖孽,师父要将他拨给她支使,江清欢还心惊胆战的呢。   师父之前不是让千面公子这妖孽在开封仁义山庄待着,顺便帮扶一下幽灵宫的么?   好端端的,他跑来江南做什么? 第100章   王怜花并不只是自己一人跑到太湖的, 他还带来了陈玄霜。   陈玄霜如今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聂小凤面前,擦着眼泪说道:“义父曾与我说,岳主是他的师妹。他前些日子帮幽灵宫的人解了毒之后,便跟沈庄主说想要去一趟哀牢山。我原本想陪他一起去的, 可义父说我不懂武功,陪在他身边只是徒增他的担心,因此让我留在仁义山庄。如今义父离开仁义山庄已经一个月了, 音讯全无。”   梅绛雪看着跪在前面的陈玄霜, 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玄霜, 你先起来, 有话好好说。”   陈玄霜站在旁边,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义父临走的时候, 跟我说他未能完成他师父当年的心愿, 心中有愧。这次回去哀牢山, 除了去看一看旧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还想去血池看看。他走的时候答应过我, 会写信回来, 可是至今,不管是我还是沈庄主, 都没收到义父的信。我、我担心——”   话音顿住,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聂小凤坐在位置上, 看着陈玄霜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难得柔声说道:“如果你义父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别哭了。”   向来冷漠威严的冥岳之主,此刻用春风化雨般的语气安抚着陈玄霜,令在旁的千面公子都惊讶了一把。他抬眼,看向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聂小凤。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此刻的聂小凤,脸上有一丝近乎是温柔的神情。   陈玄霜听到聂小凤的话,也忘了流泪,有些忡怔地看向聂小凤。她一直都是被陈天相抚养长大的,一直以来被教导正邪不两立,她即使不混江湖,但身处仁义山庄,当然不可能完全脱离江湖这个大环境。   当初陈玄霜得知聂小凤竟然是义父的师妹时,她内心是很震惊的。她曾听义父说过他的师妹,义父的师父罗玄以及义父,当年都是被聂小凤所害,罗玄被聂小凤下毒后自困在血池中生死不明,而义父眼睛也被毒瞎了打落山崖,要不是义父福大命大,早就一命呜呼了。   若不是义父离开了仁义山庄,而师父的故人除了聂小凤再无别人,陈玄霜都不会来找聂小凤。但沈浪说聂小凤既然是江清欢和梅绛雪的师父,大概是陈天相对聂小凤有所误会,否则,她所教导出来的徒弟又怎会令陈玄霜心生好感?   陈玄霜心里挣扎了一番,她对梅绛雪和江清欢确实都颇有好感,尤其是梅绛雪,她心里十分想亲近。义父不知道是去了哀牢山还是血池,不管是哪个地方,都机关重重,旁人不会比聂小凤更清楚。陈玄霜心中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跟沈浪说,想到江南来拜见聂小凤,请她看在昔日与义父的旧情上,帮她找一找义父的下落。   沈浪闻言,只笑了笑,说千面公子王怜花是冥岳的人,可带你前去江南找岳主。   于是,病急乱投医的陈玄霜就跟着王怜花一起到了太湖。来的路上,心中依然忐忑。她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象聂小凤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问王怜花,王怜花笑得好看,说岳主是个很特别的人。   陈玄霜问那到底是多特别啊?可王怜花只笑不语。   对于聂小凤,陈玄霜曾经万般想象。   她一会儿觉得聂小凤能对自己的师父下毒,还害得她义父双目失明,肯定是个性情乖张特别暴虐的女子,一会儿又觉得能教出像是梅姐姐和江清欢那样姑娘的人,定然风华无双……直到此刻,陈玄霜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聂小凤。她看上去很年轻,与其说是梅绛雪的母亲,不如说是梅绛雪的姐姐,即便是年轻,但一声威严,令人望而生畏。可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女人,竟然也会如此温柔。   聂小凤自从与梅绛雪相认后,内心的意难平已经平淡了许多。前生种种,令她失望痛心的女儿,始终是梅绛雪。至于陈玄霜,虽有遗憾,但并不痛心。毕竟,陈玄霜并不是她抚养长大,也从未在冥岳那样的环境长大。   如今再世为人,她多了一个小徒弟江清欢,曾经令她失望痛心的梅绛雪,竟与她母女相认,如今侍奉左右,十分周到。这导致聂小凤如今在面对陈玄霜的时候,虽不曾相认,但聂小凤的内心对陈玄霜里也是柔软居多。   聂小凤看向梅绛雪,跟她说道:“绛雪,你先带玄霜去歇息。”   陈玄霜:“可是我义父——”   聂小凤笑了笑,“本来陈天相是死是活与我并无关系,但既然你如今这么伤心难过地来找我,我与他一场师兄妹,那次他被人掳走,我的徒弟都去将他救回来,如今我也不可能不念旧情。”   陈玄霜:“可是——”   聂小凤:“你若是对我不信任,便不该来找我。”   陈玄霜默然,垂下双眼讪讪说了一声多谢岳主,随即就跟着梅绛雪出去了。   江清欢一直站在聂小凤身后没有吭声,因为她一开始有点不太看得懂陈玄霜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如今听了下来,大概是知道了怎么回事。   不就是陈天相离开了仁义山庄去哀牢山,然后不知道怎么弄的失踪了,不管是沈浪还是陈玄霜,都没有陈天相的消息。陈玄霜没有她义父的消息,所以病急乱投医,来找她义父的师妹了。   大概沈浪觉得让陈玄霜一个人跑来江南不放心,王怜花这妖孽在仁义山庄也待腻了,所以就借着护送陈玄霜之名,到了太湖来。   聂小凤坐在位置上,问站在她身后的江清欢:“清欢,你怎么看?”   江清欢看了一眼还在前方站着的王怜花,有些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让王怜花留在这儿。虽然不是很明白师父的用意,但江清欢还是回答师父的问题:“师父,我觉得陈天相为何要离开仁义山庄,玄霜未必清楚。”   聂小凤:“那你觉得陈天相离开仁义山庄的目的是什么?”   江清欢:“师父,血池图如今在江湖上已经不再是秘密,快活王当初逼朱七七代母出嫁时,便给了朱富贵两个选择,要么让朱七七出嫁,要么用血池图去换。陈天相离开仁义山庄去哀牢山这事,应该不假。他想去血池看看,大概也不假。但我觉得他不会离开了仁义山庄之后,便直接去哀牢山或是血池图。“   聂小凤:“为何?”   江清欢:“血池图不再是秘密,不管陈天相是否留在仁义山庄,他总归是怀璧其罪,会有无数的人明里暗里去找他,他也很明白这一点。”   聂小凤:“你觉得他应该是拿着血池图再度隐居了?”   江清欢摇头,“不,我觉得他应该是去找可以进入血池的人选了。”   江清欢记得当初陈天相是看好了让沈浪进入血池的,可惜沈浪爱美人不爱血池图,沈浪当时因为已经心系白飞飞,又知道若是答应进入血池,出来后大概是要照顾陈玄霜一辈子的。所有的年轻男女,一旦跟一辈子这个词挂钩,永远都是瓜田李下,说不清。   如今沈浪已经从朱富贵手中接过仁义山庄,贵为一庄之主,与幽灵宫主白飞飞的婚事也昭告武林,沈浪自然不可能再去血池。陈天相不过是看到了如今聂小凤所建立的冥岳日渐壮大,她所收的徒弟,个个聪明各有所成,可陈天相呢?当年他们的师父罗玄呢?   陈天相双目失明,一声医术虽然有用,但并不能说是继承了罗玄的衣钵。   至于罗玄,当年自困血池,生死不明。罗玄的一身武功和医术,后继能否有人?   这个问题,时时刻刻都压在陈天相肩膀上,令他不敢放松。   聂小凤听到江清欢的话,也有些惊讶,随即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她都在忙快活城以及冥岳在中原武林如何发扬光大的事情,都没顾上去管从前的那些恩怨。   如今听到江清欢说陈天相可能是去找能进入血池的人选,从前的那些往事才从她的脑海里浮现。可如今再度想起来,已经不再咬牙切齿。   上一辈子的这时候,罗玄还活着。他只是在血池中活得疯疯癫癫,忘了自己,也忘了别人。   这一辈子呢?罗玄还活着吗?   想起罗玄,那种酸涩以及无奈的感觉终于在聂小凤内心的犄角旮旯里慢慢涌了出来。他还活着,那又怎样呢?即使他还活着,神智清明,依然是心硬如铁。   江清欢看着师父的模样,虽然师父的神情变化并不明显,但她从小就听师父从前的事情长大,明白在师父心中,罗玄占有一个怎样的位置,又怎会察觉不到此刻师父的情感变化。   师父之所以让梅绛雪带着陈玄霜下去,也是不想让梅绛雪听见他们讨论陈天相和罗玄之事吧?毕竟,不管是陈天相还是罗玄,与师父都是站在对立面的。   聂小凤不是云梦仙子王夫人,聂小凤也不是罗玄,聂小凤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与她的血亲为敌,也不愿自己的骨肉夹在双亲之中,左右为难。   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聂小凤此人杀伐果断,冷漠无情,可江清欢知道自己的师父对真正在意的人,内心是多么柔软。   江清欢想了想,问聂小凤:“师父,可是希望清欢去追查陈天相的下落?”   聂小凤微微一怔,随即摇头,“人海茫茫,他有心要藏匿行踪,并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   江清欢笑道:“可以让丐帮弟子帮忙查探,若有消息,先让他们别打草惊蛇,只需要直接来报便好,师父以为如何?”略顿,江清欢又说道:“若是师父想去看看血池的情况,清欢也是可以去的。”   当年离开冥岳之时,师父让她背下的那张血池图,依然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只要聂小凤一句话,江清欢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血池,去看看罗玄那老匹夫是已经化作一副白骨,还是好好地活着。   聂小凤却摇头,“不,这事情我有安排。你先回去傲雪苑,我跟怜花说两句话。“怜花?   江清欢听到师父对千面公子的称呼时,脸色十分微妙地看了王怜花一眼。此时王怜花恰好也看向江清欢,两人视线对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就已经用眼神过了好几招,然后千面公子朝四姑娘露出八个牙齿的迷人笑容,微微颔首,“四姑娘慢走。”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江清欢脸上笑着,内心气坏了。   她打算改日好好收买栖凤阁的动物们,跟它们聊聊天,问一下师父怎会忽然这么倚重王怜花的。   江清欢回去傲雪苑的时候,黄岛主还坐在她平常喜欢靠的躺椅上晒月光。看到江清欢回来,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拍了拍他的大腿。   江清欢站在门口,歪着脑袋看着黄岛主,随即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王怜花来做什么?”   “他带陈玄霜来,黄岛主,陈天相失踪了。”   黄药师的长臂揽着江清欢的纤腰,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江清欢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仰头问道:“你不问我,他为什么失踪了?”   黄药师俯首,对上她的双眸,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失踪了?”   江清欢将她和聂小凤所说的话又跟黄岛主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其实陈天相失踪不失踪我才不在意呢,我就是在想,罗玄在血池里,到底是死是活。”   黄药师:“他是死是活,你觉得重要吗?”   江清欢默了默,头缓缓抵在了黄岛主的肩窝上。她被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草木清香萦绕着,不会觉得空虚不会觉得寂寞,心里满满当当的,感觉无所畏惧。   可是师父呢?   这么多年来,师父对罗玄其实从未放下。   即使是如今回来中原武林,师父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鱼肉的小姑娘,也不再是被罗玄软禁在哀牢山的少女,她身为冥狱之主,人美武艺高,谁都不敢再轻视她欺负她,可是她的内心,依然对过去的事情看不透放不下。方才在栖凤楼时,师父的情绪反应都落在了江清欢眼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师父了。   江清欢默了默,说:“我觉得挺重要的。他若是死了,那最好。人死如灯灭,死人是影响不了活人的,我师父该干什么就会干什么。可若是他不死,那可就烦人了,他说不定还是会惹我师父难过的。”   江清欢的手指在黄岛主胸前的衣襟上抠啊抠,忽然抬头,跟黄药师说:“你说我悄悄去血池看罗玄死了没有,若是没死,我送他一程,如何?”   黄药师:“……” 第101章   说起罗玄此人, 黄药师是听说过的,不过也仅限于是听说。一代神医罗玄成名之时,黄药师还在娘胎里。至于几十年前,武林正道一起围剿魔教的这些武林旧事, 虽然年代久远,但总有经历过的人茶余饭后在津津乐道。   黄药师年少时心有四方天地,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 所见所闻总比别人多了几分。武林旧事,多少会被人添油加醋, 传得面目全非。当黄药师又岂是人云亦云之人, 事情到了他心里, 自有自己的标准。   但对于罗玄和聂小凤的事情, 黄药师是真的从未听说。他只听说当年的魔教遗孤聂小凤被罗玄收为徒弟, 至于后续种种, 若不是黄药师在江清欢身上见到了七巧梭, 后来又去了云南, 他都要以为罗玄是带着聂小凤在哀牢山隐居了, 又怎会知道原来聂小凤在云南召集了魔教旧部, 成为了冥岳之主。   后来种种际遇,黄药师与江清欢两情相悦。聂小凤在江清欢心中, 占据着谁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位置, 黄药师心里多少会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养育之恩大于天地, 黄岛主也不好太过吃醋。   不过,如今怀里的这个姑娘竟然打着悄悄去血池的主意,黄岛主就不能忍了。   他环在江清欢腰间的手臂略微收紧了下,沉声说道:“血池不能去。”   江清欢不解,“为何不能去?”   黄药师:“我虽不知岳主与罗玄之间的纠葛,但当年她能为罗玄生下一对儿女,想来是执念颇深。虽然如今十几年过去,可你又怎知道你的师父,对罗玄到底是放下了没有?若是没放下,你进去血池将人杀了,是想你师父疯吗?”   江清欢眉头一皱,反驳道:“胡说,我师父又怎会疯?”   江清欢从未将聂小凤的私事告诉黄药师,但黄药师何许人也?梅绛雪与聂小凤母女相认,在开封又遇见了陈天相,以及一开始到太湖来想从江清欢身上得到血池图的鬼面女……这么多的事情,看似杂乱,但其实都是有联系的。聪明如黄岛主,他就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连蒙带猜地拼凑出了聂小凤和罗玄过去的感情纠葛。   不外乎是罗玄当年在武林正道众人面前力保聂小凤,懵懂幼女,得了护持,后来在哀牢山上与师父日日夜夜相处,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男女之情。若是罗玄,自然也就是克制了,可懵懂少女情窦初开,日积月累,便是泥足深陷。   黄药师伸手碰触了她的脸颊,反问道:“你说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你的师父,那我问你,你觉得你师父如今对罗玄到底是什么感情?”   江清欢默然。无论什么时候,师父说起她过去的事情时,都不会有好心情。她记得在云南时,她经常让鹦鹉三兄弟去唱歌哄师父开心。夜深人静时,师父其实也是会借酒消愁,所以江清欢开始懂事之后,只要师父不闭关,就都喜欢去师父那里蹭床睡。有人陪伴,多少会破坏别人想独自回想往事的欲望。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江清欢都不希望师父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伤情之中。今晚说起血池之事时,江清欢很明显感觉到师父情绪变化。   可是难道就这么不管罗玄的事情吗?江清欢觉得自己做不到。   黄药师看着她皱眉的模样,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她的眉心,“别皱眉。”   江清欢闻言,舒展了眉头,可依然觉得这个事情实在是有点棘手。要是罗玄没力气折腾那还好,万一罗玄好好的,又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说师父是魔教余孽,让一堆所谓的正道人士来找茬呢?   就算此时的聂小凤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聂小凤,可以尽情将那些人打出去,但那也够受的!   事情虽然还没发生,但江清欢好像已经看到了日后的麻烦一样,觉得十分闹心。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其实你也不必烦恼,罗玄如今若是还活着,大概也不会是从前的模样?”   江清欢瞅了一眼黄岛主,忍不住说道:“黄岛主,我师父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即便如今罗玄已经是个糟老头了,我师父若是心中有他,并不会因为他是个糟老头就改变的。”   黄药师挑眉。   江清欢一脸正色地说道:“就好比黄岛主与我一般,要是有一天你成了糟老头,我也不会嫌弃你的道理一样。”   黄药师闻言,好气又好笑,不过四姑娘的言下之意他是听出来了。于是,修长的手指从眉心划到她的额角,带着几分缱绻缠绵之意滑到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俯首,从她的眉心亲到嘴角,两人的气息亲密地融合在一起。   他唇抵着她的红唇,轻笑说道:“原来方才四姑娘是借机向我诉衷肠。”   江清欢:“……”   她尚未反应过来,黄岛主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将人抱进了房中。   黄药师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欺身而上,一边温柔地亲着她雪白的脖颈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岳主,但有的事情你还不能明白。”   江清欢本来被他亲的有些迷迷糊糊,可是听到他的话,又觉得有些奇怪,染上了一层氤氲水汽的凤眸有些不解地看向男人,“什、什么?”   黄药师笑着,将人压倒在床上,“没什么。总之这事情,你别折腾。别管罗玄如何,也不许去血池。”   接下来,江清欢再也没有机会再问黄药师到底是什么事情,她还不能明白。黄岛主平日在别人面前相当克制,人前也是冷清孤傲,可到了人后,既霸道又热情,虽然不会让江清欢觉得不舒服,可自认比黄岛主年轻不少的四姑娘,时常会觉得自己跟黄岛主的角色是调转了。   这夜,月上中天的时候,四姑娘已经缩在黄岛主的怀里睡着了。   黄药师看着缩在他怀里沉睡的姑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江清欢还不懂,聂小凤若不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又怎会执着至此?男女之情,能说得出所以然的没有多少,爱也好恨也罢,总是来得一头雾水,有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也有的人一头扎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   可是怀中的姑娘不懂,或许她并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愿意泥足深陷,因此无法体会深陷在其中的人,心中是什么感觉。   陈天相失踪,按照陈玄霜所说不是去了哀牢山就是去了血池。江清欢却觉得陈天相应该是找人进血池了,她本来想暗搓搓地去探一下血池,看罗玄死了没,可黄药师说不许。江清欢本来是对黄岛主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相当不服气,可黄岛主让人服气的手段过于高杆,江清欢不想再经历一次。   开始的时候是口服心不服,依然想着机会要去血池看一看的,直到有一天晚上,江清欢睡不着,半夜溜达到了师父的栖凤楼。   不去还好,一去就看到师父在栖凤楼外的水榭上趴着,水榭的木地板上,散落着几个酒壶。而她的师父,正躺在水榭的软塌上,身材曼妙,一头高高盘起的乌黑秀发此刻披在身上。而在师父的身旁,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正俯首,他的头凑近聂小凤,像是一个准备亲吻的姿势。   江清欢眼睛一眯,手持七巧梭,人已如同闪电一般飞了过去。   男人的动作顿住,因为有一把银色的梭子,正对着他的喉咙。他微微一顿,抬眼,只见那双眼睛睫毛既密又长,目光淡漠又透着威严,那是一个长者的眼神。   罗玄?   江清欢眉头一皱,手中的七巧梭更加往前推了下,“王怜花,你在这儿装神弄鬼做什么?”   男人站直了身体,只见他方才那种淡漠又威严的目光褪去,瞬间染上了几分邪气风流,“四姑娘半夜三更来扰人清梦,又是做什么?”   江清欢低头看了看聂小凤,除了头发披了下来,师父看着并无异状。她确认了聂小凤无事,眸中便已染上了杀气,手中七巧梭招呼也不打就朝王怜花打了过去。王怜花见状,不敢在水榭恋战,转身就跑。   江清欢哪能让他跑,直接追了出去,在栖凤楼外跟王怜花打了一架。怜花公子纵然是一个奇才,但在武功方面却比不上四姑娘,江清欢将王怜花打了一顿,将他踩在脚底下,“你投靠冥岳,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我能有什么意图?我仰慕岳主,不可以吗?”   江清欢毫不留情,踩在王怜花后背上的脚又加了几分力,“快说!再不说,我就废了你!”   王怜花吃痛,知道这个冥岳的四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只好缴械滚地投降。   江清欢见状,才缓缓移开了踩在王怜花背上的脚。王怜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江清欢说道:”我真的是仰慕岳主。”   江清欢板着脸,七巧梭在她的指尖转得飞快,“很好,你想怎么死?”   “死什么死?!我是认真的!”王怜花也有些怒了,指着自己身上的装束说道:“我若不是真心仰慕岳主,又怎会办成罗玄年轻时的模样,接近你师父?若不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愿意当其他男人的替身!”   江清欢生平还没见过像王怜花这样明明是采花,居然还采得满心委屈的采花贼,顿时有些无语。虽然无语,但在她指尖转动的七巧梭速度丝毫未减,打算只要发现是王怜花扯谎,她就先将他的头削下来再去跟师父请罪。   王怜花看了江清欢一眼,没好气地整了整衣领,然后飞身上了屋顶。   江清欢见状,扬眉,手下败将,何惧之有?足下轻点,也跟着上了屋顶。   王怜花见江清欢上了屋顶,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两壶酒,将其中一壶扔给了江清欢。江清欢接过那壶酒,放至鼻端嗅了嗅,却没喝。旁边的王怜花已经将封泥拍开,仰头灌了大半壶。   江清欢问你怎会知道罗玄年轻时的模样的?   王怜花睨了江清欢一眼,说因为陈天相失踪一事,聂小凤懒得折腾,直接让画了哀牢山的地图,让王怜花易容成罗玄的模样,在哀牢山转几圈,若是有人看到了他,自然会有风声传出去。陈天相离开仁义山庄若只是为罗玄找衣钵传人,定然心中也在想当年留在血池的罗玄是死是活。   聂小凤不在意罗玄是死是活,但她似乎挺想找到陈天相的下落的。   她说陈天相若是知道哀牢山又形神俱像罗玄的人出现,心中定然会有所幻想。纵然觉得失踪多年的罗玄不可能会出现在哀牢山,可心底到底会有所期盼,到时候陈天相定然会回去哀牢山一探究竟。   王怜花说他在开封的时候,就已经对聂小凤一见倾心,亦正亦邪的貌美女子,风华无双,他怎会不喜欢呢?所以才会投靠冥岳,愿意为聂小凤所用。为岳主效犬马之力是小事,想得到岳主的芳心才是正事。可惜怜花公子旁敲侧击,怎么讨好怎么来,岳主都是四两拨千斤,该利用的时候不遗余力地利用,利用完了虽不至于翻脸无情,但总归是没给怜花公子任何希望。直到那天怜花公子按照聂小凤所画的罗玄丹青,易容成罗玄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怜花公子看到了岳主的失态。   什么人能让聂小凤失态?竟然是她的师父。怜花公子终究不是省油的灯,他从聂小凤的失态,发散出了许多事情来。聂小凤对他的猜测,竟也毫不避讳,点头说当年她确实与罗玄有一段纠葛,梅绛雪便是她与罗玄的女儿。   得知真相的怜花公子目瞪口呆,他以为聂小凤不过是高傲难以打动而已,谁知竟是早就有了心上人。   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王怜花一直易容成年老的罗玄,看着那张老脸,愣是想象不出这张脸有什么好让聂小凤动心的。于是,他就让罗玄的脸年轻了二十年,可左看右看,觉得不过也是如此,又怎比得了他?但他还是顶着年轻罗玄的脸,想去看看聂小凤会有何反应,谁知聂小凤屏退了左右,正在水榭之上喝酒。   他去到的时候,佳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地趴在榻上,看见他走来,向来不苟言笑的脸竟然露出了一个冰雪初融般的笑容,喃喃喊了一声师父。   王怜花听到那声师父,心里拔凉拔凉的,可看到聂小凤酒后的慵懒风情,又让他心动难抑。   他走过去,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小凤,只见聂小凤虽闭着双眼,嘴角却勾起了,那笑容竟让王怜花看出了少女之感。心动无法抑制,正想一亲芳泽,就被江清欢坏了好事。   江清欢知道王怜花此人流连花丛,毫无节操,他说是对聂小凤心动,说不定是一时新鲜。并不是江清欢觉得自己的师父没有人爱,而是王怜花此人劣迹斑斑,一时图新鲜这样的事情,对王怜花而言是真的很有可能。   但王怜花易容成罗玄的模样,还差点轻薄了师父这样的事情,让江清欢十分警惕。   她第二天就找了个借口,跟师父说黄岛主说想跟千面公子切磋一下药理,为了方便起见,不如让怜花公子住到傲雪苑去?等王怜花住到傲雪苑去之后,江清欢想了想,也打消了自己暗中去血池的念头,开始安心地过着养养郭靖小弟、逗逗正太李寻欢的种田生活。 第102章   江清欢把王怜花折腾到了傲雪苑, 其他的不说,在她的萌宠眼底下,王怜花要是能翻出个筋斗来,江清欢都能跟他姓。笑话, 不说雕儿,就说白虎也够王怜花受的。   倒不是说王怜花还奈何不了一只白虎,就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他这不还打算在冥岳里待着么?太过得罪江清欢也不好, 再说了,他暂时也没有要逃亡到海外隐居的打算, 更不能得罪黄药师。昔日双手险些被废, 还被打入附骨针的事还仿若是昨天发生的一般, 怜花公子并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   于是, 在傲雪苑里住下的怜花公子也很识相。   江清欢这人, 只要拿捏好了分寸, 倒也好相处。王怜花发现对江清欢来说, 别招惹她的师父, 别招惹她, 其他一切好商量。更何况, 这位冥岳的四姑娘,好像有着无穷的好奇心, 什么事情她觉得好玩, 都能折腾半天。   最近,江清欢好像是喜欢上了跟几个小孩儿一块玩, 一个是刚刚才会跑还跑得跌跌撞撞的小郭靖,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大,活蹦乱跳,长得是真好看。   怜花公子天生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只要是美人,不管是大美人还是小美人,他的态度都是十分温柔的。弄得天天来找江清欢玩的小林诗音,每到傲雪苑,就要找怜花哥哥。   江清欢看着前方不知道又用了什么花招哄得林诗音心花怒放的王怜花,叹为观止,教育身边板着脸的小正太李寻欢:“小寻欢啊,这样下去不行啊,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你表妹对怜花哥哥的喜欢,就要多过你了。”   李寻欢:“胡扯,怎么可能?”   江清欢:“怎么不可能?我告诉你,女孩子都喜欢听好话,那个怜花哥哥,你看到了他多会哄你表妹高兴吧?自从诗音到你家之后,你见过她笑得那么高兴吗?”   李寻欢看了过去,此时的林诗音虽然还小,可长得是真好看。林诗音一到李园,李寻欢就喜欢上了这个性情看着温柔乖巧的表妹。对两个小孩儿说什么男女之情,那就玷污了孩子之间的那份单纯。但李寻欢对表妹,是真的疼爱呵护,冬天怕她冷,夏天怕她热,平时还带她出去玩解闷。   可小男孩到底是小男孩,他又是家中的小公子,养尊处优,自己都要别人服侍,哪能事事周到?   江清欢对李寻欢也没什么多大的感觉,就是比较新奇,想看看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如今看是看到了,但此时的李寻欢并没有奇遇,连飞刀都没摸过。   就算没有奇遇,江清欢逗他也逗得很高兴,因为她发现这小毛孩总喜欢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实则只要江清欢拿林诗音的事情戳他,他就跟个皮球似的,戳一下就蹦一下,相当有趣。   这不,林寻欢听说了江清欢说女孩子都喜欢听好话这样的言论之后,又看向表妹,眉头皱了下。过了片刻,王怜花不知道要去拿什么东西的时候,李寻欢就磨磨蹭蹭地过去,跟林诗音说:“表妹今天特别好看。”   林诗音此时大概是被王怜花带的有点歪了,她看了表哥一眼,有些奇怪地反问:“难道我平时不特别好看吗?”   李寻欢被她一噎,顿时无语,脸上憋得发红。   江清欢见状,笑得快打跌。   正从桃花居过来的黄药师看到此情此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只是器宇轩昂的黄岛主,在走路时似乎一拐一拐的,好像有什么不对。   留神一看,不难发现黄岛主的大腿上竟然有个挂件,挂件不算小,就是刚过黄岛主膝盖高度的肉团子。   黄药师叹息,跟江清欢说道:“赶紧将小郭靖带走。”   江清欢看着黄岛主的模样,却十分新鲜。黄岛主人前向来是冷清如同谪仙一般的形象,可是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黄岛主那样的形象在江清欢心中已经一去不复返。她从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看到黄药师这么充满人间烟火的一面。   相比起谪仙一样的黄岛主,江清欢发现自己更喜欢这样充满人气儿的黄岛主。   她笑了笑,朝郭靖拍了拍手,“靖儿,过来。”   原本还黏在黄岛主大腿上的小挂件立马就变成了会奔跑的团子,朝江清欢跑了过去。   黄药师走过去,站在江清欢身旁,看着前方的李寻欢和林诗音,笑道:“你跟他们倒是玩得高兴。”这冥岳的四姑娘,都快变成是三岁的四姑娘了,天天就跟这些小孩儿玩耍。   自从林诗音误打误撞到了傲雪苑之后,如今李寻欢和林诗音倒成了这里的常客。开始的时候李家的仆人还对这两个孩子三天两头往傲雪苑跑充满了担心,毕竟,书香世家出身,又不在江湖混迹,跟这些江湖人士牵扯上,也容易生出是非。   可当李家的仆人张伯看到了黄岛主之后,就告诉了自家家主。张伯是李家的老仆人了,李家有多少事情,旁人不清楚的他都清楚。昔日李家家主与黄岛主结交之时,便是张伯侍奉左右。   一般的江湖人士和黄岛主这样的江湖人士,还是有区别的。张伯修了一封书信给家主,说自家小少爷和林姑娘在太湖有奇遇,在此地流连忘返。   李家家主知道那奇遇的人里居然有黄岛主的时候,心十分宽,交代张伯说要是小少爷和林姑娘暂时不想回家也随他们,反正跟着黄岛主,即便是不做功课不读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黄岛主的见闻学识,那可都是书上和老师那里都听不来的。张伯见家主这么说,就只派人跟随在旁小心伺候着,从不打扰他们。   黄药师对李寻欢这位故人之子观感倒也还好,这孩子看着是颇有天资,与他的几个徒弟相比,那算是极好的。但李家家主所希望的是李寻欢学有所成,他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当不当官倒是其次,总之就是要打破李氏一族只出探花郎的诅咒。黄药师得闲时,看到李寻欢又跟表妹到了傲雪苑,兴致一来也会跟李寻欢天南地北地聊一聊,李寻欢年纪小,还没被大堆的经典和策论之类的变成小书呆,接受度很大,说什么听什么,偶尔还能举一反三。   在表妹那里吃了瘪的李寻欢看到了黄岛主过来,眼前一亮,跑了过来,喊了黄岛主一声世叔。   黄药师低头,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这时,前方也不知道王怜花是在倒腾什么东西,让人搬出了两个像是箭靶一样的东西摆在院子里,他手里还拿着几支羽箭。江清欢和小郭靖凑热闹,也过去看他到底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哄林诗音高兴。   原来王怜花做了一个女式的弓箭,比成人的要小一号,拿在林诗音手里刚刚好。   王怜花俊美的脸上带着微笑,说:“我看你平时也不适合练什么拳脚功夫,不过练练射箭之术,倒也是个消遣。紧急之时,这也不能算是傍身之术,不过聊胜于无。说不准,我们的小诗音,能有所成呢。”   江清欢听了,忍俊不禁,怕且有所成的不是表妹,而是表哥呢。但她还是静观其变,看看林诗音到底是什么玩的。江清欢带着郭靖在旁边坐着,看着王怜花教林诗音射箭,怜花公子游戏人间,仅有的耐心似乎都是花费在了美女身上,他出声提点了几句,然后手把手地教,大概林诗音也有些天分,拉弓射箭竟然有模有样,然后箭还能射到靶上。   江清欢见状,十分给面子地鼓掌,然后她看向李寻欢,跟王怜花说:“虽然你教的诗音挺好,但我觉得寻欢应该也是可以的。”   王怜花冷笑,显然是觉得江清欢不管什么事情都想压他一头,如今他来哄个小姑娘高兴,她还要来裹乱,真是见不得他好。   林诗音听到江清欢的话,笑了起来,竟然十分期待地看向李寻欢,“表兄一定能射的好!表兄,来吗?”   李寻欢迎着表妹那样的视线,心里有些飘飘然。他按捺下心里的踊跃,故作淡定地走了过去。   江清欢:“没事,我和诗音都相信你!”   李寻欢默了默,接过林诗音手中的弓箭。他大概是方才的时候偷偷在留意林诗音的情况,拉弓射箭看着都有模有样,就是当他的箭射出去了之后,王怜花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清欢看了过去,也十分无语。小探花郎的箭是射出去了,靶也中了,但中的是另一个靶,跟他方才瞄准的那个靶,隔了几米远。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这个神话该不会以后不能出现了吧?   李寻欢看着脱了靶的箭,面无表情。   江清欢觉得这个少年郎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难过呢。于是四姑娘难得体恤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不过就是射到了隔壁的靶上,那个……你以后会进步的。”   李寻欢显然不怎么接受这样的安慰,依然黑着脸。   与此同时,一粒石子从空中飞了过来,直直穿过箭靶的靶心。看过去,却见是黄岛主双手背负在后站在原地,剑眉飞挑,那目光徐徐落在李寻欢身上,淡声说道:“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有谁天生就是神箭手吗?”   王怜花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确实没有谁天生便是神箭手,可是否有天分,一看便知。即便这小公子是黄岛主的故人之子,王某人还是得罪说一句,没有天生的神箭手,但怕且这位小公子是永远成不了神箭手呢。”   江清欢低头,看着身旁的李寻欢。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正是爱面子的时候,被王怜花那么一取笑,脸早已通红,却也还憋着气站在原地,腰板挺得笔直笔直的。这小孩这样的神态,倒是挺招人怜爱的。   黄药师扫了一眼王怜花,嗤笑说道:“神箭手又有什么好?我方才的那一招,是弹指神功。不过是瞄准个箭靶的事情,还被你说得多了不起。”   王怜花:“……”   说得好像瞄不准的那个,还多天经地义似的!他都差点忘了这个黄药师和江清欢一样,是个护短狂魔了。   黄药师看了李寻欢一眼,然后带着李寻欢回了桃花居。江清欢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然后又看向王怜花,王怜花十分无辜地耸肩摊手,说他说的都是实话。   倒是一旁的林诗音看到表兄不高兴,脸上也不高兴。   王怜花看到小美女不高兴,十分有耐心地蹲下来,双目跟她平视着,半是开玩笑半是教导地说道:“小诗音,你这样可不行。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么,不高兴的时候都应该等着那些小子们跪到你面前来哄你高兴,这么轻易就因为你表兄不高兴,你也跟着不高兴,日后可是要吃亏的。”   林诗音眨巴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脸的似懂非懂。   王怜花说笑着说:“你这么可爱,哥哥教你武功好不好?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林诗音摇头,“表兄说他会照顾我,不会让人欺负我。”   江清欢看着王怜花闲来无事,无聊得要教林诗音武功的样子,也懒得理他。那边的小郭靖看到了刚才李寻欢放下的弓箭,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可随即,也不知道是那弓箭哪儿跟他不对付,小郭靖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十分嫌弃地将弓箭扔到了地上,还跳上去踩了两脚。   江清欢看得目瞪口呆,她的小郭靖日后可是弯弓射大雕的神箭手啊,怎么会讨厌弓箭?他难道不是应该对那把弓箭十分情有独钟,哭着喊着要她给他弄一把才是正常的表现吗?!   先是例无虚发的飞刀把箭射到了隔壁箭靶上,接着就是应该十分喜欢弓箭的神箭手居然讨厌弓箭,江清欢觉得她今天怕是撞了邪,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来呢?   李寻欢那天清晨被王怜花刺激了之后,便跟黄药师说世叔,我想习武。   黄药师说不行,你爹不是不让你习武吗?   李寻欢不以为然,只跟黄药师说这是我的事情,父亲希望我读书用功,我一定尽力不负他期望。但习武与读书用功并不冲突,我从小就特别喜欢世叔,也希望能成为世叔一般的人。   黄药师听到李寻欢的话,笑了起来。说实话,能入黄岛主法眼的人并不多,可黄岛主一直都挺喜欢李寻欢这孩子的,觉得这孩子聪颖有主见,如今看来,他确实也没看错人。黄岛主一身武艺,要教一个孩子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要是一般拳脚功夫,李寻欢还得天天练功,黄岛主琢磨一下,传授了李寻欢一套内功心法,让他每天睡前修炼。然后看李寻欢对射箭射脱靶了之事耿耿于怀,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几把飞刀给李寻欢。   黄岛主的意思是,带着那么个弓箭,敌前还要拉弓射箭,箭还没出呢,他就要被敌人放倒了。不如学这飞刀,学精了便是例无虚发,谁敢惹你,你就拿飞刀招呼谁。   李寻欢看到了那几把制作精美的飞刀,满眼都是欢喜,正想要拜师,却被黄岛主制止了。   黄岛主:“在我桃花岛,但凡拜师敬过弟子茶,那便是要随我到桃花岛去的。你大概是不行的,我与你父亲素有交情,你喊我一声世叔,我在你习武之事上提点一下也是应该。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他日你若是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来,也不必自报师门。”   李寻欢眨了眨眼,随即笑着点头说好。   当江清欢知道黄岛主传了一套内功心法给李寻欢,还给了他几把飞刀玩的时候,愣了大半天。可是很快,她就被黄岛主转移了注意力。   黄岛主说:“我听说你让人做了个给小孩儿玩的弓箭给靖儿?”   江清欢十分沉重地点头,在草原上会弯弓射大雕的靖哥哥,如今竟然不喜欢弓箭。见到了弓箭就好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今天大早江清欢拿了那把弓箭给小郭靖,小郭靖就像是见到什么东西一样,十分嫌弃地想扔,看到江清欢黑了脸,依然如故。   黄岛主:“其实他既然是你的小弟,即便是骑射之术不精,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何必勉强他非要喜欢那弓箭。”   谁知江清欢却十分执着,“不行!他必须要喜欢弓箭!”   黄岛主:“……”   没辙的黄岛主只好随江清欢折腾小郭靖,小郭靖被小姐姐折腾得不想在傲雪苑待着,跟着小李哥哥和诗音姐姐出去散心,几个小家伙出去的时候有说有笑,回来的时候却快被吓哭了。   李寻欢一进院子,就白着脸抖着声音跟黄岛主说:“世叔!外面有个疯子!” 第103章   李寻欢和林诗音带着小郭靖在外面玩, 平常也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跑来傲雪苑或是桃花居附近来玩,可这天李寻欢他们去遇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那个男人,诚如李寻欢所说,真的是个疯子。   黄药师去的时候, 那个男人正在自残,他像是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导致武功全失, 并且不知道自己是谁。发起狂来, 即便是黄药师都得忌惮他三分。   黄药师与对方过了几招,发现对方武功奇高, 这样武功高强的人, 竟然走火入魔, 而且看他样子, 浑身衣衫褴褛, 想来走火入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于是, 当机立乱, 一根细针插入对方的睡穴, 原本还武功高强的疯子立即便软绵绵地昏倒在地。   要是一般疯子, 黄药师也就随他自生自灭去了。可这个并不是一般的疯子, 他的武功奇高,而且武功路数黄药师见所未见。人人都说黄岛主除了生孩子无所不能, 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引起他的兴趣。可在他涉猎的众多爱好之中, 嗜武之心委实是比其他的爱好要更浓烈些,否则当初又怎会去华山论剑, 想要看一看那九阴真经呢?如今遇见了武功高强的疯子,招式奇特古怪,要不是担心那疯子体内真气乱跑会爆体,黄岛主在没弄清对方的武功路数前都舍不得将人放倒。   江清欢听李寻欢说黄岛主捡了一个疯子回去,心里好奇,也跑去桃花居去。   那个疯子已经被仆人收拾干净,只是还昏睡在床上。至于黄岛主,正在写药方呢,说要治一治这疯子的疯病。   李寻欢看着床上的那个男人,跟江清欢说道:“他如今看着倒没有方才那么可怕了,他方才在世叔的桃林中迷路了走不出去,便想将桃林里的树都拔起来,有好几棵桃树都被他拔了起来!表妹看到吓死了,靖儿竟然还觉得他好玩,想跑去跟他玩,我只好赶紧抱着靖儿带着表妹回来。”   江清欢眨了眨眼,笑着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你做得对,你世叔的桃林都是依照奇门八卦阵来排列的,他迷路了不奇怪。不过,他因为迷路所以将桃树都拔起来了?”   李寻欢点头,“嗯。”   江清欢侧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是不是走火入魔的人都跟牲口一样,力大无穷,无处发泄,一着急就要拔桃树?   一边想着,一边打量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想要靠近,却被李寻欢扯住了衣袖。   江清欢微微一怔,低头。   李寻欢一脸的谨慎小心,“他是疯子,不许去。”   江清欢听得有些莞尔,小小年纪,已经这么温柔周到了,以后得迷倒多少江湖女侠?她笑着说:“没事,我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差。就算他是武功盖世的疯子,我也还是可以对付他的。”   可李寻欢只是扯着她的衣袖,十分坚定地摇头。   江清欢想,有的男人或许生来就是个多情种,譬如李寻欢,又譬如王怜花。不过王怜花跟小探花郎不是同一挂的,怜花公子的温柔多情是兴之所至,而李寻欢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四姑娘虽然平时十分恶劣,也喜欢去逗弄李寻欢,但在有的事情上,十分细心体贴。譬如说要照顾一下李寻欢这个少年郎的感受和面子问题,少年郎小小年纪就懂得怜香惜玉是好事,而且看他的神情,确实是因为关心她才会那样,于是也乐得站在原地。   反正躺在床上的老男人不如眼前的小探花郎俊俏,她就勉为其难,让小探花郎当一回管家公吧。   黄药师开完药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清欢和李寻欢两人站在床前,像是打量什么怪物一样看着床上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好笑。   “没事,别紧张,我的银针还在他的睡穴中,不取出来不会醒来。”   黄岛主正在仆人盛来的水盆洗手,洗完手之后接过毛巾擦手。他双眸含着笑意瞥了四姑娘一眼,倒是十分淡定,“有点棘手,至于怎么办等他清醒后再说。我先将他睡穴中的银针取出来,你和寻欢留神他发疯,别让他伤了。”   江清欢闻言,顿时如临大敌一样严阵以待,谁知那男人醒来之后跟常人无异,此时他不疯,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一脸无害而迷茫的模样。   他看看黄岛主,又看看江清欢,然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好半天之后,他双手抱着脑袋呻吟了一声。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你们是什么人,我认识你们吗?”   江清欢:“……”   原来不止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   王怜花听说黄岛主捡了个疯子回来,也十分好奇,跑去桃花居凑热闹。大概是黄岛主和怜花公子都没见过疯起来像大力神、清醒的时候像蠢材的病人,都挺想看看这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能否被他们治好。   江清欢对他们此举有些无语,但想了想,也能理解。而且她觉得,治好那个人倒是其次,黄岛主其实是想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因为江清欢听黄岛主的意思,说那人发疯时武功奇高,而且所使的武功他从未见过。痴迷于武学的黄岛主,大概还想跟人家切磋一番。   江清欢对黄岛主有着盲目的信心,一点都不担心他救了个疯子会有什么危险,回栖凤楼的时候,还跟师父说起这事情来。   聂小凤早就听王怜花说黄药师救了个疯子,最近王怜花也沉迷于跟黄药师切磋歧黄之术,说是想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令那疯子恢复神智又不会失去武功。如今又听江清欢说起那个疯子的事情,不由觉得好笑,“他们一个个是都跟疯子杠上了吗?”   江清欢撇了撇撇嘴,说谁知道呢,然后又岔开为话题问道:“师父,玄霜和师姐呢?”   说起两个女儿,聂小凤脸上的神情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说道:“我让怜花去哀牢山转了几圈,果然发现陈天相的行踪。不过他虽然眼瞎,但心却不瞎,他应该猜到了我会找他,洪七少帮主说丐帮的人跟丢了。不过总归是有消息了,玄霜知道他如今安全,心中好歹松了一口气。我看她终日在这里闷着,便让绛雪陪她去太湖上划船了。”   江清欢看着师父的脸色,有些好奇地问道:“师父,您打算让玄霜知道真相吗?”   聂小凤却笑着,说道:“玄霜的事情急不来,顺其自然吧。”   在聂小凤的私心里,确实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与陈玄霜母女相认。聂小凤在重生之时,心如死灰,她对罗玄也好,对与两个女儿相认也好,并不抱任何希望。她的心早在哀牢山自尽的时候,已经死透了。可谁知重活一回,人生际遇却变得不一样,先是多了个善解人意、可怜可爱的小徒儿,接着又是与梅绛雪相认,如今的冥岳,也不是从前武林正道人人喊打要赶尽杀绝的冥岳。   可见人心就是这样,当死心之时,任何事情都不抱期望,没有期望,自然也不会失望不会难过。可如今聂小凤与梅绛雪相认,冥岳在中原发展势头又极好,说什么心满意足,有时候又怎会心满意足呢?   陈玄霜本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从未想过抛弃女儿,只是罗玄与陈天相从中作梗,害得她与两个女儿骨肉分离而已。若是可以,自然是希望可以母女相认的。   但与此同时,聂小凤又觉得与上一世她与陈玄霜一见面便宛若是仇人相见的情景相比,她们如今能这样相处,也十分不容易。于是琢磨来琢磨去,只琢磨出了顺其自然这么一个方法。   江清欢看着师父的模样,想问师父与师姐母女相认,如今玄霜对师父也好感见长,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挺好的,师父对罗玄是否还有情意?   只是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问了师父就会说吗?江清欢还记得王怜花易容成罗玄的那个晚上,即便是师父喝多了,若不是旧情难忘,又怎会被王怜花营造的假象所迷惑?说不定到今天,师父还认为那天晚上不过是她酒后所做的一个梦而已。   江清欢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呢,又听到聂小凤说:“你住在傲雪苑里,为师到了太湖之后,都没到你那里走过几回,恰好今天阳光正好,你便带为师走走,为师也想看看,黄岛主救的疯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不管是何方神圣,不过都是个又疯又傻的老男人罢了。“聂小凤住到栖凤楼,已经甚少听到鹦鹉三兄弟的歌声。这回远远的还没到傲雪苑呢,就听到鹦鹉三兄弟此起彼伏歌声,她不由得失笑,人尚未到门口,飞将军已经从院子里飞出来,落在了聂小凤的肩膀。   飞将军扯着嗓门——   “师父来了!师父来了!”   正在傲雪苑里玩的几个小毛孩不约而同地从门内探出头来,看得聂小凤眉目间都染上了融融笑意。关二哥和刘皇叔飞上墙头,拍着翅膀唱着——傲雪苑,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聂小凤被几只鹦鹉逗得笑了起来,一直陪着师父的江清欢看到师父的模样,不由得十分感叹。   师父真的是变得不一样了,自从和梅绛雪相认之后,师父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一颦一笑,都全然不一样了。从前师父即便是笑,似乎都是带着几分沉重和伤感,像如今这样发自内心的欢笑声,江清欢几乎不曾听过。   这样的改变,虽然并不是因为自己,可江清欢心里还是觉得十分高兴。要是师父能从此忘了罗玄那个糟老头,那就更好了。   聂小凤到傲雪苑转了一圈,忍受了半个时辰鹦鹉三兄弟的魔音绕耳,然后让江清欢带她去桃花居看看那疯子。   黄药师看到聂小凤,笑着说道:“岳主来得不巧,他刚刚才去了桃林里散步。”   聂小凤:“去桃林散步?你不怕他又拔桃树?”   黄药师只笑不语,看向陪在聂小凤身边的四姑娘。四姑娘迎着黄岛主的目光,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笑。一旁的怜花公子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觉得真是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聂小凤侧头看向他,“可是受了风寒?”   王怜花被岳主那么不经意地关心了一下,心中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又咳了两声,想以此得到岳主更多的关注。   谁知这次岳主还没说话,四姑娘就凉凉地说道:“公子若是受了风寒,便该好生歇着,师父有我陪伴就行。”   王怜花轻了轻嗓子,“习武之人,怎会轻易便受了风寒,我方才不过是嗓子有些发痒,如今已经没事了。”   聂小凤好似浑然不知江清欢和王怜花的你来我往,与黄药师说道:“我听说那疯子武功奇高,清欢与我说起那武功路数时,好似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十分相似。我想见他一见,既然他去了桃林,我便去桃林见他一见,你们不用陪着了。”   黄药师:“岳主从未走过桃林,进去了是否会迷路?”   聂小凤看了黄药师一眼,说道:“清欢的雕儿会引路。”   岳主话音刚落,白雕便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下来,站在岳主的肩膀上。   黄岛主:“……”   白雕:=。=   雕儿在前方引路,带着岳主去找那疯子了。   黄岛主看着那一人一雕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绿荫之中,不由得暗叹一声。有岳主在,黄岛主觉得自己的地位总是在摇摇欲坠。   江清欢和黄药师等人对聂小凤去见那疯子的事情,没怎么太在意,因为那疯子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比聂小凤的武功更高。既然不担心聂小凤会被疯子所伤,也就没什么事情好担心的。   江清欢坐在桃花居门外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一边荡,还一边往桃林那边的小路看,看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看着看着,四姑娘看得愣住了,她的脚往地上一放,原本还在荡着的秋千停了下来。   雕儿从桃林的小路上飞来,落在挂着秋千的树枝上。   而江清欢则是看着桃林中有说有笑的一男一女,有些说不出话来。女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和淡淡的喜悦,那是聂小凤无疑,而那个男的,脸上的神色将信将疑,有些忐忑,可又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悦。   江清欢愣住了,师父竟然真的认识那个疯子?   聂小凤带着疯子回了桃花居,跟黄药师说这疯子不是别人,是她多年前失散的丈夫。   正在百无聊懒把玩着折扇的怜花公子听到了,惊得两手将扇子骨都折断了。纵然淡定如同黄岛主,听到聂小凤的话之后,也差点失态。   原来黄药师捡回来的疯子,二十年前既不疯也不傻,他叫万天成。聂小凤一说万天成,黄药师便已知道他的来历。万天成当年是跟罗玄一起成名的,两人既是好友又是对手,他们的名气不相上下,武功也不相上下。当年罗玄在武林正道众人面前力保聂小凤的时候,万天成也助了一臂之力。   从来只听说万天成与罗玄交好,后来万天成不知道为何与罗玄有所误会,两人在哀牢山决斗。就是那次决斗,万天成和罗玄两人两败俱伤,不知所踪。后来黄药师认识江清欢之后,才知道罗玄是因为被聂小凤暗算了中毒受伤,他将两个女儿安排给陈天相带走之后,就自困血池,生死不明。   可万天成呢?谁也不知道那一战之后,他去了哪里。纵然万天成不知所踪,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是聂小凤多年前失散的丈夫。   聂小凤:“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与天成两情相悦,却被罗玄说我是魔教妖女之后,魔性难驯,故意用美色迷惑天相。我与天成被罗玄棒打鸳鸯,天成便是在那次与罗玄的决斗中受了重伤,被打落山崖。我以为那一别,便是天人永隔,谁知阴差阳错,又让我如今与他重逢。”   黄药师:“……”   他总算知道江清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指鹿为马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第104章   傲雪苑。   王怜花正坐在院子中喝着酒, 潇洒风流的怜花公子即便是借酒消愁,也是姿态英俊迷人。可惜江清欢虽然也爱欣赏男色,但对不知为何,唯独是对着怜花公子的时候, 犹如眼瞎。   王怜花手里拿着酒壶,对着天边的夕阳叹息:“万天成竟然是岳主的丈夫?开什么玩笑!”   江清欢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如今已是深秋, 傍晚时分的太阳还是让人十分喜欢的。她眼睛微闭着, 一只手顺着趴在她身旁的白虎身上的皮毛,懒得理王怜花。   说起来, 江清欢还挺同情王怜花的。且不说王怜花说对聂小凤的心意是一时兴起的撩拨, 还是真心真意, 一路从开封到太湖, 他也算是花了不少心思。谁知怜花公子千算万算, 还是被师父利用了个彻底, 一点甜头都还没尝到。   如今罗玄在血池是死是活不说, 横空就出现了个万天成, 而聂小凤还说那万天成是她多年前失散的丈夫。向来在花丛流连、无往不利的怜花公子, 这回可真是连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江清欢一边顺着白虎的毛, 一边十分自豪地想:我的师父可真是个奇女子,做事情都不走寻常路的!   白虎被江清欢顺毛顺的十分舒服, 眼睛微闭着, 然后还扬起了下巴,让江清欢挠它下巴。江清欢挠的它舒服了, 白虎一边哼唧着一边问小姐姐,为什么这个人类雄性蔫巴蔫巴的,他是求偶被拒绝了吗?   江清欢听到白虎的话,忍不住轻笑。侧头看了一眼还在喝酒的王怜花,不说话。   小姐姐不说话了,鹦鹉三兄弟接二连三地从鸟架上飞了下来。落在怜花公子前方的桌面上。   怜花公子跟几只胖乎乎的鹦鹉大眼瞪小眼,还没瞪完呢,几只鹦鹉就十分应景地唱了起来——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   虎落平阳被犬欺,怜花公子没想到如今竟然连几只鹦鹉都要来取笑他了。于是手中酒壶放下,随便抓起了一只鹦鹉,“我将你的羽毛拔光,你信不信?”   不巧,怜花公子抓的那只恰好就是嘴欠的关二哥,关二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黄岛主,第二怕岳主和小姐姐,至于其他人,关二哥是一概不会放在眼里的。关二哥见王怜花将它抓起来,还威胁说要拔光它羽毛,怒了,而且还怒得相当霸气。只见关二哥扯着嗓门叫了一声,接着便是一翅膀拍向怜花公子的头——   “不孝子!呸!”   王怜花嘴角抽了抽,他原本说要拔羽毛不过是随口说说,如今却是真的很想将这只鹦鹉烤了下酒。   江清欢看到王怜花脸色不善的模样,轻咳了一声,十分严肃地看向几只鹦鹉,看向关二哥的眼神尤其恶狠狠的,“你们几只,过来!”   关二哥在王怜花的手里扑腾着翅膀,“放开我!放开我!”   王怜花眼睛微眯着看向江清欢,江清欢侧头,睁着那双凤眸,神情十分无辜地跟他对视着。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王怜花移开了目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捉着关二哥的手松开了,“孽畜,且去吧。”   谁知关二哥临走前还嘴欠,“孽子!”   王怜花:“……”   哪天他想好了要隐居海外的时候,就来将这鸟烤了来下酒!   江清欢当着王怜花的面,没什么诚意地训了几只鹦鹉一顿,就让它们飞回鸟架上。然而让鹦鹉三兄弟飞回鸟架上也没什么卵用,它们不愿意给怜花公子片刻的清静,加上被小姐姐教训了心情也不好,于是就嗷嗷地唱起了好汉歌。   王怜花被吵得十分堵心,心想自己大老远从开封跑到太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天生命苦劳碌命?   江清欢看王怜花那模样,从躺椅上起来走了过去。白虎见小姐姐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袭红色衣裙的四姑娘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而站在她身边的猛兽,威风凛凛。抬眼看去,只觉得四姑娘和白虎在一起的画面,有种异样的美感。   王怜花也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江清欢居高临下地看着怜花公子,眸中神色似笑非笑:“不是说对我师父是一片真心?”   王怜花眉毛都没动一下,倒不是真的多伤心难过,只是觉得被人截了个胡,到底有些不痛快。他懒洋洋地往后靠,笑道:“罗敷已有夫,纵然我一片真心,也没用啊。”   江清欢笑哼了一声,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带着白虎就到了隔壁的桃花居。   在桃花居的客房中,万天成双腿盘坐在床上,他双目紧闭,头上扎满了细细的银针。黄药师正在为万天成施针,而聂小凤正在旁边看着。   聂小凤看到了江清欢带着白虎过来,秀眉微扬了下,指向对面的椅子示意江清欢坐。   江清欢走过去坐下,黄药师正在给人施针她不好说话打扰,于是朝师父露出了一个甜笑。聂小凤看到徒弟的模样,心中有些莞尔,笑了笑,随即将目光落在了万天成身上。   江清欢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说万天成是她多年前失散的丈夫,但师父做事,肯定有她的理由。   冥岳的四姑娘不止对黄岛主有着盲目的信心,对师父也一样。师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肯定有理由有苦衷,如果真有什么不对,那肯定也是别人不对在先。   江清欢一边不着边际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边将目光落在了给万天成施针的黄药师身上。黄岛主本就相貌英俊疏朗,此刻手中拿着银针认真专注的模样,更是让江清欢看得移不开眼。   黄药师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万天成的穴道,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手,回过头便是看到他的四姑娘只手撑着下巴,凤眸含笑地看着他。   他朝江清欢露出一个笑容,随即跟聂小凤说道:“我与王怜花都看过他的伤,他的脑子时好时坏,是跟多年前的走火入魔有关系。而在他的后脑,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从头顶到后颈,想来当时受伤得十分严重。他记忆全失,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应该是跟后脑的伤有关系。”   聂小凤:“若是他日后清醒了,能想起从前的事情吗?”   黄药师:“人的大脑千奇百怪,他或许能想起从前的时候,或许永远也想不起来。他后脑上的伤,是陈年旧伤,多年不治,又加上他走火入魔,体内真气并未疏导,神智虽能恢复,不过要恢复记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聂小凤微微颔首,走了过去。   万天成此刻被黄药师扎了银针,整张脸都被扎成了面瘫,他张开眼睛看向聂小凤。聂小凤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黄药师:“……”   江清欢:“……”   自觉已经成为大电灯泡的江清欢扯着黄岛主的衣袖,离开了客房。夕阳无限好,黄岛主不想浪费良辰美景,于是带着江清欢去散步了。   黄药师牵着江清欢的手在桃林下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岳主和万天成过去的事情?”   江清欢摇头,“没有。”   黄药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续道:“你还没来的时候,岳主让我将万天成的疯病治好。”   江清欢的手被黄岛主握着,她捏了捏黄岛主的手掌,笑问那是不是很难治?   黄药师笑着说难倒是不难,就是需要一点时间。万天成的疯病主要是因为体内真气到处乱窜,他走火入魔之后又记忆全失,纵然有求生本能,但毕竟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如何疏导因为走火入魔的真气也是记得零零落落,因此这些年脑子才会时好时坏。假以时日,黄药师以银针辅助,再与聂小凤一起帮万天成将体内真气疏导了,疯病自然会好。   江清欢听了,没说话。万天成出现得很突然,她从前都没听师父说过这个人的存在。如今忽然出现了,好像就多了变数似的。   黄药师看她沉默不语的模样,停下脚步,将她拉进了怀里,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万天成。”   黄药师挑眉,“即便他从前号称”鬼仙“,武功高强,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几十年过去,如今武林中人,还有多少人曾记得当年的罗玄和万天成?”   江湖上从不缺乏八卦,也不缺乏传奇。不过当年的罗玄和万天成是如何风采,可这武林还缺乏有风采有本事的人吗?罗玄和万天成决斗之事,别说他们是被聂小凤设计才会私下决斗,就算是公告武林,三五年之后依然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最是善忘。   江清欢双手环上黄药师的腰身,整个人依偎进他的怀里,她的语气有些苦恼,“我不是担心有多少人记得万天成,我在想师父为何要说万天成是她的丈夫。”   说起这个,纵然淡定如黄岛主,都生出了几分好奇。   聂小凤虽然说的是煞有其事,如果黄岛主不认识江清欢,不知道聂小凤和罗玄的事情,他大概也就相信了聂小凤的说辞。聂小凤在这事情上,为何要这么说?   从聂小凤说万天成是她多年前失散的丈夫开始,江清欢心里就七上八下,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万天成真的曾经和罗玄决斗,什么事情能让两个曾经是好友的人反目成仇?想来想去,江清欢只得出一个红颜祸水的结论,那个害得罗玄和万天成反目的“祸水”,肯定是她的师父无疑。如果是师父,那么今日万天成这么又傻又疯的模样,说不定还是拜师父所赐。   既然是那样,师父为何不一剑解决了万天成已绝后患,反而要留着他?   师父难道觉得罗玄虽然自困血池,但是还没死,因此要留着万天成,后面让万天成去对付罗玄?   江清欢想着想着,觉得真是一团乱麻,干脆整个人依偎进黄岛主的怀里,软声撒娇,“烦死我了,我走不动,要黄岛主抱抱。”   黄药师本来还以为她在想什么正经事沉默了半晌,谁知她神来一笔,直接跟他撒娇。四姑娘在亲近的人面前,喜欢耍赖喜欢撒娇,那耍赖和撒娇的本领早已出神入化,黄岛主见她整个人软若无骨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声音也是软软的带着几分娇气,心中顿时也变得柔软。   反正桃林是他的地盘,于是弯腰,直接将人横抱了起来。   怀里抱着一个人,可他的脚步依然是不徐不疾,一路分花拂柳,到了桃林深处,便是一个竹亭。他抱着江清欢走进亭子,自己坐下,然后让江清欢坐在他的腿上。   黄药师:“你觉得罗玄还会出现?”   江清欢点头,她皱着眉头,说:“要不我还是去一趟血池吧。”   黄药师眉头微皱了下,说不许。   江清欢:“其实我觉得师父留着万天成,是因为她觉得罗玄还没死。她想用万天成去对付罗玄,当年罗玄受了这么重的伤,跟师父应该脱不了关系,我总担心师父如今这么做,是与虎谋皮。”   黄药师捧起江清欢的脸,他额头与她的相抵,半是调情半是吃醋般地说道:“四姑娘总是师父长师父短,也不担心冷落了旁人。”   江清欢一怔,双手环上了黄岛主的脖子。   冥岳的姑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四姑娘,她本就是从异世而来,到来之后被聂小凤带着,十几年耳濡目染,加上她向来好的不学坏的全学完了,因此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能将人惊得目瞪口呆。   她双手勾在了黄岛主的脖子上,柔软馨香的娇躯往黄岛主身上贴,她笑着往前凑,吐气如兰,“原来黄岛主觉得被冷落了,早说呀,您要是早说,我早就待您热情似火了啊。”   说着,那稍显冰凉的手从黄药师的脖子上下移,滑过他的前胸,然后落在黄岛主的腰带上。   她弯着那双大眼睛,眼波勾勾转转,语气十分勾人,“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黄岛主会觉得有伤风化吗?” 第105章   江清欢在桃林深处撩了黄岛主一把, 虽然没有被黄岛主就地正法,但当天晚上黄岛主再次化身梁上君子,将四姑娘偷到了桃林中去。   深夜万籁俱静,只有虫儿在叫。黄岛主抱着四姑娘, 十分可恶地咬着她的耳朵。   “你说,这些小虫子,正在说什么?”   “你白天的时候, 不是还十分热情, 要与我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怎么如今却不说话了。”   男人低沉又性感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四姑娘虽然觉得黄岛主在床上向来霸道热情, 跟平时的冷静自持大相庭径, 可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可恶。而且他那些话听在四姑娘的耳朵里, 顿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她想对啊, 别说光天化日之下了, 就是夜深人静, 也会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心中顿时感觉十分微妙。   黄药师将她的脸抬起来,低头含住她的唇, 将她吻得喘不过气来之后, 双手扣着她的腰不许她乱动。   “怎么不说话?害羞了?嗯?”   江清欢被弄得无话可说,虽然很想反将黄岛主一军, 可到底手段不够高杆,只好将他的头拉下来,送上香吻。   “嘘,别说话。”   黄岛主十分享受四姑娘此刻的主动,嘴角微扬,随她吻,等她离开之时,又低头凑上去,轻咬着她的红唇。她总是这样,时常不知死活地撩拨他,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姑娘到底是多热情奔放,谁知真正行动起来并非是如此。有时候她的那些撩人举动,不过都是出于恶作剧或是想看他局促的模样。   可这姑娘大概不知道男女间的情趣,并不止是她所想象的一种。她想要玩,想要情趣,他多的是时间和她玩。   就在黄岛主和四姑娘在桃林里玩着所谓的闺房情趣之时,岳主聂小凤也带着万天成到了栖凤楼。   黄药师为万天成施针疏导,万天成的属于沉疴旧疾,不可能立竿见影,但暂时让他不疯还是可以的。万天成如今人是不疯了,但依然记不起从前的事情。   那个被四姑娘嫌弃为老男人的万天成,收拾了一下仪容之后,居然也挺好看。   一身黑色的长袍,散落的头发如今已经束起,他不说话的时候,五官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但他对着聂小凤的时候,目光会不由自主地便得温柔,那双凌厉无情的双眼会突然变得多情起来。   聂小凤带着万天成到她院子中的一个客房,她与万天成说道:“冥岳中人,并不知道我从前的那些事情。如今也已经深夜,我也不想过于兴师动众,今晚你先将就一下,可以吗?”   向来说话自带威严的冥岳之主聂小凤,此时面对万天成,也变得柔情万千。   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当年聂小凤能从哀牢山离开,万天成功不可没。那些前尘旧事,聂小凤是记得的。她也记得,当初逼死聂媚娘的人当中,万天成也是其中一员。后来她细细琢磨,觉得有事情是她忽略了的。   三十多年前的武林正道,到底以谁马首是瞻。罗玄在少林寺保她,万天成助了一臂之力,这两人既然是好友,万天成与武林正道众人之事,难道罗玄会不清楚吗?   罗玄那样一个自诩清高,又以自己是匡扶武林正义自居的人,围剿魔教这样的事情,又怎会不参与其中?   当年她被罗玄保全,带回哀牢山。满满的都是对师父的感激和仰慕,何曾深思过这些事情。如今跳出前世种种纠缠,她心中对罗玄依然还有感觉,可却能更冷静地思考这些事情。   聂小凤心里思量着过去的种种,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却落在了万天成身上,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没关系,你可以慢慢习惯。”   万天成不发一言地看着聂小凤,他虽然已经什么事情都不记得,可眼前这个女子温柔美丽,让他心中觉得十分欢喜。   “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对不住。”   聂小凤:“不必说对不住,你如今能好好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对我来说,已经是上天最好的眷顾了。”   万天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以后会慢慢说给你听。你今天也累了,先歇下吧。”   万天成点头,看着聂小凤离开的背影,忽然喊道:“小凤。”   聂小凤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万天成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忽然想喊你一声。”   聂小凤闻言,嫣然一笑,随即就离开了客房。   万天成站在客房之中,眉头微皱着。他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他如今身上到处游荡的真气全都让黄药师用银针封住,所以暂时也不会疯。但是只要有人跟他拆招,他本能地还是会一些武功招式。一招一式,全凭本能,要不是曾经习武,所有的招式都了然于心,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聂小凤说的话,他也并未完全相信。可聂小凤真的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在从前的时候,即便他并不是她的丈夫,也应该曾经为她心动。   万天成抬手,按在自己的右胸房。方才还不受控制的心跳此刻终于缓和下来,他笑了笑,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聂小凤的名字,外衫都没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既来之,则安之。   他原本就一无所有,时疯时傻,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处。如今竟然遇上了故人,虽然不知道这个故人与他相认到底是怀着几分恶意、几分善意,但总归让他在一片迷雾中,看到了一点希望。   岳主在昨晚夜深人静之时,悄无声息地带回了一个男人,并未惊动任何人。   虽然聂小凤没有兴师动众,但这么多年,还是岳主头一回儿往冥岳里带男人。于是,即使岳主并未声张万天成之事,也经不住关心岳主的众多弟子翌日大早便得到了消息,奔走相告,说岳主带了个男人回来!   梅绛雪翌日才睁开眼,她身边服侍的侍女就十分激动地进来,告诉她岳主的院子里,迎入了贵宾,贵宾是个长得并不丑的男人!   万天成到了栖凤楼的事情梅绛雪知道了倒是没什么反应,令她有所反应的是,她的娘亲聂小凤告诉她,万天成是她的丈夫。   梅绛雪整个人就惊呆了,娘亲的丈夫,难道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可是怎么可能?她的父亲难道不是罗玄吗?   梅绛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女,聂小凤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万天成则是站在聂小凤的身旁,脸上的笑容有礼而又生疏。   显然,这个男人跟梅绛雪有着同样的疑问,他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聂小凤身上。   聂小凤低头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与万天成说道:“绛雪不是你的女儿,她是我当年与罗玄所生。”   万天成闻言,面无表情。大概是刚从时疯时傻的状态变成如今的清醒模样,万天成怕是还有些疯傻,一点也不觉得聂小凤在和他成亲之前跟别人生了孩子有什么不对。他甚至觉得不管怎样,罗玄既然与聂小凤有了夫妻之实,又与她生下了孩子,为何还要做出那样不负责任的事情。他也没太多其他的想法,只是凭着直觉认为男人大丈夫,敢作敢当,事后不认账实在太不是东西。   聂小凤这时又轻叹一声,跟万天成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先跟绛雪说会儿话,你先到处走走,好吗?”   对万天成来说,当然是没什么不好的。他微微一笑,跟聂小凤说:“不急,你得闲了,再来找我。”   梅绛雪咬着下唇,看着前方已经走远的万天成,转而看向聂小凤:“娘,他到底是什么人。”   聂小凤:“故人。”   梅绛雪:“什么故人?难道他真的是娘从前的丈夫吗?”   此刻的梅绛雪,被横空出现的万天成弄得方寸大乱,这个人她真的从未听说过。娘将他带回冥岳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对于自己的身世,梅绛雪曾经纠结过,也曾经为难过,好不容易她接受了自己身世,接受自己是聂小凤和罗玄师徒不伦之恋所生下的孩子。   她的母亲虽然不曾嫌弃她,可她的父亲罗玄,一直都认为她和玄霜是个错误。不管是聂小凤还是她,在父亲罗玄看来都是他生命中的污点,否则当年何至于软禁聂小凤不让她离开哀牢山,却也不给聂小凤一个名分。   想到这些事情,从前那种痛苦又为难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梅绛雪看向聂小凤的目光,有狐疑有伤感。   聂小凤迎着她的视线,笑了笑,“怎么了?”   梅绛雪摇头,说没什么,然后问起聂小凤关于万天成的事情来。聂小凤照旧搬出昨天对黄药师和江清欢等人的那套说辞,梅绛雪的反应跟江清欢等人如出一辙,显然是不信的。   可再多的话,聂小凤却不愿意再说了。   “娘!”梅绛雪有些急了。   聂小凤脸上的笑容冷了下去,然后淡声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梅绛雪低着头,眉头微蹙着。她心里千头万绪,百般疑问,可是聂小凤不愿为她解惑。   聂小凤别开了目光,走出了栖凤楼,转而朝山上走去,梅绛雪不发一言地跟上去。   时维九月,已是深秋。山上秋风萧索,虽然习武之人对外界的冷热并不如常人那么敏感,可山风分外瑟瑟,好似能将人心头仅存的那点温热也吹散。   聂小凤走在山道上,声音不重不轻,十分淡然。   “当年我生下你和玄霜,被罗玄关在哀牢山的桃花源,后来万天成到了哀牢山,是他帮我离开了哀牢山。这些事情我并不想让你知道得太多,因此并未向你提起这些事情。”   梅绛雪:“那为何,如今娘又跟我说这些事情了呢?”   聂小凤看着她,半晌,才说道:“因为我发现,有的事情,你总归是要面对的。”   不管梅绛雪心中所想如何,或许她与自己母女相认之时,心中所想都是发自内心的。可一旦面临两难之时,她的反应也是真的。聂小凤觉得自己先前或许是被母女相认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令她忘了上一世的痛彻心扉。如今万天成横空出现,陈天相又在哀牢山附近打算进入血池,昔日的那些事情,终究会有一天重现在世人面前。   聂小凤想起昔日她让江清欢到中原设立冥岳分部的初衷,她知道罗玄未死,也知道陈天相未死,她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他日罗玄从血池中出来,看到的并不是前世那个心如死灰的聂小凤,她纵然魔性难驯,魔教旧部摇身一变,变成了今日的冥岳,但也要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道人士,看着她与冥岳恨得咬牙切齿,却半点也奈何不了她。   当日被逼走投无路,自尽哀牢山之事,绝不可能在她身上重现。   自从万天成被聂小凤带回了冥岳之后,梅绛雪就终日郁郁寡欢,陈玄霜看见了,十分爱莫能助。说实话,陈玄霜觉得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她觉得自己在沈浪的安排下,住在冥岳已经是十分厚脸皮了。她原本还担心自己在此会受到冷嘲热讽,可是并没有。冥岳众人对她都十分客气,包括聂小凤对她,也是和颜悦色。   大概聂小凤一开始在陈玄霜心中的印象一开始就被打了零分,因为没有任何期盼,如今相处起来,陈玄霜居然觉得聂小凤挺好的。就是聂小凤带了万天成回冥岳,她心中虽有荒诞之感,可想了想,觉得聂小凤都被称为魔门妖女了,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是荒诞的吗?   应该没有的吧?   于是,陈玄霜还安慰梅绛雪,说我时常觉得岳主管这么多人,十分辛苦。如今她若是与从前失散的丈夫团聚,从此以后有人为她分忧,也是好事一件。虽然梅姐姐你心中难以接受此事,但若不是真的,岳主也不会与你们这么多人开这种玩笑吧?   梅绛雪看了一眼很傻很天真的玄霜妹妹,心里堵得感觉越发喘不上气。   陈玄霜见梅绛雪依然不见笑颜,只好拖着她说要去傲雪苑找江清欢。陈玄霜这些时日在冥岳里待着,和梅绛雪的感情日渐亲密,与江清欢也熟络起来。她知道从前梅绛雪心中不痛快的时候,就是到江清欢那里去,梅绛雪说虽然小师妹有时候说话不客气,可对身边的人都挺好。而且在小师妹的院子里坐着,即便无人说话,可有那么多可爱的动物陪伴着,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于是,陈玄霜拽着梅绛雪到傲雪苑去散心。   “你说,你觉得万天成的事情,师父是在骗你?”   江清欢正在院子里折腾着给小郭靖的弓箭,因为郭靖到现在依然不喜欢弓箭,江清欢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弓箭的锅。她打算将这把弓箭做得可爱一点,说不定郭靖就会喜欢了。   梅绛雪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一边看江清欢折腾弓箭一边说着心中的疑惑,“清欢,你若是我,难道你心中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江清欢吹了吹弓箭上的灰,然后看向梅绛雪,笑问:“师姐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梅绛雪:“娘平白无故多了个丈夫,我该要如何面对?万天成若跟我的生父曾经是朋友,那么他是在娘生下孩子后才与娘日久生情的么?他既然知道娘与我生父的关系,为何还要插入其中?”   江清欢听了梅绛雪的话,大概有些明白梅绛雪的心理了。她以为梅绛雪这两年的表现已经挺好了,对所谓正道邪道之说,并不是那么看重,可她身上流着的依然是罗玄的血,即使与聂小凤相认,可在她心中,对那么从未谋面的生父却有几分感情。   可江清欢弄不明白梅绛雪对罗玄的感情是怎么来的,难道真的是血浓于水,骨肉亲情天性的牵绊所致?   梅绛雪见江清欢不说话,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清欢,你怎么走神了呢?”   江清欢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师姐,这些年来师父是怎么过来,你我都有目共睹。有的事情,或许各有立场,也各有难处。可师父过去的事情,并不是你我这样说就能说得明白的,且不说万天成的事情是真是假,师父对他确实是上心。你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虽有生父,但生你之人是师父,养你之人也是师父,这么多年,你的生父在哪儿?哦,他困在血池中不知死活,只让他的大徒弟将他的一对女儿带走,害得我师父与女儿骨肉分离十几年。”   梅绛雪闻言,顿时哑口无声。   “有的事情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别去想。师姐,这么多年,师父对不起谁,也没有对不起你,你别让师父失望。”   梅绛雪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娘的心中依然有罗玄的一席之地,我原本还想着,若是罗玄未死,他与娘还是可以解开心结的。”   江清欢扫了梅绛雪一眼,觉得她的念头可真是莫名其妙。   江清欢直接打破了梅绛雪的幻想:“师父当年都愿意为罗玄生下你和玄霜,她心中没有心结。可是罗玄有心结,你若是想罗玄能打开心结与师父在一起你,那是不可能的,你死心吧。”   江清欢没说的是,要罗玄跟梅绛雪和陈玄霜相认,那是没有问题的。他如果不想要这两个女儿,当年不至于让陈天相将两个女儿带走之前,在她们的手臂上刻上两个字做日后相认的记号。   江清欢觉得罗玄那个糟老头实在是可恶极了,她没冲进血池一探究竟将他宰了,就已经十分给面子,她绝对不会漏半点好处给罗玄。   梅绛雪无言片刻,江清欢见她发呆,也不想跟她多说。   可能很多时候她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是梅绛雪,确实体会不了她的心情和想法。但江清欢想,那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万天成的来历,她一听师父的说辞,就知道师父在扯谎。可江清欢想了想,其实师父一直都是这样的,她这辈子扯过的谎大概不计其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师父愿意花心思在万天成身上,自然是要留着万天成有用的。虽然江清欢不知道师父的打算,可她觉得总跟罗玄脱离不了关系。   江清欢不担心万天成,她只担心梅绛雪这里生出变故,也担心罗玄那个糟老头还在血池里活得好好的。如果真是那样,她觉得师父后面可能还要跟罗玄这些人打一场硬仗。 第106章   江清欢想来想去, 觉得自己或许还是悄悄去一趟血池比较好。于是,她趁着黄岛主去给万天成找药材的时候,暗搓搓地带着白雕骑着小红出门了。   四姑娘没走多远,就在路上遇上了挡在路中间的怜花公子。她“吁”的一声, 让汗血宝马停了下来。   怜花公子坐在一匹毛色发亮的骏马上,挡在路中间,好整以暇地看向江清欢, 笑道:“四姑娘带着雕兄, 可是要去哪儿玩?在下恰好闲来无事,不如陪四姑娘一程?”   江清欢是有点弄不明白王怜花是什么毛病, 他是闲着没事儿干了吗?她皱了皱眉头, 说:“我有正事要做, 公子还是别来陪我了, 我还担心在路上会被公子坑了呢。”   王怜花却站在原地, 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本来就时间紧急, 并不想跟王怜花多做纠缠, 她只是想跟雕儿速去速回, 省得到时候被黄岛主和师父发现了, 想做的事情一件都做不成。   她心里一着急, 自然也就没耐性,“公子, 让开。”   王怜花好似是没听到四姑娘赶人的话, 只是笑问,“四姑娘可是要去血池?”   江清欢一愣, 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四姑娘一心一意为岳主奔波,令人动容。在下虽然不才,但恰好对岳主的陈年旧事颇感兴趣,也私下查了一下。陈天相带着血池图藏匿了行踪,岳主让我易容成罗玄的模样在哀牢山晃荡了几日之后,陈天相就出现了。虽说丐帮那群人不太中用,将人跟丢了,但陈天相定然是冲着血池和罗玄去的。如今万天成又出现,岳主平白无故多了个丈夫,我总觉得这也与罗玄有关系。”   江清欢:“只是与罗玄有关系,跟你可没关系,劳驾公子让路!”   王怜花:“四姑娘,别这么无情啊。我对岳主真的是一片真心,否则又怎会算好了你会去血池,因此特地在此静候你来?”   江清欢觉得王怜花都能有真心,那么这世上的真心未免也太过廉价了。直到现在,江清欢依然认为王怜花投靠冥岳,为聂小凤所用,不过是一时兴起。要说他有多少真心,那肯定是没有的。   王怜花似乎也知道江清欢对他的怀疑,于是又笑道:“四姑娘大可不必草木皆兵。在下的机关之术虽不如黄岛主精通,但你若是去血池那样的地方,带上我是不亏的。你即便不相信我对岳主的一片真心,那么至少,也该相信我对罗玄所留下的武功秘籍也是感兴趣的。”   江清欢眨了眨眼,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王怜花半晌,然后笑道:“那公子还等什么?走罢。”语毕,“驾”的一声,汗血宝马便已奔了出去。   王怜花的骏马虽然不比汗血宝马,但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不过或是耐力比不上汗血宝马而已。太湖前去哀牢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匹骏马都可日行千里,倒也凑合。   江清欢和王怜花去了一趟血池,江清欢细细回想着当初师父给她看的血池图,找到了入口进去,进入血池之后,发现早已有人进去过了。两人日夜兼程到血池去白跑了一趟,真可谓是人累马瘦。   江清欢干脆在血池边上坐下,所谓血池,不是装着血的池,不过是名字叫血池而已。她坐在血池边上,将脚放下池水中泡着。   王怜花在她身旁站着,看着她靠在池边上的模样,笑了笑,他倒是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游戏人间般的模样。他也坐在血池边上,曲起一边膝盖,手中的折扇轻拍着手掌,慢条斯理地说道:“进入血池的,应该不止是陈天相一个。这里所有的机关,都并未被破坏,若是陈天相那个瞎子,即便是他早就将血池图熟记在心也定然是会触动机关的。”   江清欢低头,看着池水,这个血池居然还是个温泉。   江清欢:“罗玄没死。”   她和王怜花到了血池之后,到处都看了一遍,血池很大,机关错综复杂,可是这里面却应有尽有。反正都是洞穴,江清欢还以为里面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可竟然有不少地方还是有光的,虽然不像外面那么亮,但视物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地方起居所用的东西,都准备得很齐全。虽然不比一般的居所,可竟然是在山洞中所建成,也已经是相当不错。   而且她和王怜花越往里走,感觉透出的光亮就最强,进入最里面一看,竟发现在这血池周围,东南西北几个角落都放着几颗夜明珠,将此间照得如同白昼。   江清欢想,这些武林中名声颇高的正义之士,看着高风亮节,倒是藏着多少银子?这么大个血池,各种打通布置肯定要不少银子。   她一边想,还一边回想方才和王怜花在血池中的发现。她和王怜花看到最多的,便是洞穴中有车轮走过的痕迹,那痕迹很规律,并不浅,是有人长年累月在里面用带有轮子的东西负重才会在地面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王怜花说那车轮的痕迹,应该是轮椅的痕迹。他抬手指向通往此间的大门机关的开启处,“你发现了吗?在门口的侧边,有一块地方十分光滑,在下方的地方,有一小块地方凹了下去。这些机关的开关,本就是按照成人站立的高度设计的,若是正常之人,这些开关的上下周边大概不会有什么异样,可大概是开机关的人够不着,但他又双腿不便,于是便扶着旁边的东西借力站立,以此来开门关门,这么一来,日积月累,便留下了痕迹。”   江清欢大概是一路赶来如今有些累了,她的身旁便是一块凸起来的光滑石头,她干脆整个人懒懒地趴在了石头上,赤裸的雪白双足在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语气慵懒中透着几分倦意,“我听师父说,当年罗玄自困血池的时候,不止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当时陈天相想为罗玄运功疗伤,谁知却害得剧毒走遍罗玄周身大穴。罗玄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但又不甘愿落入我师父手中,才自困血池的。”   王怜花挑眉,笑道:“这就对了,我觉得罗玄自困血池之后定然不会等死,他或许是用了一些方法将身上的毒封住,可到底是拖延的时间太长,影响了他的双腿,因此才导致他不良于行,只能以轮椅代步。”   江清欢:“那只是你猜而已,若是罗玄没死,为何他一直都没出去?当初他自困血池我可以理解,但既然没死,在这里待这么多年是做什么?想跟老鼠作伴么?”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十分奇怪,罗玄十几年都一直待在血池中,吃喝拉撒怎么解决的?但想想,这些武林奇人总是能别人所不能,还时有奇遇,说不定罗玄这十几年有情饮水饱。不过后来一路走过来,发现血池跟她想象中黑乎乎的山洞并不一样,想来血池这地方是罗玄早就准备来应急之用的,至于是应什么急,那就不清楚了。   王怜花侧头,睨了江清欢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说不能他跟万天成一样,时疯时傻,疯时自残,傻时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江清欢:“……”   这话说的可真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江清欢的脚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就抬了起来擦干,穿鞋子。王怜花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举动,忽然笑着问道:“你这样来血池一趟,徒劳而返,甘愿吗?”   江清欢低头穿鞋,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什么甘愿不甘愿,我来本就是想知道罗玄这个糟老头到底死了没有。你也说了,他没死,我知道是陈天相与别人来将他带走的,这难道不是收获?”   王怜花站了起来,四处环顾了一下,语气有些讽刺,“先前还有人传言说血池之中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谁知竟是这么个破地方。他说着,张开双手,那几颗夜明珠随即飞向他前方,四颗夜明珠,个个比拳头还大些。   江清欢笑着说:“好歹你得到了四颗夜明珠。”   王怜花:“不,应该是好歹我知道了罗玄未死。四姑娘,我总算知道为何岳主要留着万天成了。”   江清欢:“为何?”   王怜花:“因为罗玄。岳主那天说起万天成之事时,真假参半。但我想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当年罗玄与万天成确实因为她而决斗。如今十几年过去,她重新遇见了万天成,与此同时陈天相失踪,为的是找寻罗玄的下落。我想岳主这个凭空多出来的丈夫万天成,怕是她要用来对付罗玄的。”   江清欢无语地瞪了王怜花一眼,这件事情还用他说吗?   王怜花轻笑出声,“我总觉得,岳主早就知道罗玄还活着。”   江清欢没有说话,她站了起来,跟王怜花说道:“这些事情再讨论也没什么意思,我觉得陈天相将罗玄带走了,他们说不定正在暗中想什么办法要来对付我师父。”   王怜花没有将几颗夜明珠带走,他只留下一颗用在等会儿出去时用,其余三颗都用内力震碎了。江清欢看得眼角一抽,这个败家子。   王怜花抬头,朝江清欢一笑,说道:“我们走吧?”   江清欢点头,两人走出血池,血池外阳光灿烂,汗血宝马正带着王怜花的那只骏马在散步,两匹骏马走着走着,头就凑近到了一块儿。   白雕则是挑了最高的一棵树在树顶上蹲着,高高在上地睥睨众生。   江清欢被强烈的阳光照了一下,忍不住眯住了眼睛。这时,一只手掌体贴地遮在她的额头前方,替她挡住了那刺目的阳光。她微微一怔,转而看向王怜花。   一声绯红色长衫的怜花公子站在她身旁,虽然她时常对怜花公子的男色无感,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配得上一句公子世无双。恍然间,江清欢心里微微一动,问道:“你对我师父,是真心的?”   只见公子墨眉微挑,那总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眸子此时更是被他挑出了几分风流之意,“怎么?四姑娘要助我一臂之力?”   江清欢觉得自己刚才对他忽然生出来的几分好感可真是自作多情,她忍住翻眼的冲动,“助你一臂之力?你想得美!”   王怜花:“你既然又不会助我一臂之力,何必管我是真心还是假意。”语毕,他呼啸了一声,那跟汗血宝马一起玩耍的骏马就跑了回来,他翻身上马,跟江清欢说道:“走吧,再耽搁的话,我可真担心岳主和桃花岛主一起杀过来,我可担不起。“江清欢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将小红叫上,两人返程回太湖。   骏马奔驰,在疾风之中,王怜花笑着说道:“有人一片真心被当成逢场作戏,也有人逢场作戏却被误为是真心真意。四姑娘可知,有时候看戏之人不自觉入了戏,可唱戏的人却对入戏之人如痴如醉的情态无动无衷?”   江清欢听到王怜花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什么乱七八糟的。正想要细问,王怜花已经“驾”的一声,骑着他的骏马抢先走了。她看着那个疾驰而去的身影,掐了掐眉心,她觉得自己还是别管王怜花那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想法,她还是想想回去之后怎么跟黄岛主和师父交代自己偷偷溜到血池的事情比较好。   果然,汗血宝马带着四姑娘回到傲雪苑的时候,黄岛主正在傲雪苑黑着脸等她。说起来,四姑娘觉得自己有时候可真是见到黄岛主和师父就秒怂,她不过就是去了一趟血池而已,才多大点事?黄岛主至于这么黑着脸等她么?   四姑娘翻来覆去,打好了腹稿,打算先发制人。她一进去,看到黄岛主就十分正色地跟黄岛主说道:“那天我得到消息说陈天相到了血池将罗玄带走了,那时黄岛主与我师父正在替万天成疏导真气我不便打扰,所以就跟王怜花一同去了血池,没来得及跟黄岛主当面说,可我留了纸条的呢。”   黄药师那双桃花眼微眯着看向她,气笑了,然后拿出一张并没多少诚意的纸条,“四姑娘说的是这个么?”   那张纸上只写了六个字,“三天便回,勿念。”   江清欢点了点沉重的脑袋,然后又瞄了黄岛主一眼,她发现从她回来到现在,黄岛主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笑意。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回是真生气了,要怎么哄?   黄岛主没有狂风骤雨地掀桌子,他甚至都没有大声跟四姑娘说什么话,只冷冷淡淡地扔下一句,“四姑娘如今越发有主见,我也管不了你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傲雪苑。 第107章   江清欢一不留神, 就将黄岛主气得不想跟她说话。   如今已是深夜,她正坐在傲雪苑的廊道上,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想到底要怎样黄岛主才能不生气。   要不,去给他认错?可问题是四姑娘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就是去了一趟血池,血池那里罗玄人去楼空,除了几只打洞的老鼠其他的活物一概没有, 怕什么?而且即便那罗玄不走, 莫非他还有三头六臂,她就还得避着他走?   笑话, 她本来即使想着去找茬的, 她巴不得罗玄在呢!   想来想去, 四姑娘觉得不然还是晾一晾好了, 她觉得男人还是不能太惯着, 她最近已经够听话了, 黄岛主居然还要跟她生气, 真是被惯坏了。   于是, 不知道是黄岛主惯坏了四姑娘, 还是四姑娘惯坏了黄岛主的两个人, 就进入了冷战模式。   黄岛主和四姑娘冷战,他们本人倒是没什么事, 可就辛苦了身边的人。李寻欢几个小毛孩子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 后来也发现不对劲儿了,尤其是李寻欢。他本来陪着表妹到傲雪苑来, 时常能在傲雪苑里看到世叔的。可如今到傲雪苑,不止看不到世叔,即便是到了桃花居,世叔依然是板着一张脸。   小探花郎有些苦恼,觉得世叔和四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他想来想去,觉得以世叔的为人,应该不会是主动跟四姑娘过不去的。   这天林诗音正在傲雪苑里跟着王怜花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东西,平常一定要看着表妹的小探花郎也不在傍边监视王怜花了,他慢吞吞地走到正在折腾几只鹦鹉的江清欢身旁。   李寻欢:“姑姑。”   江清欢:“姐姐。”   李寻欢默了默,装作没听见江清欢纠正他称呼的话,问道:“姑姑,你与世叔两人吵架了吗?”   江清欢莫名其妙地看了李寻欢一眼,说道:“吵什么架?我从来不吵架。”   李寻欢无语,是的,听说眼前的这位姑姑从来不吵架,她从来都是一言不合就直接跟人打架。   李寻欢委婉地提醒江清欢,“世叔好像几天没过来了。”   一直在逗弄着鹦鹉的江清欢放下了手中的树枝,低头看了看还不到她肩膀高的小探花郎,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也好几天没去桃花居了呀。”   李寻欢:“……”   所以这样都不算是吵架了吗?   江清欢:“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对了,靖儿呢?”   如今还是小孩的李寻欢面瘫着那张可爱的脸,“靖儿去跟万伯伯玩了。”   李寻欢说的万伯伯,就是万天成。受聂小凤所托,黄药师最近正在为万天成治病疗伤,万天成每隔一天都会到桃花居来,有时候是他独自一人来,有时候是聂小凤陪着他一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万天成和小郭靖特别投契,一大一小玩起来毫无障碍。   江清欢心里其实挺好奇万天成如今恢复得到底怎样,但她如今不是正在跟黄岛主冷战么,想了想,趁着小郭靖和万天成一起玩,她就打着过去看小郭靖的理由去山上看看万天成好了。   她这么一想,脚步一转就走出了傲雪苑。李寻欢看了看不远处的王怜花和林诗音,又看了看江清欢,在到底是守着表妹还是跟着清欢姑姑的两难中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跟着清欢姑姑,也跟着跑出去了。   江清欢倒是没想到李寻欢也会跟着出来,她想着自己等会儿说不定还要探万天成的口风,李寻欢跟着也好,有许多事情是儿童不宜听的,到时候刚好可以让李寻欢带着小郭靖去玩,她可以专心套话。   只是江清欢没想到,她带着李寻欢到了山上,看到的不止是万天成和小郭靖,还有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十分面善的老男人。   罗玄?   江清欢脚步一顿,看向前方双鬓发灰的男人。她从未见过罗玄的真面目,但王怜花曾经易容成罗玄的模样。此时的罗玄,正与抱着郭靖的万天成相对而立。   江清欢眉头一皱,伸手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说:“回去找你世叔。”   李寻欢虽然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听到江清欢这么说,转身拔腿就走。   江清欢脸上带着微笑走了过去,:“此地不欢迎外人,两位不跟主人打个招呼,就冒昧前来,不好吧?”   双鬓花白的罗玄转而看向江清欢,淡淡一笑,语气淡漠疏离却不失礼貌,“我是为故人而来,小友不必紧张。”   江清欢走到万天成身边,万天成看向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朝她颔首。小郭靖看到了小姐姐过来,肉嘟嘟的脸上露出笑容,朝姐姐伸手,嚷嚷着要抱抱。   江清欢捏了捏郭靖的脸,笑着说等会儿,姐姐说不定还要忙呢。转而不管小郭靖那带着哀怨神色的小脸,转而问万天成说道:“师丈认识此人?”   既然聂小凤说万天成是她失散多年的丈夫,江清欢即便是不相信师父的说辞,也不会拆台。喊万天成一声师丈,只是为了配合聂小凤而已。   万天成眉头微蹙,摇头,“我不认识他。”   罗玄听到万天成的话,看向他,扬声说道:“万兄,我是罗玄,我与你认识多年,你还记得吗?从前你也时常到哀牢山找我。”   万天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罗玄。而郭靖被他抱着,老不安分,双手朝江清欢扒,江清欢只好将郭靖抱了过来。   罗玄看着万天成那模样,心急如焚,可面上却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江清欢抱着郭靖歪头打量着罗玄,在血池的时候,她和王怜花推测罗玄的双腿应该是废了的,而且一个人闷在血池里十几年,再怎么英俊潇洒的男人,也该要变成一个糟老头了。可真是奇怪,罗玄竟然还维持得挺好,腿也看不出来是废的。   江清欢看着罗玄半晌,忽然问道:“你的腿不是废了吗?如今怎么会好了?”   罗玄一愣,目中带着一丝惊讶看向江清欢,她怎会知道他的腿曾经受伤的事情?   江清欢看着罗玄那模样,不由得轻笑,说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是陈天相将你从血池带走,并且帮你治好了腿伤的吗?陪你前来的这位无名小卒,难道便是陈天相为你所选的传人?”   无名小卒听到江清欢的话,神色微微一凛,朗声说道:“在下方兆南,敢问姑娘芳名?”   四姑娘最近跟黄岛主冷战,心情本来就并不十分好,正愁着没人出气。如今她到山上来找万天成和郭靖,竟然能都遇见罗玄和方兆南,可见这两人就是上天送来给她出气的。这么一想,四姑娘便更加肆无忌惮,她双目含笑睨了方兆南一眼,“原来是方兆南方少侠,失敬。不过单凭你,还不够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方兆南:“……”   江清欢微笑着挡在了万天成前面,笑道:“师丈,不好意思劳驾你带靖儿先回去。这两位客人,我来招待便可。”   万天成看着江清欢那模样,不由得扬了杨眉,抬眼看向前方的一老一少。老的名叫罗玄,他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只觉得名字十分陌生,可对方却一副跟他很熟的模样,他说他是罗玄。万天成从前时疯时傻,被黄岛组合捡回去又跟聂小凤相认之后,神智可谓是过去的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清醒。神智是清醒的,可过去之事在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聂小凤说他们是夫妻,十几年前因为罗玄说聂小凤是魔教余孽,魔性难驯所以认定是聂小凤迷惑了他,故而要棒打鸳鸯。   可如今万天成看着罗玄的模样,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罗玄看着并无恶意,而且……在江清欢来之前,罗玄见到他也大为惊讶,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是惊喜。   万天成只是失忆了,他并不傻。许多事情虽然不曾记得,可总归在心中留下痕迹。他觉得自己过去跟罗玄是认识的,聂小凤说罗玄想要拆散他们,或许真有其事,但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万天成看向罗玄,罗玄也在看向他,那眼神,带着几分关切几分焦急。   可惜时机不对,江清欢来得太快了。万天成朝罗玄微微颔首,淡声说道:“原来你是罗玄,小凤的师父便是你。”   江清欢看到万天成那模样,心里暗咒了一声,这位万天成还打算跟罗玄叙旧吗?谁知道这两个老男人凑在一起会叙出个什么旧来,她可还没忘记罗玄也是神医,万一罗玄要将万天成带走治病呢?   那可怎么行?   江清欢心里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随口就跟万天成说聂小凤忽然起烧了,如今在栖凤楼里昏睡不醒,黄药师正赶去看师父呢,师丈不赶紧回栖凤楼吗?   万天成一听说聂小凤得了急病,也急了,什么罗玄不罗玄也不想管了,直接掉头就走。   江清欢有些无语地看着万天成火急火燎的背影,然后又看看被自己抱着的小郭靖。万天成要走,倒是将郭靖也一起抱走啊,万一等会儿她要打架呢?   罗玄目送着万天成的背影走远,随即目光落在了江清欢身上,“你是什么人?”   江清欢虽然手中抱着郭靖,可依然不影响她装逼,她微微侧头,笑着看向罗玄,“我是什么人,你猜不到吗?”   那一刹那间的笑容神韵,在罗玄看来,像极了一个人。他心里微微一颤,随即目光落在了江清欢发间的七巧梭上。   七巧梭?   罗玄:“你是聂小凤的什么人?”   江清欢闻言,笑了起来,“不错啊,你还记得我师父。我时常听师父提起你老人家,你们一别多年,师父有事不能来,我替师父代问您老人家好。”   罗玄:“……”   江清欢:“血池我去过了,真遗憾没能在那个地方遇见你。没想到我去找你找不着,你如今反倒是找上门来。”   罗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清欢:“你去找我做什么?”   江清欢笑哼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烦:“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替我师父解决麻烦。”   四姑娘岂止是不耐烦,要不是她抱着小郭靖,不想让小孩儿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她的七巧梭早就飞出去了,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跟罗玄东拉西扯。   她一不耐烦,语气就十分不好,也不想掩饰,干脆凶巴巴地跟罗玄说:“你从血池里出来,不好好地过着你的东躲西藏的生活,到冥岳的地盘做什么?”   罗玄当日自困血池是没有办法,十几年在血池的生活,陈天相与方兆南进入血池找到他的时候,他是疯疯癫癫的,并不认得过去的人,是陈天相将他带出血池后费了心思医治,他才记起来过去的事情。   十几年与世隔绝,听得陈天相所说的种种,他恍若梦中。即便是此刻听到江清欢毫不客气的言语,依然不太能反应过来。   方兆南听到江清欢那不客气的话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东躲西藏,我与前辈到此,是为了见聂小凤!”   江清欢皱眉,“我师父没空,不见!”   这时被江清欢抱着的郭靖正扯着江清欢的发辫,见江清欢一边不客气地跟人说话一边将发辫扯了回去,也有些生气,小肉团皱着眉头,有样学样,怒斥方兆南:“不见!”   方兆南被江清欢那毫不客气的态度弄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跟江清欢这种从小就被师父赶出去日行一善,过了十六岁生辰又被师父赶到中原独挑大梁要建立冥岳分部的人相比,他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目无尊长,实在太过分。他深吸了一口气,腹中酝酿了长篇大论,非要跟江清欢讲道理。   江清欢看着方兆南那模样,觉得有些纳闷,也不知道陈天相看中了这方兆南哪一点,竟然让他进血池。江清欢心里有些叹息,她对陈天相一直都感觉挺好的,她觉得即便是在仁义山庄的时候,陈天相心中对师父有怨、一副避之则吉的态度,她对陈天相还是十分有好感。因为听师父说起从前的事情,江清欢觉得与罗玄相比,陈天相真的是好太多。   令她那么有好感的陈天相,想不到这回不止眼瞎,连心都瞎了。   罗玄看着身旁义愤填膺的方兆南一眼,“兆南。”   方兆南听到罗玄的话,原本还滔滔不绝的,此刻就变成了一只鹌鹑,不吭一声。   大概是成名甚早,又一直是受武林同道敬仰的人物,即便十几年不与人交往,如今还是个糟老头,可言行依然自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气场。   罗玄的目光落在了江清欢身上,淡声说道:“我来见聂小凤,见,或是不见,都该是她说了算。”   如果罗玄没来这地方,江清欢暗搓搓把他解决了是没有问题的。可如今罗玄来了,不止是来了,万天成也见到了罗玄,要是江清欢将罗玄解决了……江清欢默了默,到底没有胆大包天。   她知道师父对罗玄的感情很复杂,若是真要罗玄死,当初让她背下血池图的时候,就让她去血池将人杀了,何必等到今天?   可江清欢并不想让师父见到罗玄,见了又能怎么样,除了往师父心里添堵之外毫无用处。   就在江清欢想着到底用什么方法为难罗玄不会让师父生气的时候,一道声音在江清欢身后响起——“你为何想见我?”   几人一愣,不约而同地温声看了过去。江清欢看到一袭紫衣的师父站在山色之间,面无表情地看向罗玄。   江清欢抱着小郭靖朝聂小凤喊了一声师父,聂小凤并没有看向江清欢,她只是站在原地,维持着面无表情的表情,看着前方已经双鬓灰白的罗玄。   这么多年过去,那样爱过、恨过的人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聂小凤的内心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她想,至少这个罗玄,还认得她。   聂小凤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她心心念念在血池中见到了一别十六年的罗玄,可是那时候的罗玄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不记得任何人。没想到如今这一世,他被陈天相从血池中带了出来,不止带了出来,他上一世还要坐一阵子轮椅的双腿,如今也已经被陈天相治好了。   罗玄虽然听陈天相提起聂小凤如何如何,可他委实没想过,见到的聂小凤,竟然是如今这样的。   她继承了聂媚娘的容貌却更胜三分,少女之时端的是清丽无双,如今身为冥岳之主,昔日柔和清丽的气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冷艳之感。   两人遥遥相望,便是一眼万年。他们仿若能撕裂时空,回到过去的哀牢山。   懵懂少女,目睹母亲惨死,在少林寺众多犹如豺狼的武林正义之士面前,一袭白袍的男人挺身而出,保全她性命,原因是她长得像他的妹妹。少女又怎会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救她,是否有私心,在那一刻,挺身而出的男人在她心中,就好像是神一样,让她从此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在哀牢山的日日夜夜,他教她吹笛,教她读书,教她写字……她过着平凡而又快乐的日子,甚至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与师父一起在哀牢山中度过。   谁知情爱之事竟然伤人至此,聂小凤想起当年种种,为了喜欢的人多看她一眼,她精心打扮,为了试探师父,她在走过他面前的时候故意装作崴了脚,偷来他的一个拥抱,试探出他对她的关心……那些本以为已经遗忘了的点点滴滴,再度在眼前浮现。   可浮现的并不只是那些少女情怀,更有一夜夫妻过后,男人的绝情。   她那样爱过一个人,她也那样恨过一个人。   聂小凤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看向罗玄的目光冰冷无情。   这世上,除了聂小凤,有谁那样爱罗玄,又有谁那样恨罗玄?   迎着聂小凤那冰冷无情的目光,罗玄恍然想起当年在哀牢山上,那个眼中带着仰慕之情,仰望他的少女。那个曾经在雨夜抱着他,跟他说师父我喜欢你,没有你我会死的少女,曾经令他一时难以把控,酿成大错。那是一个错误,是他一生中的污点。他本想忘记,却无法忘记,于是酿成了后面的种种悲剧。   一别经年,如今再度相见,物是人非。   罗玄望着聂小凤,终于喊了她一声小凤。   江清欢抱着小郭靖看看罗玄,又看看聂小凤,终于觉得在此地自己是多余的。不止她是多余的,就连那个站在罗玄身边的方兆南也是多余的。   于是她二话没说,一手抱着小郭靖,一手拎着方兆南的衣领就施展轻功往山下跑。 第108章   江清欢带着郭靖、拎着方兆南往山下跑没多远, 就遇见了黄岛组合,她也不管两人如今是不是冷战,直接将方兆南丢给了黄岛主。   “黄岛主,这人是跟着罗玄来的!”   黄岛主看了一眼江清欢, 脸依然是板着的,看向方兆南的模样冷得能让人发抖。方兆南初出茅庐,跟江清欢等人相比不过是一只小蚂蚁, 但幸好, 他至少并不胆小。   他迎着黄岛主能冻死人的视线,说道:“在下方兆南。”   黄岛主冷哼了一声, 看着前方已经走远的江清欢, 并没有理睬方兆南。   方兆南:“我与罗前辈一起来的, 方才那位姑娘不由分说将我带下山来, 我实在担心前辈的安危, 不知阁下能否放我走?”   黄药师淡扫了他一眼, “放你走?”   方兆南点头。   黄药师冷冷一笑, 摘了一片叶子飞出去, 只见前方一株山花的花枝便已折了下来。   黄药师双手背负在后, 看也不看方兆南一眼, 径自下山:“可以,你走吧。”   方兆南若是敢走, 下场就如同那枝山花。   方兆南:“……”   他以为江清欢已经够不讲道理了,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相貌英俊,看着又气度不凡的模样, 竟然比那姑娘还不好说话。可经不住对方武艺高强,他虽然担心罗玄的情况,可担心也要留着小命才行,否则不都是空谈吗?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方兆南觉得自己还是识时务一点比较好,罗玄前辈的事,容后再想想办法好了。   方兆南灰溜溜地跟着黄药师到了山下,而山上的罗玄则是仿若依然是在梦中一般,动也不动地看着聂小凤。   聂小凤面无表情,可内心波动却是波涛汹涌。她以为重新再来一次,她面对罗玄的时候,不会像当年在血池初见的那样方寸大乱。如今虽然不像那时心绪大乱,可曾经被压抑的情感争先恐后地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弄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聂小凤不再是从前的聂小凤,但罗玄呢?   她勉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可情绪却从她的眼底慢慢泄露了出去。   罗玄看着她,轻叹了一声,徐声说道:“没想到你我师徒二人,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聂小凤笑了笑,“是啊,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还能见到师父你老人家。我还以为,当年你已经被我一碗汤药毒死了呢。”   罗玄闻言,抬眼看向她,看着她的眼神,仿若是看一个依然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   聂小凤被他看得眉头一皱,心中顿时十分不快,她衣袖一拂,冷声说道:“别这样看着我!”   他总是这样,当年她喜欢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的眼神。好像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魔教余孽,魔性难驯,因此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无不让他为难。   面对聂小凤,罗玄却比她淡定许多,那双眼睛此刻带着几分淡漠,他与聂小凤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聂小凤一怔,双眸带着几分错愕看向他。   罗玄:“当年我一时把持不住,毁你名节,你恨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万天成与你我之事并无关系,你何必将他牵扯进来?”   当年他自困血池,在血池中一待就是十几年,如今重见天日,过去种种,恍若隔世。只是,在血池之时尚可逃避过去令他问心有愧之事,如今再度入世,又怎能看着旁人无辜被聂小凤所利用。   陈天相已经将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自困血池后,陈天相双目失明,而聂小凤也利用万天成教她武功,后来被万天成识破,竟对万天成痛下杀手,将他打入火场当中。谁都以为万天成当年就已经死在聂小凤之手了,可罗玄没想到这次到来太湖,竟能见到万天成。只是此时的万天成,不知道为何缘故,已经不记得他了。   当年万天成在哀牢山中为聂小凤打抱不平、要带聂小凤母女下山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罗玄没想到他如今竟然会再度被聂小凤利用。   聂小凤听到罗玄的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师父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对别人都仁慈,唯独对我狠心。”   在聂小凤心中,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万天成都可算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当初她在哀牢山为罗玄生下两个女儿,本以为罗玄会回心转意,愿意与她一同在哀牢山中隐居,相伴到老。可女儿生下来那么久,罗玄一直不闻不问,看都没看一眼。   纵然她心中再爱罗玄,都被罗玄的举动冷了心。   有爱才有恨,她当初爱得不顾一切,觉得没有了师父,她会死。可为母则刚,没有了师父,她又怎会死?她看着两个女儿在摇篮中可怜可爱的模样,心中对罗玄的恨意就不受控制地滋生。   他不是武林中的正义之士吗?   他不是自诩拿得起放得下、敢作敢为的大侠吗?   怎么对与她一夜夫妻之后,生下了两个女儿之事,都不敢承认。   她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名分,也不在意是否让武林中人知道她与罗玄的私情,她要的只是罗玄与她一起在哀牢山厮守。只要罗玄愿意,她也会放下一切,她会让自己忘了过去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纵然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想起娘在少林寺中枉死的场景,可她知道,娘只要她过得快乐无忧便可。   可罗玄不愿意,那一夜之后,罗玄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她怀有身孕,去找罗玄,罗玄只说不管是聂小凤还是她的两个女儿,终其一生,都是他生命中的污点。   他对聂小凤没有一丝情意。   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说她不愧是魔教之后,果然魔性难驯。他还要锁了她的琵琶骨,将她软禁在哀牢山!   原来过去不会想起这些事情,是因为她刻意不去想,也是因为她没有遇见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人。   聂小凤似乎是恨极了,恨到极处,反而表现不出任何恨意来。她只是笑叹了一声,语气也十分淡然,“其实我早就知道的,在师父心中,觉得当初在少林寺保全我,就是一个错误。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开始错了,一直错下去又何妨?你都愿意压上身家性命在所谓的武林正义之事面前救我,与我一同隐居在哀牢山,那些人想必只是觉得你沽名钓誉,再怎么,也不会生出后面的种种事端。”   “可惜师父一步错,就步步错。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那就给我自由。你给不了我自由,那么我便不择手段来争取,这有什么错?师父心中,一定觉得对不起万天成吧?其实这有什么,人心险恶,你们这些早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不是都清楚得很吗?”   “师父还不知道吧?其实我的武功,很多是万天成教的。他跟师父不一样,他虽然心高气傲,可对弱质女子,可比师父怜香惜玉得多,也体贴得多。你让天相带走了我的两个女儿,是万天成陪我一起离开了哀牢山,他陪我一起找我的两个女儿,教我内功心法,也传授我武功。我武功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得感谢他当年费了内力替我打通生死大穴。”   罗玄没想到这些事情,能让聂小凤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眉头皱紧了,沉声说道:“他真心待你,可你却要杀他。”   聂小凤却不以为然,“我本也不想那么快对他下手,可是他知道了我利用他的事情。”   说着,聂小凤的眉目染上了笑意,她那双美眸带着几分得意般的神色扫过罗玄,说道:“万天成是真心喜欢我,师父你不知道,一个人一直被另一个人冷漠以待,忽然有个武功高强又颇有声望的男人出现,心中难免会有些沾沾自喜。师父将我弃若敝屣,可万天成陪着我的那段时间,却真的是让我觉得有人待我如珠似玉。他若是不那么快发现真相,我还是会留着他的。”   对利用万天成之事,聂小凤从未后悔。她的一生,没有后悔二字。   陈天相也好,万天成也好,不过都是她想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棋子。她所有的情意和柔软都给了罗玄,都给了至亲之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留给不相干之人。   罗玄不需要她的情意,也不需要她的柔软,那就割掉便是。她也不需要退而求其次,因为罗玄无法回应她,就将自己的心思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   如今对万天成,她倒不是非要杀了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万天成在围剿魔教、歼灭魔教余孽之事上不遗余力,可她也想明白了,这事情罗玄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聂小凤看向罗玄,忽然问道:“师父,我有事情想问你。”   罗玄:“你问。”   “当年围剿魔教之事,你是否知情?“   罗玄徐徐抬眼,跟聂小凤对视着,半晌,他才说道:“你怎会认为此事我不知情?”   围剿魔教余孽,是几十年前武林的大事,那时如今一概颇有名气的中原五绝也好,陆小凤等人也好,有的尚未出生,有的还是毛都没长全的小毛孩儿,他与万天成那时早已成名,这等大事,他又怎会不知情?   聂小凤闻言,微微低头,她背着光,头一低,五官仿佛都已埋进了阴影之中,“其实,怎么围剿魔教,要怎么杀我娘的这些事情,师父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吧?若不是我长得像师父的妹妹,你根本不会救我。”   “你说的确实不错,我也从未有意隐瞒你此事。”   只是,当年被他从少林寺中救下的少女,将他视若神明,师父长师父短地喊着。他既然将她从少林寺中带出来,自然也不愿她活在过去的仇恨之中。她不问,他便也不说。   他本想就那样带着她在哀牢山中,教她读书写字,不让她涉足武林,就让她如同平凡人家的姑娘一样长大。   谁知对聂小凤而言,奢求平凡,便是再奢侈不过的愿望。   她并不知道,她想要的平凡,对他而言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师徒的不伦之恋一旦公诸于世,他会身败名裂。他多年苦苦经营的,多年的清誉,会毁于一旦。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罗玄承认的时候,聂小凤心底还是微颤了一下。她埋在阴影中的五官越发让人看不真切,又听得她问道:“如果我不是长得跟师父的妹妹有几分相似,师父还会救我吗?”   从前她都不曾在意的事情,为何此时会这么在意?   罗玄弄不明白聂小凤的心思,便不去纠结她此时的心思,他眼睛微微阖上,过去种种尽数在眼前飞过,如同浮光掠影。再张开时,他双目中尽是淡漠,“不会。”   古往今来,但凡能扬名立万者,无不是心硬之人。   若果聂小凤不是长得像他的妹妹,他看到被武林正义之士团团围住的聂小凤之时,或许心中会生出几分不忍,但不会阻止。对付这些邪魔外道,大多数人抱着的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理。如果不是因为聂小凤令罗玄想起自己的妹妹,他即便觉得聂小凤无辜,但依然不会阻止。   她的亲生父亲觉生大师都不曾出手相救,他一个陌路人,为何要出手?   少女何辜?只怪她是聂媚娘之女,是魔教余孽。   聂小凤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了眼泪。   罗玄却只是在原地打量着她,不曾上前一步,也没有往后退一步。   好不容易,聂小凤止住了笑声,抬头看向罗玄。她的双眼有些发红,可神色依然镇定,仿佛刚才那个笑不可仰的人并不是她。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了罗玄身上。   “师父,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罗玄跟她对视着,并不说话。   聂小凤:“只要你跟我说一句话,只要你跟我说,过去的事情,是你错了。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计较,我会放万天成走,我也可以如你所愿,将你我昔日的私情埋在心底,让它永不见天日。”   话一说出来,聂小凤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这么多年来,一直执着的是什么。   君若无情我便休,她虽然一直渴望得到罗玄的回应,可也并非是没有了他的回应就会死。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她回应,除了那一晚滂沱大雨,他被毒蛇咬伤,一时心志不坚给了她一丝回应。   此后,她所得到的,都是他那些绝情的回应,以及她是他此生永远的污点这样诛心的言语。   她的父亲是少林主持,她的母亲是魔教之后。若说她魔性难驯,难道她身上没有留着他们武林正义之士所谓的正道血统吗?   他们怎么就只看到她是魔教余孽呢?   山风吹过,拂动了她的衣角发带。夕阳余晖下的聂小凤,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要在这片柔和的夕阳下化为碎片的感觉。可她又怎么会化为碎片呢?她是世上最坚韧的人,人人毁她谤她,她偏要在黑暗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来。   “师父,你错了吗?”   她的声音虽轻,但山风却吹不散,不止没有吹散,还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送到了罗玄的耳旁。   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她心中有怨有恨又不甘,并不是因为罗玄不爱她不给她回应,而是一直以来,罗玄错待了她。如果昔日在少林寺中,他不出手相救,不会有后来的孽缘。如果那一夜情迷意乱过后,他没有将过错都推到她身上,也没有锁了她的琵琶骨将她困在哀牢山中,她不至于不折手段利用陈天相和万天成。   她不怨天,不尤人。   但在这事情上,如果一开始错的是她,那么后来错的便是罗玄。她走到今天,与多少人为敌,都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可她想要的,是罗玄的态度。   纵然她在世为人,可她想要听到的,不过是罗玄的一句他错了。只要他说他错了,她可以原谅他。她放过罗玄,也放过自己。   可惜,她想要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罗玄与她对视着,良久之后,才摇头说道:“我如果有错,也是错在那一夜心志不坚,毁了你一生的名节。”   聂小凤闻言,再度笑了起来,她一边笑着,宽袖微扬,一道劲风已从她的袖中飞了出去,那道劲风打在了罗玄身边一株碗口粗的树上,那树干应声而断,往罗玄身上倒去。   罗玄一动不动,眼睛阖上。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扬起沙尘落叶无数,罗玄缓缓睁眼,透过落叶沙尘,他隐约看到聂小凤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站在前方。   聂小凤:“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从此你我二人,恩断义绝。师父,你好自为之。”   语毕,那紫色的身影便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   罗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怔怔立在原地半晌,忽然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来。 第109章   傲雪苑。   在江清欢的房中, 一个紫衣丽人正站在窗户前,她的头发披了下来,手中拿着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半天也不回头。   “师父。”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神色微微一动,依然没有回头。她仰头, 将手中酒壶的酒灌了大半, 酒入愁肠,不止不能消愁, 反而让原本就愁肠百结的心情变本加厉。   聂小凤放弃了手中的酒壶, 沉默了半晌, 才跟江清欢说道:“清欢, 罗玄终于回来了。”   江清欢站在师父身后,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师父的经历, 放眼江湖几百年, 大概再也没有人能比师父的更复杂更坎坷了, 江清欢从异世而来, 被师父养在身边。说实话, 这十几年来,师父对她极为宠爱, 冥岳众人个个将她放在心尖上, 她的一生可谓是平顺喜乐。一直以来一帆风顺,并未遇到令她觉得痛彻心扉之事, 因此不敢妄称能理解师父此刻的心情。   可是师父心中不高兴,如果让江清欢做什么事情,能让师父高兴起来,她也义不容辞的。   “师父希望清欢怎么做?”   聂小凤转身,眸中神色十分复杂。   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红衣少女,盈盈站在师父面前,她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同情或是会令人产生不快的神色,姣好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坚毅,她跟师父说,“清欢怎么做,才能让师父心中好受一些?”   “无论师父想清欢怎样,都是可以的。”   江清欢的模样,似乎是只要聂小凤一说,纵然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可以的。聂小凤原本一片冷寂的心,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伸手碰了碰江清欢的侧脸,然后将手收了回去。   “师父没有希望你怎么做,你乖乖的,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江清欢:“……我哪有给师父添乱?”   聂小凤:“哦,那是谁和王怜花一起去了血池,又是谁不久前跟万天成说我在栖凤楼起烧昏睡不醒?”   江清欢默了默,然后说道:“我与王怜花去血池,是想看看罗玄是否还活着。跟万天成说师父在栖凤楼生病了,是不想他跟罗玄多接触。”   聂小凤:“万天成的事情,你做的对。我也并不想他们多接触。”   聂小凤望向江清欢,忽然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跟万天成说他是我的丈夫?”还不等江清欢说话,她又说:“万天成这人,我了解的。他最看不惯弱质女流遭人欺负,当年我在哀牢山能脱身,也是利用他这一点。”   事已至此,很多事情也无须隐瞒。聂小凤将当年自己是怎么利用万天成的事情告诉了江清欢。   “他与罗玄决斗之事是真的,但在决斗前我担心他赢不了,所以在罗玄的汤药中下毒,罗玄不战而逃。至于万天成,他以为我只是弱质女流,因此对我从不设防。像他们这些自诩为大侠的正义之士,想要拿捏他们并不难。我刻意讨好万天成,得到了他的信任,还与他兄妹相称,我本也不想那么快对他下手。只是后来他与陈天相见面,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他不是被罗玄打落山崖的,而是被我所伤,落入火海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万天成此人,心高气傲。当年他想带聂小凤母女离开哀牢山是真心的,教她武功也是真心的,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聂小凤所欺骗。他未失忆前被聂小凤利用了彻底,失忆后,依然还是被聂小凤利用。可见有的人,即便记忆不再,性格和埋在心中的喜好,依然是不变的。   江清欢没想到万天成和师父的过去竟然是这样的,纵然脸上不动声色,可心中还是十分惊讶。   聂小凤侧头,徐徐抬眼看向她,“你觉得师父做的不对?”   江清欢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自己面临与师父一样的困境,也不能做的比师父更好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出对错的。   聂小凤听了江清欢的话,沉吟了片刻,然后又说:”为师的小徒儿,真是会说话。你是这么想,可你觉得绛雪也会这么想吗?“   说起梅绛雪,这对聂小凤来说,无意又是一个难题。罗玄出了血池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梅绛雪。梅绛雪对罗玄这个生父,好像还有有所幻想的。不止是罗玄,还有陈玄霜,随着罗玄的出现,陈玄霜也会知道她的身世。到那时候,被陈天相抚养长大的陈玄霜,在面对聂小凤的时候,还会跟如今无异吗?   江清欢说既然当初师姐决定了与师父相认,定然也想过今日的局面,她一定能理解师父的。   聂小凤却只是笑笑,说但愿如此。   聂小凤在傲雪苑里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江清欢本想陪着师父会栖凤楼,但聂小凤说她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没让江清欢跟着回去。目送师父离开的江清欢回到了房中,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帐纱。   她想这些事情可真是折磨人,师父要怎么办?想着想着,她意识就迷糊了,又在想,要是梅绛雪真的跑去跟罗玄相认,不跟师父站在同一阵线,那又怎么办?师父受得了吗?   翻来覆去,想来想去,好像都不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四姑娘没辙,干脆两眼一闭,淡定睡觉去。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用睡一觉来解决的,睡醒了,人的头脑会清醒一些,原本昨日还在令你苦恼不堪的事情,说不定会变得不值一提。   不管怎样,睡醒了才说。   人遇到问题的时候,果然就是应该睡一觉。   江清欢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觉得师父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事。谁敢来欺负她师父,她就去欺负谁,谁找她师父麻烦,她就去找谁全家麻烦。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敌对势力都是纸糊的。如今以冥岳以及师父的能耐,只要不对罗玄这些人心慈手软,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起来梳洗了一下,打算吃过早饭之后先去看一下小郭靖,她前两天给小郭靖做了个十分可爱的弓箭,今天说不定小郭靖就会爱上那把弓箭,还非要抱着弓箭睡觉呢。然后她还要去看看林诗音,那个小萝莉最近跟着王怜花混,不知道如今混成什么样了。   记忆如果没有出错,林诗音长大后虽然会是武林第一美女,可一生也够坎坷的。摊上个多情剑客,为了兄弟要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相让,也是够让她无语的。   反正师父的事情暂时无能为力,江清欢打算收拾一下心情,带几个小毛孩玩一会儿。   只是才出门,就看到一脸灰的方兆南在傲雪苑门口,他大概是昨天被修理了不止一下下,看到江清欢,就十分尊敬地喊了一声四姑娘。江清欢有些惊讶昨天还是个愣头青的青年怎么会就这么识相,而且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在讨好。   方兆南:“昨天对四姑娘多有不敬,如今罗前辈既然已经离开,不知在下能否离开了?”   江清欢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走还想留在这儿?”   方兆南愣住,敢情是他昨天就可以走的?   江清欢看着方兆南那愣头愣脑的模样,就有些不痛快,她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赶紧走,再不走就留你在这里当花奴。”   方兆南闻言,无端生出了一种自己是挥则来,呼则去的感觉,心里十分憋屈。然而憋屈也没有用,他恐怕是连眼前这个姑娘的一根手指都打不过。   于是,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方兆南十分窝火地离开了。   四姑娘对自己恃强凌弱的恶霸行径毫不愧疚,她觉得对这些碍眼的人,就应该不假辞色。这个方兆南还是跟罗玄陈天相一国的,她没将人削得找不着北就已经是相当给面子。   她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转身。这一转身,就吓了一跳。   已经好几天不来傲雪苑的黄岛主正板着脸站在她身后,那双桃花眼带着几分阴沉看着她。在此之前,江清欢还想着男人是绝对不能惯的,顺从了这次,他们下次肯定还要你继续顺从。   可当她看到黄岛主的时候,那个想法瞬间就灰飞烟灭了。这两天为师父的事情人乏心累,她想念黄岛主那温暖的怀抱了。   于是,四姑娘朝黄岛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黄岛主,用过早饭了吗?”   黄岛主显然也没想到四姑娘居然是这种反应,虽说四姑娘先前惹得他十分生气,但这个姑娘向来都是是宠生娇,被惯得能上房揭瓦,他若是不给台阶,她说不准还要磨蹭几天的。   所以四姑娘那话一问,黄岛主虽然表面上神色不变,可心里不免有些狐疑。   还狐疑着呢,四姑娘人就已经靠近了,四姑娘从来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靠近了黄岛主,手就往黄岛主那边伸了过去。   她主动牵住了黄岛主的手,然后仰头,那双清亮的凤眸静静地瞅着他,好像是一副她知道错了,黄岛主想打想骂都悉随尊便的模样。   黄岛主面对别人的时候软硬不吃,唯独在面对心爱的姑娘时,不管是硬是软,都一概毫无抵抗之力。如今见江清欢这么一副讨好的模样,脸上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他到底是没舍得冷落江清欢,于是宽袖中的手掌反握住四姑娘的手。   江清欢感觉到黄药师的回应,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抬头,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黄岛主陪我用早饭,好吗?”   好吗?哪能不好呢?她即便是想要他的命,说不定他都心甘情愿为她去死。黄岛主心里叹息着,可心里却是无限柔软。   他牵着四姑娘的手走了,不是回傲雪苑,而是回桃花居。好几天没跟江清欢说话,她去血池路上到底有没有遇见什么事情,昨天遇见罗玄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虽然与黄岛主无关,但只要是与江清欢牵扯上一点蛛丝马迹的,他都是恨不得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傲雪苑里人不多,可萌宠太多,黄岛主想先和他的四姑娘好好地相处一会儿。   于是,被黄岛主带回桃花居的江清欢在黄岛主的陪伴下,吃了一顿这几天来最心满意足的早饭,填饱肚子,依旧想像从前一样要黄岛主抱抱,然后撒个娇。   谁知黄岛主却不让,面色不善地跟她翻旧账,说四姑娘那天去血池就算了,居然不喊他,而是和王怜花一起去的,难不成当他是死的不成。   四姑娘一听黄岛主翻旧账,也不服气,她说自己说了好两回要去血池,可黄岛主偏不让。她既然说了要去,肯定是有用意的。她虽然嚷嚷着说要杀了罗玄,但杀了罗玄师父心中会难过,她又怎会真的做出令师父难过的事情。她不过是去一探虚实,心中有数而已。   说着说着,原本还有几分心虚的人就变得十分理直气壮,不止理直气壮,还带着几分委屈,“再说了,那天黄岛主说什么?黄岛主说如今四姑娘是越发有主见了,我也管不动你了。说的是什么话,难道黄岛主与我一起,不是因为与我两情相悦,只是为了管着我吗?”   黄岛主听着四姑娘的话,面色越发不善。然而他越是脸色不善,四姑娘脸上的神情就越委屈,委屈地得楚楚可怜,令人看了都想将天上的星星摘到她面前,讨她欢颜。   两人就这么看着,看了半天,黄药师抬手勾住江清欢的腰身,将她往怀里带,“不是你说的那样。”   黄岛主将人抱在怀里,一只手在她后背顺着,像是在安抚。黄岛主说若是四姑娘真的十分想去血池,便该正儿八经地跟他说,平时那般像是说气话一般的,他自然当是四姑娘只是心血来潮,又在气头上才会那么说。   黄岛主顺手一提四姑娘的下巴,两人的鼻尖就已经相处,气息既亲密又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我虽然并不赞成你贸然前去血池,但若是你真的想,我又怎会阻拦你?莫非让你在王怜花的眼皮底下,我便会放心了么?嗯?”   江清欢望着黄药师,黄岛主带着几分诱哄的嗓音实在太好听,不似平日的那种冷清,几分低沉性感,又带了一点颤音,能撩拨进人的心里。   江清欢被男人抱着,心里满满当当的,人已经被他的几句话泡软了,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怀里。靠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觉得黄岛主好像控制欲特别强,什么事情都想管一管,也什么事情都想知情。   她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黄药师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问她笑什么?江清欢说我忽然觉得黄岛主好操心。   黄药师一愣,随即将四姑娘从怀里拉了出来,他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唇边多了一点谑意,“你以为我对什么人都这么操心?”   江清欢眨了眨眼,她当然知道黄药师并不是对什么人都这么操心,就是忽然这么说,让她的脸有点发热。   黄岛主:“普天之下,也就一个四姑娘能让我如此操心了,四姑娘要怎么感谢我?”   江清欢一愣,还要她感谢?   黄药师见江清欢发愣,笑了,低头,“想不出来?我来教你。”   男人的话尾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唇间。男人吻了过来,江清欢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两人唇舌相依。   就这样被男人抱着,让她心中有种不管外面如何疾风骤雨,眼前的黄药师,都会为她顶下来的感觉。四姑娘在两人亲热的间隙,还反省了一下自己先前对黄岛主的态度。她觉得自己以后还是尽量别惹黄岛主生气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着自己,何其有幸。   她要珍惜这份幸运。   黄岛主大概发现了四姑娘的心不在焉,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江清欢下唇吃疼,倒吸了一口气,那双水汽氤氲的凤眸带着几分嗔意横了黄岛主一眼。   黄岛主又笑着含住她的双唇,吸吮,一边吻一边将人横抱了起来。   江清欢被抱了起来也不反抗,她双手搂着男人的脖子,那被吻得红润湿亮的红唇凑到黄岛主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后敏感的肌肤,语气带着几分小得意,又带着几分羞涩,悄悄问道:“黄岛主想我了吗?”   黄药师动作一顿,随即将人抱进了房中。帐纱落下的时候,只听到四姑娘的一声惊呼,接着便是男人的嗓音响起。   “嗯,想你了。” 第110章   四姑娘起了个大早, 然后跟黄岛主冰释前嫌了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她张开眼睛, 发现自己在黄药师的床上,至于黄岛主,人已经不见了。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然后将黄药师为她准备的衣服穿上。她将今天早上起床时打算要做的事情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然后出门了。   才回去傲雪苑,就看到王怜花正在院子里带着林诗音和李寻欢两人在玩。林诗音玩弓箭, 李寻欢在玩飞刀。至于小郭靖……好像说小郭靖今天生病了, 李萍没将他带过来。   生病了?江清欢想了想, 该不会是昨天施展轻功带着小郭靖从山上下来, 他就受了风寒吧?还在想着, 正在玩耍的林诗音和李寻欢就已经跑了过来。   李寻欢:“姑姑, 你跟世叔和好了吗?”   江清欢笑眯眯地拍了拍李寻欢的脑袋, 笑道:“我什么时候跟你世叔不好了?”   大概是小男孩都不太喜欢被人摸头, 李寻欢有些嫌弃地偏头, 看着江清欢的神情十分无语, 因为他觉得江清欢的话说得好像前几天谁也不理谁的两个人,是他臆想出来的一样。   倒是坐在一边的王怜花看到了江清欢, 神情似笑非笑。   江清欢站在原地, 也是要笑不笑的神情跟他对视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王怜花先笑了起来, 移开目光跟一旁的林诗音说道:“小诗音啊,日后你若是长大了,要记得一句话。”   林诗音:“什么话?”   “男人跟女人吵架,错的总是男人,你可千万别先示弱。”   李寻欢听了,眉头一皱,不满反驳:“胡说,怎么可能错的总是男人呢?”   王怜花瞥了李寻欢一眼,“这你就不懂了,不过也不怪你,谁让你年纪小呢?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转而又教育林诗音,“日后像你表兄这样的,也不可以选。要是他跟你吵架,他都拉不下面子来哄你,你多亏啊。”   林诗音笑了起来,跟王怜花说:“表兄才不会跟我吵架呢,表兄对我最好了。”   李寻欢听到林诗音这么说,原本紧绷着的脸神情终于放松了一点。   江清欢实在有点看不过去王怜花这么为难未来的武林栋梁,于是走了过去,在王怜花对面的位置坐下,“不许你对着他们胡说。”   “好好好,我不胡说。”怜花公子拿起茶壶在其中一个空杯子上倒茶,倒至八分满推给了江清欢,笑问:“四姑娘,去血池的事情,你和黄岛主算是揭过去了?”   四姑娘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什么揭过去了?我和黄岛主之间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揭过去的。   怜花公子静静地看着四姑娘装逼,冷冷一笑,也不知道是谁从血池回来之后都不敢去桃花居招惹某人,如今倒是装得若无其事。   不过在王怜花看来,男女之间不外乎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有些分歧若是言语不能达成共识,那么用肉体来达成共识也是可以的,不敢到底是男人征服了女人,还是女人征服了男人,总之两个看对眼的人,到了床上,总归是能和好的。   江清欢并不知道王怜花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过就算知道了,她大概也就是“哦”一声,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羞耻,话糙理不糙,男女之间有时候,确实也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看着前方正在不远处瞄着箭靶拉弓箭的林诗音,又看向王怜花,忽然问道:“我都忘了问你,你打算收徒弟吗?”   王怜花:“没打算。”   江清欢:“你不是挺喜欢诗音这小姑娘,不然收了她当徒弟如何?”   王怜花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我?收她当徒弟?四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过一阵子便会离开太湖,她不是混江湖的命。”   江清欢觉得王怜花说的都是悖论,因为她知道以后林诗音会混成武林第一美女,让无数青年才俊为之倾倒。   “你又不能预知未来,怎么就能确定她不是混江湖的命?”   王怜花看向那对表兄妹,表兄已经带着表妹出去了,他大言不惭地说道:“我无所不能,一看就知道她的命格不适合。”   江清欢“呸”了他一声,懒得跟他胡扯,但师父时常叮嘱她不要忘了日行一善,最近被罗玄那家伙的事情弄得她差点忘了日行一善这茬。   四姑娘觉得,如果没有遇见李寻欢和林诗音,那就权当没这回事儿了。可如今她遇见了,李寻欢还是黄药师的故友之子,她在林诗音和李寻欢日后的事情上搭把手是应该的。   歪苗子就应该从小开始纠正,她管不了林诗音,至少可以让黄岛主有空的时候,多带带李寻欢。黄岛主对人对事,自有自己的原则,爱则爱到骨子里去,他想要的,也从来不会拱手相让。李寻欢若是多点时间跟黄药师相处,耳濡目染,大概也会受益匪浅。   王怜花见江清欢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咳了一声,问江清欢:“昨天见到罗玄了?”   江清欢“嗯”了一声。   王怜花挑了挑眉,随即笑叹了一声,提起茶壶给自己空了的茶杯满上。   江清欢看着王怜花的模样,其实她一直都弄不懂王怜花在想些什么。王怜花从来一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模样,但江清欢也还不至于不知道他的性情。有的人浪荡人间,不过是还没遇见那个心之所属的人。   他投靠冥岳,跟师父说愿为冥岳效力。在江清欢看来,她确实是觉得王怜花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毕竟,快活王死了,他此生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日子他总得要找个消遣,不然人生岂非是太过无聊?江清欢觉得怜花公子投靠冥岳,包括带着陈玄霜到了太湖,不过就是为了消遣。   王怜花拿着杯子,杯子端了起来,鼻子轻嗅着那淡淡的茶香,忽然说道:“其实我知道岳主和罗玄的事情。”   江清欢侧头。   王怜花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笑看向江清欢,“其实不止是梅绛雪,就连陈玄霜也是岳主和罗玄的女儿。”   江清欢眉头一皱,“你胡说些什么?”   王怜花:“何须胡说?四姑娘,旁人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心中毫无所觉。岳主与陈天相虽曾经是师兄妹,但他们如今情谊几许,你我都有目共睹。陈玄霜病急乱投医,以为岳主会念在旧日的情分上会去陈天相,是她蠢。岳主若是当真念旧情之人,当年又何至于对陈天相下毒,令他双目失明。”   王怜花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狭长的双目微微挑起,眸中神色令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想了想,冥岳之主聂小凤,虽然至今未曾引起武林正道的公愤,相对于快活城、幽灵宫,冥岳甚至还颇有些许好名声。但她绝非是良善之人,并不是谁真的上门救助,她就会出手相助的。”   江清欢拿着茶杯,慢悠悠地听着王怜花的分析,她从前只是觉得怜花公子此人旁门左道颇多,虽然聪明,但更多时候是觉得他阴险。但此刻,她听到王怜花分析这些事情头头是道,又不得不感叹武林中人说怜花公子是聪明绝顶,绝非是浪得虚名。   江清欢:“嗯,你继续说。”   王怜花笑了笑,“岳主之所以让人打探陈天相的下落,她自己未必有多少真心,不过都是看在陈玄霜的面子上。我从前就觉得十分奇怪,陈天相与岳主说是有旧情不如说是有旧怨,即便是父母之过,不该祸及儿女,但不管是你还是岳主,你们对陈玄霜未免太过亲密,即便是投缘,也不至于这般。加上前几日我在太湖之上游湖,看到梅姑娘与陈玄霜在一起,乍一看,在某些角度这两人竟相似得惊人。”   “四姑娘,岳主当年与罗玄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姐姐是梅绛雪,而妹妹……是陈玄霜,我说的对么?”   王怜花说的很对,以至于江清欢不知道该喝一杯茶压惊,还是该为他喝彩。   王怜花瞥了一眼江清欢,说道:“你不必急着夸我,此时黄岛主也知情。”   江清欢:“……”   她觉得总是跟这些这么聪明的人打交道,会显得她比较笨。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在别人面前显得笨拙的,大概也不会很乐意。   只是江清欢还来不及就黄岛主也知道陈玄霜的事情感叹些什么,就又听到王怜花说道:“四姑娘,别想着喝茶,也别想着要我收林诗音为徒的事情了,陈姑娘来了。”   江清欢抬眼,只见陈玄霜站在傲雪苑门口的树下,她怀里还抱着一捧野花,想来是去山上摘下来路过傲雪苑,想给江清欢送一点来的。   陈玄霜抱着那捧野花,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江清欢望着她。   陈玄霜缓缓往后退,摇着头,“我一定是听错了,刚才你们说的,都是我听错了,对吗?”   江清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要作何反应。毕竟,师父一直都说让陈玄霜知道自己身世的事情不急,可以慢慢来。她也没想到陈玄霜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她的身世。   王怜花却是笑着看向陈玄霜,语气也是淡淡的,“话都是我说的,陈姑娘明明全部都听到了,又怎么会觉得你自己听错了呢?”   陈玄霜连连摇头,她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手中的那捧野花也不自觉地洒落在地上。   “我、我不信,一定是你们知道我来,所以故意要骗我!““义父说的不错,冥岳里的人,全都不是好人!“陈玄霜不相信自己的身世江清欢可以理解,但陈玄霜那么不识好歹要一棍子将冥岳的人打翻,她可就不乐意了。   江清欢冷笑,“既然你觉得冥岳的人都不是好人,为什么求我师父找你义父?你别忘了,当初白静将你义父掳走,也还是我这个冥岳之人将他救出来的。”   可惜此刻陈玄霜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激动,眼睛都红了,“我不信!你们都是骗子!”   语毕,她转身拔腿就跑。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朝远方跑去的背影,也懒得去追,反正不会武功,能跑多远?江清欢呼啸了一声,白雕和白虎应声而来。   江清欢让一虎一雕跟着陈玄霜,白虎负责陪着陈玄霜不让陌生人接近她,也不然她跑出冥岳的势力范围。至于白雕,等什么时候陈玄霜跑累了,和白虎一起休息的时候,再回来告诉她陈玄霜在什么地方,她好去将人带回来。   白雕和白虎得到了小姐姐的指令,也就一同离开了傲雪苑。   王怜花对江清欢一直没什么好羡慕的,但一直羡慕她养的这两只萌宠,此刻见到一虎一雕十分拉风地离开了傲雪苑,忍不住问江清欢:“它们真的很通人性,你到底是怎么养的?”   刚才他故意让陈玄霜知道自己身世的事情,江清欢还没跟王怜花算账,此时听到他的话,冷哼了一声。   王怜花看着江清欢的神色,笑了笑,“怎么?四姑娘又想拿出七巧梭来对付我?”   “对付你何须七巧梭?我的附骨针足矣。”   黄药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一双眼睛扫过王怜花,然后缓步走进来,在江清欢的身旁坐下。   王怜花听到黄岛主的话,又是一笑,没有再说话。怜花公子聪明绝顶,四姑娘平时虽然看着总感觉是恃美行凶,一言不合就要武力解决,可实情是四姑娘要比黄岛主随和得多。   怜花公子自从吃过一次黄岛主附骨针的苦头之后,便十分识相,尽量不在黄岛主面前造次,免得又受皮肉之苦。   谁让这世上,从来都是拳头硬的人说了算呢?他拳头不够硬,只好自认命苦,装一下怂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坐在四姑娘身旁的黄岛主拿起四姑娘方才喝过的杯子,神情自若地将杯中的凉茶抿了一口,然后跟江清欢说道:“不会有什么事儿。我看那陈玄霜虽然尚未经过什么事,但性情单纯善良,她从小接受陈天相的教导,想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转变的。但自从她与你们结识以来,不管是你还是岳主,一言一行,她有眼看,也有耳听。如今怜花公子将她的身世说出来,你便权当是不破不立罢。”   江清欢是从未想过这时候陈玄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加上罗玄和万天成这些人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扎堆,江清欢愣是被弄得脑子有些不做主。她甚至反应不过来黄岛主所说的不破不立到底是几个意思。   黄岛主难得看到向来精灵古怪的四姑娘一副迷茫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十分新奇,还觉得她那模样十分可爱。黄岛主轻笑出声,然后跟四姑娘说道:“你师父一直不敢与陈玄霜相认,是因为心中有所顾忌。但顾忌越多,便越是容易错失时机。清欢,如今罗玄已经来了,陈天相很快也会将陈玄霜带走。若是陈天相先一步将陈玄霜带走,陈玄霜是从陈天相及罗玄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我可以断言,此生此世,你师父与陈玄霜都不再有母女相认的那一天。”   任何事情到了黄岛主这里,都可以用一句凡事有迹可循来总结。从开封开始,江清欢对陈玄霜的态度就格外不一样,黄岛主又怎会毫无所觉。至于聂小凤的事情,江清欢也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其中的难处,黄药师自然也是理解的。   在江清欢心中,她关心师父也尊重师父,她虽然动辄就说为了师父要杀这个揍那个,其实不过是无奈之下过过嘴瘾。许多事情,她知道并不是她能插手的,任何跟聂小凤有关的事情,若不是聂小凤松口,江清欢都不会插手。   黄药师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因此江清欢不说,许多事情他即便是猜的差不多,也从不透半点风声。   在陈玄霜的事情上,江清欢不宜插手,但王怜花此举来得时机正好。   江清欢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哭笑不得,“公子此举这是堪比猛药,若是药效过猛,可怎么办?”   王怜花却十分悠哉,“即便是药效过猛,也总比便宜了旁人好吧?”   江清欢闻言,十分赞同,拿起茶杯跟王怜花的杯子碰了一下,“公子言之有理,放心,我师父若是因此事气得将你大卸八块,我定不会为你仗义执言。”   王怜花:“……”   他也算是为了聂小凤心机算尽,聂小凤利用他毫不手软就算了,如今这四姑娘竟然也说这样的话,良心呢? 第111章   对于王怜花此人来说, 他自己本人就不知道良心是个什么东西,因此大概也不需要别人的良心。虽说他觉得四姑娘方才说的话令他心里拔凉拔凉的,不过也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他做事情向来兴之所至,不管是当日为白飞飞沈浪奔波, 还是今日为了冥岳之主聂小凤之事出手,图的不过是心中快活。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人生在世, 须得及时行乐, 今日尽欢便好。   黄药师在旁看了看王怜花那看不清喜怒的神色,笑了笑, 跟江清欢说道:“我方才好像听到什么收徒之事, 怎么?你要收徒?”   江清欢:“不是我要收徒, 我瞧怜花公子最近跟小诗音玩得挺好, 以为他想要收徒呢。谁知怜花公子却说小诗音不是混江湖的命。”   “是不是混江湖的命又怎会是这般看出来的。”黄药师语气淡淡, 然后跟江清欢说:“你若是当真挺喜欢那小女娃, 自己收她为徒便是。”   黄药师的话一说, 正在喝茶的怜花公子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江清欢收徒弟?这位冥岳的四姑娘向来随心所欲, 要不是她天生武学奇才, 又自小是被聂小凤盯着, 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虽然怜花公子觉得四姑娘如今这样,除了武力值奇高, 颜值也高之外, 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称道的好处了,但在武林之中, 武力值便是一切。但师父武力值高,不代表徒弟武力值就高,其是按照四姑娘这种特别随心所欲的类型,教徒弟大概也是天马行空,全靠天分的。   总之,怜花公子无法想象四姑娘带徒弟是什么样的。   黄药师瞥了一眼王怜花,那眼神不冷不热,但“我的姑娘要收徒弟,难道你还敢有意见”的意思是表露无遗。   王怜花笑:“得得得,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没想到四姑娘竟有要收徒的念头。”   江清欢听到黄药师的话,还真的思量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摇头,“算了,我不想收徒。”   虽然她一直很感激师父收她为徒,但她想到师父这些年教导她和几位师姐花的时间和精力,自认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四姑娘从小就是个精灵可爱的女娃,跟各种动物格外投缘,练武也是练得漫不经心,时常练着练着就去跟动物聊天。放眼整个冥岳,能治得了四姑娘的就只有岳主一个了。因此岳主为了自己的七巧梭可以传下去,没少盯着四姑娘,天色尚黑,公鸡还没唱歌呢,岳主就要将四姑娘从被窝中拎出来,陪她练武喂招,可谓用心良苦。   如今四姑娘想起自己幼时的经历,除了更多对师父的感激之情,就再没有什么收徒的念头,因为那太耗费心力了。   可她才这么想,怜花公子就凉凉地提醒她,“虽然我觉得四姑娘大概也不想收徒,但难道你就让岳主的七巧梭从此后继无人么?”   江清欢一愣,对啊,师父的七巧梭是传给她的,她要不教给别人,岂不是成了绝响?那她怕是要被师父打死的。   “多事。”江清欢睨了王怜花一眼,随即又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收徒弟,我可以有孩子啊。我的孩子一定特别聪明特别有天赋,我直接将七巧梭传给我的孩子就行了!”   她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   可江清欢说的煞有其事,她觉得是这样没错,她如今虽然还没想到成亲之事,但师父的七巧梭总是要传下去的,四姑娘这辈子心中自己最重要,师父次之,黄岛主如今也有一席之地。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每个人心中的情感和关心都有限,大部分都给了亲近的人,剩下的三瓜两枣能给谁呢?江清欢觉得给不出去,还是自己留着好了。   王怜花没想到江清欢神来一笔,他看了看江清欢,又看了看黄药师,顿时就不吭声了。   黄药师听到江清欢的话,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不就是他们的孩子么?黄岛主想了想,嘴角边不自觉地挂上了一点温柔,虽然江清欢只是随口一说,但黄岛主想到未来的桃花岛中,不止迎进了女主人,还多了个小主人的场景,就免不了生出几分向往。   有儿有女那是最好了,若是没有,就要有一个跟江清欢一样的女儿,那也很好。这么一想,黄岛主看向四姑娘的眼神都变得格外温柔多情起来。   江清欢迎着黄岛主那能让她心都化了的眼神,嫣然一笑,问道:“黄岛主,你说对吗?”   黄岛主点头,“自然都是对的。”   王怜花被秀了一波恩爱,觉得快能被这两人闪瞎眼,奈何当事人却一点惭愧的神色都没有。他冷冷一笑,说道:“两位这般,也太过招摇了。”   江清欢:“你嫉妒我,我知道。”   王怜花冷笑:“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我若想要,自然大把人想替我生。”   江清欢闻言,也笑,“是啊,怜花公子英俊潇洒武艺高,为你倾倒的女子自然是不少,可你连个自己真心喜爱的姑娘都没有。”   王怜花:“……”   黄岛主对四姑娘噎死人不偿命的行为视若无睹,只是给她倒了一杯茶,十分随意地将已经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话题给绕回来:“收徒之事,随缘即可。至于林诗音,你若是喜欢,也不必正式收徒,随意教一教便是。”   江清欢觉得要是王怜花不教,她随意教一教也没什么问题。她歪头,笑吟吟地看向王怜花,“可我觉得公子对小诗音真的挺喜欢,当真不教么?”   王怜花闻言,嘴角微抽了下,实在没心情再搭理四姑娘。   于是,太湖边上一座山中的院子中,大名鼎鼎的桃花岛主及冥岳的四姑娘,还有武林新秀怜花公子,在此间晒着太阳各自想着事情,这几人在江湖上谁都想见上一面,若是知道他们如今都在此间,恨不得能化作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都好。   陈玄霜在傲雪苑外猝不及防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震惊不知该怎么办,手脚无措之下把腿就跑。可跑着跑着,迷路了。   她看着前方的山野苍茫,开始的时候还在哭,后来哭累了,就抹了眼泪在山里走着。白虎和白雕得了小姐姐的吩咐,十分尽职地陪着。   白虎慢悠悠地跟着陈玄霜,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判断哪个地方还属于冥岳的,总之陈玄霜走着走着,就会被它衔着衣角拽回去。   陈玄霜一开始对白虎还有些害怕,白虎在江清欢面前十分温顺,但在她看来到底是野兽,万一兽性大发,也并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对付的。这么一想,看向白虎的目光里有带了几分怯意。   然而白虎却像是回了一个十分不屑的眼神给她,陈玄霜被白虎那个眼神弄得愣住了,她觉得要是白虎会说话,怕是会直接说她是愚蠢的人类。   陈玄霜默了默,然后继续往前走。原本还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白虎忽然向前吼了一声,陈玄霜吓了一跳,“白虎!”   “姑娘,莫怕。”   一个青年的声音从一棵百年老树的树干后传出来,他走了出来,正是早上的时候被江清欢赶走的方兆南。   方兆南在傲雪苑受了一肚子气出来,本想去山上找罗玄的,但想了想,山上他大概是上不去的,只好想着回去看看再说。可他和罗玄到冥岳,本就一路提心吊胆,昨天被黄药师拎下山后,更是一整晚都没睡好,方才离开了傲雪苑到了这个山林,便找了个地方休息,谁知竟然不小心睡着了。要不是陈玄霜到来这里惊动了他,说不定还不会醒。   方兆南走出去一看,只见白虎站在前方,那双虎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白虎身后,是一个白色衣裙的姑娘,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神情既惊讶又无辜。   方兆南没想到在山林之中,也会遇见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她看着显然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倒是在她前方的那只白虎,他昨天在傲雪苑见过,那是冥岳四姑娘所养的。   方兆南没有靠近他们,只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轻声问道:“姑娘,你是冥岳中人?”   说起冥岳,就勾起了陈玄霜的伤心事,她十分难过地看了方兆南一眼,“我是冥岳中人又如何?不是冥岳中人又如何?”   方兆南看到心情都写在脸上的陈玄霜,也有些怔愣,“不、不如何,我就是问问。敢问姑娘芳名?”   陈玄霜四下看了看,四下无人,眼前的这个青年看着举止磊落,大概不是坏人。于是,不知道真正的坏人是不会将“我是坏人”挂在脸上的陈玄霜,毫无防人之心地认识了方兆南。   于此同时,一直在山林上方盘旋的白雕在空中打了个旋,往傲雪苑的方向飞去。   山林中,陈玄霜和方兆南隔得老远地坐着,中间趴着一只白虎。白虎对此也没有办法,小姐姐对这个人类雄性十分不喜欢,可这个陈玄霜好似挺喜欢,还坐下来跟他聊天,要不是方兆南一靠近白虎就像一口吞了人家,说不定这会儿两人就已经肩并肩、排排坐了。   肩负小姐姐托付重任的白虎,只好当一只不讲理的白虎,横在两个人中间,令两人说话都快要靠吼。   方兆南问玄霜你看着怎么这么难过?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陈玄霜一听到这话,就摇头,说没有难言之隐,我知道了我的娘亲是谁,也知道了我的父亲是谁,心中难以接受。大概是身边没有别人,陈玄霜迫切需要倾诉,可她也不想十分明白地把话说出来。   “我的身世很复杂,我有个义父,他跟我娘是师兄妹。我是义父抚养长大的,最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你爹呢?”   “我爹?”陈玄霜想起以前梅绛雪跟她说的那些话,她想了想,说:“我爹跟我娘是师徒关系。”   方兆南闻言,倒吸了一口气。   陈玄霜看向他,方兆南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伤害到了眼前的这位姑娘,连忙道歉。   陈玄霜也不管,反正没人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于是一股脑地将以前梅绛雪的说辞搬了出来,说因为我爹娘的是不伦之恋,我爹无法接受,所以我娘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自己出来闯荡江湖,如今闯荡出来了一点名气,可名声不太好听。   “她倒是一直没让我知道我的身世,她对许多人都很冷漠,可对我一直都很随和从来也没有凶过我,我没想到原来她是我娘。”   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方兆南也听得一头雾水。但眼前的姑娘显然是需要安慰,于是方兆南说道:“其实你何必纠结?你的娘亲一直没跟你说这事情,或许是看你跟义父一起生活好好的。就如同你所说的,她跟你义父关系也并不好,你这些年来跟义父一起生活,并非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人皆有好恶。若是你的义父对你娘本就有成见,难免会影响你,你娘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因此才一直没敢与你相认吧?”   陈玄霜开始听着还好,听到方兆南说她义父说不定会说聂小凤坏话影响她的时候,忍不住怒斥:“你胡说什么?我义父才不是那样的人!”   方兆南一愣,然后笑道:“姑娘不必这么动气,这其实是人之常情。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告诉身边的人她是多么好。可你若是讨厌一个人,你也会告诉别人你为何讨厌她。但不管喜欢还是讨厌,不过都是你经历过的,但听的人,却只是听你说,他们从未与你所说之人相处过,对你所说之人的印象,不过都是源于你所说的话,不是吗?”   陈玄霜看向他,青年方才被她怒斥了也依然十分好脾气。   此时的方兆南并不知道陈天相和罗玄之间的事情,即使是陪罗玄来找聂小凤,他也并不知道这些前辈之间到底是有何爱恨情仇。在他看来,罗玄是德高望重的高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陈玄霜会是聂小凤和罗玄的女儿。   陈玄霜虽然有江清欢的白虎陪着,可方兆南看她一言一行单纯烂漫,全无心机,以为她是寻常冥岳中人的女儿。   冥岳是魔教旧部这样的事情前些日子已经传开了,但如今的冥岳在中原,又从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虽然名声并不十分好听,但离声名狼藉或是恶名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于是,方兆南便放宽了心安慰陈玄。   “师徒相恋这种事情,确实是有悖师德。但男人大丈夫,敢作敢当,为何做了之后却不敢承认,还害得你娘离家出走?还有,你爹连你也不认,将你交给他的徒弟抚养,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陈玄霜听到方兆南的话,默了默,脸上的神情也是一言难尽。她实在是十分纠结,她从前听义父说起罗玄之时,语气都是十分尊敬的,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个人会说罗玄不对。她如今听到方兆南这么一说,心里又有觉得有些道理。   同样是男人,方兆南又不知道她爹娘是谁,若不是真的认为男人不对,又怎么会这么说呢。   聂小凤对她也是真的好,既不会让她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她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而且在冥岳这么就,她从未听聂小凤说过陈天相不对,也半个字都没提起过罗玄。梅绛雪倒是会说一些,梅绛雪对素未谋面的父亲心中有一些幻想,可梅绛雪也说这么多年来聂小凤并不容易,当年母女分离实非聂小凤所愿。   陈玄霜咬着下唇,抬眼看向方兆南。   “你觉得我应该与娘亲相认吗?”   方兆南一愣,这种别人的家务事……他怎么能说应该不应该呢?可看眼前的这个姑娘,说起她娘的时候,也并不是痛恨的模样。于是他笑了笑,跟陈玄霜说道:“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本就是世上最令人无法割舍的。姑娘,你的娘亲对你即便没有养育之恩,也有生育之恩。她若并未有负于你,你不妨换个角度,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昔日她所面临的处境,再做出决定也不迟。”   陈玄霜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的时候,一声雕鸣从天空上传来,只见白雕飞了过来,一袭红衣的江清欢施展轻功跟在后面,衣带飘扬,恍若林间精灵。   方兆南看到江清欢,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陈玄霜站了起来,朝他笑了笑,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谢谢你。”   方兆南看到江清欢,也不想再逗留,这位冥岳的四姑娘脾气不好,他不想招惹她。于是,方兆南青年没有再跟陈玄霜多说话,朝她拱了拱手以示告辞,人就走了。   而此时的方兆南少侠,尚且不知道陈玄霜就是陈天相的养女,罗玄的亲生女儿,估计他日知道了会因为今日的话而悔不当初。 第112章   江清欢没想到早上被她赶走的方兆南居然会在这地方, 而且他方才似乎是跟陈玄霜聊天?   刚才在趴在陈玄霜和方兆南之间十分凶神恶煞的白虎,见到了小姐姐,忽然就变身大型家猫,肉垫踩着小碎步走到小姐姐身旁。白虎说方才那个人类雄性, 本来想要接近陈玄霜的,幸好有它在呢!   江清欢蹲下去抱着白虎的脖子揉了揉以示赞赏,眼睛却是看向陈玄霜。   陈玄霜迎着江清欢的视线, 嘴唇微动了下, 想要说话,可是想到她刚才离开傲雪苑的时候跟江清欢说的话, 又拉不下面子。她咬着下唇,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知道自己一时意气, 冥岳的人若当真没有一个是好人, 仁义山庄又怎么会跟冥岳交好呢?   陈玄霜为人单纯, 涉世不深, 很多事情在她看来非黑即白。仁义山庄是好的, 沈浪是好的, 那么不管是冥岳还是江清欢, 能跟她所认为是好的人和事处得不错, 至少不会像是她说的那样没有一个好人。   江清欢帮白虎顺了一会儿毛,见陈玄霜还不打算说话, 只好站了起来, “玄霜。”   陈玄霜迅速抬眼,看向她。   江清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也不必在瞒你。从我到开封见到你义父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师父的女儿,你的义父当然也是知道的。我对你好,是因为知道你是我师父的女儿。”   陈玄霜没想到江清欢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不由有些错愕。   江清欢站在她的前方,笑得十分坦然,“若不是因为你,你义父是什么人?不过是仁义山庄的一个大夫而已,他被人带走便是带走了,他从前帮着罗玄害得我师父好惨,若不是念在你的份上,我当初为何要涉险救陈天相?”   陈玄霜没有说话,她对江清欢的感觉一直都很好,因为在开封的时候江清欢中了阴阳煞,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的陈玄霜一直以为江清欢是为了救陈天相才受伤的。如今听到江清欢这么说,心里头就涌起了一股愧疚。她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许人在内心感觉很复杂的时候,总是难以用言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江清欢看到陈玄霜的神色,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表现出深恶痛绝的模样,那就是有回旋的余地,黄岛主说的不错,不破不立,王怜花让陈玄霜知道了她的身世,是对的。   “这里荒郊野外,你不如先跟我回去吧?”   陈玄霜没有说话,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聂小凤。   江清欢像是会读心术:“你若是还没想好也无妨,但你跟我师姐梅绛雪,总归是有话说的罢?”   陈玄霜咬着唇,她犹豫了半晌,然后点头,“可我不想去栖凤楼。”   江清欢:“那你就在我的傲雪苑待着。”   陈玄霜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好。”   有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在江清欢看来,陈玄霜即便是知道了身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陈玄霜这些年被陈天相养的是十分单纯,虽然所谓的武林正义这些破玩意儿在她的心底已经扎根,可那也没什么,她认为代表武林正义的仁义山庄都跟冥岳保持着联系,冥岳真的是那么坏吗?   陈玄霜若是一开始就觉得冥岳没有一个好人,又怎么会一再到冥岳求助?   江清欢想了想,十分看得开。带着陈玄霜回傲雪苑的路上,她该陪白虎白雕玩耍就玩耍,一点也没打算帮她师父当说客。   陈玄霜看到江清欢那模样,几乎要以为自己早上听到的身世是个假身世,否则以江清欢那么爱护师父的性子,为何都不劝劝她,叫她跟聂小凤母女相认呢?   江清欢把陈玄霜带回傲雪苑的时候,怜花公子闲来无事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鹦鹉三兄弟斗嘴。嘴欠的关二哥上一次占完上风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次,从此在人鸟大战中总是立于必败之地。   这次也不知道怜花公子是使了什么损招,关二哥气得毛都炸了,破口大骂——   “就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吃了不认账!”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陈玄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听了方兆南的那些话,陈玄霜总觉得是王怜花教关二哥在骂罗玄。   雕儿在空中落在了鹦鹉的鸟架旁,一双眼睛盯着王怜花。而白虎也从外面跑了进来,猛虎落地式站在鸟架下方,四姑娘的萌宠们在面对怜花公子的时候,总是团结得令人感动。   王怜花见状,轻哼了一声,转身,似笑非笑的双眸扫过陈玄霜,“哦,陈姑娘回来了?”   陈玄霜勉强牵了牵嘴角,不说话。   江清欢叫来侍梭,让侍梭带陈玄霜去休息了。   王怜花将手中逗弄关二哥的树枝往旁边一扔,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她会愿意跟你回来。”   江清欢笑,说她也没想到。不过雕儿带她去找陈玄霜的时候,她看到了方兆南和陈玄霜一起,说不定是那个愣头青说了什么,令陈玄霜的想法稍微动摇了一下。   也是人之常情,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听不进去身边之人说的话,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几句话,反而听得进去。   江清欢说完,然后瞥了怜花公子一眼,“公子,随我走吧。”   王怜花:“走?走去哪儿?”   “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陈玄霜如今这样,你不要去跟我师父说一声?”   王怜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的下摆,说:“四姑娘提醒的是,我这就随你去跟岳主负荆请罪。”   王怜花和江清欢去见了聂小凤,聂小凤知道了陈玄霜之事后,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江清欢和王怜花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聂小凤的神情有那么一瞬,是有些恍惚的。她想,陈玄霜这事情是挺令她意外的,但陈玄霜是陈天相抚养长大,要掰过来并不容易,两人不至于像前世那样宛若仇敌,对聂小凤来说就已经是意外的收获。至于陈玄霜认不认她,大概是因为罗玄的出现令她心里又一度变得冰冷,她觉得都无所谓。   原来先前所享有的片刻亲情和温馨,并不足以令她的心变得柔软。   聂小凤沉默了片刻,问江清欢:“绛雪呢?”   江清欢:“方才她跟我说,想去看看玄霜。”   聂小凤点头,她看向王怜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怜花,我有些话想跟清欢说。”   王怜花从善如流,笑道:“我想起来我刚好也有事情要去黄岛主那里讨教,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怜花公子转身,郁郁葱葱的小道上,他那绯红色的颀长身影在其中穿梭,衣袍随着他的走动翻飞,光是看外表,怜花公子担得起一句俊逸潇洒。   聂小凤的目光从王怜花的背影上拉了回来,跟江清欢说道:“走吧。”   江清欢:“走去哪儿?”   聂小凤:“陪师父喝两杯。”   江清欢:“……”   师父明知道她是一杯倒还要她陪喝酒,有些太欺负人了啊!   于是,江清欢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变成了一只醉猫。   黄药师听说江清欢被聂小凤留在了栖凤楼还没回来,想着最近江清欢私下都在为聂小凤的事情发愁,回来之后免不了要找人倾诉一下,于是也不着急歇下,先等四姑娘回来再说。   谁知这一等,就等回来了一只小醉猫。   侍梭是陪着江清欢一起回来的,原本江清欢跟侍梭一起的时候,还能走。四姑娘在别人面前,还是挺要面子的,即使醉得脚下发飘,也坚持要走直线。可见到黄岛主之后,这只醉猫就直接往前一栽,倒在黄岛主的怀里了。   黄岛主蹙眉,“怎么喝了这么多?”   侍梭在旁说道:“姑娘在栖凤楼陪岳主小酌了几杯,属下去接姑娘的时候,岳主说没留神便让姑娘喝了两杯,黄岛主费心了。”   黄药师闻言,笑了笑。   弯腰将人拦腰抱起,黄药师跟侍梭说四姑娘有我,你下去吧。   侍梭行了个礼,就将四姑娘交给了黄岛主,自个儿回了傲雪苑。   除了一开始在开封的时候,聂小凤让黄药师踢了铁板,后来她对江清欢和黄药师的事情,都是默认的态度。黄药师当真想要一个人,倒不会多在意旁人的目光。自己心中所爱,即便一开始心中没他,他都能有耐心磨得在她心中,他是最重要的那个。   但若是一个男人,要让所爱之人左右为难,未免太不是东西。   而且冥岳之主不管在外名声如何,在黄药师眼里,当初聂小凤在饥荒中救下江清欢带回冥岳,使得他的姑娘能平安喜乐地长大,还能有如今这般的性情,这足以让他内心永远敬重聂小凤。   黄药师将人抱回了桃花居,江清欢在他怀里眼皮重的厉害,想睡,但又不想睡。   黄药师将她放在床上,她双手还搂着黄药师的脖子不放,闭着眼睛咕哝说师父不高兴,我陪她喝了两杯。黄岛主,你说师父该怎么办呢?   黄药师无奈,将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哄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碗醒汤。”   江清欢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看了黄岛主半天,忽然笑了,说黄岛主难道没有醒酒丸?   黄岛主懒得跟醉猫一般见识,扯来薄被盖在她身上之后就出去了。   江清欢确实是一杯倒不错,但是有的人醉酒是很奇怪的,有的人醉酒之后神志不清,会格外放肆,醒来之后自己做过什么一概记不得。可江清欢不是,她再怎么醉,只要不是醉断片那么严重,她的神智都会很清楚。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想着白天师父跟她说的话。   师父打算帮万天成恢复功力,帮万天成恢复功力是不难的,只要黄岛主将封在万天成周身大穴的银针取出即可。   可是万天成功力恢复了之后呢?师父真的打算让万天成去对付罗玄这些人吗?   而且有一件事情很重要,江清欢发现今天师父只问了一句绛雪呢?此后就再也没有提过梅绛雪。昔日聂小凤和梅绛雪母女相认后其乐融融、感情亲密得令江清欢几乎心生嫉妒的场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按道理说,师父不可能会这么忽视梅绛雪的才对。   是不是梅绛雪跟师父说了什么话,寒了师父的心?   才想着,黄药师手里已经拿着一碗醒酒汤进来,将人扶了起来,“清欢,喝下去。”   四姑娘张开眼睛,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碗醒酒汤,又看了一眼黄岛主,然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黄药师将碗往旁边一放,将人抱进了怀里,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问道:“岳主打算怎么办?”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该明白的江清欢肯定是明白的,她闭着眼睛在黄药师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声音带着几分懒散鼻音。   “能怎么办?若是罗玄和陈天相敢让人来冥岳找茬的话,师父打算让万天成去会会他们。这也算是圆了罗玄想要跟故人叙旧的心愿,挺好。”   “岳主打算让万天成恢复功力了?”黄药师虽然是带着疑问,但语气却并不意外,“让万天成恢复功力倒是不难,但万天成失去记忆除了跟他后脑上的伤有关系,跟他体内真气紊乱走火入魔也有很大关系。如今万天成体内紊乱的真气已疏导了七八成,让他恢复功力自然不会再走火入魔。但随着他功力的恢复,或许他会恢复昔日的记忆也说不定。”   江清欢:“可他恢复了记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恢复了记忆痛苦的只会是他,若我是他,倒还宁愿一辈子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黄药师没说话,聂小凤的爱恨情仇跟他没有关系,他替万天成治病疏导真气,是看在聂小凤和江清欢的面子上。至于十几年前罗玄和聂小凤之事,黄药师是一点都没兴趣知道。   江清欢也知道黄药师对这些事情没兴趣,也不多说。她头在黄药师的肩窝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叹息,甜言蜜语免费大放送,“我忽然发现,黄岛主的怀抱真是比任何床都要舒服。”   黄药师知道怀中姑娘心情一来,就会灌他各种迷汤。虽然是迷汤,但听着心里熨帖,所以黄岛主也不管四姑娘是故意要哄他高兴还是发自真心,一概当真。反正普天之下,她所能待的怀抱,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别人,无从比较,当然也就是最舒服的。   江清欢等了半天,也不见黄岛主说话,仰头咬了一下他的下巴。   黄药师眉头一皱,眼睛微眯着看向她。   小醉猫笑吟吟的,手指刮了刮黄岛主的下巴,笑着说道:“黄岛主,我师父说,等她与罗玄之事了结后,桃花岛可择日上门来提亲了呢。”   黄药师愣住,虽然聂小凤一直对他和江清欢的事情不反对,但从未说过要桃花岛上门提亲的事情。岳主的心思黄岛主也是明白的,她还想多留江清欢两年。如今怎么会改口?真要细问,却发现醉醺醺的四姑娘管杀不管埋,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黄药师:“清欢?清欢!”   然而已经梦周公的四姑娘只是狠狠地皱了皱眉,然后抬手,将黄岛主凑近的脸推开,咕哝了声好吵,又继续睡了。   被嫌弃好吵的黄岛主十分无语,但又不忍心吵她,只好看着四姑娘的半宿,看着看着,心中就生出了几许柔情。他将四姑娘抱进了怀里,也闭上了眼睛,一宿无梦。   翌日清晨,从冥岳离开的方兆南也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陈天相和罗玄落脚的地方。一回去,就看到罗玄脸色灰败地盘坐在塌上打坐,惊喜还没上来,担忧就涌上了心头。   “陈大夫,前辈怎么了?”   陈天相微微侧头,转向方兆南的方向,示意他出去再说。   原来罗玄在血池中一身内力本就亏损得差不多,离开血池之后经陈天相医治,身上余毒已经清楚,但他听陈天相说了聂小凤之事,担心聂小凤终究是魔教之后,生怕她起了要为母报仇,血洗武林的念头,于是用了秘术将一身内力提到极致,如今受到反噬。   方兆南闻言,又往里看了看,忍不住小声说道:“其实如今冥岳也并非是昔日的魔教,为何总要将昔日魔教的行径套在冥岳的头上?”   陈天相闻言,疾言厉色:“你说的是什么话。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就是魔教,即便是改头换面,依然是邪魔外道!”   方兆南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陈玄霜,说道:“不管在哪儿,都有好人坏人,陈大夫,我觉得你有些过于固执了。邪魔外道也有好人,名门正派也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恶人。”   陈天相被他一噎,气得快吐血。可他也没理由斥责方兆南,因为方兆南虽然陪他去血池,但并没有真的拜师。方兆南不过是个仗剑江湖的青年,血气方刚,遇见陈天相双目失明,又曾听说过罗玄之名,所以仗义相助而已。   陈天相深吸了一口气,做人要懂得感恩,他感谢方兆南出手相助,因此也不想两人弄得不欢而散,转而问起方兆南路上可有遇见什么事。   像被黄药师拎下山,又被江清欢削了一顿这样的事情方兆南是不会说的,他觉得陈玄霜之事倒是值得一说,毕竟,武林中尚未听说有哪对师徒曾经相恋还生下了女儿的。于是,方兆南就将陈玄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天相,还将自己如何劝陈玄霜为母亲想一想的话说了出来。   青年思想并不古板,对所谓的正邪也并不绝对,他叹息着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和弟子生下女儿后不管不问,当真是枉为男人。”   陈天相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咬牙问道:“你说,那个姑娘名叫陈玄霜。”   方兆南不知道为何一向神情十分平和的陈大夫此刻忽然变得十分狰狞,心中觉得莫名其妙,“嗯,说起来,原来跟陈大夫是本家呢。”   陈天相肺都快气炸了,“你可知道,我有个义女。”   方兆南:“啊?”   陈天相:“好巧不巧,她的名字也是玄霜。”   方兆南:“……!”   而这时,忽然室内一声异响,方兆南往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陈大夫,前辈又吐血了!” 第113章   罗玄当年被聂小凤下毒后, 自困血池之中。十几年的光阴弹指过,他在血池之中不见天日,忘了自己也忘了前尘往事,直到陈天相与方兆南一同来到血池。   他被告知自己是十几年前在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神医罗玄, 他有两个弟子,一个是眼前双目失明的陈天相,而另一个, 则是冥岳之主聂小凤。   彼时的罗玄还双腿不便, 以轮椅代步。可他的大徒弟陈天相师承于他,多年来专心医术, 也有所成。陈天相将他体内的余毒解了之后, 他陆陆续续地就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想起了自己是谁, 也想起了聂小凤, 更想起了他是为何在血池中不见天日十几年。   若是记忆全失, 尚可对外面不闻不问, 可一旦恢复记忆, 该他承担的, 责无旁贷。昔日那些曾经围剿过魔教余孽的武林同道, 自从知道冥岳就是魔教旧部后,便人心惶惶。多年前聂媚娘一把七巧梭为魔教复仇的场景, 如今回想依然心有余悸, 他们又怎会愿意聂小凤会如同聂媚娘那般,要他们血债血偿?   因此罗玄从血池中出来的消息传开后, 昔日的那些故人,便陆陆续续地找上门来,透漏的意思都是只要罗玄想要清理门户,他们愿意助一臂之力。纵然冥岳如今势力不小,莫非还真能与昔日如日冲天的魔教相比不成?他们既然能剿灭魔教,自然也能剿灭冥岳。   这些事情对罗玄来说,不可谓不闹心。当年他和聂小凤的那些事,一直是他的逆鳞。他既不想,也不愿让外人知道。可他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且不说聂小凤,两个女儿该要如何,也足以让他夙夜难安。   此时听到方兆南与陈天相的对话,一时分心,就岔了气。他本就是用秘术将一身内力修为提高到极致,如今反噬,本该平心静气,摒除杂念,可他越是想静心,便越是不能静心。   昨日与聂小凤重逢的场景一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昔日的多情少女,如今已是杀伐决断的冥岳之主。她也比她的生母聂媚娘更有远见。   心绪翻滚,一阵腥甜从喉咙传来,便咳出了一口血来。   方兆南赶紧跑进去,将他扶了起来,“前辈!”   陈天相摸着罗玄的脉象,语气担忧地喊了他一声师父。   罗玄坐起来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无妨,跟你们无关,是我自己内心并不平静才会如此。”   方兆南倒来一杯水给他,罗玄接过那杯水,然后抬眼看向方兆南。方兆南心里有些忐忑,他刚才还没来得及在陈天相的话里回过神来,罗玄就已经吐血了。他心中即便是再好奇陈玄霜之事,也是不敢问。   罗玄轻叹了一声,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有的事情,并非是逃避就能当作从未发生过的。   “天相,自从我出了血池之后,有多少人曾派人来拜访?”   陈天相报了一些人名,停顿了一下之后,跟罗玄说道:“少林的觉生大师已经近日便能到。”   罗玄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我和小凤的事情,我总归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旁边的方兆南听得瞠目结舌,他在一开始听到陈天相说他的养女就叫陈玄霜的时候,已经是被震惊得几乎回不了神,如今听了罗玄的话,简直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罗玄和聂小凤?   陈玄霜说她的父母是师徒,所以其实她是罗玄和聂小凤的女儿?   方兆南意识到这一点,又想起昨天他跟陈玄霜说的那些些,脑子差点就炸了。所以罗玄被真气反噬得吐血,是因为听到了他的话?   方兆南少侠还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觉得自己说的都在理,可当他模模糊糊窥到了真相本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昨天怕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罗玄看着他的神色,语气疲惫,“跟你没关系,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你又不知情,说了什么话出于什么立场,都是你的本心。我当年心志不坚,酿成大错,祸害了这么多人,确实混账。”   方兆南:“……”   冥岳,桃花居。   江清欢昨天陪师父喝酒,她酒量不行,喝了两杯就变成了醉猫。晚上是被黄岛主抱回了桃花居的,昨晚跟黄岛主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多亏了黄岛主的醒酒汤,四姑娘早上醒来神清气爽,一点也不觉得头疼,也一点没有酒醉过后的浑浑噩噩。   她醒的时候黄岛主人已经不在了,一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四姑娘依旧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床。一出去,就看到了洪七少帮主正拿着酒壶坐在一棵桃树上,看到了江清欢从桃花居出来,也不惊讶。   “洪七哥哥?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将你吹来?黄岛主呢?”   洪七少帮主直接从树上跳下来,“黄岛主和怜花公子一同去找岳主了,说是会留个半天,让你别找。没吹什么风,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江清欢带着少帮主往傲雪苑走,一边走一边好奇问道:“可有什么事情能让你专程来找我呢?”   一说起这个,少帮主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十分严肃,“少林寺的觉生大师到了太湖。罗玄和陈天相就在太湖边上落脚的事情,你知道吗?”   江清欢:“知道的,前几天罗玄来找我师父了。”   “我听丐帮弟子说,最近有不少武林中人往太湖来,说不定是跟罗玄师徒有关系。清欢妹妹,你是不是得提醒一下岳主此事啊?”   聂小凤是少林觉生大师和聂媚娘的女儿,多少年过去了,这些曾经被人遗忘的往事再度被翻出来。不管是黄岛主还是洪七少帮主,都不曾经历过那个年代,因此并无太多的感觉。可那些人看似来势汹汹,定然是跟多年前剿灭魔教之事脱不了干系。   少帮主一番好意,江清欢自然是感激,转头朝少帮主露出一个甜笑,说道:“洪七哥哥放心,这事情我心中有数。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大概都是当年为难过我师父母女的,如今看昔日的魔教旧部摇身一变,变成了冥岳,担心我师父要跟他们翻旧账,所以心虚了。那些人都不足为惧,来一个我打一个,不怕!”   一些时日不见,少帮主本来以为清欢妹妹已经稳重了些许,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便要打架,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太多。   少帮主:“行,反正你记得就行。这事情我和黄岛主都不宜正面插手,但若是有地方需要私下周旋的地方,不必客气。”   江清欢听了,十分高兴。虽然她和少帮主是朋友,但丐帮自诩是天下第一大帮,江清欢私下以为即便收少帮主心中并不介意冥岳之事,但明面上还是会避嫌的,谁知他竟还为师父的事情来提醒她。四姑娘心中开怀,便带着少帮主到了傲雪苑,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犒劳洪七少帮主,末了,还问起少帮主的终身大事来。   说到表妹,甭管在外面多豪迈的少帮主都瞬间变得英雄气短,满脸害羞纯情的模样。   洪七少帮主:“表妹倒是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叫我滚了,可如今反而更难捉摸了些,天天变着法子让我给她找好吃的送去。唔,清欢妹妹,你这油炸的小鱼挺好吃,可以给我带一点回去给表妹吗?”   清欢妹妹虽然乐见洪七哥哥不被表妹嫌弃,可看他一副表妹指东不敢向西的模样,又有些哭笑不得地嫌弃道:“出息。”   洪七哥哥一点都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问清欢妹妹到底还有没有啊?   清欢妹妹一边嫌弃一边让侍梭给洪七哥哥带了一斤油炸小鱼带走。   送走了少帮主,江清欢就问侍梭陈玄霜到哪儿去了。侍梭说玄霜姑娘说想自个儿静静,到山上去了,白虎跟着。   江清欢闻言,低头琢磨了一下,也上山去了。   少林的觉生大师也到了太湖?怎么,这个所谓的少林得道高僧是打算联合罗玄一起逼死自己的女儿么?   江清欢嗤笑了一声,让雕儿引路去找陈玄霜了。   陈玄霜在山顶上吹着山风,白虎正在后面的草丛里玩,看到江清欢来,跑过去在小姐姐的脚边蹭了蹭,又走了。秋风萧瑟,陈玄霜不懂武功不能用内力御寒,竟也不觉得冷。江清欢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在想什么呢?”   陈玄霜头也没回,看着山下的景色有些出神,半晌,才说道:“我在想,为什么我是我。”   “看为什么你不是你呢?其实你虽然是我师父和罗玄的女儿,与我师父年幼时的经历相比,难道你不是已经幸福多了吗?”   陈玄霜侧头,看向江清欢。   江清欢微笑,说道:“你其实并不知道我师父当年的遭遇吧?”   陈玄霜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我只知道她是魔教之后,后来被带到哀牢山,我义父说她是因为魔性难驯,所以害了他师父从哀牢山离开。”   陈玄霜对聂小凤所有的了解都源自于陈天相,陈天相说起聂小凤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说起的时候,都是有怨愤的。毕竟,聂小凤害得他双目失明,与昔日深爱的女人分离十几年,乃至最后阴阳相隔,他心怀怨愤,十分正常。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的模样,也是愿意听一听聂小凤从前的事情的,笑了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就将聂小凤的身世大概跟她捋了一遍。   昔日的少林主持觉生大师,因为爱上了聂媚娘所以犯了色戒,与她生下了聂小凤。可聂媚娘是魔教之后,既然是魔教后人,自然就免不了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以免被人追杀。聂媚娘在带着聂小凤隐居的时候,悟出了七巧梭神功,神功练成之后,她就暗中为家人报仇。事情败露之后,觉生为了聂媚娘和聂小凤可以全身而退,将聂媚娘所造下的杀孽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恰好被聂媚娘识破,聂媚娘不想连累心爱之人,主动站了出来,想要带觉生一起离开,但觉生不愿意。   心爱之人不愿意走,还要为了她们而牺牲。聂媚娘当场放下狠话,若是觉生不走,她便陪他一同死在少林寺。聂媚娘何许人也?她又怎会束手就擒?她当场与武林正道之人交手,不管是否有机会突出重围,至少有一线生机,不料却被觉生废了武功,而所谓的正道人士则趁她被觉生废了武功之时一剑取了聂媚娘的性命。   “我师父的娘亲,爱上了觉生,不想爱人为了她和我师父牺牲,因此宁愿与觉生死在一起。可她大概也从未想到,害死她的人,便是自己所爱之人。”   “我师父亲眼目睹她的娘亲死于群雄之手。玄霜,若你是她,你心中会有何感想?稚儿无辜,群雄口口声声说我师父是魔教之后,便要杀了她斩草除根。”   陈玄霜从不知道聂小凤幼时的经历,她只知道聂小凤是魔门之后,当年在少林寺若不是罗玄出手相救,定然是死路一条的。却不知这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江清欢侧头看向陈玄霜,淡声说道:“后来确实是罗玄救了我师父,他将我师父带回哀牢山,你应该知道的,我师父直到生下你和梅师姐的时候,都是不会武功的。”   陈玄霜垂下了双眼,她听了聂小凤的那些过去,心乱如麻。她试着想了一下自己当年若是聂小凤,目睹娘亲被父亲所重伤,再被旁人所杀,光是想,她都觉得那是不可忍受的痛苦。   江清欢打量着陈玄霜的神情,笑了笑,便不再说后来聂小凤和罗玄的事情。陈玄霜虽然不习武,但她也应该知道,习武之人比常人更为心智坚定,若不是自己把持不住,又怎会酿成大错?再说了,罗玄若没动了心思,任凭聂小凤怎么主动,也动不了他。   “玄霜,人人都说我师父是魔门之后,可她一开始,不过也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世人谁不向往岁月静好,我师父从前也是的,可她不负人,旁人便要负她,你若是她,你会怎样?”   陈玄霜觉得胸口好似被大石压着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江清欢笑了笑,站了起来,跟她说道:“走吧。”   陈玄霜愣住,“走?走去哪儿?”   江清欢:“你若是想离开去找你义父,大可离开了。我听说如今已经有许多从前围剿过我师父母女的武林人士,都前去太湖找你的义父和罗玄,怕且近日他们便会攻来冥岳。我师父既从未与你母女相认,你如今回去找你义父也是来得及的。”   陈玄霜:“……”   江清欢:“你放心,虎毒不食子。我师父自幼背着”魔教余孽,魔性难驯“这座沉重的大山长大,她所经历过的,定然不会愿意让你再经历。来,我带你离开。”   江清欢伸出手,想将陈玄霜拉起来,谁知陈玄霜坐在草地上,双手往后面一背,显然是一个抗拒的动作。   江清欢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去,她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陈玄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玄霜依然动也不动。江清欢见状,忍不住笑了,她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本来就觉得冥狱之人都不是好人,我师父是冥岳之主,她既然没有跟你主动相认,你自然也可以假装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在中原武林并无罗玄那样的好名声,你跟着她,确实不如跟着罗玄好。”   “我师父不会怪你的,走吧。”   陈玄霜还是沉默,再沉默,然后才闷声说道:“我走了,她会难过吗?”   江清欢:“唔,我师父即便是心中难过,也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陈玄霜咬着下唇,依然十分纠结。她若是与聂小凤相认,义父怕且是会很生气,这些年来义父带着她很不容易。可难道她真的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回去找义父了吗?   忽然之间,她觉得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信。原来身边她以为是最亲近的义父,也有这么多事情瞒着她。但要她一下置陈天相不顾,她又做不到。   江清欢歪头,看着陈玄霜那为难的神情,嘴角微扬了下。攻心为上,一味的劝说并不见得会有用,不如帮她捋一捋师父年幼时的经历后,以退为进。有的念头,一旦落地发芽,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会往深处扎根。   江清欢从山上带陈玄霜回傲雪苑后,黄药师和王怜花依然都不在。   师父什么事情会同时要黄药师和王怜花一起帮忙?不用多想,大概就是为了万天成恢复功力的事情。果不其然,黄药师到傲雪苑的时候见到四姑娘,直接伸手将人捞了过来抱着,跟她说万天成的功力恢复了。   江清欢也伸手抱着男人的腰身,仰着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黄岛主为我师父的事情费心了。”   黄岛主察觉到怀中姑娘难得的柔顺,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为了他日岳主能放心将你交给我,应该的。已经见过少帮主了?”   江清欢点头,“嗯,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师父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黄岛主:“她若是不知道,也不会急于让我和怜花公子为万天成恢复功力。”   江清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模样。黄药师见她又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在意,牵着她的手往隔壁桃花居走。黄岛主一边走一边跟四姑娘说万天成如今功力已经恢复,他方才在栖凤楼的时候与万天成喂招,此人武功之高已是天下少有。   江清欢闻言,只笑不语。   当初逼死聂媚娘的人也有一个万天成,当年他会爱上聂小凤,如今记忆全失,也再度爱上聂小凤。   有的事情,就如同是宿命,怎么也无法改变。 第114章   “玄霜如今还在傲雪苑吗?”   栖凤楼偌大的人工湖上波光粼粼, 聂小凤站在水榭外的露台上,看着前方的景致。几只鸟儿轻点湖面,不着痕迹地掠过。   江清欢在师父面前向来随意,水榭上也没有外人, 素雅的纱帘被卷了起来,秋日的暖阳洒在楠木的地板上,她躺在木地板上晒着阳光, 跟师父说是的呢, 我本来说要带她走,可她不走。   聂小凤闻言, 也有些意外。   江清欢翻了个身, 趴在被阳光晒得带着丝丝暖意的地板上, 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意外, 师父, 我本以为她会走。”   聂小凤走到江清欢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江清欢看着近日又少了些许人气的师父, 伸手扯了扯她的裙角, 撒娇:“师父老站着做什么?坐一会儿啊, 这太阳晒得人可舒服了。”   聂小低头看着她, 动也不动。   江清欢仰着头,凤眸微弯, 不依不饶的, “师父,坐嘛。”   那语气, 一波三折。   自从到了中原,聂小凤与梅绛雪相认之后,江清欢已经很少跟她这样撒娇了。并非是师徒之间的感情变得淡薄,而是师父与女儿相认,江清欢本人虽然对骨肉亲情之间的牵绊没有太多的体会,可古往今来,旁人都说血浓于水,可能没有血缘牵绊的情感总不如真正的血亲之情令人心感慰藉。而且与梅绛雪相认之后,师父面上的欢喜确实比从前多了,性情柔软的一面流露得也比从前多,江清欢一直没有住进栖凤楼,心中怀的也是一份对师父的体贴。   聂小凤看着这个小徒弟,心里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情感,既无奈又柔软。她笑了笑,也就在江清欢的身旁坐下。   “为师坐下了,徒弟有什么话要跟师父说?”   “我没有特别的话想说,师父心里明白,清欢无论如何,总是与师父同一立场的。”   在她眼里,没有所谓的武林正道,也没有什么魔教余孽。师父当年救了她,将她带回冥岳,她心中自己最重要,师父次之。但师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没有了师父,她在世间也无甚牵挂。所以无论师父要她做什么,她也是万死不辞的。   江清欢的话说得太窝心,聂小凤脸上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从未让我失望。”   师徒之间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儿,聂小凤又问:“绛雪最近常去傲雪苑吗?”   江清欢摇头,“没有。”   聂小凤闻言,神色淡淡,没有再说话。   有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十分令人匪夷所思。江清欢觉得在自己的身世上,陈玄霜的态度都比梅绛雪要好些。毕竟,陈玄霜是陈天相抚养长大,自幼所处的环境还是在仁义山庄,她若是纠结,江清欢是可以理解的。可梅绛雪到底纠结什么呢?她是觉得聂小凤不该骗万天成,还是觉得聂小凤应该主动跟罗玄讲和,一家团圆?   事情到了这份上,哪有讲和一说?当年罗玄所作所为虽有自己的立场,可事已至此,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局面,罗玄绝对难辞其咎。梅绛雪难道还想着聂小凤为了罗玄妥协吗?   那怎么可能呢?   这么一想,江清欢心中忽然有种感觉,当初是师父没教梅绛雪武功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否则以梅绛雪今日的言行,如果她会武功,江清欢觉得她都能暗中去找罗玄,希望可以从中调解。   聂小凤又说:“我打算让红萼从开封过来。”   江清欢:“师父是担心若是罗玄等人攻来冥岳,你要上前迎敌,冥岳后方会无人主持大局吗?”   聂小凤说不是,但至于为什么要蒲红萼从开封赶来,却没有透露。聂小凤看着趴在楠木地板上的小徒弟,她好似已经被这秋日的暖阳晒得昏昏欲睡,那双好看得凤眸已经闭上,呼吸徐缓。   聂小凤看着她半晌,然后移开了目光看向前方的湖面。   前世今生,隔不断的爱恨情仇。她与罗玄之间,也总归要有个了结。只是她没想到临到阵前,她这辈子的牵挂反而比上辈子还要多。陈玄霜并未去找陈天相,而是留在了傲雪苑。还有江清欢,她这辈子多出来的小徒弟。   若是从前,聂小凤会觉得即便是江清欢为了冥岳为了她送命,她纵然心痛,但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慈悲心肠,而是双手杀孽。   但如今她每每看到这个小徒弟,心中反而更加不舍。江清欢骨子中狠厉的一面,像极了自己,这是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聂小凤非常得意自豪的事情。与她有血缘牵绊的两个女儿,不管是梅绛雪还是陈玄霜,没有谁能像江清欢这样正邪莫辨,可是动起手来眼睛也不眨的狠劲儿。聂小凤想,要是她这次跟罗玄这些人交锋会遇上不测,冥岳怎么办?   昔日的魔教旧部跟着她在云南打拼,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若是她有任何不测,谁来收拾冥岳的烂摊子?   聂小凤对自己的几个徒弟性情早就摸透了,如今远在云南的弟子云梦莲争强好胜,虽然一片忠心可以独当一面,但胸怀有限不成大器,蒲云萼处事稳重但少了几分灵气冲劲,守成尚可,但若是收拾破败的局面,怕也是有心无力。至于梅绛雪,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骨肉亲情与她剪不断,与罗玄更是剪不断,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聂小凤是断然不敢将冥岳交给梅绛雪的。   江清欢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她自诩是世上最了解聂小凤的人,师父的心思她不能猜透,也能猜个七八成。她张开眼睛,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半晌,然后跟聂小凤说道:“师父不必喊大师姐来,其实我前些日子已经让白飞飞到太湖来,估计这两日便到。至于大师姐,快活城虽然已经归顺冥岳,但诸事未定,她还是在那边稳住阵脚比较重要。”   “师父心中的感受,清欢不敢说能理解,但师父的想法我是明白的。师父若是有什么不测,冥岳对清欢而言毫无意义。清欢一直不曾忘记,我之所以是冥岳的四姑娘,这是师父给我的。师父若是不在,我留在冥岳又有什么意思?冥岳这么多人要养家糊口,我可没有师父那样的能耐。”   聂小凤听闻言,忍不住笑骂了声,“孽徒。”   江清欢爬了起来,盘腿坐着,她跟聂小凤说孽徒就孽徒,反正无论生死,她必然和师父一起共进退。末了,她又跟师父感叹着说:”黄岛主都没让我决心跟他同生共死的待遇,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嫉妒师父。“   聂小凤:“……”   聂小凤不知道黄药师会不会嫉妒她,但她知道如果江清欢有什么事情,黄药师大概也不会善罢甘休。不管怎样,有黄药师在,总是能护江清欢周全的。   这么一想,聂小凤心中顿时就轻松了许多。她站了起来,也将坐在地板上的江清欢拉了起来,“我有事情要去找万天成,你快回去吧。”   江清欢眨了眨眼,有些狐疑地看向聂小凤:“找万天成?”   聂小凤微笑着,“费了那么大的心思疏导他的真气,又让他占了那么久的便宜让你喊他师丈,这场所谓的正邪之战,他总得为我做些什么。”   半个月后,十几年前曾经围剿过聂小凤母女的所谓武林正义之士结成联盟,攻到了冥岳。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十几年前的英雄风华正茂,如今已是壮士暮年,又加上有的门派青黄不接,实在难以有特别出类拔萃之人。罗玄本是一身本领,可惜在血池十几年不见天日,他已经今非昔比。   多年前,罗玄和万天成受武林正义之士所托,参加围剿魔教余孽。如今,昔日的两位故友如今是敌非友。   在这一场所谓正邪之争的大战中,聂小凤主持大局,万天成和江清欢当了左右先锋,便将那以“匡扶正义、剿灭魔教余孽”为名的正义之师打得溃不成军。   聂小凤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缠斗的人群,面无表情。与她遥遥相望的,是对面的罗玄。他们终于再度相对,所谓的魔教正道,非要在今日分出高低。   聂小凤觉得有时候这些正义之士真的相当滑稽,罗玄与她一夜情缘,她生下了一对女儿。如今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罗玄面对当年的事情,自己检讨了一下,而这些武林人士,竟然说魔教妖女诡计多端,又以美色魅惑罗玄,饶是坚若磐石,大概也抵挡不了魔女的诱惑。   于是,那些正义之士相当轻易地原谅了罗玄的过错,再度将所有的罪过推到聂小凤身上。   聂小凤看着与她遥遥相对的罗玄,嘴角微扬了下,随即那弧度便消失无踪。无妨的,这样的事情,当年她的娘亲也遭受过。   与此同时,江清欢和万天成正在底下的人群中混战,江清欢让侍梭和白飞飞两人各自带了一队弟子,从外围包抄,将那些上门找茬的武林人士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人,就连苍蝇都不好飞出去。   万天成看到白飞飞和侍梭已经从外面将这些人都困在一个地方,也不担心其他的。他跳到江清欢身旁,沉声说道:“我去料理罗玄,你帮我殿后,别让闲杂人坏我好事!”   江清欢闻言,笑道:“自然是好的,师丈诸事小心。”   江清欢话还没说完,万天成就已经化作一道光影朝罗玄的方向奔过去。陪在罗玄身边的是陈天相和方兆南,对万天成来说,这两个人解决起来根本就不用费力气,手中大刀一扫,便将两人扫飞了。   罗玄看到万天成前来,大吃一惊。他此刻内力十有限,根本没办法跟万天成相比,两人拆招不过十来招,罗玄便已无力招架,最后关头,觉生大师赶到,在万天成的刀下救了罗玄。   觉生手中的佛珠飞了出去,缠住了万天成的刀,大声说道:“万施主,你与罗玄昔日是挚友,剿灭魔教之事,便是由你与他牵头的,如今你为何倒戈敌阵要杀他?”   万天成本要看向罗玄的刀被挡住,不慌不忙,他抬眼看向觉生,浓眉微皱,“你是觉生?”   觉生看着万天成的模样,又看向罗玄。   罗玄:“他如今记忆全失,已经不是从前的万天成了。”   觉生:“纵然不再是从前的万天成,但我相信一个人的本性不会变。”说着,转而看向万天成,“你从前并不是这般滥杀无辜之人如今为何这样做?”   万天成抬眼,眼神阴鸷,只见他手腕陡翻,原本缠住他大刀的佛珠便四处散开。他手中大刀收回,威风凛凛地持刀而立,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本不想杀人,可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义之士,要前来杀我的妻子,我怎能袖手旁观?!”   这时,在那狼狈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声吼道:“万天成,你疯了吗!她是魔教妖女!”   万天成闻言,手中大刀已经飞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已经气绝身亡。   罗玄见状,神色微变,“万天成,你——”   “我怎么?”万天成接住飞回来的大刀,淡淡地睨了罗玄一眼,“她首先是我的妻子,不管她是什么人,身为丈夫,便该不计一切代价护她周全。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听说从前也并未少为难她,如今我是她的丈夫,从前她在你们身上受的委屈,如今便该让我从你们的身上讨回来。”   罗玄:“……”   觉生:“……”   他们都没想到,如今的万天成竟然已经被聂小凤洗脑成这样。   这一幕尽数落在江清欢的眼里,她倒是没想到原来万天成也可以这样。这样的一个男人,要配师父倒是可以,只是可惜,当年围剿魔教之事,少不了万天成。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不管是万天成还是罗玄,对师父来说,都不再有任何可能。   罗玄点头。   “当年你与小凤生下一对女儿,但你是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如今十几年过去,你终于在那些认识你的武林正道面前坦诚你当年犯下的过错,如今与你一起前来的这些人,定然是觉得若不是小凤以美色相诱,你定然不会酿成大错。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小凤的过错。小凤当年为了你吃尽苦头,你这个懦夫不敢承认事实,反而还要将她软禁,害得她与两个女儿、与我分离十几年,我如今要杀你,你可服气?”   还不等话说完,一个青年就扑了过来,只见他手中长剑一挑,想要将万天成的大刀挑开,不料却被大刀一压,压得剑动也不能动。青年整个人跪在罗玄前方,额头上尽是汗。   万天成:“我只用了一成力气,年轻人,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来的青年正是方兆南,他挡在了罗玄前方,跟万天成说道:“前辈,你被骗了,事情不是聂小凤跟你说的那样。你不是她的丈夫!”   万天成眼睛一眯,看向方兆南。   而这时,江清欢已经走到了万天成身旁,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方兆南。   “方兆南,方少侠,别来无恙?”   方兆南看到江清欢,就很想说其实别后有恙,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难缠的四姑娘。然而双方对峙,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说。于是憋红了脸看向江清欢,瓮声瓮气地问道:“四姑娘,你能别来裹乱吗?”   江清欢笑道:“方少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立场不同,努力的方向自然也是截然相反。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和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一起来了。”   方兆南看着巧笑倩兮的江清欢,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江清欢转而看向万天成,“师丈,还等什么?”   万天成眉头一皱,听到江清欢的话,手中的大刀扬起,正要往罗玄的方向砍过去。忽然,他的动作一顿,身体微晃了下。   江清欢一愣,“师丈?”   可是此时的万天成好像已经听不到旁人说话,那把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刀因为脱力而“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忽然大喊了一声。   江清欢见状,心中“咯噔”一声,先前黄药师跟她说万天成的记忆可能会便伴随着体内的真气疏导情况恢复,她倒不是不信,她只是没想到这事情这么快就会到来。   “师丈!”江清欢连忙扶着万天成,谁知万天成确实双手抱头,仰天大叫了一声。   而此时的觉生大师在旁边目睹一切,他觉得照这种情况下去,他和罗玄带来的人,根本就无法全身而退。连忙上前要点了万天成的穴道,打算让罗玄为万天成看看。   谁知他才上前两步,就被江清欢的七巧梭挡住了步伐。   七巧梭在一袭红衣的四姑娘手中转得飞快,江清欢一双凤眸此刻带着凌厉的杀意看向觉生,“你想做什么?!”   觉生一双眼睛看向江清欢,随即又转而看向他和罗玄带来的这些年轻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当年要对聂媚娘母女赶尽杀绝的门派如今许多是青黄不接,他们怕昔日还是砧板之鱼的聂小凤会像当年的聂媚娘一样找他们报仇,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只是没想到,与这些门派的人才凋零相比,冥岳可谓是人才辈出,光是眼前这个清艳无双的红衣小姑娘,已经得了七巧梭的真传。   擒贼先擒王,觉生觉得他必须得找到聂小凤,否则今日来冥岳的这些人,很有可能有来无回,包括万天成。   万天成的异样不止是罗玄发现了,觉生也发现了。万天成如今忽然一副失心疯的模样,怕且又是记忆出了什么岔子。趁着这个武功奇高的家伙武力值尽失的时候,觉生认为自己还是先去找到聂小凤了再说。   然而还不等觉生去找聂小凤,他就被江清欢拦下了。   江清欢手中的七巧梭飞了出去,毫不留情地削向觉生,“当年我师父的娘亲便是被你废了武功才会枉死,我今日便替她出一口恶气!”   江清欢即便是武功在同龄人当中鹤立鸡群,可一旦跟觉生这样十几年前便是少林主持的人相比,实力依然有差别。她与觉生交手之后,便感被压制得是力不从心,好像下一刻便要被人夺走手中的七巧梭一般。   江清欢抿了抿唇,本想将雕儿喊来,可是想了想,这种这么多人的大战,雕儿来了怕且是会很容易被伤。这么一想,顿时打消念头,跟觉生拆了几十招,越到最后越感吃力,就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候,聂小凤从天而降,把觉生给挡了回去。   “师父!”   聂小凤没有回头看向江清欢,她只是看向已经多年未见的生父觉生。   聂小凤:“你来做什么?”   觉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凤,我来劝你放下屠刀。”   聂小凤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荒谬!”   她从不皈依佛门,即便是杀人,杀的也是该死之人。手中若无屠刀,何以生存?   觉生:“我知道当年你娘的死对你造成了许多的伤害,可是小凤,血债便是要用血来偿还。当初你娘杀了许多的正道人士。”   聂小凤闻言,笑了下,那双眼眸不带情绪地看向觉生,“可那些人都该死。若不是他们杀了我外公他们,我娘怎会让他们血债血偿?包括你,觉生大师,当年若不是你废了我娘的武功,她不会死。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少林后山面壁思过,思过的时候可曾想起我的娘亲?”   觉生大师低头,说道:“和尚既然已经出家,便是跳出了红尘之外。出家人,四大皆空。”   江清欢听到觉生大师的话,忍不住笑,师父不说,她就替师父说出来,“大师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可大师根本红尘未了,尘世间依然有你所向往的生活,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平白令人作呕。”   觉生大师:“我对不起媚娘。”   聂小凤冷眼看向觉生大师,“你若当真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娘,当年便该给我娘殉葬!”   觉生大师:“……” 第115章   昔日那个与世无争的少女, 在面对众人追杀之时,一开始会闭着眼睛往后退。   后来,她见得多了,即便是心中着急, 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娘亲手持七巧梭与众人周旋。   当日在少林寺大殿之上,聂媚娘不愿所爱之人为她顶罪,于是挺身而出, 与爱人站在一起。她掷地有声, 跟觉生说要不你跟我一起走,要不我陪你一起死在少林寺。最后留给女儿一个叮嘱的目光, 告诉她, 小凤, 照顾好自己。   少女看着娘亲, 心中虽有不安, 但眼神坚定, 朝娘亲点头。   只要是娘亲说的, 她都会努力去做, 她会照顾好自己。可是她的娘亲死了, 因为她的武功被自己的爱人所废, 她要陪爱人一同死在少林寺的大殿上,可是她的爱人却帮别人捅了她一刀。   聂小凤与觉生对峙着, 当日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女已经摇身一变, 变成了冥岳之主,武功高强, 谁也欺负不了她。   聂小凤:“当年我娘是为了你,要在少林寺大开杀戒。你要死,她便陪你一起死。可是为什么我娘死了,你还没死?”   觉生听到聂小凤拷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此生罪孽深重,愧对少林,愧对你们母女。罚我终生在后山面壁思过,乃是少林长老师叔对我的惩罚,你娘临死前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聂小凤:“既然是这样,就劳烦你如今自觉一点,到九泉之下向我娘请罪。”   觉生:“……”   聂小凤讽刺一笑,“怎么?舍不得死?”   觉生被聂小凤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眼,这些年来,他备受折磨,没有一天是好过的。他皈依佛门,却尘缘未了,聂媚娘是他一生所爱,他从未否认。当年在少林寺大殿,他本就是要将聂媚娘的一身杀孽揽到自己身上,以死谢罪的。   谁知千算万算,没想到已经被他送下山的聂媚娘母女去而复返,终究酿成悲剧。他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名字聂媚娘对他不设防,还要在她和群雄大打出手的时候,为了制止她大开杀戒而废了她的武功,给那些要杀她的人制造了机会。   媚娘说的对,从她后背穿心而过的那一剑,是他亲手刺进去的。   他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有何脸面苟活于世上?只是,此生愧对少林,万死亦不能赎罪,岂敢不接受少林的处置?一时间,心中尽是凄风苦雨。   觉生:“小凤,冤冤相报何时了?”   陪着师父的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大师说的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如今到底谁找谁的麻烦?劳烦顶着正义之师这顶高帽的诸位说清楚了!”   聂小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十分淡漠地盯着觉生。这时,一声痛苦的咆哮旁边不远处传来,看过去,却见是万天成丢了手中的大刀,抱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罗玄单膝跪在万天成的身旁,“万兄?万兄!”   可万天成毫无所觉,他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当中,双眸禁闭,浑身都在发抖。刚才还威风凛凛一声杀伐之气的男人,此刻瞬间变了个模样。   罗玄见状,取出银针就要往万天成的脑袋里扎。   江清欢当然是不愿意的,红色身影一动,手中七巧梭飞了过去,差点没将罗玄的一只手给割下来。   “你做什么,离他远点!”   罗玄站了起来,看向江清欢。听说这是最受聂小凤宠爱的小徒弟,冥岳在中原有今天之势,她功不可没。   罗玄:“他如今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若不及时施针救治,他说不定会自残。”   话才落下,就看到万天成抱着脑袋的双手忽然松开,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抓去,果然是要自残。江清欢见状,眉头一皱,只见她手中银光微闪,一根银针便已没入万天成的睡穴。   原先还在发狂的万天成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   江清欢立在万天成面前,面色不善地与罗玄说道:“不管是他是死是活,如今也只有我师父说了算。至于你,罗玄,也是一样的。”   罗玄:“……”   他转而看向聂小凤和觉生,眸底情绪涌动。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如今的江湖不再是当年的江湖,这些曾经围剿过昔日魔教的门派早已没落,如今贸然闯进冥岳之地,被冥岳众人围困,要突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滚的思绪收拾好,大步走了过去。“聂小凤。”   聂小凤抬眼,脸色无悲亦无喜。   罗玄:“当年,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我留下任你处置,你放他们离开。”   聂小凤:“可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他们与当年之事无关。”   聂小凤轻轻一笑,说道:“我当年也一样,可他们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罗玄看向她,语气十分复杂,”可你如今还活着。“   “那我该多谢当年师父相救之恩吗?”聂小凤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轻柔,“我放过他们,他们愿意放过我吗?师父,你今日为何而来,难道是我先去挑衅,要赶尽杀绝的吗?”   罗玄顿时语塞,他笑了笑,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觉生见状,神色大变,过去扶住他,“罗施主!”   罗玄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他上前两步,与聂小凤相对而立。   “你先前问我,是否错了。我此生的错事,一是当年在少林寺一念之差,将你带回了哀牢山,二是心志不坚,毁你清白。这些事情,都是我的错,造成今日的局面,我亦责无旁贷。”   说着,罗玄手中出现了一把玉箫,聂小凤看向那把玉箫,神色微微一动。   哀牢山上,师父曾一袭白衣站在姹紫嫣红的山花中,动听的箫声便从他的玉箫中流泻而出。当初一瞥,惊为天人。后来他便将玉箫送给了她,离开哀牢山的时候,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唯独想要找这把玉箫,可怎么也找不到。   那时她还在想,找不到也好。君既无情,她何必还要留着旧物凭吊些什么。   可没想到这玉箫,会出现在罗玄手中。   罗玄手中的玉箫对准了聂小凤,徐声说道:“我以箫为剑,想与岳主一战高下。当初谁是谁非,此战过后,一笔勾销。”   胜者王败者寇。   聂小凤闻言,笑了笑,一拂衣袖,身上那紫色的衣带无风自动。   一紫一灰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往高处掠去,快得像是两道闪电。江清欢看过去,只见聂小凤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下,手中七巧梭打着旋飞了出去,紫色身影宛若无根漂萍一般绕到了罗玄身后。   罗玄当即凌空而起数尺,在空中打了个筋斗,手中玉箫飞出,径自刺向那七巧梭。   江清欢的两条秀眉微微皱起。看着那两人的决斗。大概高手过招,都会带着几分高人的风范。罗玄和聂小凤两人交战,你来我往,时而快得令人看不清招数,时而能看到两人追逐时的那份过人的轻功,袅袅无踪,一掠而过。   在场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唯恐错过一点点。包括觉生,也紧紧盯着两人的身影。   江清欢看着看着,心中觉得不对,按照王怜花在血池里的推测,罗玄这个老匹夫在血池的时候内力应该已经耗损了不少,而且过去十几年他不良于行,定然也疏于修炼,为何此时看着却觉得不管是他的内功还是外公,似乎从未耽搁?   江清欢不担心师父打不过罗玄,她担心别的。   银色的七巧梭在阳光下折射出属于金属的光芒,江清欢只看到师父手中的七巧梭再度飞了出去,与罗玄手中的玉箫碰撞,一声清脆的玉碎声,那玉箫应声而碎,而此时罗玄的身体微晃了下,随即捂着胸口顿住。   聂小凤从半空中缓缓落下,飞扬的紫色衣带随着她内力的收回而落下,她侧头,看向罗玄。   罗玄手捂胸口,那双总是淡漠无情的眼睛抬起,毫无波澜地望着聂小凤。他咳嗽了两声,嘴角便溢出了殷红的血迹,至此,他似乎已经无力再支撑自己,“砰”的一声,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江清欢和觉生不约而同地施展轻功飞奔过去,江清欢落在了师父的身旁,她看到师父脸上神情十分平静,望着罗玄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罗玄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败了。”   聂小凤却只是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不管你败不败,都是死路一条,为何要与我打这一场?”   罗玄看向她,原本淡漠的眼底终于兴起了一丝波澜,可随即又归于平静,“小凤,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他一直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么多年,你我之事终于被昭告天下,罗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因为心志不坚所以酿成大错,既毁了你一生清白,也拖累了旁人。如今,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聂小凤一言不发。   此时觉生已经到了罗玄身旁,手执罗玄右手脉门,一摸,大惊失色。   “罗施主!”   罗玄竟早已自断经脉!觉生见状,出手连封住他几处大穴,又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罗玄的体内。   罗玄却只是微微一笑,他之所以来,是因为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他先是用了秘术将一身内力提到极致,事后受到反噬十分正常。这次与聂小凤一战,他又再度用了秘术,如今已经油尽灯枯。   在生死面前,罗玄好似早已看淡,他朝觉生微微摇头,淡声说道:“觉生大师,这一切本就是因我一念之差而起,因我而起,由我收场,公道得很。”   他在来冥岳之时,便用秘术为自己施针,此战不管是胜是败,他都必死无疑。他本想,若是聂小凤败了,他死了便是陪她一同到冥间,他们生前种种爱恨情仇,到了黄泉之下,说不定能理出个所以然来。若是聂小凤胜了,曾经亏欠过的,他以性命偿还。   觉生闻言,微微一顿,原本还抵在罗玄后背的手收了回去。他传出去的真气,宛若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点回应。   罗玄笑了笑,目光转而看向聂小凤,也不知道他看着聂小凤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的眼神蓦地变得柔和,随即便阖上了双眼,头颅重重地低了下去。   聂小凤看着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却又握成拳状隐于宽袖之下。   相比起上一世,这一世的罗玄可谓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可他临死前,想起了什么?他可曾想起昔日在哀牢山那段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曾想起曾有个少女,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目光?   他可曾想起,在她尚且不懂认字之时,是他握着她的手提笔,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个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哀牢山,有师父,有师兄,还有她,就够了。   可是后来,一切都面目全非,那是谁的过错?   他在临死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吗?   斯人已逝,所有的答案都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永远无解。   一代神医罗玄,曾经与鬼仙万天成齐名,名满江湖。江湖人说起他,无不敬仰万分,而此时,这位曾经令人敬仰的侠士一身灰袍,双鬓发白,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在聂小凤的面前气绝身亡。   觉生沉痛地闭上双眼,手中数着佛珠,低声说道句阿弥陀佛。   江清欢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她陪在师父的身边,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杀了师父,我要为师父报仇!”   聂小凤纵然不在状态,可习武之人的本能令她紫色宽袖微扬,那个朝她冲过来的身影被她紫色宽袖一拂,顿时飞出了几丈远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那是陈天相。   “陈大夫!”方兆南飞奔过来,将陈天相扶了起来。陈天相目不能视,他只是凭着感觉转向聂小凤所在的位置,他无神的双目无声地留下两行热泪,咬牙问道:“聂小凤,你还有心吗?”   聂小凤:“我还有心吗?天相,我的心在他决定将我软禁在哀牢山,而你也决定帮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大半。后来万天成要带我哀牢山,他竟让你带着我的两个女儿离开,害我们母女分离后,便已经化成灰烬。你说我如今,哪来的心?”   陈天相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说了好几声好,“好,聂小凤本就是无心之人,这些年来,该利用的利用,该杀的杀,毫不心慈手软,不愧是魔教之后!”   聂小凤不说话,江清欢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向陈天相怒声说道:“你这个赤脚大夫,罗玄是自断经脉死的你看不出来啊?!”   七巧梭是将玉箫打碎了,可根本就没伤到罗玄。罗玄这个糟老头,知道自己打不打都得死,还要专门来跟她师父打架,往师父心里添堵,什么谁是谁非,一战过后,一笔勾销,那个糟老头早就想好要用这种方式来给师父一个交代。   真是死了都要往师父心里添堵,江清欢想到这个,就十分窝火,如今陈天相还来含血喷人,真是佛都有火。江清欢觉得忍无可忍,指间一根银针飞了出去,没入陈天相的睡穴,他动作一顿,便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师父。”   江清欢轻声喊聂小凤。   聂小凤微微回神,侧头看向江清欢,她甚至还朝江清欢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没事。”   江清欢:“……”   聂小凤那一笑,反而弄得江清欢更加心惊胆战。   聂小凤转头,看向那个已经溘然长逝的罗玄,脸上看不清悲喜。良久之后,她才将视线拉开,落在了觉生身上。   “我与罗玄一战,他自以为从此与我是非恩怨一并了结,可并不是,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他。觉生,我娘也是,她在黄泉之下,纵然你在少林寺为她誊抄无数遍经书,为她朗诵无数次金刚经,她都不会被你超度,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觉生闻言,身影微微一晃。   “我娘亲若当真是你一生所爱,当日她死在少林寺大殿之时,你便该随她而去。若你怕疼,那便由我来送你一程。”聂小凤的声音十分轻柔,可让人听了却有种冻彻心扉之感。   她正要出手,却被江清欢握住了手腕。   “师父。“   聂小凤眨了眨眼,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何江清欢要阻止她。江清欢弯着那双清亮的眸子,跟师父说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觉生就交给清欢来料理吧。”   聂小凤正想说胡闹,可江清欢手腕一翻,红色的身影便已冲向了觉生。   不是江清欢非要跟师父抢着要杀觉生,她虽然认为师父有没有觉生大师这个亲生父亲并无区别,当年觉生害死了聂媚娘,师父如今了结了觉生也没什么不对。只是,骨肉亲情这几个字,好像是刻在世人的骨子里一般。   若是今日觉生死于师父之手,师父可能觉得没什么,但陈玄霜和梅绛雪呢?   并非是江清欢多虑,师父的一生已经足够坎坷,日后若是能有两个女儿在旁陪伴,多少能给她一些慰藉。   觉生做了个起手式,迎战。   江清欢牙一咬,七巧梭飞了过去,而她红色的身影也已掠到觉生面前,然而还不等她的七巧梭飞到手中,觉生便已吐了一口鲜血。   江清欢:“……”   先是罗玄,如今又是觉生,这些人都自残上瘾了吗?   江清欢急急刹车,站在了觉生前方。   觉生低头,呕出了几口鲜血,他双目通红地看向聂小凤,哑声说道:“你说的对,我当年便该为媚娘殉葬。是我贪生怕死,如今我到六尺黄土之下,与她相见,求她原谅。”   聂小凤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觉生见状,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她。只是,他再也没有了挽留的力气,一口热血喷出,他以右手伸出的挽留姿态跪在了地上。 第116章   以罗玄为首的正义之师与冥岳一战, 令冥岳闻名天下。其一是冥岳的前身竟是几十年前如日中天的魔教旧部,其二当年曾名动江湖的神医丹士与其徒弟聂小凤的不伦之恋公诸于世。   纵然是江湖中最不缺乏传奇八卦,冥岳和聂小凤依然是江湖上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岳主与罗玄之事,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虽然罗玄年轻之时被誉为江湖第一奇人, 受尽敬仰,大概在世人心中都是容不得这些高人犯错的,因此罗玄在冥岳自断经脉之后, 虽有人说是岳主苦苦相逼, 但更多人似乎都在说罗玄欺世盗名。至于觉生大师之事,大概也是那么一回事儿, 都说他在岳主面前自尽, 只是为了求亲生女儿原谅他。”   少帮主坐在傲雪苑院子中的太师椅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江清欢正站在鸟架前, 手中拿着树枝逗弄鹦鹉三兄弟。至于少帮主所说的八卦, 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少帮主感叹着说道:“所谓生前身后名, 罗玄与觉生大师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死后, 昔日名声便毁于一旦吧。”   江清欢听见了, 嗤笑一声, 说道:”人都死了, 还管身后名做什么?纵然如今罗玄和觉生大师被人骂的一文不值,他们还知道吗?“   少帮主一愣, 倒是没想到清欢妹妹是这么想的。毕竟, 作为一个古人,即使少帮主见多识广, 对许多事情也十分看得开,但这些人对身后名这样的事情,都是十分重视的。少帮主觉得如果自己一世英名在死后毁于一旦,能气得要还阳。   那天与罗玄等人在冥岳一战,那帮青黄不接的门派被打得溃不成军。聂小凤倒也没有赶尽杀绝,该死之人死了,她也就觉得没什么意义。如今的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那些曾经逼死聂媚娘的人,当初在她离开哀牢山之后,便被她修理得差不多,该死的死,该残的残,那天到冥岳的,在聂小凤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因为曾经做了亏心事,怕被冥岳翻旧账,所以便想先下手为强。   罗玄死了,觉生大师也死了,聂小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江清欢既担心师父,又要收拾局面,幸好白飞飞在。于是,江清欢让白飞飞将她们围困的乌合之众全部绑了起来,怎么处置事后再议。   那时江清欢被罗玄和觉生两人弄得十分窝火,那群不识相的上门踢馆之人被人绑了起来还骂骂咧咧,说聂小凤如何,冥岳如何,话语不堪入耳,江清欢一怒之下,七巧梭便飞了过去,一招致命。   白飞飞知道江清欢行事果断,但并不知道她手段如此强硬。其余众人见江清欢毫不手软,收拾一个人就跟收拾白菜豆腐那么简单,愣住了。   四姑娘红衣似火,那清艳无双的容颜在夕阳下格外动人,但那双凤眸杀意迸发,“从现在开始,你们再多说一句废话,就要你们的命!”   众人目瞪口呆,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他们?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呢?于是,一个个闭着嘴,跟鹌鹑似的。   少帮主想起那事儿,就忍不住说道:“我说清欢妹妹啊,你那么讨厌那些上门踢馆的人,何必还将他们留在冥岳?当年岳主的母亲被逼死之时,这些人未必在场。你让他们许诺永生永世见了冥岳便要兜着走,不是就完了么?”   “我不。怀璧其罪,谁让他们出身不好?出身不好若是自己识相,我也不与他们计较,谁让他们那么不长眼非要和罗玄来膈应我师父?”   说起师父,江清欢心里就是一阵心疼,如今师父还在栖凤楼里病着。想起师父病了这么久还没好,江清欢就寒着一张俏脸,“不是说冥岳是邪魔外道么?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些自诩是武林正派的家伙,尝一下余生都要看冥岳的脸色过日子的滋味。”   少帮主:“……”   说实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当今江湖,百花齐放,哪像从前那样,就那三瓜两枣的门派?不说其他的,全真教、丐帮如今都是冲日冲天,从前围剿魔教的门派,早就已经凋零了。不过是那些人尚未从自己从前的光环中回过神来,还自诩多么清高而已。少帮主倒不是为那些不长眼的人惋惜,他只是觉得没必要,而且清欢妹妹最近火气有点大。   黄岛主也是,什么事情也不劝劝清欢妹妹,就由着她的性子来。冥岳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啊,天天养着那群上门踢馆的人就为了给人家脸色看?那也太亏了。   一向穷惯了的洪七哥哥觉得自己看不过去,于是帮清欢妹妹倒了一杯茶,说:“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将他们绑在冥岳还得浪费柴米油盐,有什么用?教训一顿让他们走便是,过来坐一会儿,洪七哥哥有事情要请教你。”   刚才冒上来的火气还没消呢,顶着一脑门官司的清欢妹妹看着洪七哥哥那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又要问表妹的事情。于是冷笑,“不许问表妹的事情!”   洪七哥哥:“……清欢妹妹太不够意思了啊!”   清欢妹妹振振有词:“喜欢就直接跟表妹说要完婚就行了啊!还请教什么?!”   洪七哥哥瞪大眼睛,反驳说道:“要是她愿意完婚,我还要请教么?!”   洪七哥哥和清欢妹妹大眼瞪小眼,旁边的鹦鹉三兄弟见状,鬼精鬼精地要帮少帮主配乐——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的表妹上花轿!”   少帮主闻言,顿时无语。   原本心里还有火气的江清欢听到三兄弟歌声,顿时烟消云散,没忍住笑出声来。清欢妹妹用手中的树枝在鹦鹉三兄弟的头上依次敲过,然后转身,慢悠悠地走过去,看着一脸无语的少帮主,笑道:“洪七哥哥,你不行啊。”   是真的不行啊,哪能折腾这么久的呢?   这么迟钝,总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等洪七哥哥抱着表妹上花轿那天,怕且是要等到黄花菜凉。   于是,清欢妹妹拨冗支了几个招数给洪七哥哥去哄表妹完婚,自己就去栖凤楼了。在路上想了想洪七哥哥的话,觉得也十分在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教训一顿就让他们散了吧。   聂小凤生病了,罗玄和觉生自行了断的那天晚上,聂小凤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聂小凤在栖凤楼中静养,冥岳诸事暂时由江清欢主持大局,最近四姑娘也是有些焦头烂额。   那一战过后,黄岛主将当时忽然头痛不止的万天成扎过针之后,跟江清欢说万天成好像脑子又出了什么毛病,暂时醒不过来,他要回桃花岛一趟,看看桃花岛的典籍中是否有记怎么治脑子的,来参考一下。而且黄岛主最近一年都甚少在桃花岛,在桃花岛的几个徒弟如今也不知道武功进展怎样了,也该是要回去看看,所以叮嘱了四姑娘一些事情之后,说找到典籍考察完几个徒弟的武功进展之后,就会回来,用不了多长时日。   江清欢掐了掐手指,发现自己都快有一个月的时间没看到黄岛主了,难怪夜深人静之时,总是忍不住思念之情。   不过黄岛主离开之前说了,师父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大概就是一直有事情悬在心头,如今一朝放松,所以先前一直潜伏在身体的妖魔鬼怪就出来作祟,安心静养就好。倒是万天成有点棘手,因为那位仁兄,黄岛主离开的时候他在睡觉,如今将近一个月过去了,他依然还在睡,江清欢觉得万天成怕是要睡死了。   江清欢去栖凤楼的时候,陈玄霜正端着空了的碗从聂小凤的院子里出来。她看到江清欢,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清欢来了。”   江清欢点头,“嗯,我师父呢?”   陈玄霜:“岳主刚喝完药,不过还没睡着。你要去见她就快点去吧,不然等会儿她又该要睡着了。”   江清欢看着陈玄霜,忽然问道:“你义父如今怎样了?”   说起陈天相,陈玄霜的脸色就有些黯淡,“义父醒了,不过他还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怜花公子说,等会儿他再去帮我看看义父。”   江清欢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天陈天相怒斥聂小凤是个无心之人,江清欢一怒之下,一根银针刺入了他的睡穴。银针入穴这种事情,其实只要取出来了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天相醒来之后,就失忆了。四姑娘得知此事,也是十分无语,为什么这年头的人失忆就跟玩似的,万天成是这样,陈天相也是这样。   陈天相养育陈玄霜多年,江清欢不可能像对别人一样将陈天相料理了,她要真是料理了,聂小凤和陈玄霜之间就是不可打破的僵局。她思前想后,只好打扰病中的师父陈天相该要怎么处理。   聂小凤沉吟了片刻,说:“既然他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就先将他留在冥岳吧。”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向师父。   聂小凤靠在床上,一头青丝披了下来,脸上尚有病容,那样看着,总是高高在上的冥岳之主,清丽中透着一丝柔弱之感,但也一点没耽误她考虑事情。   聂小凤:“我这一辈子见过许多人,也利用过许多人。陈天相此人,是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即便是后来他受罗玄所托,带走了绛雪和玄霜,在此事上,他对不起我,但也并无过错,他只是选择了报答罗玄的养育之恩而已。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就让怜花去帮他治一下吧。”   “清欢,传令下去,没有我允许,陈天相不能离开冥岳的势力范围,还有他从前的事情,除非是玄霜主动告诉他,其他人一概不许透漏半分。如有违令者,格杀。”   江清欢闻言,顿时会意。让王怜花去帮陈天相治病是真的,但要治好还是永远治不好,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想起那天师父的话,江清欢目送陈玄霜走远,她想,陈玄霜到如今三天两头就来栖凤楼服侍师父用药,其实心中对师父还是十分在意和关心的,只是因为陈天相的缘故,心中暂时还无法做到毫无芥蒂地与聂小凤相认而已。对于师父来说,这样就已经挺好了,至少,陈玄霜并不怨恨她,甚至,江清欢觉得陈玄霜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比梅绛雪要好得多。   梅绛雪在那一战过后,等聂小凤的病情稳定了一些,就自请离开冥岳,说要出去游历。   大概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纠结一些事情,与陈玄霜相比,梅绛雪在人情世故上无意是十分聪明的,可就是因为她的那份聪明,令她凡事都想事事周到。可在聂小凤和罗玄之事上,没有两全其美,只有两败俱伤。   罗玄死了,昔日种种公诸于世,谁是谁非,自有世人定论,聂小凤并不在意。可梅绛雪却不一定,她亲眼所见聂小凤步步算计,眼看聂小凤将万天成认成了她的后爹,又看着聂小凤设计后爹跟她亲爹这两位旧日故友相互残杀……以及后来种种,她虽然知道聂小凤也有苦衷,可自己心中却觉得过不去。   跟聂小凤无关,是她自己的原因。   离开之前,她到傲雪苑跟江清欢聊天。最近脾气有些暴躁的四姑娘听说梅绛雪要出去游历,并未阻止,只是冷冷一笑,说师姐作茧自缚,只要师父同意,我没什么好说的。   梅绛雪只是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或许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娘的身边,所看到的只是身边的一亩三分地,所有的喜怒哀乐在心中快要无处安放。我想出去走走,到处看看,或许看多了,便会明白此时此刻心中的纠结,不过是作茧自缚。”   江清欢当时却再也不想多跟她说什么,客客气气地将梅绛雪送走。   想起那些事情,江清欢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她并不想带着那些情绪进去看师父,于是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她还在想梅绛雪明明是从小就在师父身边长大的,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应该比陈玄霜更大才对,怎么反过来了?思量了片刻,四姑娘觉得大概是因为陈玄霜这些年来被陈天相养的跟张白纸一样,虽然比较天真,可真要改变花点心思攻心为上还是可以的,但梅绛雪从小就在环境复杂的冥岳长大,能长成这副样子,基本上已经染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容不得再添上其他的颜色了。   江清欢在门外静立了片刻,将那些不快活的情绪收拾得滴水不漏之后,就进了师父的居所。江清欢进去的时候,聂小凤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一个月前是深秋,如今已是冬天,窗外的梅花已经露出花苞。   聂小凤一头长发并未盘起,十分随意地散了下来,身上系着白色滚毛披风。江清欢觉得师父这样看着,虽然不如平时那样有威严,但浑身都是清丽柔和的气息,令人觉得她年轻了好几岁。   江清欢本来担心罗玄和觉生的死会给师父带来打击,可如今看着,师父虽然尚在病中,可状态看着却是比从前好多了。从前师父的眉宇总会不自觉微皱,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下,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如今师父的笑容依然比较少见,可眉宇看着却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聂小凤察觉到江清欢的到来,转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了?”   江清欢点头走了过去,“师父怎么还没歇下?”   聂小凤笑道:“你每天不都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过来么?”   江清欢弯着双眸,笑容甜美,“原来师父还没歇下是在等清欢,师父真好。”   聂小凤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离开了窗前,她走到桌前坐下,跟江清欢说道:“我方才听到你和玄霜说话了,玄霜走了好一会儿,你都没进来,在外面做什么?喝西北风?”   江清欢笑了起来,“才不是呢,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江清欢当然不会把自己想什么告诉师父,倒是洪七少帮主劝她的那句话,她觉得挺有道理。关着那群乌合之众,心头窝火的时候去为难一些他们确实比较解气,可真的很浪费柴米油盐,放他们出来当苦力,还担心他们出什么幺蛾子。江清欢说不如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离开吧。   聂小凤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嗯,也好。怜花来为我把脉开药之时,也是这么说的。”   江清欢:“……” 第117章   自从黄岛主离开太湖之后, 王怜花就接手了聂小凤的病,江清欢虽然觉得怜花公子居心叵测,但总归翻不出师父的五指山。而且放眼江湖,除了黄岛主, 真的是没有哪个人比王怜花这个自愿为聂小凤效力的人更让江清欢放心了。   于是,四姑娘就眼睁睁看着怜花公子从傲雪苑搬出去,然后大刺刺地住在了岳主隔壁的院子里。但不得不说, 怜花公子住进栖凤楼之后, 大概是有个精通医术的人在旁照料,静养的聂小凤如今不止身体在恢复, 好似心情也日渐轻快。   不过与此同时, 岳主提起怜花公子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四姑娘一开始听着有些怪异, 听多了倒也习以为然, 就是偶尔会很无语, 因为她发现有的事情, 她能想到的怜花公子也能想到, 弄得如今她好像是要跟怜花公子争宠。   江清欢站在原地, 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问聂小凤:“师父觉得王怜花此人如何?”   聂小凤:“他很聪明,有真本事, 旁门左道亦懂得不少, 我知道你对此人有些不放心,不过他是个可造之材。”   千面公子自然是个可造之材, 可江清欢觉得王怜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有些弄不明白王怜花为何会对师父表现得如此情有独钟。江清欢有时候看着怜花公子那模样,说不定师父让他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做戏   聂小凤大概是明白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笑了笑,指向对面的位置,“站着做什么?陪师父坐一会儿。”   江清欢依言坐下,然后半是开玩笑地跟师父说道:“如今清欢能想到的,怜花公子也能想到,总觉得清欢在师父心中的位置岌岌可危。”   聂小凤一愣,那双美眸看向江清欢,只见她的小徒弟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神情,心底不由得微微一软,她从不主动向人解释什么,唯独对这个一直受她宠爱的小徒弟例外。   “王怜花是个全才,我觉得他不错。你如今与桃花岛主两情相悦,总不能一直待在师父的身边。至于你的几个师姐,红萼挺好能稳得住局面,但还是欠缺了些火候。自从罗玄和觉生在我面前自尽后,我便在想日后冥岳该如何是好。”   江清欢愣住,看向师父,“冥岳是师父此生的心血,难道师父不想再管冥岳了么?”   聂小凤:“冥岳是我此生的心血不错,可在我之后,冥岳要交给谁?绛雪和玄霜都不行,梦莲也不行,至于你——”聂小凤双眸含笑地睨了江清欢一眼,那天江清欢说冥岳这么多人要养家糊口,她可没那么大能耐的话犹在耳边,加上这个小徒弟虽然尽得她的真传,可真要将她的一生都绑在冥岳,聂小凤有些舍不得。   江清欢一直很讨聂小凤的喜欢,不止因为她是武学奇才又懂得体贴关心师父,更因为聂小凤觉得江清欢身上有一股旁人没有的灵气。可再有灵气的人,若总是要为众人如何养家糊口这些是事情而发愁,灵气也会消磨殆尽。若当真是那样,聂小凤心中不止会觉得可惜,还会心疼。   聂小凤朝江清欢微笑着,徐声说道:“我想了想,觉得王怜花若当真是想为冥岳效力,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江清欢恍然,原来师父已经开始在想冥岳的退路了么?也是,罗玄和觉生都死了,过去的种种爱恨情仇,也应该随着死去的人埋在黄土之下。师父坎坷半生,也该是要放下包袱,重新开始。   聂小凤:“万天成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么?”   江清欢摇头,“或许等黄岛主回来之后,会有法子令他醒来。师父,万天成若是醒来,该要如何处置?”   聂小凤微微一怔,该要怎么处置万天成?上一辈子的万天成后来是恢复了记忆,然后要来杀她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万天成会怎么做。   但她聂小凤有今天,万天成功不可没。万天成是心高气傲之人,立场坚定也有魄力,就是不知道若是他醒来之后发现了真相,又会如何。   江清欢见师父不说话,便主动为师父分忧,“不如这样,万天成此人不管是否恢复记忆,都不宜留在冥岳了。他的身份本就是师父捏造的,若是他醒来并未恢复往日的记忆自然是好,若是恢复了记忆,那说不定又是一场纠缠。我前些日子听怜花公子说,他有法子在万天成脑中拍入金针,可以将他所有的记忆都抹去。”   “师父曾跟我说,万天成此人虽然曾经参与围剿魔教,昔日逼死师父的娘亲有他的一份,但后来在哀牢山要带师父走之时,对师父也是真心真意,即便是如今这次与罗玄的大战,虽有师父捏造的身份加持,但他在面对那些武林正道时毫不退让要维护师父,也是令人动容。不如让他忘记一切,安度余生吧?”   聂小凤沉吟了片刻,随即点头,“也好。”   纵然万天成知道她的出身,仍对她真心真意,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如今罗玄与觉生都死了,她也不可能再让万天成顶着聂小凤丈夫之名。至于怎么处理万天成,看来江清欢和王怜花早就通过气了。   聂小凤对这两人颇为放心,对万天成也就放手不管了。   江清欢在栖凤楼见完师父,就回了傲雪苑。人还没到傲雪苑呢,就听到傲雪苑里阵阵笑声,她一怔,进去发现是王怜花正在傲雪苑里跟白飞飞说话,而在他们前面,还坐着两个小毛孩,那是李寻欢和林诗音。   林诗音和李寻欢两人见到了江清欢,弯着眼睛喊姑姑。   江清欢扬眉,跟李寻欢说你世叔不在,你们怎么过来了?   李寻欢:“世叔送给我父亲的信件说这几日便会回来。”   江清欢一愣,黄岛主这几日就要回来,为什么不跟她说?她还狐疑着呢,李寻欢就一脸怀疑的模样看向江清欢,问道:“难道姑姑不知道世叔快要回来的事情吗?”   遇到这种事情,四姑娘怎么可能会承认她不知道呢?她轻咳了一声,“我当然是知道的,这不是最近事情有点多,我一时没想起来么。”   李寻欢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倒是王怜花看着四姑娘的模样,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喲,四姑娘从岳主哪儿回来了啊。”   四姑娘笑着说可不是,我不去师父那儿都不知道如今怜花公子是面面俱到呢。   王怜花手中折扇慢悠悠地敲了敲手掌心,笑着说四姑娘这话说的有意思。   有意思?   有意思他个头。   江清欢没好气地看了王怜花一眼,走过去坐下。   白飞飞正一脸笑容地看着她,“四姑娘。”   还不等江清欢说话呢,小林诗音就跑了过来,扯着江清欢的衣袖,说姑姑,刚才怜花哥哥说白姑姑有了小宝宝。   这时候江清欢已经已经顾不上计较林诗音那喊得乱七八糟的辈分了,十分错愕地看向白飞飞,目光先是落在了她那平坦的小腹上,随即对上白飞飞的带着盈盈笑意的双眼。   “你有身孕了?”   可江清欢记得她拍入白飞飞身上的附骨针还没取出来呢。   白飞飞笑着点头,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跟江清欢说:“沈大哥还不知情。”   江清欢:“……”   白飞飞倒是十分淡定,跟江清欢说这个孩子来的十分意外,她是在来太湖的路上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儿的,后来让怜花公子摸了摸脉象,就说是喜脉。   知道自己怀孕了还这么淡定的人很多,但知道自己体内有一天要发作好几次的附骨针还能这么淡定的,白飞飞是第一个。江清欢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太胡闹了,虽不知道附骨针的毒性到底如何,可每次发作的时候都十分痛苦,沈浪居然还能让白飞飞怀孕,那个男人到底是有多不靠谱?   江清欢沉默了一会儿,问王怜花:“她的脉象稳吗?”   王怜花笑道:“放心,暂时稳得很。即便是不稳,有我在,自然也是稳的。”   白飞飞:“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他既然来了,定然不会那么脆弱。”   江清欢也懒得说怜花公子大言不惭了,最近一年白飞飞在开封管着幽灵宫,又跟大师姐配合着管理快活城诸事,大师姐对白飞飞赞不绝口。江清欢想了想,跟白飞飞说你去准备一下,我等会儿帮你将附骨针取出来。附骨针取出来之后,也别急着回开封,我担心会有事。   白飞飞站了起来,跟江清欢行了个礼,“多谢四姑娘。”   江清欢笑了笑,没说话。倒是林诗音和李寻欢两个小毛孩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他们。江清欢想起黄药师不在,也不知道李寻欢的飞刀练成什么样了,于是让侍梭找人将两个箭靶抬了出来,替黄岛主看看小李的飞刀如今进展如何。看了看,发现小李的力道虽然一般般,内力有限也就只能一般,但是已经可以例无虚发了,唔,就是能刀刀不脱靶。要说指哪儿飞哪儿,小李如今尚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怜花看了,眯着眼睛笑,跟林诗音说小诗音,让清欢姑姑看看你的本领。   于是,林诗音拉弓射箭,那羽剑正中靶心。   王怜花毫无以大欺小的愧疚,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李寻欢,笑眯眯地拍着诗音小萝莉的肩膀说:“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或是对不起你,就用这弓箭将他射成刺猬。”   林诗音眨了眨眼,说:“可是有表兄在,不会有人欺负我,也不会有人对不起我。”   江清欢:“这可就不一定了,万一欺负你对不起你的人,是你表兄呢?”   李寻欢被几个人大人这么挤兑,气得脸都红了,大声说道:“我才不会!”   江清欢侧头,看着李寻欢安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笑,忽然问他,“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的救命恩人很喜欢小诗音,想娶诗音为妻呢?”   李寻欢愣住,有些不解。显然,对如今的李寻欢来说,这个问题好似有些过于遥远。在他心里,表妹住在他们家,是因为已经无父无母,他们是表妹的亲人,所以表妹来投靠他们。他觉得表妹会一直在李园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表妹会长大嫁人。   不止是李寻欢,就连林诗音也愣住了,她年纪虽然小,可也知道要嫁人为妻的意思是什么。   “我如果嫁人了,是不是就不可以住在李园?”   王怜花捏了捏林诗音的鼻子,十分纵容地说道:“不住就不住,你可以来找怜花哥哥,不然也可以去找清欢姑姑。像我们诗音这样美丽的小姑娘,是绝对不能受委屈的。嫁什么人,女子嫁了人,便会没了灵气。”   江清欢轻哼了一声,凉凉地说道:“是啊,所以怜花公子日后可别祸害哪位女子,毕竟,女子若是没了灵气,岂非是太可惜。若是为了公子而没了灵气,那就更可惜了呢。”   王怜花笑眯眯地也不生气,一本正经地教育林诗音,“你清欢姑姑便是快要嫁给你表兄的世叔了,你看她如今说话多不好听。咱们小诗音日后要当个精致的聪明姑娘,要让所有的青年才俊来哄你高兴,但偏不让他们得偿所愿,好吗?”   怜花公子不生气,四姑娘自然也不会生气,她也笑容可掬地说道:“虽然我才从栖凤楼回来,但若是可以,我还可以再去栖凤楼一趟,跟师父说飞飞有了身孕,如今附骨针尚未取出,我担心会有什么事,不如让公子搬回傲雪苑住,就近照料飞飞吧。”   王怜花:“……”   江清欢歪头,神情无辜地看向王怜花。   其实江清欢倒是不反对王怜花那样跟林诗音说话,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太过苛刻,而且林诗音和李寻欢之间的悲剧,江清欢也是知道的。虽然此时的探花郎和林诗音不见得就是她记忆中的那样,可防范于未然总是没有错的。在四姑娘看来,师父从小几要求她去做的日行一善,便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避免一些可以避免的悲剧,也就足够。   可她既然是聂小凤的徒弟,身为冥岳的四姑娘,她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悲天悯人的情怀,所做之事,不过是自己愿意,并且也觉得值得去做的而已。   江清欢在当天傍晚时分,便已将白飞飞身上的附骨针取了出来,附骨针取出,白飞飞便已晕倒了。幸好王怜花就在门外护法,及时帮白飞飞安胎。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江清欢才从白飞飞的房中出来。而王怜花正在院中一边赏月一边等江清欢。   江清欢看到他还在傲雪苑,随口问你怎么还不走?   王怜花:“我不太放心飞飞。”   江清欢:“那你就留在傲雪苑。”   王怜花:“……但我也不放心岳主。”   江清欢闻言,沉默。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她觉得眼前的王怜花真的是身体力行地给她表现这一点,虚虚实实,她都有些拿不准。她拿不准,师父拿得准吗?   江清欢不清楚师父能不能拿捏得准,但她觉得师父比她要聪明得多,王怜花若有什么心思,定然是瞒不过师父的。而且,经过了罗玄这事后,江清欢觉得师父放下了过去的包袱,如今给人的感觉比从前要轻快许多。江清欢不怕师父喜欢上王怜花,她觉得经过了那么多的坎坷,师父的后半生是想找个人陪着一起游山玩水,还是找个人陪她一起将冥岳推上巅峰 ,都是可以的。只要师父高兴,她想怎样都行的。   怜花公子立在月光之下,绯红色的身影长身玉立,他十分正色地看向江清欢,难得十分正经地说了一句话,“总有一日,你会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可是岳主呢?““四姑娘,岳主一生坎坷,如今好不容易放下过去种种,也应该有人陪着她,与她一同分享喜怒哀乐。”   王怜花的话说的确实不错,江清欢每每想起师父,心中都十分心疼。师父总是高高在上,可谁知高处不胜寒,若是有朝一日,她找到了归处,师父该要如何是好?难道指望梅绛雪和陈玄霜陪着吗?那是不可能的,师父纵然是与陈玄霜相认,她也会将两个女儿安排得好好的,希望她们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可是师父呢?   有谁能陪她走过春夏秋冬?又有谁可以与她一起分享人生?   王怜花看着江清欢的神情,轻轻一笑,“我愿陪在她的身边,不管以何种身份,都十分乐意。若是她希望我接管冥岳,我也可以为她做到。从此以后,她若想走遍大江南北游历天下,又或者是只想留在冥岳一隅天地中与两个女儿共享天伦,都随她高兴。至于我,四姑娘不必担心我有何所图,我从到投靠冥岳之日便已告诉你,我愿为岳主效犬马之力。”   不为冥岳,只为岳主。   岳主何许人也?聂小凤是也。 第118章   有的事情, 很奇怪,可纵然奇怪,也不是觉得不能接受。   譬如说,王怜花对聂小凤的感情, 竟然不是贪图一时新鲜,是认真的。江清欢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怜花公子劣质斑斑、真真假假, 实在不靠谱。可如今观察下来, 又觉得此人虽然游戏人间,又曾经流连花丛, 但不得不说, 在师父面前, 怜花真的颇为受宠。四姑娘有时候看着怜花公子在师父面前侃侃而谈, 而师父则一脸赞赏笑容的时候, 都快吃醋了。   至于万天成, 自从上次江清欢向师父说过她和王怜花的想法之后, 聂小凤就再也没有过问万天成的事情。江清欢和王怜花按照原本两人商量好的, 在万天成的脑部扎入三根银针, 种种前尘旧事, 都随着那几根银针的拍入从此在万天成的脑海里封印。在他的余生中,再也没有聂小凤, 也没有所谓的魔门正道。   江清欢安排了两个冥岳的弟子将万天成送到了哀牢山, 本来想要留下几个人照顾他的,谁知万天成虽然记忆全失, 但性格一如既往地高傲,并不想麻烦旁人。他觉得自己即便是不记得了从前的事情,但应该也不是养尊处优之人。听说万天成到了哀牢山之后,闲时练武强身健体种种田,偶尔到山下找围棋高手切磋棋艺,日子过得十分悠哉。   江清欢没想到这位仁兄过得这么悠哉,惊讶之余,不免感叹了一句,“真是闲云野鹤一般的神仙日子啊。”   怜花公子听见了,瞥了她一眼,说道:“你过不惯那样的神仙日子,别想了。”   近日来感觉到被怜花公子威胁到自己在师父心中地位的四姑娘,狠狠的剜了怜花公子一眼,感觉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怜花又说:“飞飞在太湖也停留了这么长时间,沈兄竟然还没来。我看林寻欢那小子,和小诗音好似对飞飞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十分感兴趣,天天问什么时候会有小宝宝出来。”   江清欢对小毛孩的心思没兴趣,反而还有些不满,“为什么非要小宝宝,小靖儿难道不是小宝宝?这俩喜新厌旧的小豆丁。”   但说起小郭靖,四姑娘就又在发愁了,郭靖这小子到底还要不要拜洪七哥哥为师?   王怜花闻言,笑了笑,扔下一句我去看一下飞飞,就走了。   白飞飞取出了附骨针之后,一直不太稳定。孕妇本人一直很淡定,倒是江清欢和王怜花私下为她捏了一把汗,沈浪得知这事情之后,也惊呆了。显然白飞飞腹中的孩子出现得真的颇为意外,听说是白宫主在某个月黑风高夜的时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情趣引得沈大庄主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才有了这个意外。   沈浪听说白飞飞体内的附骨针已经取出来,这当然是好事。可听说附骨针取出了之后,白飞飞的情况反而不太稳定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江清欢想难道黄岛主的附骨针还有安胎的作用吗?   可惜黄岛主人不在,不然四姑娘肯定要去问一下黄岛主这附骨针到底是怎么做的。想起黄岛主,四姑娘就更惆怅了,不是说只要回桃花岛看看,然后考察一下几个徒弟的功课就会回来,用不了多长时日的吗?   四姑娘掐指一算,黄岛主回桃花岛都三个月了。心里莫名有些空荡荡的,江清欢打算到师父的栖凤楼去蹭床睡,跟师父聊聊天。不去还好,去了之后四姑娘的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黄岛主离开太湖前,曾给聂小凤把脉,说岳主过去多年郁结在心,纵然岳主武功高强,但底子还是有点亏损的,加上罗玄觉生一事,对岳主也有影响,所以病来如山倒。病纵然已经日渐好转,也要继续吃药调养身体。黄岛主还特别说怜花公子精通药理,调理之事尽管可以交给他。   因此如今聂小凤喝的药都是经由王怜花开的,王怜花也不知道给岳主开的什么药,师父近来好像特别爱困,四姑娘去看师父,有时候还不算夜深,师父就已经睡下了。   四姑娘对此也十分不解,因为师父虽然已经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但其实不过才三十出头,还是十分年轻貌美的年龄,为何如今作息就与未来世界的夕阳红退休老人无异?   四姑娘一边想一边施展轻功在冥岳的屋顶上起落,然后到了师父的栖凤楼。她才要下去,就在屋顶看到了师父好像是窗边的榻上睡着了,她正要下去呢,就看到王怜花出现在屋里。   然后,江清欢就看到了怜花公子小心翼翼地将窗边睡着的聂小凤抱了起来,将她抱回了床上。   江清欢:“……”   王怜花才将人放回床上,江清欢那红色的身影便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银色的七巧梭抵在他脖子的动脉上。   王怜花动作一顿,随即双手举起转向江清欢,神色颇为无奈。   江清欢侧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聂小凤,她双目紧闭,脸上神情放松,显然是在放松的情况下入睡的。可师父是什么人,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又怎会王怜花和她出现在屋里都不会发现呢?   江清欢把王怜花拎出了师父的卧室,七巧梭并未收起,凤眸中是凌厉的杀气,“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能对她做什么?”   “那就要问你了,怜花公子,别以为我师父信你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也还在冥岳呢!”说着,她动作十分粗暴的将七巧梭往王怜花的脖子进了几分,一道血迹就从王怜花的脖子上出现,“你给我师父开的是什么药,快说!”   “哎哎哎,我说四姑娘,你留点心。”王怜花无奈,面对江清欢那样的武力值,他连滚地缴械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的“械”根本都还来不及拿出来,就被人用七巧梭架在脖子上了。   江清欢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王怜花不敢乱动,他只是轻叹了一声,跟江清欢说道:“看来四姑娘也是关心则乱。岳主何许人也,她曾经是神医丹士罗玄的徒弟,我给她喝了什么,她会不清楚吗?就如同黄岛主所说的那般,岳主这些年来郁结在心,其实何止郁结在心,她为了冥岳这些年可谓是殚精竭虑,时时刻刻不敢放松。长期以往养成的习惯,造成她入眠困难,我不过是在给她的药里加了安神的草药。”   江清欢手中七巧梭还没放下来,心中将信将疑。   王怜花:“不信你明天可以问岳主,我所开的药方,都是经她过目后,才让人去抓的。”   江清欢这才将手中的七巧梭收了回去,虽然收回去,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他,“你要是敢玩花样,我杀了你!”   王怜花哭笑不得:“我若是要玩花样,何必等到今日?”   江清欢轻哼了一声,在院外的椅子上坐下。王怜花见状,也跟她一起坐下。   “四姑娘,其实你不必这么草木皆兵的。你确实了解你的师父,她对你也十分疼爱,她对你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她的两个女儿。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与你说一句,你对岳主的了解,或许并不如我。我的生父快活王,是我亲手所杀。岳主的父亲,在她面前自尽。在许多人看来,不管是快活王还是觉生,不过是咎由自取。但若是身临其中,并非是一句死去之人乃咎由自取,便能将事情一笔勾销。”   “我记得当初在开封城中初见岳主,心中只觉得原来冥岳之主竟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后来我发现,她与我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   江清欢反驳:“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跟你是天涯沦落人,你劣质斑斑,与我师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王怜花无奈,只得改口,“好好好,我跟岳主相比是云泥之别,可我的身世与岳主一样坎坷你总承认吧。四姑娘别总是以为我要对岳主做些什么,你何不相信其实我已为岳主神魂颠倒,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呢?”   江清欢瞥了王怜花一眼,她知道王怜花脸皮很厚,可她不知道是这么厚的,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   “我当初既然能真心为白飞飞和沈浪奔波,不惜得罪四姑娘,还为此尝了一顿附骨针的苦头,如今为何不能真心为聂小凤?”   月光下,怜花公子俊美的脸上难得正色,昔日总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狭长双眼,此刻眸色平静而深沉。   江清欢看着怜花公子的神色,终于放松了眉宇。但她心底还是有些不适应,她这么一放心,从此以后陪在师父身边最亲近的人,或许就再也不是她了。   四姑娘想到这个,心里就有些失落。纵然失落,但也是必须要经历的。否则,难道要让师父孤独终老么?若是王怜花有本事让师父梅开二度,那也算是他的本领。   江清欢有些疲倦地站起来掐了掐眉心,再也没有心情跟王怜花说话,施展轻功一声不吭地走了。   怜花公子看着来去如风的四姑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一下。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怜花公子已经想着明天要怎么利用这个伤口在岳主面前用苦肉计了。   从前以为聂小凤是座冰山,后来才发现她不是冰山,也有七情六欲,但十分难以捉摸。怜花公子其实从搬进栖凤楼开始,就没有斗过聂小凤的时候,他煞费苦心,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动她半分。   惆怅。   江清欢离开了栖凤楼,也不想回傲雪苑。大概是许久不见黄岛主,今夜忽然想念得慌。她想了想,原本要回傲雪苑的脚步一转,就去了桃花居。   桃花居里黄岛主虽然不在,但留有仆人在此,加上陆乘风三天两头也过来看看,所以一切跟黄药师住在桃花居的时候一样。江清欢直奔黄岛主的卧室,直接躺在了床上。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侧了个身,看着外面的月亮。   夜深人静的时候,四姑娘一直放在心中的思念之情终于缓缓地释放了出来。   她看着那轮明月,想着这个时候,黄药师在做什么呢?   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跟她一起看着同一个明月,想着她?   他回桃花岛也好些时日了,还送了信给李寻欢说他快回来了,可为什么没送信给她呢?   江清欢躺在床上,东想西想,迷迷糊糊睡着了。而天色将亮之时,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色身影到了桃花居,那个男人看着身量颀长、器宇轩昂,不是阔别三月的黄岛主还能是谁?   黄药师回到桃花居,显然也没想到江清欢竟然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习武之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警觉,可江清欢对他的到来却毫无所觉。   这也不奇怪,黄药师武功高强,一身轻功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他进门之时便察觉到室内有人,开始只是以为是什么人不长眼到了他的桃花居,黄岛主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进去,发现竟是他的四姑娘鸠占鹊巢,当即哭笑不得。   借着朦胧的光线,可看到江清欢的睡容,她初始的时候眉头微蹙着,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令她不愉快的事情,还咕哝了一声“师父”。   又是师父,她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她的师父?   黄岛主剑眉微挑了下,走过去望着她。她好像终于发现有人在注视着她,模模糊糊地张开眼,看到眼前的黄药师,弯着凤眸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她朝他张开手,笑得十分高兴,声音带着鼻音,“我最近老是梦见是你回来了。”   原来也经常梦见他,黄药师笑了笑,将外袍脱下,上床将她抱进了怀里,“除了梦到我回来,还梦到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好像是醇香的美酒。江清欢只当自己在做梦,往他怀里钻了一下,想说什么,可睡意来袭,只是声音含糊地说了句我想你。   黄药师看着自己怀里的四姑娘,心里有些发软,低头亲她的眉心,他也想她。   温热的食指从她的下颚缓缓滑到耳后,带着几分温存摩挲着她耳后那片敏感的肌肤,然后他十分满意地看到怀里的姑娘即使是在睡梦中,耳后的肌肤也变红了起来。   他低声笑了笑,手放了下来将她密密实实地抱在怀里。   江清欢翌日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   那是侍梭的声音,她早上起来在傲雪苑没找到四姑娘,就知道四姑娘又到了桃花居来。侍梭对四姑娘动辄不在家要在桃花居的举动早习以为常,于是轻车熟路地来敲门。   江清欢醒了之后,先是发现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她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青色布料。她尚且还没回神,下巴就被抬起了,映入眼帘的是黄岛主那英俊疏朗的面容,她尚且还来不及惊喜,就被外面越发急促的敲门声转移了注意力。   “四姑娘,醒了吗?傲雪苑忽然来了个奇奇怪怪的人,非要找您。”   黄药师眉头一皱,起来穿上外袍开门,声音冷冷清清,不怒自威,“什么人非要找你家姑娘?”   侍梭愣住,看着忽然出现的黄岛主有些弄不明白黄岛主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本能地回答说道:“那、那个,我也不知道那是谁,他说他叫江小鱼,他还说我们四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第119章   江小鱼是个年轻人, 脸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但依然无损他的英俊。他看起来带着一些少年般的意气,弯着的眼睛总是带着狡黠的笑意。   他见到江清欢,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起来。   “你就是江清欢?”   不管是侍梭还是白飞飞,都没有让他进傲雪苑的大门,他吊儿郎当地坐在傲雪苑门口的一株桃树上, 还顺手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里。他落在江清欢跟前的时候, 微微躬身,手中的桃花递了出去。   “名花倾国两相欢, 这桃花送给姑娘, 美人名花相得益彰。”   只是他的手才递了出去, 一根银针便从空中飞来, 他手连忙一缩。转头, 只见黄药师双手背负在后, 脸色不善地走了过来。   江清欢见状, 笑了起来, “阁下是江小鱼?”   他笑嘻嘻地说道:“正是, 你也可以叫我小鱼儿。”   江清欢一愣, 小鱼儿?   一大早的,就说有个江小鱼上门来认亲, 这种事情江清欢生平第一次遇见, 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有几分新奇。毕竟, 也不是谁都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认亲认到冥岳来。   于是,四姑娘都顾不上跟想念了几个月的黄岛主倾述思念之情,整了整仪容就回了傲雪苑了。   江小鱼,小鱼儿?她总觉得很熟悉,可大概是因为一大早就看到了黄岛主,心神尚未复位,又来了个人来认未婚妻,导致如今四姑娘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糊,要细想一些事情有点难度。   脑子暂时不太灵光,江清欢也不强求,她歪头,目光十分新奇地打量着小鱼儿。   小鱼儿嘻嘻笑着站在原地,随她打量,“怎样?四姑娘可觉得我十分面善?”   江清欢好笑:“我与你素未谋面,又怎会觉得你面善?”   小鱼儿:“可你是我的未婚妻,听说指腹为婚的男女都是上天指定的姻缘,即便尚未谋面,也会觉得彼此十分熟悉。佛家有语: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既然和你有姻缘,自然是从前不知道多少辈子就在为了对方修德了,怎会不面善呢?”   黄药师站在江清欢身旁,冷冷地看着小鱼儿。   小鱼儿迎着桃花岛主那不怒自威的视线,竟也毫不畏惧,他甚至拍着手笑着说:“哎,我知道四姑娘为何不会觉得我面善了,一定是你有了意中人,觉得我不是你命定的伴侣,才会如此。“   江清欢听了,气笑了,“年轻人,你胆子可真不小。”   “年轻人?”小鱼儿听了,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江清欢,随即叹息着说道:“四姑娘,你与我年纪相仿,称呼我为年轻人似乎不太妥当。”   黄药师看着小鱼儿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耍猴戏一样的人一样,冷声说道:“你若是再说一句废话,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黄岛主年少成名,如今名满天下,平时喜欢端着,遇见了不顺眼的人就更喜欢端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发挥得淋漓尽致。小鱼儿听到黄药师的话,却不害怕。   他笑嘻嘻地看向黄药师,说道:“你看着好像很厉害的模样,你一定是觉得我很烦,恨不得将我丢出去。”说着,他还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管你们在想什么,都不可能瞒得过我,我都能猜得到。”   江清欢才不信他鬼扯,而且说实话,她实在讨厌这种贫嘴的人,于是也不客气,“既然猜得到,还不快滚?”   小鱼儿:“不行,我是要来找未婚妻的!”   江清欢:“你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有何凭证?”   “你身上有一块玉佩,玉佩上有个江字,那是我爹的玉佩。”   “知道我身上有一块玉佩的人多如牛毛,幸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无赖说我是他们的未婚妻。”江清欢笑着把话说完,呼啸了一声,白虎和白雕便从傲雪苑出来,“雕儿、白虎,这个人不老实,帮姐姐收拾了他。”   白虎和白雕一听到小姐姐的命令,便扑向了小鱼儿。小鱼儿被白虎和白雕围攻,顿时哇哇大叫,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还是故意的,总之是将场面弄得鸡飞狗跳。   可惜四姑娘从来不怕鸡飞狗跳的场面,要不是如今山上的那些蛇还在冬眠没睡醒,她就上去招一群蛇下来招呼这个不知死活的贫嘴小鱼儿。   江清欢转而看向黄岛主,笑着说:“还没用早饭,不如我去煮一壶茶,我们一起吃早点?”   黄岛主看也没多看小鱼儿一眼,一只手臂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四姑娘的肩膀上,“也好。”   小鱼儿见黄药师和江清欢就要走,顿时急了,说道:“四姑娘,你的右臂内侧有一个心形的——”   小鱼儿的话音未落,黄药师那青色的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跟前,一只手已经扣紧了他的喉咙,那双十分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是凛冽的杀气。   小鱼儿纵然胆大包天,也被黄药师露的这一手惊呆了。   黄药师:“我说过,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小鱼儿抿着唇,表示自己识相了,再也不多说。他此刻被黄药师制住,白虎不能扑他,可雕儿在天上飞的,要欺负起小鱼儿来得心应手,没一会儿的功夫,小鱼儿的头发就已经被雕儿的爪子弄得凌乱得跟鸡窝似的。   黄药师:“你是什么人?”   小鱼儿大概是被知道自己在黄药师面前讨不了便宜,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青衫男人好像并不喜欢他太多话,因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了,我是江小鱼。”   黄药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锁着他喉咙的手并没有移开。   小鱼儿见状,只得又说道:“阁下可曾听说过玉面郎君江枫?”   黄药师眉头一皱:“你的父亲是江枫?”   玉面郎君江枫,若干年前也是一个大富翁,年纪轻轻却相貌堂堂,拥有家产无数。听说他曾经被移花宫的公主所救,移花宫宫主邀月对他情有独钟,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江枫不爱高高在上的邀月宫主,却爱上了移花宫的侍女花月奴。两人相恋被邀月发现,此时花月奴已经怀有身孕,无奈之下私奔离开移花宫。邀月心高气傲,无法接受心上人和身边人的背叛,一路派人追杀。   江枫和花月奴就是死在了移花宫的杀手剑下,那时怀孕的花月奴已经生下孩子,他们夫妇被杀,孩子却被江枫的义兄燕南天带走。事不关己,黄岛主向来对这些江湖恩怨不太感兴趣,无奈他身边有个洪七少帮主这样的朋友,各路八卦只要是稍微劲爆一点的,他都有耳闻。   虽然江枫和移花宫的感情纠缠是多年前的事情,但经不住他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而他的义兄燕南天在当时也被成为是第一高手,听说燕南天带走江枫的孩子后,知道是江枫是被自己的书童江琴所出卖,一路追到恶人谷,却在恶人谷中被十大恶人杀了。   那些都是多年前的传闻,燕南天到底死没死黄药师也不清楚,也并不在意。但若是燕南天带走的孩子没有死在恶人谷,大概也是跟眼前这个江小鱼差不多的年纪。   小鱼儿看着黄药师的神色,苦笑道:“我的父亲确实是江枫。”   黄药师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欺负,“你父亲是江枫,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鱼儿叹息:“我说了,我是来找未婚妻的啊!”   江清欢这时总算是脑子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玉面郎君江枫,小鱼儿到底是何许人。只是……印象中她只记得小鱼儿就是个贫嘴家伙,虽说性情聪明令人捉摸不透,但是个走到哪儿就撩到哪儿的主。   眼前这个瘦瘦的脸上还有一道疤痕的年轻人,就是她记得的那个小鱼儿?   不会吧?   江清欢有些怀疑地看着小鱼儿,严重觉得那些被他撩过的妹子怕是没见过青年才俊,才会被这么个稍有男色的贫嘴家伙给撩动了。   小鱼儿迎着江清欢那充满怀疑的目光,问道:“你怎么那样看着我?”   江清欢却笑了笑,说道:“我要怎么看你是我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小鱼儿:“……”   江清欢走过去,站在黄药师的身旁,一大早的被人打扰了,她说不上心情有多好。但这个小鱼儿既然能找上门来,显然不是闲着没事上门找抽的。他方才那句话虽然还没说完就被黄药师逼了回去,但江清欢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她的右臂上有一个心形的记号,除了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事情。   江清欢手探了过去,当着小鱼儿的面将手放进了黄药师空着的那只手上。黄药师手一拢,就已经握住她的手,侧头看向她。   江清欢迎着黄岛主的目光,眼睛弯得如同天上的新月般,语气也放柔了,“黄岛主,来者是客,不如先让他到傲雪苑喝杯茶再慢慢聊?”   黄药师也有此意,只是方才忽然听到小鱼儿说出江清欢身上那隐秘的印记时,顿时气蒙了。不管是多冷静的男人,在牵扯到有人说自己心爱的姑娘是他的未婚妻,还能说出她身上比较隐秘的印记时,大概都免不了急怒攻心。黄药师也是如此,但短短的时间里,他的理智便已回笼,锁在小鱼儿喉间要害的手终于移开。   于是,小鱼儿盯着一个乱糟糟的鸟窝头进了傲雪苑。   其实江清欢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找到冥岳来,指着她说她是谁的未婚妻。她也从没想到从小就戴在身上的玉佩,竟然是一个信物。   关于小鱼儿,江清欢只是约莫知道他的事情,要真想知道得十分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年代过于久远。   小鱼儿说江清欢是他的未婚妻的事情,是燕南天告诉他的。原来当年闯入恶人谷的燕南天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了重伤,全靠恶人谷的大夫万春流用各种各样的草药吊着他的命。而他带去恶人谷的小鱼儿,这些年一直在恶人谷中生活,他天天跟十大恶人斗智斗勇斗谁更恶毒,斗到最后十大恶人都怕了他,终于让他离开恶人谷去祸害其他人。在小鱼儿离开恶人谷的时候,万春流也找到了治燕南天的方法。   果不其然,在小鱼儿离开恶人谷在江湖闯荡了几个月,又跟移花宫的花无缺约定好三个月后打个你死我活之后,万春流带着燕南天离开了恶人谷,并且找到了小鱼儿。   小鱼儿从小没见过会睁眼睛会说话的燕伯伯,初见那个算是真正活着的燕伯伯时,感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谁知他的燕伯伯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孩子别哭,也不是孩子过来给伯伯看看。燕南天对小鱼儿的第一句话是你果然是江枫的儿子,第二句话就是你有个未婚妻。   小鱼儿当时也被燕南天的话砸得头晕转向,谁知燕南天说当年你父亲带着母亲四处逃亡之时,曾与一位姓冯的人结识。此事我一直不知情,直到你的父亲送信给我,说你即将要出生,他担心移花宫的人找到他时无力迎战,叫我前去接应他们的时候,他才在信上说到这一茬。   “燕伯伯说父亲当初在信件中除了让燕伯伯去接应他与我娘之外,还提到那位姓冯的人。他说当初认识那冯先生的时候,冯先生的女儿刚出世。因为父亲与冯先生一见如故,两人便说若我娘腹中的孩子是男孩,便结成亲家,若是女孩,日后便认了那冯家的女儿当姐姐。父亲的行踪暴露后,担心冯先生及其家人会被移花宫迁怒,便将当时与冯先生的约定告诉了燕伯伯,还跟燕伯伯当时冯家的女儿当时不小心伤到了右臂,右臂上有一个心形的疤痕。““你身上的玉佩并不只是一个,而是一对。我也有一个。”   小鱼儿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玉佩,玉佩上一个江字,玉的质地和雕刻的图像跟江清欢从小带着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   江清欢拿起了那块玉佩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她并不想知道小鱼儿是怎么知道她身上的玉佩跟他所戴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也并不想过问此事太多的细节,她言简意赅地问小鱼儿:“然后呢?你如今找到我,希望我做些什么?”   小鱼儿叹息,“我也不知道。不如你与我一起去见燕伯伯一面如何?” 第120章   江清欢当然是不会贸然就跟小鱼儿去见燕南天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觉得有两个玉佩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并无可能,万一那个什么有个江字的玉佩,是批发生产的呢?   小鱼儿见江清欢不为所动, 好像也没被自己的到来影响到半分,不由也有些纳闷。他跟江清欢说不如等你想好是否要去见我燕伯伯求证此事,再来找我?   江清欢没什么心情地看了他一眼, 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不想去。”   小鱼儿看着她的模样, 有些不解:“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我听说你从小便是被你师父带回云南冥岳长大的, 之所以姓江, 是因为你身上带着的玉佩有个江字。你从小便无父无母,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你变成孤儿的吗?”   江清欢:“知道了是谁将我害成这样的, 然后呢?为他们报仇雪恨吗?”   小鱼儿沉默, 按照常理说, 应该是这样的, 燕伯伯也是这么坚持的。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死于移花宫之手, 燕南天要他杀了移花宫的邀月和怜星, 还有江琴那个无耻的家伙。父亲当年的行踪之所以泄露,便是身边的书童江琴向移花宫通风报信。江琴投靠了移花宫, 对邀月和怜星言听计从, 如今摇身一变,已经从当年出卖主子的书童变成了今日的江南大侠, 名声在外,有谁知道江琴人面兽心?   小鱼儿沉默了良久,然后跟江清欢说道:“不管怎样,若是能真相大白,总是好事一桩。”   江清欢笑了笑,跟小鱼儿说你走吧,然后就让侍梭送客。   小鱼儿见状,也不勉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只小鸽子给江清欢,说:“你如果想要找我,就让这只小鸽子来找我吧,我看到鸽子就知道你想见我了。”   鉴于小鱼儿的话说得十分容易令人误会,一边的黄岛主冷飕飕地扫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这尾平白无故上门乱认未婚妻的小鱼儿,到底是想要变成咸鱼还是鱼干,不管是哪个,他都十分乐意效劳。   小鱼儿被黄岛主那么一看,觉得后背冷飕飕的,他从方才黄药师和江清欢两人之间的言行,就已经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岂止是匪浅,黄药师那举动分明是在昭告众人,江清欢是他的人,其他人敢来抢,备好了棺材再说。   小鱼儿年纪轻轻,虽然三个月后跟花无缺还有一场生死决斗,即便余生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总比如今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脑袋搬家强。于是连忙跟黄岛主澄清他绝无非分之想,但他燕伯伯重伤昏迷多年,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挂念当年的冯家之女如今是否安好,他也是辗转反侧四处打听,才知道江清欢身上有一块玉佩长得跟他戴的那块差不多,才抱着上门试一试的心态上门的。   这些事情说到底,他也是并无任何恶意,只是长辈之命,不得不从而已。   黄药师冷哼了一声,令小鱼儿感觉此人身上真的是每一根毛发都在让他没事快滚,于是识相的小鱼儿二话不说,赶紧滚了。   反而是江清欢跟小鱼儿给她的那只小白鸽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江清欢就笑眯眯地用手指摸了摸鸽子头,十分愉快地将小白鸽放在了院中的藤桌上。   春日阳光正好,如此春光,又是与恋人久别相见,黄药师将闲杂人等都屏退了,走过去将坐在藤椅上的四姑娘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江清欢看着黄岛主,微微一笑,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人捏住了下巴。   男人的唇舌侵入她的口腔,既热情又霸道,江清欢的手虚搭在他的肩膀,回吻。   而被放在桌面上的小白鸽歪着脑袋看着这两个貌似在交颈的人类,一脸懵逼。   黄药师亲了亲那红润的唇,一只手放在她的后颈,两人额头相抵。   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十分亲密。江清欢忍不住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   什么也不想,她和黄药师分开了三个月,思念在心中快要酿成酒了,她只想先这样跟自己心中喜欢的人,晒晒这春日的暖阳,然后跟他撒撒娇。如今师父身边的宠儿要换成怜花公子了,四姑娘要撒娇也没地儿撒,如今黄岛主总算是回来了,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散德行的人,一定要先散个够本再说其他的事情。   本来黄药师心里还十分不痛快的,一大早被人打扰不说,竟然还说江清欢是别人的未婚妻,他心中憋着一肚子的不痛快。如今看到心爱的姑娘好像全然没将小鱼儿那事情放在心上,还能跟他撒娇耍赖,心中的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   等四姑娘总算是拨开心思去逗弄那只小白鸽的时候,黄岛主也开始为她考虑今日之事。   “小鱼儿的事情,你怎么看?”   江清欢一只手指挠着鸽子下巴,神色也不见有什么异常,“还能怎么看,我没什么感觉。”   黄岛主挑了挑眉,将开始跟鸽子玩的四姑娘放在了椅子上。   只见四姑娘兴致勃勃地坐好了,继续跟小白鸽大眼瞪小眼,她笑着说:“我要跟小鸽子聊会儿天,看它这阵子跟着小鱼儿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   黄岛主:“……”   差点忘了她能听得懂兽语这回事。   江清欢让侍梭拿出一些她经常喂给鹦鹉三兄弟的零食出来,她一粒一粒地喂着小白鸽,然后黄岛主就听到小白鸽一边吃一边叽叽咕咕地,好像真的是在跟江清欢说话。   江清欢喂完了小白鸽,就让它自己玩,末了,担心鹦鹉三兄弟会欺负新来乍到的白鸽兄弟,江清欢还特地去跟几只鹦鹉说了一声。   鸟架上的关二哥看了一眼小白鸽,酸溜溜地说道:“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江清欢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它的头,“哪那么多废话?”   其实通兽语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动物的思维与人本就不一样,智商也有限。江清欢问了一下小白鸽,知道小鱼儿确实是在一个叫燕南天的地方来的,小白鸽说那个叫燕南天的人类看起来很不好,听说是睡了十几年才醒的,现在每天还要将臭乎乎的药水当饭吃。   江清欢问小白鸽小鱼儿身上的玉佩是真还是假?小白鸽说不知道。   江清欢想了想之后,还是让白雕去看看小鱼儿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落脚,打算回头再去找洪七少帮主让丐帮的人盯着点好了。   白雕在傲雪苑的上方盘旋了两圈,然后展翅高飞,离开了傲雪苑。雕儿的记忆很好,而且在千丈之高的天空,依然能将地上的景物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江清欢一点也不担心小鱼儿离开了这么久,雕儿会找不到他。   黄药师看着在空中化作一个小点的白雕,视线拉了回来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江清欢正侧头看着他,与他的视线碰上,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黄药师看她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莞尔,“你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什么好影响的呢?”江清欢说着,那双清亮的眼睛不由得微眯了起来,冯家之女么?她努力地想要回想那段初来乍到的日子,那时候她也说不好自己有多大,因为适逢大饥荒,吃都吃不饱,更别说站立走路之类的。她只记得有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的主人有着温柔的嗓音,每次她因为饿到不行抗议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声音就会在她耳旁响起,叫她别闹,很快就会有东西吃了。   江清欢甚至已经不太记得她的相貌了,因为那时毕竟是一个小娃娃,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时常都是蔫巴巴地在睡觉。可是她记得那个母亲,在最后的时候,将她藏在背后,叫她千万别出声,母亲害怕她会被饿极了的饥民当做两脚羊吃了。   十几年过去,母亲那声“嘘,别说话”依然时不时地在午夜梦回之时,在她的耳畔响起。   江清欢从异世而来,从来没有纠结过自己的身世。对她而言,亲人大概都在那场大饥荒中不幸去世了,而她有幸被师父所救活了下来,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母亲带着她沦落到跟着饥民一起另觅去处想要活下去,是因为有人追杀。   可是事情真的会是那样吗?   即便她真的是小鱼儿所说的冯家之女,可当年的真相又有谁了解?她从何求证自己的身份?   江清欢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黄药师俯首望着江清欢,微微一笑,身后将她拉进了怀里抱着。他的下巴抵在江清欢的头顶上,半是诱哄半是安抚地说道:“你永远都是冥岳的四姑娘,也是我的清欢。”   江清欢双手抵在黄岛主的胸前,仰头看着他,神情十分无辜地问:“万一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呢?”   黄药师挑眉,语气十分狂傲,“天下之大,有谁敢来跟我桃花岛抢人?”   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也是,谁还会嫌命长跑来招惹黄药师?即便是小鱼儿那样在恶人谷里跟十大恶人斗智斗勇惯了的人,在黄药师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不敢耍花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不过是雕虫小技,更何况黄药师也是聪明绝顶之人。   江清欢跟黄岛主说这事实在是有些诡异,不如我们一起去栖凤楼看看师父吧?我想问一下师父还记不记得当年捡到我时的细节。   黄药师想了想,点头,“也好,我也该要向岳主提亲了。”   江清欢:“……”   聂小凤听说了早上在傲雪苑发生的事情之后,也觉得有些奇怪。说起十几年前的事情,聂小凤也没什么印象了。   “当时我路过那个地方,刚好被你拽住了裙角,便将你抱了起来。”聂小凤看着眼前的男女,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语气也十分徐缓,她一边说一边在想当年的场景,只是可惜那时她恰逢在哀牢山自尽重生,心里各种各样的滋味都有,前一世被亲生的女儿打败,走投无路回到哀牢山,跟心爱之人说一句由始至终,我喜欢的只有你,但却毫无回应。七巧梭从天灵穴插入,她以为从此山间朗月清风,人间悲欢离合,与她再无关系。   谁知自己的人生会再度重来,可再度重来也并不是让她回到年幼之时,而是在她机关算尽利用了万天成,逼得罗玄自闭血池之后,她那时心中并未觉得欣喜若狂,甚至觉得天意弄人,心里头一片悲凉荒芜,也没什么心情留意其他。只是那时被个小女娃拽住了裙角,她有些惊讶于这个小生命的坚韧,低头一看,在她身前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因为饥饿,又已经去世,那个女子看着骨瘦如柴,那时到处都是饿死之人,聂小凤也不会特地停留为一个女子收尸。   聂小凤:“我当时只将你带走了,其余的都没什么印象。”   只是后来每次看着这个小徒弟天真可爱的笑容时,不免会记起那个女子,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江清欢的母亲。倘若真的是,她当时至少应该要替她收尸,哪怕是用一张草席卷起来。   江清欢“哦”了一声,见师父杯中已经没有了茶水,主动为师父添茶。   聂小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润喉,续道:“至于燕南天此人,他成名之时我尚在哀牢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被害之后,我依然在哀牢山,那时罗玄不让我过问这些武林江湖之事,我对他也知之甚少,但这种所谓的大侠,都是自持身份的,应该不会这么多年后让他的侄儿来诳你。”   黄药师:“岳主的意思是小鱼儿说的可能是真的?”   聂小凤抬眼,笑看黄药师一眼,“黄岛主想必能比我想得更周全,你认为呢?”   黄药师轻叹,“但太难求证了。若当真求证,无疑会令清欢陷入当年江枫和邀月这些人的恩怨当中。“聂小凤闻言,轻哼了一声,说道:“移花宫无疑是厉害,但我冥岳之人,又岂是她们想动便能动的?”言下之意,竟然是赞成江清欢去查一查自己的身世的。 第121章   江清欢和黄药师去了栖凤楼, 黄岛主顺便还帮岳主把了脉,说岳主身体已无大碍,不过我有事相求。   聂小凤弯着眼睛,好像是黄岛主尚未说话, 她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了一般,“哦,你是要提亲的吧?”   不久前岳主跟自己的小徒弟说可让黄岛主择日上门提亲的话, 犹在耳边。不过此时岳主心中, 又有些不太舍得。于是跟黄岛主说:“提亲可以,但我还想多留她两年。”   黄岛主:“……”   聂小凤笑道:“我只是说了, 你可以择日上门提亲, 但没说可以择日迎亲。黄岛主, 冥岳的姑娘, 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即便是他们两情相悦, 可这些年来, 这个小徒弟一直被她宠着, 天还没亮就陪她练武喂招, 平时要教她读书写字。当年对两个女儿无处释放的情感, 几乎都被她倾注在江清欢身上。那么长的十几年, 虽说这一年多她把江清欢放到了江南,也习惯了没有这个小徒儿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时候, 但真要送她出阁, 聂小凤心中还是十分难舍。   黄岛主默了默,没说话。他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大概是说得太满了, 天下之大,谁敢跟他桃花岛抢人?   可眼前这个冥岳之主聂小凤,她不放人,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清欢眨巴着眼睛看看师父,又看看黄岛主,觉得这种时候她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聂小凤:“对了黄岛主,我想私下跟清欢说几句话。”   黄药师闻言,笑了笑,说道:“我恰好有事要找怜花公子,失陪了。”   黄药师走了之后,江清欢跟着师父一起往栖凤楼的人工湖边走,湖上水榭四周的轻纱多放了下来,清风吹过,轻纱浮动。   聂小凤带着江清欢到了水榭之上,柔声问道:“清欢,你是否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江清欢:“可师父不是赞成我去查一查的吗?”   聂小凤回过头,脸上是柔和的笑意,“师父只是觉得,既然有迹可循,那便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若是不去,难免你他日想起之时,心中意难平。”   “再说,人既然活着,当然是清醒地活着比糊涂的活着更好一些。”   江清欢微微一眼,抬眼看向师父。她很想像从前那样扯着师父的衣袖,跟师父撒娇。她这么想着,也真的这么做了。   只见一身红色衣裙的四姑娘站在水榭中,她拉着师父的宽袖晃啊晃的,声音爱娇:“师父的意思清欢明白,可我只是在想,生活为何总是横生枝节,就让我纯粹是师父的徒弟、冥岳的四姑娘,不好吗?”   聂小凤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但她熟知这个徒弟的秉性,那些话她不过是因为想到要查探身世的话,会卷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心生不快才说的。   她也乐得哄江清欢高兴,于是顺着江清欢的话说道:“好好好,只要你三思过,想好了,怎样都好。”   江清欢听到师父的话,笑了起来。她拽着师父衣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她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可是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小鱼儿所说的冯家之女时,心中不可避免地涌起一股烦躁之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江枫是有钱人,他的书童江琴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大侠,时常仗义疏财,那些钱财是哪儿来的?自然是江枫的。能让江枫看上眼并且还一见如故的,要么是像燕南天那样的大侠,要么是跟江枫一般有相当的家底还有不俗的修养。   若当真是那样,那样的人家又怎会让自己的妻女沦落到要跟因为饥荒而离开家乡的流民在一起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燕南天的担忧是对的,当时移花宫在追杀江枫的时候,连这期间与他接触过的朋友也都不放过。   想着,江清欢只觉得心里忽然有种无处着落的感觉,揪着师父宽袖的手拽得更紧了。   聂小凤低头看了看那只拽着她衣袖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如果小鱼儿的话是真的,这件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但她聂小凤教出来的徒弟,又岂会是怕事之人?于是,也不动声色,等着自己的小徒弟自己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江清欢松开了拽在手中的布料,只见她转身,笑着跟师父说道:“师父,我想好了,我觉得我还是去见一见燕南天吧。”   当年还没在恶人谷被十大恶人所害的燕南天,是一个绝顶高手。那时既没有西门吹雪也没有白云城主,燕南天的剑是天下第一剑,无人能与之匹敌。江枫与花月奴离开移花宫,之所以要找燕南天,便是笃信他的义兄燕南天武功高强,天下无人能敌,即便是移花宫的公主邀月与怜星联手,也未必能胜过燕南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放眼武林,越是快意恩仇之人,越是死得快,越是自持身份不愿失了大侠风范之人,就越是容易被暗算。   燕南天当年带着义弟的骨肉到了恶人谷,纵然武艺高强,但比不过旁人心思恶毒还狡诈多端,险些一命呜呼,被恶人谷的大夫泡在药桶里当了十几年的药人,如今终于恢复神智。   只是他虽然醒了,但身体还没恢复,武功也只恢复了两三成而已。   江清欢看到的燕南天,既不像是洪七少帮主那样的,也不像是万天成那样的,燕南天身材并不魁梧,长得很瘦,双眉很浓,眼睛十分有神,看着有一股摄人之力,但是他的装束很随便,穿着破烂的草鞋,身上的黑袍已经洗的发白。   江清欢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默了默,心想这位大叔哪里像是一代大侠?分明像是一个穷汉。   而那穷汉一看到江清欢的时候,神情微愣了下,随即便十分感慨地说道:“我让小鱼儿去找冯家之女,不过是求个心安,没想到他竟真的能找到你。”   江清欢:“……”   感情这燕南天和江小鱼是在耍着她玩?   而这时燕南天又说:“你长得跟你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燕南天这话一出,不止是江清欢,就连黄药师和小鱼儿,心中都十分惊讶。   江清欢:“你曾见过我的母亲?”   燕南天微微颔首,徐声说道:“当年江枫有难,还担心好不容易认来的亲家会遭遇移花宫的毒手,因此他在送信给我的时候,还将他刚认的亲家丹青派人送来给我,以便我前去相救。不止是你的母亲,你父亲的画像我也曾看过的。”   得到这么一个消息,江清欢觉得自己有必要喝杯水冷静一下,正想着,黄岛主已经体贴地给她递了一杯水,看着她一股脑地将水灌下去。   江清欢双目垂下,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杯子,轻声问道:“如今丹青何在?”   燕南天:“不知道,我去接应江枫夫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遇害。我带着小鱼儿一路追江琴追到恶人谷,路途奔波,许多事情都应接不暇,大概是在路上丢了。“黄药师冷声说道:“既无丹青,谁知真假?”   燕南天侧头,带着摄人光芒的双目看向黄药师,语气不悦:“年轻人,我燕南天从不诳人,至于你们是否相信,那是你们的事情。可这位江姑娘身上的玉佩,确确实实是江家的。”   那么多年过去,燕南天想起当日见到江枫夫妻时的场景,依然觉得十分痛心。他一个男人大老粗,带着义弟夫妻的灵柩,心中既痛心又悲愤,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软绵绵的,十分柔脆,仿佛一不小心那个一无所知的小生命也会随着父母而去。   燕南天无暇顾及其他,一路追杀江琴到恶人谷,打算料理了那个可恶的书童,再去将移花宫的邀月也料理了。至于找冯家之人,他想着等他将义弟的那些恩怨了结后,带着小鱼儿安顿好之后,再徐徐图之。   谁知他会栽在了恶人谷,而当年带在身上的丹青,怕且是当时被暗算的时候便丢了。   燕南天的目光落在了江清欢身上,一袭红衣,眉目生动,与当年他所看到的丹青相比,少了娴静多了灵动,但五官几乎是与那冯夫人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江清欢抬眼,迎向燕南天的目光,笑着说道:“我并不是不相信前辈,只是世道险恶,你以为旁人对你真心真意,可实则他包藏祸心你也无从得知。”   燕南天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笑得几分无奈几分悲愤,“你说的在理。当年江枫便是将那书童当成是家人一般对待,谁知那畜生却狼心狗肺,与移花宫暗中通信,将我义弟卖了个彻底,最后还不得好死。”   燕南天转而向安静地站在旁边的小鱼儿厉声说道:“你若是得见江琴,必须手刃此人,否则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小鱼儿听到燕南天的话,轻声说道:“燕伯伯放心,侄儿心中有数。”   江清欢听到小鱼儿的话,不由得瞅了他一眼,这样的反应,似乎是有些不咸不淡了些。不过江清欢并不想深究小鱼儿的反应,她转而问燕南天,“前辈,你可知冯家在哪儿?”   燕南天:“我想大概是在扬州吧,我义弟送信给我之时,正在扬州。”   江清欢微微颔首,“多谢。”   燕南天的目光徐徐扫过江清欢,然后落在她身旁的黄药师身上,“你是东海桃花岛之主?”   黄药师:“不止是桃花岛主,还是江清欢的未婚夫。”   燕南天:“……”   为何他心中有种怪异之感,觉得这个年轻人之所以在这里奉陪这么久,便是为了这一句话?   江清欢转头,朝黄药师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两人双双起来,想问的问了,燕南天也说了,信不信在他们。既然这样,也该要告辞了。   燕南天挥了挥手,让小鱼儿送他们出门了。   小鱼儿送江清欢和黄药师出门,临别前问江清欢是不是打算去一趟扬州。   江清欢只是笑着摇头,说先不去。   小鱼儿有些不解地看向江清欢,随即笑了起来,他笑着说:“好玩,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这个身世可真是令人苦恼,居然跟移花宫和江南大侠扯上关系。倘若燕伯伯说的是真话,以移花宫主邀月的心狠手辣,大概帮过我父亲的人都已经死了,你的家人死了,你还得为他们报仇雪恨。”   “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原来竟然不是我一个人为这些事情烦恼。”   江清欢看着小鱼儿疯疯癫癫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你燕伯父所言不假,而我的家人也被邀月和江琴谋划所害,我直接送他们到黄泉之下向我家人请罪,有什么好烦!”   小鱼儿闻言,愣了一下,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人,神色有些恍惚,然后又笑道,“你令我想起一个人。”   江清欢:“什么人?”   小鱼儿:“你知道移花宫的花无缺吗?”   还不等江清欢有所回应,他又说道:“我与他是朋友,可三个月后,我要与他决斗,不是他死便是我死。”   黄药师瞥了小鱼儿一眼,他对这个嬉皮笑脸的人并无太多好感,因此说话也不留情面,“要生死决斗的朋友,算哪门子的朋友?”   小鱼儿叹气,“你不懂的。他是邀月和怜星的徒弟,邀月和怜星一定要他杀了我,这世上,若是我要死,只能死在花无缺的手中,否则,谁也动不了我一根——”   声音顿住了,小鱼儿有些无奈地看着抵在他脖颈上的银色七巧梭,“四姑娘。”   江清欢微笑着:“不是说你只能死在花无缺手中吗?我此刻七巧梭往前半分,你便血溅当场。先前在傲雪苑之时,若是黄岛主手下不留情,此刻你的坟墓也该要开始长草了。”   小鱼儿:“……”   黄药师双手背负在后,随四姑娘胡作非为,他不劝阻就算了,还火上浇油地跟江清欢说道:“可以让他见点血,看那移花宫的人是否能来救他。”   小鱼儿哭笑不得,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要说什么好了。   江清欢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七巧梭收了回去,说道:“移花宫没那么大的能耐,不管是邀月还是怜星,都不是什么不可战胜的神话。她们为什么非要花无缺死在你的手中,难道你没想过吗?”   小鱼儿:“大概是因为我的父亲辜负了她们,令她们痛苦一生。所以她们要花无缺来亲手杀我。”   黄药师:“既是仇人,何必假他人之手?”   小鱼儿苦笑:“我又怎会弄得明白她们的想法呢?女人总是在不该狠毒的时候狠毒,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江清欢看着小鱼儿,忽然问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的事情燕南天是不知道的。”   小鱼儿:“啊?什么事情是燕伯伯不知道的。”   “你燕伯伯赶到的时候,移花宫的人已经走了,留给他的只是你父母的尸体和刚出生的你。可谁告诉你的燕伯伯,你娘只生了一个孩子?你娘生的难道不可以是双胞胎吗?邀月痛恨你的父母,可是他们已经死了,她本也想将你和花无缺一起杀了的,可是觉得那样放过你们,她又觉得便宜了你们,所以将花无缺带走了,等你们长大之后,让你们自相残杀。”   小鱼儿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出现了毛病,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荒谬的事情呢? 第122章   小鱼儿惊讶过后, 便是哈哈笑了起来,“四姑娘说的,可算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江清欢撇了撇嘴,她也没指望会有人相信。他们爱信不信, 爱打不打,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四姑娘只是十分淡定地扫了小鱼儿一眼, 然后十分诡异地笑了笑, 随即跟身边的黄药师说:“黄岛主,我们走吧。”   黄岛主:“回冥岳吗?”   江清欢:“不回冥岳, 我们去找洪七哥哥, 好不好?”   小鱼儿看着那对男女远去的背影,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总觉得江清欢是来消遣他和燕南天的。想到燕南天, 小鱼儿心里就涌起一股矛盾的情绪。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并不想杀人, 不管是江琴还是花无缺。江琴该死, 但只要他受到了惩罚便已足够, 至于花无缺, 他又岂会是该死之人?   小鱼儿想起花无缺, 翩翩白衣少侠,俊逸风流, 真不愧是移花宫邀月和怜星两位宫主带出来的徒弟。花无缺说邀月和怜星痛苦一生, 只要杀了小鱼儿,她们才能感觉到快乐。恩师之命不可违, 于是相约三个月后决一死战。   花无缺一身武功,比起小鱼儿不知道高了多少。想到三个月后的对决,小鱼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脸,他觉得死的不可能是花无缺。   但是在他死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江清欢和黄岛主两人离开了小鱼儿和燕南天的住处,就直奔丐帮的分舵。洪七少帮主正在处理帮务,听说清欢妹妹和黄岛主来了,将帮务一推,跑去跟清欢妹妹唠嗑家常了,没想到这一唠嗑,就唠嗑到了清欢妹妹的身世。   “清欢妹妹你说什么?有人跑去冥岳认你当未婚妻,黄岛主竟没气得要打死他?”   正在喝茶的黄药师抬手中还拿着杯盖,听到少帮主这句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哪来那么大的气性?”说的好像那天扣着小鱼儿喉间要害的人不是他似的。   少帮主送给了黄岛主一声呵呵。   江清欢:“洪七哥哥,丐帮弟子众多,要打探事情也容易。你能让丐帮扬州分舵那边的人打听一下在扬州是否有姓冯的人家?”   少帮主:“冯姓又不是小姓,又怎会没有?”   江清欢:“不是如今姓冯的人家,是十几年前,有没有姓冯的人家遭逢变故,譬如说被灭门又或是被什么盗贼闯入家之类的。”   燕南天说他曾见过冯夫人的画像,还说她的容貌与冯夫人十分相似。江清欢倒是没觉得燕南天说的是假话,可万一只是巧合长得像而已呢?扬州也算是富庶之地,交通发达,谁会想不开离开扬州沦落到与饥荒中的流民混在一起?   江清欢觉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遭遇了变故,不得不离开。若是被灭门或是其他的原因,自然会有官方记录在册,官方的册子没那么容易找。可坊间茶楼,总有那么一些老人家,他们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会知道一些,丐帮耳目那么多,要他们打听比摸进官府的库房去翻册子要快得多。   少帮主和表妹的事情,自从得了清欢妹妹这个得力军师献策之后,进步神速,至少不会让他滚了。如今清欢妹妹有所求,洪七哥哥当然是刀山火海都要帮忙的,更何况如今不过是让弟子去打听一下从前的事情。于是,少帮主一口应下清欢妹妹的请求,末了,还要留清欢妹妹和黄岛主两人在丐帮分舵一起吃饭喝酒,这一吃饭喝酒,就折腾到了月上中天。   洪七少帮主和黄岛主两人,年少的时候喝了几杯酒就喜欢打架,如今依然是这样。与小鱼儿和花无缺的打架不同,黄岛主和洪七少帮主两人的打架不过是为了切磋武艺。   江清欢坐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前方空地中衣袖翻飞的两个身影。   高手过招,便是分外赏心悦目。尤其是黄岛主的武功,一招一式,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却蕴含着强大的杀伤力。江清欢看着两人的招式风格,忽然又想起郭靖要拜师的事情。江清欢觉得一个人的行事作风可以改变,但本性却难改。小郭靖如今年纪虽小,但看他平常的模样,已经隐约能看到日后的那股犟劲了。江清欢觉得小郭靖这样的,或许是还少帮主的武功路数比较适合当他师父。   于是,洪七少帮主在跟黄岛主切磋完之后,江清欢就笑眯眯地对少帮主说:“洪七哥哥,黄岛主都已经收了好几个徒弟了,你怎么都不收一个啊?”   不说还好,一说收徒之事洪七哥哥就一肚子的苦水,“清欢妹妹,你有所不知啊。丐帮一天到晚事情多得要命,不是这个分舵有事就是那个分舵有事,处理完丐帮的事情之后,还得行侠仗义为武林除害,我哪来的时间教徒弟啊?”   江清欢:“……”   她从未想到洪七哥哥一直连个徒弟都没有,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一旁的黄药师看到江清欢那无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将坐在栏杆上的江清欢抱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少帮主一眼,“少帮主高义。”   少帮主一看黄岛主和清欢妹妹又打算凑一起虐狗,就没好心情,十分嫌弃的语气:“行了行了,黄岛主你也注意点影响。”   嘴里说着,心里却十分艳羡,少帮主十分心酸地想到底什么时候,表妹能像清欢妹妹那样乖巧顺从地站在黄岛主身边那样,站在自己的身边呢?   江清欢一听少帮主的话,乐了,“哟,洪七哥哥,语气不对啊。”   少帮主瞪大眼睛,“我哪有?”   江清欢:“明明就有!”   少帮主:“……”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瞪瞪,最终洪七少帮主败下阵来,“好好好,有就有。晚了,你们今夜就在丐帮分舵住下吧?”   江清欢:“我不,丐帮穷得铛铛响,床肯定是从床板到枕头都是硬邦邦的,不舒服。”   虽说少帮主一向是穷惯了无所谓,可老这么人嫌弃他也是会生气的,于是眼睛一瞪,说:“不行,不舒服你今晚也得留在丐帮分舵。清欢妹妹,说好了,你要是这么嫌弃丐帮,下回我可就不帮你了!”   江清欢不服气,反驳:“哪有人这样的?!”   黄药师看着两人毫无意义的掐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洪七少帮主每次遇见了江清欢,好像就变成了三岁的少帮主,七情六欲都分外明显,尤其经不起激。   一个是心爱的姑娘,一个是要讲义气的朋友,黄岛主打算在这两个人还没打起来的时候,都不插手。   幸好,四姑娘想了想,觉得如今三更半夜,外面肯定也没有客栈了,要回冥岳还有老远的距离……于是,四姑娘十分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住一晚吧。”   少帮主看着清欢妹妹那惯得要上房揭瓦的模样,看向旁边的黄岛主,黄岛主双手背负在后,正在看着天生的一轮明月,一副他聋,他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少帮主重重叹气,觉得长期以往,黄岛主真的要完,清欢妹妹肯定能跑到他头上撒野。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表妹。要是表妹愿意完婚,其实他也挺愿意让表妹爬到他头顶撒野的。   十分心酸的少帮主带着江清欢和黄药师到了丐帮招待贵宾的客房,江清欢见差不多了,于是笑眯眯地朝少帮主勾了勾手指,“洪七哥哥,过来。”   洪七哥哥一脸戒备。   江清欢神秘兮兮的,“过来,肯定不害你!”   洪七哥哥只好将信将疑地将耳朵伸了过去,江清欢笑着在洪七哥哥耳朵嘀咕了几个套路,跟洪七哥哥说只要按照套路走,表妹肯定很快就主动提完婚的事情。   少帮主闻言,乐得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可他还要维持一帮之主的威严,于是又强忍笑意,一张脸要笑不笑地板着,显得面目分外狰狞。   江清欢看着憋笑憋到快要变形的洪七哥哥,心底轻叹了一声出息,然后目送洪七少帮主离开。   一旁的黄药师看着江清欢的模样,笑叹着说道:“你倒是花样多,我看这次若是少帮主的表妹还不愿意完婚,你后面还能有什么招。”   江清欢笑嘻嘻的,“那就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啦。”   黄药师看着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样,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去吧,我看着你进房间。”   江清欢闻言,伸手握住他的手,手指还捏了捏他的掌心,有几分撒娇的意味,“那我先去歇下了哦?”   黄药师含笑点头,“去吧。”   江清欢听话,乖乖进了房间。黄药师见她房中的灯亮起后又熄灭,也进了对面的房间。   房中一片漆黑,江清欢躺在床上看着纱账,她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被人窥视着似的。她才想着,结果下一刻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床前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这个身影好似鬼魅,她是何时进来房中,有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她的床前,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一股凉意从江清欢的后脊梁升起,她飞快地翻身起来,一把银针从手中扔了出去,“什么人?!”   只见那个身影轻哼了一声,避开了江清欢扔过去的银针,瞬间便到了江清欢的面前,只见她双手做爪状,直取江清欢的门面。   “要你命的人!”   江清欢一个翻身,她不壁反迎,手中七巧梭打着转飞过去。临到阵前,如果已经躲避不及,最好的办法便是迎面而上。   来人大概会以为江清欢会滚下床避开她的杀招,谁知她不按常理出招,反而迎向了她。七巧梭飞了过来,她此招要是得手,得手的下一瞬,大概便是江清欢的七巧梭将她的头削下来,同归于尽。   她“咦”了一声,手收了回去,侧身避开江清欢的七巧梭,江清欢趁此机会破窗而出。   江清欢破窗而出的瞬间,黄药师的身影便已掠至跟前,长臂一伸,将她捞进了怀里,“是什么人?”   “想要我命的人。”   而此时,那个黑影也到了院中,月光下,她一身黑袍,脸上带着面具。   黄药师眉头微蹙,看向对方的目光森冷不已,碧玉箫从他的袖中滑下,他手持碧玉萧,一身凛冽杀气。而那带着面具的人见状,轻哼 了一声,她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手一抖,那软剑发出嗡嗡的声音。   黄药师把江清欢往背后一送,便已经上前去跟那带着面具的人交起手来。   这是丐帮的地方,谁能胆子大得能下酒要来杀她,又是谁,竟然还能这样不把丐帮放在眼里?   江清欢看黄药师和那面具人飞檐走壁,简直快要将这院子拆了,而四周还是毫无动静,就有些无语。丐帮说要接待贵宾的地方,竟然就是个万一有人要来暗杀贵宾,贵宾死了都要明天才能被发现的地方吗?   江清欢知道来人武功奇高,可她不知道这人的武功高得居然黄药师也无法将她拿下。想了想,江清欢顿时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她轻笑一声,朗声说道:“邀月宫主,既然人都来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只见那面具人微微一怔,手中的动作便慢了半拍,黄药师手中碧玉箫已经直逼她身上要害。   面具人倒抽了一口气,直直往后退,退到无处可退的时候,手中软剑往上一挡,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咔嚓的一声响,在她足下的青石板上,愣是被她踩出了一个脚印。   黄药师也停了下来,那双桃花眼此时杀意未消。   面具人侧头,冷冷地看了江清欢一眼,随即轻哼了一声。她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随即那张面具便已被摘下。   月光下,女子衣袂飘飘,肌肤胜雪。在面具之下,是绝美的容貌,自带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她徐徐转向江清欢,淡声说道:“从来无人知道铜先生便是移花宫主,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轻柔而缥缈的声音中,蕴含着与其格格不入的寒意与杀机。 第123章   其实江清欢从一开始跟小鱼儿说他和花无缺是孪生兄弟时候, 她就没指望过有人相信。即使是黄药师,不过也是觉得这个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姑娘,又在信口开河、指鹿为马而已。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相信她那么随口一说的。   江清欢也是那么觉得的, 所以她也觉得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真有人信那就真是天下奇闻了。但是,做贼心虚的人, 会按捺不住。   为了让小鱼儿和花无缺这两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上演, 邀月苦苦等了十几年,她又怎会让别人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即使是她的妹妹怜星, 大概也是不可以的。   说起来可真是凑巧, 人会对一些特别的戏份有着深刻的记忆。小鱼儿和花无缺这一茬, 因为最后是挺好的结局, 江清欢没什么印象, 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的, 是怜星不忍心花无缺和小鱼儿兄弟相残, 跟姐姐说花无缺是她们抚养长大的, 你再恨江枫和花月奴, 但那两人的尸骨也早已变成飞灰, 何必再让他们自相残杀?怜星不忍心的结果,是她被自己的姐姐邀月亲手所杀。   江清欢看着这个立在月光下, 宛若仙子之姿的邀月, 心中也不忍感叹,原来仇恨的力量如此强大, 一个男人的负心薄幸,抵不过亲生妹妹几十年的相依为命和陪伴。   而此刻,四姑娘面对移花宫的邀月公主的问话,笑得一派无辜,她说我随便猜的。   邀月闻言,脸色一变,身影瞬间便朝江清欢掠了过去。江清欢这次早有准备,见邀月脸色不对,身体凌空而起,七巧梭直接朝邀月飞了过去。   她自认武功修为还没到黄岛主和邀月那种程度,但在这样的高手下过个几十招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否则岂不是对不起师父这些年来的辛苦教导。   而且,四姑娘似乎对邀月宫主的逆鳞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事情邀月最恨别人提,四姑娘就非要提。   她一边在邀月的手下过招,一边笑着说居然能劳驾邀月宫主来杀我,一定是我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听说你从前喜欢江枫,后来因为江枫喜欢的是花月奴,所以你派人将他们都杀了。那时候花月奴已经生下孩子了对不对,其实我白天跟小鱼儿说的话,别人都以为那是假的,可是邀月宫主心里很明白,那是真的,所以你才急着来杀我灭口,对不对?   江清欢说完之后,竟然还笑得十分愉快。   “别人都以为我是在胡说,其实我也真的只是胡说而已,没有人会觉得那是真的。邀月宫主,你这么沉不住气,花无缺和小鱼儿知道了,即便一开始不相信,此刻也会心生的怀疑的呢。”   “若我是你,即便是真的,也权当那是笑话听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啊,邀月宫主。”   邀月被江清欢的话气得快要吐血,手腕一转,扔了剑,一朝移花接玉把江清欢的招数打回到江清欢自己身上,江清欢连忙后退,退到最后的围墙,退无可退,右足抵着墙壁,足尖用力,整个人凌空而起,她好像是脱离了重力的影响,整个人站立在那堵墙面一样,只见她红色的身影打了个旋,竟然使了个阴招,朝邀月打出了一把细如毛发的银针。   杀招可以用移花接玉,她倒是要看看暗器的话,邀月还能不躲不避,照样能移花接玉。   黄药师在旁看着江清欢,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这个姑娘,无论是在面对怎样的敌人之时,总是有着使不完的旁门左道。   但如今江清欢的情况,也实在不容许他在旁观下去。于是,黄药师的身影也介入了两人之中,大概是黄岛主平时都是单打独斗的,而且有他在,除非是他有意让江清欢增加实战经验,否则都是没有江清欢插手的余地的。如今两人一同跟邀月对阵,竟然没什么默契。   对于这个发现,江清欢也是有些郁闷。不应该的啊,情侣之间难道不是你不说话我不说话,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中的想法吗?   江清欢轻叹了一口气,她忽然看向邀月身后,十分惊喜的模样,“洪七哥哥,你来了!”   大概邀月这样身在高位的人,别人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逃都来不及,要是被逮着了,声东击西的招数也没少用。邀月听了江清欢的话,冷哼了一声,头也没回,继续朝江清欢打了过去。   就在她出招的时候,忽然一声貌似龙吼的声音响起,一道掌风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她的后背心打了过来。   邀月虽然还来得及避开,但已经被掌风所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洪七少帮主横眉竖目,声音格外气愤:“什么人赶来我丐帮的地盘撒野?!”   江清欢歪头,笑盈盈地看向邀月,语气十分惋惜,“我都告诉你,少帮主来了,只是你非不信。”   邀月一双眼睛扫向江清欢,那一眼扫过,令人觉得仿佛她所在的空间里,都充斥着寒冷和无边的杀意。可惜江清欢从来都不是别人扫一眼她就会退却的人,更何况,她信奉输人不输阵,如今邀月都吐血了,洪七哥哥也来了,何惧之有?   邀月看着江清欢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气得快要吐血,只是如今对方援兵都到了,她又受了伤,此刻不走难道还等着这三人联手吗?于是咬咬牙,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这大概是移花宫的邀月宫主,生平第一次落荒而逃。   洪七少帮主眉头一皱,正要追,却被江清欢喊住了。   少帮主问:“为何不追?”   黄药师手中的碧玉箫转了一下,跟他说道:“追了也不见得能打得过。”   “竟然还有我们联手都打不过的人?”少帮主一边问一边回想着方才对方露的那一手堪称天下一绝的轻功,不等黄岛主回答,就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轻功如此高强,想必是个绝顶高手,我们打不过也是有可能的。”   黄岛主:“……”   就在洪七少帮主和黄岛主说话的那会儿功夫,江清欢已经将雕儿呼哨了过来,雕儿落在江清欢的肩膀片刻,随即又飞走了。月光下,白雕展翅飞翔远方的模样,像是在追逐那挂在天边的月亮一般。   黄药师看着月光下的雕儿远去,问江清欢:“你是让雕儿去跟着邀月了?”   江清欢点头,“我们追不上,但雕儿没问题的。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邀月装扮成铜先生的模样,到底是要弄什么花样。”   一旁的洪七少帮主听得一头雾水。   “邀月?铜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清欢却侧头瞥了少帮主一眼,叹息着说道:“洪七哥哥,你们丐帮分舵不行啊,这么容易就被人摸了进来,幸好今晚的贵宾是我和黄岛主啊,要是旁人武功差了点的,可就脑袋搬家了。”   少帮主听到清欢妹妹的话,老不服气了,“清欢妹妹,你讲点道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老是招惹一些旁人的招惹不起的人吗?”   幸亏喜欢她的人是黄岛主,要换了是其他人,估计还没被成亲就被清欢妹妹招惹的高手吓得不敢将人娶回家了!   眼看这两人又要掐起来,黄岛主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没想到铜先生便是移花宫的邀月。”   洪七少帮主这回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你说什么?方才那个女人,是邀月?”   江清欢点头,“嗯,不止是邀月,她还是铜先生。”   少帮主:“……”   说起移花宫,江湖中人就不免想到了其中的两位宫主。听闻移花宫的两位宫主,邀月和怜星,冰清玉洁,年轻时不知道是多少武林少侠心中的女神。而且移花宫的弟子,几乎全是女子,仅有的一个男人,便是两位宫主从小收养的弟子花无缺。   洪七少帮主也不知道清欢妹妹是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让邀月跑来他的丐帮要杀人灭口。   而说起铜先生,谁也不知道铜先生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武林中许多的黑白二道,说起铜先生的时候,都是闻风丧胆的模样。听说有铜先生出现的地方,就必定会有木夫人。   在今夜之前,洪七少帮主一直觉得移花宫的邀月和怜星,跟什么铜先生木夫人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可是如今江清欢告诉他,如果铜先生是邀月,那么木夫人应该就是怜星。   少帮主目瞪口呆,叹息着说道:“清欢妹妹,你这么容易就撞破这些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江清欢“呸”了洪七哥哥一声,说道:“哪是我撞破的,是她自己上门暴露的啊。”   对于这个,黄药师也是觉得匪夷所思,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江清欢一眼,“随便胡诌两句,就说破了旁人心中一直害怕被旁人知道的事情,嗯?”   江清欢默了默,然后咕哝着说道:“我天赋异禀啊,黄岛主。”   黄岛主:“……”   就在黄岛主沉默着的时候,跑出去一晚上的雕儿飞了回来,落在江清欢的肩膀上。   雕儿在江清欢的肩膀叽叽咕咕,江清欢开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可不知道什么的,笑容微微一凝。   黄药师见状,不由关心问道:“怎么了?”   江清欢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   其实并不是没什么,而是雕儿在告诉小姐姐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之后,还跟小姐姐说它听到那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发怒,说都怪她当年派人去料理冯家的时候手慈心软,没有斩草除根。 第124章   东方, 一轮旭日正在缓缓升起。   江清欢和黄药师在丐帮分舵过了一个并不“冷清”的晚上之后,就回冥岳了。洪七少帮主送两人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掐着眉心跟江清欢说:“清欢妹妹,我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江清欢好笑地看了洪七哥哥一眼, “还风雨欲来?在邀月离开移花宫的时候,风雨就来啦。她昨晚找上门来想要杀人灭口,这都要变成暴风雨了。”   洪七哥哥无语凝噎。   黄药师看了身边的姑娘一眼, 说:“该回去了。”   江清欢点头, 离开之前还跟洪七哥哥笑着说道:“洪七哥哥放心,要是有热闹可凑, 我一定会喊上你的!”   洪七哥哥:“……”   要是昨晚江清欢说的冯家之人真的存在, 而且从前也确实遭逢过变故, 那么本来身世就挺坎坷的清欢妹妹, 如今身世就更加坎坷了。她竟然还能当没事一样, 跟他说有热闹凑还是会喊他?   清欢妹妹的心是跟斗那么大吗?!   洪七少帮主觉得自己都要替清欢妹妹发愁了。   这时, 黄岛主好像是看透了洪七少帮主的心思了一样, 跟他说:“放心, 她有我看着就够了, 你还是赶紧找你的表妹完婚去吧。”   黄岛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夜没睡又被好几个大消息惊悚了的洪七少帮主,此刻心中生出了一种要跟黄岛主打上一架的冲动。然而, 为了避免两败俱伤, 少帮主忍住了,眼不见为净地将两人送走。   回去路上, 江清欢跟黄岛主说起昨晚雕儿去找邀月落脚地方时听到的话。   “黄岛主,你说万一我真的是冯家之女——”   话音顿住,江清欢没有再往下说。从小鱼儿出现一直到昨晚到丐帮之前,江清欢对小鱼儿和燕南天说的冯家都没什么感觉,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无法到达她的内心。   可是昨晚听到雕儿回来告诉她的话,她心中终于生出了一种不受控制的情感,既感觉烦躁又感觉有些惶惶然。   如果雕儿说的都是真的,被邀月冲着发火的女人,应该就是移花宫的另一个宫主怜星。邀月不会无端端回去之后怜星说什么多年前料理冯家的时候,就该斩草除根。   “你长得跟你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江清欢忽然想起燕南天见到她时说的话,有没有可能是邀月曾经见过冯夫人,昨晚邀月跟她打过照面之后,又知道她曾经跟燕南天和小鱼儿见过面,所以回去之后才会对怜星说那样的话?   江清欢皱着眉头,前一天晚上还在邀月面前谈笑风生,要气死人不偿命的四姑娘,此刻的眉目却染上了轻愁。   大概四姑娘平时不是一副精灵古怪就是嚣张跋扈地欺负人的模样,像如今这般满怀轻愁的模样几乎不曾显示过,导致如今黄岛主见到她这般模样时,十分心疼。   黄药师停下脚步,长臂一身将她揽进了怀里抱着。   光天化日之下,幸好他们走的不是官道而是抄近路,路上也没什人。黄药师抱着怀里的姑娘,低头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没事的,你别皱眉。”   男人的拥抱似乎有着源源不绝的温暖一般,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方才还是觉得心中惶惶然的江清欢,此刻已经心有着落处。她双手抵着男人的胸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抬头的时候,那充斥在她眉目间的轻愁已经消失。   她笑着跟黄岛主撒娇,“其实也没事,心中不痛快的时候黄岛主抱抱我,我感觉好多了。”   黄药师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是笑着,可心底还是隐隐有心疼的感觉。倘若当年的真相是冯家因为江枫的缘故被牵连,移花宫在下手的时候没下狠手,导致冯家夫人带着女儿想要活命而离开……从小到大都在冥岳之主聂小凤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如今长大一朝得知身世,反而背了一身血海深仇。   黄药师捧着她的脸,低头。   温热的唇吻上她的红唇,一反从前的霸道热情,这个吻宛若春风般温柔。   在前方大树上等着小姐姐的白雕看到了黄岛主的举动,脑袋微微一侧,大概是在寻思着这时候自己要不要去给这个黄岛主扇一个翅膀。   江清欢和黄岛主回去冥岳之后,江清欢就去跟师父说了这事情。聂小凤听了江清欢的话之后,即使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愣了下。   “师父,我已经让少帮主派人去扬州一趟,看当地十几年前是否有冯姓的人家遭逢变故。至于小鱼儿和花无缺三个月后决斗之事,按道理说他们如何与我无关,若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即便他们当真是兄弟相残也与我们没关系。”   四姑娘的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说起小鱼儿和花无缺的事情,也不见有情绪波动。   聂小凤闻言,却笑了笑,“怎么会没关系?倘若你当真是冯家之女,邀月便是你的仇人。不论你昨天跟小鱼儿胡扯说他跟花无缺是孪生兄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邀月却是在你去跟燕南天和小鱼儿打听冯家之事后找上你的。以她之能,要杀了江枫唯一的儿子小鱼儿也是易如反掌。怎么,当年那小崽子出生的时候都没杀,却要多此一举,自己养个年龄相仿的徒弟去杀?”   “你所说之事虽然荒谬,可从邀月的反应来说,说不定真有其事。”   江清欢从前觉得师父绝顶聪明,手腕又高,在她心中师父一直都是个特别厉害的人。而此刻,江清欢心中对师父的佩服敬仰之情又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师父不愧是师父,想事情的角度都跟别人不一样!   聂小凤转头,看向江清欢,说道:“你不必担心你会给师父带来什么麻烦,我冥岳又岂会怕了移花宫?再说,邀月都找上你了,礼尚不往来非君子,你放手去做自己该做之事。再不济,还有师父呢。”   江清欢听到师父的话,忍不住上前,抱着师父的手臂摇晃,声音爱娇:“师父对清欢最好了!”   聂小凤被她晃到好气又好笑,“多大了,还撒娇。”   江清欢:“不管,清欢不管多大了,都还是师父的徒弟呢。”   江清欢得到了师父的支持,就放开了手脚去调查冯家的事情。丐帮在扬州分舵的弟子飞鸽传书给少帮主,说在扬州确实有个姓冯的大户人家,是积善之家。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这冯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风水出了问题,十几年前遭遇横祸,深夜被山匪进门抢劫,将财物洗劫而空之后还一把火将那宅子烧了。   “冯氏一门共有三十六人,清点尸体的时候少了三具尸体,听说那冯家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并不在尸体当中,怕且是当晚大火的时候,被人带着逃出生天。”   少帮主一边说,一边觊觎江清欢的神情。   江清欢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少帮主一愣,就这样?   江清欢看向少帮主愣住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洪七哥哥以为我会有什么反应?”   少帮主顿时哑然,可能不是身在其中就无法感同身受,他虽然一直将江清欢视为妹妹一样关心爱护,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兄长般的纵容较多,说多了解江清欢的性格,那还真的是十分有限。少帮主要是在了解姑娘家的性格上有天分,也不至于和表妹蹉跎了这么多年,达到的成就只是表妹不再让他滚而已。   江清欢感受到来自洪七哥哥的关心,心里顿时暖烘烘的,她弯着眼睛朝少帮主勾手指,“洪七哥哥,来,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少帮主一脸严肃:“不,男女授受不亲,你就那样说吧。”   江清欢:“……”   既然有求于人,那就洪七哥哥想怎么说,她就怎么说了。于是,清欢妹妹说,洪七哥哥,我想要往邀月宫主心里添堵,你能帮个忙吗?   洪七哥哥心中“咯噔”一声,十分警惕地看着清欢妹妹。   清欢妹妹:“别那样看着我啊,绝对不给你惹事!”   洪七哥哥:“我又岂是怕你惹事,我只是担心那邀月会恼羞成怒,又要杀上门来啊,清欢妹妹!”   少帮主话音刚落,黄岛主的声音便在傲雪苑门外响起——“她若是敢杀上门来,那敢情好。不怕少帮主笑话,我最近是天天做噩梦,生怕她不敢杀上门来。”   黄药师走了进来,看到穿着红色衣裙的四姑娘正坐在榕树下的秋千下,一荡一荡的,梨涡浅笑,十分动人的模样。黄药师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旁。   少帮主听到黄岛主的话,已经无话可说了。不管是清欢妹妹还是黄岛主,都是一副生怕事情闹得还不够大的模样,他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少帮主心一狠,牙一咬,跟清欢妹妹说,你到底是想怎么往邀月心里添堵?   江清欢见洪七哥哥松口,顿时眉开眼笑,跟洪七哥哥这样那样的交代了一些事情。   于是,几日之后,江湖八卦便开始传得沸沸扬扬。先是有人说那个神秘莫测的铜先生是邀月宫主,木夫人就是怜星宫主,那对姐妹装神弄鬼这么多年,定然有什么阴谋诡计。紧接着又有人在说当年江枫和花月奴惨死之时,生下了一对孪生孩子。邀月宫主本想要杀了那对刚出生的孩子,可她随即又想出了一个更恶毒的方法,那就是让这两个孩子长大之后,自相残杀。   前面关于铜先生和木夫人的事情倒也还好,毕竟,这些看着高高在上又不好接近的女神,有点跟旁人不同的嗜好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说到小鱼儿和花无缺是孪生兄弟的事情时,就大不一样了。   此刻的江清欢,正带着侍梭在太湖的一间茶馆中等人。最近几天,不管是茶馆还是酒肆,人人都在谈论当年邀月和江枫的爱恨情仇。   在江清欢隔壁的一桌上,有个满脸胡须的大侠口沫纷飞,大声说道:“真当旁人是蠢材,若是那个什么小鱼儿和移花宫的少宫主花无缺孪生兄弟,总有几分相像的吧?还有还有,邀月宫主有病吗?她那么恨江枫,何必要养大他的孩子,万一到时候孩子不能按照她的意愿去杀了自己的兄弟,反而两人还相认回头来对付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位胡须大侠的话一出,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然而又有人不同意了,其中一个相貌颇为清秀的女侠跳了出来说:“邀月宫主向来高高在上,从来没人敢拒绝她。谁知那江枫却不长眼,不爱宫主却爱上了宫主身边的侍女,邀月公主心中恨极做出一些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奇怪。将心比心,若我是邀月,即使江枫和花月奴已经死去尸骨也化为飞灰,也要让他们的孩子自相残杀,胆敢辜负我的一番情意,我让他们死不瞑目,做鬼也不得安宁!”   那人话语一出,在旁边凑热闹的众人便笑了起来,说这位女侠,你戾气这么重,往后谁还敢娶你?   江清欢手中拿着一杯热茶,嘴角微扬了下。本来嘛,江湖八卦就是十分容易过气的,无奈如今这个八卦跟向来冰清玉洁的两位移花宫主有关系,这些个武林中人,不八卦个十天半个月,那才稀奇。   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往下看。楼下的青石板路上行人来去匆匆,其中一个一袭白色衣衫的年轻公子分外引人注目。不同于花满楼那样温润如玉,也不同于西门吹雪那样的孤傲冰冷,那个白衣少侠眉目如画,一身清贵。   在江清欢打量着他的时候,他恰好抬头,两人目光相遇。   江清欢迎着对方的视线,不躲不避,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凤眸带着几分淘气狡黠。   她知道楼下之人是谁,那是花无缺。 第125章   翩翩白衣少侠, 走进了茶楼,拾阶而上,到了二楼雅座。只见靠着窗边的雅座上,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姑娘白皙的手指扣着一个小瓷杯, 朝他举了举瓷杯。   白衣少侠走了过去,他的相貌十分英俊,气质斯文儒雅。   “在下花无缺。”   江清欢弯着眸子, 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花公子请坐。”   花无缺一愣,然后坐下。而茶馆中, 除了方才他上去的时候, 除一开始有人因为花无缺出众的相貌气质多看了他两眼之外, 他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因为茶馆中的众人依然沉浸在移花宫两位宫主的爱恨情仇中无法自拔。   江清欢微微一笑, 亲自摆弄起桌上的茶具煮起茶来。   而外面的人越说越离谱——   “邀月是铜先生, 怜星是木夫人, 这两位宫主平常深居简出, 可一旦戴上面具, 便是夫妇。她们未嫁, 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吧?”   “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邀月若是有不见的人的嗜好,又怎会爱上江枫?”   “……”   坐在雅座上的花无缺, 听得眉头都拧了起来。听到有人那样谈论邀月和怜星, 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可见涵养也是极好的。   江清欢煮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 煮好了一壶茶,提起茶壶将热茶倒入花无缺前方的小瓷杯中,“花公子,请喝茶。”   花无缺一直低垂的眼睛此刻抬了起来,他的眼睛很漂亮,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从中看到了痛苦与纠结。他微微笑了笑,说道:“多谢姑娘。”   江清欢笑着放下茶壶。   花无缺没有拿起那个小瓷杯,他只是垂着双眼,看着眼前的热茶,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江清欢也不着急,她只是慢慢地喝着茶,看着楼下的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从江清欢让少帮主将小鱼儿和花无缺是孪生兄弟的消息散出去之后,江清欢就在等花无缺找上门来。   一个人,如果既不想背叛亲情,也不想背叛友情,那么他的内心一定充满了煎熬。   而这时,忽然有个小道消息,说将要和他却一死战的人,或许是他的兄弟,而那两个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师父,竟是有可能是设计他们兄弟相残的人。   内心充满了痛苦与纠结之情的花无缺,在听到这个小道消息之后,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想,不管是为了小鱼儿,还是为了两个师父,他都要将当年的真相查明白。   两位师父从来不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告诉他,他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杀了那个叫小鱼儿的人。除了他,谁都不许亲手杀了小鱼儿,可他并不知道两位师父与小鱼儿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直盯着茶杯的花无缺此刻终于抬眼,他的眼睛此刻看着平静而深邃,他的目光落在江清欢的脸上,徐声说道:“四姑娘,谣言止于智者。您这般让丐帮众人诋毁我两位师父的名誉,未免过分了些。”   江清欢听到花无缺的话,眨了眨眼,笑问:”你觉得过分了些?“   花无缺十分安静地看着她。   江清欢忽然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花无缺一怔。   江清欢笑了笑,站了起来示意侍梭去结账,她自己施施然地从雅座走出去,下楼的时候那红色裙摆拖拽在台阶上,缓缓而下。花无缺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有些弄不明白江清欢的用意。   花无缺让江清欢想起了花满楼,很奇怪,明明是两个身处于不同环境的人,却给她一种他们是同类的感觉。身旁的花无缺好像天生便是那种很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说他怜香惜玉并非是说他风流多情,而是他对女孩,似乎都抱着一种天生的怜惜之情。就像方才在茶楼之时,若是旁人,大概至少都是要给她点脸色看看的,毕竟,他如今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从小抚养他长大的两位师父沦落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任谁看到了罪魁祸首,即使不说大打出手或是怎样,至少也会摆点脸色的。   但花无缺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十分平静而又有礼地说她未免太过分了些。   江清欢都有些纳闷,邀月对江枫恨之入骨,她是怎么教育花无缺才能让花无缺有今天这样的性格的。于是她问花无缺,“邀月平时对你好吗?”   花无缺被眼前这个姑娘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弄得莫名其妙,他之所以来跟江清欢见面,是昨夜有一只小信鸽飞到他的房中,那只小信鸽曾经是小鱼儿的,他本以为是小鱼儿送信给他,没想到绑在信鸽右腿上的书信是江清欢送来的。   他对冥岳的四姑娘,虽有耳闻,但素未谋面。不过自从关于两位师父的事情在江湖上流传之后,移花宫也曾打探到底是谁散布的,幕后的推手是冥岳和丐帮。   花无缺当时看着那纸条,心想我都还没找上门呢,你倒是找上门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该是时候会一会这个冥岳的四姑娘了。   只是,花无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人见面的场景竟然是这样的,而江清欢方才问邀月对他好不好的话,竟让他有种那像是久别后的朋友见面时的寒暄一样。   于是,花无缺诧异地看了江清欢一眼。   江清欢微笑:“我跟小鱼儿是朋友,他经常跟我提起你。你们快要决斗打个你死我活了,难道你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花无缺面无表情,“没有,我此生只为了杀小鱼儿而活着。”   “怎么会呢?你若是只为了杀小鱼儿而活着,又怎会与他成为朋友?你与我一同走在路上,难道没有感觉到春天的美好?”四姑娘对着长相英俊性情又好的花无缺,走起了文艺范儿,她弯着凤眸,轻声说道:“太湖的风中夹杂着花香,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你若是能感觉到这些,便说明你的生命并不是只为了杀一人而存在。”   “我见过邀月,与她交过手。你虽然从小在移花宫长大,但是像邀月那样性情的人,除了教你武功,想来是不会对你太好的。一直对你好的人,是不是你怜星?”   花无缺的表情此时微微一变,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清欢。   因为江清欢说的不错,在移花宫中,大宫主邀月永远高高在上、冰冷无情,花无缺从来没有见过邀月的笑容,她总是那样冷若冰霜的模样。从小到大,花无缺所能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怀,都是来自怜星。   江清欢神情自若地迎着花无缺的视线,问道:“你觉得方才在茶馆里听到的事情,都十分荒谬,对吗?”   花无缺笑了笑,说道:“若姑娘是我,不会觉得荒谬吗?”   “确实荒谬,但那是真的。若你不信,不如我们一同去见怜星宫主?”   花无缺猛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江清欢,“你将我小师父带走了?!”   江清欢笑眯眯地朝他摇了摇手指,十分气定神闲,“不是带走了,是救走了。”   花无缺:”……“   要说江清欢真的将怜星救走了,那是假的。她不过是让雕儿在邀月怜星落脚的地方蹲点,顺便还收买了一些小动物,让邀月单独离开的时候知会一声。   像邀月那样控制欲十分强的人,大概是会对小鱼儿的动向时刻都要盯着的。她信不过别人,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好像也有点不放心。她知道怜星也喜欢江枫,虽然江枫并不喜欢怜星反而喜欢了花月奴,可怜星并不恨江枫。   花无缺的模样,其实就像是跟江枫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邀月看到花无缺,从来都不会觉得高兴,她真是看不得花无缺的脸,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江枫,想起江枫是怎么和花月奴在一起,那两个狗男女是怎么勾搭在一起背叛她、羞辱她的。   可是怜星不一样,怜星对花无缺一直都很温柔,生活上嘘寒问暖,习武上尽心尽力指点陪练。   邀月每次看到妹妹对着江枫的孩子花无缺那样温柔周到的时候,都不免在问自己,怜星真的恨江枫吗?   可是随即,她就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怎么会呢?怜星从小就听她的话,不管她做什么,怜星都会顺从。当初她喜欢江枫,怜星心中虽然也默默喜欢,但从来不表现出来,也不会跟她抢。   怜星在她面前,永远是顺从的。   邀月时常会经历一个怀疑和论证的过程,但每次到最后,她都会跟自己说,不会的,怜星永远不可能背叛她。只是这次花无缺和小鱼儿的决斗,她苦苦等了十几年,到这种时候,不可能功亏一篑。   在这种时候,邀月既不想让怜星与花无缺见面,也不想让怜星与小鱼儿见面。于是,每天晚上都等怜星睡下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怜星的睡穴出门去看小鱼儿那个小孽种到底有没有出幺蛾子,照旧离开前也要警告他别玩花样,他只能乖乖等着被花无缺杀。   江清欢就是掐好了邀月离开的那段时间,到了怜星的房中。四姑娘可能武功不如邀月到家,怜星的穴道她解不开,可她聪明,闯入人家的房中,是和黄岛主一起去的。   在江清欢心中,黄岛主无所不能,不过就是解个睡穴,完全难不到黄岛主。   黄药师面对着四姑娘那闪着熊熊仰慕之情的双眸,默了默,上前在怜星的穴道上轻拍了一下,人就醒了过来。   身为习武者的警觉,令怜星在醒来的刹那就察觉到房中的异常,她猛地张开眼,手中已出杀招。黄药师却不紧不慢地挡住了她的杀招,还以兰花拂穴手锁住了怜星身上要穴,令她浑身酥软无力地又瘫倒在床上。   这时,一张清艳明媚的女性脸庞映入她的眼帘,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冯夫人?”   “冯夫人?想来我长得很像你曾经认识的人。”江清欢脸上带着微笑,然后跟怜星说道:“走吧,怜星宫主,我想请您到冥岳做客呢。”   怜星:“……”   有这么请别人去做客的吗?   不过,怜星看着眼前的女子,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不是她所以为的冯夫人,虽然相貌很像,可气质全然不同。而且若是那冯夫人未死,到如今也不该是如此年轻的模样。   怜星看着江清欢,笑了笑,淡声说道:“你们走吧,我姐姐在,你们带不走我。”   “你姐姐?你说邀月吗?”江清欢微笑着,她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可是邀月她人不在,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怜星愣住。   “你睡得那么沉,连我们进来的时候都不能察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江清欢说着,然后指了指身边的黄药师,语气中带着几分“我的桃花岛主天下无敌”似的洋洋得意,又跟怜星说:“你的睡穴是黄岛主解开的。”   黄药师虽然一直不吭声,但是此刻听到四姑娘一副显摆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扬了下。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心爱的姑娘心中所向披靡,这总是个好现象。   黄药师徐徐将目光落在了怜星身上,淡声说道:“你的武功并不低,能神不知鬼不觉点了你的睡穴,那个人必定是你从来都不会防备之人。”   怜星心中一沉,就算黄药师不说话,她心中也开始琢磨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没有人可以随意在她和姐姐所在的地方进出宛若无人之境,可是如今这两人不止进来将她放倒,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地说了不少话,姐姐居然都还没来。   江清欢看着怜星的神色,笑了笑,说道:“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邀月半夜三更不知道去哪儿了,如今也该要跟我走啦。”   怜星神色一怔,还不等她说话,便是眼前一黑。   她又被点了睡穴。   然后,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江清欢带到了冥岳。   江清欢觉得许多事情,一定要切中要害。对于多年前的冯家之事,还有花无缺和小鱼儿的事情,被对江枫的仇恨蒙蔽了双眼的邀月不是关键,关键应该是这些年来一直在照顾花无缺的怜星。   凡事只要切中要害,便能迎刃而解。 第126章   花无缺见到怜星的时候, 怜星正在傲雪苑后的山上散步,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慢条斯理地跟在她后面。   江清欢:“那是我养的白虎。你放心,怜星宫主没事。”   花无缺看了江清欢一眼,心中十分困惑, 他问江清欢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清欢笑着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你放心,我这次请你和怜星宫主来, 不过是想知道当年邀月和江枫之间的那些破事到底是牵扯到了多少无辜之人而已。   花无缺:“……”   而此时, 正在山上散步的怜星已经见到了花无缺,她先是一怔, 随即便笑了起来。   花无缺离开移花宫已经将近一年, 这一年他到在外面闯荡, 要找小鱼儿的下落。自从花无缺离开移花宫之后, 怜星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见到这个被她抚养长大的青年, 她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本来是不紧不慢的步伐, 可随着花无缺快要到她前方的时候, 她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小师父!”   花无缺站在怜星的前方, 像是一个孩子见到了长辈似的模样。   江清欢远远看着, 笑了笑。这时, 得知江清欢已经回来的黄药师从桃花居中走出来,在她旁边停下, “不担心花无缺要动武带怜星离开?”   江清欢却好像是送了一口气似的, 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黄岛主, “怕什么?我有那么多好帮手,即便是花无缺带着怜星离开,我也是能将他们找出来的。”   黄药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牵着她的手往傲雪苑里走。   黄药师问道:“花无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   其实江清欢本就没打算怎么办,因为她赌的是怜星当年之所以跟邀月说,让江枫的两个孩子自相残杀,本意并不是要报复江枫,而是为了让两个才呱呱坠地的小婴儿可以活下来。   如今花无缺和小鱼儿都已经长大,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只有怜星和邀月。邀月为了报复江枫肯定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将真相说出来,可是怜星不一样。   江清欢冲着那天晚上怜星见到她,一时神智还没回笼喊她冯夫人,就知道或许当年邀月料理冯家的时候,是怜星一时手软,放过了冯夫人和孩子。因此丐帮在扬州分舵的人说当年官府清点冯家伤亡的时候,缺了三个人。冯夫人和才出生的女儿应该没死,而另一个,却并不是冯家家主,而是一个女护院。   对怜星这样性情的人,江清欢觉得也不需要如何逼迫怜星。打蛇打七寸,对怜星来说,她并不希望花无缺的余生都活在悔恨之中。怜星当初被邀月所杀,便是因为她不想看到花无缺杀了小鱼儿。   毕竟,也并不是每个爱而不得的女子,都会像邀月那样极端。   只是,江清欢在想,冯家怎么办?当年冯家是被移花宫派去的人所灭门,她要杀了怜星吗?   怜星在太湖移花宫的地方失踪,邀月得知之后,简直快要疯了。她知道这事情跟江清欢脱不了干系,于是杀气腾腾地找上冥岳,只是她来得太晚,花无缺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原来自己一直所敬畏的大师父,竟然是杀死他父母之人。   花无缺看着前方的邀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父母对他来说,并无概念。他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只有邀月和怜星两位长辈。邀月不好亲近,但他对邀月一直都是又敬又畏的心情。   此刻面对杀死自己亲生父母的仇人,花无缺脑袋一片空茫茫的。   邀月一看花无缺的模样,就知道是怜星已经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他,原本还十分冷静自持的邀月宫主眼睛发红,身上的头发无风自动,若是她的眼睛能杀人,此刻的怜星怕是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你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了?”邀月的声音咬牙切齿,看向妹妹的眼睛尽是冰冷的恨意。   怜星:“姐姐,冤冤相报何时了。江枫和月奴已经死了,纵然无缺和小鱼儿打个你死我活,他们也不会知道。”   “那有怎样?!怜星,我为了这一天,等了那么久,而你,竟然坏我好事!”   邀月的身影随声而动,瞬间便到了怜星的前方,只见她五指成爪状,眼看就要抓向怜星的天灵穴。   “大师父,不要!“花无缺白色的身影一晃,手中长剑朝邀月的手腕一挑,若是邀月的手不缩回去,下一刻便会被花无缺的剑削下来。   邀月的手收了回去,气得脸色发白。   “你、你们——”   她似乎是气极了又恨极了,放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良久,她才冷笑着看向花无缺与怜星,冷声说道:“你们如今一个个是翅膀都硬了,都要跟我作对!”   怜星闻言,那双美眸闪着泪光,好言相劝,“姐姐,这些年来,你过得并不快乐。我们一起将无缺抚养长大,如不是今日我告诉他实情,只要他不与小鱼儿相见,他永远会是我们的弟子。为何一定要他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让他从此都活在地狱之中?”   邀月身上一震,徐徐转眸,目光从那个与他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身上扫过,然后落在怜星身上。她先前的时候,生气悲愤,此刻那些情绪好像已经被冰封了起来。   她冷笑,说道:“怜星,你以为你是多仁慈。你可别忘了,让小鱼儿和无缺自相残杀这个想法,是你提出来的!江枫和花月奴背叛我,他们够该死!我只恨他们死得太痛快,他们所生的孽种也都该死!我那时本就是要将他们一起送到地狱去,是你阻止了我。你跟我说,江枫和花月奴以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留下那两个孩子。若是我们将其中一个孩子带走,传授他武艺,等他长大后便去杀了自己的亲兄弟后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很痛苦。而江枫和花月奴,即使已经埋入黄土,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样相残,也定然死不瞑目。”   “怜星,我至今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的话,你说姐姐,一刀杀了他们太痛快,也太便宜他们了!”   邀月的话,似乎将怜星带回了多年前的场景当中。她记得当时的江枫和花月奴浑身是血,对她苦苦相求。她看着江枫护着花月奴的模样,心中十分嫉妒,男人有着英俊的相貌才华横溢,她见到江枫的第一眼,便已经喜欢上他。她身有不足,自知配不上他,所以将心中的感情埋在心底。可她没想到,她在帮姐姐追杀江枫和花月奴的时候,被她发现了这个秘密。   江枫求她放过花月奴,放过两个孩子的时候,她是真的想放过他们。可她没想到,姐姐一直在跟着她,连她说过的什么话,姐姐都听见了。花月奴和江枫死了,她也是真想放过两个稚儿。   祸不及子女,更何况,江枫不过是没有爱上姐姐,何罪之有?   心底各种滋味,怜星想说些什么,可是她无从反驳。因为当初像邀月献策的人,也确实是她。   江清欢作为一个旁观者,听着这几个人的对话,也是无语凝噎。   而这时,邀月的目光又落在江清欢身上,“你就是当年冯家的余孽?呵呵,长大了要来为家人报仇雪恨?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带人火烧冯家的人,不是我。”   怜星惨白着脸,轻声说道:“是我。”   邀月看着怜星的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我此生所爱的男人要背叛我,如今我唯一的亲妹妹,也要背叛我。好,你们都好极了!”   邀月扔下一句话,便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江清欢看着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知道此事还没完。她转头看向怜星,怜星整个人三魂不见了七魄似的,她后退了两步,要不是花无缺扶着她,她说不定要瘫软在地上。   “小师父。”花无缺扶着她,眉头微蹙,语气担忧。   而怜星则是紧紧地抓着花无缺的手臂,她像是喘不过气似的,呼吸急促。   江清欢看着怜星半晌,一时之间也没有主意该要怎么办。当日她将怜星从移花宫落脚的地方带出来之时,怜星曾经与她说,等她解决好花无缺的事情,冯家之事,自然会给她一个交代。   可是如今这样,花无缺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吗?   江清欢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她还在出神,黄药师便已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桃花居。   才回到桃花居,黄药师便已双手捧着她的脸,令她回神。   江清欢望着黄药师的眼睛,眨了眨眼。   黄药师额头跟她的相抵,沉声说道:“别想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实在是令人有些费解,更何况江清欢还没从方才邀月怜星等人的事情上回过神来。   黄药师看着她的模样,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放在室内的软塌上,再去给她倒了一杯温茶。江清欢接过那杯茶,一口一口地喝着,问黄岛主你刚才说什么别想了。   黄岛主将她手中空了的杯子拿走之后,便在她身侧坐下,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躺在榻上。   “我说当年冯家之事,纵然你真的是冯家之女,当年家中巨变,你年纪尚幼,什么事情都不记得。如今即使有人说你长得像当年的冯夫人,但也未必便是真的。人死不复生,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也并非没有。”   江清欢听到黄药师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黄岛主说的极是,我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世有容貌相似之人,但能连右臂上的心形印记都一模一样吗?”   黄药师:“……”   江清欢趴在他的怀里,仰头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我知道黄岛主心疼我,没事,这点事情,我还受得住。”   四姑娘语气带笑,刚想要离开,后颈却被黄岛主按住了。两副年轻的身体交叠着,唇齿相依,分开之时,四姑娘身上的衣襟已经微微敞开,露出大片冰肌雪肤。   黄岛主低头,在她的锁骨上轻啃,“那点事情受得住,那么我这般,你可能受得住?”   江清欢望着悬在她上方的男人,凤眸眼角微挑了下,挑出了几分挑逗和勾引,“黄岛主即便是在粗暴些,我也是受得住的。”   黄岛主的眸色顿时变得深不可测,随即便将四姑娘卷进了狂风骤雨般的情事之中。   三天后,江清欢正在傲雪苑中逗弄着几只鹦鹉,忽然一袭白衣的花无缺抱着满身是血的怜星前来。   江清欢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是血的怜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天邀月来过冥岳之后,花无缺和怜星也不见了。江清欢让雕儿去看看花无缺和怜星到底去了哪儿,当天晚上雕儿就回来说花无缺和怜星去见小鱼儿了。   花无缺和小鱼儿是亲兄弟,他们相见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他们的身世真相大白,当年冯家被害之事自然也就水落石出。而且江清欢此刻也不需要再去查证些什么事情,就她手头上得到的消息,足以让她拼凑出当年冯家灭门以及自己为何被师父所救的真相。   就如同燕南天所说,江枫带着花月奴逃亡,在路上与冯家家主一见如故,于是冯家家主便招待了江枫数日,得知花月奴有了身孕,而自己的女儿又刚好满百日,两人大概是谈论什么事情谈得脑子发热,于是便有什么如果花月奴腹中孩子是女儿变义结金兰,若是儿子便与冯家之女共结连理之类的。后来江枫的行踪被书童江琴卖给了移花宫,移花宫邀月因为痛恨江枫,而冯家家主还帮江枫逃亡,气愤之下迁怒便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冯家家主和江枫还是未来的亲家,十分该死。   于是,得到了江枫行踪的移花宫不止派人去追杀江枫和花月奴,还让人去将冯家灭门。但凡敢跟移花宫作对之人,便该要有承受后果的能力。冯家本就不算是江湖中人,如何能跟移花宫的人相比?那天晚上,是冯家的一个女护院保护着冯夫人和年幼的冯家之女从后门离开。   “她们离开之时,我便在后门等着。“   怜星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花无缺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小师父,你先歇一会儿。”   “不,我担心再不说,便再也说不出来了。”怜星靠在花无缺的怀里,朝江清欢露出一个十分微弱的笑容,“那天晚上,我本不该刚过你们。是你的母亲抱着你跪在我面前求我。你母亲长得跟你很像,她跟我说若是我愿放过你,让你活下去,她也可以当场自刎。你母亲长得跟你一样好看,当她真心实意求一个人的时候,只要那个人不是铁石心肠,都会心软的。我一念之差,便放了她带着那个女护院离开。如果你想知道当年冯家灭门是否与移花宫有关,不必怀疑,是我亲自带人前去的。”   怜星那双眼睛望向江清欢,微笑着说道:“如今是非恩怨,一并了结。我姐姐已经死了,我马上也要去陪她了。”   花无缺抱着怜星,跟江清欢说道:“大师父本想与燕南天决一死战,可在见到小师父在场后,便像发狂了一般,要杀了小师父。”   江清欢:“……所以她们是同归于尽了吗?”   花无缺哽咽着点头,其实一开始并不是那样的,一开始的时候怜星苦苦哀求邀月,希望她能放下仇恨,她们一同回去移花宫,不问世事。邀月点头答应了,可在怜星靠近的她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给了怜星放了一个大招。   怜星大概是太过了解邀月,在邀月朝她放大招的时候,她袖中可以伸缩的软剑也毫无防备地刺过了邀月的右心房。面对邀月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时,怜星双目中的眼泪不断地落下,她说:“我早就知道姐姐不会放过我的。这么多年了,姐姐,我从来没拥有过任何我喜欢的东西,从我懂事开始,凡是我喜欢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你都会将他抢走。你从来只需要我顺从你,为你付出一切,可你却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我若是不能如你的意思去做,那便是背叛。你说过,你对待背叛你的人,绝不手软。”   “这么多年了,我也受够了。姐姐,我们……到黄泉之下,再相见。”   软剑便从邀月的右胸房抽了出来。一道殷红色的血泉在邀月身上喷涌而出,而怜星也整个人往后倒。花无缺只来得及将怜星接住,倒在花无缺怀中的怜星满目温柔地看着这个被她抚养长大的青年,笑着说道:“我大限已至,但在临死之前,想见冥岳的四姑娘一面。”   如今两副画面重叠在一起,花无缺看着眼前虚弱的怜星,几乎无法维持冷静。   江清欢看着这两人,一开始的时候是惊讶,如今却是麻木。她看着怜星的生命在花无缺的怀里流逝,生出了一种都是命的感觉。   怜星似乎是倦极了,她靠在花无缺的怀里闭上了双目,身体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张开了眼睛,看向江清欢。   眼前姑娘的面容和多年前她曾见过的那位母亲的面容重合,她似乎回到了那年前的深夜,那个貌美的少妇抱着孩子跪在她面前——“求姑娘放过我儿,我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   她那时看了一眼尚在睡梦中的小女娃,稚儿无知,不知道家中已经遭逢劫难,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便是魂归地府,依旧睡得香甜。她笑了笑,“倒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她叫什么名字?”   “蘅,冯蘅。”   冯蘅,她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又打量了一下那位母亲。她目光殷切,抱着女儿的双手纵然正在发抖,但却没有惊动怀中的孩子。在她身边的女护院,已经身受重伤。那个女护院纵然是能带她们母女离开,也走不了多远。而那位母亲,空有美貌没有武功,带着孩子在外面,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怜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她好像在想,为何姐姐让她将冯家灭门,她便要灭门?   冯氏何辜?   稚儿何辜?   她心中一动,于是便挥手让那位女护院带着那对母女离开,她永远记得那位母亲被女护院带走前的那一回眸。   既有怨恨,又有感激。   怜星用尽力气,朝面前的江清欢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她的嘴唇微动了下,似乎在说什么。   江清欢凑上前,“你想说什么?”   怜星笑了笑,声音轻得近乎听不见——   “蘅芜草,异芳香,跟你挺像的。”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