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和你男朋友分手吧!   作者:Seree   文案:   都知道谢家少爷谢归桀骜张扬顽劣风流,是南延市多少女孩追捧爱慕的白月光   这几年传言不知被哪个灰姑娘小白兔迷住,浪子回了头   谢归也信了那句浪子回头金不换   没成想他家那位小白兔子没看重他这个“金不换”   她心里还有个白月光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那白月光还只是个在传闻中的虚影   一向睚眦必报的谢小少爷却换了性情,他说:“这次我就当没看见。”   第二次白月光直接站到了他面前,说:“和她分手吧。”   这能忍?   但他回头,他的小白兔子红了眼睛   这次,他再没法装看不见了   -   年少的时候,裴仅曾是她的灯塔、焦点和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切   他一句“李昭,你追我吧”,她就这么兢兢业业地追了他三年   终于在一起后,她以为这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分手后,她发现原来她只是他一个偏离了轨道的插曲   多年以后,他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说:“李昭,我不认为他能照顾好你,所以,我打算重新追你。”   她愣住,“你疯了吗?我有男朋友。”   “那就悄悄追。”   他不冷不淡的声音说。   -   人设:腹黑傲娇vs桀骜心机vs热闹可爱   -   “你是我贫瘠土地上盛放的玫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天降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男朋友了,白月光回来了怎么办   立意:在互相救赎和疗愈中勇敢去爱,爱自有天意 第1章 重逢   暴雪下了一天一夜。   赶到瑞吉山脚下的时候,半个车身几乎没入雪中,司机喊着不能再往前走了,将他们扔在酒店门口一溜烟蹿走。   好巧不巧,刚一下车,前头路边一面立面墙“轰隆”一声倒下,彻底挡住了去路,严丝合缝得像是瑞士的阴谋。   在得知前来支援的清障车也抛锚了两辆后,电话另一头的李格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这是把瑞士的神也得罪了啊,小阿昭。”   李昭托腮望着窗外,金鱼似的吐出两个泡泡。   她一直就挺衰的。   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小时候吃馒头差点被噎死,喝水差点被呛死,长大后一遇到大事就必生病。   现在攒了一年年假,跨越大半个地球,都能特意赶上据说几年来瑞士最凶狠的天气。   然后和乌泱泱一群旅客被困在封锁路段唯一一家旅店,像特殊时期自求多福的难民。   李格说她命格主神扫把星,和各路神仙关系不好,所以才一直倒霉。   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李昭遇到庙就跪下磕头,替自己的扫把星神道歉。   直到后来她发现,十神里根本就没有扫把星。   李格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笑意,“让你姐夫帮忙问朋友了,还没法弄到空房。”   “主要是你们到的点不对,本来天气不好酒店就难订,还非得拖到这个时候。雪下了一天了中间就不能动动脑子改下主意?还往前走……”李格又忍不住吐槽。   她当然提出过暂停旅行,切换路线,只不过男友谢归坚持好不容易的休假不能浪费,而且滑雪只能去瑞吉山,暴雪嘛,在瑞士是家常便饭,车到山前必有路。   只是没想到家常便饭也能噎死人。   到山前的路还能被堵住。   李昭手指沾着矿泉水在桌上画圈圈,嘟囔,“没事,谢归在处理了。”   她慢吞吞转过脸去,靠近门边,熙攘焦灼的各色人群中,谢归仍旧在打电话。   烟夹在指间未燃,混不吝的脸上,飘扬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淡然。   瞥见她看过来,谢归轻扬了下眉抬唇冲她示意。   李昭撇撇嘴,希望能传达自己的几分怨气,早就说转站苏黎世啦,不听她的,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吧。   谢归又歪歪脑袋耸耸肩,一副他也不想的样子。   李昭抿着嘴,把头撇向一边。心想长得好看就是好哦,耍赖的时候都一副勾引人的味道。   李格调侃几句,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带着隐晦的笑音,“啧,瑞士啊……差点忘了。”   昭昭:……   她知道李格这个突如其来的语气是因为什么。   她希望李格看在她此刻心情濒临爆炸的份上,能良心发现及时刹车。   但她这位亲姐,在揶揄她的这点上,向来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果然,下一秒。   “难怪几年没有的暴风雪都被你碰上了,带新人访旧爱,啧啧啧,这就是心怀鬼胎的代价哈哈……我说小阿昭,这瑞士一行,你不会是期待和裴仅异乡相逢旧情复燃吧。”   昭昭画圈的手霎时顿住,心脏像被猛烈撞了一下。   裴仅。   她的前男友。   已经有很久没人在她耳边提起这个名字了。   都知道他们当年分得很难看,昭昭一蹶不振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小心翼翼避而不谈,连近声词都要避开。   那段时间,在李家,股票赔了只能说捐了,黄金改了名叫黄姜,养了十年的乌龟“一斤”被赐新名“十两”……   只有李格,艺高人胆大,号称以毒攻毒脱敏戒断法。   只要见面,开口就是“听说裴仅去了瑞士,你让他抽空帮我带块表”,闭口就是“发个了巧克力的牌子给你,只有瑞士有,问问裴仅好买吗”。   这个法子的确有效,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昭昭看到“手表”和“巧克力”都会心绞痛。   所以那句话真的没错,时间是一切的解药。   不过五年的时间,如果不是李格提醒,她连来到他在的国家,都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他。   “瞎说什么,谢归定的。”她晃了晃脑袋,咕囔一句。   这时候,余光瞥见谢归挂了电话向她走过来,昭昭告了声别把自己的电话也息了屏。   谢归走近,俯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脸皱的。走,去办入住了。”   “解决了?”她仰头。   谢归晃了晃手机,掀眉轻笑,“没有,我打算色-诱前台,让她给我们腾出间员工房。”   昭昭:……   好吧,她早就知道谢归总有办法解决,他对一切总是游刃有余,好像天破了窟窿他也能补上一样。   谢归是个特喜欢临时起意的人,网上的那种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在他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他能半夜忽然开车跑到昭昭家里拉她飞去挪威看极光,半途看到流星雨新闻,又能临时转站墨尔本。   托昭昭衰神附体的体质,路上经常遇到护照丢了,车子抛锚,手机被偷这种事。   然后昭昭拖着被早八拖垮的躯体,耷拉着掉到下巴的黑眼圈,眼冒金星,梦游似的在全世界各地发呆。   她这么一本来特随遇而安的人经常被他搞到无语炸毛,过分的是不管什么境况,谢归又总能轻松解决,搞得昭昭到嘴边的抱怨话又硬生生咽下去。   最夸张的是有次他们在美丽国遇到商场抢劫,谢归不知道用哪门语言和劫匪说了几句什么,对方打了个电话,他们竟然被大摇大摆提前放了出去。   了不起,了不起。   昭昭皱皱鼻子,低头从包里寻找护照。   大厅里少说还有十几个像他们一样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的各国旅客,他们在大厅踱步转圈,手舞足蹈,时不时蹦出几句昭昭语言体系尚未解锁,但凭语气就能听出应当很带味道的脏话。   心理防线崩溃很容易酝酿国际氛围,昭昭表示理解,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国骂。   顶着各色的面孔,不时有人愤步出去,又无奈打道回来,扒着前台说如果有人愿意,他们可以出双倍和其他人合住。   不断开合的玻璃门带着风声雪气在耳边呼啸而过。   勉力拿出职业素养应对焦头烂额旅客的前台,一遍遍解释着真的已经没有房间了,她们很遗憾。   在喧嚷暴躁的人群中,一张冷淡沉静的亚洲面孔出现,开口是流利的英式口音,他递出自己的护照和预订信息,表示自己要办理早已预约好的入住。   前台小姐愣了下,她看了看男人手机里的预订信息,又想起几分钟前刚收到的通知,迎着男人波澜不惊的眼神,微笑抱歉对方的预订已经过了入住时间所以被取消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伸向前台,腕上的表针正卡在入住截止时间前三分钟。   前台小姐表情哽住几秒,硬着头皮再次抱歉道可以帮他免费升级酒店白金会员,下次入住享受员工折扣。   这明显不能解决眼下的任何问题,男人眼皮轻垂着,无声的压迫让巧舌如簧的前台小姐压力倍增,准备向一旁处理投诉的经理求助。   这时候,另一只修长分明的手递过两张护照,语气慵懒,“Check in, please.”   前台看过去,两张护照打开交叠着,上面一张印着的名字,正是她接到通知通融入住的贵宾先生。   原本酒店都会预留一两间房给可能突然到访的贵宾,但暴雪突至,道路被断,想到也不会有人这时候逆风赶来,预备房早在半小时前被斟酌分配给了一个带着3岁孩童的家庭。   而还剩几分钟就要因爽约错过入住的另一间房,被当作预备房应允给了这位酒店董事亲自打了招呼的贵宾先生。   谁也没想到,原本“爽约”的先生如约而至,并且和贵宾先生同时向她递出了自己的通行卡。   这场景类似美人莫妮卡·贝鲁奇被围着点烟的经典画面,唯一不同的是,前台小姐收到的“烟”是随时会爆掉的炸-弹。   如果她接下贵宾先生的护照,就要在“爽约”先生的眼刀下承认自己的谎言。   而如果她拒绝贵宾先生,默默无闻工作几年的她即将收到来自酒店董事的亲切问候。   在前台小姐在道德和前途的边界怀疑人生时,贵宾先生忽然偏头开了口。   “过来认证了。昭昭。”   他说的是中文,前台小姐经历过培训,可以大致听懂,最后两个字大概是某个人的名字。   她看到“爽约”先生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拿着护照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视线缓慢地转向贵宾先生看向的方向。   是个圆脸小个子的中国女孩,戴着米白色的针织帽,半张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   眼睛又圆又大,不知道是不是前台小姐的错觉,她感觉在他们看过去时,这双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恐。   是的,不是惊讶,而是惊恐。   好似闲游的兔子觑见了捕猎的鹰,下意识落荒而逃的惊恐。   兔子小姐还未动作,前台小姐看到,方才态度强劲的“爽约”先生将护照收了回去,而后拎着行李箱,脸色依旧冷着,迈着颀长的双腿,大步离开。   -   酒店规格不大,上下拢共三层,他们入住的是顶楼三层的商务套房。   房内空间倒是不小,两张床,一座大沙发,还有铺陈柔软的地毯。   如果愿意的话,像某位旅客说的,合住也能容得下少说几人。   但谢归极其注重个人空间,真要让人一起住进来,他也许宁愿在大厅凑合一晚。   谢归去浴室洗了个澡,昭昭把带来的行李拿出来整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谢归看到昭昭正蹲在地上抱着件滑雪服出神。   呆呆傻傻的像是灵魂出窍的小兔子,他笑着走过去,擦干的手揉了揉昭昭的脑袋。   “不用这么沮丧,滑雪明天也可以去,就算明天不行还有后天,瑞士政府的反应速度不会一直迟钝的。”   他以为昭昭是在遗憾今天没能滑上雪,毕竟逆流而上赶了几小时的路,到最后却被困在了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酒店里。   “或者一会儿收拾下,扛上装备,哥带你夜访瑞吉山。”   昭昭的眼神才慢慢清明起来,她一把将自己的滑雪服塞回行李箱,仰头眯起眼睛,“好哟好哟,去之前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我不想努力了。”   谢归摇头笑笑,捏着她的脸亲了一下,“谋杀亲夫啊。”   “Nonono,怀柔鼓励。”昭昭别过脸,“不是你坚持要往前再走走么,说什么这种大雪不可能一直下啦,到山下的时候就是一片绿洲啦,那么请问这位先生,雪什么时候停呢,绿洲在哪呢?”   她阴阳怪气学着他的语气,谢归觉得好笑,拉着昭昭的手往沙发上跌躺过去,亲了下她的耳垂,“还在生气?”   “哪敢!”昭昭鼓着嘴道。   谢归裹着浴袍,半干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他掰过昭昭的脸轻碰了下她的鼻子,“好啦,我承认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到,但往好了想,比起其他人,我们至少还有个住的地方。”   昭昭好像被这句话烫了一下,肩膀微妙地颤了一颤。   “刚才办入住的时候,旁边好像也是个中国人,”谢归回忆,“不知道今晚要住哪。”   所有被困在酒店的旅客大概都是抱着在瑞士暴雪是稀松平常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在衰神的降临下,能把状况变得这么糟糕,并且把所有的退路全都堵住。   所以,裴仅今晚要去哪找住的地方。   虽然不像谢归一样对环境极度挑剔,但真要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睡觉,对洁癖又龟毛的裴仅来说简直是折磨。   她想起方才裴仅走的时候,还带着当年她给他买的行李箱。   想到这里,昭昭不禁肯定了下自己的品味,这么多年过去了,箱子还崭新得像是刚买的一样,不愧是她攒了一个月的打工费买的。   可怎么会这么新呢?不会是裴仅和她分手后嫌弃扔了又重新买了个同款吧。   可嫌弃的话,又为什么要买同款呢。   “又发呆。”谢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不是困了,困的话我下楼给你打包点吃的你洗个澡吃完睡觉。”   真是该死。   昭昭强烈鄙视了自己在谢归身边脑子里出现的却是裴仅的行为,再这样下去,她不和李格说的似的那啥啥了嘛。   “不困,我要自己下楼去吃。”   两人刚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一对年轻情侣。   “你们是中国人吗?”情侣中的女孩开口询问,带着甜丝丝的台湾口音。   昭昭看了眼谢归,点了下头。   女孩随即十分兴奋地揽着男友的胳膊猛晃两下,“我就讲是中国人嘛!输我一次massage。”   男友笑得无奈又宠溺,“就算我赢,每次也是我来做吧。”   女孩转头向昭昭伸出手来,“你好,我叫俞灵,可以叫我Alin!”   “阿灵你好,我叫李昭。”   俞灵显然十分热情,介绍完自己就走上前去握住昭昭的手,“真的好惊喜能在这里遇到国人哦,刚才大钟还打赌说你是霓虹国的呢,我就说,虽然你长得很可爱是没错,但这么漂亮的眼睛一定是中国人才对!”   俞灵的过分热情让李昭这个自诩外向人格都有点招架不住,她偏头向谢归求助,谢归却握拳挡着脸笑,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你也可爱,哈哈。”   她只能干巴巴地和对方来了波商业互吹。   “对了,差点忘记!”俞灵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过来是想要邀请你们加入我们的烧烤队伍的哦,酒店的餐食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刚好我们带了些工具准备野炊,另一个中国朋友带了材料,问过酒店可以在天台上做,你们要加入我们吗?”   听到“烧烤”这两个字,后面的话李昭就听不见了。   天知道她来到瑞士的这两天因为不习惯这边的饮食加上水土不服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什么奶油煮牛肉,奶酪配蘑菇,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离谱的搭配。   烧烤,多么朴素的美食,多么极致的享受。   她发誓绝对不是因为贪图这两口吃的,而是为妹子对两岸关系的深刻认知而感动才答应的!   中国人help中国人!   于是,根本来不及征求谢归的意见,昭昭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妹子的手,“I do,I do!”   四人结伴往天台走,俞灵一路上嘴巴不停,她问昭昭两人,“你们是来瑞士旅行的还是在这边留学或者工作?”   “过来玩儿的,本来想去瑞吉山滑雪,碰巧遇上了暴雪天气。”   昭昭像模像样吐槽。   “还以为你们也是在这边生活的呢,不过刚好,另外一个新朋友对这里比较熟,待会儿吃东西的时候可以问一下他旅行攻略之类的。对了,他还是医学专业的呢!”   医学,新朋友?   昭昭内心闪过一瞬不妙的预感。   迈上楼梯的最后一阶,在渐缓的飘雪和葳蕤的炉火灯光中,昭昭再次看到了那个挺拔冷淡的身影。   --------------------   排雷含剧透,如果不想被剧透,直接跳过作话点击下一章哦。   【排雷在后面】   下本写《是不是有病?》,专栏求收藏啊~   某天喝醉后,我拍着吴措的肩膀说:“你在我这儿这辈子可都比不上我男朋友。”   吴措嗤了声,“梁静茹给你敬的酒?谁理你啊。”   我大着舌头冲他龇牙,“我男朋友给我的勇气!”   后来,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他说了句:那下辈子呢   -   2017年春,呼延第一次领男友在吴措面前炫耀,吴措说,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嘛。后被呼延追着打了一条街   2018年冬,呼延的男友再未出现,吴措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说你现在选我还来得及。后被呼延抓了一把土扬了一脸   2014年秋,吴措遇见呼延男友,分别的前一天,呼延男友交给他一张相片,问吴措,你能帮我照顾她两年吗?   呼延咬着报纸卷成的烟,啐了一口,“不能。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排雷】   1. 李昭是唯一主角,如果从最后和谁在一起来决定男主,是谢归   2. 男洁,身心都洁。我对男洁的定义是只有女主,不是说是c   3. 你要问,为什么浪子还是洁,作者是不是强行扯淡?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有耐心看,我后面会有解释,如果没有耐心看,心里骂一句作者sb退出去就行,拜托拜托|-|   4. 本文前中期含大量回忆,前面大部分是和裴仅,后面大部分是和谢归,v前裴仅戏份多   5. 为什么裴仅不是男主还有这么多戏份?因为作者就是这么写的。   6. 谢归被别的女生用脚勾腿这件事好多人介意,我解释一下,他被勾的时候警告了对方并说的是,“你脚挺臭的,最好拿远点儿。”后面剧情里有说,为什么去吃饭也会说。当然,你可以骂他嘴贱不懂怜香惜玉巴拉巴拉,但别因为这件事说他水性杨花。   7. 这个文真的不是纯甜文,你看我都没搞“甜文”标签,但有些地方俺和一部分读者朋友们觉得还挺甜的,如果被甜到了也不算诈骗(咳)   8. 无现实原型,人设(性格)参考是我家俩只猫(*_*)   9. 这么长的避雷你都看完了?认证真爱,罚你把这本书也看完!(不看完也行,我开玩笑的)   10.能喜欢就最好啦,不喜欢也不要勉强自己看哦,看书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祝开心^_^ 第2章 流氓   出生那年,《大话西游》上映。   最初反响平平,一直到千禧年初,才忽然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时之间许多人迷上了一只猴子。   男同学对“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倒背如流,女同学幻想自己是紫霞仙子,晃着手上2块5的塑料手链,期待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出现。   但李昭不大一样,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个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猴子。   李昭有颗侠义之心,从小和老郑,也就是她亲爹,一起看武侠小说,梦想自己成为李寻欢,浪子游侠名满天下,喝酒吃肉抱美人。   这个梦想在李昭发现自己和同龄人身高差距越来越大,以及她竟然没有小鸡鸡这件事后作罢。   这是后话,在此之前李昭一直怀有一腔侠士般的古道热肠,从小身边围满女孩子,一年级刚一入学,李昭就拍着胸脯向班里的女孩子保证,以后我来罩着你们。   彼时男女体格的差距还尚未明显,李昭作为身体发育比较早的,力气比起很多男孩也不逞多让。   又因为老郑就是班主任,很是让李昭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甚至还组了个“女子帮”,自封了个名号叫“小李女侠”,班里女同学以姓命名,全都是她的美人。   某天某万姓小美人忽然哭哭啼啼向她告状,说有个男生欺负她,抢她的漫画书还偷亲她。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在她小李女侠的场子里耍流氓?   (其实彼时李昭对耍流氓还没有十分深刻的概念,只觉得万美人梨花带雨娇滴滴的模样怪可怜的,因此觉得那小子罪恶滔天,必须得而诛之!)   李昭血气上涌气势汹汹领着万美人去找回场子。   在教室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流氓其人。   见到人的时候,李昭都愣了下,因为对方正是班里最没存在感的裴仅,身体精瘦,肤色黝黑,坐在后排天暗点能和黑板融为一体的那种。   李昭的原则一向是锄强扶弱,当时班里有很多小男孩以喜欢的名义欺负小女孩,揪头发堵墙角掀裙子,人该干的事一件都不干。   她当初组建“女子帮”也是为了给那些被无端欺负的女孩撑腰。   但裴仅弱小得就像是会被别人欺负的样子,一早被李昭排除在了打击对象之外。   没想到这小子一干就是票大的。她们过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万美人的漫画呢。   公然挑衅,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李昭更是愤气填胸,抡起拳头指着裴仅,“就是你欺负人?”   那时李昭被养得白白胖胖红光满面,反之裴仅则瘦弱干瘪,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那是漫长的人生中,从体力和精神上李昭为数不多可以压在裴仅头顶上的日子。   不过后来想想,也许那时候她也根本没有在气势上占到什么优势,因为回给她凶狠表情动作的,是裴仅的冷漠和无视。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旁走过。   一如多年以后,他们在异国相遇,他眼神冷淡,像是过去十几年的时光瞬间消弭,他们再次成为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昭昭,昭昭?牛肉串糊啦!”   来自甜妹的一声呼叫把昭昭从回忆中扯回,她手一哆嗦把面前开始冒火星子的牛肉从炭火上拿开。   然而木已成舟,酒店倾情赞助的厚切牛肉被她烤成了焦糊肉干,昭昭抱歉地吐了吐舌,“不好意思,我还是比较擅长吃。”   她识趣地从烧烤位退下,俞灵的男友大钟补了上去。   雪渐渐停了下来,式微的风把遮阳棚顶的雪扑簌簌吹下,一小堆落在昭昭的头上,她甩甩脑袋,落雪旋转下坠,又掉进了身前串青椒的人衣领里。   “对不——”   她下意识的话止在嗓间,再要说怎么也发不出声了。   所幸面前人也似乎毫无知觉般,头也没回,昭昭眼睁睁看着一小撮雪在他的颈间化水,顺着突起的脊骨,慢慢滑了下去。   昭昭从没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裴仅重逢。   当然,在此之前,她无数次想过和裴仅再见时的样子。   要么是故作镇定潇洒地表示好久不见,姐早就忘记以前那些破事了,还是朋友?   要么是扯着他的脖子喊后悔离开姐了吧,姐现在过得可好了,一天三顿小烧烤……   都不该是现在这样,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归去楼下要了两瓶酒,酒店厨师又专门送了几盘菜上来,不大的圆桌被一堆饭菜占满,看起来倒是颇为丰盛。   吃饭间,一桌几人从瑞士天气聊到国内政策,再互相问起彼此的来历。   昭昭埋头撸串,一边觉得自己干嘛这么心虚,一边又誓死当个哑掉的饱死鬼。   在俞灵兴冲冲分享旅行计划间隙,谢归忽然转向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的裴仅,“刚才在楼下听到,你好像没有住的地方,那你现在怎么休息?”   这肉串好咸,昭昭喝了一大口水。   好像还是她自己刷酱的那串。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裴仅的声音淡淡地从耳边飘过,“我开了房车过来。”   谢归点头,表示了然。   俞灵又顺势说:“裴仅的房车超大的,今天的好多道具材料都是他带来的,我也好想有一辆房车哦。”   说着转向大钟,大钟脸微红,“我努力。”   谢归又问:“你是在这留学?房车是你自己的吗?最近也想入手一辆,方便的话还想和你咨询一下。”   对方回:“车是租的,在这留学。”   “听大钟说你修医学专业,UZH(苏黎世大学)吗?”   “嗯。”   昭昭心里祈祷谢归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也是奇怪,谢归平时挺不爱搭话的一个人,今天却忽然社交责任感爆棚似的一直问东问西。好在裴仅一直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谢归看起来也没了追问的兴趣。   却没想到,下一秒,裴仅倏然开口,“你们呢?”   “呛啷”一声,昭昭夹肉的筷子掉在了地上,紧实的肉球蹦跶着弹出去几米远。   “这么不小心。”谢归说着,转身去给昭昭向旁边凳子上拿备用筷子。   回身的瞬间,裴仅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筷子递给了昭昭,昭昭没经大脑反应,鬼使神差接了过来。   谢归拿回筷子的时候,昭昭手里已经有了筷子,裴仅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新筷子,说了声“谢谢”。   一切发生得无比自然,就好像此前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也许是这些动作发生得过快,似乎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甚至没人看过来,谢归压下心底不明缘由的隐隐不快,回答起裴仅方才的问话。   “我们是来度蜜月的。”   这话一出,大脑还在发懵的昭昭又被肉噎了一下,顿时脸颊涨红,一巴掌锤在谢归胸口,“你说什么呢!”   谢归轻轻后仰,哈哈笑了一声,“我们来瑞士旅行,她刚好有年假。”   昭昭飞快地偷偷瞥了裴仅一眼,对于“蜜月”这个说法,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仍旧是那副面瘫的模样,甚至趁着她被噎着的时候,把她最爱吃的那份肉的最后一块夹走了。   幸好她刚才没主动说起两人认识,不然他可能冷冰冰一副死相地说,哦?我们认识吗?不记得了。   一顿饭吃到结尾,两瓶酒也开始见底,俞灵喝了两杯酒后,声音更嗲起来。   她托着腮,抿唇望着裴仅,“裴仅你的国语好标准呀,你是混血吗?”   “不是。大学以后来瑞士的。”裴仅盯着面前空掉一半的盘子,夹了筷子青椒嚼着。   裴仅竟然开始吃青椒了。   当年他可是把青椒香菜和核弹并作世界三大罪恶发明的。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呀,昭昭想。   “啊!那你以前是在中国生活的咯!”这话不知怎么触碰到了俞灵的兴奋点,她忽然坐直,“你是在哪个城市?”   “南延。”他说。   谢归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裴仅身上。   “南延市!”俞灵更激动地拍了两下手,“我国中,不对,高中的时候去南延交换过唉,你是哪所中学的啊?”   裴仅抬眼,目光在空中飘了一下,似乎没有落到实点,他说:“南延一中。”   俞灵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可惜我去的是三中。”   另一侧谢归却开了口,“南延一中?昭昭,你校友?”   昭昭正埋头扒拉空空如也的盘子,被点名后嗯嗯啊啊扯起嘴角道:“啊是嘛,哦哈哈。”   她不明白裴仅想干嘛,明明不想认识她的样子,却又“无意”透露出和她同校。   她能怎么说,她虽然经常胡诌乱扯,但真要正儿八经扯谎,她真的不擅长。   还好裴仅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年级。   “1x届的。”裴仅补充。   昭昭:…………   “和你同届啊,”谢归惊讶道,“你们之前不认识吗?”   裴仅的目光也紧盯着她,一旁大钟若有所思抬了抬眉。   俞灵瞪大眼睛眨巴着,“这么巧的吗?昭昭你和裴仅是同学啊!裴仅这种外貌,上学的时候肯定就很吸人眼球吧,你竟然没有认出来,天呐!”   被所有人行着注目礼,昭昭感觉大冷的天自己汗都要挤出来了。   偏偏这种形势下,裴仅还要火上浇油地追问。   “是么?所以,你不认识我吗?昭,昭?”   他的语气认真又诚恳,好像是在十分真心地等待一个答案,又好像带着答案问出一个问题。   昭昭懊悔自己忽然丰满的想象力,以及在裴仅这句话说出来后,拼命涌入脑海的那些死去的回忆。   “认识——吗?不认识——吗?”昭昭咬着不锈钢筷子,顶着四个人仿佛几百双眼睛的注视,嘴角抽搐。   随即又转念一想。   特么的,她凭什么心虚,她又没做亏心事!   大不了就承认自己当初年轻瞎了眼死乞白赖倒追还被人毫不留情甩了呗。   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脸丢一时转头失忆,气憋一次越想越气。   在她眼一闭心一横,准备和裴仅拼个你死我活,有你没我的时候,裴仅又慢悠悠开了口。   “不过也正常,她们班学习氛围很好,大概很难留意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吧。”   话一说完俞灵反应巨大,“昭昭你竟然还是个学霸!你们大陆的女生真的好厉害哦,漂亮又聪明,还能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好羡慕!”   大钟不满地一把搂过俞灵,“什么意思,是说我不够帅吗?”   “当然没有啦,哥哥在我心中是最帅的。”俞灵嗲嗲撒着娇躲进大钟怀里。   竟然就这么圆了过去。   从裴仅的话里,好像是他曾默默关注过昭昭,而学霸昭昭潜心学习,两耳不闻男色事,一心只修无情道一般。   真是给面子啊——个屁!   小学时昭昭是威名显赫的小李女侠,裴仅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瘦猴。   上了高中以后,风水轮流转,裴仅成了重点班的尖子,昭昭则是普通班的混子。   两人的班级隔着长长的一道走廊,昭昭思春的时候用牛郎织女那条银河来形容这条走廊,现在只想比作巷子口王奶奶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那时候正是昭昭猪油蒙心眼最瞎的时候,从前的无名小瘦猴摇身一变成了才貌兼备的天之骄子,俘获了一众适龄女青年的芳心,其中也包括昭昭。   她常常在课间绕远路从裴仅班门口路过去小卖部,就为了远远地偷偷看上裴仅一眼。   有次她买完卫龙小辣条刚吃着从楼道走上来的时候,裴仅刚好从班里走出来。   昭昭心里一惊,不想被裴仅看到她吃这么不合人设的零食,下意识把吃了一半的辣条藏进了校服口袋里。   正在她想要面不改色再次假装路过的时候,裴仅叫住了她。   昭昭心脏猛地一跳。   还是忍不住主动和她搭话了吧,一定是被她身上盖不住的迷人优雅气息迷住了,果然这段时间的路过是有效的。   不过昭昭还是十分矜持地,昂首挺胸地,嘴角带着三分不屑,三分漫不经心,还有没憋住的四分激动,问他,“有什么事吗?我很忙。”   “你们班自习课太吵,打扰到我们班学习了,再这样我就去教务处举报了。”   呵呵,呵呵。   极致的腹黑往往只需要最平淡的语气。   昭昭此刻的心情,就像她那晚用了半瓶洗洁精也没洗干净的校服裤子一样,士可杀,不可辱!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听懂内涵的故事里,裴仅看似每个字的夸赞都是对她无声的嘲讽。   昭昭十分想鼓起勇气站起来指着裴仅的鼻子说,裴仅你就是个混蛋!老娘瞎了眼才会喜欢过你!   但她没有。   她什么都没说。   最后一块炭褪了火光湮为灰色,昭昭望着那堆燃尽的烟灰想,算了,都过去了。   -------------------- 第3章 浑蛋   晚餐散场得很仓促。   说不好是巧还是不巧,桌上的食物刚吃得差不多,他们正想去前台再拿瓶酒继续好好聊聊的时候,已经停掉的雪再次倾灌下来。   入夜温度越来越低,虽然还在兴头上,看着在场的两位女士开始鼻头泛红抽搭鼻涕,几人还是互相告了别。   临走前大钟拉个了群,约好第二天等清障结束,天气允许的话一起去滑雪。   谢归还另外加了裴仅的联系方式,说有避雷和推荐的希望他可以不吝指教。   回到房间以后,昭昭还是手脚冰凉,谢归给她握着暖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好转。   他摸了下昭昭额头,“不是感冒了吧。”   昭昭摇摇头,“没有,我这是从里到外的心寒。”   她平常就喜欢乱七八糟说话,谢归也没追问什么,只是问她是不是还在不高兴困在酒店,又让她快点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昭昭带着一肚子怨气进了浴室 ,虽然她打算大气一次挥别过去,彻底move on,但奈何她本性并不高尚,一想起裴仅含枪带棒的讽刺,她就为自己那会儿鹌鹑似的没有反击而懊恼。   小气的人装大方是会遭报应的,昭昭心不在焉洗着澡,一不小心把沐浴露当成了洗发水,洗了半天察觉不对劲,一睁眼,沐浴露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   昭昭眨着一对通红的眼睛从浴室里出来,她把这项倒霉蛋子糟心事再次归结到裴仅身上,在心里又是对他对折揉捏一顿爆揍。   看着昭昭双眼通红,谢归问她怎么了。   “沐浴露进眼睛了。”昭昭实话实说。   要进眼睛也应该是洗发水才对,但谢归也没有多问,告诉她柜子里有药箱,她可以滴几滴眼药水。   昭昭搓着眼睛囫囵应了一句,半眯着的眼模模糊糊看到谢归正抱着一床被子往门口走。   “你要干嘛?”她问。   谢归抬了抬手,“给裴仅送过去,晚上的温度还挺低的。”   要不是确信谢归的性取向,这一晚上下来谢归对裴仅的过多关心昭昭都要想多了。   男人的友谊她是不懂,不过长大后的裴仅好像的确男人缘挺好,大约是男人都比较慕强吧,裴仅那种时不时透露出的人狠话不多的气质就挺唬人的。   都是假象啊假象。   如果不是顾忌泄露出裴仅前男友这个身份会两败俱伤,昭昭真的想盘起腿来和谢归骂上他一天一夜。   昭昭擦着头发,一边翻看着酒店提供的小册子,里面有酒店的建筑图纸,她目光落在图纸上,悻悻道:“不用了吧。他车里有被子的。”   这话说出来好像有点歧义,昭昭又补了句:“我是说,开房车去雪山,被子什么的不是必备么。”   谢归抬眉,“已经说好了。”   “他答应了?”   “嗯。”   昭昭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好意思啊。”   停了一下,谢归把被子换了个角度,说:“这个裴仅,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吗?我没看出来。”昭昭回得毫不迟疑。   “没有意思吗?”谢归笑笑看着她,眼睛扫在她别扭的侧脸上。   “哪里有意思,闷油瓶一个。”她说。   “有意思啊。”谢归把被子放下,倚在柜子边挑挑眉,“你没看出来吗?今天那个俞灵,对他有意思。”   昭昭擦脸的手顿了顿,“怎么可能,俞灵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他们感情看起来挺好的。”   “是吗?”谢归抬头望了下头顶的灯光,挺刺眼的。   他“啧”了声,“以前小姑娘可都是冲着我来的,现在不知道是别人的光芒太强,还是我魅力不足了,竟然被选剩下了。”   昭昭面朝着镜子,看不到表情,“我们谢少爷也会有天担心自己魅力不足啊。”   “事实摆在眼前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归已经走了过来,两只手搭在她的椅子上,眼睛与镜子里的她对视,“所以你也觉得裴仅比我更帅吗?”   化妆镜自带一圈白色的光,映在眼睛里就是两个小小的光圈,昭昭的视线焦点随着这个光圈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最后她瞪了镜子里的谢归一眼,“神经病啊你。”   谢归低头笑了下,直身离开了她的椅子,“我就知道。”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两下,有信息传过来。   谢归拿出手机看了几秒,抬眼向昭昭说:“临时有个会议要开。”   昭昭吹着头发,开着小风,隐约听见他的声音,把吹风机关了,拿毛巾继续擦头发,“哦,那我待会儿再吹。”   “不是。”谢归说,“被子你帮我送吧,就在酒店旁边的停车场,挺明显的位置。”   昭昭的手僵了下,嗓子干干的,“不用了吧 。”   “我的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太晚了过去人家可能就睡了。”   昭昭用梳子梳着头发,半湿的头发底部打了个结,她用力一拽,挣下好几根。   像是嘟囔似的,昭昭又说:“睡了就睡了呗。反正他肯定不可能让自己冻死。”   谢归一边坐下,一边打开电脑,“刚才聊起来,我们的这间房好像原来是裴仅的。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再不做点什么,挺不好的。”   沉默了阵子,谢归电脑那端开始传来接通视频会议的电流声。   昭昭又狠狠擦了几下头发,而后起身,戴上针织帽子,抱起被子,向门外走去。   -   迎着暴雪行驶了十几公里,车子在路上几度打滑熄火,勉强开到预订好的酒店,停车后对方却告知无法入住。   裴仅的性格并不是爱好争论的类型,但这种天气不是一般的恶劣,何况那原本就是属于他的房间。   只是裴仅没有想到,这天他会遇到比天气更恶劣的事情。   他不讶异她身边会出现其他人,甚至在这些年里也一直在说服自己,这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已经分手了。很多年了。   但在真正看到她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离开的时候,裴仅觉得,这场雪似乎下得还不够大。   他把房车内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回到房车里准备休息。   车里开着空调,并不多么冷,但他还是答应了谢归送被子的提议。   说不清是什么想法,裴仅甚至不知道一会儿见到对方时要说什么。说你好我其实认识你的女友,我们刚好是前任的关系吗,还是说……   “叮”一声,手机忽然传来一条信息。   [我是 AAA装修李姐]   [对方通过群聊‘瑞吉山难兄难妹’添加]   AAA装修李姐……   昭昭的微信名。   分手后昭昭先删了他,很久以后的某天他才把她删掉。   他不知道删了对方后,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和图片视频都会一并丢掉,删完后对着空白的聊天框发了很久的呆。   眼下看着重新发来的认证消息,裴仅几乎没有迟疑,点了同意。   界面上,“对方正在输入中…”停留了半天,第一条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AAA装修李姐:[开下门,送被子]   ……   酒店给没有房间的旅客也都提供了被褥,大厅沙发和地上歪七扭八躺着一群人。   有人拿出帐篷支在旁边,不同肤色的人热切聊起天来,大笑比划着,互相分享心情和零食。   也许是意识到无力回天,反倒随遇而安起来,安心活在当下,享受几十年难遇的一次经历。   昭昭走到前台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把被子给工作人员转交,走过去刚对上前台小姐殷切的目光,又半截拐了弯转身走开了,把前台小姐愣在原地思考半天是不是自己的假笑暴露出了真实想法。   要说人的心思真是难测的东西,就算是自己的也一样。   就好比现在,昭昭觉得她和裴仅但凡单独见面必定内战爆发生灵涂地民不聊生,继而在众人的围观下荣登大厅讨论群热度榜首,破坏国际形象,影响中欧友谊。   个人社死事小,国家荣誉事大。   但在脑海里忧国忧民想入非非时,昭昭的两条不算特长但还挺快的腿已经带着她来到了房车旁边。   她在车门口抱着被子笔直站立,听着里面哗啦啦不知是洗澡还是洗手的水声,怔忪半天,张嘴发不出声来。   真是没种啊李昭,昭昭心里骂自己。   吵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气势!拿出你商场对着五个大妈1v5砍价的气势出来好么!   昭昭原地跺了三遍脚,最后决定发消息把人喊出来。   裴仅验证同意得很快,昭昭趁势一鼓作气,但在发什么话时又犯了纠结,最终删删打打发出六个字,简单明了惜字如金。   装逼嘛,谁不会。   但很快昭昭就装不住了。   门打开的瞬间,裴仅从里面走出来,穿着宽松的休闲服,头发湿哒哒垂在额前,漆黑的眼睛平静看着她。   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当年的语气。   可他们又都不是当年的身份了。   昭昭脑海中的台词悉数退去,同时气势消散,她肩膀下耷,死咬着嘴唇,等裴仅先开口。   “怎么是你送。”这是裴仅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瞬间惹恼了昭昭,于是消散了的气势被她硬拉了回来,她挺直腰板,皱眉怒瞪裴仅:“我送怎么了,谢归有事要忙。我连给你送给被子都不配了是么。”   裴仅沉默了阵子,说:“是他让你过来的?”   “是啊,要不你以为我稀罕过来呢。”昭昭觉得自己多少找回了点场子,但也没有多得意,因为裴仅的冷淡表情,实在很不会配合气氛。   裴仅负手站在门边,半晌只吐了一个字:“哦。”   昭昭:“……”   看吧,论装逼这件事,她这辈子都比不过裴仅。   寒意和愤怒激发了她的勇气,昭昭捏着被子的一角,说:“你哦什么哦。”   他神色依旧淡淡,又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讽意,“你现在开始给别人做跑腿了啊。”   他永远是这样,云淡风轻几句话,就能把她惹到炸毛。   她就不该答应冒着零下几度的低温跑过来给他送什么破被子,就该让他冻死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   憋了一晚上的气终于撒了出来,昭昭狠瞪他一眼,“呵!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擅长惹人生气哦!”   裴仅微点头,“嗯,你也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昭昭抱着被子的胳膊收紧,声音扬高,“你还是这么面瘫!”   “你还是这么喜怒都形于色。”   “总比你什么事都闷不做声好!”昭昭几乎大喊,“就连离开都不说一声,冷血!浑蛋!”   这次裴仅没有很快接她的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墨瞳映着雪色,微收的下巴线条凌厉分明。   空气沉寂了几秒,昭昭忽然觉得兴味阑珊。   她重重将被子塞到裴仅手里,尽量让自己的转身看起来不那么仓皇狼狈。   昭昭想,她和裴仅之间,永远无法达到一个平等的。   就像当年明明不告而别的是裴仅,重逢后的第一眼,她下意识竟然是害怕。   怕他在谢归面前认出她吗,还是怕他,根本不愿认出她。   她不知道。   在走出几米远后,昭昭听见身后裴仅清冷的声音在这个异国的雪夜中响起。   “好久不见。阿昭。”   -------------------- 第4章 分手   他们是在认识的第13年,也就是大一那年才正式在一起的。   人家都说女大十大变,越变越好看。喜欢裴仅以后,昭昭就一直等着自己忽然摇身一变成为盘靓条顺大美人的那天,再次昂首挺胸站在裴仅面前,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然而事与愿违,在人生的道路上,裴仅越来越优秀,她却越来越普通。   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得知两人恋爱后,舍友毫不掩饰地以一种“你小子有点东西”的眼神看着她,再以“你小子可惜了可惜了”的眼神看着裴仅。   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懂,裴仅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所以她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你爱我吗裴仅。   但从来没有得到过一次正式的回答。   裴仅会以各种话语搪塞过去。   问她论文写完了没有,是不是又逃课了,脸吃得更圆了专业课又要挂了……   或者简单粗暴直接拿食物塞住她的嘴,偏偏都是她爱吃的,吃着吃着就忘了自己最开始问什么了,再去追问的时候裴仅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时间越久,她就越患得患失,总感觉裴仅会像舍友说的那样,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到哪天忽然清醒过来就把她踹了。   按照常理说,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多立功多表现,抓住他的心,锁住他的胃,温良贤德一条顺,让裴仅看到她有多好,从而珍惜她宝贝她,恨不得把她锁在身边一辈子。   但昭昭的脑回路很明显不是常人。   她选择了最傻逼的一种方式。   她在每一个裴仅看起来已经濒临爆发的时刻 ,中气十足地喊出一句“那你就不要和我在一起啊,反正你根本就不爱我”。   起初裴仅会很冷淡地说“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听”,多了裴仅只会淡淡看她一眼,然后自顾做自己的事情。   最严重的一次,是昭昭收到舍友报信,当场捉到舞蹈系系花向裴仅告白。   那天裴仅有篮球比赛,昭昭前一天临时抱佛脚赶设计图纸。   专业是昭昭自己选的,环境设计,她当时设想可好了,她拿着图纸在一片空地上挥斥方遒,然后一栋栋高楼在她面前拔地而起,个个写的都是她李某人的名字,多牛啊。   但当她后来苦逼地坐在小小的办公室里一遍遍改着甲方的无理需求时,没有一刻不想掐死当初选了这个专业的自己。   这场比赛是高校杯决赛,据说挺重要,但昭昭要赶的科目教授是个很严格的怪脾气老头,她上学期已经挂了一次,老头威胁说再挂一次就让她留档延毕。   虽然大概率是唬人的话,但怪脾气老头真的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这次听说一大批人一点进度都没有甚至搞起了突然袭击,把提交时间提前了一天。   昭昭放飞了半个学期,临了了被将一军,只好认怂开始亡羊补牢。   裴仅得知她没法去给他加油后冷冷“嗯”了一声。   这意思就是生气了。   裴仅情绪不怎么外露,话说得不多,但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时候就是真不高兴了。   昭昭见势不妙,狗腿地凑过去,笑嘻嘻问他,“生气了?”   “没。”   一个字。   “我画完就去给你加油好不好?”   “嗯。”   又是一个字。   “别生气啦。”   “没。”   昭昭本来就因为教授老头提前收作业烦,哄了两句就没耐心了,见裴仅还是这样,狗腿子的嘴脸一收,嘴也瘪起来,“我总不能为了去给你加油挂科吧。”   裴仅掀起眼皮,凉凉望她一眼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挂。”   被戳到痛处,昭昭立即跳脚,“是我想挂的吗?是我想吗?裴仅你什么意思,嫌弃我挂科是吧?医学院第一名的女朋友经常挂科,是不是让你脸上挂不住了!你是不是早就对我不满意了,是不是!”   裴仅沉默阵子,说:“你挂科是因为你总是逃课,对未来没有规划,喜欢临时抱佛脚,和我是不是第一没有关系。”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既然你看不惯,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其实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对吧?你要真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们就分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昭昭也觉得自己任性得过分,可是她下意识又十分想要得到裴仅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希望他能抱着她说,当然不是,我最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但她也知道自己听不到这句话。   裴仅只会一如既往冷静地说,你该反省自己怎么才能按时交上作业,而不是和我在这里吵架。   昭昭正在气头上,觉得再说下去自己眼泪就要忍不住飙出来了,妈的不就是仗着她喜欢他么,干嘛每次都这么冷淡。   她不想听裴仅说这样的话,自己说了一通发泄完就跑了,因为跑得过快,也就没听见裴仅在后面说的那句“我可以帮你一起写”。   赶到篮球场的时候,四周正在起哄。   其实前一天脾气发完昭昭就后悔了,她小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想了想这事确实是自己的错,裴仅说得没什么不对,于是紧赶慢赶熬了个大夜把作业写完了,准备主动认罪。   她打算跑到篮球场给裴仅一个惊喜,正在化妆的时候,舍友神秘兮兮跑过来给她看了张群聊记录,上面是舞蹈系系花苏妙璐朋友给她支招向裴仅表白。   里面有人说裴仅有女朋友,另一人说她见过那女的,长得和我们妙璐差远了,妙璐这是拯救帅哥于水火之中,是替天行道……   于是在一众怂恿和吹捧中,系花小姐羞涩表示自己会去给裴仅送水,如果他收下了她就再进行下一步。   舍友一路上从“那个苏妙璐长得就是一副狐狸精的样子,裴仅肯定不会看上她的”,说到“你也不错啊,虽然胸没她大腰没她细脸没她尖,但你乐观向上呀,说不定裴仅就是喜欢你的乐观呢”,再说到“哎呀天涯何处无芳草,裴仅不就长得帅了点,脑子聪明了点,家里有钱了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劈腿就劈腿了呗”……   昭昭淡定表示我们家裴仅不是这样的人,一边脚下风驰电掣。   她的话在看到众人起哄中,裴仅收下苏妙璐的脉动时被打脸,昭昭几乎没有停留转身就走。至少没有看到系花小姐的“下一步”,就算她先放的手。   也就是在那一刻,昭昭无比清晰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不自信,原来她一直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和裴仅在一起,只是因为他们认识时间足够长,裴仅刚好想恋爱了,刚好她还不错。   如果有更好的人出现,他就会毫不犹豫离开她。   回去的路上滔滔不绝的舍友一路噤声,时不时拿眼瞟她一下,带着欲说还休的同情,大概是虽然嘴上调侃起哄,但真实看到自家姐妹房子起火,心里也带着点怜爱吧。   走到宿舍前,昭昭忽然开了口,“我一会儿要去校医院。”   舍友瞪大眼睛,后退一步,“你是要自残还是要残别人啊,不至于吧阿昭,失个恋而已,不用闹这么大吧。”   昭昭翻了个白眼,“我牙疼!”   熬夜加上动肝火,昭昭从早上起就感觉到了牙根隐隐作痛,方才伤心过后大脑回圜,痛感逐渐穿过头皮传遍全身。   到了校医院头顶秃了一半的医生拿着镜子一照,直截了当得出结论,“你这得拔,都烂到根了。现在年轻人就是这样,只想着饱口腹之欲也不注意口腔卫生,等到了需要拔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昭昭想说你老有空给我上课不如想想办法拯救下自己头顶那两根危急的毛,又怕这话说出来,秃瓢医生操作的时候会“一不小心”把她另外的牙拔了,只能忍气吞声,能屈能伸谄媚笑说:“那医生您看您是先给我上麻药还是我先去缴费。”   秃瓢医生口罩一摘,用‘你有没有常识’的眼神翻了她一眼,“我说今天给你拔了吗,你牙现在发炎肿成这样,谁敢给你拔。”   昭昭咬着牙(其实也没咬,主要是疼),跺着脚(也没跺,主要是还得再来),深呼吸两次,又问医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医生。”   “吃消炎药,5-7天消肿了后再来。”   7天?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要再疼7天还不如直接抬她去给裴仅他们当大体老师。   不过如果真这样裴仅估计还会说她资质不足,她平时磕碰扭伤没少有过,裴仅有次给她敷药的时候,很认真地指着她的脚脖说:“昨天的大体老师踝关节很完美——生前应该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扭伤。”   裴仅裴仅,她现在竟然还在想着裴仅。无语。   “要么就静脉输液,你这炎症都到根尖了,3天,最少2天——”   还没等说完,昭昭立马奥凸曼举手,“我打针,我打针。”   这个季节流感盛行,校医院里到处都是吭吭咳咳打吊针的人,为数不多的病床早已被占满,昭昭只能拎着输液架在走廊挂吊针。   打了几分钟,牙痛的感觉不减反增,昭昭便求一直跟着的舍友帮她要个冰袋敷一下,结果没多久舍友回来,告诉她医生说冰袋没了,让她忍忍。   “要不我去买个冰棍?”舍友还顾及昭昭情绪,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她家阿昭也太倒霉了,男朋友被翘了就算了,还直接气得上火把牙给烧坏了。   昭昭叹了口气,不想麻烦舍友,硬着头皮说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结果还没输半小时,昭昭就后悔了,她猜测这秃瓢医生一定是嫉妒她的一头秀发,在她的药里放了增痛剂,要不她怎么能疼得半边身体都发麻,脸也感觉肿了一大圈一样。   昭昭几乎快要呻-吟出声让舍友帮她去带个冰棍,就看到走廊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过来。   裴仅身上还穿着那套篮球服,额头的汗顺着脖子滴到胸前,衣领濡湿着,胸前起伏着还未平静的喘息,少年的一张脸在柔软的暮色光线下干净俊朗得要命。   昭昭差点就要脱口喊出来“裴仅我好疼你终于来了”,下一秒忽然意识到也许他现在已经不是她的裴仅了,硬生生吞下话把头偏向一边。   裴仅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昭昭紧抿着嘴,而后憋出一句,“谁让你来的,你不是还有比赛么。”还有你的系花妹妹。   “不是来看你的。”裴仅说,“我也输液。”   说完一个护士笑眯眯拿着两袋葡萄糖走过来给裴仅打上了。   昭昭:……   报告,校医院你能不能正规点,虽然只是葡萄糖,但这也是能乱打的吗?   在昭昭打着腹稿准备揭竿而起举报校医院被美色迷惑以公谋私的时候,一块冰凉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脸颊。   昭昭一个激灵看过去,正是已经缺货的冰袋。   而举着冰袋的人,仍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只是眼神微微颤动,出卖了他的冷淡镇定表象。   转过脸去,舍友贱兮兮冲她挑眉,一副不用谢的样子。   后来舍友回到宿舍又向其他人绘声绘色描述这一幕,歇斯底里说,我错了,你小子是真的有点东西,我怎么就遇不到眼瞎的大帅比啊。   昭昭没有反驳,她也觉得裴仅一定是眼瞎了才会和她在一起还这样容忍她,她那时候是真的作啊,怎么就能这么作呢,都怪裴仅太纵容她了。   并且啊,她还希望裴仅可以一直眼瞎下去,最好等到真的老眼昏花了,说不定那时候在他模糊的双眼里,她就真的成了值得被爱的大美人。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在那以后,他们很久都没有再吵架,昭昭也没有说出“你根本不爱我”这样的话。   所以最后是怎么分手的呢。   昭昭努力回想,也没有找到一件能最终让他们走向分道扬镳的标志性事件,事情好像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一次再小不过的争执,昭昭又脱口而出那句“不然就分手”。   裴仅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点头,说,好,分手。   这其实也很符合情理,她总是无理取闹顺杆就上,裴仅筋疲力尽终厌其烦,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痛定思痛,选择了割席。   只是,在那之前,她真的以为,就像那次她牙疼裴仅跑到医院陪她输液一样,无论她怎么闹,裴仅都不会松开她的手。   或者说,他们只是错在,在最幼稚任性的年纪,遇上了最骄傲固执的对方。   想起那时候,裴仅虽然总是说她做事没有规划,但每次又会在她把事情搞砸之前帮她摆平。   捏着她的脸说好圆,又会因为她随口一句医学院旁边的食堂饭好吃而每天给她带饭。   有次她突发奇想要去看自己蚂蚁森林种的梭梭树,他一边说她疯了,一边冷着脸请假租车,在路上遇到沙尘暴的情况下多停留了两天而耽误了一次实习的机会,最后因为土路难行车,又陪她徒步5公里,才和那棵丑了吧唧的梭梭树合了影。   但还是分手了啊。   昭昭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李格看不下去,把门撬开拉她出来,说,“这么难受就去找他啊,光在家哭有什么用。”   昭昭咬着牙说,“哭归哭,但坚决不回头。”   她是这么和李格说的,但实际上,她后来放下尊严又去找了裴仅。   得到的消息是,裴仅已经在几天前办了手续出国了。   她不知道出国办手续需要什么流程,要花费多久时间。   但她知道,在她对他一边生气,又为他找了无数借口,觉得这次还会像之前的无数次小打小闹雨过天晴一样的时候,他正在计划永远离开她。   可笑的是,在裴仅答应分手的几小时前,她还在打电话给李清汎为裴仅辩论。   李清汎并不看好她和裴仅,那时候她一往无前地说,她就是要和裴仅在一起,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全世界都不能阻止她。   结果证明,全世界其实根本没空搭理她,是裴仅放弃了她。   …   昭昭是在自己的抽泣中醒来的。   枕头湿了一大片,谢归也被她的动静吵醒,把灯打开,眼睛半闭半睁着问她怎么了。   窗外适时传来风雪的呼啸声,窗帘的缝隙中,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昭昭翻了个身,说,牙疼。   -------------------- 第5章 记仇   “牙疼。”   不知道是不是真应了自己的话,在说完之后,昭昭的最后一颗智齿真的开始隐隐作痛。   她拔第一颗智齿的时候拍过片子,最后这颗位置之离奇,形状之诡异,直接让牙医喊来了一众实习生围观,并且让她如果某天要拔,一定要找他,不收她钱,只要答应给他做教学案例就行。   所以昭昭祈祷这颗智齿能够再坚持坚持,等到她回国蹭个免费的,顺便也许还能登上个医学杂志。   凌晨三点,谢归裹着睡袍去楼下前台给她要止痛药,又烧了温水看她服下。   昭昭看着困得不行,还一边撑着给她弄药的人,沉思许久,开口叫他的名字,“谢归。”   “嗯?” 谢归在对着翻译看着特效药的德语说明书中抬头。   “我们直接去下个城市好么,”昭昭说,“明天就走。”   谢归坐在床边沙发上,往后仰了仰,一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昭昭,然后笑了下,点头,“好。”   次日一大早,天刚亮起,门口的雪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清除干净,他们去前台办理了退房,然后又在群里和其他人告了别。   俞灵嘤嘤叫着可惜和不舍,大钟说有机会再约,裴仅没有回话,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看到。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进行得很顺利,他们都不是很喜欢做计划的人,哪里有机票去哪里,走到哪里算哪里。   苏黎世玩了两天,又沿着慕尼黑去了柏林。   昭昭大学的时候迷恋一支小众独立乐队Small Sur,因为这支乐队的一首歌爱上了Berlin,因此这趟随心所欲的意外之旅也算得偿所愿。   年假的最后两天,在柏林临时租的别墅里,昭昭收到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   “什么时候回来啊昭昭,业主打了几个电话了,说对你之前给的方案有几个小想法,要和你当面切磋一下。”朱桢扯着他标志性的大嗓门说。   朱桢是昭昭待的室内设计工作室的老板,工作室是个大佬建筑设计师手底下的小作坊,算上朱桢一共4个人。   刚毕业那会儿昭昭怀着凌云壮志觉得老娘一定要大干一场,在连续遭遇几次社会的毒打后乖乖认清现实。   是金子,在哪都能躺着。   只是没想到,庙小事并不少,4个人的工作室也没能满足昭昭躺平的愿望。   工作室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设计师美红,两人除了日常出设计图和业主沟通细节,还要经常去施工现场跟进,但这些比起前台财务运营接待采购职能N合一的安安来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当然,朱桢这个老板也没闲着,他负责到处拉客。   前面说了,工作室只是大佬集团底下的小作坊,KPI压力并不大,但朱桢工作状态和他的精神状态一样,很不稳定。   偶尔认命躺平,偶尔发疯猛干,导致昭昭和美红一会儿忙一会儿闲。   闲的时候几人围一起天天打麻将,忙起来的时候昭昭掐着朱桢的脖子求他消停,她和美红起早贪黑要成骡子了。   要命的是经常遇到提出5万预算装修成卢浮宫,或者在阳台装马桶,在承重墙上掏洞的奇葩客户。   昭昭和美红在办公室掐着人中互相感叹命不好的时候,朱桢就会抱着他的大红色保温杯路过,慢悠悠抬出他的经典一句:“客户就是上帝嘛,来给上帝秀一个。”   昭昭捏着眉心说:“不是早就沟通定好稿了吗?”   那边朱桢听着是喝茶吞了口茶叶,唾唾唾了几下才接茬:“装修嘛,是大事,变来变去不是很正常。”   朱桢在员工面前从来不拿乔,深知会产奶的才是娘这个道理,名义上他是老板,实际上两个设计师才是祖宗。   求着祖宗改方案的时候,朱桢都是卑微的一批,听着昭昭语气不对,立马开始抖起机灵,“而且男人嘛,不就是很善变。今天风明天雨的,理解理解。我看了下,也就是个楼梯的问题,你顺手一改的事儿。”   昭昭早就不吃他这套,一边冲水一边道:“扯吧你就,你当这是冲厕所呢顺手就冲下去了,要是这么好改你怎么不来。”   “什么冲屎冲尿的小阿昭你真不文明,我去这动静小阿昭你不会真是在厕所吧,哎呀呀,真不拿你朱哥当外人。”朱桢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昭昭:“……”   她忽然想到点什么,“不会又是你跟他说的吧,客厅中央放旋转楼梯?”   朱桢不是设计出身,口才一流,审美三流,原则基本为0。   专业问题上一句插不上,还经常被客户带跑偏,对着大红大绿的配色连连点头,在显大的基础上显小这种要求也一口答应,最后苦了昭昭和美红两人被折磨得发际线疯狂后移,猛灌红参口服液。   这客户房子是个建筑面积不到40平的loft,家里两个孩子偶尔还有老人入住,紧巴巴利用空间搭出个三室一厅,客户又不知哪天忽然在哪看到的方案,非缠着昭昭让她中间给他掏个旋转楼梯出来。   客户是个摇摆不定的性格,昭昭客观主观实用上观感上和他讲了两个星期,才好不容易确定了去掉旋转楼梯的方案。   这会儿突然舍本逐末临时变卦,很难不怀疑朱桢又在客户纠结时,不分青红皂白乱出主意瞎点头了。   朱桢果然支支吾吾起来,“这个嘛……客户就是上帝,咱——”   “哎呀最烦你们这些资本家假期还谈工作了。”电话被美红一把夺过去,“昭昭别听他的,你好好度你的假,这边的事我来解决。”   朱桢抗议,“我哪里算资本家,顶多算个黑心包工头。”   安安在一边啧声,“哟,老朱定位还挺准确。也是,哪有开桑塔纳的资本家。”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结实能干还持久的小纳纳!”朱桢嗷一嗓子。   安安龇牙嫌弃,“咦,真恶心。”   美红捂着话筒走远了些,“说真的,你快回来吧昭昭,再不回来咱们工作室房顶要被他俩掀飞了。”   昭昭失笑,在异国听了这些日子叽里呱啦她不懂的语言,再次覆盖在这种熟悉熙攘的热闹中,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欧洲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艳遇讲来听听,听说瑞士混血帅哥特多,”美红说完又自己哈哈笑了一声,“差点忘了最帅的已经被你拿下了,怎么样,瑞士的床是不是比国内软啊。”   美红嘿嘿笑得猥琐,昭昭呸她一下说:“怎么这么色啊你,想知道自己飞过来试试不就行了,再拐上俩金发碧眼混血大帅哥。”   “我哪有这种福气啊,没有帅气的男朋友陪着,也没有麻尼能朝着欧洲说走就走,只有一堆改不完的图纸和两个疯了的同事。”   “什么疯狂辣翅?”安安正值壮年耳朵就不好使了,一溜烟窜过来,“话说回来昭昭你痛快玩归玩,别忘了给我带的礼物。”   “记得呢。”昭昭说,“Leone的糖和Ashkenazy的黑胶唱片,早就买好了。”   “爸爸!你是我的姐!”   昭昭笑,“我到底是你姐还是你爸爸。”   “你是我祖宗。”安安说,“瑞士怎么样啊,听说前几天暴风雪袭击,你们没事吧。”   “还好。”昭昭想起什么,顿了下,手绕着衣服下摆缠了几圈,又说,“现在在柏林呢,这里晚上好黑,怀念中国的不夜城。”   “那当然啦,区区小国,怎能与我泱泱华夏比较。”安安跟着她扯皮。   昭昭靠着洗手池,低头笑,“而且这里餐厅自来水都收费你敢信。”   “真假啊。”安安配合说。   “厕所还收费呢,而且厕纸好硬。”   “那可不行,我屁屁很娇软的,啊这就是我不选择移民德国的原因!”   一唱一和,仿佛成了对口相声。   又扯了几句皮,昭昭才把语音挂了。   手机放在洗手台,伸手到水龙头底下,龙头自动感应汩汩流出水来,温温的,她对着宽大镜子里的自己愣神。   和谢归在一起后,她才第一次出了国,除了初次的新奇,往后每次似乎都和在国内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楼高一点的南延市,鼻子大一点的南延人。   而且就算在她真实感叹美不胜收的景色中,她也会边品着景边怀念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昭昭从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恋旧恋家的人,但随着去的地方越来越远,那种从灵魂出发的羁绊感就越绕越深,她想她是不可能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国家生活几年的。   但有人就可以。   昭昭甩干手上的水,拿起手机离开洗手间。   原本在客厅的谢归已经不见了身影,楼下的大门半开着,有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昭昭走下楼梯,半敞的门被完全推开,紧跟在谢归身后,裴仅走了进来。   第一想法,昭昭觉得自己是撞见外国鬼了。   这洋鬼知道她意志摇摆,心虚浮乱,只敢以逃跑的方式回避内心,特意摒弃国籍之别,跑来敲打她、羞辱她,扯着洋腔笑她窝捣要看看泥怎么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僵硬地走下剩下几格楼梯的,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望得太深,抬头,微笑,再带点像首次重逢老乡见老乡的惊喜。   但她演技太烂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表情的不自然,所以她只能低着头,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刚好看到群聊里,在十几分钟前,也就是她打电话的那会儿,裴仅说他刚好也在柏林,谢归朝群里扔了个地址,正是他们现在租的别墅。   裴仅回了个“OK”的emoji。   这两天,群里偶尔有人说话,甩个攻略链接拍张图之类的,裴仅基本不发言,俞灵偶尔艾特提问,他才会简短回答一下。   看着裴仅的名字出现,昭昭就有些不自在,所以她早就把群聊屏蔽了。   眼下避无可避,昭昭走到了两人面前,视线不知该往哪放。   她想起小学某次考试,老郑答应她考过裴仅就给她买想要许久的积木玩具,昭昭当时暗自许愿自己愿意用未来的所有运气来换取这次的超常发挥,或者裴仅的失常发挥。   或者按照她一贯的水平,得是菩萨附身才能有的运气。   那次菩萨真的附身显了灵,她破天荒考了88分,裴仅考了86。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超过几乎次次满分常驻第一的裴仅。   当时的昭昭抱着积木玩具觉得自己赢了全世界,一定不知道在若干年后,她会更加虔诚地许下另一个相反的愿望。   让裴仅赢那一次吧,这个狗东西是真的记仇。   “怎么又呆住了。”谢归拨了拨她有点发乱的刘海,“忘了吗?是裴仅啊,我们在瑞士见过的。”   然后回身和裴仅抱歉笑说:“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我女朋友记性不太好。”   裴仅的眼神轻飘飘地,毫无痕迹地在她身上落了一眼,行李箱扶手握在手里,手背青筋明显,他微微抬唇,“没事。”   李昭是真的记性不好,超级不好,早上吃的饭中午立马就忘了的程度。   那时候裴仅会故意逗她,中午给她带和早上一模一样的饭,然后看着丝毫没有察觉还吃得津津有味的她低头闷笑。   但他偶尔也会因为这件事,向她问出她觉得似乎不可能从裴仅嘴里说出的话。   他说,有一天你也会忘掉我吗?   昭昭咬着蟹肉包子抬头,扬着嘴角露出一排白牙,“我记性这么差,你如果不能天天陪着我,我肯定立马把你忘了。”   裴仅把皮蛋粥搅了搅推到她面前,笑得慵懒淡然,但语气里有几分李昭当年没有品味出来的笃定和压迫。   “你忘不掉我的。”   “因为你的世界里每一个角落,都是我的脚印,是我一寸一寸,用力踏过的地方。”   “即使有天你不爱我了,你也忘不掉我。”   “真有那天,我会循着脚印,一步一步走回去。”   “阿昭。”   -------------------- 第6章 酸涩   难得晴朗的天气,窗帘卷起挂在两边,电视机打开放着当地娱乐新闻,里头一男一女叽里呱啦不知是在调情还是在吵什么,空调机嗡嗡作响。   昭昭靠墙站着,裴仅和谢归在说话。   这几天去了几个地方啦,日内瓦湖的温泉如何如何啦,什么时候来的柏林,去了什么景点什么时候走啦……   男人之间的客套车轱辘话也不外如是。   “我上楼拿瓶酒。”谢归临走前捏了下昭昭的脸,“洗几个杯子吧。”   昭昭弯身去柜子里拿酒杯,高高矮矮有三四排,昭昭拿了两个,又伸开手指捏了两个握在手里,想了想人数打算放进去一个,空中顿了下还是拿出来了。   水龙头调了下温,差不多了,拿到底下冲了三四次。洗完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裴仅走动几步,把桌上的空瓶塑料袋收到了垃圾桶里,又拿纸巾把洗手台边溅出的水擦了擦。   第二天回国的飞机,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很多东西乱七八糟摆在桌上和地上,因为地方大,显得也不算太乱。   “这个还喝吗?”裴仅忽然开口,拿着还剩杯底的汽水问。   “不喝了。”昭昭说。   她背对着裴仅,把杯子里的水一遍遍往垃圾桶里沥。   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搞成现在这种尴尬气氛的。难道这就是时隔五年不见,她该和裴仅说的话吗,还喝不喝,不喝了。认识我吗,不认识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一件说开了就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错过了最初的时机,再往后就哪哪都不对了。   她总不能玩着玩着,忽然一转头向谢归蹦出一句,你猜怎么着,我和裴仅不仅认识,还交往过三年,并且算半个青梅竹马来着。   什么意思呢,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她瞒着这事儿没意思,这事儿本身没意思,裴仅装作不认识却又忽然不声不响跑过来更没意思。   但她怂啊,岁月不仅打磨了她的棱角,还顺道打折了她的骨气,她现在就是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软骨头。   昭昭磨着牙,忽然觉得有些发酸,也不知道这点酸是从牙根传出来的还是从心口传出来的。   她转身从冰箱里拿了瓶汽水。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连汽水也和她作对。   拧了两下,汽水盖子跟她这么多年的薪资似的纹丝不动。   旁边还有好几瓶别的饮料,她就和自己较劲似的,咬着牙铆足了劲儿,非得认准了这瓶,撞破了南墙也不往回转头,主打一个自讨苦吃。   最后手拧酸了,脸憋红了,手指头上映着瓶盖上的螺旋纹路,旁边人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伸过手来。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   事实上她以前甚至从来不试图自己打开瓶盖,每次只要是裴仅在的时候,瓶子都要先经裴仅的手,拧松了再递到她手里。   她一个当年叫嚣着要当女侠的人,连拧瓶盖的本事都没有,却不以为耻,每次嘻嘻笑着接过来和裴仅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裴仅。   昭昭不知怎么回事,觉得牙根里那酸酸的味道传到了眼睛里,她身体先一步行动,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裴仅伸过来的手。   头埋得更低,力气用得更大,弯下身来,继续和这个顽固的汽水瓶较劲。   又试了这么几下,一只修长匀称的手伸了过来,她下意识还是躲开,没想到这只手不退反进,食指勾着瓶底转了个圈把汽水夺了过去。   昭昭有些怔忪回头,谢归正笑笑看着她,薄薄的唇轻扬起,眼尾挑着,笑音调侃意味浓得欠揍,“这么难拧啊。”   他学着昭昭一手握着瓶身一手捏着瓶盖,装作吃力的样子拧了两下,而后又是轻一用力,瓶盖“咔哒”一声被打开。   因为被晃了半天,有一小部分汽水从瓶口溢出来,气泡在空气中爆-炸,发出“嘶嘶”的声音。   “下次喊我。”谢归说。   昭昭接过来,喝了一口,瓶身沾了水滑滑的,有点凉,她挺喜欢橙子味的汽水,但柏林的汽水不怎么好喝。   谢归和裴仅回到沙发上坐下,把四个杯子都倒了点酒,两人接着方才的话题又聊起来。   昭昭走到洗手池旁,冲了下沾了汽水的手。   她的心脏咚咚咚像要跳出嗓子眼。谢归什么时候过来的呢,看到了什么。   其实裴仅帮她拧瓶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但她躲了那么一下就有点奇怪是不是,要是没躲就好了。   但谢归似乎也没察觉什么异常,也是,能有什么异常呢,光天化日之下,拧个瓶盖而已。   她肩膀蓦地垮掉,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一偏头,那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都低着头笑起来。   裴仅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杯子,仰头吞下一大口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了两下,依旧疏冷淡然,无事发生。   还有心情喝酒是吧,他倒是轻松。   昭昭瞪着裴仅的后脑勺,牙根又要气得上火了。她随手一捞,又捞起了那瓶溢出的汽水,手白洗了。   喝了一大口,找了张纸巾随便一擦,拿出手机开始啪啪打字。   [裴仅你什么意思?明明知道他在楼上,要帮我拧瓶子是故意的吗,就想看到我害怕吃瘪的样子是么?我告诉你你错了,我根本就不怕被戳穿。]   打完这些字,昭昭又烦躁地全部删掉。   这些欲盖弥彰的话怎么看怎么像是她在恼羞成怒,如果裴仅真是故意的,不就正中他的下怀了么。   她又埋头打了一堆: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跟踪?问了谢归?怎么说的,说当年是我任性幼稚,是我死缠着你不放的是么?]   这样说好像也不好,不利于她潇洒小姐形象的建立。   她都能想象到裴仅看到这段话时冷笑着说,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忘记我啊,的样子。   但如果要憋下这口气,她才是真的要疯了,咕嘟咕嘟又灌下几口汽水,昭昭猛吸几口气,继续打字:   [当初分手后头也不回的是你,现在又跟过来是几个意思?是想证明你的魅力,还是想看我是不是愚蠢到被抛弃多年还是心心念着你……]   正打着字,这时门铃忽然响起,昭昭情绪代入很高,字越打越用力,她一边折磨着手机屏幕,一边往门口走。   打完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门刚好打开,俞灵和大钟站在门口。   俞灵拿着两个礼物带着,从旁边蹦出来,“surprise!”   大钟微微点头和她打招呼,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裴仅已经到了啊。还以为他真的不来呢。”   什么意思。昭昭有点愣住。   “啊?”   俞灵挎着她的胳膊往里走,“是我和大钟叫裴仅哥来的,听说你们在这最后一天了嘛,虽然回国以后也能再约,但在这里能碰上多难得啊。”   昭昭:“啊?”   大钟把袋子里的肉干和果酒拿出来,朝裴仅谢归两人走过去,俞灵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活力和兴奋劲儿,“本来今天裴仅哥好像要给女朋友买礼物的,没想到在他心里,我们比他女朋友还重要啊。”   昭昭:“……啊?”   “哈哈开玩笑啦。”俞灵捂嘴嘻嘻笑得特灿烂,视线往远处眺着,“他肯定会另找时间给女朋友买的。啊你们已经有酒了啊……”   所以,裴仅,有女朋友了。   所以,裴仅,真的,不是来找她的。   所以,真的,是她,在自作多情。   昭昭的嘴巴张着半天合不下去。   那一瞬间,心脏也跟大脑同步宕机了似的,浑身血液凝在一处。   她方才会生气,究其根本,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种被裴仅摆布的感觉。   他说走就走了,说来又来了,不打招呼不留准备,不给她商量的机会。就好像她还是,当初那个毫无原则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   在俞灵说出这些事情前,她是这么想的。   所以现在,她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的,他们都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身边有了新的人,在做着新的事情,一切平常而平稳的进行着。   他们都没有留在过去,多好啊。   可她为什么会觉得,有点难过。就一点。   可能是因为,裴仅他不讲义气,有女朋友了都不告诉她,她还能和他抢啊还是怎么滴。   昭昭咬着嘴唇,把头埋在脖子里,默默删掉自己打出来的那些如今看起来十分可笑的话。   幸好啊,幸好没发出去。这么些年拜的那些菩萨还是管用了的。   真好,菩萨还管洋地方的鬼。   刚删了一半,俞灵拿着酒杯忽然折回来找昭昭,见她低着头,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正在删除的手一哆嗦,未删完的话就这么被发了出去。   啊啊啊啊夭寿了!撤回撤回!   “怎么了?”俞灵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问。   衰神显灵小鬼社死,菩萨他老人家被洋鬼反超暴击啦!   接下来的2分钟,昭昭都在心里问候马氏总裁的父辈。   是谁自作主张,把“撤回”和“删除”设计得这么靠近的!   她现在过去,把裴仅的手机拿过来摔了,还来得及不。   --------------------   没赶上好时候,现在前2分钟没有删除键啦! 第7章 变心   晚饭时间,昭昭主动请命前往厨房帮忙。   不是她忽然顿悟想当个贤妻,而是再晚一秒离开现场,就要开辟人类的新型死法之社死了。   虽然人来到了厨房,但昭昭能帮上的忙实在是少,她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拿手菜,不过这对于从前点个火都能差点炸了厨房的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   让她惊讶的是,看起来柔弱娇气的俞灵,竟然烧得好几手好菜。   许多她叫不上来名字的菜,俞灵拿过来利落处理,迅速入锅煎炒,火候适宜,香味四溢,看得昭昭目瞪口呆,对俞灵也瞬间改观。   对只擅长吃不擅长做的她来说,俞灵现在就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仙。   期间,颠勺颠得起飞的神仙娇娇嗲嗲喊着大钟过来拧了几次瓶盖,更是让昭昭直呼好家伙。   好家伙,同样是女人,她做菜比不过人家就算了,撒娇示弱也比不过。   不过问题不大,人各有所长,谁说在人家施展才艺的时候在一旁叫好不算是一种特长。   这边昭昭大拇哥竖起喊着彩虹屁,另一边裴仅谢归大钟三人酒已经喝了几杯。   聊起得知谢归自己有个游戏工作室,开发的某款游戏刚好是大钟最近玩得上头的一个,大钟顿时兴致冲冲要拿出Xbox和谢归切磋切磋。   谢归属于不愿太和人亲近的性子,没什么社交责任感,对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平时理都不会理,现在能多聊几句纯属出于身处异乡的礼貌。   这两天几个国家连轴转了一圈,说不累是瞎话,他确实也没什么心情玩游戏。   况且又是自己研发的,从里到外都玩透了,切磋什么的自然没劲。   他靠坐在沙发上划拉了两下手机,抬抬眼皮说机子没带而且好久不玩也手生了,又答应回去给他搜罗两件周边,大钟这才作罢。   谢归二郎腿翘着坐在沙发上,眼睛盯在手机屏幕,懒洋洋偶尔抬起眼皮,看到裴仅的视线落在厨房方向,也不是直勾勾盯着看,只是随便瞟一眼,没什么表情视线就又收回来了。   他点了几下退出软件,借力坐直起来,从桌上拿了瓶酒,给裴仅倒满了。   “裴哥玩游戏吗?”谢归胳膊搭在膝盖上,杯子碰了下裴仅的。   裴仅不动声色垂了垂眼,杯子拿起,喝了一口,“叫我裴仅就行。我不怎么玩。”   谢归抬唇笑了笑,“也是,你们医生平时挺忙的吧。”   “还好。”裴仅说。   俞灵端了道三杯鸡送过来,厨房里昭昭正在做蛋清分离,颇有些手忙脚乱,不太熟练的样子。   大钟趁俞灵放盘子的功夫摸了把小手,说:“辛苦了。”   俞灵娇嗔瞪了他一眼。   谢归说:“做一两道意思一下就行了,点了不少菜,够吃。”   大钟抬手扇了扇空气,食物的香味散开,他吸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态,“她就喜欢干这个,平时在家不怎么做,来这给你们显摆呢。”   谢归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做东让客人做饭这事挺不像话,他早在人没到的时候就点好了菜,俞灵坚持要露一手,冰箱里刚好有些房东准备的食材,也就由着人去了。   订好的菜恰好也送了过来,照顾口味,东方菜西方菜都各点了几道。   荤素冷热摆了一桌子,谢归又问,“你们都没什么忌口吧。”   其余两人说没有,谢归摆了摆不整齐的盘子,搓着筷子说:“我蛋清过敏,不过又挺喜欢吃蛋黄的,所以昭昭就专门学了炒蛋黄。”   他说着把筷子放下,食指抵着下巴抬头望着那个背影,眼神温柔起来,“这家伙第一回 做的时候,把我的锅给烧坏了,第二次放了两大勺盐,简直不能吃,现在倒是像模像样的了。”   大钟配合笑起来,“昭昭这是为爱克服难关啊,哈哈这猝不及防的狗粮。”   另一边,像模像样的昭昭正慌里慌张找盐,“阿灵啊,哪个是盐哪个是糖,这都哪国鸟语……”   “炒鸡蛋还需要学么。”   裴仅低头晃着酒杯,睫毛垂着在灯光下拓出一圈阴翳,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钟不太自在地咳嗽一声,这两天了解下来裴仅冷是冷了点,也没看出来情商这么低啊,人家谢归这明显是显摆老婆呢,他说这话不拆台么。   这么想归想,大钟到底没把打圆场的话说出口,他感觉裴仅这人气场挺强的,不像个医生,倒像是冷脸的律师或者有点高高在上的艺术家什么的,他是不敢驳他的话。   谢归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十分痛快地一口饮下杯子里的酒,声音清冽愉快,“她啊,愿意学就很厉害了。”   二郎腿翘了起来,谢归手指捏着手机转了两下,又说:“况且是为了我学的,当然得夸。”   暖气开得挺足,大钟却凭空打了个哆嗦,觉得一股寒风从自己的左右两侧扇过来。   厨房里,昭昭总算把她精心烹制的大菜,炒蛋黄,完工出锅。   看起来挺简单的一道菜是吧,但要经过打蛋、分离蛋清、放油、倒蛋、放盐、放老抽、翻炒、出锅这整整八道流程,哪一步出了错都可能酿成大祸。   看着眼前金灿灿,香喷喷的炒蛋黄,昭昭觉得十分满意,并且在心里给自己封了个“大厨”的名号。   此刻李大厨正欣赏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珍品,一双手忽然从她的背后出现拥住了她,胳膊在她身前慵慵懒懒交叉搭着,谢归身上那股熟悉的水调古龙味道涌入鼻息。   “这么厉害呀,这次都没糊。”   呼吸吐在她的耳边痒痒的,昭昭挣扎了一下,谢归却用了力气抱得更紧了,昭昭嘟囔:“上次也没糊好不好。哎呀你松开啦,我要把菜端过去。”   “不松。”谢归说着话,又掰过她的肩膀正对着她,抬手捏起昭昭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干嘛,怕被谁看见啊。”   谢归一手揽过她的腰,弯身要去亲她,又被昭昭抬手挡了一下,不过谢归十分执着地拉住她的手腕,移开,这一吻还是落在了她的唇上。   亲完他又十分受伤地望着昭昭,“宝贝,你变心了。亲都不给亲了。”他很少用这种肉麻的称呼。   昭昭干巴巴咽了口唾沫,佯怒,“说什么屁话。”   谢归耸肩笑了下,松松散散站着,低下`身来脑袋埋进昭昭颈窝处,轻吻了下,声音低低哑哑的从她耳后传过来,“生气的小猫真是可爱。”   昭昭抿着嘴唇,视线无意识地眺向远处。裴仅没有看过来,他正站在窗边,一手揣进兜里,头低着,不知和谁在打电话,那边可能说了句什么,他低头轻笑了下。   状态很放松,很难得看见的样子。   大概是他的那个女朋友,他从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   昭昭抬手在谢归身上重重抹了一下,“我手可是很脏的。”   “脏就脏吧,我又不嫌弃你。”谢归仍旧揽着她不松手。   昭昭又趁机抹了两下,“嘿嘿,都是油。”   谢归平时最讨厌厨房里那种油乎乎的东西,听到后身体顿了下,又低头看了眼确认,脸色顿时铁青。   他松开昭昭自动弹出半米远,咬牙说了句“给我等着”,大步朝着楼上换衣服去了。   谢归上楼的时候经过了窗边,裴仅听到声音微微侧了下身,电话另一边,一个女声问他,“所以你还没回国?”   裴仅轻“嗯”了声,抬手撩起窗帘,外面漆黑一片,很遥远的地方才有一两盏微弱的路灯。柏林这边就是这样,一到晚上,人少的地方就是真的没人了。   “包改天再给你买。”裴仅说。   女人没有理会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不是说去滑个雪就回,机票也改签了?”   裴仅把窗帘关上,转过身来,昭昭正端着她的那盘大菜送到桌上,满意地找着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他声音低低的,睫毛垂了垂,侧脸线条绷起流利的弧度。   “嗯。遇到了不得不改变主意的理由。”   -------------------- 第8章 发疯   喝着酒聊着天,这顿饭吃得慢悠悠,一直到了10点钟,还没有要散的架势。   别墅房间多,早就说好了今晚都睡在这儿,而且昭昭他们飞机是第二天下午5点的,用不着早睡。   喝得都有点醉醺醺的时候,俞灵兴冲冲提议玩游戏。   天黑请闭眼,输了的抽真心话大冒险。   五个人的玩法局限,他们又随机拉了个路人,两个狼两个平民加一个预言家一个女巫。   昭昭相当不擅长这类游戏,抽牌的时候祈祷自己能拿个平民牌,当个浑水摸鱼的闭眼玩家。   当然,她也早就习惯自己许的愿望就没有实现过的这件事了,所以当她看到卡片上的狼头时,没至于做出太大的表情提前暴露。   没有法官,是用的小程序,狼人商量后把要刀的人在小程序里选好。   昭昭心里在纠结选谁的时候,一睁眼看到和自己同样是睁着眼的裴仅,惊得差点出了声。   裴仅却很淡定,下巴抬了抬,指向了坐在她旁边的谢归。   意思是,今晚办掉他。   昭昭眼睛瞪大,咬着嘴唇,口型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这不好吧,她怎么能第一晚就刀谢归呢。但刀俞灵和大钟,好像也不太好。   裴仅静静看着她,嘴唇不动,也没有去点屏幕上的谢归头像,只是静静看着。   这种眼神熟悉又陌生,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裴仅眼中见过,又好像是久违了。   昭昭呼吸有些不自在了,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很正常的交流。   但莫名的,谢归在她旁边闭着眼睛,她和裴仅对视着眼神交流,此情此景,似乎有种,明目张胆的,偷情的感觉……   想到这个词,昭昭立刻打了个哆嗦。   想什么呢!   她有男友了,裴仅也有女友了,他们彼此十分默契地没有揭穿对方,保留着最基本的体面,她干嘛要这么想入非非。。   缓缓深呼吸了两次,昭昭默认了裴仅的建议,在屏幕上和裴仅先后把票投给了谢归。   女巫没有使用解药,谢归没有复活成功,自然也没有遗言。   他闭了个眼,人就没了,谢归抱着胳膊倚在沙发上,无语笑了笑,“谁是狼啊,这么不客气,一会儿轮到我当狼的时候,可要报仇了。”   他这话纯属开玩笑的语气,但眼神似有若无往对面瞟了瞟,似乎有所猜测。   不过昭昭却先心虚了,她有点后悔和裴仅一起投谢归了,现在想想,有种和裴仅一起欺负自己男朋友的感觉。   她大脑又开始乱七八糟发散,这不就好比潘金莲联合西门庆毒杀武大郎么。   正在昭昭开始云里雾里浮想联翩的时候,俞灵举手发言,“我跳预言家,我昨晚查了裴仅,他是狼。”   俞灵说完,谢归毫不意外地看向裴仅,“原来是裴哥,第一晚就杀我,是怕我玩得太好把你投出来么。”   裴仅抬了抬眉骨,低头啜了口酒,没有说话。   紧接着,俞灵又出了声,“另一个狼是昭昭。”   昭昭还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被第一个揪出来呢,忽然被点名瞬间懵了,“你怎么知道。”   说完想扇自己嘴巴,这不直接暴露了么。   她又强撑着狡辩了几句,“你乱猜的吧,我刚才都没说话。而且你也不一定是预言家啊,那我也说我是预言家,我第一晚查的你,你就是狼。”   俞灵笑起来,“昭昭你是真的不擅长撒谎哎,你刚才就是这样,谢归哥说完话的时候你心虚地就差把你是狼这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昭昭:“……”   谢归伸直胳膊将坐得靠前的昭昭一把扯进自己怀里,拇指食指捏着她的脸揉了揉,“我们昭昭学坏了,开始联合外人害自己人了。”   这“外人”和“自己人”指向性明显,就连俞灵也察觉到了□□味。她没想到谢归胜负欲这么重,只是第一晚被刀了,就好像真的有点生气的样子了。   另一边,裴仅只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俞灵甜甜笑说:“我也只是猜测啦,总之我们先把票投给裴仅,今晚我再验一下昭昭就知道了,当然,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   路人玩家是个外国人,用不熟练的中英文掺杂试图参与了一下,最后选择了跟票。   裴仅被投走,天黑闭眼的时候,只有昭昭一个人六神无主地睁开了眼睛。   当然,虽然只有她有这个睁眼睛的动作,实际上场上还有两个人的眼睛始终就没闭上。   被刀了的谢归和被投走的裴仅。   两人的位置刚好面对面,在昭昭睁开眼的一瞬间,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她。   而根据两人眼神的轨迹,在她睁眼之前,两人似乎是在看着彼此的。   于是昭昭更慌了,她现在有种下毒的时候刚好被大郎亲自抓现行,拉着她走到西门庆面前对峙的感觉。   她觉得,还不如直接让武松现身一棍子把她打死,和那头景阳冈的老虎做个伴。   她谁都没敢看,迅速低头扒拉手机去投今晚要刀的人,然后又迅速闭上了眼睛。   然后不出意外的,俞灵死了,她被投了。   游戏结束,平民胜利。   谢归才展示出自己的身份牌,女巫。   “你是女巫怎么不给自己用解药啊。”昭昭一脸懵逼。   谢归带着鼻音低低笑了一声,“你想杀我,我当然要配合的死啊。”   一句话给昭昭说脸红了,大钟在旁边起哄,“嚯,猝不及防被秀一脸。”   “谢归哥也太会撩了,昭昭都脸红啦。大钟你学学人家好不好,一点都不浪漫。”俞灵撒娇似地抱怨。   “有点难度,这种话得小谢这种长相说出来才撩,我说就是油腻了。”大钟哈哈笑着自嘲。   俞灵也笑起来扑到大钟怀里,“不会啦,哥哥说什么都不油腻。”   昭昭在一旁抿了抿唇,没敢抬头,把面前杯底所剩无几的饮料喝了个干净。   游戏输了,她要接受惩罚。   她玩这种游戏就没赢过,所以后来别人组局她能借口不参加就不参加。   上一次玩好像还是在大学时候,几个宿舍玩得好的一起到她宿舍,最开始是吃烧烤打扑克牌,后来就开始玩狼人杀谁是卧底这种,惩罚也是真心话大冒险。   一共玩了几局昭昭就输了几局,不过抽到的惩罚卡都是类似“你花过最值的一笔钱”这种很没劲的问题。   又一次输的时候,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就撺掇着自创惩罚,让昭昭给裴仅打电话借100万看反应。   裴仅算是他们那届的风云人物,能把他拉下水这件事深得其他几人的心意,于是昭昭被几人逼迫着,在凌晨一点钟给裴仅打去了电话。   裴仅生物钟很稳定,如果没有很重要的课题或者实习,每天都是10点前睡。   昭昭已经做好了电话打不通的准备了,但响了两声后,那边竟然接了起来。   “怎么了。”   她听到电话另一端翻身的声音,裴仅淡淡的声音里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意味,不太清醒。   几个女生在昭昭背后都要兴奋疯了,龇牙咧嘴催着昭昭快说快说。   昭昭张了几次嘴,却也发不出声音来,她不太想骗裴仅来着,虽然只是个游戏。   听到这边许久没有声音,裴仅的声音变了个调,倏地冷了下来,“阿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昭昭是真的怕裴仅生气,支支吾吾了半天,舍友忽然开口抢了她的话,十分戏精的语气道:“你的阿昭现在急需100万,速速打来。”   昭昭脑子都炸了,刚想说话嘴巴却被另一个舍友捂住了,旁边几人兴奋笑着看戏。   电话另一端静了许久,然后极淡的声音传过来,“账号。”   “哦哟~”   “天呐!”   “卧槽磕到了。”   舍友几人纷纷起哄叫嚷起来。   昭昭耳朵烧得发烫,她挪开舍友的手,把手机外放关掉,拿起来贴到耳边,又走到了阳台上才说:“我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啦,她们非要我给你打电话,你早就睡觉了吧。”   裴仅说:“嗯,我知道。刚睡。”   他们学校没有定时熄灯的要求,宿舍区凌晨仍有几盏灯像她们宿舍一样亮起,远处静谧,透着安然的气息。   昭昭忽然产生了玩闹的心思,她对着电话说:“那如果我真的需要100万,你还会这么回答吗?”   夜空寂静,没有风声,那是个很晴朗的夏天的夜晚。   “嗯。”她听到裴仅很简短地说。   ……   “抽惩罚抽惩罚。”   大钟和俞灵起哄的声音打断了昭昭的回忆,她回过神来,低头去点小程序里的惩罚。   在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上,昭昭犹豫了一下。   她很怕抽到某些问题,但比起“大冒险”这种需要真正付诸行动的来说,只是回答个问题似乎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如果她现在问裴仅要100万,他还会给吗?   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昭昭迅速否定,手指用力戳在了“真心话”上。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对于有男朋友的成年人来说,这其实不算是个十分大尺度的问题。   如果前男友不在现场的话。   俞灵和大钟揽在一起拍掌起哄,小程序对局还没结束,那位国际友人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凑热闹地“wowo”叫。   昭昭耳朵红起来,她缩着脖子往沙发背上靠,“这个嘛……”   没等她支吾完,肩膀被人从一侧揽过去,谢归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一下,然后松开手擦了擦她的唇角,替已经懵了的昭昭回答:“刚才。”   俞灵捂脸指缝里露出眼睛,一边声音细细软软地尖叫,“啊啊啊,谢归哥你不要太会啊,犯规了!”   大钟也笑着说:“是啊小谢,又没让你们大冒险。”   谢归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扯了扯嘴角,“这可不叫大冒险,这叫奖励。对吧,昭昭。”   昭昭脸憋得通红,有些气急败坏道:“谁要你这个奖励啊。”   谢归抬唇,“你不喜欢吗?不能啊,要不再来一次,你好好回味一下——”   “我抽完了。”谢归的话被裴仅冷冷的声音打断。   谢归抬了抬眉,停下了自己即将进行的动作,看着裴仅。   裴仅抽的也是“真心话”。   问题是:你人生中做过最疯狂的事。   其余几人视线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下,都觉得要听到的肯定是个挺没意思的答案。   裴仅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做出什么疯事儿的人,他身上的气质过于冷淡了,感觉什么都无法激起他巨大的情绪波动,就算是愤怒,也最多是两句冷嘲热讽,反正肯定不会动手。   就连昭昭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和裴仅认识这么久,他的人生简直可以用“井然有序”四个字来形容。   中学的时候除了课表,裴仅还有个自己的学习计划表,变态的是他每天都会按照上面执行。少有几次被昭昭打乱,他次日都会把那些落下的补上。   大学以后,包括昭昭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放飞自我,裴仅仍旧每天固定时间去图书馆,昭昭也会跟着去,裴仅在那看书,她就趴在旁边睡觉。   偶尔睡了一觉醒过来,裴仅还在看书,她当时就想,裴仅不会是个智能AI吧,严格规划、木得感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活人啊。   要说有什么例外,昭昭想,大概就是和她交往这件事了吧,不过后来裴仅还是及时止损和她分手了,所以也不算。   综上,裴仅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你能指望一个机器人发什么疯呢。   电线短路吗?   裴仅头低着,视线放在那行字上反复逡巡了几圈,然后抬起头来,“前几年刚来瑞士读书的时候喝多了,给,之前的女朋友打电话。然后那天晚上醉倒在了街头,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几个流浪汉。如果不是有个流浪汉借了衣服披上,那天大概就死了。那晚室外温度零下十几度。”   说这段话的时候,裴仅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每句都能到突破认知程度的话被他轻描淡写说完,空气已经死一般的寂静。   当然,大部分是惊讶。   毕竟机器人也会发疯这件事实在是过于新奇且离谱。   大钟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所以你前女友接你电话了吗?”   俞灵拍了他一下,“要是接了就不是前女友啦。”   大钟又说:“那也不一定啊,复合后还有再分手的呢。”   “但接了还让裴仅哥在室外差点冻死,不是更狠心么。要是我肯定就不和她复合了。”俞灵说完,后知后觉自己的僭越,又向裴仅抱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也可能那个姐姐刚好有事吧。”   谢归李昭的那侧始终没有动静,昭昭板板正正坐着像是在训练体态一样,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腿上,视线呆滞。   谢归则保持着慵慵懒懒的坐姿,一手端着酒杯,眼睛轻而慢地眨着,慢慢品着杯子里的酒。   “没有。”裴仅回答了大钟的问题,“她换了号码,那个电话是空号。”   饭局在一片不太痛快愉悦的氛围中结束。   男生们负责收拾桌子,昭昭把自己用过的杯子放到洗碗机里。   关上机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是裴仅发来的消息。   [我回过头。]   [但,算了,都过去了。]   昭昭忽然就想起那时,当裴仅说出他会一步一步走回来的话时,她回答的是,那我一定会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跑。   无论是什么情况。   --------------------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发文时间,但存稿充足,还差个结局了,不会坑。   所以,是早上发,晚上发,还是零点发,这是个问题,,, 第9章 迷路   别墅大概是专门出租给旅客或者聚会用的,一层有片娱乐区域,放着桌球台、棋牌桌,旁边还放着两台街头霸王。   简单收拾完楼下,大钟去楼上冲澡去了,俞灵听闻谢归是做游戏研发的,就吵着让他和自己一起打一局。   谢归没什么兴趣,说了句再说吧,垂着眼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了根给裴仅,“抽吗?”   裴仅摇头,“不了。谢谢。”   俞灵走到他两人中间,拿走谢归的烟,声音甜甜软软的,“吸烟有害健康,我都不让大钟抽啦。不然你们两个打一局吧,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呢,明天又不用早起。”   谢归张了张嘴,却没拒绝,看向裴仅,挑挑眉,“来一局吗?”   裴仅说:“我不会玩。”   “很简单的啦,我可以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的。”俞灵说着已经拉着裴仅的胳膊把人拽到了游戏机旁坐下,裴仅不太自在地往下拽了拽袖口,盖住方才被俞灵拉过的地方。   谢归把剩下的烟放回口袋里,走了两步又回了头,看着昭昭,“不过来给我加油?”   “我觉得有点撑,想出去转一圈。”昭昭小声说。   “那我陪你。”谢归说着去拿外套,昭昭阻止了他。   “不用,我就在附近转转,顺便有开着的商店买点纪念品,很快就回来。”她看向游戏机旁边的人,“你打游戏吧。”   别墅在郊外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昭昭记得来的路上好像有个经营时间很晚的便利店,记不清是哪个方向了,但出了别墅只有一左一右两个选择,她脑袋里掷了个钢镚儿,往左边走过去。   夜风不算温柔,吹在脸上有些刺骨,好在她出门前裹了很厚的衣服,拽着衣领往上拉了拉,半个脑袋埋在毛领里。   今晚柏林的夜间最低温度零下6度,比起国内北方某些城市的冬天,不算特别冷。   但在这种温度的室外待一晚上,是种什么感觉。   裴仅这么一个洁癖,别人坐过的床单他都要换下来的人,那晚却是被褴褛不修边幅的流浪汉救了的,他是种什么感觉。   还有,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知道以什么心情才拨出的那通电话,听到的却是空号的提示,又是什么感觉。   前面没有路了,昭昭停顿一会儿拐了个弯。   裴仅离开的第二年,她阑尾炎住院,某天忽然接到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她对着电话喂了几声,对方也没有回答。   那天刚好谢归来医院看她,看到就问了句,骚扰电话?然后对面立刻挂断了。   那时候她和谢归还没有在一起,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忽然有种直觉,对面就是裴仅。   她愣住半晌再打过去,对面已经关了机。她翻出自己之前得知裴仅出国后赌气拉黑的裴仅的微信,拉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裴仅删了。   裴仅说的那个电话,应该在这之后。   毕业的时候,手机号码学生优惠到期,移动过来宣传新套餐号码,昭昭刚和谢归在一起。   还是夏天,空气燥热,知了拼了命地叫着,昭昭拿着身份证,站在宣传棚底下想,是该往前走了。   如果时间倒回到那个夏天,她知道在几个月后裴仅会再次打来电话,并且在空号的提示音中醉倒在瑞士的街头,她还会换这个号码吗?   不,没有如果。   如果真有如果,她应该会把时间调回到更早以前,在裴仅说“好,分手”的时候,抬起胳膊堵住他的嘴,说,好什么好,我是赌气的你没看出来吗?哄哄我啊。   可他又凭什么要一直哄她。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现在已经是现在了。   经过了很长一片没有路灯的区域,前面终于亮起了光,一间小小的Sp?ti出现在面前。   灯光挺暖的,里面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各种的小东西,圣诞节刚过没多久,玻璃门上还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气氛贴纸和挂饰。   在迈上台阶的时候,昭昭告诉自己,她已经有谢归了,这样不对,哪怕只是想想,也不对。   她从货架上挑了块黑巧,当年李格点名的那款,不仅在瑞士,在柏林也有,甚至国内也有,全球贸易经济的现在,没有什么是不能流通的。   拿着巧克力去柜台结账,昭昭忽然发现了个严重的问题,她没带手机。   而且没有带卡,也没有现金。   值班的店员是个碧眼棕色卷发的男孩,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   昭昭发现自己没带钱后,很抱歉地把巧克力放回柜台,用蹩脚的英文说自己忘记带钱了。   刚准备转身走,碧眼小哥喊住她,应该说的是德语,或者是带口音的英文,反正她没听懂。   小哥拿着黑巧向她挥了挥,让她想起了国内某知名口香糖广告,嘿,你的益达——不,是你的益达。   昭昭没想到自己这款在德国竟然还挺受欢迎,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愿意给她买单。   不过吃人嘴短,昭昭不想在这遥远的国度再留下一笔情债。   于是她摆了摆手,再次用蹩脚的英文说:“Sorry,I have boyfriend.”   在思考“boyfriend”前是不是得加个“a”的时候,小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离开柜台向她走了过来。   然后用英文,德语,外加手语,向她说了一大通话。   昭昭用尽自己擦线过四级的知识储备,终于弄明白了小哥的意思。   她那会儿拿着巧克力在货架间溜达着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自觉地把巧克力掰断了。   影响人家二次售卖,自然要负责。   可问题是她现在没钱。   昭昭试图向小哥解释忘记带钱包手机,自己住在这附近,现在回去拿钱,让他等她一会儿。   奈何这段话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词汇量,说了半天小哥也没听懂。   不过最后小哥还是无奈把手一摊,说了句:“Just take it.”   这句昭昭倒是听懂了,让她拿走的意思。   真是感动,中欧友谊万岁!   昭昭接过小哥手里的巧克力,拆开包装,把早就被她掰碎的巧克力递了较大的一块给小哥,“Give you, you are so good, next time I come to Berlin还找you.”   出门的时候,她咬了一口巧克力,嚯!真是苦。   难怪小哥接过巧克力看向她的神情里没有感动。   昭昭是在离开便利店,走出10分钟以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的。   她没有方向概念,一路走过来也没有记住路上有什么标志,柏林的郊区黑漆漆的,半天才有一个亮度不强的路灯,还长得都差不多。   天上倒是有几颗星星,最亮的那颗也不知道是不是北极星,但问题是就算知道她也不晓得该往南走还是往北走啊。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和茂密不见边际的绿化带,昭昭终于感到了害怕。   她想起国内时安安转发她的抢劫新闻,还有出国前美红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脊背开始层层冒出冷汗。   害怕过后,还是强行拿出理智,昭昭决定先顺着最大的路回便利店,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但这是她目前最优的选择。   别墅里,俞灵教裴仅认完街头霸王里的角色和技能,裴仅回了下头,发现昭昭不在一楼。   他想问句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和谢归打了一局,他操作生疏连连败退,谢归没有一点要让新手的意思,操作着游戏里的人物,像逗趣一样,踢倒后退,等到裴仅在地上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再次踢倒……   几分钟后,游戏结束。   “我输了。”裴仅说。   谢归胳膊搭在椅子上,抬了抬嘴角,“没事,你第一次打,已经很厉害了。”   “再来一局?”谢归说。   “不用了,你们明天不是要回去么,早点休息吧。”裴仅起身。   谢归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没事,昭昭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也来得及。”   裴仅身形顿了下,他的视线落向洗手池旁边,他没看错,那是李昭的手机。   他的声音沉下来,说:“她没带手机。”   谢归也愣了下,笑容瞬间敛住。   “你没有想到,她会迷路吗?”低哑的声音从裴仅喉中淌出。   ……   他们打了报警电话,但因为事出只有不到半小时,这片区域治安又不算差,警方接受了报警但没立刻立案。   裴仅胡乱披了个外套就出了门,他走出别墅的时候,谢归还在打电话,用的德语,裴仅只听到了几个词汇:迅速,报酬,我的女朋友。   外面黑洞洞的,一出门裴仅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了个激灵。   他闭上眼睛,试图以李昭的思维去想,她会去哪,会走哪条路。   谢归说李昭出门前说自己要去纪念品店买东西,但加班严重都算违法的德国柏林,去哪找半夜十一二点还开着的纪念品店。   他努力回想自己来的路上经过的几家商品店,能让李昭记住的,或者她会走过去的地方。   半分钟后,裴仅长吸了一口气,赌一把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许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年。   一个小长假,昭昭支支吾吾地向他提议要不要一起去旅游。   那个假期本来教授帮他联系好了医院的早见习,他还没来得及和昭昭说。   她当时留着盖到眼睛的齐刘海,头发很黑很密,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看反应,期待,又似乎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裴仅点头说,好啊。   “你没有别的安排吗?”昭昭兴奋地问。   “嗯,没有。”他说。   是离南延市不远的一处小古镇,小有名气,游客人数节假日超级加倍。   裴仅对这种一群人挤着去看一堆人造景点的行为很不理解,但昭昭却是兴致高昂,一路上讲她一会儿要去哪个馆子吃什么菜,再去哪个网红景点打个卡。   古镇拥挤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只要步入进去,人群就会像个传送纽带一样自动发电带着他们往前涌动。   他不明白昭昭为什么喜欢来这种地方。   终于挤到人潮的中央,昭昭对一个挂着“手工饰品”的摊子感起了兴趣。   “哇,好喜欢好想要好想要!!”她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不住感叹。   裴仅看出这些所谓的手工艺品都是流水线加工下来的批量货,披了个“手工”的皮,就敢把价格翻10倍卖。   可她看起来太开心了,如果只是几十块钱,就能买到她的快乐,什么手工还是量货又有什么关系。   “很幼稚。”他简短评价了下摊子上的小东西,然后问昭昭,“具体要哪一个。”   昭昭笑嘻嘻挑了个蓝色蜻蜓的戒指。   付钱的时候,老板收款码出了点问题,裴仅等着老板解决,昭昭被一只在地上打滚的猫吸引了注意力,她蹲下来逗猫,没逗两下猫咪翻了个身就跑了。   人头攒动,脚下无眼,昭昭怕猫被人踩到,于是跟着猫跑掉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到裴仅付完款后一回头,身边已经没有了昭昭的影子,电话打过去还显示关机。   那段时间国内几所高校接连有几例女大学生失踪案例,学校一直在宣传防诈防诱拐,为了让他们提高警惕,大屏上滚动播放了许多毛骨悚然的例子。   不夸张的讲,在那一刻,裴仅的后背一瞬间全湿了,他第一次体会到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是什么感觉。   也想不起来要报警,裴仅一边逆着人流跌跌撞撞走着,一边拿着电话对着“对方已关机”的号码一遍又一遍打。   最后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的昭昭。   她正蹲在地上,把自己包里的香肠喂给面前的小黑猫吃。   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瞬间舒展下来,想到未发生的无数种可能,裴仅一步一步走过去,声音严厉地呵斥她:“谁让你乱跑的!”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向他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然后站起身,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裴仅,我刚才迷路了。”   “不过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裴仅,我就知道!”   --------------------   算是前排预警:这篇文会有大量回忆部分,有和裴仅的,有和谢归的。前期裴仅比较多,后期谢归比较多。会穿插在现实里,跟着情感线走。   如果有写得迷惑的地方大概是我笔力不够,大家可以评论区指出,能改的我尽量改。谢谢。   感谢和凝、果粒橙、lake的营养液   感谢Wendie的地雷   谢谢,我会努力的! 第10章 朋友   半小时后,裴仅在他印象中见到过的那家便利店看到了昭昭。   她正毫无形象地大声笑着教店员中文,中英文掺杂着给他留自己的联系方式,说让他来中国玩就找她。   那次和昭昭旅行走丢后,裴仅就强迫昭昭背下了他的号码,又怕她金鱼脑,连续抽查了一个月,以至于后来昭昭向他抱怨自己填信息写身份证号的时候,都不小心写成了他的手机号。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改号码。   手机里两张卡,一张国外的,一张国内的,一直续着。   她没给他打过来,是因为忘了吗?   不过他也没什么机会去问。   就在柜台旁边,谢归正抱臂站着,笑笑看着昭昭手口并用的交流。   他比他先一步找到了她。   她现在看起来,似乎过得很幸福。   昭昭不知听到店员说了句什么,她蓦地望了一下窗外,红绿相间的圣诞铃铛在风中摇摆,发出“叮叮当”的声音,大街上空无一人。   地上有残雪,有落叶,还有不知道来自于谁的脚印。   谢归把昭昭接回了别墅,路上昭昭问他,其他人也都以为她失踪了吗,谢归说是啊,你把大家吓坏了。   昭昭吐了吐舌头,有点抱歉,说对不起啦。然后又问,那大家现在都回去了吧,你和大家报平安了没。   谢归说,没有,不过我和他们说了,我能找到你,让他们不用担心,在家里等着就好。   顿了顿,昭昭才点头。   回到别墅,俞灵已经站在了门口,看到昭昭平安回来后,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真的吓死我了,早知道我就陪你一起出去了。”   身后大钟也说,“是啊,德国治安虽然比美国好些,但这毕竟也是在国外,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大晚上的出去呢。”   谢归在后面关了门,边换着拖鞋说,“我的错,让她一个人走了。”   “没有啦,我本来也就是想在附近随便转转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走远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谷埋纳塞~”昭昭虚心道歉,扯着衣摆交错弯腿鞠了个礼。   走过玄关,视线中裴仅才从沙发上站起来,遥遥望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的谢归,没有说话,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大步迈着,拿着水杯向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昭昭忽然就觉得很讽刺,就连只认识了几天的新朋友都会因为她的迷路走丢而担心,认识了这么多年,交往了这么多年的人,裴仅,他竟然无动于衷。   就算是他已经有新的人要保护要关心了,但至于对她这么冷血吗。就算是刚认识几天的小狗丢了,也要礼貌性的担心一下吧。   她一晚上没睡好,做了好几个混混沌沌的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走出房间,楼下只有谢归一个人,他叼着片烤面包在打街头霸王,一个人操作两台机器,打得有来有回。   听到声音,谢归回了下头,“小懒猫醒了。”   “嗯。”昭昭揉着眼睛走在楼梯上,“其他人呢?”   “早走了。”谢归懒懒靠在椅子上,两只手转动着摇杆和按钮,游戏机不时发出两个角色出招的声音。   “看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谢归说,“大钟他们吃了早饭走的,裴仅好像有急事,七八点就出门了。”   昭昭心里呵笑了声,嗯,很符合裴仅一贯的作风,离开永远不声不响。   中午的时候,俞灵私聊昭昭发了条消息,说她走得匆忙,忘了给朋友带柏林墙,让她如果有时间能不能帮她买一下。   昭昭发出几个问号。   这么财大气粗的吗,柏林墙也能买,请问德国政府同意了吗。   多问了句,才知道原来是从柏林墙上刮下来的墙皮做的小钥匙扣。   他们离机场不远,下午也没什么计划,刚好还没打卡过柏林墙,昭昭收拾完东西就跑了趟,顺便多买了几个,给公司那几位留守老人一人一个。   没想到衰神再次显灵,半路上出租车车胎忽然炸了,导致用时超出预期,原本富裕的赶机时间瞬间无比紧张。   当然,因此步履慌张的只有昭昭一人,谢归拖着行李箱不紧不慢走在她后面,懒洋洋说没事能赶上,大不了坐下一班。   改签不需要钱的吗!真是饱汉不知饿汉的饥,何不食肉糜,堕落啊堕落!   虽然名字十分荣幸地在勃兰登堡机场被广播了三遍,好在还是卡着点进了机舱。   起飞前昭昭才有时间给俞灵发消息说东西帮她买到了。   俞灵很快回复:[感謝感謝[眨眼][亲亲],回去約飯啊!我請客喲~]   昭昭回:[小事。]   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旁边谢归已经戴上眼罩准备补觉了,昭昭没什么事做,就盯着对话框看,十几秒后,俞灵发来新消息。   Alin:[對了你今天有和裴僅哥聯繫上嗎?我給他發消息他都不回我呢。]   昭昭:[没有。]   其实昭昭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再把裴仅删了,毕竟她从小就不是个意识坚定的人,她很害怕某天出了点什么事情她会忍不住再去找裴仅。   既然已经决定要挥别过去了,起码最开始的态度要坚决一些。   而且裴仅都已经根本不在意她甚至有意和她撇清关系了,她更没必要这种时候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正想着,俞灵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Alin:[有點擔心他呢[快哭了]]   Alin:[他昨晚去找你的時候不是因為只穿了個薄外套凍感冒了嘛[委屈][委屈],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昭昭的手僵在原地,片刻后,她一点一点拼出几个字。   昭昭:[他去找过我?]   Alin:[是啊[撇嘴][撇嘴],好像是裴僅哥先發現你走丟的,還沒等謝歸哥出門他就跑出去了。]   Alin:[話說你們之前真的沒有認識嗎?[疑惑]裴僅哥似乎很了解你哎~]   Alin:[他看到你的手機沒帶,就知道你一定會走丟,但不知道為什麼很快又回來了……]   昭昭大脑倏然陷入混乱。   所以裴仅去找她了?但为什么没有和她说,见到她也不说话,他找到她了吗?   犹豫许久,昭昭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深呼吸几次,发出:[听说你感冒了,还好吗?]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这时飞机准备起飞,空姐走过来提醒他们关闭手机,昭昭匆忙又发了一条过去。   [还是朋友吗?]   然后把手机关了机。   飞往南延的航班一共16个小时,中间转机一次,昭昭始终没有打开手机。   她把飞机上的杂志看了两遍,和隔壁座位的6岁小朋友交换了名字和未来的理想,吃了四份飞机餐,给腿最长的空姐写了封表扬信。   一直到落地南延,空姐甜美的声音向他们告别,拖着随身的行李箱走出机舱的时候,昭昭才把手机打开。   俞灵又发了几条其他话题的消息给她,美红问她什么时候去公司,老郑关心她航班准不准时,回不回家,要不要去接她。   在一众消息中,昭昭看到了那条黑色头像的回复。   不用点开,主界面就能看到所有的话。   [我不缺朋友。]   --------------------   感谢在2023-09-13 23:08:32~2023-09-14 22: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粒橙、闲暇看看罢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完蛋   到南延的时候还没到正午,本来和朱桢说好了下午去公司一趟处理业主事情的,昭昭又临时和朱桢请了半天假,回了趟老家。   也在南延,不过是底下的一个小县城,距离市区80来公里。   谢归说去开车送她回去,昭昭拒绝了。   谢归的房子离机场还有几十里,反方向,再回去开车简直南辕北辙,而且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她也能看出来谢归很累。   谢归把自己行李箱里给昭昭爸妈买的礼物拿了出来,又帮她叫了辆出租车。   飞机上16个小时几乎没怎么闭眼,一上了出租车昭昭瞬间陷入昏睡。   最后是李格拍着窗户把人叫醒的。   “睡得像猪一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李格不遗余力吐槽,又笑颜如花接过司机拎下来的行李箱,“谢谢师傅啊,师傅您辛苦了。”   昭昭半死不活从车里走出来,懵了半天似乎才辨认出眼前的老姐,“你怎么在这。”   “废话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在哪。”李格把最大的行李箱推到昭昭旁边让她自己拎,挑了个最轻的礼盒勾在了手指上。   “你离婚啦。”昭昭说。   脑袋被敲了下,李格说:“我谢谢你远道而来的祝福。”   昭昭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刚好老郑穿着围裙下了楼 ,昭昭跑过去告状,“老郑,呜呜呜我姐打我。”   老郑佯装训斥李格,“你妹本来脑袋就不灵光,你说你打她头干嘛。”   昭昭:……   呜呜这是哪里,还我和蔼可亲相敬如宾的家人!   回到家,李清汎正端着碗面从厨房出来,看见她进门,淡淡递了个眼神过去,五2④9令81九②“又不是节假日,大包小包的回家一趟,也不嫌麻烦。”   昭昭扔下行李箱跑过去从后面抱住李女士,“当然是因为想你啦,我知道你也想我,不要不好意思说嘛。”   李女士无语笑了声,把昭昭的手掰开,转身又冷起一张脸,“谁想你,烦你还来不及。你不在家哪儿都清净,一回来就给我添乱。”   昭昭吐吐舌头,“那也是幸福的烦恼。”   看了眼桌上的面,又说:“不过我刚在飞机上吃过饭了,现在困得要死吃不下,你们先吃吧,别等我。”   如果说昭昭是厨房杀手,那她妈就是厨房黑洞,吞噬无数杀手的那种。   她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次让她窜稀几天的黑暗料理了。   但她妈是一家之主,掌管家里大小权,这从一家四口三个姓李的可以大致看出,所以即使不想吃昭昭也只能掰扯借口不敢直言。   说着她拿着背包往自己房间溜,身后李清汎轻说了句:“菜是你爸做的。”   昭昭往房间走的脚步瞬间折回,包甩到沙发上,嘻嘻笑着去拿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饿了呢。”   “洗手去!”李清汎从背后冲着脑袋给了她一下,昭昭吃痛捂着脑袋,一边还不忘夹了筷子红烧肉,“呜呜怎么都打我脑袋,打傻了要你们负责。”   李格慢吞吞跟在后面也进了门,先洗了个手,听到对话笑出了声,“以你的智商,还有更傻的余地吗?”   昭昭不满囔囔,又向去厨房盛汤的老郑告状,“老郑老郑,你老婆和你大女儿欺负你最宝贝的小女儿了!快来管管呐!”   “你说的这两个我一个都管不了。”老郑嘿嘿笑着端着砂锅出来,“不过我可以用乌鸡海参汤来慰藉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昭昭又立马变脸咧嘴龇牙,“好吧,看在鸡汤的份上。”   主食是面条,拌酱离李格近,昭昭喊她帮忙递一下,李格递过来昭昭却发现是豆瓣酱。   “我想吃牛肉酱。”昭昭把豆瓣酱推回去,指了指就在旁边的牛肉酱。   李格没有动作,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回她:“吃什么牛肉酱,豆瓣酱好吃。”   昭昭张了张嘴,用勺子舀了一勺豆瓣酱放在面里尝了口,味道还行,也就没再坚持。   也许是路上颠簸耗费了太多体力,或是太久没有尝到家里的味道,昭昭胃口大开,面条吃了两碗,又要去锅里舀汤,却被李清汎阻止了。   “剩下的给小谢带过去,他上次来不是喜欢你爸做的这个乌鸡汤么。”   昭昭端着空汤碗悻悻回来,“整天小谢小谢,也不知道我是你生的,还是他是你生的。”   李清汎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这是帮你留个好印象,就你这又懒又馋的样子,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受得了你。”   昭昭把盘子里所剩无几的几块红烧肉全部扒拉进自己的面里,低声嘟囔:“又不是我逼他的。”   见惯了母女俩一见面就拌嘴,老郑熟练打圆场,“哎呀我们昭昭也是很优秀的嘛,211毕业还进了个名人开的公司,虽然钱少了点但前景很好啊。况且追我们昭昭的人也不少,就光说裴仅,不也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啧,这裴仅啊,说起来也算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没想到——”   话未说完,老郑的胳膊被李格怼了下,停住看向昭昭。   昭昭闷头扒了两口饭,说了句“我吃饱了”,捡起沙发上的包,去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声巨响,老郑知道自己提错了人,“哎”了一声 。   “都是缘分呐。”老郑接过昭昭吃剩下的继续吃着,“还是缘分不到位。”   …   昭昭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呆呆望了许久,而后起身,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铁盒子。   很久没动过了,盒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昭昭用手拨了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打相册和一些她小时候的玩具。   打开相册的第一张,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和男孩肩并肩站在小区门口。   女孩倔强不情愿地鼓着嘴瞥向另一边,男孩嘴唇紧抿着,眼皮轻垂,看着女孩的方向。   时光兜兜转转,押解着她回到了第一个和裴仅命运交缠的十字路口。   万美人事件后,昭昭被老郑捉住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一顿,又勒令她向裴仅道歉。   一向对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老郑忽然变脸,昭昭自然无法接受,悄咪咪环顾四周见办公室空无一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哭嚎。   “你向着小流氓说话!老郑你是不是重男轻女!我要告诉姥姥!”   面对昭昭老招重施,又是耍赖又是搬救兵,老郑一脸无奈,偏偏昭昭这招屡试不爽,他既怕女儿撒娇耍泼,又怕丈母娘施威。   老郑蹲下去拉昭昭的胳膊,“快起来,地上多凉,拉肚子你妈又得担心。”   “我妈才不担心我,我妈只在乎你,你重男轻女!”昭昭甩开胳膊继续撒泼。   老郑满头黑线,“你这都哪里学的词,我两个宝贝女儿,去哪重男轻女。”   “你护着小流氓!”   老郑失笑,“裴仅不是小流氓。”   “就是就是!”昭昭不依,“他欺负我姐妹,还抢别人漫画书!”   老郑愣了下,“你说的是真的?”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裴仅不是这种孩子。”   见老郑还替裴仅说话,昭昭更气了,“他就是!你去喊他家长来,让他家长揍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话,老郑的脸色忽然沉下来,眉头也紧紧皱起。   昭昭看他这个样子,虽然不怕,但是也知道暂时在这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于是气呼呼自己爬起来,撂下句话,“你不管,我自己去处理!”   打架斗殴是那些没有开化的男孩的手段,昭昭自然不把这个法子放在眼里。   但她也要裴仅知道惹了她“女子帮”的下场,于是昭昭要求班里的所有女孩都不准和裴仅说话。   有些慑于昭昭淫威的男孩也知道惹昭昭没好处,跟着加入队伍,渐渐地,本来就沉默不爱说话的裴仅,成了彻彻底底的独行侠。   昭昭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裴仅认错道歉,但一天、两天,很久的时间过去了,裴仅都没有任何动静。   中午拿出简陋的饭盒,独自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值日时同期的人溜走,他也默默自己打扫完,没向老师告一次状。   渐渐,昭昭也感觉没意思了,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她觉得出了个空拳胳膊可真酸。   于是在某天放学,又轮到裴仅值日,装作慢悠悠收拾书包,拖拉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后,昭昭走到裴仅面前,双手掐腰仰着下巴说:“只要你向我,还有万丽丽道歉,我就让他们和你说话。”   裴仅眼皮抬都没抬,继续低头扫地。   “喂!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昭昭转到他前头堵着他的路。   裴仅终于直起身来,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个子和她差不多高,但她可要比裴仅壮多了,昭昭又扬了扬下巴,“你听见没——”   “走开。”裴仅说,“挡到我扫地了。”   昭昭:“……”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裴仅拿着扫把从她身前扫到身后,昭昭气到发抖,转过身来,指着裴仅微微弓起的脊背说:“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语成谶,昭昭没想到,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裴仅就没来上学。   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周,都没在学校里看到裴仅。   在昭昭疑惑又有点后悔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狠了的时候,班里忽然开始传起一些闲话,关于裴仅的,说裴仅爸爸路上抢劫被抓起来了。   这话是昭昭从班里一个女孩子口中得知的,她绘声绘色描述自己从家长那里听到的传言,仿佛身临其境般看到满脸刀疤凶狠暴戾的裴仅爸爸拿着刀让人把钱交出来。   “裴仅就在旁边看着呢!”女孩知道昭昭讨厌裴仅,说得更加起劲,“我妈说这叫共犯,也是要抓起来的。难怪裴仅抢万丽丽的漫画书,原来是遗传!”   “我妈还说,裴仅他妈妈也被他克死了,他是个小灾星呢——”   “别说了。”昭昭打断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这些话并不觉得高兴。   上课铃响了,说话的女孩悻悻回到座位,又转头兴冲冲讲给自己的同桌听。   这节课原本是老郑的课,他和语文老师换了课,这节课的主题是“交朋友”,语文老师让前后桌互相自我介绍,然后再向同学们介绍对方。   昭昭转过身来,视线忽然落在空了好久的座位上。   也不知道裴仅在牢里有没有交到朋友,他脾气这么差,不会被揍吧,听说监狱里的人都可凶可凶了。   那天放学后昭昭早早写完作业上床睡了觉,朦朦胧胧中,她梦到裴仅被几个人围在角落拳打脚踢,满脸都是血。   她跑过去想要救他,但被比自己粗出几倍的胳膊一把推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狞笑着向她走过来。   尖叫了一声,昭昭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额头,已经满头大汗。   口中干渴无比,昭昭坐起来准备下床喝水,这时听到门外的对话声。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你就当来了自己家就行。”   “嗯。谢谢。”   “书包放在这里,我给你拿件衣服,你洗个热水澡。”   “谢谢。”   “不用说谢谢,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洗个澡好好睡觉,明天跟我一起去上学。”   “……嗯……谢、我知道了,郑老师。”   “老爸!”   老郑被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昭昭吓了一跳,“怎么还没睡觉?你妈呢?”   “我妈去打麻将了还没回来,你去哪了?”昭昭盯着他身后的裴仅,明知故问。   “我明天给你解释哈。”老郑说,转过身来,“洗手间在那,你今晚跟我一起睡。”   “那我妈呢?”昭昭揪着他的袖子。   “你妈和你一起睡。”老郑说。   可我的床太小了。昭昭想说。但看了眼看起来似乎更枯瘦了的裴仅,又没说出来。   在裴仅低着头进了洗手间后,昭昭也被老郑推进房间,关上了灯。   昭昭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反射的月光一眨不眨。   她心里突突乱跳。   完蛋啦,老郑劫狱了。   -------------------- 第12章 伤痕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昭昭混混沌沌睡着,又被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醒,老郑和李清汎正压低了声音交谈什么,昭昭听到“裴仅”的名字,她闭紧了眼睛,没有出声。   “……那孩子可怜啊,他妈不是没救过来么,爹又进去了。他姑那天把他接走,谁知道是直接不让上学了,大热的天让他去地里种地,那么小的小孩啊,哎。”   “天热凉了汗发起高烧流着鼻涕,我去的时候正看到他姑父了扯着他的脖子把人放到冰凉的自来水底下冲鼻子,舀着凉水让他就着喝药……”   “我去他邻居家打听,都说他那个姑父不当人,喜欢赌钱,赌输了就打人,打自己老婆,也打裴仅。”   “……造孽啊你说是不是,清汎。”   老郑愤慨的语气弱下来,带着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所以我就给带家来了,你说我总不能看着孩子被打死吧。那小孩聪明,心眼也正,就是话少了点,出生在那种家庭也不是他的错是吧……”   “所以你想怎么办。”李清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带着独有的清冷,消去了夏夜的大半燥热,昭昭背后濡湿的汗正在慢慢蒸发。   “我……嗐,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家虽然不算富裕,添双筷子还是行的……是、吧?”老郑语气卑微。   “所以你想收养他?”李清汎开门见山。   “这……哎……我也……”   “行了,你出去吧,别把昭昭吵醒了。”李清汎平静地把老郑赶了出去。   那晚昭昭又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满脸横肉的男人挥起棍子对着裴仅,昭昭抢先一步挡在了前面。   男人说小屁孩少管闲事,昭昭说你别过来。   身后男孩倔强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说,你走开,少管我的事。   第二天醒来时,饭桌上坐着她爸妈和裴仅三个人,方形桌子四把椅子,李格高中住校,昭昭走过去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和裴仅面对面。   饭桌上,李清汎不发一言,老郑缓和气氛问裴仅一些学习上的事情,裴仅用最简单但不失礼貌的话回答,每句话末位都会加一个,“郑老师”。   昭昭发现他只吃自己盘子里的饭,也就是玉米馒头和小米粥,桌子中央的酱肉小菜他一筷子都没夹过。   于是昭昭站起来,夹起了一片酱牛肉放到了裴仅碗里,“裴仅,这是我爸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裴仅拿着筷子愣了一下,半晌后他才夹起了那片肉,迅速地看了昭昭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你。李昭。”   昭昭美滋滋吃着酱牛肉,心里可高兴了,她是个超级大度的人,是惩强扶弱的小李女侠,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啦。   她和裴仅一起去上的学,小孩子不会掩饰情绪,看见两人肩并肩走进来都像见了鬼一样。   下了课昭昭被小姐妹们拉到学校后墙,问她怎么会和裴仅在一起,昭昭拍着胸脯说,你们都别说裴仅的坏话了,以后他就是我罩着的了。   小姐妹们互相对视,尤其是万丽丽,不解地看着昭昭,昭昭对她说,漫画书我会帮他赔你的,我这个学期的漫画书都借给你看。   她又郑重其事地和其他人说,裴仅他不是和他爸爸一样的大坏蛋,你们不准歧视他。   昭昭单方向宣布罩着裴仅,但裴仅似乎并未形成共识,在学校里,他仍旧沉默寡言,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其他时候什么话都不说。   不和其他人说,也不和昭昭说。   几次昭昭主动走过去,笑嘻嘻耍宝想逗他笑笑,他也只是冷冷抬一下头,说,你说完了吗。   小姐妹开始笑昭昭,说她喜欢裴仅,但裴仅不喜欢她。   开始昭昭有些生气,又羞又怒,决定她也不理裴仅了。   但晚上回家看到裴仅脱下校服,胳膊上未愈合的青痕时又心软了。   他这么可怜,她不应该和他计较。   裴仅在她家里的时候表现的可以用“乖巧”来形容,他回到家放下书包先去扫地,只要有一点纸屑都会去扫,吃完饭抢着洗碗,做所有能做的事情。   纵使老郑一遍遍说让他先去写作业,这些事不用他做,裴仅仍旧坚持。   昭昭趴在阳台的秋千椅上画着画,画裴仅弯腰扫地的样子。   她画画很丑,李格说过,像鸡爪子乱刨出来的一样,但这一副,她莫名觉得,还挺生动的。   裴仅忽然看了过来,昭昭立马把画收起来,她这幅画虽然满意还没自信到可以给别人看的程度。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看到她收起画时,裴仅眼里闪过一瞬受伤。   就是这天下午,昭昭家的门被“砰砰 ”砸响。   老郑还在做饭,李清汎在里屋,昭昭出去开门,一个眼眶深陷,身材瘦柴干瘪,还带点佝偻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你是谁?”昭昭问。   “叫你家大人出来。”男人一直在往门里挤,视线不老实地左右眺望,声音粗哑浑浊,似乎看到什么,表情露出几分兴奋,“裴仅你给我出来!”   昭昭回头,看到裴仅眼神惊恐地看向男人,脖子瑟缩起来。   老郑拿着铲子从厨房出来,看到人眉头皱了起来,“我过几天正要去你家,裴仅的事我会拿出一个方案出来。但请你现在从我家离开。”   “你少给我扯这些,不经允许把我孩子带走,你这是拐卖人口你知道不?我可以叫警察把你抓起来的。”男人放大声音吆喝着。   “我是自愿和郑老师回家的。”裴仅弱弱的声音从角落传出。   “贱东西,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坑死你自己亲爹亲娘还不够,坏老子的事是吧。”男人冲裴仅低声恐吓。   裴仅眼睛圆睁着,身体紧绷得像是个冰凉的铁板。   “你先回房间写作业,昭昭你也回去。大人的事大人来处理。”老郑让两人回去,这时候李清汎也从房间走了出来。   裴仅没有进去,昭昭也站在旁边,但离男人远了一些。   男人冷笑了声,“你不就是自己没儿子,看到裴仅是个带把的,想多个便宜儿子么。”   老郑表情愈发严肃,“请你不要这么阴暗地揣测别人。”   “少给我拽这些洋屁,”男人语气不耐,“一口价,10万块,儿子归你,我以后也不会过来。”   就连昭昭都知道,赌徒的话是不可信的。   老郑自然也没有依他,这钱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开了闸他们全家都不会再有安生日子。   事情没有谈妥,男人忽然两腿一伸,横立躺在了他们家门口,翘着二郎腿在地上抖腿。   老郑一辈子教书,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又顾及裴仅,一时没有去报警。   李清汎冷眼在旁边看着,刚上前走了两步准备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的昭昭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举着一把剁肉的菜刀,迈着小短腿跑向门口,“你这个大坏蛋!离开我家!”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真实吓到了,已经无力思考一个一米出头的小女孩即使举着菜刀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连滚带爬站起来跑到了门口,声音还在发抖,“你、你们,给我等着!”   昭昭把门“嘭”地关上,回身看过去,老郑和李清汎已经目瞪口呆,裴仅则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觉得下一幕裴仅就该说出梦里那句“你走开,少管我的事”了,但他没有,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说:“谢谢你,李昭。”   昭昭缓缓地向他露出一个特灿烂的笑,说,“小事啦,别害怕,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昭昭以为自己从此多了个小弟,但没想到当天半夜她起床尿尿的时候,看到裴仅背起自己那破旧的书包正在推门准备离开。   “你要干嘛!”   裴仅被这声音吓得一个哆嗦,缓慢转过身来,声音低低的,“我走了,我不能连累你们 。”   昭昭很不高兴,“我不是说了以后你跟我混吗?你想反悔?”   裴仅头埋地很低,许久后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老郑和李清汎被吵醒,趿拉拖鞋走出来,看到裴仅背着的书包,大概明白了情况。   老郑把裴仅带回房间,不知道说了什么,裴仅没再提离开的事。   然而又过了短短几天,裴仅的那个姑父又来了,这次还带着干粮和被褥,在昭昭家门口一铺,一副要在这里常住的样子。   不过老郑早有准备,他拿出了一份收养合同和10万现金,让裴仅姑父签下拿钱离开。   男人似乎对这个数字并不满足,或者看到老郑轻松拿出10万后见钱眼开,还想狮子大开口,把数额喊到了20万。   这时候李清汎走到两人中间,拿走了合同和那10万,说,“我们不给了,你把人带走吧。”   李清汎天生一张不好相处的脸,此刻态度冰冷强硬,丝毫没有演戏的成分,男人立马态度软下来,抢过10万,又龙飞凤舞在合同上签了字,笑嘻嘻道:“早这么干不就完了么,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签完字,老郑走过去说:“合同里写了你以后都不准再见裴仅,我已经申请了隔离令,接近我们家500米以内,我们就报警。”   男人啐唾沫数着钱,丝毫不理会其他,“好说好说,以后我都不会来了,嘿嘿,再见,再也不见。”   合同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他们达不到收养条件,而且要真收养起来,程序也不是这么简单。   但男人是个小学学历的粗人,不知道这些,老郑已经在联系裴仅还在世的家人了,就算哪天男人意识到了被骗,那时裴仅也该已经和家里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那天开始,昭昭嘴里说的最多的词就是“裴仅裴仅”。   “裴仅裴仅,这道题怎么做。”   “裴仅裴仅,你过来帮我折这个飞机。”   “裴仅裴仅……”   班里所有人都知道昭昭多了个小弟。   就连裴仅,似乎也默认了。   他忽然变得无比耐心温柔,一遍遍给昭昭讲着最显而易见的题目,给她折纸飞机,帮她值日,对她的所有要求都说,好。   直到那天,一个周五,放学比平时早,昭昭拉着裴仅去县城旁边的小河里捉小虾。   裴仅似乎想和她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去了河边。   那天他们捉了9条小虾和3只螃蟹,其中一只小螃蟹和指甲盖差不多大小,看起来似乎刚出生没多久。   临走的时候,昭昭忽然停了下来,说,“裴仅,我们把这只小螃蟹放走吧。”   裴仅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说:“它太小啦,如果被我们捉走,它想念家人会很可怜的。”   裴仅点了点头,拿起最小的那只放回了河里。   又走了两步,昭昭又停了下来,她仰脸看着裴仅,还未开口,裴仅就说:“知道了。”   他把剩余的那些也都放了回去。   他们最后拎着空空的小桶,快快乐乐回到了家里。   一推门,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   昭昭回了下头,发现女人的五官和裴仅有三分相似,真是神奇。   几分钟后,昭昭知道了,女人是裴仅的小姨,她一直在英国生活,裴仅母亲去世的消息没人通知她,老郑辗转找了许多人才联系上。   她这趟来,是要接裴仅离开的。   女人的工作很忙,她似乎只请了很短的假期,当天就要带着裴仅离开了。   裴仅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收拾了一个小书包,裴仅背着,昭昭跟在他身后。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裴仅忽然回头,说:“我可以和你拍一张照片吗?李昭。”   昭昭咬着嘴唇说:“不要!你说话不算数,我以后都不会理你!”   裴仅低着头说:“对不起。”   女人招手叫了辆车,昭昭站在老郑后面,大人们在讲着话,她死死拉着老郑的衣角。   车停下来的时候,昭昭忽然叫住了裴仅,她撇撇嘴,“好吧,拍照。”   …   照片合起,一滴眼泪落在了相册封面上。   昭昭用手抹掉。   她记性很差,但关于裴仅的那些画面,却怎么都忘不掉。   记忆最美好的一点大概就在于,它是记忆。   无法弥补,无从抵赖。   它就站在那里,那么美好。   而记忆最怕什么。   记忆最怕,戛然而止。   他们的每次分离,似乎都伴随着这样的戛然而止。   会总是给你一种错觉,一切未完待续... ...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格走了进来。   昭昭缓缓抬起头,视线模糊,开口湿涔涔的,“姐,我见到裴仅了。”   “猜到了。”李格说。   “我好像,没有忘记他。”   “我知道。”李格不意外。   “他有女朋友了。”   李格顿了顿,拍了下昭昭的肩膀。   “我也有谢归了。”昭昭抬起眼,“我这样不对,是不是,姐。”   李格认真地看着她:“小阿昭,姐没想到,你脑袋缺根筋地活了25年,竟然有天还会反省自己了。”   昭昭:……   还让不让人感伤了!   --------------------   小谢:过过过!不爱看这些!(?ì _ í?) 第13章 心动   李格只在昭昭房间里待了十分钟,临走的时候顺走了昭昭咬牙在柏林买的打折Hermès包。   李格大学毕业后就不再买打折的东西了,她的理念是,所有值得买的东西都不会打折,反之同理。   除非从她妹这里顺。   昭昭从小信奉一个定律,人生的运气是守恒的,有人幸运就会有人倒霉,这个定律在亲人之间循环的尤其精准。   就比如她和李格。   李格继承集合了老郑和李清汎的所有优点,优越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甚至超常发挥出了聪明的大脑。   昭昭只差李格6岁,不过李格小学初中连跳3级,昭昭上一年级的时候,李格已经拿着特批奖学金到市里上高中了。   昭昭的记忆中,李格似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上学时始终第一名,22岁本硕连读毕业后就嫁给了同班同学,从此一天班也没有上过,靠着理财在南延买了3套房子。   所有认识的人都会拿李格和她作比较,好意或故意地问她,你姐姐这么优秀,你嫉妒她吧?是不是很自卑。   昭昭觉得问这些问题的人脑壳有毛病。   那可是她亲姐,她哪天吃不上饭可以哭着去投奔的人,是她这辈子都斩不断的大腿,昭昭现在在南延住的就是李格买的其中一套房。   李格是名副其实的金主爸爸,巴结还来不及,嫉妒个屁哦。   不过,自卑嘛,昭昭回忆起,在敏感的某段青春时光里,似乎是有过这种情绪的,但不是因为李格。   14岁那年,昭昭擦线从县城考进了市重点中学,李格曾经以状元的成绩毕业的学校。   在那里,昭昭再次见到了裴仅。   翻天覆地变化的不止是裴仅,还有昭昭,不过她是向下翻的那个。   初二那年,老郑在讲台上晕倒确诊心肌炎,李清汎做生意被骗了几十万,虽然后来老郑病情稳住几乎和常人无异,骗子也被抓住找回了一部分钱,但资金链断裂错过了风口,家里的情况眨眼间一落千丈。   见到裴仅,是在高一开学的那天。   裴仅不是优秀学生代表,她也不是。事实上,裴仅连入学成绩都没有,他只有一张英国学校推荐单作为参考。但那一天,他比演讲台上那个侃侃而谈的优秀学生代表还要突出。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裴仅,那个从英国转来的全科满分,长相帅气,弹得一手好钢琴的男孩。   班里同学不知从哪得知昭昭和裴仅从前待过同一所小学,聚过来向昭昭打听裴仅。   昭昭遥遥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他无视所有眼神,淡漠地望向前方,抿直的唇角和凌厉的下颌线条,像生而傲群的天之骄子,仿佛和记忆里的人不是同一个。   她认真思索了许久,迎着所有人期许的目光,笑眯眯地说,太久了,不记得了哎。   后来第一次正式碰面就是走廊上那次,她失去了一条干净的校服裤子,还被隔壁班裴仅的某几个疯狂追求者盯上了。   她们警告过昭昭几次,让她照照镜子,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昭昭现在不怎么爱照镜子,但她是知道自己的样子的,没有褪去的婴儿肥,额顶开始循环冒出的青春美丽痘,还有远低于平均线的身高。   能让那些女孩产生危机感的,大概就是,昭昭是裴仅唯一一个主动搭话的女生这件事吧。   不过如果那些人知道裴仅同她说话的内容,一定不会警告,而是同情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姐妹你受苦了。   当然,昭昭为了微薄的面子,没有选择自我揭发,并在十几天后,尝到了第一个虚荣的代价。   那天是体育课,结束后昭昭被班长留下来捡球,捡完送到杂物间存放后,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昭昭实在受不了身上黏答答的感觉,决定放弃晚饭先去洗个澡。   结果端着盆过去就发现门口立了个牌子,说女生浴室今日维修,请移至隔壁男生浴室错峰洗浴。   昭昭看了下表,现在刚好在牌子标注的女生时间范围内。   怕是恶作剧,昭昭做贼似的在两个浴室门口观望了三分钟,发现女生浴室的确上了锁,男生浴室的确没有人后,才放心大胆走了进去。   在脱下衣服打开淋浴,刚冲了半分钟后,门外传来几声“哒哒”的脚步声。   这里不得不先讲一下浴室的格局。   淋浴室为两排,隔着过道隔空对望,每排大概六七个房间,半开放式,相邻的墙体高度通顶,但浴室的门只有一米六七左右。足够外面的人看到里面有人,又能挡住隐私部位不至于尴尬。   女生浴室也是这种布局,只是门的高度相应矮了10公分,当时昭昭还和舍友感慨设计的人是个人才。   毕竟在争分夺秒讨论八卦的年纪,这种露半个头就能和对面无障碍对喊的设计简直就是天才之作。   几秒钟后,昭昭再次感慨:设计的人你他妈的真是个人才。   尖叫声代替了所有。   “啊——”   裴仅抱着衣服冷眼瞥她,“你叫什么叫。”   “你怎么会在这里!”昭昭双手捂住胸口。   虽然以她的身高,门板足够隔绝一切,但任谁光着只和异性隔了一扇门都会炸毛的吧。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吧。”裴仅说。   昭昭比门矮了一截,但裴仅比门高出一大截,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秒,昭昭再次大喊:“你转过脸去!”   “说的好像我很感兴趣一样。”裴仅冷冷说,但还是转过了身。   昭昭慌张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你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男女生错峰洗浴,现在是女生时间!”   “什么牌子,”裴仅还真认真想了下,“门口没有牌子。”   昭昭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仍旧嘴硬,“反正就是有,你快出去!”   她慌张中穿反了衣服,于是两条胳膊从袖口钻进去转了个边,外面安静了几秒,但似乎没有听到离开的声音,昭昭慢下动作贴门听了一下。   冷淡,但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兀地响起,“我要是不出去呢。”   昭昭的脸蓦地蹿红,“裴仅你——”   气急败坏的语气惹他想起了从前某些时刻,她还是一如既往一逗就炸毛,像脾气暴躁的小狮子。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的声音吸引了裴仅的注意,他打断李昭,“别说话。”   昭昭不自觉听他指挥噤声了,而后心里埋怨自己凭什么听他的时候,门口传来喧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几秒钟后,一队男生三五成群走了进来。   “这不是裴大男神么。我说怎么操场没见你。怎么也这个时候来洗澡?”   说话的是校体育队篮球队队长,体育队没有晚自习可言,训练结束准备冲个澡就去外头浪。   “这个时间人少。”裴仅说。   他往门内瞥了一眼,抱着衣服进了隔壁的门。   淋浴开启的声音,冲澡的声音,男人毫无顾忌的打趣声音近在咫尺,昭昭紧贴着门板,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操,怎么这么多人。”一个男生来晚了,站在走道骂了一声。   他挨个门口查看,发现每个门都紧闭着,“我去,真他妈倒霉。”   认命准备转身走,另一人叫住提醒他,“我对面这个门没人,我来好久了,这个淋浴一直就没开过。”   男生狐疑走过去,推了下,发现推不动,在门口喊了两声,“有人吗?喂!”   昭昭都要心里骂街了,靠,,忘了把淋浴打开了。   完蛋了,这个门一旦打开,她“男浴室偷窥狂”的名号从此就要在南延一中打响,女侠做不成,她要成为女流氓了。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方才和裴仅对峙的时候把衣服穿上了,这样即使一会儿被揭发,她还能给自己留一个体面的死法。   昭昭抱着必死的决心抵着门,门外的人锲而不舍推着门,几个回合后,门板合页开始松动,昭昭内心绝望,准备一会儿把衣服套在头上一鼓作气冲出去。   如果能冲得过这群体育生的话。   “你去我那间洗吧。”门外一道清冷的声音猝然响起。   男生看着来人,“裴仅啊,你洗完了?”   “没有。”裴仅说,他指了指旁边的门,“我喜欢这间。”   男生:?   “这间推不开,我试了老半天了。”男生提醒他。   “是吗?”裴仅说,“我试试。”   他抬手轻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一小道缝。   “看来这间也喜欢我。”裴仅淡淡说。   男生:??   在男生懵逼的神情中,裴仅侧身走进了那间推不开的淋浴间。   昭昭贴着门板,背后已经被水打湿,她想趁着水声悄悄向裴仅说一句“谢谢”,但没有说出口。   因为此刻她和裴仅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裴仅上身裸露,只裹着浴巾,水顺着他小巧的下巴滴到胸前,再顺着匀称的胸口流到了紧实的腹肌。。   所以不能说话,口水会流。   “看够了吗?”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昭昭不舍地收回视线,缩着肩膀缓缓点了下头,说:“昂,看、够、了。”   门外依旧吵闹,不时传来男生的嬉闹吵骂声,有个声音说了个荤段子,其他人开始揶揄嬉笑,就着段子继续发挥升级。   淋浴的水迸溅在小腿上,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她有些局促地挪动了一下,下一秒,挂在墙上的毛巾忽然被扔到了她头上,门外的声音被隐去了一些,她的头发湿哒哒的□□毛巾盖住,有些闷热。   半晌后,昭昭开口:“其实,我还能看得见。”   毛巾的缝隙里,裴仅的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脖子泛红,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声音发哑,“李昭,闭!嘴!”   ……   是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裴仅才带着她离开的浴室。   门口站着几个向里张望的女生,看到在昭昭前面走出来的是裴仅后,表情活像吞了苍蝇。   昭昭昂首挺胸从她们面前经过,她被虚荣心饱满地填充,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畅快过。   虽然从很早就开始对裴仅见色起意,但从那天开始,昭昭忽然决定,她必须得拿下这个男人。   -------------------- 第14章 再见   明确目标后,昭昭开始制定计划。   第一步,先刷个脸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虽然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和裴仅算得上老熟人了,但毕竟时间过去太久,她家的小乌龟一斤都蜕了三次壳,裴仅这么一个大活人有点变化不足为奇。   于是接下来的几周,昭昭乐此不疲在裴仅班级门口溜达,碰到他出门就拦住他问题,然后以答谢为由说要请他吃饭。   昭昭自我感觉还是有一定成效的,虽然平均拦五次裴仅至多只回答她一次,提请客裴仅一次都没答应但却收过她两瓶娃哈哈。   但要知道,这可是建立在其他人去找裴仅他一次也没搭理过的大前提下的。   昭昭的自信心逐渐膨胀,准备将正式表白提上日程,一次听墙角瓦解了昭昭搭建起的所有信心。   裴仅球打得不错,经常和那批体育生一起打篮球,有些体育生说起话来嘴巴没边,话题从球赛聊到球员又聊到女人。   提到每次打球时排队给裴仅送水的女生,众人纷纷表示羡慕。   “上次来看球的是三班那班花吧。”   “那哪是看球啊,全场盯着人看呢。”   “艹,三班那位不是老狗女神么?采访一下老狗,怎么样,你当舔狗舔女神,你女神转身舔别人,你是什么心情?”   “你妈的,老子女神是你妈,叫声爹听听。”   “……”   裴仅坐在台阶上,毛巾擦着汗,开始没有参与到话题中,直到聊的内容越来越离谱,有人问他被那么多人追是不是很爽的时候,他才仰头灌了口水,冷淡说:“被不喜欢的人追是种骚扰。”   一群男生愣了下,随即哈哈笑作一团。   墙后,手里抱着饭盒的昭昭原地愣住。   所以裴仅那些不耐烦的表情和拒绝都不是欲擒故纵,他是真的很烦她。   一斤的壳蜕了三次,但裴仅还是当年的那个裴仅。   他冷漠、绝情,可以在明知自己会离开的情况下还答应做她的小弟,也可以在给了她希望后头也不回离开。   眼里酸意不停,昭昭抬头想要止住眼泪,却又不争气地越流越多。   昭昭走的时候碰上晚来的一个男生,男生奇怪望了下双眼通红跑开的昭昭,进门向裴仅说:“你那位小青梅又来找你了?啧你又跟人家说什么了,都给人说哭了。”   裴仅喝水的动作顿住。   再次上场,裴仅再也投不中一个球,他提前离开了篮球馆。   那是周日的下午,昭昭提前返校,本来是想把自己从家里带的酱牛肉分一半给裴仅的,但此刻,她宁愿把那一半酱牛肉扔掉。   昭昭坐在台阶上,一边啃着酱牛肉,一边口中骂骂咧咧。   这会儿眼泪干了,昭昭化伤心为愤怒,诅咒裴仅打球一个都进不了。   午后的阳光炽烈,头顶树叶摇摆,阳光一会儿落下一会儿消失,直到被一个高瘦的身影彻底挡住,昭昭偏过头来,裴仅低头看着她。   “郑老师做的吗?”   “管你屁事。”昭昭没好气说。   裴仅在她旁边坐下,空气温热,树叶沙沙作响,蝉鸣时响时停。   “你可以。”裴仅忽然说。   昭昭嚼着酱牛肉,瞥他一眼,哼一声,“我可以什么。”   裴仅吸了口气,“李昭,你是猪吗?”   昭昭瞪起眼来,双手掐腰怒视着他,“你有必要专门跑过来羞辱我吗!”   裴仅呼吸缓了两次,似乎十分无语,他腾地站起身来,“算了,和你这个笨蛋有什么好聊的。”   昭昭收拾着酱牛肉准备跟上裴仅继续理论,这时一阵风自东向西吹过来,仿佛天灵盖敞开,一切豁然开朗。   裴仅的意思是不是,她可以,追他。   昭昭心里“哎哟哎呦”两声,这个死傲娇,也喜欢我就直说嘛。   “谁要追你呀。”昭昭跟在后面,嘿嘿直笑,“裴仅裴仅,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裴仅蓦地停住,昭昭跟得太紧没刹住车,撞了个满怀。   抬起头来,昭昭看见裴仅的冰块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红晕,他说:“李昭,你来追我吧。”   …   彼时的昭昭将这句话视作莫大的荣赐,许多年后,她才幡然醒悟,这个腹黑绝壁是在报复当年她拿他当小弟使唤的事。   当然,在被爱情的弧光蒙蔽的时候,昭昭是看不见这些的。   总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仅翻身农奴把歌唱,昭昭翻身歌唱当农奴。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成了裴仅的跟班。   但裴仅抵死不认。   他说,你见过主人给跟班辅导功课,主人请跟班吃饭,主人送跟班回宿舍的吗。   昭昭急得跳脚,什么主人什么主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记性真的很差,所以当这些画面张张闪过眼前,她的嘴角竟会不自觉扬起来……   幸福的当下都是无知无觉的,总觉得这样的时光稀松平常,可以永远永远的持续下去。   那时候阳光好像一直明媚热烈,裴仅骑车载着她,她和刮起的风一样意气风发,自由奔放。   几年后,她和裴仅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脚边的风也不再张扬。   当时只道是寻常。   …   昭昭在复杂的思绪中狠狠睡了一大觉,她是被微信视频的声音吵醒的。   外头天刚蒙上一层浅薄的藏青,视频另一端,背景喧哗五光十色,谢归懒散桀骜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他挑眉问她:“过来吗?我去接你。”   她半躺在床上,抹着眼角的眼屎。小县城慵懒得过于切实,她都快对大城市的灯红酒绿遗忘了。   “不去。”昭昭半伸懒腰,看了看时间,也才不过7点,“这么早就喝酒啊。”   “这不是给咱谢少接风嘛。”屏幕里插进一张脸,谢归的朋友,陆廷深,人浪玩得花,南延有名的纨绔。   谢归的朋友昭昭认识得不多,偶尔和他一起出去的时候,谢归也懒得介绍人给她认识,他说那些人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介绍了也没意思。   陆廷深是个特例,他脸皮贼厚热爱社交,昭昭猜测南延市五官端正点的女孩他都认识,她觉得如果不当个富二代的话,陆廷深做个男公关肯定也是头牌。   “昭昭,来吗来吗?没你在都没意思。”陆廷深在一旁嚷嚷,脸颊的口红印子对于“没意思”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滚蛋。”谢归笑着把陆廷深赶走了,走了两步到门口,“在睡觉?家里还好吗。”   “嗯。”昭昭点点头,“我妈给你留了一碗鸡汤。”   谢归靠在门边,一支烟衔在齿间,打火机翻转单手点着,眉眼淡淡,“可惜了,早知道就陪你一起过去了。”   “说让我给你带回去。”昭昭说,顿了顿,“少抽烟吧。”   谢归深吸一口又缓慢吐出去,五官在烟雾中模糊后又清晰,他挑挑眉,镜头举高,流光中勾勒出流畅的颈线,“你过来阻止我啊。”   昭昭抿着嘴唇,不说话。   谢归抬了抬唇角,把吸了一口的烟掐灭,扔了,“知道了,昭昭大小姐。”   昭昭鼓嘴皱皱鼻子,露出欣慰的笑,“我们谢少长大咯。”   谢归将手机放低,平视着,长睫半遮着瞳孔,看了一会儿,又开口:“昭昭。”   “嗯?”   “早点休息,我明早去接你。”谢归说。   “好。”   电话挂断,昭昭嘴角的笑容慢慢变淡。   离开柏林的飞机上,她趴在小桌板上给空姐写表扬信,身边谢归戴着眼罩忽然开口,像是呓语,语气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认识裴仅对么。”他说。   昭昭愣住好一会儿,然后点头,“嗯。”   谢归双手环胸,黑色的眼罩遮住他的视线和情绪,他嘴角平直,说:“嗯,现在我们回国了。”   是的,回国了,以后不会再见了。   ……   外头突兀响起开门声。   “进来坐,快进来坐。”   “哎唷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啊还。”   “一些小礼物,瑞士那边的特色,不贵。”   “……”   李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睡迷糊了,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是的,疼。   现在在国内,她的家里,北京时间19点29分。   她听到了裴仅的声音。   她穿上拖鞋走下床,一步一挪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小道缝,一只眼睛贴在门缝处向外看。   像是装了红外线一样,裴仅的视线精准将她捕捉住,而后轻抬了下嘴角。   --------------------   下章入V啦,0点连更三章。后面回忆部分会少一些。(看到评论啦,我多写小谢)   求一个“作者收藏”,这对我很重要:D谢谢!   预收《闭嘴!过来相爱》 发疯文学 求收!!!   【伪花瓶真杠精不爽就发疯女明星&bking毒舌影帝】   “少爷,您最讨厌的那个花瓶退出剧组了。您让我准备的‘每天一个心眼子怼人话术’用不上了。”   “算她识趣……不过,她真的这么容易就走了?”   “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她又以这部戏唯一编剧的身份回来啦。”   “?”   “就是您最崇拜的那个编剧。另外,她给您加了几段被按在地上狂揍的戏。”   “……”   “需要再给您准备一套‘每天一个小招式伤后复健’吗?”   “…………”   -   后来传言两人因戏生情,当天两人微博就做出了回应   楚今:“谢邀,还没瞎。”   陆放:“笑死,我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她,不就是楚今嘛,挺一般的,搞笑死了,有的是人喜欢我……”(省略两百字)   当晚,陆放睁眼一夜未眠   最终按耐不住半夜翻身一骨碌抱住身边的人:“你就不能给我个名分吗?”   楚今一脚把人踢开:“我就知道传言是你放出去的!”   详细文案在专栏,感兴趣点进去看看吧,么么啾~ 第15章 腹黑   前几天昭昭在网上看到一句话, 论白月光的杀伤力有多大——撒盐伤口差可拟。   其实昭昭觉得,裴仅算不上白月光,虽然他皮肤真的特别白, 让人嫉妒的白, 还有他总穿着一身白衬衫, 在记忆中随风哗啦哗啦乱飘。   但裴仅真的算不得白月光。   因为他真挺腹黑的。   所以顶多算是黑月光。   此刻黑月光本人正在往嘴里送黑乎乎的酱牛肉,细嚼慢咽的,一口又一口。   高中住校的时候,偶尔周中老郑没课的话会去学校看她, 给她送一些自己做的吃的, 带得多,一顿吃不完就放起来下一顿吃。   昭昭每次都吃得狼吞虎咽, 因为如果这顿吃不多, 下一顿就要全部进献给裴仅了。   有一段时间, 昭昭真的觉得裴仅这么爱和她抢老郑做的饭是因为老郑做饭好吃, 直到某次尝了口裴仅家阿姨做的饭,她才知道,裴仅这厮就是纯粹喜欢和她抢, 看她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屈服淫威的样子。   “你要吃吗?”裴仅送到嘴边的酱牛肉移开, 问她。   昭昭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不小心盯着裴仅太久,怕是暴露了她想暴揍他的心情了。   她翻了个白眼, “谁要吃你夹的菜。”   然后低头扒米饭。   老郑“哎呀”了一声,又夹了两块肉放到裴仅碗里,“你吃, 不用管她。哎, 都瘦了, 国外的饭不好吃吧。”   昭昭都想瞪老郑了,哪里看出裴仅瘦了的,人家明明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好不好。   “嗯,还是郑老师做的菜好吃。”裴仅微微笑淡声说。   还是郑老师做的菜好吃~~昭昭心里阴阳怪气重复了一遍,喝过国外的墨水,嘴都甜了呢。   老郑却是受用,仰身哈哈笑说:“喜欢吃你就多吃点,我记得你那时候就爱吃我做的酱牛肉——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   他起身往厨房走,边说着:“上午做了锅鸡汤,正好热热给你补补,当医生的自己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话未说完,被冷淡的声音打断,“鸡汤是给小谢留的。”   李清汎头都没抬,语气平淡,气场强大,“想送人情就自己再熬一锅。”   老郑停在原地不敢动弹,李清汎已经三天没给他脸色看了,突然来这么一下他是真的害怕,家庭和谐不容易啊。   悻悻折回来,老郑搓着手,“哎呀呀,你这是……你说说你这……”   “郑老师,我吃这些就可以,鸡汤有幸的话,下次再来喝吧。”裴仅开口,算是给了老郑一个台阶。   但还没等老郑拾级直上,李清汎又开了口,“小谢好久没来了,下周末让他来家吃个饭,李昭。”   猝不及防被点了个全名,昭昭僵直地抬起头来,旁边李格向她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昭昭喃喃:“他公司忙。”   李清汎凉凉望她一眼,“有多忙。”   “那么关心你自己打电话问不行吗,我又不是传话筒。”昭昭不知怎么,有些没好气。   老郑继续娴熟打圆场,“我打电话问,我问。哎唷你说,吃饭的时间,又拌个什么劲的嘴……”   晚饭在煎熬中结束,饭后裴仅从带来的礼盒里拿出一些看不懂语言的药,挨个和老郑讲解。   药盒上用钢笔写了中文注释,方正小楷,裴仅的字迹。   裴仅大学选修的是心内科,老郑患的是心脏上的毛病。其实在裴仅离开去瑞士前,昭昭一直自恋地以为裴仅选进这个科室是因为老郑,四舍五入是因为她。   当然,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如果真是这样,裴仅当年又怎么会说走就走。   而且后来看到网上传的医生各个科室收入,心内科占前三以后,就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裴仅这厮浓眉大眼的,也摆脱不了成为金钱的奴才。   李清汎饭后就出门打麻将去了,裴仅和老郑其乐融融更像是一家子,昭昭准备趁所有人不备溜回房间,却被李格从后面揪着领子逮住。   “要去干嘛呀。”   “睡觉。”昭昭伸手去拽自己的领子。   “睡了一下午还睡,你真是猪吗?”李格血脉和身高双重压制,一用力把昭昭打了个转儿拎了回来,“倒垃圾去,顺便买瓶酱油回来。”   昭昭不服气,“为什么是我,我好不容易回趟家。”   “就是因为你好不容易回来,所以才给你表现的机会。”李格一弯腰,把垃圾袋子搂起扔给昭昭,“快去快回。”   裴仅正走到了门口,老郑拎着礼盒和他客套让他带回去一半。   李格看到,把礼盒拎了回来,“人家大老远带过来的,你再让人家带回去,这礼貌吗?”   然后看着昭昭:“顺便送送人,别在我们家出门丢了。”   ……   垃圾站在昭昭家那栋楼前面几栋,和门口是一个方向,昭昭就顺带着先把垃圾扔了。   不过一路上裴仅都在埋头发消息,字打得很快,昭昭余光都能瞥见他修长的手指在九宫格上乱飞。   对方回得也很快,几番来回后,裴仅又发过去一句语音:包给你寄过去了。   昭昭想起在柏林时俞灵说的那句话,裴仅原本是要给女朋友买礼物的。   她把垃圾袋甩进了垃圾桶里,“咚”的一声,裴仅终于抬起了头。   “喏,大门在那,你走吧。”昭昭拍了拍手,说。   裴仅抬了抬眼,把手机放下,没有应声。   看着裴仅的神情,昭昭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邪火,特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类似,有女朋友你还来招惹我干嘛!一句话不说就显得你很无辜了吗?你不知道避嫌的吗为什么还要来我家!我明明躲得那么辛苦了!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好无力。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爱得深的那个人永远占下风。   分开以后,忘不掉的那个人就是输家。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在裴仅面前,就从来没有赢过。   就到此为止吧——可就连这句话也不该说。   因为裴仅永远给自己留有后路,她都能想象到,如果她说出来,裴仅会以什么语气说出,我是来看郑老师的,或者,我以为你不在家。   总之,昭昭一句话没说,把自己气得够呛,她转身往超市走,打算眼不见为净。   却没想到,裴仅在身后跟了上来。   走了大概10米,确定裴仅是在跟着她朝着门口的反方向走后,昭昭终于忍不住了。   她停下来看着裴仅,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要干嘛!裴仅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也有女朋友了,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我,是因为我当初没有接你电话害你差点死了,所以你特意跟回来报复我吗?”   其实昭昭一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成长得足够成熟了,至少足以隐藏自己的脾气,毕竟对着提变态要求的业主她都能忍住不爆粗口而是微笑着说,好的呢现在就按您说的改哦,这样的虚伪话。   但只要一对着裴仅,她就像被惯性牵制似的,开始暴躁任性,肆无忌惮,连在她亲爸妈面前都没这么放得开。   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裴仅真的很欠骂……   裴仅安静看了她许久,久到昭昭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怒气值开始消怠,终于开始琢磨自己如今这个身份是不是没什么立场发脾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我去超市。”   昭昭:::: :::   进了超市,昭昭先露的面,超市老板热情招呼:“昭昭回家啦,小谢没和你一起回来啊。”   紧接着裴仅就跟着进来了,两人离得也不算近,但老板是见多识广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忙改口:“那个我是说你表哥那个小谢啊,没跟着你大姨过来吧,你看我这忙的,哎我去看看冰箱里的西瓜熟了没。”   昭昭:……   老板这莫名其妙的一阵心虚,搞得她也心虚了。   其实谢归只和她来过这里一次,但那次他买光了小超市镇店的茶叶和茅台,又顺手让昭昭带走了一整袋阿尔卑斯的壕气,大概镇住了老板这个年过六八的中年少男,从此回回碰面都要提及,恨不得推销给自己家里那个三十岁的待业儿子。   可就算是超市老板要带着儿子掺一杠子,她又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她光明磊落,没有做一件坏事——目前。。。   昭昭走着神,就走到了水果区,想起裴仅当年最爱吃梨,所以转头就买了一袋苹果……   然后又拎着苹果往调料区走,刚从货架上拿下一瓶酱油时,身后的影子幽灵似的冷呵出了声,“连酱油都认识了,了不起。”   昭昭回头瞪着他,裴仅面不改色,“不是挺会做菜的么,刚才怎么没有露一手。”   开始了吧开始了吧,这话憋太久了不是,在柏林的时候就想说了吧。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裴仅还是从里到外一般黑的时候,也就是裴仅住在她家里的那个时候。   老郑出差参加先进模范评选,家里只剩下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人,和俩刚到灶台高低的小孩。   按理说此时应当到了伟大的外卖出马的时候,李清汎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心血来潮主动请缨做饭。   后来过了许多年,李昭仍然能够记得那个老郑花重金买的不粘锅底下粘着厚厚一层焦黑不明物体被端出来的样子。   李清汎的表情和锅底差不多黑,她闷着声说:“我点外卖,你们吃什么。”   在昭昭思考她妈明明说做的是回锅肉,为什么端出来的是一盆“回锅灰”的时候,裴仅小声地说:“李阿姨,我可以吃。”   李清汎从手机里抬头,问:“你可以吃什么?”   裴仅很小幅度地动了动胳膊,指着桌上的“锅灰”,“回锅肉。”   李清汎顿了顿,表情有些艰难地告诉他:“这个做坏了。”   “没事。”裴仅说,“可以吃的。”   还没等李清汎阻止,裴仅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或者说一坨放进嘴里,脸上并没有什么吞咽艰难的神情。   紧接着昭昭也不服输地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说实话,虽然卖相差了点,但味道竟然出其不意得不错。   最主要的是,这是裴仅第一次主动夹肉吃,她可不能输给他。   李清汎面带疑惑地看着两人比赛似的你一口我一口,自己试着尝了一口,紧接着啐了出来。   “……别吃了,我点外卖。”   然而阻挡不及,在李清汎把菜倒到垃圾桶之前,“锅灰”已经被吃了一大半。   再然后当天晚上昭昭就开始疯狂拉肚子,又怕被李清汎发现说她自己非要逞强吃下那堆饭,昭昭跑厕所都跑得小心翼翼。   在第三次捂着肚子从厕所出来时,昭昭被站在门口的裴仅吓了一大跳。   “你站在这干嘛?”昭昭拍着自己扑腾的小心脏,压着声音喊。   “你拉肚子了?李昭。”裴仅反问她。   昭昭觉得这事还挺丢面儿的,实在不适合在自己小弟面前提,毕竟做老大的肠胃也得坚实可靠吧,于是头皮一倔,“我才没有,你半夜跑出来,才是拉肚子吧。”   “没有。”   “为什么你不拉肚子,我妈做的菜坏掉了,吃了就要拉肚子。”昭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暴露了,还在质问裴仅。   “我习惯了。”裴仅说。   习惯了?他的家人经常做菜做坏掉吗?昭昭想,那可真够浪费的。   “咕咕~”   客厅的幽暗的深夜里,两声肚子叫声打破了寂静。   “你饿了吗?李昭。”   昭昭还想嘴硬说没有,但不争气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响了两声。   十分钟后,裴仅从厨房给她端出一大碗金灿灿的蛋炒饭,蛋液均匀地包裹着每一粒米饭,不干不腻,香味四溢。   饭是外卖多送的,鸡蛋是暂时没有被李清汎祸害的幸存者。   一些被剩下的东西竟然能做成这样一道美食。   “你会做饭?”昭昭嘴上质疑,身体已经不由自主被香味吸引过去了。   她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吃进嘴里。   紧接着又舀了一口。   最后直接拿起碗来往嘴里扒。   裴仅两只胳膊搭在桌沿,看了一会儿,问她:“李昭,好吃吗?”   “嗯,好吃!!”昭昭埋头吃着,不忘敷衍地给裴仅竖个大拇指。   “那你会记住这个味道吗?”裴仅又问。   昭昭又扒了几大口,满嘴塞着炒饭声音囫囵:“可能吧。”她记性不好,可不能保证。   裴仅却似乎并不满意,他说:“那再吃一碗吧。”   其实因为吃得太急,这一碗又装得好满,昭昭肚子已经有些饱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锅灰”对比太强烈,这碗蛋炒饭实在太好吃了。   所以,昭昭想了想,问他:“可以加海苔碎吗?”   “可以。”   又一碗蛋炒饭吃完,昭昭肚皮已经圆滚滚了。   裴仅又问她:“记住了吗?”   她实在吃不下再一碗了,只能点头,“嗯,记住了。”   昭昭看到裴仅惯常平直的嘴角微微轻抬起来。   她头一回觉得,裴仅长得好像还可以,瘦了点黑了点,但眼睛很亮。   后来在每个时刻吃下蛋炒饭,她的胃都要比脑袋先提前一秒反应过来那天的那顿饭,至此再也吃不下任何口味的蛋炒饭。   所以裴仅这个人真的很过分,他也没有再给她做过蛋炒饭,却把这样她最爱的饭菜打上了自己的标签。   她很想问裴仅,如果你不打算每天都给我做蛋炒饭,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记住这个味道。   那天在柏林别墅,她原本可以不用做那道给谢归的菜,可她还是做了。   她当时是赌气地想要告诉裴仅,她现在吃的,已经是另一种鸡蛋了。   但好像没用,她的味蕾曾被裴仅用一碗蛋炒饭驯服过,他再随口一提,那个味道又会重溯脑海,根深蒂固。   “才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吃到我做的菜。”她甩下一句自认为的狠话,抱着苹果和酱油往收银台走。   “我记得,你不爱吃蛋黄。”裴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昭昭脚步顿了一下,从那碗蛋炒饭开始,再到高中时期,那些裴仅在她身边的日子,她的确是不爱吃蛋黄的。   早餐时的鸡蛋总是从中间掰开,把蛋黄取出来扔到裴仅碗里,裴仅也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就让她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她爱吃蛋清,裴仅刚好爱吃蛋黄,多巧啊。   所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陪谢归一起爱吃蛋黄了呢。   “口味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她抬脚继续往前走,“你还不是也开始吃青椒了。”   裴仅跟在她后面,没有说话。   走到收银台时,他随手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盒口香糖。   昭昭狐疑瞥他一眼,“你就是要买这个?”   裴仅抬眼同她对视,“我要买的这里没有。”   “是啊,我们小县城当然没有你们瑞士发达,连超市的东西都不齐全。”昭昭冷呵一声说。   裴仅眉头轻蹙起,他平缓看着昭昭,沉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昭昭把东西放在柜台上,“老板,结账。”   老板看着两人脸色,一声不吭开始扫商品码,裴仅把自己拿的口香糖扔到了柜台,“一起。”   老板看看裴仅,又看看昭昭。   昭昭半咬着嘴唇,半晌后也没反对,气不过又嘟囔一句,“就当给您作回国的见面礼了。”   所有东西加起来刚好五十整,昭昭拿出手机开始翻付款码,付款的声音已经“叮”一声在她面前先行一步了。   裴仅付完钱,收回手机,顺手提起了柜台上的苹果和酱油,垂眉看着昭昭,“愣着想什么呢,走了。”   这话说得太自然太亲昵了,以至于昭昭一瞬间出神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分手前几天,她带着裴仅回家,出租车上她一直看着窗外走神,裴仅笑着把她脸掰回来,问她发呆又在想什么,她嬉皮笑脸说,人家紧张嘛。   裴仅说见家长的是他,她紧张什么。   她说,因为她比他更想能得到她爸妈的祝福啊。   她没有得到爸妈的祝福,李清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裴仅。   但得知两人真的分手后,李清汎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只是说,有缘分的人终究会在一起,早点看清也好……   意识到自己再次陷入回忆的时候,昭昭立马一个激灵把自己打醒了。   她反应过来追上裴仅,语气犟犟的,“不用你帮我付钱,我一会儿就把钱转你,苹果还我!”   裴仅攥着购物袋没有松手,两人站在超市门口,所幸小超市晚上光顾的人不多,时不时盯着看过去的只有八卦的老板。   昭昭固执劲儿上来,硬要把袋子夺回来,“我自己拎!”   “我送到门口。”裴仅淡声说。   “不用!”   超市老板趴在前台嗑着瓜子,看着两人因为一袋50块钱的东西争得有来有回,差点没忍住要走过去说不行我再给你们个袋子你们分开拎?   正看着热闹,几个回合后,袋子不堪重负,刺啦一声从底部破开,酱油瓶子倒是挺坚强没有打碎,苹果咕噜噜滚了一地。   另外还有裴仅的手机,在和昭昭争抢的几个回合里被甩到了地上。   昭昭见状立马怂了,迅速蹲下去检查裴仅的苹果手机,裴仅则看都没看,弯腰下去捡滚了一地的苹果。   昭昭也不是多关心裴仅的私人物品,主要是这最新款手机,万一碎了真要让她赔,她可要肉疼死。   拿起来反反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屏没碎机没关后,昭昭才松下一口气,准备把手机递给裴仅的时候,屏幕里弹出一条微信。   她真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那恍然瞥过去的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过于醒目。   郁琳凌:[那就老地方见?]   郁琳凌:[正好我也想你了]   郁琳凌是昭昭和裴仅大学时候的学姐,和裴仅同属医学系,也是在学校论坛里和裴仅被评为“最养眼情侣”的女主人公。   是的,在都知道昭昭和裴仅在一起的情况下,有689个人在这场无聊的评选中把票投给了裴仅和郁琳凌。   这对医学院的“闪亮奇葩”——“奇葩”这个词在那个时候还是褒义的那层,成绩分别在本届排名第一,容貌突出,家境不俗,不是奇葩是什么。   更讽刺的是,那天在柏林听到裴仅有女朋友的时候,昭昭脑海里蹦出的第一张脸就是郁琳凌。   什么情境下会用“我也想你了”这个说法呢,当然是在对方先发出一句“我想你”的前提下。   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其实裴仅和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但这一刻,昭昭有种,是因为她,耽误了原本美好登对的天作之合姻缘的感觉。   她的青春,忽然成为了别人一个不太美丽的遗憾,成了阻碍和麻烦,以及,如果当初没有她,他们早就修成正果了的一道劫。   裴仅把苹果递给她的时候,昭昭破天荒没有再出言呛声,裴仅甚至有些不太适应地歪了歪头等了一会儿。   但昭昭的确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默认了裴仅再次把她送回楼下的行为。   昭昭一路低着头,迈上台阶的时候裴仅在身后喊住了她。   “阿昭。”   她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李昭。”裴仅声音低低的,老旧的小区深夜格外寂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格外清晰。   停顿了许久,裴仅一直没有出声。   昭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裴仅开了口,“以后别和你妈吵架了,她是在意你的。”   这话当初他也说过。   以男友身份带裴仅回去的那天,李清汎一直挂着脸,她气不过就和李清汎拌了几句嘴,离开的时候裴仅就说,别那么和你妈妈说话,她很在乎你。   其实在和裴仅分手后的一段时间,昭昭是有点生李清汎的气的,她觉得她的态度多少影响到了裴仅的选择,他那么完美主义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得下自己的未来丈母娘是不喜欢自己的呢。   当时她是怎么和裴仅说的呢,她说,我不管,我更在乎你,谁都不能否认你。   那时候裴仅是她的灯塔、焦点和全世界最重要的一切,她不顾一切向他奔过去,她觉得他也一样。   但现在,她听到那个她曾经的世界中心和她说:“我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停了停,昭昭才意识到她听到的是裴仅现实的声音,他说:“但我还是要和你说句对不起,因为当年没有好好告别,就离开你。”   夜空漆黑如墨,一轮弯月悬挂树顶,远处掺着几声狗吠,此外杳寂无声。   沉默了许久,昭昭说:“所以呢。”   “所以,可以。”裴仅说,“我是说,可以做朋友,像现在一样。”   昭昭缓慢转过身来,她轻咬着牙,感觉到那颗不安分的智齿又在隐隐作痛。   她才注意到,裴仅的头发做了发型,比从前长了些,比在柏林时短了些。   她狠狠咬了一下那颗智齿,吐出两个字:“不行。”   “朋友间连偶尔聊一聊都不行吗?”他掀了下眉,一只手攥着那只从小超市里买的口香糖,露出似是而非的笑,“他管你管得这么严啊。”   她看着裴仅,说:“我们都知道,我们不只是朋友。”   她的表情已经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于是昭昭低头转过身去,台阶迈到最后一层,身后声音再次响起。   “我没那个意思了,对你。”裴仅的声音在空中停顿了很久,也许并没有很久,但在昭昭这里,世界仿佛已经过去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我不是,也有女朋友了么。”他说。   “所以偶尔见见面吧。”裴仅轻扯了下嘴角,发出很轻的一声喟叹,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昭昭的背影,“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防备心。”   --------------------   庆祝入V,评论区都有红包,谢谢支持正版~ 第16章 幼稚   裴仅有女朋友了。   这个信息在这几天时间里已经在她的世界反复碾压过数次, 但当这句话真正从裴仅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昭昭心里还是像空了一块似的,有种忽然一脚踩空陷下去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这样的, 即使她抱着重重怨愤, 也无法否认裴仅是个万里挑一的优秀男人, 所以这样优秀的裴仅搭配一个同样优秀的女友,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她还有谢归了。   但怎么办呢,人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啊, 尤其是那些负面的, 自私、嫉妒、不甘……   所以现在根本不是裴仅在缠着她,而是她怕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暴露出来, 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和不体面。   昭昭敛了敛表情, 缓慢吐出一口气, 转过身来。   旁边有大爷牵着狗路过, 狗嗅着生人味道,冲着两人叫了两声。   裴仅的眼睛正注视她,眼皮却是轻垂着, 幽暗的路灯下看不太清情绪,但眼底阴翳明显, 昭昭本能地觉得,裴仅应该挺无语的。   他只是凑巧在自己待了多年的国家偶遇了她, 又出于礼貌去老师家拜访,却被误会成了胡搅蛮缠。   不过裴仅是真的变了不少,如果放在以前, 他现在已经捏着她的脸笑她, 说怎么这么自恋呐你啊。   这么亲昵的动作如今回忆起来也带上了几分酸涩。   仿佛还嫌她现在的情况不够尴尬似的, 正在昭昭想说两句话找补一下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谢归。   她内心瞬间一紧,差点下意识直接挂掉,幸好理智暂时占领上风,纵然心虚,昭昭还是接起了电话。   “在干嘛。”谢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嗯……没干嘛。”昭昭持续心虚,抬眼看了下对面的裴仅,他似乎也明白了电话另一端人的身份,眉头轻皱了下。   “和谁在一起。”   “我姐。”她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昭昭几乎把头埋进了胸口。   她为什么要说谎。   “来接我。”停顿了一下,谢归说。   昭昭单手抱着胳膊,天气森冷,她穿得不多,这会儿手脚冰冷,她埋着头踢脚下的地砖,“这么晚了,我怎么去接你。”   “我不管,你来接我。”   谢归语气固执,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和他喝了多少酒没关系,谢归一向这样,他的话就是命令,不管是谁,都只有服从的份。   “别闹了。”她咬了咬嘴唇。   那边静了几秒,谢归说:“你不来接我,我就和别人好了。”   “你不会的,你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这句话她说得格外坚定。   然而下一秒,身侧枯萎的树枝被风煽动着晃了两下,余光中她看到裴仅的脚步匀缓平静地挪开,然后彻底离开了她的视线。   昭昭嘴巴张了张,又忍住了。   算了,她总不能要求裴仅还像以前似的,等她打完电话再理他吧。   一阵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烦躁涌起,就像她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说谎一样。昭昭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望着裴仅离开的方向。   谢归自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仍旧步步紧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昭昭的思绪被谢归成功拉回来了。   他轻浮的、带着些威胁的话,让昭昭想起从前陆廷深对他的形容,他说,院子里的花还没败一轮呢,咱谢少身边的人就换了一轮了。   小阿昭你能留这么久,真是个奇迹。   他还说,你也别介意,我们这个圈子就这样,漂亮妹妹们都那么主动了,不收下来多没礼貌。   电话那头有娇俏的女声喊了下谢归的名字,他没答应,但对着电话说:“别太信任我了,昭昭。”   她仰了仰头,头顶月亮森白森白的,带着半个豁口,像被人打了一拳。   她有气无力地吐了口气,“谢归,真的别闹了,我好累。”   对面没再说话,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   通话结束,聊天记录弹回置顶对话框。   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昭昭看着“A”的微信昵称想。   备注是谢归拿着昭昭的手机改的,改完又点进去添加了置顶。   他说这样不管是好友列表还是聊天对话框,他都在最上面。   谢归其实很少干涉她的事情,就像她也不太会管这么晚了谢归在酒吧会不会真的会跟漂亮的小姑娘有什么一样。   她觉得吧,谢归做这些可能和有多喜欢她也没太大关系,主要是谢归有很强的占有欲和胜负欲,他只是喜欢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习惯了凡事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游刃有余。   她坐在花坛边发了会儿呆,手放在语音聊天界面,又退了回去。   半晌后,她点回对话框,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她问谢归,明天什么时候来接她,能不能早一点。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谢归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昭昭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大米粥,脑子里挺乱的,一会儿回想起自己自恋地当着裴仅面说他追着她回国这件事,就尬得自己脚趾抠地。   一会儿又想,谢归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不会是真和小姑娘回家了吧,她昨晚是不是又说话太过分了。   想着想着,旁边传来忍俊不禁的噗嗤一声,昭昭从想入非非中短暂离开,瞥眼瞧见李格正举着手机拍她。   “拍我干嘛。”昭昭冲着镜头扮了个半死不活的鬼脸。   李格笑着继续怼脸拍摄,“我就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自己在吃空气。”   昭昭愣了下,低头往自己碗里一看,一大碗的大米粥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底了,只剩两三颗米粒子挂在碗壁上。   她抿了抿唇,把勺子放回碗里。   李格收了手机,挑眉看着她:“怎么回事啊,把人送走,怎么自己的魂儿也跟着走了?”   昭昭蹙眉瞪她一眼,“别乱说!”   “呀!恼羞成怒了。”李格啧啧摇头笑着说。   昭昭打小就理论不过李格,当然,也有她每次都理亏的原因,不过她向来赖皮,不管占不占理转头就向老郑告状:“爸你看她!我姐什么时候回她家啊,怎么老在我们家待着!”   李格拿筷子的另一端去敲昭昭的头,“这就是我家,你让我回哪。”   昭昭这次倒是灵活避开了,“我不管,我要和姐夫告状,让他把你领回去。”   李格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还是昭昭去开的门,迎面被一排热情呲着的大牙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姐姐早上好~”   “陆廷深?你来我家干嘛?”   陆廷深只比她小几个月,个子却比她高一个头,对于“姐姐”这个叫法李昭一直持反抗态度,尤其是陆廷深每次说的时候那种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她甚至怀疑陆廷深就是为了膈应她才这么叫的……   陆廷深侧着身子从敞开的门缝不请自入,进门后弓身向里头吃饭的几人打了招呼,“叔叔阿姨早上好,我是谢归的朋友,来接昭昭回南延。”   对着别人的时候,倒是正儿八经叫她的名字。   几个人都没见过陆廷深,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微笑点了头,老郑起身迎过来,“小谢的朋友啊,这么早过来没吃饭吧,不嫌饭菜简陋的话一起吃点?麻烦你送昭昭了。”   “不麻烦,叔叔。我吃过早饭来的,您不用管我,继续吃就行,我在旁边等着。”说完走到旁边沙发上,自己坐了下去,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乖仔的姿态。   昭昭在旁边看着都想翻白眼,这货也不是表演班出身的呀,怎么今天这么戏精。   她一边吃着菜一边朝陆廷深挤眉弄眼使眼色,意思是你给我正常点,陆廷深就像看不懂一样,正襟危坐,继续保持假得要死的微笑。   光看陆廷深装正经人就已经够反胃的了,偏偏老郑又开始客套尬聊,问陆廷深一些家长里短的问题。   而陆廷深的回答,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昭昭早就认识他,估计真要被他这副五讲四美、西装笔挺的衣冠楚楚形象唬住了。   终于,在陆廷深说,自己也希望早点成家立业稳定下来,老郑夸他是不可多得好男人的时候,昭昭没有忍住笑喷了出来。   坐在对面被喷了一胳膊米粒子的李格不干了,“李昭,你到底还吃不吃饭!”   李昭笑得肩膀直抖,“噗哈哈……不吃了不吃了,听笑话听饱了。”   然后起身回房间拿上包,叫上陆廷深,“走,回南延了,好男人。”   陆廷深面不改色向李昭家人告别:“叔叔阿姨再见,下次有机会再来登门拜访。”   一出门,还没下楼梯呢,衣冠禽兽的真面目就显露出来了,“姐姐你家那位仙女是谁,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联系方式推我一下,你平时没有和她乱提我吧!”   昭昭心说您还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呢,她把自己拎着的包甩到陆廷深手里,“不装了?”   陆廷深优雅扯了扯自己被昭昭甩翻的领带,“人都是有多面性,适当的伪装是为了更好的和这个世界相处。快告诉我你家那位天仙似的的大美人是谁?你同事?朋友?反正肯定不能是你妹吧。”   如果不是看在陆廷深起大早来接她,并且拎着两个大行李箱的份上,她是真的想踹他一脚,“你妹的!陆廷深你是不是瞎!那是我姐!我亲姐,大我六岁!你是觉得我姐长得不像一家人吧。”   真是这样昭昭也早已习惯了,从小到大她就是在李格美貌和智慧的光环下长大的。   从小出门,遇到礼貌的夸李格也会把昭昭顺带着:姐姐真漂亮,妹妹看着也挺可爱。   遇到不怎么礼貌的就直接说:这妹妹是充话费送的吧,怎么和你们家里人都不像啊……   但陆廷深多机灵一人啊,自然不可能跳进这种坑,他张口就来的本事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怎么可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姐姐仙气飘飘妹妹可爱玲珑,多稳定优质的基因啊!”   说完表情甚至更神往起来,“姐姐好啊,女大三抱金砖,姐姐对我真好,够我抱两块了。六岁啊,一三得三,二三得妻,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岁月从不败美人。”   昭昭看不惯他这幅满嘴跑火车,一口一个姐姐的样子,冷呵一声,“岁月是不败美人,但美人老公有话要说.”   陆廷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咧到耳朵根的笑僵在嘴边,“你是说,仙女姐姐结婚了?”   “是滴,”昭昭幸灾乐祸笑着说,“而且已经结婚多年咯,郎才女貌,感情稳定,羡慕吧?”   陆廷深一副极度受伤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心动一次,上天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大概上天看不惯你抹黑好男人的名声吧。”昭昭毫不留情戳穿,“你那颗心都像装了自动马达似的了,还好不容易心动一次呢,你自己信不信呐。”   陆廷深把后备箱打开,两个大行李箱就放在地上,自己耷拉着脑袋往驾驶座走,“心痛,没有力气搬箱子,姐姐你自己搬上去吧。”   昭昭:“……陆廷深你是人吗!”   ……   路上两条胳膊差点废了的昭昭对陆廷深进行了十宗罪控诉,半晌后才有空问:“谢归去哪了,微信都没回我。”   “他没告诉你?”陆廷深偏了偏头,“他去济州岛了啊。”   “去济州岛干嘛?”昭昭疑惑,这不是刚从外边回来吗,而且现在也不是去济州岛的季节啊。   就因为她没去接他,他就赌气一个人跑济州岛去了?   谢归是二十五岁,不是五岁!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出差吧。哎我想起来了他不让我告诉你的,不过他也知道我的嘴,肯定会和你说,所以也就相当于是可以告诉你。”陆廷深乱七八糟地说。   他的逻辑一向就是没有逻辑,昭昭已然习惯。   陆廷深又说:“话说他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你俩吵架了?不是吧,昨天打电话不还是好好的么,还说要去接你。”   “接我?”   “是啊,玩着玩着就说要去接老婆了,气氛都给整没了,够扫兴的。”陆廷深说着反应过来,“他没来?”   “你说呢。”昭昭抱着胳膊,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说。   谢归说去接人又没去,一个可能是半路遇到事耽搁了,另一个可能就是,他拿这个当借口,说不定跟谁去了哪里呢。   再联想到今天直接飞了济州岛,后面一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陆廷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了嘴,想了半天找补说:“说不定喝多了买错机票了。”   “谁知道呢。”昭昭轻飘飘说。   她偶尔恍惚自己应当是和谢归完全两个世界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但有时候又想想,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走到一起吧。   她和谢归在一起的时候,有不少次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灰姑娘”,她虽然十分想跑到对方面前解释:拜托,灰姑娘可是伯爵的女儿好不好,别帮我登月碰瓷了好伐!   可谢归也不是王子啊……好吧,谢归可比那位脸盲的王子厉害多了,他拥有他自己的世界,他顺遂自由,有傲气,我行我素,基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出生就拥有比大部分人要高级的通行证,可以去往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如果不想让别人联系到他,那就谁都不能找得到他,即使是作为女朋友的李昭。   他俩在一起,像一场设定不合逻辑的闯关游戏。   不要太干涉对方的私人空间,这是昭昭给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   她几乎没有真正进入过谢归的圈子,谢归也从不主动带她进去,他们在一起接近四年,她从没见过谢归的家人。   不过还好,还好她不管玩什么游戏都喜欢打开easy mode,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事,现在看来这也是她的一个优点,不考虑太多似乎也是件好事。   “你去济州岛吗?”陆廷深忽然问昭昭。   “我去济州岛干嘛。”昭昭回得理所当然。   “找谢归啊。”陆廷深也接得理所当然。   昭昭低头刷了会儿朋友圈,给几个晒房的业主点了赞,“我又不像你们,能说走就走,贫苦的工人阶级还要靠上班养活自己呢。”   她侧过脸短暂又幽深地瞥了陆廷深一眼,“不干活就没饭吃,这种感觉你这辈子都不会懂吧。”   陆廷深没有立刻接话,脚下刹车忽然猛力踩下,车子急停,昭昭差点勒死在安全带下,她快要爆粗口了,陆廷深却痞里痞气地两只胳膊撑着方向盘,偏头看着她,嘴角轻扬起。   “看来是真的吵架了。”   他再次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怎么样姐姐,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和谢归分了,小爷随时候着。”   这话放在别的女孩身上,配上陆廷深那双深情至死的桃花眼,说不定真的早就脸红心跳了,但昭昭已经习惯了陆廷深这幅见人就撩的德行了,于是拿出手机摁住语音键,递到他面前,“可以,你对着电话再讲一遍,我就考虑考虑。”   陆廷深唇角向下耷了耷,又耸耸肩转回头去,慢悠悠起步点火,嘴角挂着满是调侃意味的邪笑,“被谢归教得越来越没劲了昭昭,小爷还是喜欢以前你一逗就脸红的样子。”   “嗯嗯,我也喜欢你刚出生还不会说话的样子。”昭昭如是说。   陆廷深真就安静了会儿,片刻后车子转了个大弯,路上风景逐渐向城市靠拢,楼更高路更宽,车流涌动,陆廷深望着前头,忽然说:“说真的,谢归对你真的挺认真的,吵架了还挂着你,还动用了小爷来接你,就凭这点,也能看得出来他挺在意你。”   昭昭回他:“说真的,陆廷深你是不真有病,前一秒挖人墙脚,后一秒替他说话,这也是你们这个圈子的习惯?”   陆廷深扯了扯嘴角,车子里躁动的摇滚乐一直没停过,他咧咧嘴偏头又冲昭昭挑了挑眉,“我收回刚才的话,谢归不是啥好东西,还是跟了小爷吧。”   “滚呐。”昭昭看也没看他,托腮望着窗外。   南延这一整个冬天都没下过雪,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下得下来。   老郑说过,再大的事,只要雪化了,就过去了。   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场大雪。   --------------------   依旧有红包。 第17章 担心   南延市九院, 裴仅报道的第一天。   这是裴仅拒绝了几所京沪三甲公立橄榄枝后的选择,南延市九院虽然在当地综合排名遥遥领先,但毕竟比不上北上广发展来得远。   裴仅的导师得知后十分为他惋惜, 同他聊了几次, 说理解他想要回自己国家的想法, 但医生这个职业的发展,起点比能力重要,至少要选个国际排名靠前的医院。   裴仅只微微笑说,对于成为医生这件事, 他的初心并不是要站得有多高。   六十多岁的金发老头听完羞愧不已, 当即为他写了一封长长的推荐信。   收到业内声名显赫教授的推荐信,九院颇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从薪资到职称上, 都给出了最高的诚意。   但全市专业排名第一的心内科还是太忙了, 裴仅来到后只来得及参加了个极其简短的欢迎会议, 就被拉着各种熟悉科室器材顺便查了一圈房。   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手机里停着一个未接电话, 还有几条一直未读的消息。   他婉拒了同事的欢迎团建,打上车, 电话拨了回去。   “国内时间7点19分……不错,还不算晚, 我还以为你要到凌晨才有空搭理我。看来国内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卷。”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轻声调侃,语调成熟利落,只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是个行事干练强势的人。   裴仅将窗户摇下, 景色在窗外不停后退, 他五年未见的城市, 如今变化颇多,盖起了许多新的楼,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本该觉得熟悉,一切却十分陌生。   他语气仍旧平淡,“少看那些没有实据的新闻。”   女人笑了两声,问了几句他医院的事,忽然话锋一转,“见到小昭昭了?”   裴仅视线停在一个经过的寺庙塔上,他记得传闻这个寺庙求姻缘很灵,昭昭曾带他去过好几次。   车子在顺畅的道路上飞驰而过,他收回视线,声音发沉,“嗯”了声说是。   “什么时候带她来见我。”女人说。   裴仅拧了拧眉心,说:“尽快。”   另一边,齐氤哼笑出声,“尽快?你要当小三啊。真是出息了裴仅。”   齐氤正是当初从昭昭家里把裴仅接走的,裴仅的小姨。   齐家两个女儿,大女儿聪明听话,小女儿叛逆倔强,小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大女儿又乖巧又漂亮,长大一定好命。   谁知道世事无常,齐家两个老人相继离开后,大女儿嫁了个抢劫犯,自己又生了场病没了,不被看好的小女儿自己一路打工赚钱上学,又贷了款出国留学,混得风生水起不说,甚至还回来接手了姐姐的遗孤。   裴仅跟着齐氤去了英国,后来随她工作调动回国待了几年,齐氤在裴仅高三的那年又收到公司派遣回欧洲,当时齐氤问过裴仅要不要和她一起走,裴仅拒绝了。   不过几年后,他还是主动找到齐氤,让她帮忙办了手续去了欧洲。   齐氤当下没有多问,私下查了查才知道和当年的小女孩有关系。   裴家出情种,爹妈都是把爱情当命的人,生出来的只能更胜一筹。   从裴仅说毕业要回国齐氤就猜到因为谁了,多查了几下也就知道了昭昭现在的情况,她等着看自己这嘴硬的外甥说什么,没想到果然和她猜得差不多。   人家都过上新生活了,他还以为别人站在他画的那个圈里呢。   裴仅不需要多加思考,就知道齐氤调查过国内的事情了,他沉默了阵子,说:“那个人不适合她。”   “不适合?”齐氤又笑了,“不适合人家能在一起四年。我记得你和小昭昭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四年吧。要不是你当初非得傲娇嘴硬,说不定还能在时长上占点优势,现在天时地利都在人家那里,你说你能占点什么。”   车里空调开着旺盛的热风,隔着前排座椅,呼啸着扑到他脸上,裴仅内心一阵烦躁,把窗户开了道缝。   “我会处理的。”他说。   “Fine,surprise me.”齐氤抬了抬眉。   电话一直没挂断,齐氤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大概是在边打电话边工作。   齐氤是十足的工作狂,裴仅从未见过比齐氤更热爱工作的人,她不结婚不生孩子,把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在了工作上,仿佛有无限的精力。   片刻后,裴仅开口:“小姨,你觉得……”   话没说完,他又自己打断,“算了。”   打字的声音停了下来,齐氤的声音由远及近,通过上万公里的距离传过来:“裴仅,人活这一辈子,很多事情不用考虑那么多,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裴仅没再接这句话,只是说:“包这两天到,注意电话。”   电话挂断,车子刚好停在小区门口,司机问需不需要送他进小区,裴仅犹豫了一下,说不需要,付了钱,下车步行开始往小区里走。   还是齐氤当年在南延买的房子,很多年不回来住,他回国前让人提前打扫了一遍,房子里的东西依旧原样,小区里却有许多设施都翻新了。   楼与楼之间被风夹道呼啸,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南延这种往骨头缝里吹的湿冷了,他绕着小区多走了半圈,混乱的思绪随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慢慢清醒。   再次回到楼下的时候,拿出手机,他打开那条一直未读的消息回复了过去。   [好,周末见。]   -   年关将近,工作室的几个项目都在收尾,昭昭从进办公室被呼拥着分完了礼物以后,脚下手上就没再闲下来过。   再次回到朝九晚九的社畜生活中,在欧洲每天望着雪山碧海发呆的日子仿佛像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只不过这场梦,有人还有下半场。   每天挂着眼袋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昭昭都能刷到谢归带着定位的朋友圈,蓝天、大海、泳池、美女……济州岛的每个角落好像都被他拍了个遍。   谢归过得像个自由的单身人士,如果不是陆廷深每天雷打不动的报道,昭昭都要怀疑谢归女友的身份是不是其实是她自己的臆想。   周六昭昭加班,晚上她以为不会再见到陆廷深了的时候,一下楼又在楼底下见到了打扮得像个妖艳痴汉一样,站在同他一样招摇过市玛莎拉蒂旁边的陆廷深。   以前这活都是谢归干的,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都来,现在陆廷深顶替了他的工作,却还要比他做得更好。   怎么着,她是不是该表扬一下陆廷深的敬业。   不过陆廷深真的挺神经的,一边来接她,聊天的时候又一边时不时把话题扯到谢归身上。   “谢归这小子还真过分,朋友圈发美女也不知道屏蔽你一下,没个自觉。”   昭昭系着安全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陆廷深在旁边浑不正经地叨叨。   “不过那几个网红我都认识,打听过了,背后都有主,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陆廷深单手搭着方向盘,动作拽得不行。   “就算是那几个女的动什么心思也没事,咱们谢少什么样的没见过啊。再说要真有什么心思,哪有发出来被你看到的机会。”   昭昭加了一天的班,满脑子都是房子的动线和开间,恨不得一巴掌过去把耳边聒噪的源头拍出车外。   她扶额闭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担心他了,我现在只担心明天业主的验收不要出问题。”   陆廷深啧了两声,探身看向她,“这都不担心?姐姐我是该说你好宽的心呢,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谢归到底有没有干坏事啊。”   昭昭不想回他这么无聊的问题,于是继续闭眼装死。   陆廷深继续发难,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吊儿郎当挑眉问:“或者是另外一种可能,你心里有别人了?和我说说,到底是哪位大罗神仙竟然打败了咱们风流倜傥的谢少和风华绝代的陆少我本人?”   昭昭想递他本成语字典教教他不要什么词都往自己脑袋上揽,不过想想,陆廷深这个臭屁自恋的样子,也许真的可以媲美唯一可称之为风华绝代的石榴姐其人。   脑补出陆廷深化着浓妆搔首弄姿的样子,昭昭忍不住噗嗤笑了。   陆廷深“嘶”了一声,“不是吧?真有别人了?看不出来啊姐姐,你竟然是脚踏两条船的这种人。”虽然话里明显带着侃意,但陆廷深趁着红绿灯盯着她看的样子还是让昭昭觉得自己被盖上屎盆子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斜陆廷深一眼,昭昭说:“那又怎么样,谁说只准你们男人做坏事,我只是犯了你们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陆廷深究极认真地盯着昭昭的神情看,直到绿灯开启,后车喇叭提醒了好几遍,才收回视线,松刹车启动。   “也挺好,该给谢归个教训,谁让他伤了那么多少女的心。走,就冲你为万千少女报了仇,小爷今晚请你吃顿大餐。”   陆廷深口中的大餐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餐,如果不提人均消费来形容这个餐厅,昭昭称之为,可以作为死前愿望清单的地方。   陆廷深人是花哨了点,但对谁都是出手大方,昭昭短暂接触过几个和他约会过的女孩,没有一个对他评价差的。   她私底下悄悄问人家女孩,难道不介意陆廷深花花公子的做派吗?女孩无一例外表示,拜托,和他交往3天就能得到一只爱马仕,分手还能得到另一只,比那些喝杯奶茶都要AA还说你拜金败家的男人好多了好吧。   昭昭贫瘠的两段恋爱经验里并没有碰到过女孩们说的那些男人,和裴仅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让她花过一分钱,谢归更不用说,交往的第一天他就送了她副卡。   昭昭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恋爱对象质量方面运气太好导致反噬,裴仅一句话不说离开了她,谢归不管不顾在异国疯玩,留下她和偶尔神经发作一样的陆廷深面对面吃饭。   其实陆廷深是无辜的,但这也不影响她点了好几道贵菜恶狠狠宰了他一顿,谁让他一边和自己吃饭还要一边冲路过的美女抛媚眼,搞得别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绿头龟。   陆廷深倒并不把这几位数字放在眼里,刷完卡后甚至还问昭昭周末怎么安排,要不要他来接她。   于是昭昭在沉浸式享受美味的中途被迫想起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她明天仍旧需要加班。   但不是坐班,地点不定,时间不定,所以无法和陆廷深一起用餐。   陆廷深遗憾表示可惜,而后嘴边一闪而过的狡黠和松了口气,让昭昭确信了这厮就是拿陪她当任务呢。   至于是谁的任务,她眼下没有心情继续去想。   Easy mode不该完成这么复杂的支线。   --------------------   依旧有红包 第18章 笨蛋   第二天一大早, 昭昭被闹钟叫起去了公司,连续上7天班的罪简直不是人受的,可这个班她又非加不可。   昭昭被指派接待一个意大利客户, 对方来自国外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 这次是和总公司谈合作, 朱桢不知道怎么把接待的活揽到了他们工作室,转头又把活扔给了昭昭。   好吧,这也不能完全怪朱桢,意大利语是昭昭大学时候花每年六千八百块钱学的第二专业, 学得并不精, 和她的本职专业一样,半瓶子晃荡。   当初找工作的时候, 为了弥补自己同样半瓶子晃荡的本职专业, 让自己简历显得漂亮点, 昭昭夸大其词了自己的意语水平, 夸大程度用舍友的话说就是,李昭你会被判刑的。   当然,如果知道当初的谎言会导致现在的后果, 她决计誓死做一个诚实守法的好公民。   去公司的路上,一向抠门的昭昭破天荒打了车, 在车上拿出意语常用句子练习临时抱佛脚。   大学的时候,因为裴仅过于忙碌显得她过于无所事事, 于是在学姐们来宣传小语种报课的时候被忽悠着报了名。   其实也不是昭昭好学心旺盛,实在是因为对方拿了张意大利帅哥的照片勾引她,说外教老师是个和照片一样帅气的意大利男人, 这让她一个颜狗怎么拒绝嘛。   裴仅听说后, 说她还不如把中文学好, 然后拿她前几天用错“上下其手”这个成语的事说。   这更不能怪她,谁知道这么个一听起来就不正经的词,其实有个十分正经的名词解释。   裴仅不激还好,这一激,她当晚直接拿着兼职攒出的钱去找学姐报了名,扬言要学出个四五六来给裴仅看。   然而到了上课现场,对着头秃了一半的传闻中“帅气的意呆利男人”发懵的时候,昭昭终于领悟了,如果外教真的帅得令人发指,那为何学姐不直接拿外教的照片来勾引她!   可恨可气可恶!   咨询了一圈得知开课后无法退费后,视钱如命的昭昭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上课。   然而意大利语远比意大利男人看起来要复杂,学期末的时候,她不仅挂了一科本专业美术史,连极水的意语测试也挂了科。   于是她大丈夫能屈能伸地又去找裴仅求支援。   裴仅趁机给她立了好几个规矩,比如不准再临时抱佛脚啦、口语练习搭档不能找男生啦、不要一堆语法错误就跑去和外国人聊天啦……她统统一口答应,反正到时候再说嘛。   然后裴仅在自己的课程和实习忙得脚不着地的情况下,开始帮她补习。   昭昭感慨天才就是天才,她学了大半年都没学好的东西,裴仅看了几张试卷就总结出了重点。   裴仅带她去图书馆学习,帮她预测考题划重点,她就趴在旁边在测试卷上画裴仅的侧脸。   裴仅看到后,冷脸说她再这样就不教她了,于是昭昭嬉皮笑脸道歉,然后死性不改。   她知道反正裴仅肯定不会看着她不管。   她那时极度极度极度依赖裴仅,觉得裴仅就是全世界,她完全无法想象没有裴仅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宇宙爆炸吗?   几年后他们分手,没想到的是,宇宙既没有爆炸,她也还好好地活着。   下了车,一路走神的昭昭只记住了常用语练习的第一句,你好。   她打算认怂坦白自己的半吊子意语,结果在看到意大利客户的瞬间,把认罪伏法的想法咽了回去。   这哥们儿和当初学姐用来勾引她报名的海报上的意大利帅哥长得太像了。   她必须要声明,她不是色胆包天觊觎美色,纯粹只是为了追忆自己混乱又美好的似水年华。   好在她的接待只止于带客户在南延随便转转吃吃喝喝,顺便参观一下南延的古镇建筑和风土人情。   她一边用着翻译器一边陪聊,尚且能应付过去。   而且这个意大利友人看起来脑子并不是特别好使的样子,聊了大半天竟然也没意识到她的散装意语全部来自于科技与狠活。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美丽的脸,就不能再给你聪明的大脑。   像裴仅和李格这种属于妖孽,是要被世人谴责、神鬼憎恨、妖魔记仇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昭昭仰仗经费,带着外国友人去了家她以前只要经过就和美红安安一起骂“贵到南延祖宗都要诈坟”的本地菜。   菜上来以后,外国友人依旧保持旺盛的好奇,一道道菜指着问她用中文怎么说。   昭昭一边品着味道足以让她替南延祖宗原谅定价的菜,一边耐心回答外国祖宗的问题。   这位叫理查德的意大利友人忽然在复杂拗口的菜名学习中,问了昭昭另外一个问题。   “我很喜欢你,用中文怎么说。”   昭昭咬着筷子顿了顿,而后面不改色说:“我是一个小笨蛋。”   “窝是一哥消笨丹?”   “yes,我是一个小笨蛋。”昭昭说。   “窝是一哥消笨丹……”理查德毫不怀疑地自己重复了几遍。   这认真劲儿,昭昭看着都有点后悔自己的恶作剧是不是过分了,她打断理查德说:“我们中国人比较委婉,一般不会和陌生的异性说这种话,不过你可以对着一道菜说,你很喜欢它。”   “淹水鸭,窝是一哥消笨丹?”理查德试探问。   昭昭憋笑点头,冲他竖大拇指,“是的,你说的很棒!”   逛一天街是很累的,即使对方是金发碧眼的超级大帅哥,送理查德回去酒店的时候,昭昭甚至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朱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说他正在赶过来,让昭昭无论如何再拖住理查德一会儿。   昭昭只得拿出对付甲方的职业素养陪理查德又侃了会儿大山,理查德笑点很低,基本上昭昭说一句话他都要笑一下。   深邃的碧眼笑起来格外勾人,惹得路人频频注目,看看理查德再看看昭昭,那眼神的落差感仿佛昭昭是个祸害良家的不良富婆。   不过被人当作富婆的感觉也不错,昭昭心情尚好,陪聊的工作干得起劲,理查德单手撑在大理石台子上,那双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没有离开过,从某个角度看像是在拥着她。   半小时后,朱桢终于赶到,开口第一句话,让昭昭差点吐血。   “理查德先生,真是抱歉,我今天临时被一个业主缠住没能亲自过来接待你,实在怠慢了,明天我做东请客。”   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朱桢说的是正儿八经的中文普通话,带着点儿南延口音,但的确是普通话。   更大的问题是,理查德随即用比朱桢还要标准的普通话回他:“没关系,互相理解。今天和昭昭小姐度过得很开心。”   昭昭愣了,“你、你、你、你、你?”   理查德笑,一双碧蓝色眸子苏得要命,“我、我、我、我、我?”   “你会中文?”昭昭一脸震惊。   “是啊,你没问过。”理查德理直气壮。   昭昭又转过去看朱桢,“他会中文?”   “当然。”朱桢说,“理查德先生是中意混血,在中国待了八年,中文说得比你都好。”   “那为什么要让我接待?!”   “安安家里有事,美红去相亲,咱们工作室只有你一个闲人,不是你是谁。”   “我、闲人……我……”昭昭想说我闲你个大头鬼子腌泡菜,思及理查德恐怖的中文能力,再考虑到国际影响,还是闭了嘴。   她再次转回理查德,有些愠怒的样子,“所以你今天是在耍我吗?”   丝毫不提自己先耍别人的事。   理查德歪歪脑袋,一脸无辜地眨着他那对蓝宝石一样的眼睛,“Just because 我是一个小笨蛋。”   昭昭:“……”   -   从酒店离开时也才下午六点钟,但这个季节昼短夜长,走出大楼的时候最后一缕天光刚好消失,天边呈现一片极淡的烟霞,惹人发困。   昭昭疲惫地走在街上,几步后发现这条街竟然就是南延一中后面的那条,她以前放学后经常溜过来吃一家板面,加一颗卤蛋和一条鸡腿。   裴仅被她拉过来几次,他总说板面太油他不喜欢,不要再叫他。   但每次喊他的时候呢,他还是会不情不愿地赴约,她给他点大碗,他吃得很干净。   往前又走了几步,昭昭竟然真的在街角再次看到了这家板面店。   毕业后她就没再来过了,这条街上大部分的店铺都翻新过一次,这家板面店却还□□地伫立在这里,并且保持着当初的装修风格。   昭昭找了个位置坐下,这家店生意不错,学生都放假了仍旧几乎坐满,她望着墙上的菜单准备点菜,正在忙活的老板看了她一眼却忽然招呼:“大碗板面加卤蛋加鸡腿?”   昭昭一愣,她没想到老板竟然还能记得她,迟钝地点了点头,“对,谢谢老板。”   板面做得很快,几个伙计忙活着,老板亲自给她端到了座位上。   围裙擦着手,老板问她:“怎么没和男朋友一起来啊。”   昭昭咬了一口面,她知道老板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是那时经常被她拉来当饭搭子的裴仅。   可她现在不知道,该说那时裴仅还不是她男朋友呢,还是说,他们早就分手了。   最后,昭昭只含糊点了点头,“嗯,他没来。”   又有几桌客人进了门,伙计忙不过来,老板离开昭昭的桌子过去帮忙,昭昭开始吃面。   鸡腿很大,这是她最喜欢这家店的一点,鸡腿总比其他店里的那些大很多,吃得过瘾。   味道还是以前的老味道,连汤带面吃完,昭昭恢复了几分气力,拿着手机到前台结账,伙计刚要给她算钱,老板连忙走过来制止了,“哎哎——她不用付。”   昭昭自然不好意思,觉得老板是看在她是熟人的份上想给她免单,“怎么能不付呢,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以后还要来光顾的,不收钱我以后不好意思来了。”   老板哈哈笑了声,“不是,你男朋友早就给你付好了。”   “付好了?”昭昭有些听不懂了。   “是啊,你们头回来吃面的第二天,你男朋就直接转了1000块,说以后你的那份鸡腿要给你最大的。”老板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笑起来已经是满脸褶子,但这让他增添了几分慈祥感。   昭昭更听不懂了,第一次带裴仅来吃面是在高一,那时候他还对她爱答不理呢,怎么可能会给她预付鸡腿钱。   “后来你们毕业了,就没来过,我一直惦记着这1000块钱,怎么算也是我占了便宜,我想着要是还能见面,至少得退一半给你们。不过幸好后来,你男朋友又来了一次。”   “后来?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老板费力想了想,“五年前?还是六年前来着,反正也得有几年日子了。我记得也是个冬天,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男朋友一个人过来的,吃完面后,我和他说起这事,他没说话了挺长时间,然后居然又掏了1000块钱给我,说以后如果你来吃面的话,继续给你最大的鸡腿。”   如果是五年前的新年前几天,那是他们刚分手没多久,裴仅已经离开去瑞士的时候。   所以,在更早于裴仅在柏林描述的给她打电话之前,其实他回来过南延?   他为什么会回来,又为什么不去找她,明明那个时候她还在一直等着裴仅回头。   昭昭失魂落魄坐上了出租车,打开微信界面,在和裴仅的聊天框里停留许久,最终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不管当时是什么原因,现在追问都没有意义了。   她强迫自己离开和裴仅的聊天界面,打开了谢归的朋友圈。   连载了一周的“济州岛旅游博主”今天破天荒断了更。   昭昭无力去思考谢归今天没发朋友圈的原因,来自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将她淹没在这个浅薄的夜晚、她最熟悉的城市里。   她退出谢归的朋友圈,准备息屏时,朋友圈最新刷出的一条带着红点的熟悉头像将她的注意力捕获。   她带着无法克制的、强烈又旺盛的好奇心,点开了那条朋友圈。   一向只分享医学学术资讯链接的学姐郁琳凌,史无前例地发了张照片。   一道卖相极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大利菜,和对面坐着的人,裴仅。   配文:果然,正确的菜要和正确的人吃,才有正确的味道。   一路上昭昭没有说话,司机估计觉得她不是本地人,带着她多绕了两公里的路,到达目的地时,昭昭猝不及防的方言让司机吓了一跳,打印发票的时候都没敢看昭昭眼睛。   昭昭没有打算和司机计较,平时可能会,但今天,她很需要一个比她更心虚的人帮她垫背。   她住的地方在6楼,屋漏偏逢连夜雨,电梯好巧不巧竟然坏了,昭昭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徒步开始爬起楼梯。   楼道是声控灯,有几层不太灵敏,时亮时不亮,她在半明半暗中,低着头缓慢地往上走。   楼梯灯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暗下,她在疲惫的一步一步中慢慢恢复了力气。   虽然这个冬天一直没有下雪,但,一切还是会过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用力地拉开沉重的消防门,侧身刚迈出一条腿,就被一个忽然冒出的人影拉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惊呼,熟悉的味道涌入鼻息,他的肩膀很宽,拥抱得很紧,昭昭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十分怀念地嗅着她额顶的头发,说:“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   依旧有红包。   别骂作者,别骂女主,我会边哭边删   其他随便 第19章 坚定   “我很想你, 你想我了吗。”   谢归伸展着手臂,将她拢在怀里,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方, 轻轻蹭了一下。   她的头抵在他胸前, 闷闷的, 咬着嘴唇说:“没有。”   谢归慢慢松开她,两只手捧起她的脸,眼神倦懒,声音低哑, “不准说没有。”   她叹了口气, 说:“嗯,想你了。”   谢归嘴角扯了下,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昭昭抿抿嘴唇。   “我每天发的定位你都看到了吗。”谢归问她, 眉头动了动, 有点埋怨的样子。   昭昭张张嘴, 想了想说:“啊,我以为你是在炫耀,我查了下, 那酒店一天的价格赶得上我一个月工资了。”   怔住片刻,谢归无语低眉笑了一下, “你是笨蛋吗昭昭,我是为了让你能够找到我。”   “那你还去济州岛, ”昭昭囔囔,“那么远。”   “因为济州岛不用签证,你如果想来, 随时都能飞到我身边。”   这就是她和谢归不一样的地方。   对于她而言, 去济州岛意味着, 她需要请至少三天的假期,再花费半个月的工资来买机票,是相当大的一笔代价。   而对谢归而言,济州岛是她随时都能飞过去的,最近最方便的地方。   谢归的手从她的脸上慢慢滑落到她的脖颈,在颈后细细摩挲着,“但你没有。我很难过,昭昭。”   她眨了眨眼,“去济州岛太贵了。”   “我给你的副卡额度远超过这些。”   “我不想用。”   “为什么?”谢归望着她,“我不是一直和你说,我们是在交往,给你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沉默了一会儿,昭昭鼓鼓腮帮,说:“万一你分手后再找我要呢,现在说得好听,以后不喜欢我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可还不起。”   谢归愣了下,没想到昭昭会说出这种理由,她表情还挺认真,分不清是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停了一会儿,谢归笑笑,“李昭永远不需要还谢归什么。”   “如果你还没有安全感的话,我可以让人拟一个赠予合同。”   “还有,”谢归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别和陆廷深身边的那些女的聊天,她们见过的男人,都是烂掉的货色。”   谢归还蛮了解她的,立刻猜到关于“前男友分手后索要赠予”的事例来源于谁,她当时是当八卦听的,不知怎么就当心里话问了出来。   “包括陆廷深?”昭昭仰头问。   谢归挑眉一笑,“包括陆廷深,以后也别和他见面了。”   “可真够塑料的啊……”她声音微弱地吐槽。   “什么?”   昭昭抬起头来,又恢复笑嘻嘻地样子,“没有,我是说,我错了,以后如果你再离家出走,我就立马追过去找你,花你的钱!给你花穷!”   但谢归没有跟着她一起笑,他眼皮耷拉着,无声看着她。   谢归长着一双男狐狸精的眼睛,很尖的下巴,笑起来的时候吧,挺勾人的,但看起来悲伤示弱的时候呢,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真的很会惹得她心软。   “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奔向我吗?”谢归的声音很委屈了,“别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紧张吗。”   楼道窗外,潮湿的细雨蒙蒙落下,隔着窗户,像是打在了他身上一样,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谢归。   五年前,她和裴仅刚分手的第二个月。   她去做兼职,一家五星级酒店结婚宴席。   上个场子是个3小时的家教,中间无间隙地赶过来这里,昭昭饿得不行,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拿了果盘里的小西红柿吃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男生吊儿郎当走过来往她面前一站,说:“我观察你很久了。”   那个男生正是谢归。   当然,那时昭昭还不认识他,以为他是要举报她,连忙把嘴里的小西红柿吐了出来,说:“我只吃了小西红柿啊 ,你可别告诉别人。”   服务员当然是不能吃客人的食物的,但整整齐齐的海鲜大餐都没人动几筷子,她只是偷偷吃了点小玩意儿。   她很怕他会告诉领班,领班会扣掉她的工资,150块真的很重要,可以买一大箱小西红柿了。   谢归看起来云淡风轻,他说,别紧张,他也是来蹭吃蹭喝的。   昭昭顿时放松下来,原来是同行……   谢归又说,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别的地方,昭昭说我在上班呢,他说你一天多少钱我给你,昭昭说我可不是金钱能收买的。   然后他掏出来10张毛爷爷。   昭昭惊讶于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随身带着钱,嘴还没合上的时候就被他拉着走了。   好吧,她也是自愿的,1000块钱,可以买一车小西红柿了。   后来她想,如果早知道那天的婚礼,是谢归的爹和他那刚上位成功的妈的婚礼,并且谢归带她过去的,是他爹和他妈的婚房的话,她是决计不会为了区区一车西红柿就跟他走了的。   但事实是她确实去了,而且还和谢归一起喝了他从酒席带出来的酒,她酒量不好不差,但那天不知道是因为满肚子只有6颗小西红柿,还是她故意想要放纵麻木自己,她还是喝醉了。   不知多久后,昭昭开始抱着马桶哇哇大吐,胃里大概清空,脑子就清醒些了,看到马桶里红彤彤的一片,她当即吓哭了。   “卧槽妈妈,我吐血了,我吐血了谢归!我要死了!”   在旁边帮她扶着头发的谢归一脸无语,他说:“是西红柿。”   昭昭泣极而喜,抱着谢归说:“太好了,我不用死了!”   谢归不习惯,也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他推了她两下,但因为昭昭当时实在过于兴奋没有察觉也就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谢归无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他说:“嗯,你不会死的。”   昭昭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小子是不是平常健身,肌肉感觉还不错的时候,又是哇啦一下,吐在了他的衣服上……   这就是昭昭和谢归的初次见面。   他满身污秽拜她所赐,她一脸颓相尽收他眼底,唯一能和‘擦出火花’扯上关系的,大概是那天酒店房间满床满地的玫瑰花,有几支上面的刺没清干净,第二天昭昭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好几处被扎出的血窟窿。   所以她至今也无法想象,就是这样的初印象,是怎么让谢归还能再约她第二次的。   后来谢归和她说,是因为那天她喝多了把他五位数的外套吐报废,他觉得她肯定赔不起,所以要让她以身相许……   但最开始,昭昭对谢归是丝毫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的。   不仅是因为她和裴仅刚刚分手,更是因为,谢归身上那种桀骜乖张、目中无人的傲劲儿,她知道自己一定把握不住。   然而那个时候,她正经历在那个年纪时觉得最难过的时刻,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她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这样,她大概这辈子也做不出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出去喝酒这种事。   是谢归出现得过于恰好,他带她半夜开车去海边喝酒,去看赤水瀑布,去放烟花,去所有她没去过的地方撒野……他让她活了过来。   如果不能和当初的那个人一起坚持到白头,那至少也得先活着吧……   她记得那天谢归也醉了一小会儿,他晕晕乎乎地自嘲说,“他们嘴上都在恭喜我,但没一个人真正祝福我,也是,野种终于进了家门,也还是野种。”   他仰着头,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昭昭,说,“他们成了家,我才发现我其实没家,我只是个附属品。”   “没有人坚定地选择我,即使有,也是假的。”   她侠义之心泛滥,拍着谢归的肩膀说,“姐这不就选择跟你跑出来了么,坚定的。一百多的工资呢!多真啊!”   后来的记忆就是断断续续的了,她也不记得说完这句话谢归是什么反应,后来再问起来的时候谢归抵死不认自己说过那些话,搞得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脑子杜撰的。   但谢归好像是因为这事抓到了她的弱点,只要惹她生气就开始扮可怜,一扮可怜她就心软,一心软这事就过去了……   唉,过去就过去吧,反正她也有错,而且能让过去“过去”是个美好的品质,得发扬光大。   ……   周一,朱桢难得有良心地念在昭昭做牛做马了七天的份上,给她放了一天假期。   她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   谢归走的时候没吵醒她,这趟去济州岛,不止是玩,也不止是和李昭赌气,海外有合作商对他手中的一款游戏有兴趣,他趁着去的那几天,谈了个八|九不离十。   回到公司,谢归让人整理了资料拿给他。   没多一会儿,门打开,进来的人却是陆廷深。   对方吊儿郎当往沙发上那么一躺,二郎腿翘起来,“小爷的时间不是时间啊!你知道我为了你这破事,拒绝了多少美女的约会。”   “欠你一次。”谢归低头看资料。   陆廷深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声音带着几分痞里痞气的笑意,“不过你还真不怕我和昭昭日久生情啊,说真的,大鱼大肉吃惯了,昭昭这种可口的清粥小菜还真的挺清爽的。”   谢归抬起眼,皱眉警告性地看着陆廷深,“少拿你那些恶心的形容词来说她。”   他合上资料,从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小口,想到什么,又很快掐了,说:“她看不上你。”   陆廷深冷笑了声,“你对她这么有信心,还让我看着她。”   谢归沉着脸,眉间蹙起两道浅浅的纹路,没有说话,看起来脸色已经很差了。   陆廷深却很没眼色似的,火上浇油,“我猜的没错对吧,昭昭身边是不是出现新行情了?我看她那个呆瓜老板也不像是能撬得了你墙角的样子啊,到底是谁,让你产生这么大的危机感。”   “其他事你少管,群星的项目我会和温叔打招呼的。”谢归咬肌鼓起,沉声说。   “这么大方,看来这事是真不小,我还真的有点好奇了。”陆廷深笑着说,苹果吃了一半扔进垃圾桶里,“不过据我这几天的观察,你暂时还是安全的,昭昭很乖,做不了什么坏事。”   谢归抬眼,下巴微收,肩膀放松了不少,但没有接陆廷深的话。   陆廷深扬眉,从沙发上坐起,“一会儿欢合路江绫宴,吃一顿?”   谢归手中的钢笔转了两圈,眼眸微沉,扫过去一眼,“晚上我请温叔吃饭,想来就来。”   ……   昭昭以为她能一觉睡到第二天,却没想到只到了下午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是朱桢的电话,他说理查德傍晚的飞机,让昭昭去送他一下。   昭昭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颠倒,不知时间为何物,顺便还带着点被吵醒的起床气,对着手机就是一顿大吼,“不!去!”   朱桢捂着耳朵挪开手机,“嘶”了一声说:“昭昭祖宗,不是你朱哥要指着你一个人薅,实在是哥也无奈,那老外好像挺喜欢你的。”   “呵、呵。”   “别这样,对自己有点信心嘛。别说,老外还就喜欢你这种小巧玲珑,又可爱机灵的中国女孩。”   “拍马屁没用。”昭昭开着免提,闭眼趴在枕头上瓮声瓮气说。   “算朱哥求你的,”朱桢只得变了路数,“你也知道朱哥这年近四十了还一事无成,好不容易有个能在总部说上话的机会,你就看在朱哥以前老请你喝奶茶的份上,帮哥一把,行不?就打辆车送一下,路上聊聊天,人家就回国了。”   昭昭不留情面地说:“四块钱一杯的蜜雪冰茶你也好意思说。”   “咳……下次请你们喝一点点行了吧。”   昭昭:“……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餐。”   “求——”   “知道了,把航班发我。”   挂了电话,昭昭又把头埋在枕头上好久才从床上爬起来。   床头放着谢归昨天刚送她的钻石项链,他始终如此,闹不开心的时候就一个人离开,回来的时候再给她一份大礼。   但昭昭从来不戴钻石的。   不是不喜欢,是太贵,搭配她二十块钱的白T,怎么看怎么像脖子上绑了串冒牌的廉价玻璃,对不起钻石,也对不起她的脖子,毕竟由奢入俭难,万一真习惯了咋办。   她把礼盒放进抽屉,慢吞吞起床洗漱刷牙,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裴仅:[有件事想和你谈一下,有时间吗?]   天光从窗帘后泄露出来,地上一片晶莹莹的水渍。   她刷完牙抹好脸,脸上铺了层薄薄的散粉后,才回了裴仅的消息。   [没时间。]   --------------------   明天上夹子,所以更新在晚上23点,双更,。会发红包,谢谢支持正版,(づ ̄3 ̄)づ╭??~   下本写《是不是有病?》,点专栏看看吧~这个不喜欢,看看别的呢?实在不行收藏个作者专栏也行~就当小谢求你们的(小谢::D   某天喝醉后,我拍着吴措的肩膀说:“你在我这儿这辈子可都比不上我男朋友。”   吴措嗤了声,“梁静茹给你敬的酒?谁理你啊。”   我大着舌头冲他龇牙,“我男朋友给我的勇气!”   后来,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他说了句:那下辈子呢   -   2017年春,呼延第一次领男友在吴措面前炫耀,吴措说,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嘛。后被呼延追着打了一条街   2018年冬,呼延的男友再未出现,吴措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说你现在选我还来得及。后被呼延抓了一把土扬了一脸   2014年秋,吴措遇见呼延男友,分别的前一天,呼延男友交给他一张相片,问吴措,你能帮我照顾她两年吗?   呼延咬着报纸卷成的烟,啐了一口,“不能。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第20章 分寸   她总是这样, 遇到不想解决的问题就拖着,实在拖不了了,才会硬着头皮面对。   对面很快回了过来。   裴仅:[……]   裴仅:[那什么时候有。]   昭昭:[不知道。]   裴仅那边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后, 昭昭从冰箱里拿出个面包准备啃的时候, 消息才发了过来。   裴仅:[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昭昭绕着吐司边啃了一圈,又开始一口一口啃中间的部分,对着裴仅发来的消息看了半天。   虽然内心的确有几分躲着裴仅的意思,但这次却的确是真的没空。   昭昭:[不是。]   昭昭:[我要送一个客户去机场。]   裴仅:[你送?]   昭昭不会开车, 大学学了几次浪费了几百块钱补考费后就放弃了。   因为裴仅有驾照。   后来分手了她也没再特意去学, 虽然的确是因为她自己技不如人,但被裴仅以这种质疑的口吻提出疑问, 而她却还无法反驳的情况, 还挺伤自尊的。   好吧, 她也没怎么感到伤自尊, 就是忍不住和裴仅怄气。   她打字过去:[不是我送,难道是你送啊。]   消息刚发过去,没到三分钟, 一通语音电话就打了回来:“在路上了,30分钟。”   昭昭:“……”   她早就知道以裴仅可怕的执行能力, 不该用这种带着挑衅的话去招惹他的。   裴仅甚至没有问她是不是在家,也没问她现在住的还是不是大学时候陪她一起看的那套李格留给她住的房子。   他十分笃定地认为, 昭昭就该在周一的下午3点,坐在他们共同知道的那个家里,等他30分钟后来接她。   让昭昭更加产生挫败感的是, 他的笃定没错。   即使是五年不见, 他对她的了解, 还是精准到了可怕的程度。   29分钟零13秒后,裴仅敲开了昭昭家的门。   昭昭斜挎着一个小包,脸上已经比那会儿多了几分妆感,她现在化妆技术比上学时候娴熟了不少,陆廷深的那些女友们不仅和她分享八卦,还教会了她很多种变美技巧。   但她不是个聪明的好学生,学来学去也只会用一盘最基础的大地色眼影,化出相当朴素的一个妆容。   愧对恩师、们。   她两只手捏着包链,低头踢着脚下的地毯,“我没说让你来啊。”   裴仅长身玉立站在门外,侧了下身,“哪个机场。”   昭昭指甲掐着指肚,片刻后,说:“萧东机场。”   要先去酒店接上理查德,上车的时候,昭昭埋头就往后排钻,准备开车门时,手被裴仅摁住了。   她反应了一下才把手抽出来,皱眉看他,“干嘛。”   “坐前排。”裴仅说。   “前排是女朋友的位置。”昭昭说。   “我这里没有这种规矩。”   昭昭抬眼看他,“你会让其他女生坐你的前排吗?”   裴仅说:“还没有人坐过我的车。”   昭昭愣了下,又反应过来,裴仅刚回国,这车应该也是刚买的,没人坐过也很正常。   在昭昭思考的时候,裴仅又开了口,“难道你更希望和你的那位客户坐在一起?”   虽然很想说,和理查德坐在一起聊天可比和他舒服多了,但想到朱桢说的话,昭昭犹豫片刻还是坐到了前排副驾的位置。   上了车后,裴仅开始输入导航。   十几公里的路,昭昭一直望着窗外的方向闭嘴不说话。   “无聊可以连蓝牙。”裴仅说。   昭昭手里又开始捏着手机,她一紧张或者尴尬就喜欢捏着点什么东西,这样比较有安全感。被她充当安全感的东西有很多,从背带到水壶到人的胳膊……   以前裴仅的胳膊经常被她捏得一道红一道紫,她有时候自己无知无觉反应不过来,看到的时候还会惊讶,问裴仅胳膊怎么了,是不是过敏,裴仅就会捏她的脸报复回来,说是啊,过敏源李昭。   昭昭捏着包链的皮带部分,掐了两道痕,说:“算了吧,挺麻烦的。”   她不想要每次一上裴仅的车,手机就会自动连上他的蓝牙。   虽然她知道,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坐这辆车,也是最后一次。   下一秒,裴仅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一首熟悉的曲子前调响起。   随着曲子的播放,昭昭握着包链的手越收越紧。   一直到车子开到酒店,看到理查德站在门口向她挥手,昭昭紧握着的手才终于松开。   她打开车门下车,同时裴仅也从车里走了出来。   理查德看到昭昭身后的裴仅后,视线停在他脸上打量了许久,随后看着昭昭笑着说:“难怪你不爱我,原来你有这么帅的男朋友。”   昭昭去接理查德的行李箱,但被裴仅拿了过去,往后备箱放的时候,昭昭和理查德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理查德挑眉,“那是什么?哥哥?”   昭昭又用她蹩脚的意语压低声音说:“仇人。一会儿帮我干掉他吧。”   理查德听完愣了下,然后哈哈笑起来,“哦天哪昭昭,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中国女孩。”   路上,裴仅只默默开车,理查德好奇问了他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他的职业相关,没问他和昭昭的关系。   大部分时候,理查德都是在和昭昭对话,全程中文,偶尔几句理查德不小心用了母语,也会贴心翻译成中文再同昭昭讲。   每到这个时候,昭昭就看到裴仅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一下,仿佛在说,原来老外都知道你意语水平不行。   顺利将理查德送到机场,回去的路上,只有裴仅和昭昭两人。   车门关上,裴仅开了口,“当年教你的,都白教了。”   昭昭咕囔着嘴,不服气,“我明明是可以用意大利语交流的,只不过是因为理查德的中文太好了。”   空气寂静了片刻,只有音响里传出的纯音乐声,裴仅说:“我说的是,教你远离那些外国人。”   昭昭:“……”   “还有。”昭昭还在无语着呢,裴仅又说,“仇人?我们之间的仇是什么?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干掉我。”   ……可怕。   昭昭以为当初裴仅只是用学霸思维给她划了几道重点,却没想到短短几天的学习,裴仅竟然能听懂这么复杂的词汇了。   仇人、干掉他……这几个不在常用语里的词,昭昭记了一个多星期。   “开玩笑的嘛。”昭昭心虚地说。   耳边传来一道轻微的哼笑声,昭昭偏头看过去,裴仅的唇角还挂着未消的笑意,双眼微阖,侧脸棱角分明。   他们之间太熟悉了,以至于不管经历过什么样尴尬的、敌对的场面,只需要几分钟相处下来,就很容易回到那种熟悉的、亲密的状态。   放在以前叫作暧昧亲昵,放到现在叫作没有分寸。   不应该。   车子经过一条很长的高速,车窗外浓郁的夜色在寂静环境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沉重,驶出高速后,不远处路过一个寺庙,灯火通明,香火旺盛,从视线的体验感来说,颇有几分柳暗花明的意味。   不过昭昭是知道这间寺庙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灵的,她曾经带着裴仅许过那么多次的愿望,但根本没有丝毫的用处。   距离家越来越近,昭昭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要憋不出了,她刚一开口,却和裴仅的话撞了个满怀。   “你和——”   “你有——”   “你先说。”   “你先说。”   昭昭:“……你先说,我等你说完再问。”   裴仅顿了下,他的眼睛望向前方的漆黑中,片刻后低沉着声音,“他对你还好吗。”   这句话不算疑问句,昭昭对裴仅很了解,他在想要让她放弃什么的时候,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然好,很好,非常好。”她用语气来强调。   “他看起来不像是,”裴仅又顿了顿,“会一心一意的人。”   昭昭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挎包的带子,她的呼吸浅在喉咙里,微乎地进出,半晌后她咬了咬嘴唇,“你是觉得,我离开你以后,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了是么。”   裴仅攥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觉得,以我的智商,肯定看不清一个人么。我告诉你,谢归他对我很好,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但我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心一意在和我交往。”   她一口气说完,又停顿了下,“我虽然没有你智商那么高,但我也不至于看不清谁对我好谁对我坏。”   汽车平缓地往前开着,音响里是昭昭欣赏不了的纯音乐调,她的气终于呼了出来,肩膀轻微起伏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边的人淡淡地说:“知道了。”   一首歌切换到另一首,前奏长得要命,在漫长的沉默中,昭昭再次屏住几秒呼吸,而后一口气吐出,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说:“裴仅,那天在柏林,真的是偶遇吗?”   她是鼓足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的。   明知道这一句话下来,也能会面临裴仅的冷嘲热讽,她自己的无地自容,他们之间仅有的体面的崩塌,但她又必须要问出来。   和谢归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谢归是很不容易满足的那种人,他那么张扬、热烈,又拥有得比她多得多。   但慢慢的,昭昭发现裴仅才属于这种人,因为谢归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他习惯于被人满足。而裴仅需要猜,他什么都不说,她要猜测很久,才能明白他想的是什么。   就比如,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在许多年前,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裴仅就在用让她每次都能拥有最大鸡腿的方式,在守护着她。   欧洲说大不大,说小更不小,要说偶遇,其实也不能说是不可能,她无数次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直到在方才去机场的路上,从裴仅的歌单里听到了那首《Birlin》。   那是她为数不多疯狂追逐过的事物之一,裴仅一定记得。   她当初和他说过,这辈子在死之前,一定要去一次柏林,她问裴仅会陪她去吗,裴仅望她一眼,不说话,她缠着他追问,然后裴仅说,不然呢。   不然还是谁陪你呢。   没想到的是,虽然那次柏林之旅已经是随心所欲的意外之行了,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柏林相遇了。   回答是,或者不是,她需要一个答案。   她紧紧盯着裴仅的侧脸,那双熟悉的眉眼,许久后,裴仅开口:“如果我说不是,你会怎么办,如果是,又要怎么办。”   车子在她不知不觉中,缓慢地停了下来,裴仅转过脸来,静静看着她:“其实你也没有想好对不对,既然没想好,就别为难自己想那么多。”   “到了,下车吧。”裴仅说,“还有,你今天的妆很好看。”   …   昭昭上了楼,开门以后,她第一时间跑到窗口朝下看过去。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裴仅没有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深情地将车子停在楼下等她,或者斜倚在车身旁,叼着一支烟,皱着深邃忧伤的眉眼望向她的窗口。   在车子短暂停留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一坨扁扁的黑褐色狗狗大便。   看到这个画面的一瞬间,昭昭心里一沉,低头往脚下看。   就说刚才怎么一路上这么臭!谁家遛狗不捡屎啊!!!   --------------------   红包 第21章 孽缘   车子驶出小区, 在一个宽阔的道路旁边,裴仅将车子停了下来。   他想要把车窗打开透透气,最终又没有动手。   车里始终开着热风, 热气很好地保留住了她身上的香气。忘了从哪天开始, 裴仅发觉他可以从昭昭身上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气。   浅浅的淡淡的, 有种直白的、没头脑的、扑面而来的,除了他以外,谁都闻不到的香气。   后来他去了很多国家,逛了许多店铺, 也没有找到同一种味道。   他闭上眼睛, 仔细品味着这个味道。   许久后,裴仅眼睛睁开, 拿出手机, 翻到相簿, 停留在那张他准备给昭昭看, 但最终没有拿出来的照片上。   画面里,虽然模糊,但依稀能够看到,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打扮性感的女孩,男人只露出半张侧脸, 是他最近被迫频繁了解到的,那个叫作谢归的人。   照片拍摄于一天以前, 他进入餐厅的第十分钟,之所以这么准确,是因为他是按照约定准点6点50赴的约, 7点整的时候, 餐厅玻璃窗外的喷泉腾起, 店里的客人目光不约而同向窗外看过去。   他被这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偏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女孩挎着谢归的胳膊进入餐厅。   女孩穿着胭粉色低胸小礼服,一路都紧紧贴在谢归的胳膊上,仰着脖颈看起来高贵精致优雅。   当然,裴仅想过,这是不是谢归的妹妹、家人,更甚之,继母这样的角色,但很快他们的举动否定了这项猜测。   因为不会有妹妹、家人和继母,会在吃饭的时候用穿着丝袜的脚去挑逗自己的哥哥、家人和继子。   裴仅平静地望着这一切,又平静地对着那个方向拍了一张照片。   坐在对面的,裴仅今晚的女伴终于对他的心不在焉表现出了一些不满。   “你认识?”郁琳凌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问他。   “不认识。”裴仅再次平静收回视线。   郁琳凌挑眉,不置可否,“那我也拍一张。”   她对着刚上的菜和面前的男人拍了张照片,开始编辑朋友圈。   “其实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哎。”照片发出几秒钟后,郁琳凌的动态下开始不间断地出现点赞评论,她心满意足地回复,时不时抬眉看看眼前的,“就像我没想到你会去九院一样。”   裴仅拿起刀叉吃了一小口,郁琳凌又说:“这次回国,就不出去了?”   裴仅低头垂眉,“嗯。”   “那做我男朋友吧。”   裴仅拿着刀叉的手顿住,他略带怀疑地抬起头,郁琳凌仍旧保持十分轻松的表情,甚至还在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回复消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认真的样子。   “怎么,你答应和我出来见面的时候,没有想过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吗?”郁琳凌那对上扬的眼尾里满是调笑的意味。   “谁不知道,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啊。”郁琳凌坦荡荡地看着他,“而且,你现在是单身不是么?”   裴仅的眼神只与她对视了两秒,便很快移开,“抱歉。”   郁琳凌也不惊讶,她轻笑了一声,“果然,这么多年了,你也就只对李昭例外。”   隔壁不远处谢归的那桌上了份甜品,女孩撒娇要吃谢归的那份,谢归推了过去,女孩娇笑着吃下一口又推回去,然后那份甜品就放在了谢归的手边,他再也没有碰过一口。   也是这时候,郁琳凌的声音响起,再次提醒了他,“李昭好像有男朋友了啊。”   她看到裴仅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郁琳凌试探问他:“你回国以后,和李昭见过了吗?”   裴仅缓慢吃着盘子里的肉,细嚼慢咽着回答她,“嗯。”   “所以你答应和我见面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裴仅慢慢抬起头来,那张令她如今也痴迷不已的漂亮的嘴里,说出如他本人一般冰冷生硬的话,“只是见个面,很久没见了。”   平时爱吃的意大利菜都没了味道,郁琳凌放下右手的手机和左手的叉子,说:“裴仅你真的很懂怎么才能打击到人哎,我也不是没人追的你知道吧?我漂亮聪明,更不用说性格也不错吧。”   裴仅并没有否认,他点头说:“我知道。”   “所以为什么不和我试一试?”郁琳凌一向的心直口快,她的眼睛紧盯着他,“你不会告诉我,你在等李昭分手吧。”   虽然少语寡言,但总体来说,裴仅是个挺懂礼貌的人,大部分的问题,他都能做到句句有回应,但在问到这句话的时候,裴仅沉默了。   这个时机把握得刚刚好,类似于一种坚定的回答。   郁琳凌反应了片刻,张张嘴笑了出来,“裴仅,大学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品学兼优的纯良三好学生,但其实你这个人挺坏的。如果不是我说,要和你聊李昭的事,你是不会来的吧?”   “那如果我说,我要说的就是,李昭已经有个情感稳定的男朋友,你可以完全死心了呢?”郁琳凌妩媚上扬的睫毛此刻不太体面地颤动着,“怎么,你还打算继续等下去吗?”   郁琳凌对自己的评价没错,她漂亮聪明,尤其是后者,但她的猜测稍有差池,裴仅这次并没有打算等下去。   裴仅抬起眉梢,他偏头再次望向那个方向,留给郁琳凌的是一个清晰却逐渐模糊的侧脸轮廓。   “我知道。”他回答的是郁琳凌对于昭昭情感状态的说法,“不过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而已,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掺着似有若无的谎言,裴仅之所以赴约,是因为出于某种不算坦荡的原因,他将错就错地把郁琳凌当作了借口。   所以,和昭昭有关吗?当然,只是她是起因,但不是结果。   裴仅的心里对于任何事物的判断都有一个微妙的天平,左边太重,那就需要往右边加一个砝码。   关于郁琳凌,他选择用请对方吃饭的方式来平衡那个稍有偏颇的砝码。   不算愧疚,只是习惯,他喜欢一切井然规整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对于郁琳凌来说,并没有达到可以清零的平衡,更没有想到,他会有另一个意外收获。   谢归和那个女孩离开的比他们早,裴仅买了单,郁琳凌没有让他送她回家。   其实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在看到谢归和另外一个女孩一起出现的时候。   从李昭带着谢归出现在他面前时,裴仅明知自己应该庆幸她身边有人照顾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当下的心情,并不能用好来形容。   尤其是当这个人,看起来如此完美的时候。   但好在不是。   当然,他没有因为发现谢归的不忠感到愉悦,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身边出现的每个人都是好人。   但那种,他又可以回到她身边了的兴奋感,战胜了他对她的祝福。   他近乎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发动进攻的理由。   裴仅带着不算光明的心情,给昭昭发去了那条短信,但至于最终为什么又没有把照片拿出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即使带她离开是正确的事情,但那个被背叛的痛苦,他也不想昭昭承受。   他忽然很不想听到昭昭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并从此对所有人都产生戒心。   所以如果谢归能瞒得很好的话,在他彻底带她离开之前,就让这件事不要出现在她简单的、明朗的世界里吧。   为了这点,他会更努力,找回她。   ……   周二回到公司,收到春节放假通知的时候,昭昭才想起,分开时裴仅问她下周回不回家,她说自己要加班的那个周末,其实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不过裴仅竟然没有戳穿她,更没有趁势笑她,这么想来,裴仅的变化是真的挺明显的。   那天她给郁琳凌的朋友圈点了个赞,郁琳凌当晚私聊了她,她说裴仅回国了,要不要一起见一面呢,昭昭当然拒绝了。   佳人玉成太过刺眼,她那颗本就不算正直的心脏不能再被嫉妒的火焰考验了。   朋友圈不停地给昭昭推送其他人给郁琳凌那条动态的评论点赞,几乎他们共有的好友都对此做出了表示,并且所有人欢欣鼓舞喜闻乐见,以一种“啊,你们终于在一起了”的姿态。   昭昭有一瞬间想要取消自己的那个赞,但最终也只是左滑选择了“不再通知”。   退出来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郁琳凌漂亮的头像。   郁琳凌的头像是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里她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光托腮看着镜头,另一只手捏着精致的陶瓷勺子搅着咖啡,她冲着镜头盈盈浅笑,栗色的波浪卷发几年如一日的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在昭昭的印象里,郁琳凌始终是这个发型,一头卷曲有型的大波浪往后撩着,额前永远一小撮刘海听话地悬在眼头,万分服帖坚固。   她是昭昭和裴仅共同在的排球社的副社长,有次运动会郁琳凌报了名,前来围观的社员打赌郁琳凌的刘海发型一定崩坏,然后那天四级大风,800米的长跑,都没能让郁琳凌的刘海挪动分毫。   后来私下他们给郁琳凌赐名“铁刘海”。   当然,不论何种立场,李昭也觉得这个外号有几分嫉妒的嫌疑,毕竟郁琳凌其人完美得过于不真实,总想让人挑出点刺。   平心而论,郁琳凌的另一个外号“香港小姐”更加贴合她这个人设。   第一次入团活动,大热的天38度,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裹身旗袍,窄袖圆领,袖口上绣着两支淡色海棠,婷婷袅袅走在操场上的时候,像极香港小姐决赛现场,除了裴仅之外的所有男人都屏住了呼吸。   说实话,第一次见到郁琳凌后,李昭连续做了好几次梦,梦见自己长着郁琳凌那张脸,路过的蚂蚁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郁琳凌和裴仅虽然不是同级但却是同系,昭昭去等裴仅下课的时候经常看到郁琳凌和裴仅并肩从教室里走出来。   如果他们生活在一部小说里,那裴仅和郁琳凌身后一定笼罩着一层主角光环。   她有一瞬间能理解那些给他们两人投票的689个人,如果是旁观者,真的很难不这么觉得。   可作为当事人,她又很难不感到挫败,她曾试探问过裴仅,觉不觉得郁琳凌美。   裴仅在看一本中医的书,他一边翻着书,一边缓缓吐字:“恐则气下,怒则气上,思则气结。”   昭昭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于是不耻上问:“什么意思。”   裴仅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看着她,“意思是别想了,再想那张脸也不会长在你身上。”   他总结:“思则气结。”   气得昭昭差点拍案而起,“裴仅你几个意思!”   裴仅把她摁住,淡定瞥她一眼,摆摆手做了个向下挥动空气的动作,“嘘,怒则气上。”   ……   所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从那个时候起,郁琳凌就站在顶峰的位置居高临下,而她处于半山腰甚至是山底艰难遥望,至于裴仅,如果不是被她拖住,他早该在那里了。   现在想想,裴仅的变化大概也是因为郁琳凌吧。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裴仅刻薄又腹黑,他们之间总是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拌嘴,但离开她同郁琳凌在一起后,裴仅整个人好像都温柔了不少。   这就是所谓的正缘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作为“孽缘”本缘,昭昭还挺受挫败的。   随后的几天,昭昭在项目收尾中兵荒马乱地度过,无暇思考其他,直到节前最后一天,她收到了一个人的消息。   --------------------   红包。 第22章 虚荣   作为一个外向型社恐, 昭昭其实不太习惯于麻烦别人,她总会给予自己加持一些莫名其妙的、李格称之为“笨蛋的庸人自扰”的负罪感。   就比如虽然是正常合理的休假,但因为自己的“旷工”导致的美红加倍的工作量, 在休假结束后, 她选择用持续加班来抵消。   再比如谢归送她的那条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戴上的项链, 因为对方的赠予行为,在昭昭这里就必须伴随着偿还。   这种行为也被李格给予了一个十分打击人的评价,叫做“穷人小心翼翼的大方”。   因为没有钱,所以钱就是放置自尊的地方。   和她相比, 李格就显得坦荡大气了许多, 毕竟她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都是论堆来算的,要是每样都计算着偿还, 那么他们家的“破产”肯定提前几年就会发生。   昭昭坐在离公司几百米的饮品店喝了大半杯热西柚汁后, 俞灵才姗姗来迟, 身后跟着另外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几天前俞灵在朋友圈分享了自己在日本的旅行照片, 刚好在昭昭头疼该拿什么还谢归的钻石项链礼物之后。   于是昭昭翻开在柏林后就没再联系的对话框,给俞灵发去了代购申请——一个需要花费她大半月工资的,谢归很喜欢的动漫角色限定手办。   价格自然比不上钻石项链, 但这是以她的能力,可以负担得起的最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当然, 昭昭另外转了一笔不小的“代购费”过去,但被俞灵退回拒收了, 她甜又嗲的语气大方表示,如果真要计较的话,那么她也要付昭昭“柏林墙”的代购费咯。   事情很巧, 也是在这次对话后, 昭昭慢慢了解到俞灵随大钟搬来的大陆的家, 就在南延的隔壁市。   并且俞灵刚好要来南延见朋友,又了解到昭昭最近加班严重,所以直接约了昭昭在她公司附近见面。   推门的瞬间,昭昭礼貌起身迎接两人,准备拿出她的社交开场白,俞灵身后的朋友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在她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时,已经向她扑了过来。   “!! My god My god,昭昭!”   昭昭没有想到,俞灵的朋友会比她更加热情,她手足无措地回应着面前人的拥抱,一边小心翼翼不要碰到女人凸起的肚子以及和肚子差不多高度的汹涌的胸部时,女人终于松开了她。   “Alin和我说要来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真的是你!”女人穿着厚厚的皮草,里面是低胸修身连衣裙,走动起来的时候,饱满的胸和厚实的皮草共同抖动着。   昭昭艰难将眼神移开,然后从这句话中忽然品味过来,她好像误解了对方热情的原因,她认识她?   可她又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平淡的人生中,什么时候邂逅过眼前这位打扮和行为都如此抓马的人。   昭昭眼神中的迷惑让女人有些不悦,于是她给了些提示让昭昭回忆。   “帮主,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古老的中二时期的记忆随着“帮主”二字冲撞进昭昭的脑海,这个称呼,属于她的小学时期,她当时引以为傲、后来被李格拿来嘲笑的,由她组建的“女子帮”。   她称女孩们为“美人”,女孩们称她为“帮主”,甚至有沉迷西游记的几个掐着稚嫩的嗓子翘着兰花指叫她“大王”。   她的帮派最辉煌的时候一度发展到三年级的小女孩跟在她后面说要嫁给她,直接导致老郑因为怕影响不好紧急端了她的帮派……   羞耻和尴尬让昭昭记忆更混乱了。   此刻昭昭像是昏庸糜乱的荒唐帝王,在自己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搜寻,这是她的……哪个美人来着?   看着昭昭皱成废纸的脸,女人抿了抿自己的烈焰红唇,终于翻了个白眼决定放过她,“我是万丽丽啊。”   万、丽、丽……   昭昭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里那个小学开始就戴着黑框眼镜、头顶绑着巨大粉红色蝴蝶结的人对上号。   显然俞灵对此也是刚刚得知,她睁大眼睛捂着嘴——昭昭怀疑她要么被万丽丽传染,要么是在讽刺她——惊讶地说:“My god My god,你们真的认识?”   于是在万丽丽声情并茂的讲述和俞灵事无巨细的访问下,被昭昭视为黑历史的中二时期记实录被一一知悉。   昭昭感觉有些窒息。   她十分期盼此时能凭空出现一个话题把这件事切断,实在不行,凭空砸过来一个盘子也行。   于是在话锋不知为何忽然转到裴仅时,昭昭慌不择路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十分配合、甚至是急促地催着万丽丽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You know其实裴仅是我初恋来着。”然而当万丽丽顶着一脸浓妆,露出万分娇羞的少女春色说出这句话时,昭昭眼球快要掉进自己面前的果汁杯里了。   她不know,她真的不know。   俞灵的反应丝毫不输她,她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裴仅?”   “什么意思,”万丽丽的脸迅速垮下来,“你觉得不像吗?”   俞灵拼命摇头,睁大无辜的大直径美瞳的眼睛,指向了昭昭,“当然没有啦Lily,我是觉得好巧哦,昭昭和裴仅也认识呢,这件事你也知道吗?”   在万丽丽刀锋一样眼神的刺穿下,被祸水东引的昭昭深觉到了女人的可怕,漂亮女人尤其可怕的道理,她捧着见底的玻璃杯,艰难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仍然加倍艰难地问出了那个深埋她内心许久的问题,“裴仅当时真的是偷亲了你吗?”   万丽丽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薄红,随即露出有些色淫淫的笑,“其实是我偷kiss的他啦。”   在俞灵美瞳震颤地几乎滑片的注视下,万丽丽理直气壮说:“谁让他不要我的漫画书呢。”   俞灵:“漫画书?”   昭昭:“是嘴吗?”   俞灵和昭昭的问题同时说出,搞得万丽丽有些不耐烦,不过这段回忆对她来说似乎十分珍贵,且她也难得找到人可以讲,于是她又耐下心来一一回答:“是的,漫画书,我缠着我妈很久才买的《樱桃Kiss》,我都没舍得看,真是不识好歹!Bad boy!”   昭昭觉得自己当时的智商可能真的有待观察,裴仅一个男生怎么会去抢一本如此中二玛丽苏的少女漫,她当时就没怀疑过吗……   “不是嘴啦,就是脸颊,裴仅躲得太快了,差点没亲到。”万丽丽有些幽怨地回忆,“不过昭昭你这是什么关注重点。”   不是嘴就好,那裴仅的初吻仍然是她的,而且就万丽丽的说法推断,所谓“初恋”可能也只是一厢情愿,所以裴仅的初恋也仍然是她……   昭昭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随即又察觉到了自己的庸俗和虚荣,这时候纠结这种初不初的有什么意义呢。   俞灵露出“你怎么能这样”的表情,万丽丽很快眼冒星星说:“可是他真的很handsome啊,超帅的!”   俞灵又很快收回表情,展露出“说的也是”的神色,但昭昭却说:“帅吗?那时候的裴仅明明瘦瘦的、丑丑的……”   昭昭没有想到这句话会惹来俞灵和万丽丽的众怒,两个分别只见过裴仅短暂且单一时期的女人,对见证过他漫长且多个时期的昭昭,展开了从里到外的批判。   俞灵没见过小时候的裴仅也就算了,可万丽丽也这么说,昭昭一时怀疑,她床底下放着的那张和黑瘦黑瘦时期裴仅的合影,是自己源于愤怒和嫉妒的偏见。   不过后来的聊天很好的解决了昭昭的疑惑,万丽丽现在是某小型时尚杂志主编,品味自然不必说,现在看来,她最大的特长应该是具有十分可观的预见性。   不然怎么能从裴仅干瘪得像是营养不良猴子一样的时期里,就能用“帅”这种昭昭那时从来不觉得可以和裴仅联系到的词来形容他呢。   如果当时昭昭也早早看出来了,然后一早预订下他的未来呢,他们是不是早就结婚了。   当然不会,毕竟她曾经被命运给予了一次机会,是她没有抓住。   在昭昭还在一如既往的思绪跳脱时,俞灵已经拿出了自己在柏林时偷拍的裴仅的照片给万丽丽分享了。   “这可是我珍藏在私密相册里的,你可不要和大钟说哦。”   万丽丽很快与她达成共识,她把大得比她本人还要浮夸的鸽子蛋钻戒向手心一转,同俞灵击了个简单利落的掌,“No problem!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昭昭也是在捋了好几次后才弄清楚万丽丽和俞灵的关系,俞灵是万丽丽老公的堂弟的女友,万丽丽是大钟姑姑的儿子的老婆,简单来说,两个人是准妯娌的关系。   说真的,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昭昭也会觉得这种事情巧合到离谱,尤其是当两个各有伴侣的女人对着同一个男人的照片犯花痴并且说出一些无法描述的虎狼之词的时候。   快捂住耳朵,少儿不宜……昭昭心里对万丽丽肚子里那个还没出世的宝宝说,   然后作为同样也有伴侣的人,她在万丽丽快要流出口水的神色中,还是没有忍住探过头去看了一眼。   这张照片拍摄角度猎奇,却意外地把裴仅清晰分明的五官淋漓尽致地勾勒出来,甚至十分写意地捕捉到了他身上带着点孤傲感的矜冷气质。   昭昭在某一刻,觉得这个照片拍出了裴仅的高中时代,也就是介于万丽丽和俞灵认识的裴仅的两个时期之间的,只有昭昭见证过的那个时代。   那大概是昭昭的记忆中裴仅最冷淡的时期,她锲而不舍地追在他身后,他像块融不化的冰山不为所动,甚至给出了“如果要我答应你,就考上和我一样的学校”这样苛刻的条件。   要知道那时候,普通班和精英班的差距,不亚于人和猪之间的差距。   昭昭把这句话理解为委婉的拒绝,但她差点忘记裴仅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委婉”这两个字。   裴仅次日便递给她一个“100天提高100分”的计划表,从那天开始,昭昭从睁开眼睛到入睡之前的时间被安排得严丝合缝,裴仅这个变态计划狂竟然连她每天大小便的次数都安排了进去。   她偷偷查过监狱的时间安排表,发现就连杀人犯都比她要自由些。   于是昭昭又觉得,裴仅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她提出这种“猪到人的变迁”的条件,就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折磨她!   当然,幸运的是,一生踩了无数次狗屎的她竟然在高考的时候碰了个狗屎运,还真让她和裴仅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虽然这中间又是许多曲折且不算美好的故事,但这都是后话。   而当下,放在昭昭面前的最大危机,是万丽丽和俞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花痴,正两眼放光盯着她让她把裴仅喊出来见面。   昭昭一向不擅长拒绝,尤其是在她刚刚欠了俞灵一个人情以及万丽丽说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一定是宝宝想看帅哥了的前提下。   然而想到上一次和裴仅见面分开前的尴尬又微妙的氛围,昭昭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可万丽丽搬出了杀手锏,她说当初昭昭说好的要把漫画代替裴仅偿还她的,但在那以后却没有再买过一本漫画,昭昭欠她一个人情。   昭昭这次反应很快,她说,可事实是裴仅本来就没抢她的漫画啊。   万丽丽又说,一码归一码,这算是我欠裴仅的,和你欠我是两件事。   然后在万丽丽七寸不烂的厉害唇舌下,昭昭终于被绕了进去,她迷迷瞪瞪拨出了给裴仅的语音电话。   几声铃响后,电话被接起,手机另一端,是一个女人清越妩媚的声音:“昭昭?你找裴仅什么事吗?”   万丽丽和俞灵看着昭昭的神情由尴尬变得僵硬,甚至有些苍白,问她怎么了,是裴仅不愿来吗。   昭昭说:“没有,接电话的是裴仅的女朋友。”   然后她慌乱地说了句:“我没什么重要的事,下次再说吧。”匆匆挂断了电话。   万丽丽和俞灵互相对视耸了耸肩,本来也只是趁着氛围开开玩笑,最好别闹大了真惹到人家小情侣就好。   她们很顺滑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婚礼和养胎育儿上面,热火朝天的氛围中,只有昭昭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她很清楚,打出这通语音的时候,有几分是因为万丽丽和俞灵的撺掇,有几分,是她自己想和裴仅说句话。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她和裴仅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的青春不应该是个错误。   可郁琳凌的声音再一次提醒了她,在这段关系中,她不再掌握任何主动权。   ……   另一边,南延市九院,裴仅查房结束回来,看到郁琳凌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手中刚刚放下他的手机。   他皱了皱眉头,把落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放进口袋里,声音冰冷,“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还是不放心,你们医院的放射科应该能给出更详细的结果。”   郁琳凌很平淡地点了下头,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没有其他事你可以回去了,我一会儿——”   “听说我是你女朋友啊。”郁琳凌抬起那双纤长微扬的眼睛,微笑看着他。   “对了,通知你一下,下个月我就正式转到你们医院入职啦,到时候见,同事,”她停了停,带着愉悦的笑音,“不对,是男朋友。”   --------------------   红包。 第23章 无赖   在紧锣密鼓的赶工下, 昭昭终于在下班前一刻把所有需要处理的工作项提交,舒了口气从工位上起身。   总公司一如往年的慷慨,发了不少的年货, 朱桢也难得铁公鸡拔毛, 给她们仨每人包了个小红包连带一箱水果罐头, 据说是支持山区农民伯伯买的……   安安家就在南延,一家人早已去了三亚度假,安安还没下班就拎着行李箱准备去赶飞机和全家团圆了,朱桢一边说要扣她工资, 一边让她再等几分钟, 他一会儿顺路送她去机场。   昭昭八卦地在旁边瞅了半天,心里琢磨朱桢这趟能不能有点进展, 她前几天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朱桢在订去三亚的机票, 八\\九不离十是要跟着去安安家人面前刷存在感。   两人之间一直是有点心照不宣的氛围, 却始终没有戳破这层玻璃纸。   昭昭和美红私下讨论过, 猜测大致是因为朱桢觉得自己大安安6岁心里过不去又放不下,安安又一向大大咧咧,虽然猜到朱桢对她的感觉, 但因为对方一直不肯发动进攻,她更懒得主动, 反正现在的生活也乐得自在。   对于两个人的关系昭昭持旁观态度,虽然作为熟人有时候觉得两人能在一起也不错, 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朱桢一直悬而不决又似乎占坑似的行为挺没担当的。   所以如果这次他真的鼓起勇气采取行动了,昭昭还敬他是条汉子。   当然, 作为遇事就会退缩的怂人本人, 昭昭也没啥资格批判朱桢, 但人对于自己和他人的道德审判标准本就不同,就是厚德载物的圣人,也会偶尔容忍一次自己的嫉妒和自私这类凡人情绪吧。   而且她可比朱桢勇敢多了,她当初可是少说对着裴仅说了九十九次“你就从了我吧”这样的话……   提着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昭昭忽然发现,一向下班卡点就跑的美红竟然还在工位上坐着。   初次见面的时候,昭昭对美红的印象就是个严谨办事的office lady,她面无表情打字画图的样子真的特别唬人。   但后来偶然发现,只要走过去,趁着她来不及切换界面的时候一探脑袋,就会发现4k的大屏上正在播放贱兮兮的蜡笔小新。   昭昭照旧猝不及防溜过去猛地一探身,却发现电脑上竟然不是动画片,而是一个美食测评界面。   “放假啦,不回家在这看测评?你终于想开要转行啦。”   美红抬眼看她一下,又笑笑说:“没有啦,在看年夜饭的饭店,今年过年两家刚好见个面一起吃顿饭。”   昭昭时常反应不过来自己的年龄在法律上已经到了适婚阶段,所以在比自己只大一岁的美红告诉她,她可能年后不久就要和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相亲对象结婚的时候,她脱口而出:“这么快?美红你不会怀孕了吧……”   毕竟在陆廷深那些女友的八卦影响下,闪婚在她这里几乎和“在显怀前抓紧把婚礼办了”划等号。   随即她又意识到有些冒犯,准备解释的时候,美红却无所谓地说:“没有啦,不过应该也快了,领了证就差不多要开始备孕了。”   “通过相亲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大家各自条件差不多就可以走程序了,和你这种自由恋爱不一样的啦,所以珍惜可以自由支配你人生的时刻吧!”   可是所谓的自由恋爱就真的自由吗,她有些不知足地想,其实能靠家境、学历和相貌这种筛选匹配出来的两个人,可能会比所谓的自由恋爱更稳定持久一些吧。   但“稳定”又是个好词吗?   “那要一起走吗?晚一会儿路上挺堵的。”昭昭拎着一堆礼盒,打算今天奢侈一下打个车,她家和美红家在同一个方向,两人之前经常结伴分摊路费。   美红抬头,唇角弯起,带着很难从她脸上看到的有些羞涩的弧度,“一会儿我男朋友来接我,我们就直接开车去我家了。”   好吧,小丑原来是她自己。   “那我先走了……”昭昭一手两个快赶上她腿高的礼盒,艰难往外走。   美红叫住了她:“需要我们送你吗?也就绕条路的事,你东西这么多。”   “不用,我男朋友一会儿也来接我。”昭昭脱口而出。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这种没有意义的谎,基于虚荣,还是想帮谢归在他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几次的人面前树立一个优质男友的形象。   美红了然点头:“谢归今年和你回家?还是你们去他家。你们在一起有四年了吧。不会比我办事还早吧。”   昭昭避重就轻答应了一下,“差不多四年。”然后匆匆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工作室。   她从没去过谢归的家,也没见过谢归的父母,谢归只在在一起的第一年老郑突然心肌炎复发时陪她回去过一次,她休年假赖在家不愿出门谢归捉她去东京时去过一次,都不是节日。   过年的时候他会准备很多礼物让她带回去,但从来不陪她回家。   这次甚至连礼物都没有。   不过乐观点想,他们之间的恋爱才是真正的“两个人”之间的恋爱,而不是那种束缚满满的、牵扯到两个家庭的恋爱。   如果没有她妈李女士一直在旁边念叨的话……   昭昭乘电梯走到楼下,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打车,于是把两只手里的东西集中到一只,腾出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正在一指禅地输入目的地的时候,拎东西的手忽然一轻,昭昭抬头,谢归挑眉笑笑看着她:“大力士啊你,这么沉不知道先放下?”   “忘了嘛。”昭昭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了?”   “接女朋友下班还需要理由吗?”   谢归穿着一身墨绿色羊绒夹克,外面强劲的狂风透过旋转门发出鸣泣一样的声响,他的发型一丝不苟,如同他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还有一些刚下班的人,目光时不时锁定在谢归身上,眼神上下扫动的样子像是如果不是对方身边站了个恼人的障碍物,要直接扑上来把人吃干抹净了。   作为障碍物,昭昭有不想继续拉仇恨的自觉性,毕竟谢归可能只来这么几次,她放假结束还是要回来继续上班的。   她带着谢归往外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谢归一只手轻松提着礼盒,另一只手把昭昭的手扯进自己口袋里暖着,“怎么会。”   车子就放在楼下,后备箱自动打开,里面放着包装精致的、把公司年货衬托得像是清仓甩卖的礼盒,“还没把给叔叔阿姨的礼物拿给你呢。”   他把年货一并放进后备箱,又绅士地给昭昭打开副驾驶车门,“大小姐,现在是送您去万维路,还是直接送您回家?”   万维路是昭昭在南延住的地方。   “你今年和我一起回去?”昭昭问他,“回我家过年?”   谢归回到驾驶位坐下,他系上安全带,车子里还有没有降下来的温热的温度,他说:“送你回家我就回来,明天和陆廷深出去一趟。”   昭昭沉默了阵子,车子在往高架的方向驶去,去万维路和回她家都要经过这条高架,片刻后她说:“送我回万维路吧,我明天自己回去。”   窗外风景疾驰后退,路灯盏盏向后倾倒,昭昭算了一下,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四个年,也是没有在一起度过的第四个年。   车子很快到站,分别前,谢归又问她:“你确定可以自己回去吗?”   昭昭微笑点头,“嗯。”   “如果你说你想要我陪你回去,我就和你一起走。”谢归看着她。   良久后,昭昭摇摇头,眼睛里淡淡笑着,“没关系的。”   “那亲一下。”他仰着脸,像是索求临幸。   “肉麻。”昭昭坐在那不动。   谢归解下自己的安全带,一手放在她的座椅靠背上,冲她眯起眼睛笑起来,“懂了,不在这亲。你的意思是,邀请我上楼?”   昭昭无奈闭眼笑了下,“谢归!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我才好奇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谢归皱了皱鼻子,“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大帅哥,放在这让你亲你都不亲。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变心了?”   顿了下,昭昭摇头,“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谁能挖得了本少爷的墙脚。”谢归说着俯身,嘴唇在昭昭嘴巴上轻啄了一下,“好了,你现在欠我一个吻了。”   “有你这么算的嘛。”昭昭嫌他耍无赖。   “就是这么算的。”无赖本人将无赖进行到底。   昭昭是不打算和无赖理论的,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昭昭。”   “嗯?”她回头。   “我今天有告诉你我爱你吗?”   车里的顶光投在他的脸上,谢归黑葡萄似的眼睛在被光照成金色的睫毛下很虔诚地看向她。   “我今天也很爱你,昭昭。”   ………   谢归准备的礼物和年货堆在一起几乎成了一座小山,昭昭一边把行李箱里的洗漱品拿出来,一边和老郑解释自己为什么今晚不回去了。   洗漱结束,她许久未有的在9点前躺在了床上,对着天花板望了半天,然后从床边捞起手机,又翻开了那条陆廷深不久前发的朋友圈。   [烦,我自己的游艇为什么要限制出行时间]   配图是自己一张故意凹下颌角的自拍。   昭昭能看到这条动态下的六个赞,都是她以前加过的陆廷深的前女友们。   再往下,在一众附和和试探询问他具体什么时候出海的评论里,一个小图看起来像真人版芭比的头像回:   [靠,不是说了明天坐我的船,在这发什么骚]   陆廷深回:[嘿嘿温大小姐说的是~带了你最爱的葡萄酒,明天不醉不归[玫瑰]]   真人芭比回:[把你丫灌醉扔海里]   陆廷深回:[别,比起我,你更想把谢归灌醉扔你床上吧[坏笑][坏笑]]   真人芭比回:[还需要我灌嘛,他最近很自觉]   真人芭比真名未知,昭昭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这位看起来比陆廷深还要有钱的大小姐,大小姐朋友圈开放半年,但没有自拍,偶尔宣传一下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以前一直以为这位和那些陆廷深以往的女友一样,只是更有头脑一些,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止这些。   她是陆廷深需要甚至带着些敬怕的语气态度对待的人。   而且,并不只是和陆廷深有关,她似乎和谢归的羁绊更深一些。   似乎除了大小姐本人和昭昭以外,都没人知道她们之间有对方的好友,不然陆廷深大概也不会在明知她能看到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他虽然混蛋,在此之前对她表现出来的,都还算尊重。   但也许就像陆廷深说的,他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昭昭再次避开了对于“谢归最近很自觉”这个说法的思考,在毫无困意的情况下,闭眼逼着自己进入睡眠。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她在次日五点钟,太阳还未苏醒的时候早早醒了过来。   预约的顺风车在十点钟,如果是李格,她会把这五个小时用来看股市走势和财经新闻,或者起床跑步,敷着面膜给自己做一顿减脂餐。   但李昭不是她,她只会继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色由青变亮,然后在时间接近约定时刻时,发现自己在该醒来的时刻终于迎来了睡意。   昭昭是在十点过一刻钟的时候,被顺风车司机的电话吵醒的。   她头脑瞬间清醒,即刻从床上弹起来,动作迅速地拎起行李箱就准备往门口跑。   但电话另一端的人,却抱歉地告诉她:“不好意思啊李小姐,车子在路上突然抛锚了,我现在在等拖车,怕耽误你回家所以给你打个招呼……都开到你们小区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熄火了……”   昭昭立刻意识到,或许如果她没有睡过头,早早搭乘上对方的车,也许她现在正坐在小区门口和对方一起等拖车。   一如往常发生在她身上无数次的经历一样。   对方因为耽误了昭昭回家过年,一直在表示抱歉,昭昭却已经十分自觉地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扫把星神”身上,安抚了对方几分钟,表示自己家近,肯定能回去的。   挂断电话后,发现当日的车票已经全部售罄,且顺风车要么是高价单要么距离十万八千里。   于是昭昭在大年三十的当日,发现自己回不了家了。   她想要打电话给谢归,却在陆廷深的新动态,一张附着豪华游艇喊着“启航”的照片中,被提醒到谢归还有些别的事要忙。   她蹲在行李箱旁边,编辑着文字发了个隐晦的朋友圈。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因为忧郁的日子还在后头]   配图是手边的行李箱,在拉了窗帘的晦暗灯光下显得十分悲惨。   没一会儿,美红评论问她怎么了,她回车子抛锚了,但却没说谁的车子。   李格打电话询问,得知后问她要不要来接,虽然她现在正在去国际机场的路上,昭昭说算了,她再想想办法。   甚至新加了联系方式的万丽丽也发来慰问,表示如果不是自己刚落地Hawaii的话,就可以帮到她了。   行,忙,都忙,忙点好啊……   一直到这条动态发出半小时,谢归都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昭昭蹲到腿麻,站起身又差点因为起猛了眼前一黑栽地上去,扶着箱子终于认命。   打出租车吧,虽然这个时间肯定又贵又难打,但过年总不能不回家吧。   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昭昭拖着行李箱推开门。   身后的房间晦暗逼仄,来自楼道的阳光在门打开的瞬间顺着门洞倾泻灌入,房间的热气和门外的冷气互相交换着慢慢达成平衡。   裴仅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黑色风衣,安静看着她。   --------------------   没想到吧,我四更啦!!求一个作者收藏不过分吧:D   存稿吃紧了,,这本书正文大概总计22万字,也就几周就完结了,求大家别囤,给我个连载的动力好咩~~   明早9点更2章,后面恢复日更,依旧早9点,谢谢各位读者宝贝的资瓷! 第24章 未来   在和裴仅交往时, 昭昭常常乐此不疲地在人生中的无数个时刻里,试图寻找裴仅喜欢她的证据。   以此在被裴仅的冷言讽语中提醒自己,裴仅对她是有感情的, 不是把她当作挡桃花的挡箭牌, 也不是让她悄悄做了同妻(原谅那时候她着迷于一些混乱的脆皮鸭文学)。   他只是纯粹嘴欠而已。   只是昭昭比较迟钝, 找来找去也只是发现,在两个人的爱情道路上,她是走了九十九步的那个。   但在那次鸡腿的发现后,昭昭的记忆似乎自动开始重构, 某些从前她从未察觉的、甚至被她列为“裴仅真是讨厌, 除了我还能有谁能受得了”之一的事件,似乎有了另外一种解释。   高三艺术联考成绩公布, 昭昭成绩虽然中庸, 但总算获得了能自主选择许多院校的通行证, 当然, 前提是文化课成绩要十分过得去。   一模测试她的成绩比预估高出20分,昭昭成功飘了,觉得自己平庸了十几年的大脑终于开窍, 她要迎来光辉灿烂的明天了。   在这个“明天”之前,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事——裴仅的生日要到了。   去年她送裴仅一个自己DIY缝制的挂件, 被裴仅说“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两道题”。   虽然在她耍赖撒泼之下,裴仅的黑色书包上挂上了那个看起来完全不搭的粉色小猪, 但昭昭还是决定今年一定要青出于蓝。   在做过一系列调研功课后,昭昭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眼部按摩仪上。   裴仅自己做完功课还要帮她辅导,在她做完题后还要熬夜给她批改, 经常看到裴仅第二天眼睛通红的样子, 虽然他嘴硬说只是眼睛对风敏感……   不仅如此, 她还能顺便借这个按摩仪暗戳戳讽刺裴仅老是冲她翻白眼,一举两得!   但按摩仪的价格并不如昭昭的计划这么美丽,她平时没有攒零用钱的习惯,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和老郑要钱,于是昭昭利用周末的时间去找了个兼职。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她和老郑说是找裴仅补习了,和裴仅说是去上绘画班了,两边都没有对她的借口产生怀疑。   这么进行了两周以后,她被裴仅堵在了自家楼道口。   裴仅的身影是从黑暗中突然跳出来的,昭昭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裴仅你怎么来了。”   “你去哪了。”   她没察觉到裴仅的语气比平时更沉一些,照旧拿以前的借口:“去上绘画班了啊,和你说哦,今天老师还说我人体结构进步了呢——”   “我去找你了,”裴仅打断她,“老师说你的课程早就结束了。”   昭昭的心虚才后知后觉涌上来,“这个……”   “你又出去玩了是么。”   她之前的确有借口补课去和同学去电玩城玩的前科,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知错就改了好不好。   她又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惊喜,于是硬着头皮说:“周末本来就是用来放松的啊,就算是高三,也不能像坐牢一样吧!”   话一说出口,昭昭就意识到了不对,裴仅的爸爸当年过失致人受伤,到现在还在监狱里,学校里鲜有人知道这件事,裴仅虽然没说过,但她也知道裴仅心里一定很介意。   “对不起……”昭昭小声说。   “你这样是对你自己的未来不负责任,你根本就没有在努力。”裴仅似乎没有联想到那些,低着嗓音说。   说别的也就算了,她一个从来得过且过的人,为了达成裴仅给她定下的目标,每天起早贪黑咬着牙坚持,他轻飘飘一个她根本就没有努力,让她做的这一切好像是个傻子。   昭昭眼圈开始泛红,她憋着一口气,“我就是这样啊,我就是努力也考不到你这样的成绩。”   越说越委屈,昭昭干脆破罐子破摔,冲裴仅喊道:“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裴仅只平静看着她:“李昭,你一定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你是个笨蛋吗。”   “聪明了不起吗?又不是我想成绩差的!”昭昭愈发恼火。   “那你就努力啊。”   “我在努力啊!”   “我没看出来。”   “凭什么要你看出来!你是我的谁啊!”   空气静止几秒,裴仅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他们的争吵永远都是没头没尾、戛然而止,以至于昭昭想找到个情绪落点都找不到。   但后来她还是自己中断了兼职,那个礼物也没有送出去,又厚着脸皮去找裴仅继续帮她辅导功课,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让昭昭在心里介意了很久,她怎么也想不懂,为什么就因为以为她出去玩,裴仅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再后来,联想起两人在同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裴仅放着自己的通知书不看,对着昭昭的那本盯了很久的样子,一切好像都清晰起来。   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努力让他们两人可以一起走下去,走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   ……   过年回家的车流达到了高峰,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他们还堵在高速上一动不动。   经过一个休息区,裴仅把车子停了下来,冲副驾看了眼,“好了,别装睡了,下车去买点吃的。”   于是,昭昭嘴角抽搐两下,咬着牙缓慢睁开眼睛,准备伸个懒腰装作刚醒的样子伸到一半又觉得没意思硬生生打断,解下安全带,垂着脑袋下了车。   本来是有那么一丁点感动的,现在已经完全被裴仅的刻薄覆盖了,昭昭一路念叨着,只买她自己的份不买裴仅的份,饿死他!   “一份小笼包,一碗南瓜粥,两个茶叶蛋。”   她在心里暗爽自己的小心思时,一阵寒意从身边经过,裴仅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   “上面的这些再来一份。”   她缓慢回头,裴仅垂眼看着她:“想吃独食?”   完蛋,又被看穿了。   昭昭抱着小笼包灰溜溜找了个座位坐下,裴仅跟在她后面,皱眉停住站了许久。   昭昭把前面一人吃完没收、洒了一桌子的豆浆随便往旁边一推,抬头笑嘻嘻看着裴仅:“welcome to南延。”   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的扳回一局的得意样子。   裴仅瞥了眼吃得正香的人,长腿一跨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纸巾在桌上擦了三遍,只擦了自己这边的,擦完用在前台要的一次性手套裹着咬了口包子。   昭昭抬起眼,笑消失在嘴边,“你怎么只擦自己那边。”   “你怎么只买自己的饭。”裴仅说。   “你不是会买吗?”反正抬杠就对了。   裴仅把纸巾包推到她面前,“我相信你也会擦吧。”   昭昭:……   再次一口吞下一个包子,昭昭把愤怒全部泄在面前的食物上,这些面团做的包子一个两个的今天都有了自己的名字,有的叫“裴”,有的叫“仅”,有的叫“狗”。   吃着的时候,老郑视频打了过来,昭昭嘴里还塞着俩包子呢,说起话来囫囵不清,老郑挤着下巴咂舌:“不是说了给你留了饭了,怎么开始吃起来了。”   “饿!”昭昭说。   老郑:“什么?”   “我饿!”昭昭喊,包子在嘴里嚼着。   老郑:“你什么?”   电话被裴仅拿了过去,镜头一转,昭昭看到裴仅那张扑克脸立马春风化雨。   “郑老师,我是裴仅。阿昭在吃东西我先和您说……嗯 ,路上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所以先带阿昭吃个饭垫一下,她早上一直没吃……嗯,好郑老师,我们不着急,路上会小心的……好,郑老师再见。”   昭昭嘴里的一口包子总算被咽下去了,忙里忙慌擦了下手上的油接过手机一看,对方已经挂断了。   “你干嘛!我还没和我爸说拜拜呢。”   裴仅慢条斯理喝了口粥,“哦,那你再打回去吧。”   昭昭:“……裴仅你是不是有病。”   结果裴仅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你可以诊断吗?你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吗?”   “……如果不是在高速上,我真的想揍你。”   “刚好我有资格证,经诊断,你脑子还算没问题,”裴仅掀起眼皮点了点头说,“就是对自己的力量评估方面有较大的事实偏移。”   说完裴仅拿着喝一半的粥起身,昭昭“噌”地起来跟在他身后,“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脑子还算没问题。”   “哦,那就是有问题。”裴仅脚步加快。   昭昭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你才脑子有问题!”   裴仅隔着两块纸巾,推开油渍漆黑的玻璃门,也小跑起来,“我IQ150。”   昭昭追上来打他的左肩膀,被他躲开了,她气急败坏:“你EQ250!”   裴仅挑衅地回身倒退跑着,嘴角扬起,胸前的第一颗大衣扣子凌散地敞开着,眼皮垂睨看着她笑,“感谢夸奖。”   昭昭咬着牙还想继续追上去,跑着跑着忽然就停了下来。   她意识到,她现在很快乐。   虽然嘴上身体上恨不得要被惹得气死了,但遍布血液的那种轻松愉悦的、快要跳跃出来的快乐是不会说谎的。   对了,裴仅刚才,顺手拿起她剥了放在小碟子里的蛋黄,吃掉了。   于是她放慢脚步,等到裴仅上了车,才慢悠悠走过去,打开车门,扯下安全带,裴仅谑她:“小短腿。”   她把安全带“咔哒”按下去,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不了家的啊 。”   裴仅望着后视镜,单手转着方向盘,倒车,“李格告诉我的。”   “我姐?”   “嗯。”   “怎么了?”裴仅问她。   “没事。”她闭上嘴巴。   好吧,又是她想太多了。   裴仅怎么可能仅从她的隐晦的朋友圈里就看得出她的处境呢,她回复过原因的所有人都不是和他的共同好友。   裴仅他又不是神算子,怎么算得出,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陪。   -------------------- 第25章 配角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 但天不好,乌云遮着半边天,雨要下不下的阴阴沉沉, 李昭一下车还以为要到晚上了。   不过小县城的节日氛围要比城里浓郁太多了, 道路两边张灯结彩, 小区里是道门都贴着喜庆的春联,昭昭脚踩到地上的时候,心中有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果然还是需要这种接地气的热闹。   邻居带着自家过年回家的孙子到处串门,见到是裴仅搬东西下来, 笑呵呵说:“小裴又来啦, 好久没见着你了。”   裴仅也微笑向人点头,说:“沈阿姨好。”   然后从盒子里拿出一袋巧克力递给沈阿姨的孙子, 小孙子嘴甜得很, 接过来就叫人:“谢谢小裴姑父。”   沈阿姨也说:“等着吃你们喜糖呐。”   “沈阿姨再见。”裴仅微笑着向沈阿姨和小孙子告别。   昭昭提了一小袋子礼盒在后面咕囔, “也不解释, 瞎答应。”   裴仅又摞了一个箱子抱在胸前,一边上楼,给李昭扔下句话, “看来他很少来。”   所以邻居才有这样的印象。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那你也是瞎答应。”   “我没答应。”   “默认就是答应!”   “那你也没否认啊。”他脚步停了下来,回头, “所以你也默认了吗?”   昭昭原地愣住,反应过来的时候,裴仅已经在和从楼上跑下来的老郑打招呼寒暄了。   又败了又败了!居然又被他占了上风!这可是在她的地盘。   昭昭气呼呼跟上。   ……   老家年夜饭吃得早, 吃完要端着瓜子干果热热闹闹围在一起看春晚呢。   因此这一大桌子的年夜饭准备得也早, 虽说只有一家三口, 哦现在是四个人,但年夜饭的规格还是要摆上的。   裴仅放下年礼,就收拾起围裙和老郑一起进了厨房。   昭昭习惯性往卧室溜,没成想被李女士先一步逮住了。   “自己说吧,什么情况。”   李女士那气势往那一摆,昭昭就差当场跪下了,难为老郑每天要对着这么一张脸还整天笑呵呵的,她觉得放在抗战时期按照老郑忍辱负重的能力都可以去当特务头子了。   她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李女士的眼神,又立马缩了回去,看,她就没这个本事,如果是她,肯定第一天就被捉住枪毙。   她感觉自己现在特像守护解放西里那个被民警逮住的不良少女,面对民警同志严厉的质问,抗拒从严,坦白枪毙。   反正就是没活路。   就说不该投票赞同她妈李女士退休后去小区妇联吧,李女士当年生意场上折腾了半辈子,最后勉强混了个不赔不赚就算好的了,结果退了休还想发挥激情炒股,在李格的带领下三天赔了五万,李格立马注销了她的账户让她别影响她的财运。   再后来李女士就不知道自己从哪找来的门路进了小区妇联,家长里短处理多了看谁都有点问题,每次昭昭回家都要被她从头到脚盘问,让本就不坚固的母女感情更加脆如薄冰。   昭昭老实巴交低着头,“顺路呗。”   “顺哪的路?”李清汎脊背挺着,拿眼盯着她。   “正好来送年礼呗,都住在南延,就一起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多正好。”李清汎声音严厉,面色十分不满,“李昭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搞这些的吗?”   “我搞哪些了!”昭昭也恼火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我知道比起我姐,我不是你的骄傲,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区别对待吧。女儿没长好就把期望放在未来女婿身上了是么?你现在是谢归的发言人吗?”   她声音不自觉提高,厨房里“铛铛”剁肉的声音停了一下,又继续响起。   李清汎两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拍了下,“少给我转移话题,这事和人家小谢又有什么关系了?不是你自己把人带来的。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是,和谢归没关系。”昭昭咬着嘴唇,感觉眼睛发酸,努力睁大眼睛撑着气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就是因为谢归没有和她回家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介意。   昭昭嗓子发干嘴唇干裂,指甲掐着沙发皮,她努力摒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回不了家了,是裴仅送我回来的,你不关心我,还不允许有人关心我吗?”   “我不关心你?”李清汎气笑,手攥起拳头敲了下膝盖,“我不关心你你是怎么长大的,喝西北风吗。行,我不关心你,你倒是做点能让我关心你的事,从小到大就数你不让人省心。”   “你不省心什么了,你管过我什么了?还不都是我爸一直在管我,你——”   “李昭!”老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冲出来,扯着昭昭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昭昭气得肩膀起伏,裴仅站在案板前在切空心菜,他擦了擦手,递给昭昭一张纸巾。   “你妈刀子嘴豆腐心你不知道?”老郑压着声音说,“一会儿去给她道个歉,别小孩子脾气。”   “凭什么是我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昭昭红着眼反对。   “就凭她是你妈!”老郑说。   昭昭死咬着嘴唇和老郑大眼瞪小眼,半晌后说:“你们两个人如果只在意彼此,就没必要生孩子。如果我像我姐那么优秀还能有别人在意我,但我不是,你们生之前没考虑到这种可能吗?”   “天天怪这怪那的,所有人就都得围着你转才行?”隔着薄薄的玻璃门,李清汎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   老郑还想和昭昭说什么,听到李清汎的声音立刻用围裙擦了擦手往门口走,“你先在这冷静冷静,我去哄哄你妈。都少说两句,大过年的……”   老郑离开,裴仅将切好的空心菜放进镂空的菜篮里,水龙头打开,死一样压抑又寂静的厨房被哗啦啦的水声淹没。   “鸡肉吃红烧的还是白灼。”他从微波炉里拿出解冻好的鸡肉块说。   “我什么时候让所有人围着我转了,”她死死攥着拳头,一直引而不发的眼泪却在这时候啪嗒流了下来,“我就想要一点平等的爱不行吗?就因为我什么都不够优秀就不配被在乎吗?”   裴仅将菜拿起,鸡肉放在不锈钢盆里,流水冲上去,一堆血色的水流淌出来。   “不是。”   裴仅站在离她一步远的位置,声音轻柔的随着水声传进她的耳朵。   “那我做白灼了。”   昭昭眼泪啪嗒了两滴停了下来,她缓了缓,抬手擦去眼泪,抿了抿嘴,咸咸的。   都说幸福的泪水是甜的,难过的泪水是苦的,其实是骗人的,不管什么时候尝,眼泪都是咸的。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   “挺可笑的吧,我姐本来就比我优秀,我要是我妈我也喜欢她,确实是我不配了哈哈……”她试图缓解一下,但笑起来有些干。   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自卑,小时候大人拿她和李格比较,她就装作大大咧咧地说,对!我姐优秀我骄傲!   长大以后和裴仅恋爱,几乎没人看好,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说她高攀,她就仰着脑袋说,至少我眼光比裴仅好呀!   但笑着说完这些话,她都会偷偷一个人躲着难受很久。   她知道自己是不太重要的那个,如果生活这部连续剧有个演员表,她的名字应该是排在最后出现的那个“路人甲”。   路人甲没有自己的身份和设定,她和主角一同出现完成剧情,她的使命就是做一个不要太显眼的配角。   可配角就不配难过吗?   “没有。”裴仅说。   她又干干笑了两声,提不上力气,“怎么没有,我是不是小时候给你的光环太大了,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敢举着菜刀冲在你面前的李昭啊。”   裴仅放下菜篮,转向她,向她慢慢走出半步,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是你路上遇到小女孩被变态骚扰,你会上去阻止吗?”   昭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不假思索回答:“当然会!我打断他的手,踢爆他的小鸡鸡!”   裴仅:“……”   他面色僵了下,但说:“所以你没变,你一直都是这样,在别人的事情上,永远是没头脑的奉献精神和英雄主义。只有在自己的事情上时,才会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昭昭,别老看向别人。”他看着她,眼睛黑白分明,“看向你自己。”   裴仅的气息离她很近很近,甚至是,从来没有这么近过,比接吻和拥抱都要近。   就在上一秒,她还在坚定要离裴仅再远一些,也不用太远,就是差不多像是,两个各自有伴侣的人该有的距离。   可他现在好近,她却使不出力气推开他。   他身上带着柔软的清香,头顶的那盏黄色的灯温柔洒下灯光,他的眼珠上有几道轻微的血丝,除此以外干净得像是婴儿,她在裴仅安静的注视下,呼吸逐渐平静。   “什么呀,又说我听不懂的话。”她撇了撇唇角,片刻后,又说,“不过谢谢你啊,还以为你也会让我和我妈道歉呢。”   裴仅微垂着眸,他想抬起手去拥抱她,但停住了。   “昭昭,其实我那天看到——”   他的话被门外老郑的声音打断。   “昭昭,出来。”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另外一个男声。   昭昭和裴仅同时向外看过去。   裴仅有种感觉,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他忽然伸出手臂,拉住昭昭的胳膊,“我那天在餐厅看到谢归——”   “裴仅。”昭昭反手摁在他的手上,抬头看着他,慢慢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滑了下来,“下次再说吧。”   “——”   厨房的门霍然被从外推开,谢归那张桀骜难驯的脸从门后出现,他张开胳膊径直向他们走过来,然后抱住昭昭送进自己的怀里,很轻松地笑着,“新年快乐。”   “好久不见啊,裴仅。”越过昭昭的肩膀,他抬唇向她身后脸色发青的裴仅说。   --------------------   红包。 第26章 缺爱   年夜饭做了八菜一汤, 李清汎还喊老郑又去附近饭店订了4道菜,春晚开始的时候,炉子上还在炖着乌鸡海参汤。   家里的餐桌是圆的, 以前经常还有李格一起四个人吃饭, 现在只不过又添了一个人, 但好像一下子挤了许多。   电视机里传来众明星开场合唱,老郑给谢归夹了筷子油焖虾,“尝尝。”   谢归接过来,笑得心旷神怡, “谢谢叔叔。好吃, 叔叔的手艺可以评米其林三星了。”   老郑也笑眯眯冲他笑,颇有些骄傲地说:“好吃吧, 这道是裴仅的拿手菜, 我教的, 现在做得比我还好吃。”   谢归的笑在唇边停了半秒, 而后不露痕迹地继续扬起,“嗯,有机会也教教我吧, 我做给昭昭吃。”   李清汎又夹了块松鼠鳜鱼送到谢归碗里,“虾有什么好吃的, 吃鱼,厨师以前是五星级饭店的, 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谢归夹起认真嚼了两下,“嗯,是富源坊的师傅吧, 只有他家的师傅能做出这么地道的口味。”   李清汎满意笑起来, “好菜还是得给有品位的人吃才行。”她拿眼剜了下自己旁边的老郑, “不像有些人,山猪吃不了细糠。”   老郑笑呵呵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油焖虾,“嘿,咱这头猪就爱吃大虾,大虾好啊,有营养。”   李清汎又白了他一眼,转头问谢归:“我听说你本来和朋友有约的,现在过来没关系吗?”   谢归咽下口中的鱼,说:“没事,他们人多,缺我一个不少。”   “那你父母那边呢?过年不回家不担心你?”   “也没事,他们更希望我不回去。”谢归笑得一脸纯良,“我在您和叔叔面前在努力表现呢,其实在家里很叫他们头疼的。”   李清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样子,轻笑一声,“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哪会头疼。况且,父母和孩子之间,哪有什么真的矛盾,除非一方没有良心。”   她斜睨旁边一眼,昭昭装死当没听见提点,抱着碗往嘴里扒米饭。   又说了那么几句,谢归忽然转向自己的对面,“裴仅怎么也不回自己家啊,难道你和你父母关系也不怎么和谐吗?”   昭昭胳膊碰了谢归一下,“别说了。”   裴仅自己夹了一块空心菜,嚼着,没有说话。   谢归继续说:“还是说,是你父母教你的,让你去别人女朋友家里吃年夜饭?”   昭昭筷子停了下来,她转向谢归,“我说,别说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昭昭是同一所中学,也就是说,你家就住在附近?那吃完饭需要我载你回家吗?顺便拜访一下是什么样的父母——”   “谢归!”昭昭筷子拍在桌子上,“你是来吃饭的吗?”   谢归嘴角始终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弧度,他看着昭昭,“你现在是在因为一个外人和我生气吗?他是没有长嘴吗,需要你帮他说话。”   然后又转向老郑和李清汎,“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没有在和昭昭生气,就是不太爽有些人赖在别人家吃饭,还一副主人的样子。”   李清汎瞥了眼低头吃饭的裴仅,对着谢归说:“吃饭吧。”   春晚演到了第一个小品,熟悉的喜剧演员一登场亮相,还没开口底下就传来捧场的鼓掌欢笑声,挺有过年氛围的,只不过昭昭觉得,她今年的这个除夕真不如没回来。   老郑的视线一边看着电视机,一边大剌剌说:“裴仅不算别人,是自己家人。”   谢归的表情总算松动了一下,他又看向昭昭:“你怎么没和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啊。”   “不是哥哥。”裴仅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昭昭坐在两人之间,两条胳膊充血似的麻木,夹不动菜。   “我父母很早去世了,郑老师是我的恩师,我在国内的亲人都死光了,不想一个人过年,只能厚着脸皮过来,如果让你觉得不好,我很抱歉。”裴仅很平淡地说完,继续吃着空心菜。   谢归的笑彻底消失在唇边,昭昭偏头看着他,眉心微拧着,“我说让你别说了,你现在听到这些满意了吗。”   “我不知道。”谢归说。   “你不知道就可以了吗?”   电视里的声音热闹的不得了,那些欢声笑语此刻传进耳朵里时却有些刺耳,昭昭从小最喜欢看春晚,小时候裹着被子打瞌睡也要撑到最后听完《难忘今宵》再睡。   她又最爱看语言类节目,不仅看还特捧场,不管是什么段子只要下面有一个人笑她就跟着笑,李格笑话她光看热闹不懂门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知道傻笑,她就说过年本来就该笑嘛,今天笑,未来一年都会开心。   这是她第一次想跑过去把电视关掉。   “诶汤好了我去盛汤。”老郑嚷嚷着跑去厨房端出来一个砂锅,放在桌子中央。   “喝汤喝汤。”   除了老郑,还是只有电视机里的人在说话。   “昭昭。”谢归垂起眼睛,扯了扯她的衣服,“你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她看着自己面前,海参汤的香气逼人,在升腾的雾气里,她余光中左右两侧的人都变得很不真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昭昭站了起来,“新年快乐。”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老郑喊她的名字,李清汎说“让她走,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闹脾气”。   回到房间,她惊奇的平静,没有哭,也没有摔门。   没有任何想法。   裴仅说得对,她擅长为别人冲锋陷阵,但在面对自己的事情时,永远不知所措。   她从骨子里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有很多问题,她习惯用逃避来解决,拿不定主意就让别人帮她做出选择,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必须要自己决定呢。   “咚咚。”   忽然传来两道敲门声,昭昭猜不到是谁敲门,她闷着声不说话。   门从外面打开了。   谢归垂着脑袋从门外走进来,慢吞吞走到床前蹲下,声音低低哑哑的,“对不起。”   “你需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吗?”昭昭不去看他,把头埋在枕头里。   “我会和他说的。”谢归说,眼皮耷拉着,像做错事情的小狐狸。   谢归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她面前是这种姿态了,或者说,他几乎没有这样过,只有在需要扮可怜的时候才会这样。   他们之前分过一次手,因为谢归不小心打碎了裴仅送她的相机。   谢归说要给她买新的,她没有答应,拿着坏掉的相机跑去店里维修。   后来谢归似乎猜到什么,和她闹了很大的脾气。   分手是她说的,也很奇怪,原本这件事的导火索是裴仅送的相机,但当时昭昭脑海里想的却和裴仅无关。   她想,就是这次了,也该到了谢归厌倦的时候了,她自诩并不是一个有能让人留恋难忘魅力的人,不然裴仅也不会说走就走。   所以如果是她也潇洒转身的话,至少看起来,她就还没有那么狼狈。   ……直到几天后,陆廷深的电话忽然打来,说谢归喝醉了酒让昭昭去接他。   昭昭拒绝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她不会去的,陆廷深直接发了视频过来说,你不来我就把他扔水池里。   她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沙发把手,另一只手紧握着手机,一字一顿开口,说,“太晚了,你们照顾好他。”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那天晚上吃了两片褪黑素,仍然失眠到2点。   谢归其实和她认知中的许多二十几岁的富二代不一样,他总有很多很多的生意应酬,要喝很多很多的酒。   常年喝酒没有让他的酒量变得无敌,他每次都会喝多,喝多的时候眼睛会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可怜。   陆廷深这个浑球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昭昭最后还是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打车赶了过去。   他们竟然还真的在,而且谢归果真是又醉了,看到她过来就笑嘻嘻叫她的名字,然后醉醉囔囔地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她把他带回家里,推他去洗澡,谢归乖乖地照做,昭昭扔了块毛巾给他,他拿着走进去很快又出来,说:“要不你帮我洗吧。”   昭昭说:“现在就滚出去。”   谢归咧嘴又进去了,隔着玻璃门说:“你别走,就在门口。”   她靠在门边站着,答应,“嗯。”   他很快洗完出来,笑眯眯看着昭昭:“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昭昭把他之前留在家里的睡衣扔在他脸上,“我是怕你死在浴缸里影响房价,我姐会杀了我。”   谢归也不生气也不反驳,很乖很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递给她,缠着她说:“好累啊,帮我吹吧。”   昭昭想骂他,他就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说:“求你了,就一次。”   谢归一点也不辜负他那张小狐狸精似的脸,狡黠得很,平时又拽又横,一有事求她,示弱得比谁都快。   偏他吃准了昭昭会心软。   昭昭开着弱度热风给他吹头发,吹着吹着,谢归忽然转头,特温顺驯良地看着她:“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吹头发。”   “少来。”昭昭不吃这套。   “真的!”谢归很认真地说。   她把他的头掰过去,谢归继续问她:“你也是第一次给人吹头发吗?”   “不是。”   谢归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得很明显,这句话说完,他肩膀立刻垂下去了。   “给我姐,我爸我妈都吹过。”昭昭又说。还有一只小流浪猫和裴仅,但她没说。   谢归的肩膀又挺了起来,他说:“真希望我从小就认识你。”   那时候谢归的很多事情她都还不知道,她开玩笑地说:“你缺爱啊。”   谢归又转过头,特别认真地看着她,说:“是啊。”   昭昭后来很多次生他的气,一想到那天谢归的眼神,就觉得,算了吧让让他。   最后那天谢归赖在她家没走,他一晚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声音像好不容易抢到糖果的小朋友。   “吵架就吵架,不要说分手。”他瓮声说。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抢了谢归几个老婆,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枕头底下太闷,昭昭悄悄挪出来一道缝,说:“你这次太过分了。”   谢归直接把她的枕头掀了,脸就贴在她旁边,“所以我道歉了啊。”   “而且,你也有错。”谢归两只胳膊交叠搭在她的枕头上,下巴抵在上面,“你怎么能帮他说话呢。”   “我不是在帮他说话。”   “你就是。”谢归说,“你帮他反驳我了。”   “我只是在阻止你把事情变得更加恶劣。”   谢归兀地从地上站起,将昭昭抱坐起来,两条长腿迈开坐在昭昭腿上,没有完全着力,“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我吃醋了。”他捏着昭昭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心里倏然腾空,他那双眼睛委屈又霸道,让她无力应对,昭昭眼神向两侧忽闪,被谢归两只手捧着掰了回来。   她含糊不清嘟囔:“有什么好吃醋的,裴仅就,只是裴仅而已。”   “那天我看到了。”谢归声音很轻 ,“他送你回楼下。”   谢归说的很简短,但昭昭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哪次。   就是那天,谢归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他,她撒谎说自己在和李格在一起,再然后谢归就赌气去了济州岛。   原来他都看到了。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谢归抬手,轻柔地捋着她脸颊两侧的刘海,“但我看到了你的眼神,就是他对么,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人。”   “以后不准和他再见面了。”   --------------------   谢茶茶:还真当我不会啊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呜呜感动,我会努力继续肝的! 第27章 背影   刚和谢归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 谢归带她去一家居酒屋吃饭。   落座后隔壁桌半道进来一个人,背对着他们,昭昭吃着饭抬起头刚好看到, 心里忽然地就咯噔了一下。   那个背影太像裴仅了, 发型几乎一模一样, 连衣服都像是他会买的款式。   她当时呼吸都差点忘了,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了许久,直到那人起身拿东西,转过脸来发现原来并不是。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裴仅了, 她在逼自己忘记他, 他那么狠心说走就走,她就不该念念不忘。   但那天晚上她不自觉地还是喝多了, 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就是一杯又一杯把酒往自己的嘴里送。   喝到后面, 她开始趴在谢归肩膀上哭, 说“对不起”。   旁边桌的人都看过来,她也不在乎了,就一直和谢归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谢归”,“反正就是对不起”。   谢归也不管旁人的眼神, 拍着她的后背说:“笨蛋呐,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嘛。”   谢归从来没对她用过这个称呼, 那个总是叫她这个称呼的脸一下子就更清晰了,像是贴在她脸前盯着她看一样。   她愣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她觉得对不起谢归, 她还没有忘记裴仅, 她竟然真的没有忘记裴仅, 这样对谢归不公平。   昭昭决定清醒了以后就和谢归说分手,不管怎么样,都要分手。   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不能深爱彼此,至少要真诚。   她没有做到,所以要分手。   她大脑迷迷糊糊做着决定,谢归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轻柔地吻掉了她的眼泪。   第二天她终于清醒了,前一晚谢归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也被她回忆了起来。   谢归说:“这次我就当没看到。”   他吻去她的眼泪,“以后再想起他,都要想起这个吻。”   ……   谢归没有留宿,一方面是家里没有他的换洗衣服,另一方面,是老郑一直在门外喊谢归出来陪他喝酒。   是在12点前最后一个相声的时候,老郑叫了车把人送走的,裴仅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不清楚。   昭昭扒着门缝看到老郑和谢归揽着对方的肩膀互称兄弟的时候,裴仅就已经不在了。   她返回床上,想给裴仅发个消息问他安全到了没,想了想又没发出去。   昭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给李格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但被李格切换成了语音模式,她问昭昭:“怎么了,拜年还要视频,数你最讲究。”   昭昭对她撒娇:“想你了嘛。姐你感冒了吗?”她听到李格声音带着点鼻音。   “没,”李格说,“吹了点冷风。”   “马尔代夫天气不好吗?”   “真够啰嗦的啊小昭昭。”李格不耐烦地说,“说吧,有什么事,这个时候打电话,肯定不止是拜年这么简单吧。”   昭昭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天才李格大小姐。”   她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   “我觉得挺对不起裴仅的,他也只是来拜个年而已,还要被揭伤疤,谢归这个冒失鬼!”   昭昭想起裴仅的眼神心中又是一怔,他真的不怎么外露情绪,高中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知道了他爸爸坐牢的事到处宣扬,不过裴仅人缘不错,大家都默契不在他面前说起来这事。   有次他和隔壁班打篮球,对方一个男生输了就忽然说,裴仅打球打得这么好是不是和他爸学的,讲完还说自己只是开玩笑。   裴仅听完,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爸很早就进去了,没有机会教我。”   后来那个男生只要上球场,就被会其他男生集体逮住血虐。   那天昭昭也在,别人都以为裴仅内心强大到已经不在意这类事情了,只有昭昭看到,他面无表情说完那句话后,眼里的落寞和受伤,就和今天那样。   裴仅不是冷漠的冰山,他只是习惯掩饰,不把软弱的那部分表露出来,就像她不愿承认自己的自卑一样。   “我是不是该打电话安慰他一下啊。”昭昭问李格。   “裴仅是等谢归说了好几遍以后才说话的?”李格却不知抓住了什么重点。   “是啊,气死了,我都提醒了,谢归还是一直说一直说。”   “然后他还说自己国内亲人都死光了?”   “对啊。”   当然,裴仅的姑姑一家还活得好好的呢,不过对于裴仅来说,应该也和死了差不多。   李格却“噗嗤”笑了,“小阿昭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个小笨蛋的脑袋。”   裴仅明明可以在谢归说了第一句的时候就解释,或者如果不想说干脆不解释,一定要等到谢归把话讲得越来越过分的时候才说,这一定不是像裴仅这种智商的人能做出的最优解吧。   除非,这个时机下,昭昭已经对谢归累积了足够的不满,又对裴仅产生了泛滥的同情。   而且以她妹这个打抱不平的性格,事情又一定会如此发展。   不愧是曾经能治住她妹的人,裴仅还真有点腹黑在身上啊。   “干嘛忽然骂我笨蛋啊。”昭昭不满抱怨。   也挺好,属于小笨蛋的烦恼永远是短暂浅显的,他们的问题永远停在第一层,这是上天赋予小笨蛋的天赋,她太了解她的小妹妹,只要稳定发挥,最烦恼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她,   李格收敛笑声:“好啦,你想安慰就去安慰呗,你不是说,谢归已经知道你和裴仅交往过了么,干脆光明正大过去找他呗。妹啊,你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偷吃糖我不会被发现,你每次都会被爸妈逮住骂吗?”   “因为我一次拿得太多了。”昭昭想了想,说。   “……也是一方面吧。主要是,我每次吃都会让爸妈看到,吃完我就去刷牙,他们就知道我的行为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呢,每次做贼似的抓一大把跑到外面吃,那个慌乱劲儿,想装看不到都难。”   “所以啊。”李格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如果想干坏事就光明正大的干,谁都有小心思,人最怕的,是藏起来的那些。”   昭昭独自消化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不太理解,但她忽然有点想念小时候吃的那个奶糖了。   李格当然猜到了,她说:“听不明白没事,你就记得,想做什么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做就行了,别考虑那么多,最糟糕也不过就是,你被谢归甩然后裴仅也不要你呗。”   昭昭:“……谢谢姐姐的新年祝福哦。”   李格:“不客气哟。”   “姐姐也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不要离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李格开口:“如果我离婚呢。”   昭昭已经在淘宝搜奶糖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我瞎说的,替我和爸妈说句新年快乐,挂了。”   昭昭后来一直想,如果她能再聪明敏感点,听得懂李格话中的情绪暗示,那李格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   但世界上不存在如果,时间载着人一路向前,不论风景如何,没有回头。   彼时凌晨的钟声准时敲响,李格独自在酒店的房间看向窗外齐齐绽放的烟花,那些壮丽的、璀璨的、让人着迷的东西,也一样更容易消散,她转身关上窗户,又端起了柜子上的酒。   而昭昭翻遍淘宝,终于找到了儿时的那种奶糖,心满意足下单两包后,她从床上爬起打开窗子,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按照传统,她又长大了一岁。   她闭上眼睛虔诚许下愿望,请保佑她和她爱的人,平安健康,永远开心。   ……   南延的春天特别短暂,刚过年没多久,一场持续三天的绵绵细雨过后,天气乍暖,安安已经穿上了短裙。   安安个子不算高,165左右,但身材比例超级好,小时候学了5年拉丁,那双腿笔直得像纽约金融区的双子塔。   每到夏天的时候,昭昭就会和美红一起对着安安的两条大长腿流口水,顺便借着性别优势揩个油,今年却是眼福还没饱上几分钟,就被人破坏了。   朱桢一进办公室看到,就直接脱了外套给安安盖上了,长度刚好到小腿的靴子,严实得密不透风——是的,朱桢的主动出击取得了初步胜利,他攻略成功了安安的家人,并得到了安安的“男友试用期”资格。   看不到美腿的昭昭和美红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挑眉准备输出。   “老朱你占有欲挺足啊,还没上位呢就开始护食了?”昭昭状似无意走过去,瞄着安安的腿说。   朱桢这会儿还悠闲着呢,“我这不是怕她冷么。”   美红凑过来,“啊?怕冷开空调啊,你不会连空调都不舍得给安安开吧 ,不会吧不会吧。”   朱桢有些急了,“怎么可能,这不是还没到那么冷的时候么,我怕你们闷。”   昭昭嘻嘻一笑:“那到底是冷还是不冷啊,你这怎么前后不一呢。男人呐男人,你的名字叫谎言。”   美红配合道:“我看他就是怕安安的大长腿被别人看到了,你说这还没确定关系就这样,以后真在一起了说不定还要怎么管呢,也太大男子主义了。”   昭昭疯狂点头:“就是就是!我们女孩子穿漂亮衣服是为了自己开心,又不是给别人看的。盖上了还有什么意思,难道老朱你觉得安安穿什么衣服还要受你的管控吗?”   朱桢张口想要反驳却是百口莫辩,一张脸吃瘪得涨红,憋不出一个字出来。   安安板起脸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扯下盖在自己腿上的外套,扔到了朱桢脸上,“扣分!试用期延长一个月!”   昭昭和美红在桌子底下悄悄击了个掌,上班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没有整到老板,那人生将会失去很多意义。   不过怼是怼,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昭昭过于泛滥的同理心还是开始冒泡了。   年后行业进入淡季,工作室项目不多,麻将桌再次被抬出来成为了办公室主要出场嘉宾。   然而这几天的麻将桌上一扫往日的欢乐氛围,被持续的黑云笼罩着,朱桢的脸垮得尤其厉害,不仅是因为最近总莫名其妙惹到安安生气,也不是麻将总摸到烂牌,而是总公司忽然开始整顿,调整了KPI考核制度。   总公司派人核算,这两年他们工作室的业绩几乎每个季度都是垫底,说要在季度末派遣总公司的一些人来进行交叉合作,没有成效直接关闭工作室。   朱桢头疼得不行,偏偏又连续黄了几个客户,于是一边打牌一边焦虑,在连续点了两个炮后更是整个魂都像被抽走了。   昭昭看不下去了,“啥嘛你这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愁眉苦脸的把福气都逼走了。”   朱桢半死不活摸着牌,“我去哪开心,总公司马上就来人了,这个月项目还挂零呢。”   美红摸了把好牌,“哦吼”一声,见朱桢掉了魂的眼神飘过来,咳嗽一声,“放心,公司也就是吓唬吓唬,一时半会儿不会把我们灭了的。”   朱桢看起来脸更黑了,“你不知道,总公司已经私下给我下了死命令,这个季度交不上成绩就可以滚了。”   他眼神幽幽又飘到旁边的安安身上,安安悠闲看牌:“看我干嘛,我妈不让我和没工作的人玩。”   美红打出一张幺鸡,“嗐!别太难受了,想开点——碰!咱们工作室又不是垮了一时半会了,不是都垫底两年了么,也还没倒闭呢。”   朱桢:“……”   昭昭看朱桢嘴角都快掉地上了,便安慰说:“乐观点,柳暗花明又一村嘛。实在不行我还有个朋友最近要装修,我问问——”   还没说完,朱桢眼睛一亮看向她:“哪个朋友?多大的房子,预算多少,联系方式是什么?算了你直接联系吧,交给你了昭姐,工作室的命运就全靠你了,你一定得拿下,不然咱们全都得喝西北风——自摸清一色,我胡了!”   昭昭:……   -------------------- 第28章 男模   这世界的痛苦不会消失, 只会转移。   昭昭愁眉苦脸了一整天,临到下班的时候才硬着头皮给万丽丽——未来茶餐厅店主AKA工作室真正命运拯救者——发了条微信。   AAA装修李姐:[丽姐,你的茶餐厅找到设计公司了吗?如果没有的话, 考不考虑交给我们工作室?]   AAA装修李姐:[我们经验还挺丰富的, 可以给你一些优惠, 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之前的一些案例发给你。]   上次联系以后才知道万丽丽家原来就住在昭昭后面的小区,两家只隔着一条马路,却在毕业后十几年的时间一次都没见过也是神奇。   不过之前倒是听邻居说过在公园看到有个夏天穿貂逛公园的贵妇,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万丽丽……   上次见面的时候, 万丽丽给她科普了铂金包的几十种材质之不同,并语重心长同她说用帆布包的女人是没有未来的, 然后在她去厕所的时候让服务生把她的包掏干净扔了。   当然, 万丽丽后来带着她买单了一个新包, 所以昭昭感恩戴德叫了她一天的丽姐。   上上次见面的时候, 万丽丽在优雅的茶餐厅里握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说里面的硅胶在开始涨奶后摸起来越发自然了,建议她也去整一个。   当时整个茶餐厅的人都看到昭昭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她决定吃完盘子里的点心就去死。   所以昭昭简直是赌上了自己的清白和未来在争取这个工作。   万丽丽的回复也不负昭昭的期待。   万丽丽:[No problem!把我男人交给你都行。]   万丽丽:[但在此之前,tonight, 立刻来参加我的before party!]   ???   before啥?啥party?这是怀孕九个月孕妇该干的事吗?   还没等昭昭嘴巴合上,万丽丽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Now立刻来我家!”   “啊?”昭昭还懵着, “我还没弄懂呢,什么party啊?俞灵也来吗?”   万丽丽那边传来鞋子快速来回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5②四9令8192“临盆派对啊,上次不是说了吗?俞灵她刚好不在南延, 这家伙没福气, 我还请了几个她喜欢类型的男模呢。”   临盆派对……她上次听说的时候还以为万丽丽在开什么谐音梗玩笑。   临盆排队, 排队临盆,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比喻了现代都市女性坚强独立的美好品格,即使临盆这种事情也轻松地像是排队一样顺手就完成了——总比“临盆派对”听起来靠谱吧。   等等,刚才万丽丽说了什么?男模?   “咳,本来我是没时间的,但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昭昭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今天穿了什么?”万丽丽问她。   昭昭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着的毛衣牛仔裤,答:“就平时上班穿的衣服啊。”   “My god你不会还穿了秋裤吧!”   万丽丽的语气像是在说“八国联军不会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吧”这么严重的事态,昭昭咂咂嘴:“春捂秋冻,秋裤脱早了老了会得风湿的,我以前也不穿,现在都不用我妈提醒——”   “宝贝,如果要丑陋得老去,不如趁着年轻赶紧去死,至少还能给世界留下一双纤细的双腿。”   昭昭看在未来甲方的份上忍了又忍,咬牙道:“你小声点,肚子里的宝宝是不能听见这么刻薄的话的!”   “Who cares?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穿着大妈款棉裤出现在我方圆十米以内的,you know我对土过敏。”   忍了忍了,为了男模,呸不是!为了工作室!   “好,我回家换身衣服。”昭昭认命。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Now come to my house, 我刚买了几套小礼服准备卸货后穿,速来,quickly!”   “好嘞丽姐。”   原本晚上要和谢归一起吃饭的,谢归公司最近新上了一款游戏,发行期很忙,好不容易找到一天时间一起吃个饭,昭昭为自己临时放了鸽子十分内疚。   谢归很不高兴,“我为了今天陪你吃饭乱了很多行程,你说不来就不来了。”   “抱歉嘛。”去万丽丽家的路上,昭昭一直在道歉,“我原本也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事,都是为了工作嘛。”   “就一个茶餐厅,你找我不比找外人来得快,我随便找个别墅给你装。”   “知道啦,下次找谢少,还是谢少靠谱。”昭昭顺毛捋他。   谢归似乎总算消气了,哼了一声。   其实谢归好哄得很,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不高兴就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昭昭像驯养小狐狸一样呼噜他的毛。   “你们吃饭的地方没男的吧?”谢归最后又问。   昭昭面不改色:“当然,孕妇嘛。”   “那好,结束了和我说,我去接你。”谢归说。   “好啊。”   挂断电话没多久,地铁到站,距离万丽丽家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附近没有共享单车,昭昭下了车只能慢悠悠步行走过去。   南延这个季节的气候刚刚好,不太冷又还没到热的时候,晚上有细微的凉风,多穿一件薄衣服刚好舒适。   昭昭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争取一下一会儿能不能在小礼服底下穿个打底裤什么的,大不了就穿长款裙子嘛。   百无聊赖想着,她打开微信,忽然瞥到朋友圈刷出一条新的动态。   是那位平时不怎么发动态的真人芭比。   [唷,谢少赏光了。]   底下陆廷深第一时间回复:[??怎么没叫我?]   真人芭比回:[临时来的咯]   陆廷深:[早有预谋吧温大小姐![龇牙][龇牙]谁不知道万年请不动你一次,这次能这么临时?]   真人芭比回:[本来确实定好了的,他说不来了,谁知道又来了]   陆廷深:[还不是温大小姐的面子。]   陆廷深:[马上到,给我留一杯酒![飞吻]]   配图是旖旎灯光下谢归的侧脸,棱角分明清晰流畅,有少年的张扬意气,又有成年人的稳重怡然,他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像是周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昭昭认识他太久了,已经差点忘了这才应该是真正的谢归,形骸放浪,不羁自由,他的人生是一片高耸无尽的旷野,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和她一起吃无聊的饭,问她饭局里有没有男生。   她长吸了一口气关上手机,走了几步,又打开手机把真人芭比的微信删掉了。   她如果不想质问谢归今晚做了什么,就最好不要在心底已经有个答案了。   合上手机,昭昭加快脚下步伐,三步并两步往万丽丽小区走。   小区门口门卫很严,昭昭被挡在了门口,门卫让昭昭打电话过去和户主确认,但昭昭打了好几个电话万丽丽都没接,门卫打量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伪装完美的特务。   虽然这一方面肯定了昭昭的潜能,但眼看时间越拖越晚,怕万丽丽等得着急会不高兴,昭昭只能打电话给了俞灵。   俞灵经常来万丽丽小区,电话给门卫后和他讲了几句,门卫让昭昭留下信息登记后才终于放人进去。   电话没挂断,昭昭不太认路,小区大得要命,她七拐八绕还没出小区中心花园,如果不是亲自来这一趟,昭昭难以相信只是一街之隔,世界竟然差距如此巨大。   俞灵一边为她指路,一边同她抱怨大钟,说如果不是陪他出差,她现在已经在摸男模的胸了。   昭昭时常因为自己不够奔放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终于到了目的地,万丽丽家是个独栋别墅,房子外有个大院子,院子门却是开着的,不过依照门卫的严格程度这也不奇怪,昭昭再次感慨世界的差距,然后一边喊着人一边往里走。   万丽丽说过今晚她老公不在家,阿姨也回去了,因此昭昭喊得也丝毫没有收敛。   只是叫了半天还是没人应声,昭昭和电话另一头的俞灵说:“不会等不及我自己先走了吧?”   俞灵嗲嗲说:“不会的啦,放心吧,Lily是那种一定会在原地等着,和你面对面骂你迟到了的人。”   昭昭:……   谢谢,更不放心了。   走到正门口,是个密码锁,俞灵告诉了她密码让她自己打开进去,昭昭一边说着“不好吧”,一边试探着把密码输了进去,竟然真的打开了。   “你竟然真的知道她家密码!”昭昭震惊。   俞灵一副“你别大惊小怪啦”的语气:“这有什么,我还知道她老公的size呢。”   昭昭:……   “你帮我作证,我真没有故意私闯民宅的意思,我是怕再晚到一会儿万丽丽会拿着gun枪毙了me。”   “hoho,你学得好像哦昭昭,gun枪毙了me哈哈哈……”   “等等,我好像看到了——”   昭昭立刻压低声音将话筒捂住,随手拿起放在门口的棒球棍,蹑手蹑脚向自己看到的诡异画面走过去。   在开放厨房的吧台一角,露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凌乱的头部。   她内心腾起无数个猜想,恶作剧?案发现场?谋财害命?凶手还在现场吗?她会死在这里吗?   即便如此,抱着棒球棍的手在发抖着,昭昭还是一步又一步向着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   她颤抖着咽了一口唾沫,向着电话里说:“报、报警……我看到了……”   她一步一挪走到吧台,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完整景象,在陷入昏迷之前,她留给俞灵的最后一个字:“血。”   --------------------   很多情节不想剧透,但站在目前的视角小谢确实挺欠揍的,我已经狠狠打过了!   能追到现在的小天使我想应该都是有点喜欢这个故事的,感谢大家的包容,我会尽量给每个人一个好的解释和结局。   (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大家都是花了钱的,说话可以硬气点!)感恩滴心,感谢有你^o^   ps:好喜欢大家叫昭昭妹妹or妹宝。   pps:后面还有一更,别看漏啦!   24h内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哒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桞葉 22瓶;Catherine 20瓶;黑泽羽 3瓶;只有更雷人、闲暇看看罢了、yan?('ω')?、天蓝玉、兰若寺、呱呱大王 2瓶;悠离、心动至上、68399483、西蔁、敏星星星、江临仙、唯吾得伊、故城旧巷、叶子,42293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医院   昭昭晕血。   这件事是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发现的。   那时候她决定罩着裴仅, 和裴仅走得越来越近,同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就走得越来越远了。   有天一个女生跑到昭昭面前说:“你别和裴仅一起玩,他的爸爸是杀人犯呢, 难道你不害怕吗?”   昭昭有点不高兴了, 但她又不想和女孩生气, 只是说:“你别胡说了,之前你们还说裴仅的爸爸抢劫,现在又是杀人了。”   小时候的昭昭比长大后的昭昭逻辑似乎更清晰,也许更重要的是, 她十分坚定地想要守护自己唯一的小弟, 不想听到任何诋毁他的话。   女生见她不信,便虚张声势地说:“真的很可怕的, 我姑姑亲眼看到裴仅爸爸拿刀砍人呢, 你没见过吧?”   昭昭摇头, “我要去后河捉鱼了, 周一再见吧。”   女孩追上她,神秘兮兮往她手里塞了本漫画,“给你看这个你就知道了, 真的很可怕的,你离裴仅远一点吧!”   昭昭没办法只能把漫画拿回家, 她是不打算看的,毕竟她坚定觉得裴仅爸爸不管做了什么都和裴仅没什么关系, 她看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但到了晚上,属于小朋友的好奇心作祟,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还是偷偷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叫做《开膛手杰里》的漫画, 跑到厕所看了起来。   看完后的当晚, 她一夜没睡,因为只要一合眼,就有一个咧着猩红大嘴的八角胡子男人狞笑着要开她的膛。   第二天昭昭发烧了,她没去上学,一直躲在房间里,裴仅临走的时候在门口和她说了一声,她也没敢答应。   一直到放学后,裴仅从学校回来,在她房间门口敲了几下,她本来装死不答应,但在裴仅又敲了几下后还是出了声。   裴仅走进去,问她好点了没,昭昭点头,裴仅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我小时候生病了,我妈妈就会给我削苹果吃。”   如果是几年后的昭昭,她肯定会幽默一下,说一句:“你妈妈还挺先进的呢,知道one apple a day,keeps the doctor away。”   也许说完,裴仅就会因为这个笑话过于冷,而转身就走了,这样就不会有下一幕——在给她削苹果的时候,裴仅把自己的手指削破了。   血汩汩流出来的一刹那,昭昭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裴仅拿着刀向她扑过来:“李昭!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李昭……醒醒……阿昭……”   裴仅的声音似乎跨越时光,经历了漫长的变声期和青春时代,再次向着她奔跑而来。   她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二十几岁的裴仅眉心紧蹙担忧地看着她,头顶是白色的救护车车顶,旁边还坐着两个医护人员。   “……裴仅?”   大脑宕机,昭昭努力将记忆回溯到当下的时刻。   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她去万丽丽家里赴约,然后看到了万丽丽躺在地上,走过去发现万丽丽腿下的一滩血泊,再然后她就昏迷了。   “万丽丽……?”   “她在另一辆救护车里,医生已经紧急抢救了,初步判断是跌倒引发的□□出血昏厥。”裴仅回答。   “孩子呢?会有事吗?她已经九个月了!”   “不排除早产可能,医生会尽力的,幸好你发现得早。”裴仅说,把想要坐起的昭昭摁了下去,“你先躺好,你帮不上忙。”   “我已经没事了,我就是——”   她胳膊撑着支架想要起身,旁边的护士看不下去了:“这位小姐你就老实躺着吧,别一会儿又低血糖晕倒了,你都不知道一进屋看到你躺在一堆血里的时候裴医生吓到脸色发白的样子。”   昭昭动作顿住,她缓慢看向裴仅,裴仅冷着一张脸:“我没有。”   “什么没有?”护士同他辩论,“你大吼着让我们抬担架,又是检查呼吸又是做心脏复苏的,要不是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我都怀疑你那个表情像是要马上殉情了。裴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   裴仅脸上浅淡地飘过一丝薄红,他动了动肩膀,看向昭昭:“看什么。你现在需要休息,闭眼睡觉。”   昭昭:……   大哥,在同事面前丢脸的是你,干嘛拿我开刀。   她撇撇嘴认命躺下,脑海里琢磨方才护士小姐的话。   等等,,她躺在了一堆血里,也就是说她现在身上……   她僵硬地缩着脖子往自己身上一瞅。   “怎么会都是……”血。   她再次昏了过去。   ……   接到电话的时候,谢归正喝下他那晚的第六杯酒。   几天前他刚拿到新项目的第一笔千万投资,这对他意义重大,因为这是脱离老头子的,完全靠他自己奔走拼酒拿来的投资。   虽然是“庶子”,但至少在南延,人人都还要给他几分薄面,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但只要那份血缘还在,他所做的一切都还有谢家撑腰。   这是第一次,他是以谢归,而不是谢家小儿子的身份谈成的这笔投资。   他终于可以脱离那个家了。   他满心欢喜想要把这件事和李昭分享,却在前一天又忽然得知,就连这笔钱,也是他妈打点过后他才能这么顺利拿到的。   当然,面是他妈出的,面子是给老头子的,不论如何,都和他谢归本人无关。   于是他便又更想去找李昭了,他无法选择自己的血脉,那些东西是他想逃避也割不掉的,所以他很需要李昭,看一眼就够了,或许再抱抱她。   李昭告诉他要陪朋友吃饭,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这个朋友是裴仅吗?   李昭说得比较快,她说是孕妇朋友。   距离除夕过去已经一个多月了,昭昭的确如同答应他的那样,没有再和裴仅见面。   但怀疑的因子已经在暗处滋生,他会在每个昭昭不在他身边的时刻心里猛地一震,猜测她是不是又去和那人见面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白月光的威力,年少时没有善终的人会在人生中的每一个时刻被想起、被影响,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谁都打不败的“形象”。   比如他的渣爹,听说年轻的时候有个爱而不得的初恋,而后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婚后不久便出轨了和初恋六分相似的谢归的亲妈。   他能指着渣爹的鼻子说,“其实你所谓的深情比草都贱,你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却不能用相同的态度对昭昭。   他永远记得发现昭昭心里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时,,她抱着他一直说“对不起”的样子,她一直在哭,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谢归也很惊讶,如果是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他早就不耐烦把人推开了,可他不仅没有,反倒更想抱紧她。   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赶到医院的时候,谢归在咨询台询问昭昭的病房号,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你就是,谢归吧?”   他回头,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女医生唇角含笑上下打量着他,“知道你会很帅,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帅,嗯……不愧是她。”   谢归瞄了眼,不耐烦回头继续问护士,女医生又说:“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哦。”   他这时才正眼看了下女医生,平心而论,很漂亮,而且是不落俗套的那种漂亮。   他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女孩,单纯的美貌对他来说已经无法让他惊讶,但也许是职业带来的气质加持,女人身上有种游刃有余的美感。   “你认识昭昭?”他问。   女医生莞尔一笑,向他伸出手,“我叫郁琳凌,叫我Sabrina就好。”   他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没做任何动作,郁琳凌又继续说:“我是裴仅的女朋友。”   顿了一下,谢归才伸出手来,锋利的眉眼微敛起,嘴角不自觉抬了一下,“幸会,早就想见到你了。”   ……   昭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知道几点,但医院安静得要命,只有一盏昏黄色的小夜灯放在床头开着。   她头昏昏的,刚一睁眼还看不清周围,只被一片茫然的白色笼罩着,周围是浓郁的消毒水味,闻着心头发闷。   昭昭有段时间一直对医院很恐惧,初中时老郑突发性心肌炎,虽然后面转危为安了,但在知道结果之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和忐忑的。   在老郑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几个小时里,另一侧的ICU接连推出了两个盖了白布的人,她就开始忍不住地在脑海里演练,万一老郑被推出来的时候也是盖了白布怎么办。   她运气一直很差,凡是概率事件她永远都能碰上坏的那边,当时昭昭想,如果老郑真的死了,她就也跟着以死谢罪,她觉得如果真这么倒霉,肯定有她的功劳。   好在老郑平安出来,她也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但从此以后,她开始对医院产生了极度的抗拒,只要不是生严重的病就坚决不去医院。   直到裴仅开始在医院实习。   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奔波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昭昭想要见他,要么就要堵在他教室门口,要么就得去医院。   然而整个学期她和裴仅的上课时间重合得过分,两个教室离得又远,一两个星期才能碰到一次,于是坚强的小李女侠克服恐惧,硬着头皮开始跑医院。   一来二去昭昭和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混熟了,护士长还会给昭昭带自己做的盒饭吃。   那天刚好碰上护士长女儿感冒去打点滴,护士长竟然带着自己的五个实习生过去拿自己女儿练针。   当下昭昭就想跑回家给李女士唱一首《感恩的心》,幸好她妈不是护士长,不然她的这条小命可是不保。   昭昭在旁边围观看戏,裴仅刚好查房结束经过,喊她去吃饭,她头也没回,说:“再看会儿,再看会儿。”   然后裴仅慢悠悠走了过去,向护士长说:“李昭想志愿做练针对象。”   昭昭龇着的牙立马就收了回去,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我没有,他瞎说的!”   护士长邪魅一笑,拨过一众实习生向昭昭走过来。   “你干嘛?你别过来啊,我要喊人啦……”昭昭一边往后退,一边向裴仅求助,但后者装作没看到,表情严肃地说:“都是为了医学。”   护士长走到跟前一把抓住昭昭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昭昭这血管细得刚刚好,太适合做练习了。”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救命,白衣天使成恶魔啦!   昭昭撒腿就想跑,半路忽然就对上了护士长那十几岁女儿可怜巴巴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密密麻麻写着四个大字:姐姐救我。   昭昭感慨,她这被泛滥的同情心拖垮的一生啊。   于是她撤回准备溜走的脚,撸起袖子硬着头皮准备上,却被拎着衣领定在了原地,裴仅拽住她无奈一笑:“笨蛋,吓唬你一下,你还真当真了啊。”   昭昭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向他胳膊上打了一下,“谁让你开这种玩笑的,我还以为真要拿我练针呢 。”   护士长在一边却不干了,她表情认真地说:“你开玩笑我可当真了,我这些个实习生可是等着考核的,你们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给孩子们练习。”   于是原本打趣昭昭取乐的裴仅也很快笑不出来了。   裴仅躺在空病床上被一群实习小护士排队扎针,常年被调戏头一次被助力反将一军的昭昭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她乐呵呵站在旁边落井下石:“加油裴仅,这么漂亮的胳膊,不扎几个窟窿可惜了!”   裴仅黑着脸,一字一句道:“李昭!你最好后面不要有事求我。”   昭昭嘻嘻笑着:“有事再说咯,反正你最心软了对吧。”   “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软两个字。”   几句话的功夫,裴仅的胳膊上已经被密密麻麻扎了好几个窟窿,当然,这是护士长转述的,她见不得血,少量的还好,但手生的实习小护士拿不准技巧,一针针扎歪,血就像露珠一样渗出来。   一开始她还当成乐子看呢,听着护士长的话开始心疼了。   “护士长姐姐,今天就放过裴仅吧,孩子被扎得都没块好地方了。”她抱着裴仅的另一条胳膊抽搭鼻子扮可怜。   平常温温柔柔的护士长冲她狡黠一笑,“要不剩下的你来?”   昭昭被吓得脖子一缩,然后看了眼裴仅千疮百痍的胳膊,又强撑着咬牙往前一站,“我来就我来!”   她的脚只往前踏了一步,就被那双已然伤痕累累的手挡在了面前,裴仅将她往后推了推,说:“她怕疼。”   那声音不算温柔,但昭昭立刻烧红了脸,心中像有一罐蜜糖化开,她抬头看向裴仅,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像一张上了釉彩的黑白照片,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定格。   但下一秒,一道幽幽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种甜蜜的静谧,护士长青春期的女儿八卦地瓮声瓮气模仿某人的话:“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心软两个字~”   随后,病房里爆发出同它本身气质很不相符的笑声。   她从那天起不再害怕医院,因为那里有裴仅。   都说除了生老病死之外人的所有痛苦都是自己的价值观带来的 ,那时候昭昭就想,真好啊,裴仅是医生,所以就连这种无奈的痛苦都有裴仅陪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刺眼的灯光亮起,昭昭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个身影向她走来,视线焦点从模糊到清晰,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醒来看到是我,感觉失望了吗?”谢归声音很故意的拖着腔,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吊儿郎当托着下巴看着她。   “你又胡言乱语些什么。”   谢归抬了抬眉,半蹲着在她床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啦,和你开玩笑的。”   “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出院,还有,”他懒洋洋说话,歪着脑袋看她,“我约了晚上裴仅一起吃饭,感谢他把你送到医院。”   “另外,他的女朋友也会来。”   --------------------   诶嘿,我又卡这里了,对八起(o rz 第30章 三角   第一次见到郁琳凌, 是刚开学后的第一周,在学校的第三食堂,昭昭特别爱吃那家的红烧肉, 拉着裴仅陪她去吃。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 准确来说, 是裴仅还没有被她追到。   她说他耍赖皮,明明说好了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就在一起的,裴仅就说:“证据呢?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有想要立一个书面凭证吗?”   她气得冒火, 心想要不直接掐死裴仅然后再殉情得了, 但又实在舍不得三食堂的红烧肉。“   裴仅不爱吃红烧肉,但他很爱吃红烧肉里面的土豆, 于是每次两人一起吃饭 , 昭昭就会把自己碗里的土豆夹给裴仅, 然后再乐呵呵把他碗里的肉夹到自己碗里。   郁琳凌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嗨学弟。”   昭昭先是被扑面而来的一阵香水味道吸引,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头波浪卷的漂亮女生坐在裴仅旁边,完全无视坐在对面的她, 托腮微笑看着裴仅。   “学校周末要拍个宣传片,要不要一起?有奖品哦。”她把宣传单页放在裴仅的红烧肉碗旁边。   裴仅眼皮抬了一下, 还没说话,昭昭心里已经帮他回答了拒绝, 毕竟裴仅从来都不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裴仅竟然答应了。   拍摄当天,郁琳凌和裴仅作为主角光鲜亮丽地站在聚光灯下, 另外还有四五个学生作为配角出演角色, 在这个宣传短片里没有爱情的成分,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两人有多般配。   而昭昭,是连配角都没有被选上的人,她站在一旁看着人群中央的裴仅和郁琳凌,两人像是一部青春片的男女主角,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灿烂。   “同学?”   摄影师在身后喊了一声,昭昭回头,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迟疑地指了下自己,“我?”   “对,你。”   刚才就听他们摄影和导演商量缺一个配角,昭昭心中瞬间燃起斗志,配角也是好的,配角是冲刺主角的第一步,谁说野百合没有春天!   “来了来了,摄影老师,需要我配合的剧情是什么呢 ?”昭昭喜滋滋小步跑过去。   “哦,你不用配合剧情。”摄影把一个补光灯递到她手里,“你帮忙打一下光。”   昭昭:……   拍摄进行了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昭昭感觉自己的肱二头肌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她敲着自己酸痛的胳膊,余光看到郁琳凌正在同裴仅说话,她笑得温柔大方,同时,在说出某句话后,白皙的脸上刷上了一层羞涩的粉色。   昭昭从口型判断出来,郁琳凌说的那句话是:我喜欢你。   她看到裴仅似乎愣了一下,而后不知说了句什么,他几乎背对着她,昭昭看不到他的话,只看到他向郁琳凌伸出一只手来,郁琳凌优雅的姿态在那一刻崩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然后裴仅回过头来四处寻找,最后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他朝她招了招手,昭昭又手指指了下自己:“我?”   裴仅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话,便向她走了过来。   因为是面对着她的,所以这句话昭昭看得很清晰,他说的是:“不好意思,我要和我女朋友去吃饭了。”   跟在裴仅身后走了好远的路,昭昭才有些缓过神来,她说:“女朋友?我是……你女朋友吗?”   裴仅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拎了一路的一个小相机扔到了她手里,“你不是一直想要么。”   昭昭看着手里的相机愣住,所以裴仅答应拍宣传片,是为了给她拿这个奖品?   “喂,吃饭了。”裴仅站在前方不远处,一只手插在兜里,眼里带着属于午后阳光的温柔,他看着她笑起来,“女朋友。”   “……吃饭了。”   一道声音把昭昭从回忆中拉回。   谢归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眼神冲她挑了一下,“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昭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啊,我有点困。”   郁琳凌笑了下,“昭昭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啊,呆呆的。”   她咬着筷子,费力地抬了抬唇角。   她拿余光瞥了一眼裴仅,他正面无表情地搅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旁边有他吃完的鸡架,被他拼接完好摆成了半只鸡的样子。   裴仅的职业病,拿起刀子就想解剖点什么,有次吃饭人家送了个果盘,他闲着无聊坐在那里,用刀叉解剖了一盘子的葡萄。   “哎谢归,忽然觉得你好像很眼熟,你大学是在哪里上的?”郁琳凌饶有兴味地盯着谢归看。   谢归侧头看着昭昭,漫不经心回:“在英国留了两年学。”   “唔……”郁琳凌看着谢归费力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樊潇!是不是!我们社团的樊潇。”她转向裴仅寻求赞同。   裴仅冷淡地抬了下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不记得了。”   “大学有个我的学长叫樊潇,追了昭昭好久呢,我越看越觉得,眉眼和谢归太像了。”郁琳凌说得很开心,“昭昭这么多年眼光一直没变嘛。”   昭昭脸一瞬间爆红,“没有,我和樊潇学长只是朋友。”   事实上,她连樊潇是哪个系,长得什么样子都记不大清了。   郁琳凌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抬了抬下巴,“不过看到你们两人现在在一起,也是弥补了昭昭当初的遗憾吧,这算是终于得偿所愿吗?”   昭昭咬着下唇,视线瞥向裴仅,他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忽然失了兴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思,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开始拿筷子戳自己面前的冰淇淋面包。   空气中飘着几分不算愉悦的因子,郁琳凌淡然优雅地笑了笑,她朝向裴仅:“当然,我没有说你们在一起是个错误的意思。”   谢归的视线从昭昭脸上移开,他抬起头来,扬了扬眉,郁琳凌轻声“啊”了一下,“哦你知道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吗?”   “知道。”谢归轻飘飘地说,“刚才。”   昭昭:……?   她不知道为什么谢归要这么说,他们虽然从来没有正式讨论过她和裴仅之间的关系,但关于他们曾经在一起过这件事,这几乎是默认的事实,不然谢归他为什么要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和裴仅见面。   她疑惑地看向谢归,谢归抬手轻柔地抚了下她的头发,脸上又带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没事,迷途知返就好。”   就是再迟钝,她也听得出谢归这句话里的内涵,她皱眉瞪了下谢归,谢归手向上抬了下,拨乱了她的刘海,昭昭气得打他的手,对面忽然响起裴仅不冷不热的声音。   “冒昧问一下,谢总贵庚?”   谢归收手,转头微笑看着裴仅,但以昭昭对他的了解,谢归的这份微笑里,掺杂着至少四分的不耐烦,以及五分的厌恶,剩下一分是维持体面的客套,他不紧不慢说:“和我们昭昭同岁,怎么了?”   裴仅刀叉搅着意面,晏然开口:“哦,那你心理年龄还挺年轻的。”   低情商版:你真幼稚。   高情商,不,是腹黑刻薄版:你心理年龄挺年轻的。   谢归笑容滞了一下,昭昭眼看着他表情里的五分厌恶瞬间翻倍,下一秒就要掀桌子了,立刻抽着嘴角开口:“大家吃饱了吗?没吃饱要不要再点个菜?”   “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你喜欢李昭什么?”裴仅面色平静地说完,又看向昭昭,“你想吃就再点。”   昭昭:……   不是,裴仅你今天就非得挨一顿是吧。   不过两人身高体型差不多,昭昭又想,也说不准谁赢谁输,裴仅大学的时候经常健身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继续了,谢归呢,力气还蛮大的,至少比她大多了……   “——昭昭,昭昭?”   昭昭回过神来,见郁琳凌兴味正浓看着她,“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发呆啊。”   谢归也看了过来,昭昭缓缓缩了缩脖子,坐在对面的裴仅说:“她在想有人打架谁会赢。”   昭昭眼睛瞪得浑圆,在人心里装探测器了是吧,这么会猜,怎么不去破案呢。   “所以,”裴仅再次看向谢归,“你喜欢她什么?”   昭昭觉得裴仅大概是脑子抽风了,他这是在干嘛,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问前任的现任喜欢自己的前任什么吗?   谢归竟也脑子抽风似的,回答了他,“她什么我都喜欢,我喜欢昭昭的一切。”   昭昭被尬得头皮发麻,救命,哪有人在自己女友前任的现任和现任的前任面前,向自己女朋友表白的。   想到这里,昭昭忽然发现,他们这张桌子上的关系好复杂。   以前听陆廷深的女友们说那些情史,昭昭还觉得自己两根手指头就能数清的情感经历好简单,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是不能单纯以数量定论的。   就在这时候,谢归嫌事情还不够乱似的,忽然问裴仅:“你呢?”   裴仅抬了抬眉骨,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当初喜欢她什么?”   昭昭终于忍不住了,“虽然可能无人在意,但我想说,我本人就在这里,你们不觉得你们现在的对话有些冒犯吗?”   裴仅只是凉凉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开口:“李昭她,是个笨蛋。”   她一下子无语住,恶狠狠瞪向裴仅,她终于想起了关于“樊潇”这个人的一些回忆。   排球社的第一次社团活动,那时候她沉浸在刚和裴仅在一起的兴奋中,恨不得和全世界宣布这个喜讯,但在和舍友说了后,舍友全然不当真地笑着说:“那我还是吴彦祖的老婆呢。”   于是,受挫的昭昭决定闷声发大财,偷偷享受这种中大奖的幸福。   于是社团活动这天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她隔着一张桌子向坐在对面的裴仅暗送秋波,裴仅无语地不搭理她,并和搭话的郁琳凌说起了话,她醋意横飞之时,一个学长忽然坐在了她旁边。   “我们社团今年竟然招了个这么可爱的学妹,学妹你是哪个专业的?以前打过排球吗?”   此学长即樊潇是也,时至今日昭昭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他长着一张很小的嘴,长相痞痞的,那时候昭昭疯狂痴迷《新扎师妹》里的吴彦祖,对小嘴巴的男人带有一层滤镜,因此即使记忆模糊,在她的印象里樊潇应该是挺帅的。   她余光瞥着裴仅,故意十分热情地回应樊潇,“我是环境设计系的,小学打过几次排球后来就没再碰过了,学长你可以教我吗?”   樊潇古道热肠表示包在他身上,甚至和昭昭约了周末一起去体育馆单独练球。   这时候桌子对面幽幽飘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李昭,你是笨蛋吗?”   昭昭瞪着他,就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就你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吗?   紧接着裴仅向着樊潇说:“你确定要和李昭走得这么近吗?她这个人是好事绝缘体,坏事吸引体,和她在一起基本三天一次小意外,五天一次大意外,她小脾气很多,吃到姜会不高兴,菜里没放姜也会不高兴。爱管闲事,路上碰到了,不论管不管得了都会去插一脚。如果你做好了替她挑姜,帮她挨揍,且命大到能躲得过那些意外的话,请继续。”   这话说完,樊潇就抱着排球走了,“学妹我忽然想起来我有门课要上,周末我肚子疼就先不约了哈,白白。”   她当时很生气,问裴仅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她的台。   裴仅和她说:“你不是笨蛋是什么,那个樊什么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几句话就会被吓跑的人,难道你还想在他面前留什么好印象吗?”   可现在又是什么处境,他又要用几句话吓跑谢归吗?   昭昭瞪着裴仅,她觉得谢归不掀桌子,她也要掀了,裴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接着说:   “她从小碰到的倒霉事很多,但一直很乐观,总像个笨蛋一样能无视所有的不好,在一地鸡毛中傻呵呵继续往前走。”   “她很容易发小脾气,但很好哄,大部分时候,她闹只是为了让人哄她。但也不能没有反应,要和她一起生气,一起进入情绪,给她台阶,任她耍赖。不然她会觉得自己被忽略。”   “她不爱麻烦别人,却喜欢帮别人解决麻烦,同理心强,自己的事情囫囵应对,别人的事情重之又重,即使害怕也会冲上去。”   “如果她开始麻烦一个人,说明她已经无比信赖那个人了,那个人要珍惜。”   昭昭掀桌子的手定在了桌沿,她嘴巴微张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静止,她仿佛能听到远处寺庙零丁的钟声。   “铛——”   身侧传来谢归带着愠怒的声音,他腮帮微微鼓起,凌厉的目光射向裴仅,“你不觉得,作为一个应该死去很久的前任,你的话,有点太多了吗?”   裴仅不以为然,“是你问的。”   “那你也该自觉一点,明白自己的立场。”   裴仅慢条斯理放下刀叉,掀起眼皮,“你呢?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你做的事都问心无愧吗?”   “我去一趟洗手间。”氛围已经超出了昭昭的承受范围,她再一次选择了逃避,“噌”地站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   但没一会儿,郁琳凌就跟着走了进来。   也许是关于“正缘”的打击太过深刻,昭昭面对郁琳凌时,总是会不自觉油然生出一些自卑感,再经过刚才的一幕,她对郁琳凌又增添了几分愧疚感。   如果因为她让郁琳凌和裴仅之间生出什么嫌隙,再扰乱这段“正缘”,那她罪孽就大了。   郁琳凌一进来,她下意识低下了头,“抱歉啊,谢归性格比较直。裴仅他……他应该也只是不想让我难堪。”   郁琳凌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轻涂上去,大气舒展的五官衬得她更像一只灰头土脸的丑小鸭。   “不用抱歉,”郁琳凌抿了抿她漂亮的红唇,“我喜欢看一些三角恋的故事。”   昭昭一头冷汗,她没想到郁琳凌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小声说:“明明是……四角恋吧。”   郁琳凌将口红盖子扣上,双手抱臂倚在洗手池边微笑看着她:“只有单向箭头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一段感情纠葛的。”   昭昭有些发懵,单向箭头,指的是谁?郁琳凌自己?可她不是和裴仅……?那双箭头的三个人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她满眼混乱的模样,郁琳凌得逞似的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李昭你完蛋了,你这个坏女人,你喜欢上了两个男人。”   --------------------   中秋快乐!我双更+发红包!颤抖吧存稿箱!!24h2分评发100jjb。谢谢支持!   后面一更别忘了看,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314825 20瓶;yan?('ω')?、天蓝玉、呱呱大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外人   昭昭已经不记得这顿饭到最后是怎么吃完了的, 结束以后是谁买的单她也没有印象。   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她大脑就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她试图从这一片混沌中梳理出什么, 但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脑海里只是反复的回响着郁琳凌说的那句话:“李昭你完蛋了, 你这个坏女人 , 你喜欢上了两个男人。。”   四人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她和谢归走在前面,裴仅和郁琳凌走在后面。   郁琳凌一直在同裴仅说医院的事情,裴仅时不时答应一下, 他们的共同话题很多, 医学政治金融要事,郁琳凌说的那些话, 有些名词她甚至听都没听过。   但她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她和裴仅没话聊, 可能主要是, 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一些蠢话, 类似谁和谁分手又复合啦,哪个明星又塌房啦,原来猫竟然是尝不出甜味的……   裴仅会在她说完后, 给出一个结论:“李昭你脑子那点可怜的容量,就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吗。”   看, 多明显的差距。   就这么心不在焉走出电梯走到了地下一层,在经过一个台阶的时候, 昭昭的走神终于遭到报应,她忽然脚下一崴,四肢失去平衡, 直冲着地面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 身侧和身后的两只手同时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 昭昭被拉扯着停在原地,披散的额头发垂到胸前,感觉自己像是菜市口即将行刑的死囚。   “……哎那个我说……”   她的话还只说到一半,谢归的手便稍一用力,拉扯着她的胳膊将她送进了自己怀里,同时另一只手向外一甩,推开了裴仅握住她胳膊的手。   “你们干嘛……”   昭昭实在不理解两人像是方才菜市场大妈抢菜似的行为,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忽然不稳,跟着猛地踉跄了一下,这一个踉跄不要紧,原本就踩空的脚真的拧了个角度结结实实崴了过去。   昭昭吃痛 “嘶”了一声,低头那么一看,脚腕的地方竟没一会儿肿成了馒头。   在她叫出声音的一刹那,裴仅已经弯腰俯身蹲了下去,他握住她的脚踝,“先别动,这里疼不疼?”   “……疼。”她咬着牙。   “不能走了,现在——”   裴仅的话未说完,便被谢归打断,他上前迈出一步横挡在裴仅面前,“这应该是她男朋友该做的事。”   裴仅缓慢抬头,冰锥一样的目光直射出去,他冷声道:“我是医生。”   “你下班了。”谢归瞪着他,“我会带她去医院。”   “她现在没法自己走路,会加重伤势。”裴仅回望,声音冷肃。   谢归冷呵一声,一手搭上昭昭的肩膀,轻松将她公主抱起来。   “我会背她,”谢归挑衅地回身瞥了裴仅一眼,“还是想好怎么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吧,少惦记别人的女朋友,裴医生。”   “李昭是我女朋友”,这句话在昭昭昏迷,裴仅陪在床边等她醒的时候,谢归来了后向他说过。   他回谢归,“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女朋友的吗?”   谢归冷冷瞪向他,“那这也是我和她的事,和你这个外人没什么关系。”   “是么。”他当时冷淡地瞥了谢归一眼 ,“你怎么知道在她心里,到底谁才是外人。”   ……裴仅上前一步,手刚要伸出去,昭昭的声音淡淡响起:“不用了,裴仅。”   “谢谢。”她说。   谢归回头抬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听见没有,不用了。外人。”   他说完抱着昭昭转身大步流星离开,裴仅在身后定了片刻,没有走动,他们之间没一会儿便拉开了距离。   灯光幽暗的停车场空空荡荡,回响着重重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她越过谢归的肩膀,放眼看向裴仅。   他已经起身,就那么安静地望向她的方向,楼道森冷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没有再走过来。   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和裴仅出去旅游,他们经过了一座很长的桥,在桥的起点处立着一张介绍牌,上面说这座桥叫做“走婚桥”。   桥的名字来源于当地少数民族的一个习俗——走婚。   走婚桥是男女约会的地方,有个当地的伯伯告诉她,他们从前没有结婚的说法,两情相悦时男生就背着女生走过这座桥,就算是结缔契约了。   昭昭听完,立刻贼眉鼠眼跑到裴仅面前,说:“裴仅我走得好累啊,你背我过去吧。”   裴仅瞥她一眼,说:“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吗?”   旁边的伯伯看着她笑,昭昭那么厚的一张脸皮都变红了,她气呼呼地往前走,说:“谁要嫁给你啊!我这么风趣幽默又可爱迷人的大美女,别人都抢着娶我呢,谁要你——啊——”   下一秒,昭昭的脚被凹凸不平的桥面绊住,一个扎扎实实的狗吃屎扑在了地上……   结果那座几百米的长长的桥,到最后还真的是裴仅背她走过去的。   裴仅调侃她说:“想嫁给我就直说,不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   她趴在裴仅的背上踢他的腿掐他的胳膊,“你胡说你胡说!我才不是故意的!”   “嗯,是刻意的。”   “裴仅!”她喊叫着他的名字,身体不老实地在他背上挣扎,“再说我就不让你背了。”   “哦,那我放你下来了。”说着就作势停下要把她放下来。   昭昭立刻急了,“不行!不准放!……哼,放下来我就不走了,我赖在这里,警察来了我就说你故意遗弃,你放啊!”   “故意遗弃是这样用的吗?”   “就是这样!你有本事就不背我看看。”   裴仅停住不动,“那我试试?”   “不行!”   他笑起来,肩膀微微耸动,问她:“你到底要不要我背。”   昭昭扶住他的肩膀,下巴扬得上天,“除非你求着背我,不然我就下去了。”   裴仅捏着她的小腿肚子轻掐了一下,脚步迈了出去,“好,求你了,让我背你吧。风趣幽默又可爱迷人的大美女。”   “……不追上去啊。”郁琳凌站在裴仅身旁,十厘米尖细的高跟鞋跟在地上戳了个圆形的印记,她挑眉看着望向昭昭的裴仅。   裴仅没有说话,郁琳凌笑了下:“看上去,你面临的困难不止有她的男朋友,昭昭好像,没有要跟你走的意思呢。”   她看到裴仅的咬肌鼓了一下,目光变得更沉,郁琳凌的笑容更加舒展起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么。”   裴仅的视线挪过来,看向她,郁琳凌说:“我就是想要看你被拒绝的样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裴仅。”   在得知裴仅竟然拿她当借口说她是他女朋友的时候,郁琳凌就找到裴仅说,既然这样就将计就计,她假扮他女朋友,帮他追回昭昭好不好。   裴仅没有同意,他说抱歉,当时只是无奈之举,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昭昭就住进了他们医院,她打了电话给谢归,谢归说要请她和裴仅吃饭,于是,她再次成为了裴仅的“女朋友”。   裴仅平静冷淡地看着她,“不是,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郁琳凌的笑容止在嘴边,她拧眉看向裴仅:“我想要什么?”   “嗯,我是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郁琳凌愣了一下,随即冷呵一声:“你放心,我没有让你日久生情,化感激为爱情慢慢爱上我的意思,当然,你如果没忍住,那我勉强也能从了你。”   见裴仅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郁琳凌再次开口,她有些恶毒地盯着裴仅的眼睛,“如果你想报答我的话,那就把这次职称评选的名额让给我吧。”   裴仅几乎没有停顿,紧接着她的话应了下来,“好。”   郁琳凌这才是真的愣住,她冷笑了一声:“裴仅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裴仅没有接她的话,抬步向另一个方向走过去,“下周一前我会把提交的材料收回,也会和院长说明原因,不会提到你的。”   “裴仅你真是我见过最冷血的人,你也会和李昭这样说话吗?难怪她把你甩了!”   裴仅的脚步停住,郁琳凌心中浮过报复的快感,她挺直脊背,抬起优雅的下巴,“抱歉啊,戳到你痛处了。”   裴仅没有再回应她,他只因为她的话停了那么一下,而后留给她的便是越来越远的背影。   ……   坐在谢归的车上,昭昭两眼放空地盯着前方,车里没有放音乐,谢归也不说话,他在等着她开口。   这点谢归和裴仅很像,又不太一样。   如果是她犯的错误,谢归生气的时候就会故意闹消失,这是他讨存在感的方式。她要追着过去哄他,做点什么都行,反正要主动,不管做什么,谢归都会顺着台阶走下来。   而裴仅的气都是不声不响的,大部分时候昭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他生了气,因为他平常一直那副面瘫的样子,生不生气没什么分别。   当她发现的时候往往都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她乐滋滋在那吃着东西,递给裴仅发现他不要,她就会问裴仅怎么了,裴仅会咬牙切齿又阴阳怪气地说:“没事,这些吃的,等我被你气死的时候你再烧给我吧。”   同样都是不理人,说不出谁更好哄谁更难哄,但也许是已经过了有耐心的那个时候,她现在谁都不想哄了。   “我不去医院了。”她开口,“我家里有云南白药。”   “不行。”谢归想也没想,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要问医生的看法。”   “专业骨科医生。”他很有针对性地补充说。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车窗开着,谢归的声音轻飘飘随风吹过,“我们不去九院。”   谢归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的生活原本在平静稳定地进行着,她和谢归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裴仅忽然出现打乱了所有,却又告诉她,他不是为她来的。   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关心她,就这么喜欢看她混乱无措的样子吗。   算了算了,不想了,就当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把时间调回半年以前,裴仅还在国外,他们没有见过,她和谢归的关系没有受到任何的考验和打扰……   距离他们最近的便是九院,再远就是十公里外的三院了,车子开到医院后,谢归把她从车上抱下来,医院人太多,她拍着谢归的胳膊让他把她放下来,谢归抱得更紧。   “放下来干嘛,让别人看到,你是我的女朋友。”   昭昭:……   根本无人在意,只会觉得是两个显眼包好么。   谢归的心理年龄时高时低,大部分时候都还像个成年人,但吃起醋来可以直接回归三岁。   “好的,谢三岁。”   她把头埋进谢归的胸口挡住自己的脸。   就诊室的医生已经下班了,他们挂的是急诊,谢归拿着昭昭的身份证去挂号,昭昭坐在椅子上等着。   不时有人看向谢归,有大胆的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偷偷拍照,谢归冷冷一眼扫过去,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对方女孩子吓了一跳,尴尬收回手机,和自己朋友吐槽起来。   他极少这样,大部分时候谢归其实很享受别人热烈投向他的目光,昭昭一直想,按理说谢归从小到大肯定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崇拜和爱慕,怎么还会这样呢,得有多自恋啊。   所以说,现在是真的超级超级不爽了。   要哄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点开手机,赫然显示的,是裴仅的名字。   她望了望谢归的方向,犹豫再三接了起来。   “喂?”   “他在你旁边吗?”裴仅没有情绪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没有,但是——”   “三件事。”   裴仅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第一件,我和郁琳凌没有在一起。具体我后面会和你解释。”   “第二件,我不认为谢归可以照顾好你,所以,”他停了一下,“我打算重新追你。这是第三件事。”   昭昭懵住了,她怀疑自己方才摔坏的不是脚踝,而是大脑。   她听到了什么。   裴仅说,要追她?   仿佛当年的那句“李昭,你来追我吧”还在耳畔,她猛地一个激灵,随即清醒过来,“你疯了吗?裴仅,我有男朋友。”   谢归已经挂完号,他转过身向她走过来,看到了她在接电话,眉头皱起。   “谁?”   她觉得裴仅应该也听到了谢归的声音,下一秒,他不冷不淡的声音透过电话,在她的耳畔响起。   “那就悄悄追。”   --------------------   我要说,小裴和小谢的人设(性格)灵感来源是我家两只猫你们会打我吗?   24h 100j j b 第32章 养我   周末, 昭昭去医院看万丽丽。   俞灵陪大钟出差回来,知道后便要同她一起,她挑了一些水果和鲜花带过去, 碰面的时候, 却发现俞灵什么都没带, 只拎了一个什么都装不了的小挎包。   犹豫再三,昭昭还是决定出言提醒,“俞灵,要不要一会儿去医院外面买点什么东西啊, 空着手去医院不太好吧。”   俞灵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手:“你也不算空手啊, 水果和鲜花虽然俗气点,也还好啦。”   昭昭:“……我是说, 你。”   “我?”俞灵指着自己, 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没带东西。”   然后她从那个什么都装不了的包里, 拿出一包苏烟,十分得意地挑眉,“喏, 礼物咯。”   昭昭看到这包烟的震惊程度,无异于看到秦始皇从墓里爬出来让她V50帮他重建王朝。   “孕妇不能抽烟啊!”昭昭捡回自己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和下巴说。   “她又不是孕妇了啦。”俞灵理所当然说。   “产妇也不行!”昭昭几乎要歇斯底里了, 这什么坑爹闺蜜啊!   俞灵果真认真想了下,然后掏出手机开始百度, 半分钟后十分惊喜地向昭昭说:“只是说哺乳期最好不要,相信我,以我对Lily的了解, 就是秦始皇诈尸, 她也不会亲自喂奶的啦。”   在昭昭愣神于俞灵与她不谋而合的“秦始皇诈尸”理论时, 俞灵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扔给了她一句话。   “You know, 小BB是不能吃果冻的。”   果冻,万丽丽的硅胶胸部,还真是,恶毒的幽默……   她真的很好奇,俞灵这么一张天真可人的脸,是怎么说出这么毒的话的。也许她应该和裴仅去较量一下,看看谁的嘴巴比较损一点。   哦,裴仅。   万丽丽住的九院,是裴仅所在的医院。   虽然妇产科和心内科差了一层楼,但保不准真的会碰上吧,毕竟她这么倒霉一人,一向躲什么来什么。   自从裴仅的“悄悄追”宣言说出后,裴仅还没有什么动作,昭昭就已经自乱阵脚慌成了神经质。   每次下班的时候,她都要在工作室门口探头探脑观察许久才敢出门,生怕看到裴仅忽然出现,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万一裴仅和谢归同时出现。   搞得美红以为她在躲债,小心翼翼问她是不是沾黄赌毒了,好像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没有那么毒,但也差不多了。   昭昭进入医院后就开始进入备战状态,脑海里不断演习着一会儿如果真的碰到了裴仅,该怎么若无其事地装作自己已经忘了他说的那句荒唐话。   好在这次总算没有这么倒霉,在平安越过最危险的六层作战基地——心内科诊室后,他们总算到达了万丽丽的病房。   万丽丽住的是单间,但并没有昭昭想象中的那种堪比酒店豪华套房的配置,整个房间里干净整齐,除了一张偏大的床和一张偏长的沙发之外,其余和普通病房差别并不大。   因为是早产,宝宝还住在保温箱里,万丽丽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她们刚进来的时候,她正望着窗外的方向放空。   门打开,万丽丽看过来,发现是她们两人后,苍白的脸上浮起几分笑意,她抬了抬胳膊起身,没有坐起来。   “啊都来啦,我的before party改个名字也可以叫做after party,之前约好的男模档期不知道能不能再空出来,OMG听起来就很fashion and sexy,我发誓我一定不要做一个生了崽就开始婆婆妈妈的可怜女人,现在看来,姐依旧光芒万丈!”   看着眼前躺在床上仍旧神采奕奕的女人,昭昭怀疑那个在手术台上大出血几次心脏停止的人并不是她 。   她把水果和鲜花拎过来放到万丽丽床边的柜子上,关心问道:“身体还好吗?气色看起来好像比那天要好多了。”   万丽丽舒展一笑,“I’m fine,of course你能把这些没有品味的东西拿的离我远一点的话,我的心情会更好一些。By the way昭昭你的这捧花是刚从哪个倒霉新娘的婚礼上抢来的吗?未免看起来太喜庆了,oh I mean pathetic happy.”   俞灵在一旁给她一个“你看我就说吧”的同情眼神。   昭昭把自己精心挑选的玫瑰百合花束放到旁边的空花瓶里,“我听不懂,但我就当你感谢我让这个房间变得喜庆啦,”她插完花转身灿烂一笑,“不客气。”   “Good job,”万丽丽躺在床上给昭昭鼓掌,“不愧是救我于阎王殿前的女人,内心强大。”   昭昭却不揽功,她指着俞灵:“救你的是俞灵,她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的,我昏睡的比你还沉。”   那天俞灵如何呼叫都听不到昭昭的回应后,因为自己当时还在外地,于是当机立断打给了谢归,谢归并没有接她的电话,于是她便又打给了当医生的裴仅。   其实俞灵一直觉得,裴仅虽然看起来冷漠,但谢归才是真正内心冷漠的那个人。   他和除了李昭以外的所有人都是表面客套,如果不是顾忌面子,他可能理都不想理他们。   不是不能、不敢或者是不想,他是不屑。   不只是对待女人,他对男的也一视同仁,好像在他那里,除了李昭其他男男女女都不配让他动用情绪。   真是白瞎了那么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不然得惹多少妹妹心碎啊。   不过后来她没有向李昭说自己没打通谢归电话的事,后果是好是坏都是未知的,她可不想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俞灵从果篮里拿出根香蕉,剥了皮开始吃起来,她耸了耸肩说:“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我现在倒是真的来拯救你的。”   然后下一秒,她神秘兮兮又十分得意地从那个暗金色的皮包里掏出了那包金红色的烟,昭昭注意到,在看到烟后,万丽丽的眼睛都亮了。   “what the f**k!”她一把拿过俞灵手里的烟,“果然是Alin。”   “Baby, I miss you .”她宝贝似的从烟包里抽出一支烟,就要往嘴里放。   昭昭的震惊无以复加:“你身上还有伤口,不能抽烟!”   万丽丽满不在意道:“就一支,没关系的啦。我当初做整形手术开的刀口比这个大多了,还不是第二天就去蹦迪了。”   大姐,这是可以这样类比的吗?   “这样我可要和你老公告状咯!”昭昭阻止无望,弱弱抬出自己认为有力度的人威胁她。   昭昭听说万丽丽的老公是当地一个大型跨国集团的高管,不管怎么样,在万丽丽面前应该也有点威慑力吧。   万丽丽的动作果然顿了一下 ,不过随即嘴角闪过一瞬的讥笑,“他连我生产快死掉的那天都没回来,你以为我抽个烟他就会来吗,你还是这么天真啊昭昭。”   万丽丽看到昭昭看向她的眼神里 ,一瞬间充满了怜悯和心疼,她轻松地笑了下,“放心啦,反正我也只是爱他的钱而已。”   然后又看着昭昭的表情立刻急转弯地变成了呆滞和无语,万丽丽再次笑起来,“Just kidding,这个世界没有这么绝望的。”   万丽丽将烟含在了嘴里,她干涸的嘴唇抿着还没点火的烟轻咂了两下,“因为,永远还会有更绝望的事情。”   昭昭再次愣住,原来富太太的生活也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光鲜亮丽。   紧接着万丽丽便说:“就比如我忽然发现这个房间竟然还有烟雾警报器!”   昭昭:……   在万丽丽和俞灵热火朝天商量着是把警报器拆了,还是躲到厕所里抽烟的时候,昭昭悄悄溜出了病房。   虽然以她贫瘠的医学知识,并不能准确地说出产后抽烟有什么恶劣后果,但她总知道这样应该是不对的,不管怎么样,她那颗不管闲事就难受的心都催促着她一定要做出点什么 。   三分钟后,她乘坐扶梯走到了六楼。   三分半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裴仅在哪个房间。   四分钟后,喇叭里响起“请王翠花到606号问诊室就诊”,同时屏幕里闪过 606的值班医生名字,裴仅。   四分半后,她走到 606号门口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进去。   裴仅正戴着口罩,一边问着什么,一边在电脑上打字。   这是昭昭第一次见到正式成为医生后的裴仅工作时候的样子,认真专业,又冷静沉着,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以前陪他在医院实习的时候,裴仅的人气就很高,明明他大部分时候戴着口罩都能看出来底下的一副扑克脸,但每次查房后总会有好几个要号码的病患或家属。   昭昭吃醋吃得厉害,气哼哼说:“裴仅啊,要不你别当医生了,大男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裴仅摘下口罩,一脸正经地说,“好啊,明天就退学,以后你养我。”   他给她算养他需要的支出,一日三餐按最基础的标准来算,加上养车养房、零碎的购物,交际费用……   “打住,你还有交际?”昭昭疑问。   “同事结婚生子红包。”   “那我们结婚他们也会给吗?”昭昭认真脸。   裴仅嘴角抬了抬,“如果是的话,会。”   裴仅难得没怼她,昭昭美滋滋把这笔钱算了进去,“那得送。”   昭昭扒着计算器算了半天 ,最后得出结论,她还真养不起裴仅 。   以前瞧不起动不动拿钱砸人的富婆,现在只恨自己拿不出砸人的钱。   她无奈认命,“那你还是继续当医生吧,不过不准给别人号码,不然我看到一个删一个 !”   ……她趴在门上走神的时候,里面的女孩正娇羞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说着 “我能不能加一下裴医生你的微信,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微信上问您……”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昭昭回头,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不甚愉快地看着她:“你是几号?下一个是我!你要插队?”   昭昭立刻后撤一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走错了,我本来要去精神科的,抱歉抱歉哦 ……”   大妈也立马后退一步远离了她 ,仿佛怕她下一秒会发病咬她。   昭昭离开了6楼,停在5楼的咨询台前,纠结要不要向护士告状。   让裴仅过来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但在刚经历过他的“告白”以后,她先主动去找他,这看起来也太有暗示性了。   “……你说什么?你要去几号病房?找哪个裴医生?”   护士的问话让昭昭意识到她方才又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胡言乱语了。   “不是 ,我是想让你们去703看看,就是,那个……唉算了,我问一下产妇能抽烟吗?啊不是,不是我,我不是产妇……”   越解释越乱,昭昭满脸凌乱地和同样迷惑不耐的护士大眼瞪小眼,在这时候,护士忽然眼睛一亮地定定看向她身后,略带羞涩地叫了一声:“裴医生,你怎么来7楼了。”   “调班了。”他简单说完,拉起昭昭的手腕离开了咨询台。   昭昭一脸懵地任由他将她带到楼道口 ,呆呆问他:“你怎么会上来……”   “找我干嘛。”他不答反问,口罩还没摘下,一对露出的双眼凝聚着他的神色,昭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就是……万丽丽,”她支支吾吾道,“她要抽烟,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受伤后不能碰烟酒的,所以就……”   “所以,”他颔首垂眼看看她,眼睛像一潭幽静无边的黑色湖泊,“你不是特地来找我的。”   昭昭咬着嘴唇,也不知道该点头好,还是不点头好。   “知道了,带我去她的病房吧。”裴仅的声音像冷碧零丁的江水,他先一步走了出去。   但只一秒钟后,他又停住了。   “在看到你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我很开心。”他微微偏头,没有转身,然后迈步离开。   完蛋了。   昭昭想。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293163、alonecafe 1瓶;   么么啾 第33章 巧合   在终于找了个十全十美的办法, 俞灵踩着凳子把房顶的烟雾警报器用胸贴堵上以后,刚打着火,烟咬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的时候, 门忽然被从外推开了。   再然后就是俞灵带来的烟被没收, 裴仅叫了护士长过来, 护士长对万丽丽,连带着助纣为虐的俞灵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安全教育。   最后还是在昭昭的阻拦下才停了下来,并让她们一人签了一份保证书。说是保证书,其实更应该叫免责证明, 万一万丽丽自己再作死做点什么, 和医院无关之类……   裴仅和护士长离开后,焉了吧唧受完教育的万丽丽和俞灵立刻板起脸, 强烈谴责起昭昭的无耻背叛。   在谴责进行中途, 俞灵接到了大钟的电话, 辛辣的嘴巴转瞬变甜, 娇嗲地拿着手机离开了万丽丽的病房。   俞灵一走,万丽丽的批判也停了下来,她望着门口, 啧了一声,“在变脸这方面, 我虽超川剧,却很难与Alin匹敌, 台妹是永远的前辈。”   昭昭咂摸了一下,她真的很难相信万丽丽这个将“涨奶”和“隆胸”挂在嘴边的女人,是怎么样和俞灵一样向自己老公撒娇的。   “裴仅还喜欢你啊。”   万丽丽猝不及防的一句话, 惊得昭昭瞬间瞪大眼睛,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万丽丽歪歪头, 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支烟含在嘴里咬着, “拜托,我当年可是叱咤情场的风流一姐,什么奸情都逃不过我的这双眼睛。放心,我只含着,不抽。”   她不放心。。。   “小学他就喜欢你了吧。”   在昭昭还没反应过来时,万丽丽又砸下这么一句话。   关于这点,她是绝对否认的,“怎么可能!七八岁的小孩懂什么喜欢啊,那时候我们是十分纯洁的老大和跟班的关系好吧!”   那可是她人生中最辉煌的一段时间,如果裴仅未来获了什么诺贝尔医学奖之类的话,她可以直接把这件事写在人生履历的程度,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来玷污!包括爱情。   “怎么不可能。”万丽丽咬了咬齿间的苏烟,眼神迷蒙起来,“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懂什么叫喜欢,有些人生下来就具备爱人的能力。”   “我七岁的时候就喜欢裴仅啊。”万丽丽十分不避讳地坦言。   “不过现在想想还挺对不起你的,”万丽丽把烟从口中拿出,扔在了床边的柜子上,“我那时候嫉妒裴仅喜欢你,一直在你耳边教唆你让你远离他来着,小时候还真是幼稚啊。”她笑了笑。   昭昭没有跟着她笑出来。   当初那个说裴仅爸爸是杀人犯,让她离裴仅远一些,然后把漫画给她看让她从此晕血的小女孩,正是万丽丽。   命运的航道拖着她轮转了一圈,再相遇的时候,她又因为万丽丽晕血晕了过去。   相同的是,故事里一直有她和裴仅的名字,不同的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知道了是非对错,以及有些事即使没有审判对错,也不该做。   “不过算起来,裴仅的爸爸应该已经出狱了吧。”万丽丽仰头想了下,“那时候小孩之间都在乱传裴仅爸爸的事,我其实到最后都不知道他爸到底犯了什么罪,不过应该挺大的吧,毕竟判了18年。”   “裴仅爸爸已经去世了。”昭昭那双灵动忽闪的大眼睛里出现少有的冰冷,她起身从万丽丽的床边离开,“你没事就好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来,先走了。”   走出万丽丽的病房,路过七楼咨询台的时候,咨询台前的小护士忽然将她叫住,神神秘秘地低声问她:“你认识裴医生?”   她点头,“嗯。”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小护士眼神期待又紧张。   她眼神注视了小护士片刻,然后开口:“朋友。”   “我和裴仅是朋友。”   这句话是她和裴仅爸爸说的第一句话。   在高中的时候,她曾经偷偷去见过一次裴仅的爸爸。   谁能想到,她当时是想和他告状,她觉得必须要有个人为她伸张正义,因为裴仅惹她生了气。   具体是闹了个什么矛盾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毕竟裴仅惹到她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那次应该是个当时觉得天大的事情后来觉得挺幼稚甚至不愿想起的事情。   总之,她旁敲侧击地从老郑那里打听到了裴仅爸爸所在的监狱,鬼使神差去了那里。   说实话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裴仅爸爸还是小学同学口中形容的那个凶神恶煞的人,她脑海中勾勒他的形象,大络腮胡,横眉竖眼,黄黄的牙齿之间挤压着带有血迹的肉丝……   她的脑海里也经常回想裴仅那个精明贪婪的姑父,在裴仅走后他又来昭昭家里纠缠过几次,最后是李女士叫了警察来,真正签署了隔离条约,从此才彻底没了这后顾之忧。   裴仅的爸爸会不会比那个姑父更恶劣?虽然她从心底一直无法相信这么美好的裴仅会有个恶人爸爸,但李女士都能生出她这么可爱的女儿呢,所以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一直到狱警把裴仅爸爸叫出来之前,她始终是忐忑的,甚至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她起了冲突,他会不会越狱把她杀掉啊。   然后狱警叫了裴仅爸爸的名字,不是名字,是个编号,“686022”,再然后裴仅爸爸走了出来、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甚至,很温和。   她完全想象不到可以在一个因为重型犯罪在监狱里待了十余年的人眼中可以见到这两个字。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是昭昭吧,裴仅的女朋友。”   她愣了一下,立马摆手否认:“我和裴仅是朋友。”   “不是女朋友?”他微笑着确认。   昭昭微囧,“现在还不是呢。”   随即她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又笑了一下,眼角有很深的褶皱,但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很老,他穿着统一款式的狱服,头发很短但很整齐,耳边的鬓角有一处头发,和裴仅很像,对了,他的眼睛形状几乎和裴仅一模一样,但他的眼神要比裴仅温柔好多。   “裴仅和我说的,”他这么说,“他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女孩,让他觉得对未来的生活很期待,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你。”   “叔叔你哄我的吧,他才不会这么夸我呢。”昭昭心里十分愉悦,却还嘴硬地说。   “你是叫昭昭吧。”   “是啊。”   “那就是你。”他说,“谢谢你啊昭昭。”   裴仅爸爸很擅长沟通,几句话下来,昭昭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来的目的是要和裴仅爸爸告状的,接下来的所有时间,她都在和裴仅爸爸打探裴仅小时候的事情。   探监时间结束的时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狱警带着裴仅爸爸离开,昭昭拿着话筒对着里面叮嘱:“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来过。”   裴仅爸爸抬起两只胳膊,银色的手铐叮叮当当响着,他对她微笑着比了个“OK”。   是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她自己说漏了嘴说出她曾经去探望过裴爸爸,裴仅却并不惊讶,他说:“我知道。”   “啊?叔叔明明说不告诉你的!”她装作生气的样子。   裴仅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你和他一样,都是藏不住心事的人,我要装作不知道,也需要很大的忍耐力的好吧。”   昭昭撇了撇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那一刻,她感觉裴仅眼睛里的黑色湖水剧烈地翻涌震颤了一下,然后很快停止下来,他同她回望,甚至笑了一下,“他做了错事。”   他那张苍□□致如雕塑模特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色,“但他不是个坏人。”   然后那天裴仅同她讲了很多他们之前一直有意无意避讳提及的,关于他爸爸的事情。   裴仅爸爸是因为抢劫入狱的,因为裴仅的妈妈生病做手术需要医药费。   当时为了给裴仅妈妈治病筹钱,他们已经卖掉了房子借遍了亲戚,走投无路下裴仅爸爸选择了铤而走险。   只是没想到他的初次铤而走险碰上的竟然是个孕妇,在意识到对方怀孕以后,他已经放弃了打劫的想法,却没想到受到惊吓的孕妇当场小产,他惊惶打了120,躲在一边看着救护车把人拉走后,逃走了。   孕妇在ICU里抢救了一整天,最后不幸地成为了植物人,而在孕妇成为植物人的第三天,裴仅妈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去世了。   裴仅爸爸在得知后万念俱灰准备去自首,却在路上见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无法弯腰拾取东西而上前帮了下忙,几日逃亡下零乱落魄的装扮被离开又返回的孕妇丈夫看到并误会,几句口角下孕妇丈夫的拳头挥了过来。   路过的好心人看到报了警,于是裴仅爸爸在自首的路上被抓了。   很讽刺,他伤害了一个孕妇,最终因为帮助另一个孕妇,而失去了自首的机会。   裴仅告诉她,他爸爸从前是个在路上碰到流浪狗都会特意停下来买东西喂它的人,他对这个世界很热爱,但他最爱的是自己的妻子,也就是裴仅的妈妈。   他在懵懂的五六岁的年纪里,第一次关于“爱”的感知就来自于他的父母,但不是他们对他的爱,而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爱。   但他们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暂了,这让他对于“家庭”这个词汇几乎没有概念,他的世界处在一切都会随时崩塌和失去的危机感里,而带给他这种危机感的,就是他的父亲。   “我没有资格责怪他,但他是我的父亲。”他是这么说的。   她当时没有太听懂这句话,但她也是有爸爸的人,老郑虽然有时候会因为李女士凶她,但她大部分时候都是爱他的,所以这才是家人。   裴仅爸爸的错误由法律来审判,不论有何种借口,他的的确确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但除此之外,他是裴仅的父亲。   上大学后她偶尔会陪裴仅去看他的爸爸,裴仅的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和裴爸爸说话,裴仅爸爸表现得很好,刑期缩短了几次,她帮忙数着日子说很快就可以在外面见面了。   然后再一次得知裴仅爸爸的事情,就是他的去世消息。   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月,她得知裴仅出国的消息,想要去找裴爸爸告状,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满眼温和的人。   也是在那天,她第一次遇到了谢归。   这个世界太奇幻了,好像一切都被设定好的一样巧合。   很长一段时间,昭昭都在让自己刻意遗忘这件事情,这样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把分手的怨愤都发作在裴仅身上。   不去想在那段时间里,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该包容她的时候,肆无忌惮朝他发小脾气的时候,他有多无助。   她站在医院的大楼外,望着不远处高楼里从窗户中投射出的灯光,分不清哪张是他的窗户,但她就是有种感觉,裴仅正站在某处窗边,正在看着她。   她又想起他说的话,不论是“我准备重新追你”,还是“看到你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我很开心”。   她虚荣心多么强的一个人啊,但听到这些话,一点高兴的心思也没有。   就像以前那么那么喜欢他的时候一样,她现在也无比希望他能快乐,希望,他已经和过去告解了。   可是没有。所以完蛋了。   如果是这样,她要怎么安心地放下以前,让“过去”过去。   --------------------   国庆快乐,祖国繁荣昌盛,大家富贵平安发大财!!   弃文不必告知,拜托,谢谢! 第34章 温言   万丽丽贵体欠佳, 装修事宜自然泡汤,于是工作室的业绩挂零持续,在朱桢连续几日的哭坟下, 终于迎来了总公司派来协同合作的同事到来的日子。   总公司在S市, 著名的“大世面”城市, 纡尊降贵来到三线的南延,虽然只是短期交流,但足够让朱桢兵荒马乱。   抠搜如朱桢,竟然自费买了个咖啡机放在了前台, 对着说明书摆弄半天, 最后还是美红打出了第一杯咖啡。   首先享用的安安却不给面子地直接翻了个白眼:“能被总公司派到这儿来的人,说是合作倒不如说是贬谪, 你见过太子被调离京城的吗, 几个小虾米而已, 至于嘛。”   “再小的虾米也是来自S市的虾米, 首先人家的国际视野都和我们不一样——”   “——噗,国际视野?”安安笑着将咖啡喷了朱桢一身,“我参观过兵马俑是不是就能和秦始皇平起平坐了。要真是在哪里待过就代表了哪里, 那我们昭昭才是真正见过大世界的人呢,你说是吧, 昭昭?”   昭昭正坐在座位上摸鱼玩扫雷,冷不丁被点了名, 一个分心点到雷,屏幕瞬间噼里啪啦炸成一片。   昭昭瞬间丧气趴到了桌子上,有气无力回:“什么大世界, 我的世界很小, 只有南延。”   只是一个南延发生的事就够她烦恼的, 她承受不了更多了。   从医院离开后的第二天,裴仅电话邀请她吃饭,她以“要加班”为理由拒绝了。   第三天,她说公司老板发善心请员工吃饭(算是帮朱桢积德了)。   第四天,她说有个同事要结婚她要帮忙挑婚纱。   ——这个倒是真的,那个要结婚的同事是美红,她那天的话一语成谶,美红已经怀孕六周了,急着办婚礼,再不办要显怀了……   第五天……她的大脑容量真的编不出更多合理又显得没那么直接的拒绝理由了。   如果今天裴仅再问她,她要怎么说。   昭昭这辈子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想办法拒绝裴仅而烦恼。   正想着,朱桢的大脸忽然凑到了她面前,“昭姐,您就别谦虚了,咱们工作室您要说没见过世面,还能有谁见过啊。”   昭昭把转到另一边,继续趴下,“有话好好说,又要让我干什么苦力了。”   朱桢狗腿地走到桌子的另一边蹲下,龇牙咧嘴一笑,“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昭姐,明明是美差,而且是非您不可的美差。”   ……   三个小时后,昭昭在楼下接到了总公司派来合作的同事——两女两男。   昭昭感慨总公司还真的是瞧得起他们,他们这整个工作室也就四个人,竟然又派了四个人过来,不知道他们那小小的办公室能不能装得下八个人。   正思考的时候,最后下车的一个戴着墨镜的女生摘下了自己的墨镜,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周围,而后一只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小城市的空气,脏死了。”   身后的一个男人立马从包里拿出一个香水样的东西在她面前喷了下,“忍一忍吧珊珊,过几天就回去了。”   另一个女孩在旁边小声说:“我觉得这里的空气挺好的,路边有很多花草绿植呢。”   戴墨镜的女生白了她一眼,“你当然闻不出来,因为你就是小城市出来的嘛,也许对你来说还很亲切是吧,不然我回去和徐总申请一下让你留在这?”   女孩立刻噤声,默默低下了头,墨镜女表情不耐,“烦死了,要不是答应了温言,谁要来这种破地方。”   说完便看到从大楼刚下来向他们方向看过来的昭昭,墨镜女一瞬间提了口气似乎有些心虚态,随即又挺了挺肩膀调整了下站姿,微抬头乜向昭昭。   “你们好啊,是新来的同事对吧?我是负责和你们对接的李昭,叫我昭昭就行。”昭昭自我介绍完,一一向四个“新同事”微笑问好。   但除了墨镜女一脸傲气没有搭理她以外,其他三人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有点惊讶,又有点同情,总之不是第一次同事见面的人该有的神情。   墨镜女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抱着胳兀傲轩昂使往楼里走去,车里的四个大行李箱被放在原地,昭昭和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这个行李……”昭昭看向两个“男同事”,心说虽然目前她算是主对方是客,但总不能让她全搬吧。   结果两个“男同事”就真的没管没顾,把东西放下后直接上了车,在昭昭还在发懵的时候一溜烟走了。   剩下一个和她个子一般大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解释:“刚才走的一个是珊姐家的司机,一个是珊姐的男朋友……额,算是男朋友吧。”   昭昭回头再看向戴着墨镜目中无人的女生瞬间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方才说那些话了,就是不太理解,什么班还要大小姐亲自上啊……   恍神的功夫,旁边女孩已经自觉拎起两个行李箱了,她也无奈拎起了剩下的两个快比自己大的箱子,咬着牙跟了上去。   走一步心里念一句“三天带薪假”、“三天带薪假”……如果不是朱桢应允给她三天带薪假期,她才不会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交接工作呢。   累死累活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发现那位姐姐正抱着胳膊站在那等着。   还知道等人,不算没救。   昭昭走过去,体面地打了个招呼,准备拉近拉近关系,毕竟还要相处好几个月。   “我们公司在8楼,之前朱总应该是给你们发过地址了,楼上暂时就我们一家,旁边本来有个美妆用品公司,后来做大了就搬走了,总体来说我们那层风水还挺好的哈哈……”   宋雨珊隔着墨镜淡淡瞥了她一眼,“按电梯。”   昭昭:“……”   OKfine三天带薪假三天带薪假。   进了电梯,气氛变得更诡异,身后叫赵倩的小女孩感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天天喊着上班如上坟,但昭昭真是头一次在去公司的电梯里感觉到这种即将入土的窒息感。   不到一分钟的搭载,她感觉好像漫长了一个世纪。   最终昭昭还是忍不住社交责任感爆棚地向赵倩开始闲聊:“你是第一次来南延的吗?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分享一下性价比高的小区。”   赵倩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宋雨珊,嘴唇一抿,却是宋雨珊先开了口,“你是本地的吧。”   昭昭老实巴交点头,“对。”   宋雨珊冷哼一声,“果然,小地方的穷酸气。”   说完,电梯到达,宋雨珊趾高气扬走出了电梯,留下赵倩向昭昭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珊姐她不是、算了她就是故意的,你辛苦一下别太把她的话往心里放啦。”   “没事,我该做的,不辛苦。”命苦。   三天带薪假三天带薪假。   拖着行李箱艰难走到公司,朱桢正谄媚笑着给宋雨珊介绍她的工位:“唯一靠窗的位置,本来是我的位子,特意给S市来的同事腾出来的——安安,给新同事来杯卡布奇诺。”   昭昭累得趴在前台,喝了口安安杯子里的水,安安一边打着奶泡一边低声道:“新同事还挺漂亮呢,她穿的可是设计师款的CHANEL,这么有钱的大小姐也来我们这小庙里打工啊,看来一开始是我想错了。哎呀早知道是个大美女我就抢这个活了。”   昭昭呵呵苦笑了两声,“这泼天的福气给你,你拿去吧。”   “昭昭?”朱桢不远处叫她的名字。   昭昭走过去,朱桢笑笑地把胳膊一扬,介绍昭昭说:“这是我们的设计师昭昭,后面主要是她和你对接工作,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行。”   宋雨珊捏着纸巾在桌子上擦了几下,勉强坐下后,又十分不屑地抬眼瞥了昭昭一下,从鼻腔里哼出一道近似于笑的声音,“你和我对接?”   “也可以不是我。”昭昭扯着嘴角。   朱桢扒拉了一下她的胳臂,“瞎说什么。”又向着宋雨珊,“我们昭昭虽然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但她可是去过十几个国家的,我听说你以前是留学回来的,你们共同话题肯定很多。”   昭昭:我谢谢你。   宋雨珊上下扫了昭昭一眼,嘴角向下撇了撇,“看不出啊,你本事还挺大的。”   朱桢没听出她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味,反倒以为她是在夸昭昭:“可不是么。这样,我就把新同事交给你了昭昭,照顾好人家。”   临走的时候朱桢又给她使了个祈求的眼神,意思是让她好好伺候着大小姐,让大小姐回去给工作室美言几句,工作室的命运就全靠她了。   虽然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但昭昭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工作室解散,只能使出毕生的狗腿子技能来。   赵倩是宋雨珊的助理,昭昭给她们大概介绍了下公司以前的情况,以及接下来要接触的几个项目,宋雨珊始终毫不掩饰地在手机上和人聊天,只有赵倩一直不停地拿着笔记本做笔记。   但形式上工作还是要和宋雨珊交接的,于是时不时昭昭还要再问一下宋雨珊有没有什么疑问,对方就勉强地抬下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然后赵倩及时救场,说:“没什么疑问,昭昭姐你继续吧。”   昭昭心里忽然就想起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说的那句话——高雅不是装出来的,孙子才是装出来的。   不就是装孙子么,她又不是没给人当过孙子(女)。   “好嘞。”昭昭切换好孙子形态,感觉语气都顺畅多了,“那如果后面还有什么疑问随时都可以来问我哦,我就坐在你们斜对角的位置,或者钉钉上钉我一下也可以哦。”   一口气说完,昭昭转身要走,宋雨珊忽然开了口:“等一下。”   昭昭转头微笑,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做出一副礼仪小姐的仪态,“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雨珊眼神朝着她的座位扫了一眼,“你包是假的吧。”   昭昭回头看了眼,香奶奶的小挎包,某年生日谢归送她的礼物,后来搜了价格后她花了两个月工资回了谢归一个大牌的胸针。   假包?那她不是要亏死了!不过看宋雨珊就像是能认得出真假的人,谢归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看你的样子就不是——”宋雨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昭的话盖住了,“真的吗?你会识别真假吗?我去我这包不会真的是假的吧,难怪逛街的时候店员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   宋雨珊一愣,她没想到昭昭不按套路出牌,脑子都被打乱宕机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整理好,说道:“不是啊,我就是觉得,你看起来,就不像是能买得起真包的样子。”   “你说对了。”昭昭赞许地点头,“我这包还真不是我自己买的,傻子才会花大几万就买个破包吧,这不是上赶着给资本当韭菜么。”   宋雨珊:……   她嘴角抽搐两下,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你这种穷人当然会这么想,但对于我来说,几万块钱就像几块钱一样廉价,呵,竟然有人连花几万块都要害怕被割韭菜吗?”   昭昭竖起大拇指:“那还是你有钱。”   宋雨珊:::: :::   宋雨珊咬了咬牙,抬眉轻傲道:“所以啊,不是自己能享用得起的东西最好就不要碰,不然只会让别人觉得,你、不、配!”   昭昭终于回过味来,宋雨珊好像不止是在和她讨论包的真假问题,她似乎在针对她。   思考着自己方才是不是什么行为得罪了宋雨珊的时候,安安端着咖啡走了过来,重重放在了宋雨珊的桌子上,“你的咖啡,小心呛到!”   宋雨珊嫌弃地看了眼,“速溶咖啡?我只喝手磨的。”   安安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咖啡端了起来,“爱喝不喝。”   然后看着昭昭:“你是不是傻呀,她刚才一直在内涵你呢。”   昭昭:……还真的啊,还以为大小姐发好心要帮她鉴定包的真假呢。   宋雨珊篾笑一下,“好坏话都听不出来,难怪连包的真假都分不出来。”   安安瞪着眼睛噌噌往前走了两步,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咖啡浇在宋雨珊头上了,昭昭见状立马拦在她面前,赶忙把安安手里的咖啡拿走了。   “你分得出来,你厉害,你去应聘香奶奶店员我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劈叉给你投票,但我们昭昭不需要,我们昭昭只要会拎就行了,哎没办法就是有这个命。”   安安平时没事就喜欢看吵架的综艺,平常正愁没地方发挥,只冲着朱桢一个人去也没意思,这会儿直接火力全开。   宋雨珊也不甘示弱,“什么好命生在这种穷地方啊,看她这个样子,恐怕只买得起这一个包吧,包带都背坏了,真是让人看了想笑。”   “你笑起来倒是好看你再笑啊,大姐你钱多怎么不去整整牙啊,你的龅牙辣到我眼睛了。”   安安最知道针对什么攻击最中红心,果然话音未落宋雨珊的露齿笑就收了回去,安安继续火力加倍:“还有啊,买几个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昭昭男朋友有钱得很,就是把整个店包了也不在话下,别说区区几个包了。”   宋雨珊听至此处,落下风的表情忽然从容了起来,她哼笑了一声:“说来说去,原来是靠男人养着啊,啧,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眼光还不好,就你这——”   宋雨珊正上下眼神扫着昭昭的时候,在一旁待机已久的美红终于出来和事,“好好讨论着怎么还声音大起来了呢,都是同事,有话好好说嘛。”   又看着安安,“雨珊今天第一天来,你让着点新同事。”   安安冷呵了一声,“不爱来我们小地方就滚回去呗,怎么,她不在S市一直待着是因为不喜欢吗?”   说完拉着昭昭离开了。   到了前台,安安给昭昭上了老半天的课,让她以后长点心,要是那个宋雨珊再嘴巴贱就直接怼回去。   倒也不是她想包子,不过就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宋雨珊这才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劈头盖脸给了她这么一个下马威,她实在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   耍威风也不是这么耍的吧,她刚才得罪她了吗?   昭昭蒙头蒙脑地去洗手间,却没成想正和刚要离开的宋雨珊狭路相逢了。   宋雨珊没好气地望了她一眼,准备走却被昭昭叫住,“宋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对吧。”   宋雨珊皱着眉头,似乎要和她撇清距离似的,“不然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机会能接触到我吗?”   “但你应该不是第一次知道我吧。”昭昭说出自己的猜测。   宋雨珊明显惊怔住一瞬,随后冷冷笑笑,“你还挺会猜的。”   “你是不是……”昭昭眯起眼睛,正色道:“我以前拉黑了的那个假包代购?”   宋雨珊:::: ::: :::   这是和她装傻充楞的吧!竟然侮辱她是代购!   真是心机深厚扮猪吃老虎,难怪温言会危机感这么深的要她过来探一下虚实。   “虽然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我提醒你一句,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霸占着不松手,不是你的,终究就不是你的。”   宋雨珊的话,困惑了昭昭许久,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她都在思考,宋雨珊如果不是代购的话,那她说的那个“不该是她的东西”是什么?   除了那个奢侈品包,她还拥有别的什么不符合她身价的东西吗?   在准备坐地铁的路上,一则微信验证让昭昭想起了什么。   几乎没有犹豫,她拒绝了这个来自“真人芭比”的好友申请。   几秒钟后,“真人芭比”再次发了验证过来,这次附带了验证信息:[看来你是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更应该好好谈谈了。]   昭昭在验证上回:[其实不知道。]   这次隔了好久,“真人芭比”才又发过来:[我叫温言。]   温大小姐……温言……难怪那会儿在楼下听到宋雨珊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既视感这么重,原来她还真的有第六感这种东西,就是她没敢信自己。   昭昭又回:[哦。]   “真人芭比”:[……通过一下吧,这个只能发几条。]   昭昭还真的想看限制消息条数满了温言会怎么样,不过最终她还是同意了温言的好友申请。   验证通过后,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温言的朋友圈小图,不点开看昭昭都能认出是谢归的脸。   这张脸太有标志性了,锋利俊逸的五官充斥桀骜难驯的张力,还带着些别人视角下陌生的疏离感,是那种,如果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会想到底什么样的女孩能和他相配的样子。   说实话这几年和谢归在一起,多多少少都会有不少女生出现说她不配让她趁早让位之类,她都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她之前可是和裴仅交往过的,早就被训练得刀枪不入了。   但那些女生也只敢过来找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谢归面前那么放肆地拍照合影,像是宣示主权一样的光明正大。   温言的第一条消息十分开门见山。   温言:[你和谢归分手吧。]   昭昭:[好像不行。]   温言:[……为什么]   昭昭:[流程不对,你不应该先甩给我一千万让我滚么。]   手机另一端,正在SPA馆做脸的温言被这句话无语得“噌”地从床上弹起,泥膜碗被甩到地上撒了一地,做脸的员工被吓了一跳,但看到神色愠怒的温言也是敢恼不敢言,默默去拿着拖把打扫了。   温言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了几遍都觉得不够,宋雨珊和她说李昭心机深的时候她还以为在夸大。   毕竟以她这半年观察李昭的朋友圈以及向陆廷深打听到的,对方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甚至有些笨拙的小女孩。   不知道谢归为什么会对她情有独钟,不管从哪里看,李昭都不像是能对她构成威胁的,所以她才会让刚好在李昭所在总公司混日子的宋雨珊去探探虚实。   把脸上成了型的面膜扯下,温言字句斟酌回过去。   温言:[你还不值得我花一千万。]   昭昭:[九百万也行,实在不行八百万?六百万不能更少了,我已经做出很大退让了。]   温言:[你好像以为我在开玩笑是么。]   昭昭:[是你先和我开玩笑的啊,哪有人一上来就让别人和自己男朋友分手还不谈条件的,刘备三顾茅庐还得带瓶酒呢。]   温言:[那你要什么。]   昭昭:[和你说也没用啊,如果我真拿到钱的话你转头就能把我送进去,我可是从小看《道德与法治》的,别想骗我。]   也许是真的无语至极了,温言大半晌都没有再回复消息。   昭昭坐着地铁,一边等着温言的消息,一边在手机上玩着消消乐。   一个关卡卡住了她几天,最后一个精力瓶用完的时候,昭昭放弃抵抗摆烂胡乱一通乱点,却突然发现自己通关了。   昭昭看着结算界面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甚至有点空落落的。   就好像她努力升级打怪用心坚持了那么久,忽然发现能不能通关根本和她的努力无关,这只是游戏设计者的一个设定,她只需要等到那个机遇点就好了。   就在下一秒,她的手机通知栏弹出温言的最新回复。   温言:[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试图通过男人改变自己的阶层,但你知道吗?对于我们来说,你这样的人就只是个有趣的玩具而已。]   温言:[对了,赖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好像连家人都没带你见过吧。]   温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和他分手吧。]   --------------------   算是二合一更吧,庆祝我终于攒到100个作收啦(咳,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牛的样子,但仍然值得高兴!)感谢支持,么么啾,发红包发红包!   Ps:看不下去我们就在这里和平分手就好啦,不要骂人,骂人的我会删,看文是为了开心,不开心就一别两宽别为难自己。谢谢啦。   高雅不是装出来的,孙子才是装出来的。 ——郭德纲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哒哒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ry 2瓶;呱呱大王、42293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失败   昭昭没有再回复过去。   其实她和温言都很清楚, 她们就算真的协商讨论争辩妥协出个什么结果,也没有用的。   在谢归的世界里,他的意志才是真理, 所有的决定一定要他来做。   所以昭昭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温言认真讨论要怎么才能和谢归分手这件事。   这相当于两个身份微末的政客协商世界和平协议, 然后发现电视新闻里一颗导弹已经发射出去了, 那张纸能从灰烬中存留下来,也只是证明他们曾经制造了一个笑话。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昭昭发现自己地铁已经坐过了头。   这趟地铁是条单行线,返程要绕好远的路才能回去, 昭昭从地铁里走出, 外面的天还没有全黑,春夏之交, 白日越来越长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也不想回家, 不知道去哪, 就只是走着。   南延的路灯亮得特别早,有几家夜市小商贩早早出来摆摊,路上熙攘热闹着烟火气, 每个人好像都很幸福。   而在那这一个瞬间,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裴仅的脸。   她以前经常幻想自己下班以后和裴仅肩并着肩在路上走着, 顺手路过买点菜,也许再买捧鲜花, 她滔滔不绝和裴仅讲上班时候的糗事,裴仅会说她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话,然后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回家。   但她好像, 真的从来没有想象过和谢归这样类似的场景。并不是她在这段感情中没有投入得那么深, 而是好像从一开始, 她就觉得他们走不到最后那一步。   所以即使温言没有来提醒,她也很明白,对于谢归来说,恋爱和结婚是不一样的。   而他,总会结婚的。   她拿出手机,脑海里想着那张常常冷淡至极的脸,却拨出了谢归的电话。   响到最后一声的时候,电话才被接起,另一端传来的却是陆廷深的声音。   “姐姐,想我了?”   昭昭“切”了他一声,问他:“谢归呢?怎么是你接电话。”   “哦,他去洗手间了,今天有个大客户做东,我们谢少可是为了生意喝了不少,姐姐你要来接他吗?”陆廷深吊儿郎当的声音说着,伴随打火机摩擦的声音。   “你送他回家吧。”昭昭说。   挂断电话前,昭昭忽然叫住他,“陆廷深。”   “在,姐姐有何吩咐?”   “你会结婚吗?什么时候?”   陆廷深顿了顿,而后散漫地笑了下,“如果是别人的话,要等我玩够了的,如果是你的话,明早8点民政局见。”   “……挂了。”   真是挺可笑的,她居然妄图从陆廷深这里听到一些和她心里不一样的答案,更可笑的是,对方也觉得她在开玩笑。   不过电话挂断的时候,昭昭内心莫名轻松了不少,就好像一下子确定了一个答案,就算这个答案并没有那么好,但至少她不用再担心自己做错题了。   头顶星光初现,空气新鲜,她长吸了一口气,决定单方面把这件事翻篇。   反正她擅长遗忘,说不定到了第二天,都已经忘记温言是谁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显示的是裴仅的名字。   在自动挂断前的一秒,昭昭接起了电话。   “喂。”   另一端却始终没有出声。   “裴仅,我今天也不能和你一起吃饭。”想到裴仅这几日的联系,她自顾说,“因为我觉得这不太好,我没有办法和谢归分手,他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能这么对他。”   裴仅仍旧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就挂了——”   昭昭的话被对面带着浓浓鼻音的一句“昭昭”打断,裴仅什么都没说,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他出事了。   “你现在在哪?”   ……   半小时后,昭昭到达了医院,医院仍旧充斥着那种亘古不变的氛围,忙碌,却又宁静。   几千平方的土地上有人在这里出生有人在这里死去,有人痛哭有人祈祷,有人竭尽全力拯救生命。   电话挂断后,裴仅就被副院长叫走了,一是避免和赶来的病患家属直面产生冲突,二是因为,这是裴仅来到医院的第一次主刀手术失误。   即便这台手术的风险系数高到让院长亲自操刀都不一定有把握,但裴仅还是要接受处分,这是来自秩序社会的规定。   昭昭安静地等在裴仅的办公室里。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来裴仅的办公室,她四周环顾了一下,书籍和文件摆放整齐得十分符合他完美强迫症的性格,桌面上除了电话和一个笔记本一支笔没有其他杂余的东西。   身后的柜子上挂了几面锦旗,裴仅从小到大拿到的荣誉数不胜数,他从来不拿出来炫耀张扬。   他是真的很敬畏这个职业。   回想起大学时候裴仅有场考试,他要昭昭陪她一起复习,昭昭却因为答应了和朋友一起去滑雪拒绝了。   她那段时间大姨妈来,免疫力下降,裴仅一脸不爽地说她如果去了肯定会生病的。   昭昭偏不信这个邪,硬是要去,结果真的一回来就感冒了。   最后还是裴仅陪着她去医院吊水,她虽然生着病却仍精力旺盛,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裴仅坐在她的床边看题目,时不时抬一下头,说:“哔哔机,暂停一下哔哔。”   她皱着脸,“你才是哔哔机!”   他敷衍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考试题。   昭昭从来没有见过裴仅为一场考试这么努力的样子,他通常只需要稍微学习一下就能拿到第一,高中昭昭为月考发愁的时候,他已经在图书馆开始看课外的内容了。   他的自制力从来没有体现在为成绩拼命这方面上,所以看到眼前的裴仅,昭昭像哥伦布第一次发现大陆差不多惊奇,捧着脸看了半天,开他的玩笑说:“裴仅你也有今天啊。”   裴仅却十分正色地看着她:“因为我的每一道题,也许都关乎一个人的命运。”   裴仅看向她,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认真和某种执着,而昭昭一向世俗,面对如此高尚的凝望,她的脑袋里只是一味产出“做裴仅的病人真的好幸福”这样的废料。   但作为裴仅的女朋友,她更加得天独厚,昭昭清清嗓子十分正经地说:“我来帮你一起复习吧。”   于是她拿着医学院的模拟测试题,一道一道提问裴仅。   裴仅的答案一字不差,她的提问却一直磕磕巴巴,偶尔还会念错字,裴仅纠正她后,说:“我自己来吧,我怕上手术台的时候,面对病患的结缔组织,会因为想到你的‘结蹄组织’发笑而吓到病患。”   “失误失误!来来来,下一道——那个,请完整写出医学生宣誓词。需要我起个头吗?健康——”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决定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在裴仅认真坚定的一字一句中,昭昭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这件事的严肃,合上试卷,昭昭望着裴仅,“医生真的是个责任很重的职业,一旦失败就是一条生命,你会压力很大吗?”   “会。”他说,“但我不会失败。”   昭昭知道,裴仅的话其实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警戒,当时她十分信任且骄傲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替你未来的病人相信你!”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昭昭抬头,看到了裴仅那张疲倦的苍白的脸。   当然,她也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无力了。   “都……处理好了吗?”她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稍微轻松一点的样子,不然这个房间就太压抑了。   “嗯。”他脱了白色大褂,放在衣架上。   裴仅的眼中很少会露出类似悲伤、愤怒、快乐这种大张大合的神色,他通常冷静刻板地对待所有,所以昭昭学会了观察他的微表情。   眼皮垂下的角度,嘴角抿起的力度,眉眼的轻蹙程度……   “裴仅,我知道你会比谁都认真,你已经尽力了。”昭昭望着他垂下的眼睛说,“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你不要放弃,你的这双手还要拯救更多的人。”   裴仅抬起眼来,安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如果家属找过来,我就陪你一起挨打,放心这次我不会拿菜刀了……裴仅,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害怕。”   她从来没有在裴仅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有点像她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一头母鹿被狮子死死咬着脖子即将死掉的时候,在旁边看着的那头幼年的小鹿,无助又悲伤。   裴仅一向是狮子,怎么能是小鹿呢。   他坐在和她面对面的椅子上,身体稍前倾,嘴角抬了抬,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就是想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   这本该是个稍显暧昧的动作,但因为距离很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伴随着星点没有洗去的血腥味,也许是错觉,她眼前一闪而过他奋力抢救过后病人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时,他绝望又自责的样子。   他即使把她叫了过来,仍旧没有把这种情绪带给她。   她又忽然想起柏林重逢后他说的那次酒醉打电话给她的事情,带着一点试探,她问:“大学的那次电话……”   没等她说完,他忽然张开胳膊将她拢在了怀里,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只觉得被拥得很紧,却没有胸口窒息的感觉。   “阿昭。”他轻轻念着她的名字,这是重逢后那么多次,他叫她的名字时,最柔软的一次。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裴仅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一下,又缓慢松开,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谢归的名字,裴仅也看到了。   凌乱的头发软软地挂在额前,他的轮廓被遥远的欧洲雕刻得更加深刻,裴仅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寂寂地看着她,脸上带上一种似乎无奈的心酸。   最后他说:“你走吧,我没事了。”   --------------------   下章分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凝 3瓶 第36章 分手   在去谢归家的路上, 昭昭的脑海中忍不住反复想起裴仅的眼睛。   记忆中他唯一一次出现这样的眼神,是小学老郑把他带回家的那天,她和他命运真正交织的第一个十字路口。   那时候他的母亲刚刚下葬不久, 父亲入狱, 他被姑父虐待, 看着自己的姑姑每天被打,然后像只受伤的小狗被昭昭的爸爸领回了家。   他站在老郑的身后,眼神躲闪,手足无措, 似乎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如果知道未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当时的昭昭一定会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说:“裴仅你别怕,我会陪着你呢!”   但她当时没有。   时间一晃过去十几年, 她却仍旧没有选择牵起他的手。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不管再来多少次, 他们都不会陪伴对方那个重要时刻。   ……顺风车的司机是个话痨, 一路都在微信语音和不同人聊天,空当里从后视镜看到望着窗外的昭昭,开始搭起话来。   “小姑娘多大了?还在读书吗?哥哥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出来创业了, 那时候冲劲大运气好啊,直接在市中心全款拿下两套房, 现在也就是闲着没事出来开个顺风车……小姑娘有男朋友吗?”   昭昭没有说话,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 胡乱翻了下手机,后悔自己没随身带着社交隔离神器——耳机,于是只能听着司机继续侃侃而谈。   “女孩子啊还是得趁着年轻多出去交际交际, 年轻就是本钱啊, 别等到年纪大了, 好的都被人挑去了,自己呢,成了被挑的那个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咯。”   司机看了下目的地,又抬眼望了下后视镜,“陶然壹号,好地方啊,这么晚了,小姑娘去这里是要找谁啊?”   他语气中带着了然的暧昧,内心已经判定穿着普通且打特惠出租车的小女孩肯定住不上这么好的地方。   昭昭终于抬起了头和后视镜里的司机对视,她语气平淡地说:“去见前夫,他把我男朋友打残废了,我来找他要赔偿金。”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至此司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一直响着的微信都没了动静,昭昭终于在到达谢归家里前,享受到了最后片刻的宁静。   上楼前,昭昭在小区配套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些蜂蜜和柠檬,便利店没有药但有保健类的维生素C,最后又买了一盒山药准备煮粥。   谢归常常醉得不省人事,买这些东西她早已轻车熟路,以陆廷深对谢归醉态的描述,恐怕这些在他第二天清醒前都来不及喂下去,能应付他吐完就不错了,想到这里,她又折回买了瓶空气清新剂。   谢归住的地方是一梯一户,上了楼梯就是他家,需要刷卡,昭昭有谢归给的备用卡,在随层数不断上升的电梯里,昭昭双手拎着袋子里的东西,长长吐了口气。   忘记裴仅忘记裴仅,你现在的男朋友是谢归,是谢归!   她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指定楼层。   预料中的酒气,没来得及换上的拖鞋,以及漆黑的客厅。   昭昭熟门熟路找到客厅灯的位置,顺手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捡了起来,袋子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她抬步朝卧室走过去。   不知为何,在往那走的路上,昭昭的心里开始莫名忐忑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跃出嗓子。   直到卧室的门打开,看到床上的一幕,昭昭感觉自己的心脏短暂停了一秒,而后周围空气开始急速地向她的身后聚集,她被这股无形的风差点拉扯着跌倒在地。   虽然如此,实际上她在表面上一动未动,表情甚至都没有什么类似惊讶或者感到恶心的变化。   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那个躺在谢归枕边,不知道是一直没睡,还是刚被她吵醒的,正在挑衅看着她的女生是谁。   但她没有理会,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轻拍了下谢归的被子,说:“谢归,先醒一下。”   谢归的眼球遮在眼皮底下动了动,但没醒过来,她又喊了声:“谢归,睁眼。”   旁边的女生稍往上坐了坐,被子半遮着香肩,她微笑看着昭昭,像主人一样的淡定沉着,“你这样叫他是醒不过来的,你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昭昭眼皮朝她瞥了下,“所以你知道。”   女生挑眉。   昭昭转身离开卧室,半分钟后拿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女生刚露出惊讶的表情,脸上就被泼了半杯水,另半杯在谢归脸上。   “你!——”   “……昭昭。”谢归醒了过来。   他先是看到了表情冰冷到他有些陌生的昭昭,又看到了躺在他旁边的,正一边避开妆容一边抹去脸上水的温言。   “你……”他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又看向昭昭,“昭昭,我——”   话说到一半,谢归忽然止住,他垂睫思考了一下。   昭昭拿着空掉的水杯看着他,“你什么。”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谢归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盖在被下,他裸/露的肩膀和穿着黑色吊带裙子的温言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我有什么话想说?”昭昭无语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谢归,现在是我需要解释的时候吗?”   “你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喝醉了。”   “我不知道。”   谢归轻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   昭昭不明白,在此情此景下,他和另一个女人睡在被子下有什么好无奈的,是嫌热吗。   最无语无奈无助的,不该是她这个被窝外的人么。   “我只知道,是你给了她机会。你明知道她喜欢你,明知道她对你的心意,你还是选择和她出去,选择喝醉,选择把可能的机会暴露在她面前。”   温言看戏似的坐在那里,她左右环顾了一下,甚至想要点燃一根烟。   谢归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你是在吃醋?”   昭昭闭了闭眼睛,她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谢归会如此轻松,就好像被捉奸在床的人不是他,他正在和她玩一种很新颖的过家家。   “谢归,我不是在吃醋,我是在生气。”   生气,以及委屈。   她那么努力地没有握住裴仅的手,那么努力转身朝他走过来,谢归你他妈在干嘛!   温言的身体轻晃了下,胳膊碰到了谢归,谢归眉头皱起来,从床边随手捡起一件T恤套了上去,他从床上走下来,但没有走到昭昭旁边。   他的表情正色了一些,似乎想要解释,“昭昭,你不知道——”   昭昭很难看地干笑了一下打断他,“是,我当然不知道,你们那个圈子嘛。”   谢归压了下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昭昭咬着嘴唇,“谢归,你怎么就不肯承认,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世界?你是什么世界?我又是什么世界?”谢归拧眉看着她,“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那我要怎么说?这种情况下我还要斟酌一下我的用词吗?”昭昭抬手指向温言,“那好,你现在把她赶走。”   谢归自始至终没有看温言,就仿佛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看到房间内还有这个第三人一样,但在昭昭说完以后,他没有任何停顿,指向门口,仍旧没有看温言,“出去。”   温言表情惊愕了一下,随即她嘴角扯起一抹尽在掌握中的笑,走到谢归身边。   “谢归,你想好了,今晚如果我走了,集团的合作就泡汤了,不仅是和我们温家的,只要你还在国内,这个行业就没人敢再给你投资。”   昭昭的表情动了动,但谢归没有说话,温言语气更轻柔起来,她靠近谢归身边,手搭上他的胳膊,“你不是一直想要——”   “滚。”他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对着昭昭时的温柔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口气,甩开温言的手,“别让我说第二遍。”   温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想说句什么,但看了看身侧表情复杂的昭昭,嘴角又硬扯了下,“好,我走,你们好好聊。”   留下这句内涵十足的话,温言转身离开了谢归的家。   空间里只剩下两人,谢归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软,他又垂下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睛,还没开口却被昭昭拦了下来,“什么投资。”   谢归只好收回扮可怜的状态,嘴角平直抿了下,“一些公司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昭昭看着他。   “因为这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问题。”谢归的眼神虔诚地看向昭昭,他已经意识到当下的情况已经不是靠插科打诨可以过关的了,他必须要让昭昭看到他的认真。   “如果这是什么狗血、误会或是任何可以通过对话就能解决的困难,我一定毫不犹豫告诉你,但这不是,昭昭,这件事情漫长而且复杂,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昭昭,请你相信我,我会解决的。”   “就算得罪了温言,也能解决吗?”她的手上沾着一些刚才泼出去的水,最后一滴落在了厚软的地毯上,昭昭的眉心轻拧了下,“我不懂你生意上的事,但我想温言的话,一定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所以真的吗?温言真的有这么大的权利?”   “无所谓。”谢归的眉眼却在这时候舒展开来,“南延不姓谢,更不姓温,没人能只手遮天,而且,就算她真的想做什么,我也不止有这一条出路。”   他缓慢走到昭昭面前,拉起她的手,一根一根轻捏着她的手指头,垂眼望着她,“所以,还是吃醋吗?”   他们离得很近,昭昭能闻到谢归身上浓郁的酒气,盖住了他原本的味道,他的眼睛湿润又真诚,昭昭轻吸了口气,“谢归,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开心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   “我说的不是现在,是以后。”昭昭反握住捏着她手指的谢归的手,“我无法给你带来任何东西,甚至,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拖累你,你现在可能并不觉得什么,但以后呢?你知道做一个普通人有多难吗?”   谢归垂下眼睫,嘴角耷起,“是不是我让你觉得你拖累了我。我不告诉你公司的事,就是怕你会这么想,昭昭,你从来没有拖累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享受着昭昭握住的他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的,“你给我带来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我才是怕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你。”   她看着谢归的眼睛,昭昭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相信他,不管是冷静的时候还是方才生气的时候,她都十分确信谢归没有和温言发生什么。   但至于为什么生气,因为她也是害怕现在的这种状况。   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做不到,她无法全须全尾地参与谢归的世界,即使谢归全都告诉她,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和谢归当初在一起,本来就是错误的,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不是靠一句“理解”或者“努力”就能解决的。   她早该知道这些,不该贪恋一时的心动。   她忽然感叹,哪怕谢归是真的和温言上床了呢,她至少可以很干脆利落地转头就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忽然更加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真的很讽刺,她竟然试图用一种极其恶心厌恶的事情,来逃避自己无法带来最优解这件事。   “这样不可以。”她慢慢地,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地松开了谢归的手。   谢归迅速将她离开的手握住,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可以。”   “但是我不可以。”她的声音很轻,透着慢慢失去的力气,“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跌入低谷,哪怕只是片刻。我们虽然在一起这么久,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融入彼此的世界里,不是么?这些我一直都明白。”   “就这样吧。”昭昭肩膀一点一点垂了下来,她拨下谢归的手,最后看了眼谢归,“我们都好好想想吧。”   “不行。”谢归声音扬起,语气笃定,带着倔强的执拗,“我就是怕你会这样。不能就这样,不可以!”   “但也没办法不是么。”   她抬脚走到门边,身后谢归声音忽又响起,“是因为裴仅吗?”   昭昭愣了下,回头。   “我知道你今天又去找他了。你不愿意相信我,说这些话,是因为他吗。”   昭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跟踪我?”   谢归却只是说:“你答应过我不再去见他的。你在他的房间里待了那么久,你们做了什么?”   她听着谢归说完这句话,感觉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她已经不想再说了。   “分手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推开卧室的门离开了。   谢归没有跟上去,他似乎隐约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所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穿鞋,早已撤去地暖的冰凉地板不断通过他的脚底侵入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忽然响起,谢归惊喜抬头,却看到温言的脸出现在门口。   “你回来干嘛。”他语气冰冷,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温言的表情僵了下,但她没有打算和他计较,“你们分手了,对吧。我很高兴看到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慢慢走到谢归面前,“你不是一直想要自己做出点样子好摆脱你爸吗?还好,你没有笨到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舍弃好不容易做到的这些。”   “滚!”他几近嘶吼地向她咆哮。   温言吓了一跳,她从没看见谢归露出这种愤怒的模样,以前即使有女人主动贴过来,他也只是不耐烦地不搭理对方。   而对待她,虽然他也从来没有接受过她的示好,甚至在她故意挑逗时警告她,还面无表情地说她的脚臭。。。   “你脚挺臭的,最好拿远点儿。”他是这么说的。   她穿的可是爱马仕的丝袜和christian louboutin的高跟鞋,怎么可能会臭!   但她又想,谢归说话都不屑和其他女人说,至少他在和她说话。   当然,她知道因为就连单独吃个饭都是她用投资威胁的,谢归能一次次容忍她就是因为她姓温,但她依然特殊。   因为只要她还姓温一天,谢归就要看她眼色做事。   谢归姓谢,但没有实权的姓氏“谢”只是把柄,他舍不去又拿不到,只能站在空中楼阁享受表面光鲜,比普通人还不如。   这就是嫡氏的底气和庶氏的无奈。   她没有看不起谢归,她是在给他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她以为谢归会像其他所有人,包括他那个不是很拿得出手的亲妈一样扒着这个机会往上爬,所以温言一直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得到谢归只是早晚的事。   但谢归太难动摇,所以温言又决定先从软柿子开始捏,于是她先是一步步故意试探李昭,后又把谢归灌醉把李昭引了过来。   在看到刚才李昭离开的时候,她几乎都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却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   她堂堂温氏千金,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想要什么得不到,偏偏为他几次低下身段,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温言的表情骤然变化,她冷冷盯着谢归的侧脸,“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求我爸和你合作的吗。”   “别让我说第二次。”谢归低哑着声音说。   缓了一缓,温言再次轻声下来,“我知道,以你这样的身份,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有多不容易,你好好想一下,这真的值得吗?如果我今天留下来,你的母亲就能彻底摆脱她的身份——”   “滚。”   他的“第二次”说得异常平静,但让温言莫名起了一身寒意,她以前旁观过家族的股东大会,宣布毁掉一个企业的时候也是这么平静。   温言终于放弃,骄傲和愤怒的情绪再次席卷,她恶狠狠地盯着谢归,“看得起你才给你一个机会,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和我温家谈生意。出生卑贱,一辈子都卑贱。”   温言捡起被她故意扔在地上的衣服穿上,临走的时候冰冷望着谢归,“我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就算我不想要了,也不会就这么送给别人。”   温言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谢归自己。   他身上的酒气未散,那种恶心的晕眩感后知后觉袭来,他靠在床边缓慢地一点一点蹲了下去。   他想起昭昭临走时看向他的眼神,忽然感觉茫然和不知所措。   四年的时间,即使他故意让她知道他和其他女人见面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所以当她终于因为他生气了,第一想法居然是开心。   她好像终于对他产生了占有欲,她是不是,开始真的喜欢他了。   可从他得到的消息,她又和那个人见面了,谢归又忍不住想,她说那些话,真的只是因为温言吗?   还是说,她也在等一个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   --------------------   破镜才能重圆嘛。 第37章 浪子   和谢归在一起的第二天, 昭昭收到了第一个女孩的挑衅。   对方发了一张LV包包的照片,说是谢归给她买的。   “谢归给你买过吗?早点看清吧,你和他走不远的。”   女孩是这么对她说的。   昭昭没有回复, 只是把照片转发给了谢归, 说:“你自己解决。”   一小时后谢归赶到了她宿舍楼下, 摩托车的嗡鸣声叫醒了整个宿舍楼没睡醒的少女,谢归抱着头盔和昭昭说:“那是我妈朋友的女儿,我把卡给我妈了。”   昭昭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但你不需要和我解释。”   谢归抬了抬眉, 无声地盯着昭昭看了许久,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她只是喜欢你而已。”昭昭理所当然地说。   昭昭记得谢归当时看了她很久, 最后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甩到了摩托的后座上。   她只穿着居家服和拖鞋, 嚷嚷着, “喂, 干嘛啊!”   “走,带你去买包。”   最后昭昭带他去学校门口的路边买了一屉包子,鲜肉白菜馅的, 昭昭的最爱,她心满意足地闻着包子的香味, 发出感慨:“能填饱肚子的才是好包!”   后来不久过生日,谢归送了她一只爱马仕, 然后又从里面拎出一盒福灵记的小笼包,说:“那我们就两个都要。”   昭昭从小就没有什么少女幻想,但说实话那一刻还是被这种简单朴素的示爱方式迷住了, 试问谁能拒绝一只可以装包子的爱马仕包包。   谢归送包的方式很张扬, 不到一个下午整个学校都知道谢归被一个其貌不扬的灰姑娘拿下了。   说是“其貌不扬”其实并不客观, 因为即使算不得大美人,昭昭的五官在普通人当中也算得上佼佼者,只是对比起谢归传闻中之前的那些,就稍显逊色了。   这导致学校有一半的女生惊讶谢归怎么现在眼光这么差了,另一半女生觉得既然昭昭都行,那她们也一定能行。   谢归大学的前两年是在英国上的,后来据说整天飙车打架玩得过于顽劣被家里紧急召回国,便以交流的方式到了昭昭的隔壁学校。   此前陆廷深给她打过预防针,昭昭知道谢归有许多“前任”,但真正体验到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在一周内连续收到8个“前女友”发来的问候后,昭昭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还有多少像这样的红颜知己是我没见过的,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好做心理准备。”   那段时间谢归刚从一个游戏展上淘来一堆高达,正认真拼着呢,听到昭昭的话,动作停下来,凑到她面前仰面笑笑看着她,小狐狸的眼睛半眯着往她身上靠,“你生气了?”   昭昭脸皱了皱,“没有,但她们找到我实习的地方,这样我在公司会有人说闲话的。”   “那就换个工作。”谢归用鼻子轻蹭着她的脸。   他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考虑过和他这种根本不用担心找工作这类事情的人不一样,她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已经很难了。   “我希望你把这件事解决一下,”她往后退了下,很认真地看着谢归,“不然,我真的没办法……”   谢归耸了耸肩,还是不太在乎的嘚瑟口吻:“这就是和万人迷的本少爷在一起的代价,你都拥有我了,还理会他们干嘛。”   “我不擅长,也不喜欢和别人竞争。”她望着谢归,“如果和你在一起是一个旷日持久的战争,那我选择从一开始就宣布息兵,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谢归。”   “所以你是在吃醋吗?”谢归眨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的,我在吃醋。”   然后他俯身,吻住了她。   “以后不会再有人找你了。”他愉快地说。   后来真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人再来招惹她,而且昭昭也逐渐知道,那些所谓的“前女友”,只不过是单方面宣布的“女朋友”。   她们大部分只和谢归见过一次,有的甚至没见过,只是网友。   但她们号称,那时的谢归也不否认,虽然昭昭很不理解,这为什么会成为一部分女生之间的隐秘竞争,她们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只是对于谢归来说,花花公子的名声让他在谢家的处境更尴尬了。   那时他还只是谢家养在外面女人的私生子,有钱人的圈子是最讲究血统的。   除了陆廷深,圈子里的公子哥儿都对他嗤之以鼻,他们自身顽劣,但自觉有资本顽劣,看谢归的角度是俯视的。   而对于小姐千金们来说,没有什么玩具是比一个有背景但比自己低,长相身材又一等一的谢归更合适有趣的了。   比起恋爱对象,谢归更像是一个“彩头”,她们通过赢得“彩头”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和能力。   谢归一度影响到了谢家的名声,他有几次差点又被赶回国外,最终被他的母亲求情留了下来。   但在谢归的母亲进入谢家之前,谢归几乎没有被允许进入谢家家门。   他大部分时间独自住在他那个几百平的自己的家里,偶尔会去找昭昭,他会很期待地问她:“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嗯。”是喜欢的。   他抱得很紧。   ……   昭昭一个人走在夜晚的大街上,这段时间南延的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前半段路还好好的,走着走着忽然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但这雨小到几乎可以无视,想找个地方躲一下吧又觉得不至于,不躲继续走呢又会被慢慢淋湿,昭昭左右想了下,还是顶着这细线似的小雨继续走了。   不一会儿,她的身上开始和空气一样潮湿,雨却停了,她仰头望了望被乌云遮着仿佛被天狗吞噬的月亮,忽然想起李格说的一句话:   “小阿昭你从小就是小事啃狗屎,大事狗屎运,哮天犬都得跟在你屁股后面捡屎吃。”   话糙理不糙,李格对她的评价其实非常准确,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的坏运气都是用来攒大招搞波大的的,所以大部分时候遭遇了什么挫折几乎立刻就可以恢复过来。   李格说过许多在她身上印证过的至理名言,唯有一句昭昭并不赞同。   李格对谢归的评价是“浪子回头”型,但她又说昭昭从小玛丽苏大脑中二少女病,迟早在把控不住的男人身上摔个狗啃屎。   昭昭反驳李格这句话是错的,也许是因为裴仅对她的压迫在她的青春里过于根深蒂固,她从少女时期背着裴仅的偷偷幻想对象就是温柔型暖男,最好是一米八五肩宽腰窄八块腹肌,笑起来眼睛眯起来会摸着她的头叫“BB”的那种。   尤其是对所谓浪子回头型十分不耻。   她的想法很简单,浪子回头也还是浪子,狗改不了吃屎人改不了犯贱,本质上这是相同的一种秉性难移,她可没有那个精力陪一个浪子长大。   但从一开始,昭昭就没有把谢归定性为一个“浪子”,即使他身边总有赶不完的桃花,他痞痞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习惯性放电,他和陆廷深这样的花花公子交往密切……   可昭昭见到他的第一次,他是众星捧月中被遗弃的小狐狸,他把脆弱唯一摊开在她面前,他拉着她的手说从没有人坚定选择过他,他的目光一直坚定不移地望向她,她是他所有的“第一次”,他就这么“回头”了四年。   而且谢归他真的,很会挑动她那颗强劲的老少女心,他带她去看了许多新鲜的世界,吃了许多她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他还有八块腹肌。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格打断她,“所以你就是馋他的肉|体嘛。”   然后又说:“不过确实很容易心动,尤其是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如果是我年轻十岁,说不定也抵抗不了。”   昭昭说:“你看你看,你也抵抗不了对不对,明知道是情场老手的撩拨,但就是忍不住春心荡漾。”   李格立马说:“那不一样,你不是自诩最讨厌这种很会的人。”   “人嘛,总是有虚荣心的嘛。”   纵容虚荣心是会付出代价的,这个教训她在裴仅身上尝过,却又不知悔改地再次跌在了谢归的身上。   她因为过于贪恋谢归给她带来的那种虚荣的美好,而忘记了她迟早要面对这种情况这件事。   她转了转发酸的脖子,突然特想念李格。   她这个优秀的姐姐虽然平时总是喜欢损她打趣她,但每次都了事情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她,虽说最后会再附上一句“你这个小倒霉蛋真是麻烦精”,可一有事情除了裴仅之外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姐姐。   意识到自己方才又想到了裴仅后,昭昭凭空打了个冷战,她又想起谢归的话。   “你不愿意相信我,说这些话,是因为他吗。”   急惶找出手机打给李格,电话响了很久没有接通,昭昭看了下时间,还没到李格平时睡觉的时间。   李格每天的时间除了看股市就是看书,偶尔做做瑜伽健个身,总之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昭昭想了想,准备再打过去,李格却先一步打了回来。   “什么事。”李格问。   “老姐你语气怎么这么冰冷啊,”听到李格的声音,浑身纠结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她忍不住像小孩似的撒娇,“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呗。”   “没事我挂了,睡觉了。”李格说。   “喂!”昭昭叫住她,犹豫了半天后,说,“我和谢归分手了。”   “因为裴仅?”   “不是!”昭昭立刻反驳,“我把他捉奸在床了。”   电话另一端停顿了许久,李格语气生硬:“没想到。”   “其实我知道他没和那女生做什么,”昭昭又说,“我就是……累了。其实我一直知道我和谢归在所有人看起来都不相配,他太耀眼了,可是……你懂吗,姐。”   “所以,现在松了口气了吗。”   “也不是,你知道我和谢归在一起四年了,他对我一直很好,虽然有的时候会气死人,但大部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开心,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可我一直觉得这种开心很虚浮,就好像,下一秒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开心就会破灭一样……”   “嗯。”李格点了点头,倒了杯酒进杯子里,“所以我就理解为你的答案是否定。”   昭昭:“……”   “你知道吗小阿昭。”李格的语气悠然了几分,“你就是责任心太重了,遗传了老郑的圣母心,甚至更胜一筹,还记得小时候老郑从外面捡回来那只生病的狗吗?老妈狗毛过敏没法养,你就在外面自己给狗搭了个窝,用零用钱给狗治病把狗养得比自己还肥,结果最后被人家原主人又领回去了。”   “什么圣母啊,”昭昭无语道,“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妹妹和亲爸的嘛,我这叫善良。”   “你这不叫善良,这是傻。”李格毫不留情,“老郑把裴仅领了回来,结果把自己搭进去这么多年的还是你。”   昭昭:“……”   “人生不过几十载,最重要的是自己,其次才是别人。别管别人怎么想,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也别太把自己陷在过去的美好里,有的时候,人就是很难分清,到底是爱,还是不甘心。”   不知为什么,昭昭觉得今晚的李格和平时很不一样,有种强撑着什么在和她说话的样子。   “姐,我去找你吧。”昭昭说。   “不要。”李格拒绝得过于迅速,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不留情面,她又补充:“我不在南延。”   “你又去哪里玩了。”   不用上班还能赚到很多钱花,昭昭这辈子的最高理想就是成为李格这种不需要为五斗米折腰的女人。   不仅如此,光鲜亮丽,一生顺遂,这恐怕是大部分人的理想了。   “很远。”李格说。   “那回来给我带礼物啊。”   “你都多大了。”李格无语说,“知道了,给你带。挂了。”   “姐。”   “又怎么了。”   “你知道我很爱你吧。”   “神经。”   挂断电话,李格因为自己那没头没脑的小妹妹而扬起的唇角缓慢降了下来,她把程珂派人送过来的离婚协议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编辑短信发了过去。   “你那么喜欢她就和她一起死吧,我会合法使用你的遗产,给你们办一场风光的冥婚婚礼。”   发完她把手机扔进酒杯里,听着来电铃声响起又停止,气泡贴在熄灭的手机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炸裂,李格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缓缓流了下来。   人最悲哀的莫过于明白一堆道理却无法劝解自己,她在别人的眼光下光鲜地活了三十年,千疮百孔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   明知道只要放手就好了,可她就是无法放过自己,更不甘心放过那对狗男女。   她其实很想和昭昭说,管他妈的什么裴仅还是谢归,男人到头来都会变得一样烂。   他们成为散发着恶心气味的垃圾,偏偏还会有人把这些垃圾当做宝贝,两个人抱团来向你炫耀说他们才是真爱。   可她又想,似乎不是。   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她的小妹妹从小运气有多好。   小时候吃鱼差点被刺卡死,去医院检查发现了尚在良性期的咽部肿瘤。   高考准考证差点忘了,都能超常发挥出50分考上想都不敢想的学校。   在百以内加减法都还算不清的年纪,就遇到了自己的人生挚爱……   而碰到一个好男人这件事,你再努力再优秀都没用,它需要的,就是一个狗屎一样的好运气。   --------------------   小谢和裴仅偏个人线的故事会在番外里写,正文里昭是唯一主角。   也会写一个if线。   (但jj有明文要求不能写1v多,不然会被罚黄牌锁文的,所以我会在尺度范围内写,希望不会被举报,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泥啵啵 41瓶;42293163、西瓜凉了夏天、敏星星星 2瓶;九肚鱼、故城旧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仪式   和谢归分手的接连三天, 他的朋友圈再次上演旅游主播连载更新,只不过这次的定位不再是济州岛,而是南延市的周边城市, 开车两个小时内能到的地方。   底下有陆廷深和温言的评论。   一个说, “出去玩不带着哥们儿, 兄弟也不想要了是吧。”   一个说,“北鹤陇吗?我刚好在附近,一起吃饭啊。”   她不知道那天在她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以为谢归会像之前一样直接把温言删除拉黑, 原来并没有, 而且他们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对谢归的信任是不是错误的, 但又转念一想, 这都不重要了。   手机界面在“删除”键处停留了许久, 最终她还是没有摁下去。   分手就分手, 没有必要闹得这么僵。   和谢归分手的第四天,谢归没再发朋友圈,昭昭在大钟和俞灵的求婚仪式上见到了裴仅。   接到大钟的电话帮他筹备求婚惊喜的时候, 昭昭很惊讶,毕竟她和俞灵其实并不能算得上是十分亲密的朋友, 如果不算被万丽丽拉着去的几次,她们后来也只见了三四次。   但大钟说, 俞灵在大陆几乎没有朋友,对她来说,昭昭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可以分享重要时刻的人之一了。   难怪李女士总在她耳边念叨“父母在, 不远嫁”之类的话, 如果在异乡受了委屈, 都没有父母朋友在身边撑腰,幸好李格嫁的是知根知底的本地同学,她想。   按照计划,她和万丽丽负责把俞灵美美地带到目标地点,男士们负责布置现场准备惊喜。   在和万丽丽终于说服俞灵弄了身适合戴头纱掩面感动落泪的发型和裙子后,她们顺利地到达了指定的求婚地点。   一位著名的人民艺术家说过一句话:结婚大家都熟悉,是广大人民群众一种喜闻乐见的业余活动。   求婚更是如此。   虽然早知道现场大致的安排,但当一千只气球带着彩带从天空中飘落下来的时候,昭昭还是被震撼到了。   以至于她忘了往后撤出一步,把重要的reaction环节留给这天的女主人公。   就在音乐声起,气球快要掉在她头上,负责摄影的朋友拼命使着手势让她别不小心入画的时候,一双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人群中。   她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收起来,回头看到裴仅的脸更是被吓得差点一哆嗦。   裴仅淡定地看着她:“怕什么,害怕我会趁着氛围向你求婚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仅的视线看向在人群中央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的人,“来帮忙。”   “你和……他们很熟吗?”昭昭问。   “算是吧。”裴仅说。   她其实想说的是,你是男方的朋友还是女方的,但没好意思问。   比起自己,昭昭感觉裴仅被请过来更值得惊讶一些,毕竟在瑞士和柏林的时候,裴仅和大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后来大钟和她说,是俞灵有次半夜发烧不肯去医院,他想到裴仅回了国,特意把他请了过来俞灵才肯打针,所以裴仅算是俞灵的救命恩人。   虽然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但昭昭又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于是干脆不想,能在最不耗费脑细胞的情况下把生活稀里糊涂过下去,是她的人生准则。   “我愿意。”   俞灵哽咽着说出这句话,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所有人都在为这个郎才女貌的世纪佳缘送上发自内心的祝福。   昭昭双手捂着脸抽搭着肩膀,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总过度共情,不管参加葬礼还是婚礼,都是陪哭陪得最厉害的一个,好像正在进行仪式的是自己一样。   裴仅递了包纸巾给她,“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么夸张的东西吗?”   “当然了,谁不想被明目张胆的偏爱啊。”昭昭还沉浸在情绪中,眼泪一道一道往下流,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都有些哭花了。   “可是我以为,你会喜欢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惊喜。”裴仅看着她。   她回头瞪向他,“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喜欢本来就是炽烈滚烫的,又不是做贼,还怕别人知道吗?”   她以前经常幻想裴仅和她求婚的样子,应该是在一个辽阔的草原里,他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从远处奔跑到她面前,帅气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或者是去电影院,在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在花絮里忽然蹦出他们的照片,裴仅在她身边跪下,灯光亮起,是她所有的亲朋好友,他们一起拍着手说让她嫁给他,她在所有她爱的人的祝福声中说“我愿意”。   在网络上每一个感人的求婚视频中,她都会代入裴仅和她自己,在她的脑海中,裴仅已经在人声鼎沸中向她求了无数次的婚。   但事实却是,裴仅问她,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么夸张的东西啊。   虽然知道这一幕不会再发生,但幻想被当面打破的愤怒还是冲昏了她的头脑,昭昭气急败坏地怒瞪着裴仅:“对没错,我就是和所有女生一样喜欢这种浮夸的虚荣感,怎么样,是不是又要笑话我了!”   “没有。”裴仅却说,“我记住了。”   意识到裴仅的意思以后,昭昭的脸“唰”地红了,“什么记住了,谁关心你记没记住啊。”   求婚仪式已经结束,昭昭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刚要跑的时候,裴仅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我是因为知道你会来,所以才来的。”   她有些呆住,她印象中的裴仅,从来不会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而自从重逢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的。   “还有,”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你口红擦到鼻子上了。”   昭昭:“……”   晚上大钟包了一家江边餐厅请亲友团一起庆祝他抱得美人归。   昭昭和万丽丽在靠窗的一个吧台喝着酒,俞灵飞奔过来向她们展示了自己的鸽子蛋大钻戒后,兴奋地亲了万丽丽脸颊一口:“我爱死这个钻戒了!谢谢你Lily宝贝,你最懂我了!”   然后又飞奔离开去招呼别人了。   留下昭昭一脸懵逼,“俞灵爱死这个钻戒了为什么要谢谢你?”   “钻戒是我挑的啊,怎么样,sense不错吧?”万丽丽风情万种地摇晃着酒杯说。   昭昭更惊讶了,“你很早就知道大钟今天求婚?”   “Of course not,我是和你一样,昨天才知道的。”   昭昭表示迷惑,“那钻戒也是昨天买的?不对吧,这种定制钻戒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吧。”   万丽丽耸了耸肩,“我只是在很久之前就告诉了大钟俞灵喜欢的钻戒款式罢了,as for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正和大钟的朋友们打成一片的俞灵,红唇勾起,“当然是Alin告诉我的,从很久以前她就拿着一本钻戒合集册子和我重点圈出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式,然后几个月前告诉我她觉得大钟要求婚了,该去提醒一下了。”   “不然你以为一向那么有主意的俞灵今天为什么能这么好说服来这儿,又刚好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件婚纱似的裙子。”万丽丽微笑着压低声音说,“偷偷告诉你,这个小裙子是她三个月前就买好的。”   昭昭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看今天俞灵惊喜感动得差点泣不成声的样子,她真的以为俞灵毫不知情,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有她这个小丑。。   “俞灵是我见过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了。”万丽丽轻嘬了一口红酒说。   不远处的位子上,俞灵和大钟正被撺掇着喝交杯酒,在他们旁边,裴仅垂眉自己喝着酒,有女生过来搭讪,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女生表情尴尬地离开了。   “所以你呢?昭昭。”万丽丽忽然看向昭昭。   “我什么?”   “What do you want most?”   昭昭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发财。”   万丽丽表情无语,她把酒杯放下,看着昭昭:“我是说,裴仅。”   万丽丽知道她和谢归分手了?不对,她知道裴仅在追她?也不对吧……昭昭心里一阵慌乱的心虚,她拿起酒杯掩住半张脸,“你又说什么。”   万丽丽抿着嘴唇,皱了下眉头,“有些话我不知道有没有立场说,但,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昭昭。”   昭昭被万丽丽这种有大事要发生的语气吓到了,她战战兢兢说:“怎么了。”   “和谢归分手吧。”   昭昭:“……”   不是,怎么好像全世界都在劝她和谢归分手啊,招谁惹谁了——不对,万丽丽不知道她和谢归已经分手了?那她为什么问她裴仅的事。   “我住院的时候,和裴仅私下聊过天。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早就过了小时候那种冲动了,纯粹是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之间的寒暄。”   昭昭想说,你不需要和我解释,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打断。   “但你知道我是杂志社的主编嘛,最擅长的就是套人的话了。我一不小心从裴仅口中得知,他竟然真的还喜欢你。”   还真的挺一不小心的,昭昭心说。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昭昭想起裴仅的那句“那就悄悄追”,心里闪过一瞬复杂,幸好灯光晦暗掩饰了她的情绪,她仰头把杯子里的酒灌了下去。   “裴仅说,他看到过谢归和其他女生暧昧不清,所以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人陪在你身边。所以,什么意思?”万丽丽八卦地凑近到昭昭面前,“裴仅是不是要追你啊。”   万丽丽后面又说了几句什么,昭昭只是敷衍地笑了几声都没回答,她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万丽丽方才的话,裴仅他早就知道谢归和其他人见面,那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和她提过。   在这个时候,俞灵笑着走过来拉住昭昭的手把她带到了大钟的几个朋友面前,“这是昭昭,南延最厉害的室内设计师,你们不是有人要找装修设计嘛,找我们昭昭肯定是没有错的啦!”   职业操守瞬间将昭昭从伤春悲秋中拉扯出来,她无缝切换应对客户的职业微笑,熟练拿出手机里的装修方案向潜在顾客们展示。   十分钟后,有三个人给她留了联系方式,甚至有一个人直接表示周一要去她工作室细谈,昭昭谄媚十足地赔笑:“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送走潜在客户,昭昭给朱桢发过去客户信息让他做一些准备,然后坐在另一边庆祝性地给自己拿了杯酒,时不时晃着看下手机等朱桢的回复。   “有人查岗啊。”   裴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昭昭才忽然意识到裴仅方才就一直坐在他们旁边,也就是说,她虚伪谄媚的社畜姿态,都被他看到了眼里。   即将赚到钱的兴奋都有些泄了气,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说:“没有。”   裴仅仰着头,锋利清晰的下颌角像是故意炫耀独厚的天姿,不算突出的咬肌动了动,半晌,他闷闷的声音从喉间淌出,“像今天这么盛大的仪式,他给过你吗?”   昭昭缓慢转过脸来,裴仅在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真的十分虔诚地想要知道,谢归与她交往时的每一个细节。   这就让万丽丽告诉她的事情显得更可笑了。   “你早就知道谢归和其他女生见面是么?”   裴仅的表情滞住,他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   昭昭很无力地轻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想说,是为了我好,因为你觉得我自己无法解决那些问题,所以自作主张帮我做决定,我在你心目中就一直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是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仅忽然感觉,从前那种像是三把锋利的刀鞘彼此对峙的场景里,忽然只剩下了他和昭昭两个人。   她没有说关于谢归的原因,只是在责怪他的自作主张。   裴仅安静看着昭昭说完,然后说:“不是,我从来不这么觉得,我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你受伤害。”   “我承认不久之前在我心中,你还是以前那个什么事都需要依赖我的阿昭,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已经长大了,阿昭。”   就在刚才,餐厅的灯光斜照在她脸上,昭昭对着图纸和其他人讲解,又抬脸笑盈盈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完全娴熟自得,独当一面的模样。   他忽然明白,他不在身边的这些年,她也在好好地长大。   昭昭忽然呆住,她以为裴仅会说“你本来就是笨蛋”之类的话,冷不丁听到这些,还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她还是十分心虚、不是,十分虚心地接受了裴仅的夸奖,拿起酒杯和裴仅碰了下,“我发现你也长大了,现在终于会说点人话了哎。”   “那再听一点人话?”裴仅的酒杯也和她的轻碰了下。   “我不会逼你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痛苦。”他望着昭昭,湿漉漉的黑色瞳孔在灯光下少了几分淡漠。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小心翼翼收拾好我的心意,直到你对他厌烦,做好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再站出来,争取你的目光。”   下一秒,窗外蓦地腾起一片烟花,餐厅里的所有人一时间都聚拢在窗边向外看去,烟花在空中炸开,流光溢彩地向四周散落。   一场盛大的求婚不会是结束,只是一个又一个幸福仪式的伊始。   他们坐在咫尺的距离,看向窗外,烟花阵阵,璀璨如歌。   --------------------   结婚大家都熟悉,是广大人民群众一种喜闻乐见的业余活动。——郭德纲 第39章 疼吗   “所以你没告诉裴仅你们分手了?”   李格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拿给她买的礼物, 她就势说起了今晚的事。   “‘我和谢归分手了’,和裴仅说这种话听起来就很渣女好不好。”她独自找了个窗边角落,手指绞着衣服上的绳子。   “你不是吗?”   李格说到这的时候, 昭昭就后悔和她吐槽这事了, 因为她知道以李格的毒舌不饶人, 狗嘴里肯定不舍得吐出什么象牙。   果不其然,李格继续说:“你从小不就这样,一开始还冲隔壁李华发花痴流口水呢,转眼就和小裴裴眉目传情上了。”   昭昭要暴走了, “李华是我堂哥你堂弟!”   李格长长地“嗯”了一声, “那你还道德论丧。”   争执一番,昭昭和李格又从幼儿园偷偷带给男同学的红烧肉谈到她向李格炫耀谢归的腹肌, 最后在几句互损中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她忽然反应过来, 李格口中的关于可以作为她是“渣女”证据的两个故事, 主角之一都有裴仅。   所以或许不是她道德沦丧, 而是裴仅横空挡道,打乱了她原本纯洁的作风和安分的世界。   昭昭悄悄往裴仅的方向看了一眼。   关于李格的问题,为什么她不告诉裴仅她和谢归分手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分手和裴仅有关, 她很确信。   不是因为裴仅,更不是因为温言, 他们的分手只与他们两人有关。   最初和谢归交往的时候她是真的因为没有忘记裴仅而问心有愧,后面也是真心地想要和谢归好好在一起。   就算知道他们不可能会结婚, 但在在一起的每一天里,她都付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   但就像她最初没有想到他们能在一起这么久,她也没想过会分手得这么迅速, 以至于在和裴仅说话的时候, 她还会有那种存在身体记忆里的东西, 觉得有些对不起谢归。   这几天,她反复思考李格的那句话,她对裴仅,到底是爱,还是一种对于被“不告而别”的不甘心。   还是说,她像郁琳凌说的那样,她同时喜欢上了两个男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现在都没有底气去面对裴仅和谢归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起身准备和俞灵大钟告别,电话又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陆廷深,昭昭想也没想挂断了,但走了两步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没办法接了起来,“没空陪陆少玩,挂了——”   “诶别别别,姐姐!”   “我不是你姐!”   昭昭是真的不耐烦和陆廷深玩什么姐姐弟弟的游戏了,她很清楚在陆廷深眼里从来没有把她看作谢归真正的女朋友,说到底他也只是男版的温言罢了,也许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温言。   “好吧,昭昭。”陆廷深立刻认怂,“谢归快死了,你快来救他。”   昭昭太了解陆廷深这张把黑的说成白的的嘴了,翻了个白眼,无语说:“快死了打救护车电话,实在不行打火葬场电话,和我说有用吗?”   “姐姐你真残忍。”陆廷深说,“你等我一下。”   下一秒,昭昭手机里弹出一条微信,是陆廷深发的。   点开,是谢归的照片。   看清楚的那一刻,昭昭的身体瞬间僵直了一下,照片里,谢归的脸浮肿得像个馒头一样,脖子上还带着一片片过敏状的晕红点子。   “他不小心吃了蛋清,已经过敏得不像样子了,又死倔着不肯去医院,你也看到了,我们谢小少爷哪受过这种罪啊,姐姐你就可怜可怜,过来救救他吧。”   昭昭深呼吸几次,咬了咬嘴唇,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没有义务再管他的事,还有,他不肯去医院,你就叫救护车把他绑过去,如果他真的因为过敏死了,第一个要问责的肯定是你。”   陆廷深撇嘴啧了两声,“女人果然绝情起来比杀手还要狠心,算了,反正我不管,死就死吧,警察抓我,我就让我爸捞我。”   昭昭还想说什么,陆廷深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握着电话走也不是,打回去也不是,正纠结的时候,裴仅走了过来,“怎么了?是……他的电话吗?”   昭昭迟钝地点了下头,又很快摇头,又点头。   “是谢归的朋友。”最后她说。   “他朋友也会这么晚了打你的电话啊。”裴仅意味深长地说,“他难道连你交朋友的空间都不给你吗?”   “没有啦。”昭昭下意识解释,“他也不经常联系我的。”   裴仅点了点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的朋友,分寸感挺不好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昭昭总觉得裴仅的这句话,“他”这个字说得十分着重。   “我开了车,刚才喝的是无酒精的,用不用顺路把你送回去。真的是顺路,这个方向去你家比较近。”裴仅解释说。   “不用了——”   话还没说完,陆廷深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陆廷深!你再没事打电话我要把你拉黑了!”昭昭被各种想不通的事搞得烦躁得厉害,语气也控制不住地暴躁起来。   “姐姐快来!谢归和人打架了!人快被打死了!!”   ……   昭昭是和救护车一起赶到那家酒吧的,到的时候才发现,快被打死的那个是另一个人,谢归除了脸上因为过敏导致的浮肿之外,就只有指节处不小心砸到玻璃上时的皮外伤。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加上几道惨兮兮的伤痕和因为过敏起来的疹子,如果不看现场伤势对比,真的会以为他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昭昭先是过去陪着救护人员把那人抬到担架上,然后才走到叉腿低头坐在沙发上的谢归旁边。   “你也去医院。”她说。   谢归还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去。”   “不去就等死吧。”昭昭说完,转身要走。   手腕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她转身,谢归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想死。”   “那就去医院。”   他垂着眉眼,浑身散发着十分委屈的气场,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   昭昭还是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他的手,“疼吗?”   “嗯,疼。”谢归毫不犹豫地说。   抬担架的人出门的时候碰到了站在门口的陆廷深,他又借着走廊的光瞅了一眼,啧,真是太惨了,给打得不像人样了。   这小子也是倒霉撞枪口上了,谢归正因为昭昭挂了电话说不来接他窝着闷火呢,他就过来装逼让他们让位子。   刚被人“抢了位子”的谢归哪听得这句话,直接一拳头就上去了。   这家伙自从有了李昭以后收敛了不少了,国外那会儿打架都是不要命的,现在怕是把四年攒的劲都使出来了,要不是他们拦着,说不定真的已经出了人命了。   看过谢归方才发火发得有多狠,现在再看他扮可怜的样子就有多恶心,平时没看出来,谢归竟然还是个戏精演技派,简直妥妥的绿箭啊。   陆廷深把脸转过去,不想因为自己的白眼把谢归的戏暴露,到时候挨揍的就是他了。   这脸一转,就看到了跟在后面没有进门的裴仅。   陆廷深虽说是纨绔名声在外,但识人的本事是顶级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普通,再看他望向里面的眼神,对他的身份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这就是那位白月光前夫哥啊。   确实够格让谢归破防的。   谢归接下来的举动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在昭昭这边扮完可怜以后,谢归又抬头挑衅地看向裴仅。   “这不是裴医生么,这么晚了还来加班啊。”   裴仅抱着胳膊淡淡看着,“不是加班,我陪她来的,听说有人喜欢制造麻烦。我一向,是给她解决麻烦的。”   谢归就没那么淡定了,他阴沉着脸睨向裴仅,“还轮不到你来解决。”   “难道轮得到你吗?麻烦制造者。”   陆廷深在旁边看着都快要鼓掌了,精彩啊,这位前夫哥,一来一去两三句话高下立现,他还真没见过谢归吃瘪的样子,要不是怕被揍,真想拿个相机记录下这一幕了。   “这么喜欢聊天我给你们拉个群你们聊个够好么。”昭昭无语起身,“陆廷深你喝酒了吗?”   陆廷深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呢,愣了下才接话,“喝了,一点点。”   昭昭可不信他这个“一点点”,再说就真的是一点点也没法子开车了,于是她又转身朝向裴仅,“能麻烦你送他去医院吗?如果不行的话,我们打车——”   没等说完,裴仅立刻回答:“可以。”   谢归不乐意了,“我不可以!我才不稀罕坐他的车。”   昭昭转过脸来,“那你自己去吧,我走了。”   “哎——算了,坐就坐,就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踩了屎。”   裴仅淡淡瞥他一眼,“是么,难怪一股臭味。”说罢还作势嫌弃地在鼻前挥了挥。   谢归:“……!!”   昭昭无语跟上,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有两人相碰智商减半的buff吗?   刚走到一半,昭昭被陆廷深拦住,“姐姐,带上我吧,我跟你们一起坐车去医院。”   “你去干嘛?”昭昭狐疑看向他。   “看戏——不是,看着谢归啊,万一他在医院和裴医生打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昭昭说完,又想到方才两人的小学鸡斗嘴,“尽量不会,我在旁边看着。”   陆廷深遗憾得像丢了五个亿,临走拉着昭昭的胳膊,“如果打起来你记得录像啊!高清一点的!”   昭昭无语,准备走的时候又被陆廷深拽住了。   “又怎么了。”昭昭不耐烦地皱眉看着他。   “温言是故意的。”   “什么?”昭昭一下子没听懂。   “她故意在谢归评论底下留言让你看见然后生气的。”陆廷深说。   昭昭想起来了,是那则:北鹤陇吗?我刚好在附近,一起吃饭啊。   “我也是上次听她说漏了嘴才知道原来她偷偷加了你,还故意摆拍一些看起来很暧昧的照片发出来给你看。不过这事谢归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温言这么干,可能真要发飙了,你知道他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多疯吗?也就现在有了你,他有顾忌了。”   “而且她一发那条评论谢归就把她删了,之前没删是因为咱谢少根本不稀得搭理她了你知道吧,谁知道她又在这搞事。”陆廷深又说。   昭昭眼睛低了低,她点了下头,“谢谢你,陆廷深,我知道了。”   “所以你就原谅他了呗,我知道谢归这回惹你惹得够呛,但你知道他因为这事付出多大的代价不?哎我不方便多说,他要知道我和你说这些得打死我。”   昭昭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轻抬了抬唇角,“你和谢归,我没想到你们之间原来真的感情这么好。”   陆廷深听完愣了下,而后靠着墙笑起来,他笑了很久才停下来看着她说:“姐姐,你这就不懂了,穷人才讲感情,我们都是资源置换。你知道我帮他一次,谢归会给我家带来多少的利益吗?”   这下是昭昭愣住,她始终离他的那个世界太远了。   她忽然想起谢归很久以前说的那句话,他说,让她离他身边的那些人远一些,她有很多事情不懂,他们如果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卑贱的蝼蚁,所以,离他们远一点。   那谢归呢。   他们从他那得到什么了吗?   他也会偶尔被认为,是一个卑贱的蝼蚁吗?   ……   一路无言。   主要是谢归想要说什么,又怕落了下风在昭昭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干脆不说话,一路像是受了很大的伤似的倚在昭昭的肩膀上。   昭昭推他,他就“斯哈斯哈”的,“好疼。”   这招对昭昭无敌,因为她就算不确定他是真疼还是假装,都不忍心再动他了。   然后谢归便喜滋滋靠在昭昭肩膀上,和盯着后视镜的裴仅对视,嘴角微扬,挑衅看着裴仅。   裴仅面无表情地在中控屏上点了几下,一首歌播放出来。   《不配》。   谢归:……玩这么脏是吧孙子,行,你等着。   几分钟后,昭昭感觉自己肩上的人越来越沉,她试探着动了下肩膀,人都没动,她又出声:“谢归?谢归?你睡着了吗?”   她猛地坐直,费劲掰了下谢归的脸,发现他双眼紧闭着,怎么都不醒。   “裴仅,你能不能开快点,他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已经昏迷了!”她焦急地对裴仅说。   “没事,他就是睡着了。”裴仅保持着匀速。   “不是,他以前真的过敏休克过,很严重的,超速罚单我来付,你再开快点!”   裴仅看了眼后视镜,声音平淡,“不是罚单的问题,我刚才看了,他的过敏没那么严重。”   “你是医生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昭昭声音高了起来,“万一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   裴仅喉结艰涩地滚了下,用力咬了下牙齿,然后无声地把速度提了上去。   “休克”的谢归嘴角悄无声息地抬了抬。   他三岁时就会用这些招数在那个大家庭里争宠了,还想和他斗?   这一晚被扰乱激怒的心绪缓缓平静下来,谢归靠在昭昭的肩膀上,真正地进入了睡眠。   睁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谢归醒来看了眼手上的吊针痕迹,把上面的胶带撕掉,然后侧身支着胳膊,安心看向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昭昭。   他抬手,将她垂在脸颊的刘海拨到耳后,用手指轻柔地勾勒过她的眉眼。   和她认识了这么久,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变,或者说,所有人都慢慢在时间中暴露了本性,变得功利精明、张牙舞爪。   只有昭昭,她像一本永恒的书。   清清楚楚,稳固坦荡。   昭昭被他的动作碰醒,缓缓睁开眼睛,迷瞪瞪坐起来,“你醒了?我去叫医生看看。”   “不要。”谢归拉住她,“不用,我没事了。”   昭昭搓了搓眼睛,又仔细看向他,“嗯,疹子和浮肿都退了,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了,但以防万一,医生说药还是要再吃两天,还有,以后再也不能碰过敏源了。”   谢归微微笑着,点头,“嗯,都听你的。”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要起身,谢归坐直起来。   “我们和好吧。”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的喑哑,“我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我以后什么都不瞒你,我把公司财务报表给你看,不和任何女人喝酒,和好吧,好么。”   昭昭顿了下,没有回答,“以后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这样对不起你的家人和朋友。”   “我的家人?他们没人在乎我,”谢归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露出那种吊儿郎当又刻意扮可怜的表情,“你看我都快死了,也没人过来看我。”   而此刻昭昭想的是,她是想联系他的家人的,可她发现,她没有谢归任何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知道了,昭昭大小姐,以后不会了。”他又瓮声认错。   昭昭回头,“我不是大小姐。”   “你就是我的大小姐。”谢归伸出胳膊,将她一把拉过,重新坐到床边。   他敛眉抬眼,像是全天下都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样的眼神看着昭昭,“你说话不算数,你上次说的。如果我再离家出走,你就立马追过来找我的。”   “你没来,你说话不算数。”他的声音低低的,“这次我去的地方那么近。”   “对不起。”昭昭无法正视他的眼神,她太容易心软了,而这个时候的心软对谢归来说更加残忍。   可谢归偏不让她躲开,他用扎了一晚上吊针的冰凉的手将她的脸掰过来同他对视,“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别闹了。”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已经分手了,谢归。”   他无声地看了她许久,最后扯起唇角,“那就再喜欢我一次吧,好吗?昭昭。”   --------------------   广告位广告位:点击我的专栏即可收藏《是这样的,大小姐》   【跋扈大小姐X服务意识超强人夫感穷小子】   到小镇的第一天,乔楚在地摊上看到一个挺有趣的玩具,结果老板告诉她要套中才能拿走   一个男生牵着一五六岁的小女孩过来,一个圈套走了她的玩具   乔大小姐走过去拿走玩具,扔了几张纸币给他   小女孩哇哇大哭,男生蹲下来给小女孩擦眼泪,“别哭啦,哥哥再给你套一个。”   然后转身把钱还给了乔楚,冲她笑笑,“你拿去玩吧。”   乔大小姐被骄纵了一辈子,平生第一次生出点反省的心思   她深刻反思自己:   要抢走的不该是那个玩具,而是舒牧也!   -   后来,乔大小姐躺在舒牧也为她打的床上   吹着舒牧也为她做的“空调”,吃着舒牧也给她摘的葡萄   她朝着床边给她揉着肚子的舒牧也喊:   “我们再玩昨晚的那个游戏好不好?”   舒牧也脸唰地变红。   乔大小姐丝毫没有羞意,并且大大咧咧提出要求,“可是我不想动。”   顿了顿,舒牧也跪在她脚边,弯身,“好的,大小姐。” 第40章 表白   “喜欢我吧。”“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这是谢归向她表白时说的话。   “什么鬼?”   这是李格听完后的评价, 和昭昭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什么鬼?你这是表白吗谢归,你当是和我在这cosplay霸道总裁和小白花呢。”她白眼都要翻出来了。   谢归松松散散地倚在沙发上,说:“这是通知, 不是表白。”   “少看点小说吧你。”昭昭不想理他, 那个时候的谢归简直幼稚得要死,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转身要走,被谢归用力拽了回来。   “不准走。”   然后他胳膊支着身体,一手拥住她的脖颈,俯身吻住了她。   谢归的第一个吻并没有昭昭想象中的那么熟练, 那么……色情, 反倒有点试探的生涩感,不过带着他独有的霸道强劲不容反抗, 让昭昭的大脑和身体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宕机状态。   就在这一个瞬间里, 昭昭迷迷蒙蒙地回忆,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来着?   她本来, 不是要来和谢归说以后别再见了的么。   ……   其实不用别人提醒,昭昭自小就很有自知之明,她长相一般不算惊艳, 虽然偶尔会被叫小美女,但因为身边有个真正的美人, 她知道自己离“美”这个字还差得远。   成绩一般智商中庸,家庭偶尔和睦大部分时间小康, 但绝算不上富贵人家。   她和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女孩一样,都是普通人。   所以一腔年少不知所畏的孤勇去追逐裴仅,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了。   裴仅的不告而别又让她仅存的所有勇气坍塌, 再面对谢归的时候, 她根本没有想过真的能和他在一起。   或者换句话说, 她那时从没觉得谢归是真的在追求她。   时间要倒回到从第一次和谢归见面的酒店离开后,她酒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把谢归的衣服吐脏了。   要是她自己的衣服也就洗洗穿了,但没办法,这是别人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咬着牙拿出手机,“喂,同学,你衣服多少钱,收款码给我一下,我扫你。”   谢归真就拿出手机调出一个二维码出来,她一扫结果弹出来微信好友添加界面,刚一疑惑抬头,谢归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替她点了同意,然后晃着手机倒退着边走边说,“微信转吧,我不收陌生人的钱。”   回家后昭昭在微信上问他衣服价格,他半天没回,下午忽然发了个餐厅给她。   “饿了,过来陪我吃饭。”   昭昭:“……没空。而且我也没有这个义务陪你吃饭吧。”   谢归的回复一剑刺中红心,“我那件衣服你要端一年的盘子才能赚到。陪我吃饭,一次抵1000。”   她也不想去,但,谁能拒绝一次一千块毛爷爷的兼职。   昭昭去了,还特意穿了自己新买的裙子。   倒不是那时候就对他感兴趣,而是,出于一种对女娲娘娘的尊重,她老人家一定在谢归身上费了点心思的,就为了这个她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赴约了。   而且这至少可以让周围看过来的审视目光没那么毒辣……   结果没想到谢归根本就没看她几眼,真就单纯让她陪他吃饭。   吃完结账,谢归甚至没亲自送她回家,只是叫了个司机把她送走了。   昭昭也没觉得啥,毕竟吃了顿好吃的还抵了1000块,这可是笔天大的好买卖。   谢归看起来完全对她没意思的样子,她以为这就是结束了,结果第二天谢归继续叫她去吃饭,第三天又是……   这么连续了一个星期后,昭昭忍不住了,“谢大少爷,您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是么?”   谢归停下来瞥了她一眼,“不然你还有其他方式还钱么。”   昭昭嘴里还嚼着蟹腿,虽然自己也不舍得这每天固定的免费豪华晚餐,但她觉得这样实在太怪异了,她又不是古代试菜的丫鬟。   穷人也是有尊严的!   她吞下蟹肉,一字一顿说:“我可以分期。”   谢归直接笑了,他这辈子就没听过“分期”这俩字,他把拆好的蟹膏蟹肉放到小碟里,推到昭昭面前,“知道了,明天你不用来了。”   昭昭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会儿才说:“那我还能继续吃吗?”   谢归也滞了下,然后失笑,“嗯,吃吧,都是你的了。”   她一边往嘴里扒拉着,又缓缓抬起头,很没有底气地问:“那剩下的钱……”   “当然要还,我会把发票发到你手机上,减去这几天的。”他顿了顿,“你可以分、期。”   昭昭回到宿舍看到发票的时候直接眼前一黑。   没事装什么逼啊,当试菜丫鬟怎么了!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哇!活不下去了还要个屁尊严!   钱啊钱,姐姐还没拥有过你就已经失去你了。   她半死不活地用计算器算了十几遍帐,刨除生活费学费后剩余的那点子窝囊费,然后心如死灰给谢归转过去第一笔钱。   “我可能分期的期数会多一些,但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我在xx大学xx专业xx班,这是我的学生证,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来找我。身份证我姐不让我随便给人拍我就不发你了。”   发过去这段文字又附上自己的学生证照片后,谢归没有回她。   24小时后,转账过期了。   “什么意思啊?怎么退回来了,你没看见吗?要不要我再发一次。”她问。   这次谢归倒是很快回了:   “太少不收。”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少的钱。”   昭昭:“……”   要不是欠债关系怕被第一时间追踪怀疑,她真的想拿着板砖去把这丫前脸儿掀了。   但没办法,她嘴硬人怂,只能默默攒多点再打算给她转过去。   却没想到在一周后又收到了谢归的联系。   不过电话里不是谢归的声音,对方自称谢归的朋友,说谢归醉了一直喊她的名字,让她过去救下命。   虽然疑惑谢归为什么会醉了喊她,但同情心作祟,听到“救命”俩字后昭昭立刻把兼职请了假赶了过去。   她那时候还完全不知道这个把戏会在后来上演多少次,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救命”有多少夸张的成分,总之火急火燎赶过去的时候,看到谢归正没事儿人一样的坐在中央,左右三四个打扮精致的女孩。   在看到一身衬衫牛仔裤,头发随手扎成马尾绑在脑后,朴素的和刚才离开的保洁阿姨差不多的昭昭时,几个女孩都皱起眉头来,“你谁啊,走错了吧。”   谢归没有开口,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先站了起来,笑着把昭昭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我朋友,我朋友。”   昭昭往旁边退,语气不善,“谁是你朋友啊。”   其实她听出来了,这个男生就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但被加急叫过来又丝毫不搭理,昭昭觉得自己像被戏耍的小丑,自然情绪不悦。   “认识了不就是朋友了嘛。”男生笑嘻嘻给昭昭倒了杯酒放到她面前,“新杯子。介绍一下,我叫陆廷深,你可以叫我小陆,也可以叫我Steven。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叫‘亲爱的’我也能接受。”   昭昭没喝,仍旧防备地看着他,“你好油啊。”   陆廷深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你叫……昭昭是吧?你多大啊,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   “你是说,看起来很土的样子是吧。”昭昭戳穿他。   “没有没有。”陆廷深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握着酒杯,饶有兴味地看着昭昭,“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   “我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她说着不自觉把杯子拿起准备喝,想了想又放下了。   陆廷深看到,笑说:“别怕,没下药,不信这杯我喝。”他接过昭昭手里的酒杯咕嘟嘟灌了下去,然后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昭昭嫌弃地拿起另外一个干净杯子倒上,仰头喝了下去。   “好酒量啊女侠。”陆廷深调侃她,“不过也不用这么不高兴,来都来了,和谁玩不是玩呢,对吧。”   昭昭发现,这个陆廷深虽然看起来浑得不行,但其实很会观察人。   就比如她什么都没说,他也早就看出来她闷着的情绪了。   她没敢再正眼往谢归那边看去,不然就显得她太可悲了。只是余光偶尔扫一下,除了她和陆廷深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围着他。   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她是漫天星空中不起眼的一粒沙子。也真是无法理解,他都那么多人陪着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让她过来羞辱她一下呢。   昭昭在黑暗中咬了咬嘴唇,又甩过头来,“为什么不高兴,有免费酒喝有人陪说话,我可太高兴了。”   说着她又给自己和陆廷深各倒了满杯,“来吧弟弟,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陆廷深愉快作陪,“好的姐姐。”   桌上很多玩的道具,昭昭只会骰子,她这晚运气爆棚,一招吃天下,没半个小时就把陆廷深灌趴下了。   “姐姐……你这么猛的啊。”陆廷深大着舌头。   “呵,让你见识一下扫把星的威力!”她手搭在陆廷深肩膀上。   “厉害唔——我要吐了……”   陆廷深说着忽然捂着嘴向外冲出去,昭昭见他歪七扭八站不稳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刚到洗手间,陆廷深就一泻千里吐了出来。   昭昭无法直视,抱着胳膊在旁边吐槽他:“菜鸡。”   “我认输,姐姐。”陆廷深趴在马桶上说。   吐完漱了口,陆廷深好像清醒过来了,他那双单眼皮的丹凤眼对着昭昭眨呀眨的,半晌后说:“姐姐,你怎么会和我们玩到一起。”   昭昭无语:“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陆廷深摆着脑袋,拨浪鼓似的,“不是的,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过来。”   昭昭长长吸了口气,“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傻逼吧。”   陆廷深静了一会儿,他抄着水洗了把脸,然后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和昭昭说:“姐姐,你要做好准备,谢归换女朋友很快的。”   昭昭看着他,“我不是女朋友。”   陆廷深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又露出浑不正经的笑,“那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昭昭踢了他一脚,“没空陪你们玩了,我要回家了。”   她包还在包厢,回去的时候一推开门,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毕竟以她自认为的对谢归的了解,他好歹能和她说句话再走的。   昭昭拿起包准备走,忽然被一只胳膊挡着拦住,陆廷深醉醺醺地迷瞪着眼睛看着她:“姐姐,你送我回家吧。”   -------------------- 第41章 命令   后来昭昭想, 如果那天她没有送陆廷深回家,而是直接回自己家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因为如果是这样, 也许不会激起谢归的胜负欲, 她就会成为他人生中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 不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但事实是,在陆廷深要死要活的软磨硬泡下,她还是打车把人送回了家。   路上陆廷深睡得像头死猪,中间唯一醒来一次吐在了车上, 她赔了司机200。   这当中还有许多故事, 包括司机劝她对这个把自己应酬醉了的“真是不容易的”男人好点,打了陆廷深十几个嘴巴子才问出他的楼层号, 以及驮着人进电梯的时候, 保安门卫看向她时那种“又换了一个啊”的暧昧表情……   带着一肚子怨气和疲惫, 昭昭回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   醒来的时候, 昭昭被手机里弹出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吓了一跳。   陌生号码,没有名字。   但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是谁打的。   下一秒,这个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昭昭接起来,电话另一端是谢归低沉到有些恶狠狠的声音, “你去哪了。”   “宿舍。”   “你昨晚和陆廷深做了什么。”   昭昭躺在床上兴味阑珊,她实在不明白谢归的行为动机, 明明对她没意思,却又十分想要掌控她的动向,希望她做听话的小兔子。   她声音倦倦的, 带着不想计较的疏懒, “我没你这么随便。”   谢归静了很久, 说:“我没和别人睡。”   昭昭懒得和他再玩下去,“随便你。”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很久,她都没再收到谢归的消息。   他们的学校只有一墙之隔,但如果不是刻意去见,他们是永远不可能碰上的两个世界的人。   昭昭开始习惯再次把自己投入普通且正常的生活中,没想到却在几天后忽然接到了陆廷深的电话。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疑问,“你是在哪拿到我电话的?”包括谢归,她好像之前也没给过他手机号。   “别管这些了。”陆廷深声音挺急的,“我求求你,姐,你能不能快点原谅谢归,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昭昭才知道,从那天以后,只要有饭局酒局,谢归就一个劲儿撺掇所有人一起灌陆廷深的酒,陆廷深家里有些项目需要谢家支持,他又不敢真和谢归翻脸。   “我求你了,你来救救我好吗?我叫你姐,叫你祖宗都行!”   昭昭沉默了一会儿,说:“打200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月内再次回到这家店,不同的是里面只有谢归陆廷深和几个男生,没了女孩子的围绕,谢归看起来更自如强势了一些。   就好像,没有女孩子的时候,才是他更加自在的状态。   只是这次,他是真的喝多了,躺在沙发上仰着头,眼睛紧紧闭着,一张过分白皙的脸在昏暝的灯光下透着浅薄的红。   见她进来,陆廷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立刻起身,千恩万谢几句后,拉着其他几人跑了。   昭昭坐到谢归身边,喝酒后的人身上会散发一种很臭的酒味,但不知道是谢归喝的酒太好,还是他喷了什么她没有听说过的香氛,谢归身上不仅没有那种臭味,还有一种很淡的水汽味道。   水本身是没有味道的,但很神奇,在她坐下闻到味道的那一刻,她脑海中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她晃了晃谢归的肩膀,“谢归,你醒一下。”   谢归迟钝半天后,才费力地半睁开眼,看到她,嘴角缓慢地抬了起来,声音慢吞吞的,“你来找我啦,李昭,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昭昭看着他,“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也别为难陆廷深,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谢归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不理解她的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但我明白这不是喜欢。谢归,我虽然没你这么有钱,但我也是有感情的,你不能总这么伤害我。”   谢归呆了半天,大脑好像终于开始工作了,他稍稍坐直,空白了许久后开口,“我查到,你和一个人交往了3年。”   他委委屈屈的,“我不开心。”   昭昭怔忪一下,“那你也不能这样对我。而且私下调查人很没礼貌。”   谢归望着她,眼里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水雾,“你为什么能和别人在一起这么久,和我在一起几天就烦了。”   “那不是别人,是我喜欢过的人。”昭昭认真地说,她知道和谢归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就这样,我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我知道你在这待着也不会有事,等你真的醒了就自己回家吧。”   他眨了眨眼睛,又问:“你看到我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的时候,有生气吗?”   昭昭紧紧捏着自己的衣服一角,她当下只觉得这小少爷可笑得很,她哪有什么资格生气,又以什么身份生气?   但好像,的确是有点不开心的。   甚至有一瞬间,她阴毒地希望谢归身边的所有女生一秒消失。   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肯承认。   “我走了。”她没有回答。   “不准走。”谢归叫住她。   “我可以走。”   “我命令你不准走!”   “你的命令我不需要听。”   “如果你现在走了,就立刻把剩下的所有钱还我。”他慌不择言地说。   昭昭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明天一早我会打给你的。”   谢归似乎再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让她留下来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眼里莹光一闪一闪的。   “还有,”她长长叹了口气,“你可以说,拜托你先别走,会更好。”   谢归的人生中,除了小时候面对那个大家庭的主人,再也没有说过像“拜托”、“求你”这样的话,而且长大后,他对那个人也没再说过了。   但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拜托你,留下来。”   昭昭慢慢蹲下在他面前,把他掉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看,就算不威胁命令我,我们也可以好好说话的。”   谢归不自在地偏了下脑袋,“干嘛突然讲道理。”   “不是啊。”昭昭耸肩笑了笑,“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太知道怎么和人好好沟通。”   她也是很久以后的后来才知道关于谢归那个大家庭的一星半点信息,大概就是,强势专权的爹,讨好自私的妈,混乱又势利的兄弟姐妹,以及一个人的童年、少年和青年。   他的大部分人生由保姆和不停替换的助理陪伴,在心智成长的人生过程中,他身边没有和他相同阶层的人。   保姆哄着他,兄弟姐妹瞧不起他,父母几乎不怎么管他,直到后来他妈正式“嫁”给他爸,他身边忽然多了许多追捧谄媚的嘴脸。   他的人生几乎没有过什么正常的交际关系。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谢归。   类似一种,天降羁绊的设定起点。   ……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长到昭昭脚都麻了,她在想这家伙是不是喝得脑子也麻了睁眼睡着了,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谢归的那句话。   他说:   “喜欢我吧。”“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再然后呢,便是她的拒绝,谢归的不容拒绝,以及,他们的第一次接吻。   在那一秒之后,昭昭推开了谢归。   “你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喜欢人。”她生气地说。   谢归抹着唇角的她的味道,笑笑看着她,“那你教我。”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在空中飘荡了许久,才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想为她做很多很多的事。”   ……   病房。   谢归对她说:“那就再喜欢我一次吧,好吗?昭昭。”   她从回忆和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一个漫长的幻觉。   然后她说:“不好。”   “不准说——”   谢归还要发号施令的话被昭昭堵住,“别再这样和我说话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许久后,谢归问:“你喜欢过我吗?”   那一刻,昭昭心里立刻产生了答案,但她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答案说出来,她脑海里的小人纠缠打架,最后迎着谢归的目光,她还是缓缓点了头,“嗯。”   谢归笑起来,“那就好了。”   “但是。”   “我不要听但是。”谢归不让她说。   “但是——”   “我不听!”谢归把耳朵捂了起来,像耍赖犯浑的学龄前小孩。   昭昭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但是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真的忘了裴仅。”   谢归把手从耳边缓缓放下,看着她,“不确定的事为什么能成为理由,我不接受。”   “因为不确定,所以我才不能放任自己欺骗你。”   一时之间,他们都没再说话了,许久后,谢归说:“为什么不能骗,你就骗骗我怎么了?昭昭,你怎么这么残忍。”   她低下头,“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谢归仍旧强势,他攥住她的胳膊,箍得越来越紧,“我要你说你爱我。”   昭昭抬起头来,她嘴唇翕动缓缓开口,还是不变的话,“对不起……”   谢归没再说话。   又是漫长的沉默后,谢归松开了手。   “你走吧。”   --------------------   不听话就没老婆 第42章 礼物   身为打工人的无奈就是, 即使前一天经历过什么地震洪荒房屋倒塌,还是较之看起来就显得矫情了的情感问题,只要第二天公司没塌, 她还是要上班的。   工作室终于接了个小项目, 虽然利润不高, 但对于现下的工作室来说,算是救命的稻草,雪中的炭了,昭昭和美红围着这个利润算下来付她们工资都够呛的项目紧锣密鼓开工。   这引得宋大小姐十分嗤之以鼻。   早上, 宋雨珊迟到半小时不紧不慢走到工作室门口, 吩咐安安给她做一杯冰美式,然后又慢悠悠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昭昭和她有工作对接, 发了个文档给她, 宋雨珊紧接着转发给了赵倩。   并且开始打字:   “什么破项目也接, 报价还没我家马桶贵。”   “我刚才一进来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了。”   “你不告诉我我回去就把你的转正卡掉。”   “你说实话,是不是李昭,她骂我什么了?”   “你少和她来往, 她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这样,你把你们的聊天记录转发我一份, 我给你发奖金。”   宋雨珊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字,结果发现一向秒回的赵倩半晌都没回她的消息, 并且还在一脸惊恐无助地看着她。   “怎么了?便秘啊。我包里有药,你要吗?”她又打字。   紧接着终于看到了第一条回复:   安安:“哈哈哈哈哈高贵傲娇的宋大小姐的爱马仕包包里装的是便秘药,说出去谁信啊哈哈哈哈哈……”   宋雨珊:“……”   她怎么发到工作群里了!!!   这时候撤回已经没用了, 她知道这些看不惯她的人肯定早就截图保存了。   宋雨珊脸色涨红, 头埋在电脑后半晌后忽然抬起来, 向赵倩训斥:“你是不是故意不提醒我的!”   赵倩面色惶恐,“不是……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发了好几条了…5②④90吧以9贰…我不知道怎么打断你……而且我发现后就私聊告诉你了……”   责怪未果,她又转向离她最近的昭昭,“是不是你教唆的!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心机重城府深,现在开始把我的人拉到你的阵营里了是吧。”   昭昭挂着两个疲惫的眼袋从电脑后抬头看她,“你以为你在宫斗吗?”   宋雨珊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毕竟你的手段我可是听说过的,很难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昭昭无力地说:“我已经和谢归分手了,你不用再这样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老是说这种话,挺掉价的。”   宋雨珊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噌”地一下从座位上起来,气冲冲拿着手机走到了小会议室打起电话。   她先是打给温言确定昭昭真的和谢归分手了,并且温言竟然还没告诉她。   然后又打电话给总公司要求回去,结果被拒绝了。   公司给的理由是,出差外派是她自己申请的,这么快就回来不好和其他人交代。   她一向混惯了,她家在公司有少量股份,领导层怎么也得给她个面子,所以以前任她怎么混日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儿这么和她说话,她就明白肯定是家里的指示。   结果电话打过去,家里就开始训斥她说让她行事低调些,再作威作福的传到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那里,人家恐怕要后悔了。   三个电话打下来,宋雨珊已经怀疑人生了,她没想到自己本来因为好玩和帮朋友出气而走的一步路,竟然把她自己害得有苦说不出。   宋雨珊坐在会议室越想越气,把电话扔到角落里就开始嚎啕大哭。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临时隔出来的小会议室,根本就没有任何隔音功效。   她的所有话都被外面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甚至电话对面的声音都听了个大概。   安安幸灾乐祸地在小群里录了视频,并配文:“震惊!点就看开塞露大小姐自食恶果,隔壁老头都笑疯了。”   十分钟过去了,宋雨珊的嗓子都哭哑了,却还没有收住的意思。   昭昭终于坐不住了,拿了包纸巾推门走了进去。   宋雨珊一看到她便停了哭声,但肿成灯泡的双眼是挡不住的,她把头偏到角落不去看昭昭,却发现昭昭只是放了个纸巾在茶几上就要走了。   “喂!”她忽然把昭昭叫住。   “你为什么和谢归分手?”   昭昭有气无力回她:“你不是说我和他不配么。”   宋雨珊皱起脸,“是这样没错,但你不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和他在一起的么,为什么分手,温言说是你提的。”   “没有为什么,”昭昭说,“该分的时候就分了。”   “你不要钱了吗?”宋雨珊还有些抽搭,“温言说你是因为钱和谢归在一起的。”   昭昭无语笑了,“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宋雨珊直愣愣看着她,“我不会委婉说话。”   昭昭又笑了下,“明白,看眼色是我们穷人才要学习的事嘛。”   “不是的。”宋雨珊摇摇头,“我们从小就有钱的这些人,从很早就被培养人情世故了,只不过我没出息,只想混吃等死,不想学。”   “那你还挺幸福的。”昭昭说着打开门,“今天不想上班就请假吧,反正也没人会开除你。”   “等一下。”   她又被叫住。   “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宋雨珊指着她。   昭昭把一个零食从口袋里拿出?“这个?威化饼干,你要吃吗?”   宋雨珊点头,“我没吃早饭,哭饿了。”   昭昭把威化饼干递给她,宋雨珊拆开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这什么啊!”   她皱眉对着包装反复看了几遍,“费世德?什么杂牌子?你没钱也不至于吃这种三无的东西吧,天呐不会吃坏肚子吧,呸呸呸……”   “爱吃不吃!”   在宋雨珊用纸巾擦嘴的时候,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安安冲了进来,一把夺过剩下的饼干,“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把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宋雨珊不服气地瞪着安安,“本来就难吃还不让说吗?”   “你妈没教给你基本的礼貌吗?别人送的东西就是再难吃也不要说出来。”   宋雨珊不知被踩中了哪个点,像只炸毛的鸡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妈才没教你!我从小可是和欧洲贵族一起学礼仪的!是你们的东西太平民了。”   安安阴阳怪气看着她,“平民平民,有几个臭钱还真以为自己是贵族啊,我祖上数三代还和八国联军打过仗呢,我是不是可以轰了你这些假鬼子?”   宋雨珊说不过她,心里委屈得不行却还强装可以,“本来就是!我就是比你们有钱!你就是穷,就是嫉妒我!”   安安还想说什么,被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朱桢拉住,“来来来都给我个面子,工作场合吵什么架啊。”   安安瞪着朱桢,“你瞎掺和什么!我都要吵赢了!”   “有什么赢不赢的,同事之间以和为贵!”朱桢严肃地和安安说,然后又压低声音祈求,“求求了安安公主,宋雨珊回去还得和上面汇报呢,给我个台阶,别再无理取闹了。”   安安停住,然后冷笑了声,“咱俩掰了,和你的台阶过日子去吧。”然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开。   朱桢想追出去,又怕这边继续吵起来,左左右右地晃了几下,最后还是跟着安安追了出去。   昭昭望着安安的背景离开,又回身看向宋雨珊,“你应该和安安道歉。”   宋雨珊眼皮垂着往斜下方向看,不服气的样子,“我本来就比你们有钱。”   话音刚落,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听说有人在这炫富。”   听到熟悉的声音,昭昭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你怎么来了。”   谢归扬眉,没说话,只是勾着手指做了个手势,紧接着后面三个抱着一打印有双C标识购物袋的人西装革履走了进来。   谢归从里面随手拿出两个包分给刚赶过来的美红,“谢谢你和安安对昭昭的照顾,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单独请你们吃饭,这个当做我失礼的补偿了,不过饭当然后面还会再补,如果你们肯赏光的话。”   美红喜滋滋地接过包,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当然赏光当然赏光,吃什么是我们来定对吧。”   “那是自然。”谢归说。   然后他又从其中一个购物袋中拿出一个小包,递给了站在宋雨珊身后的赵倩。   赵倩受宠若惊接过来,“我也有?”   宋雨珊瞪得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赵倩却根本没看到,她这是第一次收到名牌包,竟然是这么离谱的一个机遇。   最后谢归看向宋雨珊,“你就没有了。”   宋雨珊冷呵一声,“我才不屑要这么便宜的包。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被这种档次的货迷惑。”   “是吗?”谢归想了想说,“可我记得你在伦敦的时候,可是因为信用卡债和臭鞋佬交往了一个月,这就是见过世面吗?”   臭鞋佬是他们留学圈公认的low人,不是因为鞋臭,而是因为他有癖好喜欢闻别人的臭鞋,虽然有钱但气质猥琐,见妹子就追,那是宋雨珊最避讳别人提起的黑历史。   那时候年纪小,物欲重又极度虚伪,家里给的钱花光了又透支了信用卡,怕家里发现所以才答应了臭鞋佬的追求。   宋雨珊的脸瞬间红到脖子,她气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口不择言指向昭昭,“她不也是靠男人!你还说你们分手了,你是故意骗人的吧!”她气冲冲看着昭昭。   昭昭已经不想开口了,虽然她早就知道好心不一定换来好报这件事,但每次遇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无力。   可她又不想和宋雨珊对骂,一来她没有安安这种犀利的攻击力,二来她觉得真没必要,大家共事几月,就再也不会有关系了,非得闹得这样干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算命的和她说,造口业是会破财的。   丢人丢脸丢什么都好,让她丢钱不如让她去死。   她在这混乱思考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一把揽住,谢归将她搂进怀里,云淡风轻望着宋雨珊,“昭昭和你当然不一样,我和她在一起是会结婚的,你也要和臭鞋佬结婚吗?要不要我在群里帮你转发请帖?”   宋雨珊被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跑了出去。   宋雨珊一走,谢归微笑着看向周围,美红立刻意会,拉着还在看戏发呆的赵倩离开了。   办公室只剩下昭昭和谢归两人,谢归把购物袋里的剩下几个包一一拿出来。   “礼物。”   昭昭用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谢归,“你又在搞什么鬼。”   “有钱,爱花,不行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平常一样讨赏似的撒娇看着她。   “你到底要干嘛?”他的眼神过于坦荡自然,以至于昭昭在想,她昨天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比如,她答应了和谢归复合?   不对,如果她真的答应了,谢归不会是这种表情。   她说:“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弯了弯,“我在,按照你教我的,喜欢你啊。”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城旧巷、Months 1瓶; 第43章 爱你   昭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怀疑, 谢归对她感兴趣,就是始于她对裴仅的无法忘记。   在他顺风顺水、一切都唾手可得的人生中,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   类似于, 女人, 你是第一个没有正眼看过我的人,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当她和安安在办公室看着霸总小说对着这段吐槽哈哈大笑的时候,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如果真实发生在人身上的时候,是不太好笑的。   因为如果这样的开始,他们谁都无法确认对方的爱是不是真的。   他是不是只是为了征服她, 她又是不是永远忘不掉那个人。   如果她真正忘掉以后他还会爱她吗, 他又真的会相信她已经忘掉了吗。   因为这些问题会一直悬于头顶,所以总会觉得无力。   算了算了, 不去想了。   正是因为她和谢归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这种试图逃避的想法, 在真正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 她才会不知道从何开始想起。   觉得好像,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一个凭据,一个落脚点。   就比如,谢归是不是, 真的爱上她了。   她一向倾向于不要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尤其是对方是很容易让你觉得你自己很有魅力才吸引到他目光的, 谢小少爷。   当然,她毫不质疑谢归对她的喜欢, 但“爱”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神圣,她始终不敢真的认为谁是爱她的。   就算是老郑和李女士,她自己的亲爸亲妈, 她都会觉得, 如果不是因为连着那么一层血缘, 他们真的爱她吗?   想和对方在一起是喜欢,产生有占有欲是喜欢,一看到对方就很开心也是喜欢,但这些都不是爱。   从前昭昭一直觉得,她需要变得十分优秀才配被爱,因为和裴仅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始终淡淡的,她分不清那是不是爱,她就觉得自己如果像郁琳凌那样就好了,那她肯定就配被裴仅爱了。   可是一直到了分手后很久,也就是最近,她才发现,其实裴仅很喜欢她,至于那是不是爱,她还是不敢说。   那谢归呢,她忽然发现,谢归好像对她说过很多次,很多次“我爱你”。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告诉她,“昭昭,我很爱你,真的爱,很真,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真相都真。”   是她没有当真,不敢当真。   昭昭肩膀松松垮垮地垂着,她把摆出来的奢侈品包一个又一个装进袋子里,平淡着语气,提醒谢归,“你把这些退了吧,我们已经分手了。”   谢归又把包一个一个拿出来,“我没同意。”   昭昭回身,无语地看着反水耍赖的人。   谢归混不吝的眉眼挑起,他不讲理地说出自己的凭据,“那天天气不好,不适合分手。”   “天气不好才适合分手吧。”   他一本正经地顺着她的话搞歪理邪说,指了指外面的大太阳,“那今天天气好,更不适合分手了。”   可恶,好像被他绕进去了。   在昭昭被谢归堵得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时候,追人未果的朱桢忽然去而复返。   “小谢总,怎么劳烦你亲自过来了。”朱桢一脸谄媚地跑来弯腰去握谢归的手,露出见钱眼开的笑脸。   昭昭觉得更丢脸了,在同事面前装装也就算了,朱桢虽然不像个老板但他的确是她的老板,这样下去她以后怎么在公司混啊。   她连忙走到两人之间,“那个,老朱,不是,朱总,谢归他,他今天过来就是……顺便来看看的,你不用管他,他现在马上就要走了。”   朱桢被说愣了,“马上要走了?小谢总今天不是来签合同的吗?”   朱桢拿出一打签名格空白的完整合同,昭昭看了眼上面的金额,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思议地看向谢归。   不是哥们儿,你真砸钱啊。   谢归这时候又忽然装起来了,语气松松散散的,抱着胳膊靠在摆满香奶奶包的桌子旁。   “本来是要来签合同的,但她让我走,没办法啊,我得听话。合同就……下次有机会再签吧。”   做乙方的都知道,“下次一定”的意思就是,“下辈子再说吧”。   朱桢肯定不可能这么放过到嘴的大客户,连忙给昭昭使眼色,“昭昭不是这个意思,刚来了几分钟怎么可能就走呢,不符合我们的待客之道,签不签合同的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喝杯热茶再走,昭昭,对吧。”   昭昭决定这次再也不惯着朱桢的臭毛病了,她命由她不由天!   她一副摆烂脸,“他想走还能真的拦吗,这不是更没礼貌。”   “什么礼貌不礼貌的。”朱桢又打了下眼色,然后靠近昭昭耳边给她喊了个奖金分红比例,昭昭的眼睛瞪得比方才还大了。   “走什么走,签完合同再走!”她一把拉过谢归的手,把他摁在椅子上。   “签!”   谢归看她这行云流水的变脸,提起唇角笑起来,肩膀轻轻耸动着,“早知道这招这么好用,我就不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昭昭把合同翻到签名页,指着空白的部分,“是是是,您说的是,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签这里,条款仔细看一下。”   谢归随便扫了一眼合同,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笔转了一圈,然后慢条斯理将笔盖拔下,握着笔的手缓慢向签名处靠近,在即将签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忽然抬头。   “好饿,陪我吃饭,不然没有力气签字了。”谢归睁着水涟涟的眼睛望着昭昭。   昭昭扯着嘴角,“趁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别找事。”   谢归叹了口气,又看向朱桢,“哎,看来贵公司也没有什么诚意嘛。”   朱桢只好又去求昭昭,“再加百分之一的提成。”   昭昭照旧不想搭理,看着谢归志在必得的样子更是来气,咬牙切齿说:“大好的日子,别逼我扇你哈。”   谢归耸耸肩,好像在说,那你扇啊,不舍得吧。   ……她以前真是,对他太好了。   “加百分之五!”朱桢一咬牙,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说。   这次昭昭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朱桢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然真的肯给她开这么高的提成,恐怕连自己的那份都搭进来了。   她相当见好就收,当即把合同塞进自己包里,把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的谢归拉了起来。   “走走走,吃饭。”   谢归的车子停在楼下,一辆花里胡哨的红色阿斯顿马丁,在他们下去的时候,旁边已经有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对着车拍照了。   之前陆廷深连续一周开玛莎拉蒂来接她,就已经有人传她被包养了,现在又是不一样的豪车不一样的人,她都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在她背后议论她。   昭昭捂着脸拉着谢归快速上了车,“明天要是有人传我傍大款,我就拆了你的车。”   “拆呗,你高兴就好。”谢归打开副驾驶的门,一手搭在上方,“家里还有几辆,使劲拆,不够再买几辆,专门给你拆。”   “炫富啊你。”   “炫爱。”谢归挑眉,“够爱吗?”   昭昭满头黑线,这货又心智下线了,“够神经。”她一个侧身迅速钻进了车里。   上了车,昭昭打开软件,“看在你今天扮演的是甲方爸爸的份上,就不带你去吃小笼包了,反正这次也有人报销,你想吃什么?海鲜?法国菜?还是……”   她还在软件上扒拉的功夫,谢归已经一脚油门带她上了高架。   “我还没看好要去哪呢!”昭昭瞪他。   谢归懒洋洋将车速提到100,“不着急,先带你去个地方。”   ……   昭昭没有想到谢归带她去的地方是游乐园。   和谢归在一起后,他们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理由也很简单,谢小少爷瞧不上什么游乐场啊,公园啊乐园啊这种地方,只要有时间,早就带着她出国玩了。   关于他们去哪里这件事,昭昭一直没有主权,大部分时候都是,谢归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拉着她就出发了。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一向不是爱做决定的那个人。   车子停在门口,昭昭没动,“谢归,我还要上班,真的没有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所以你以为我带你出来玩只是为了逗你吗?”   谢归下了车,走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俯身望着她,“工作不是很累么,今天你放假,随便玩。”   昭昭一时愣住,她没有想到谢归将她从公司带出来,是为了给她“放个假”。   还以为只是纯粹想要用钱砸她呢,格局小了,格局太小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边解着安全带,“你怎么不说‘既然这么累,那你辞职就好了’这样的话了。”   谢归轻扬眉,替她关了身后的门,“你也可以辞职啊,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昭昭失笑,“谢小少爷不懂我们普通民众的人间疾苦呐,辞职不是说辞就辞的,你知道现在工作有多难找吗?”   “很难找吗?”他确实不懂。   “算了。谢谢你啊谢归,还有,对不起,刚才说的那些话。”   太阳很大,昭昭把放在包里的帽子戴上,游乐园里已经聚满了游玩的人,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真是不明白现在经济形势已经这么紧张了,为什么每天还有这么多的人不用上班出来玩呢。   “不过讲真的,”昭昭叹了下,“如果真的放一天假的话,我会想要回家睡觉。”   “那现在就回去睡觉。”谢归站在她的身后。   “睡什么睡啊!”昭昭一边伸腰压腿准备大展拳脚,“门票都买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抠门,钱在我手里就没有白花的!”   他们整整齐齐地玩了一个上午,昭昭有了个新奇的发现,谢归竟然连旋转木马都没有坐过。   在昭昭的认知中,旋转木马这个东西的接触时机和人的童年所处环境呈正相关,环境越好,接触得越早。   就比如她,这种东西小时候在他们的小县城是没有的,她最早知道是陪李格一起来南延参加奥数竞赛,李格拿了第一名,老郑带着她们一起来了游乐园。   旋转木马转一次要十块钱,两个小孩就是二十,那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但她不知道在哪听了个心灵鸡汤的视频说感恩父母不要任性乱花钱之类,虽然很想坐但还是没上第二次。   但李格上去了,她在上面冲她扮鬼脸,说她小笨蛋。   再然后回家几天后,李格忽然拉她去广场,说是广场里新装了一个旋转木马,昭昭兴奋赶过去,看到了一个四不像的旋转木马,其实说是旋转木马,更像是几个绑在一起的跷跷板上面画了几个五颜六色的马头。   这个“旋转木马”必须要六个人一起上去才能运转,李格喊了几个同学,那天下午昭昭和五个比她大五六岁的姐姐,坐了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次旋转木马。   当然,以昭昭的人生走势,事情必不可能这么顺利结束。   旋转木马没有经过质量认证,在转了不到十圈以后哗啦散了架,其他人都没事,只有个子最小的昭昭摔断了尾椎骨,右胳膊还脱了臼。   那天一向品学兼优听话懂事的李格第一次被老郑和李女士凶,昭昭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的新旋转木马是李格给她做的。   她那个一生损她不止,又一生最爱最爱她,她也最爱最爱的老姐呀。   想到李格发现她胳膊脱臼后惊慌失措的样子,昭昭就觉得好笑,她抱着粉色的独角兽的角,问坐在旁边白色马背上的谢归:   “还以为这种东西你小时候就坐腻了呢,怎么会没坐过啊,不会是你觉得这种小女孩的玩意儿,太不符合你的男子气概了吧?”   “没有啊。”谢归淡笑着,他的手搭在白马脖颈延伸出来的扶手上,“因为游乐园太危险了,他们不会带我来。”   “他们?”昭昭惊奇,“危险?你是说,游乐园危险?”   谢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的保姆啊,游乐园这种地方人太多了,你也知道我很有钱的,万一被绑架了怎么办,他们也不一定愿意给我交赎金哈哈。”   谢归笑起来,轻松自在浑不在意,仿佛这真的是个值得哈哈大笑的笑话。   但昭昭笑不出来,她看着谢归,睫毛微微收敛着,谢归手搭在白马的头上,下巴搁在上面,偏头看着她,“又心疼我啦,那考不考虑和我复合?我立马可以忘记这些悲伤了。”   昭昭愣了下,然后冲他无语翻了个白眼,“说得这么认真我刚才差点当真了,什么怕被绑架,游乐园人这么多的地方才最安全好不好!”   谢归又笑,“看到你为我心疼的样子,我很开心。”   旋转木马的时间结束,他们从里面走出来,昭昭拽着他往鬼屋走,“逗我好玩是吧,行,你自己进去,不到半小时不准出来!”   “好好好。”   谢归嘴上答应着,让她陪他一起排队,结果排到的时候,直接拽着她一起钻进了黑漆漆的鬼屋里。   结局就是,昭昭因为尖叫得太大声,被大喇叭通报了。   一圈项目结束,谢归带她去游乐园内部的餐厅吃饭。   她坐在座位上占位,谢归去买饭,几分钟后,他端了两份儿童套餐出来。   昭昭对着两个米奇头的米饭再次无语,“谢三岁,你能自己吃饭吗?要不要阿姨喂?”   谢归捧着脸,张开嘴巴,“昭昭阿姨,啊——”   昭昭把一个苹果塞进他嘴里,“来,吃。”   谢归咬着塞进嘴里的苹果,笑得像个傻子。   除了卖相好看一点,儿童套餐整体味道相当一般,尝起来像是过了一遍水一样,又稀又淡,爱吃如昭昭也很难大快朵颐。   她吃了两口忽然抬头,“我还以为你会做那种包下一整个游乐场的事。”   “本来是想这么干的来着,但人家说要提前一个月预订,没办法咯。”谢归扒拉着米奇米饭,搅动拌开,“而且我想,有那么多人陪着你笑,你也会更开心点吧。”   他抬眼看着她,“所以,现在开心了吗?”   昭昭嚼着猪排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谢归手指戳了下她鼓鼓的脸颊,抬唇,“被分手的是我,你干嘛一副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啊。”   昭昭低下头,瓮声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啦。”他收回手,放下了筷子,“好啦,吃完饭,现在可以去看房子啦。”   “还真的有房子啊。”昭昭把口中的猪排咽下,“我以为,是你为了见我扯的借口。”   谢归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他靠在椅子上,下巴微微仰着,“房子也有,想见你的心也有。感动吗?”   “嗯!”昭昭重重点头,“我真的要赚大钱了!”   谢归:“……”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reamy 5瓶; 第44章 小和   在见到房子的第一瞬间, 昭昭仇富的心达到了顶峰。   朱桢告诉她是一栋房子,但报价却抵得上他们过去大半年的总和,昭昭当时想, 最夸张也就是个独栋别墅吧。   但见到实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困于穷人思维了。   因为眼前这个需要用“亩”来计量的地方, 称之为“庄园”应该更加合适。   主体是一个城堡式的楼房, 另外分前院和后院,有花园、假山和泳池,院后接壤一片草坪,搭建着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 再旁边还有个马棚, 虽然里面没马。   昭昭很疯狂地想,如果她是匹马就好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昭昭环视了一圈, 回头问谢归, “这些不都是已经装修好了的么?需要我干嘛?帮你打扫卫生啊。”   “刚买的, 不喜欢这个风格,想推翻重新设计,可以吗?”   “可以可以, 当然可以。”想到即将到口袋的提成,昭昭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但她又想了下,“不过你确定?这要很大一笔费用和时间。”   “我最不怕的就是和你一起浪费时间。”谢归冲她挤了下眼睛, 昭昭回了个白眼。   “不过,”他又说,“这不是我的房子。”   听到这句, 昭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 你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   她一直知道谢归有钱,但对于多有钱没有什么概念,对她来说,身价千万和身价上亿都是有钱。   南延比不上北上广这样的城市,就算是有钱,也不可能到马爸爸的那种程度吧。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去调查到底南延哪家企业姓谢,这些东西离她太遥远了。   而且她很怕,一旦真的被她查到,这些东西就离她更远了。   谢归带她来这里,是真的吓了她一跳,因为像是这种地段以及这种房子,根本不是稍微有点钱就能买得到的。   还好,不是。   然后谢归又说:“是我妈的房子。”   昭昭:“……你妈……你妈的不就是你的嘛!和我在这玩文字游戏呢是吧。”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我没骂你妈的意思哈。”   “骂也没关系。”谢归微笑,“反正又不是一个人骂她了。”   昭昭蹙眉,“谢归……”   “干嘛?又要教育我啊。”   “没。”她收回了自己的话,“我就是想问,你妈的房子你能做得了主装修吗?我不会装到一半收到律师函吧,你知道的,我可没钱赔。”   谢归笑出来,“这个不用担心,产权证上的名字是我的。”   昭昭:“……这不还是你的房子么。”   “就当是吧。”谢归拉着她推开房子的大门,“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啊。”   昭昭忽然停了下来,很认真地看着他,“虽然不是真的,但这话听起来还是非常动听的,当了一秒钟的富婆,开心。”   谢归牵着她的手一道门一道门往里走,“干嘛只当一秒啊,当一辈子岂不是更开心?”   昭昭眯起眼睛看着他,“休想骗我给你免费打扫房子!我可不傻。”   房子里几乎没有家具,空旷得甚至有些阴冷,谢归的声音在这片空旷中响起回声,“你就是傻。”   谢归垂着眼皮睨向她,有一瞬间,昭昭觉得他说的好像和她不是同一回事。   “当然会有管家啊。”谢归又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说。   昭昭撇撇嘴,“我可请不起。”   “你可以请我啊,我免费。”谢归转了个身在原地定住,弯身靠向她越来越近,“只需要每天一个吻就可以了。”   “谢归……”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带着那股水汽的味道向她扑来,昭昭像被定住一般没有动作,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质问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是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声音。   昭昭也恍惚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和谢归分手了,立刻向后退了半步,掩住通红的半张脸,缓解尴尬地向突然出现的小男孩走过去,“你好啊,小朋友。”   小男孩皱眉看着她,“我才不是小朋友,你这个坏女人。”   坏、女、人……   这三个字从一个小屁孩嘴里说出来,昭昭感觉自己像是动画片里的恶毒皇后。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爸妈是怎么教育你的。”昭昭佯装愤怒地叉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气呼呼地瞪着她,“你才没有礼貌!你为什么到别人家里来!”   昭昭回头看向谢归,“你儿子啊。”   她戏精地抽搭起肩膀,“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个儿子,不然,怎么会日常智商只有三岁呢,终究是我错付了。”   谢归无奈看着她投入的演技,然后慢慢走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胳膊,冲着小男孩抬了抬下巴,“我弟,小和。”   “小河?”昭昭觉得这名儿挺有意思,“小河你好,我叫小溪。”   “小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才是小河!”   谢归低头笑,“是家和万事兴的‘和’,我们同父异母,不过他的名字是我妈起的。”   同父异母……谢归妈妈是大约五年前嫁过来的,这孩子看起来差不多六岁,也就是说,谢归妈妈在发现有这么一个孩子以后不仅接受了,还给取了个家和万事兴的名字。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听闻谢归爸情债众多,又是个十足的功利主义商人,草根出身的谢归妈妈还能嫁进来了。   谢归又指着昭昭,“我女朋友,不准对她没礼貌!”他警告性地冲小和压了压眉。   小和似乎很怕谢归,虽然很不服气,但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不过没一会儿,小和忽然眼睛咕噜一转,笑眯眯地拉起昭昭的胳膊,“昭昭姐姐,我有一个朋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一下。”   谢归知道这人小鬼大的小孩露出这副表情肯定没在憋什么好主意,他蹙眉警告看着他,“小和。”   小和委屈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不是让我对你女朋友礼貌点吗?我在展示我的礼貌啊哥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谢归咬牙。   小和瘪着嘴看向昭昭,“姐姐,我是真的想要带你去见我的好朋友,我不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姐姐你也觉得小和要做坏事吗?”   虽然有着同一个爸爸,但小和和谢归的长相完全不像,如果说谢归长得像妩媚勾人的男狐狸精,那小和应该更像是那种眼睛圆圆的高贵品种猫。   准确形容的话,是曼基康三花矮脚猫。   眼睛又大又圆,腮帮鼓鼓的,眼里永远带着像是哭过似的水波,花色是在人类和猫中都最受欢迎的类型。   单从小和脸上,昭昭都能猜测到他的母亲会有一张多么惹人怜爱的脸。   虽然这么一张脸,最终还是输给了“家和万事兴”。   昭昭怜爱的姨母心爆棚,她微斥谢归,“你凶他干嘛。”   又走过去牵起小和肉乎乎的小手。   “走,姐姐和你一起去见你的朋友。”   谢归跟在她身后提醒,“别去,你不了解这臭小子,被保姆惯坏了,小心思坏得很。”   “他一个小孩,能坏到哪里去。”昭昭不听,跟着小和往另一个房间走。   谢归自然不放心,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小和带她来的是个二楼的小房间,当然这个“小”是相对来说,如果放在她家,大概也就和整个房子差不多大吧。   “昭昭姐姐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我的朋友过来。”   小和转身去找“朋友”,谢归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干嘛。”   “你真没看出来他要捉弄你啊,走了,早知道黎叔带他过来我今天就不带你来了。”   昭昭甩开他的手,“谢归,这是你第一次带我见你的家人,我不想就这么离开。”   谢归嘴巴微张,想说什么,但最终沉默。   昭昭又眯起眼睛笑了下,“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可不想在你家人那里留下什么没有礼数的印象。”   “至于捉弄嘛。”她苦大仇深地皱了皱脸,“你不知道小时候李格有多少捉弄人的把戏,我可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   这时候,小和神秘兮兮从里屋出来,两只胳膊背在身后,很明显是拿了个什么东西。   谢归抱着胳膊不再阻止,“一会儿要是哭了我可不哄。”   昭昭挑眉。   小和仰着肉嘟嘟的小脸,“昭昭姐姐,你先闭上眼睛。”   昭昭听话闭眼,“好了哦。”   “等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哈。”   “好啊。”   小和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他龇着缺了一颗的门牙,嘿嘿笑着从背后拿出一只绿色的蜥蜴出来。   谢归见状皱眉,他冷脸看着小和,小和却根本不去瞅他,专心致志等着昭昭睁开眼睛被吓一跳的场面。   “睁眼吧,昭昭姐姐。”小和脆生生的声音说。   昭昭缓缓睁开眼睛,和近在咫尺的蜥蜴打了个正照面,她的眼睛猛地睁大,“蜥蜴!?”   小和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向自己的好朋友发号施令,“小歪,上!”   “小歪”听到指令,一个弹跳蹦到了昭昭肩膀上。   谢归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他准备伸手去取下蜥蜴,却看到原本应该被吓到尖叫的昭昭,正一脸垂涎地抚摸着自己肩上的蜥蜴,并一手搭在上面让“小歪”顺着她的胳膊落到了自己手上。   是的,垂涎。   怎么能有人对着一只绿色活蜥蜴露出这种表情来。   小和幸灾乐祸的笑脸也僵在嘴角。   “好肥美的蜥蜴啊。”昭昭吞了下口水。   没办法,谁让谢归中午给她买那么难吃的儿童套餐,她真的好饿!   小和应该对它很好,她真的从未见过长得这么胖的蜥蜴。   “小、小歪,吐舌头!”小和强装镇定再次发令。   “小歪”嗖地一下伸出比自己身体还要长的舌头,只差不到一公分就要碰到昭昭的脸了。   昭昭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更兴奋了,“你这小东西还挺热情的嘞,不过,舌头好像鸭舌啊……”   听到自己的宠物被形容成鸭舌,小和的脸瞬间变得像见了鬼一样。   “小歪,跑!”   昭昭一把捉住蜥蜴的后背,笑眯眯道,“跑什么啊,交朋友嘛,别害羞。”   小和快被这个怪姐姐吓疯了,“小歪”却还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转着绿豆似的小脑袋,懵懵懂懂地看着一脸慈祥看向自己的昭昭。   小和伸出胳膊去够“小歪”,昭昭就举着不让他够到,小和个子只到昭昭大腿,连蹦几下也够不到,快要急哭了,抽搭着鼻涕去向谢归求助,“哥哥!”   谢归耸耸肩,一脸火上浇油的笑,“我说了,哭了我可不哄。”   小和气得一边跳着一边哇哇叫,最后还是昭昭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放下胳膊,将“小歪”还给了小和。   小和立马把“小歪”藏到背后,泪眼涟涟望着昭昭,“你是坏蛋!”   “你也是小坏蛋。”昭昭学他的样子哼了一声,“你说‘小歪’是你的朋友,为什么把它带到你不熟悉的人面前,万一我真的把它吃了呢。”   小和明显没被人教育过,小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反驳,两只手背在身后,鼻头哭得红红的。   “好啦,我和你道歉,不该吓唬你。”她蹲下去摸小和的肩膀,小和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不过你也要向我道歉,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不该想要捉弄我。”   小和还处在对昭昭要蒸炸煮煎了他的“小歪”的恐惧中,他抽了抽鼻子,望了眼作壁上观的谢归,不理昭昭,鼓起嘴巴抱着“小歪”转头跑开。   昭昭想要追过去,被谢归拦住,“没事,黎叔在外面。”   昭昭迟疑了一下,她看向谢归,“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谢归微笑碰了下她的头,“早该有个人教训他一下了。”   昭昭望着小和离开的方向,安静片刻,说:“谢归,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哪样?”谢归带着她在几个房间转了几圈,“用蜥蜴吓人吗?我小时候做的可比他过分多了。”   “不是。”昭昭说,“像小和一样,没有人教你该怎么做。”   谢归的眼神黯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眉眼,“当然不是,虽然我妈几乎没有管过我,但我从小是有妈妈的。”   “小和的妈妈……”昭昭的愧疚要冲破心脏了,她刚才是真的太过分了。   还一上来就说他爸妈没有教育好他这种话,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嘛。   “放心,他妈活得好好的。”谢归见她眼圈都要红了的样子,又笑着说。   昭昭有的时候是真的想打人,“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我刚才差点就想去找小和跪下赔罪了。”   “哪有嫂子给小叔子跪下的道理。”谢归逗她。   昭昭一巴掌拍在他胸前,“又胡说八道。”   她嗔了他一下,“不过既然小和的妈妈还在世,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妈生下他第二天就拿了五千万去美国了。”他抬了抬眉,说着。   五千万……谢归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五千块,行吧,是她又小丑同情早了。。。   “不过还是我妈比较聪明,她知道只要能够挤进这个家里,未来就会有无数个五千万。”谢归笑着说,但昭昭觉得,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归的心里肯定没有他看起来的这么轻松。   谢归脸上带着持续的笑意,慢慢靠近她,“你就是这样,总是对我露出这种神情,让我……”   他一根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特别想吻你。”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ux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望加更 30瓶;Dream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认真   他的脸越靠越近, 近到昭昭可以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睫毛拓在那对黑漆漆眼球上的阴翳,以及他眼中的颤动。   但昭昭这次没有躲, 她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一动不动, 直到在他们的嘴唇距离只有一毫米的时候,谢归终于停住,然后缓慢移开了脸。   他拧眉笑着,“干嘛不躲, 不会真的在期待我亲你吧, 那我这次可不客气了。”   他作势又要靠近,昭昭看着他, 说:“你不会的, 谢归, 我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呀。”谢归浑里浑气笑了下, “我看起来像个君子?”   “是啊。”昭昭说,“我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就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谢归平静看着昭昭, 片刻后又是一笑,“道德绑架啊大小姐, 好吧,我承认这次是你赢了, 不亲,行了吧。”   他手里颠着桌上随手拿起的一个玉壶把玩,忽又回头冲昭昭一个魅惑的扬眉抬眼, “和好了再亲。”   昭昭是无奈了, 不管说什么, 谢归总有本事把话题引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你就不能正经点嘛。”昭昭嗔他。   谢归浪荡一笑,“你不就是喜欢我不正经么。”   昭昭“嗯”了一声,笑着回他,“喜欢的时候叫可爱,不喜欢的时候就是油腻。谢归,好油腻啊你。”   谢归一手捂在胸口,一副被剑刺穿的样子,“啊!李昭,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   昭昭被他逗笑了,“幼不幼稚啊你。”   谢归收起动作,“我们昭昭还是笑起来好看。拿来吧。”他向她伸出手来。   “什么?”   “合同啊。”谢归晃了晃手,“干点正经事,洗一洗油腻。”   昭昭差点忘了她这趟跟他过来是干嘛的了,反应过来立马从包里掏出合同,谢归看也没看条款,利落在上面签了字。   “后面还有几页。”昭昭提醒。   “好好,都签,”他流里流气甩了甩胳膊,“这钱今天绝对让你赚到。”   谢归写字笔走龙蛇,笔势锋利,和他这个人很像,随性不羁,又很强势。   他低头在每个签名栏写着自己的名字,昭昭注视着他,淡声开口:“还有,你那会儿说的什么要和我结婚之类的,只是在气宋雨珊对吧。”   谢归迅速抬了抬眼,又继续低头落笔,“你觉得呢。”   “我不想猜。”   在签完最后一个名字以后,谢归才不疾不徐地盖上笔盖,和她对视着,“昭昭,陆廷深和我说,你问了他一个问题。”   静了一下,他说:“你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你总不能是想和陆廷深结婚吧。”谢归笑了下。   “所以,”他把签好的合同放进昭昭手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根本没有和你认真走下去的想法。”   昭昭手里握着合同,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在这之前,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而此刻,谢归用完全倒映着她的影子的眼睛看着她,“昭昭,我这辈子只认真喜欢过你这么一个人。不管他们是怎么认为的,我以为至少你会知道,我只有过你一个人。”   她想起很久以前谢归和她的那个笨拙的初吻,以及在一起很久以后他们在新西兰一个酒店的第一个夜晚。   他们躺在带着天窗的床上看着星星,昭昭说:“谢归,我承认,我看错你了。不过我也明白网上说的那句话了,原来长得好看的第一次也不行啊。”   谢归胳膊揽住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靠,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羞愤,龇牙咧嘴道:“那不是不行!我只是紧张!”   “紧张,好好好……哈哈……”昭昭很不给面子地再次笑起来。   谢归恼羞成怒掀开被子,将她的胳膊压在枕头上,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俯身下来,最终又是轻柔地吻在她的嘴唇上,“笑吧,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那天的星星很多很亮,带着漫天的水汽。   在昭昭筋疲力尽睡去之后,谢归支着胳膊靠在她身边,低头轻吻了下她的耳垂,“我从小就喜欢把最喜欢的礼物留在最后拆,这样才最珍贵。”   “昭昭,我好喜欢你。”他轻声说。   ……   “他呢?”   谢归的声音带她回到了现实。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说走就走,回来的时候还有了个莫名其妙的女朋友,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昭昭垂下头,“我不想说他。”   “还是说,”谢归靠近她,“他只是不甘心。”   “裴仅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这句话只在她心里想了一下,昭昭没有说出口。   裴仅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他有一套自己十分严格的秩序规则,他不允许自己出现错误,就在这种情况下,裴仅说了个谎话。   不管那是对的还是错的,目的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她都不想要审判他。   而且,他不解释,她就更没有义务一边猜测一边为他解释。   她没有那么聪明的大脑,她已经猜烦了。   “我去看看小和。”   她错开谢归伸出的手,转身朝着另一个房间离开。   ……   九院。   郁琳凌数着裴仅发呆的次数,今天已经是第六次了。   裴仅发呆的模式也和普通人不一样,他只是眼神黯一下,轻吸重呼一下,而后伴随一个长长的叹气,眼神再次回复清明。   倒是没有耽搁工作,这点郁琳凌相当佩服裴仅,像个精确到千分之一毫秒的针表。   能让他起这种失误波澜的,大概只有李昭了。   她和裴仅不是同一个科室,郁琳凌在五楼骨科,裴仅在六楼心内科。   吃饭的时候,他们在同一个食堂。   裴仅话不多,但能力强不摆架子,谁同他说话他都一视同仁的友善,是值班调休最好商量的一个,和清傲孤冷的外表很不一样。   院里的领导都很看重他,同级也渐渐服他,几乎所有的单身女青年都对他有着点心思。   但一视同仁的温和,就是一视同仁的冷漠,渐渐几乎所有女青年都对他放下了心思,尤其是在知道郁琳凌对裴仅有想法后。   郁琳凌端着盘子坐到了裴仅的对面,裴仅只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饭。   “怎么了?你又失恋啦。”郁琳凌将酸奶吸管插进盖子里。   裴仅吃饭的速度加快,似乎是想快速逃离这里。   郁琳凌媚眼一弯,笑了下,“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裴仅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   “你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郁琳凌已经不管他有没有在听了,她只要想到自己心里憋了这么久的话能在裴仅面前说出来,就觉得相当爽快。   郁琳凌第一次见裴仅的时候,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曾经高傲、倔强、不可一世,她觉得没有人能和她相配,直到遇到裴仅。   他同她一样,做事情有很强烈的目标性,对自己严格到像是虐待,把“成功”视为唯一目标,郁琳凌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   可是她的这位“同类”并不愿意与她结伴,而且她慢慢发现,裴仅强硬的外壳下有十分致命的软肋,她可以通过这条软肋一次次戳中折磨他。   这于她并没有好处,但这让她很愉快,她通过撕裂他的伤疤来找回自己在他这丢失的尊严。   “你总觉得自己还占据主场地位,稍微勾勾手指对方就会跟你走了,但裴仅,你知道在你不在的这五年里,他们一起度过了多少的日日夜夜吗?”   “你说完了吗?”裴仅哑着声音,抬眼看着她。   郁琳凌对他这种攻击性十足的眼神很是满意,她慢条斯理吸了口酸奶,继续说:“没说完啊。你不会连这个都接受不了吧,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裴仅放下筷子,端起自己的盘子起身,“慢用,不奉陪了。”   郁琳凌仰头看着他,红唇印在吸管上,“爱应该是勇往直前,而不是一味试探和自以为是的所谓对她好,裴仅,看到你又输了一次,我很欣慰。”   裴仅将自己没有吃完的餐饭倒进垃圾桶,又将盘子简单清洗后,放到了归置架上。   他仔细地洗了手,用纸巾一遍遍将手擦干净,两只手放进衣服口袋,平缓地迈步走在楼道里。   傍晚的阳光顺着窗户斜照进来,金色的光从地板反射到白色的墙上,好像那面墙也因此有了粲烂的颜色。   再次见到昭昭的第一百六十三天,裴仅终于承认,他好像来晚了。   因为昭昭对他展示的爱意曾经太过于强烈和坚定,让他觉得,昭昭会永远属于她。   即使她有了新的男友,即使他们看起来感情还不错。   但裴仅知道,以昭昭的性格,不管和谁在一起,她都会让自己很好地扮演一个好女友的角色。   直到那天和她一起去接谢归时,看到昭昭看向谢归的眼神。   她曾经无数次以这样的眼神看向他,放松的、无奈的、担忧的,以及,怜爱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但郁琳凌说得不对,他对昭昭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意见,虽然会吃味,但他不会说什么。   真正让他失意的是,他发现,昭昭真的喜欢上那个后来的人了。   “爱应该是勇往直前。”   可他还有这个资格勇往直前吗?   -------------------- 第46章 伤害   房子太大, 昭昭找了好几个房间,才看到在角落里搭乐高的小和。   一个年龄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额前一小撮白发的叔叔站在小和旁边, 见到她过来, 一双慈祥的眼睛眯起来冲她微笑点头, 刚要说话,被昭昭竖在唇前的手指止住。   她蹑手蹑脚走到小和身后,慢慢蹲下,忽然开口:“你这块拼错了。”   小和被吓了一跳, 回头看见是昭昭, 一张小脸立刻气鼓鼓起来。   “你为什么还在我家!你这个坏女人!”   “你不认识我就说我是坏女人,你才是个坏小孩。”昭昭说他。   “你!”小和脸憋得通红, “你坏蛋!”   “你的词汇量好少啊。”昭昭平静地说。   见小和又快要被自己气哭了, 昭昭及时刹车, “对不起啦, 我过来是想再次和你说抱歉的,我不知道……哎呀总之就是抱歉。”   小和鼓着脸瞪着她,“我妈说, 主动接近哥哥的女人都是坏蛋!”   小和的妈妈……说的应该是谢归的妈妈吧。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给灌输这种价值观呢。   “不是我主动接近你哥哥的哦, 是你哥哥主动接近我的。”昭昭很严肃地对小和说,“而且, 主动接近的目的有好有坏,不能一棒子打死,有的人主动接近, 就是因为喜欢他, 你觉得你的谢归哥哥不值得女孩子喜欢吗?”   “当然不是!”小和是谢归的终极迷弟, 说到这里立马骄傲扬起脑袋,“哥哥是全世界最帅最有魅力的男人!”   昭昭噗嗤笑出来,“你这么小的年纪,知道什么叫魅力吗?”   “我不小了,我都六岁半了!”小和鼓着脸。   说着,他又慢吞吞地打量起昭昭来,“不过,真的是哥哥主动接近你的吗?”   “当然啦。”昭昭一本正经地说,“你年纪还小看不出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可是很有魅力的。”   小和的眼神充满质疑,他承认这个姐姐有那么一点点的漂亮,但妈妈也说过了,漂亮是女人最不值钱的财富了,所以是不是面前这个姐姐真的有什么他这个年龄理解不到的魅力?   他回头扬起脸来问身后的黎叔,“黎叔,是真的吗?你比哥哥还要大,你觉得她有魅力吗?”   “咳……”昭昭恨不得原地凿出个地缝儿,她差点忘了后面还有个大叔了。   黎叔只是温和地对小和笑了笑,然后对着昭昭说:“昭昭小姐陪小和少爷玩吧,我先去整理一下书房。”   昭昭心里暗叹,不愧是有钱人家的管家,就是有眼力哈。   她学着对方优雅点头,“好的,麻烦了,不好意思,黎叔,刚才都没好好自我介绍。”   “没关系的昭昭小姐,我知道您是谁,谢归少爷第一次领女孩来这里。”黎叔微微笑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不打扰您了。”黎叔鞠躬。   “那您慢走。”昭昭礼貌起身目送黎叔离开。   看着人离开后,昭昭又转过身来,对着费力搭乐高的小和再次提醒,“你这块真的搭错了,这样下去,不出五块你的乐高就会倒塌的。”   小和斜睨了她一眼,丝毫不信,“我是我们幼儿园乐高最多的小朋友!你也有这么多乐高吗?”   昭昭扬了扬眉,“我确实没有你这么多乐高,但我懂建模。”   “建模是什么东西?和黎叔说的羊肉泡馍是一种东西吗?”小和发出疑问。   “不是。”昭昭噗嗤笑出来,“嗯……怎么说呢,盖房子你知道吗?”   “你是盖房子的?”   “额,差不多吧。”昭昭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幼儿园文凭都还没拿到的小朋友解释CAD,“反正就是,像搭积木一样搭出一个房子出来。”   小和想了想,“那你也没有我厉害,我家也有很多房子,我还有很多积木。”   昭昭:“……”   她很怀疑这个小孩平时身边人都是怎么教他的,不管说到什么,他都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财力,就好像,只有这一件事值得炫耀了一样。   小和没有听昭昭的话,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搭乐高,没想到真的如昭昭所说,只又搭了四块,半人高的乐高忽然摇晃起来,半秒钟后,哗啦一下全部塌散在地上。   小和瞬间傻眼了,偏头去看昭昭,昭昭耸耸肩,“看吧,我早就说了。”   “你怎么会知道?”小和目瞪口呆道。   昭昭说:“刚才我一直低调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伟大的建筑师,换句话说,也就是积木堆积专家,专家你懂吗?就是说,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向我学习搭积木的技术。”   “真的吗?”小和虽然很想质疑,但她刚才又的确说准了他乐高倒塌的事。   “那你会拼擎天柱吗?”小和问。   “擎天柱算什么。”昭昭拍着胸脯说,“我还会搭大黄蜂呢!你信不信?”   小和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坚定点头,“嗯,我信。”   “啊……你还真信啊。”昭昭感觉自己有种牛皮要吹破的预感,“那个,我试一下哈……专家也得经过多次实验的,你懂吧。”   谢归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幕。   昭昭对着手机里的照片,一脸心虚又假装淡定地指挥小和,而他这个一向除了他之外谁的话都不听的弟弟,竟然任昭昭指挥,乖乖坐着认真搭着乐高。   这种和谐的画面,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谢归拿起手机,对着专心搭乐高的两个人,悄悄拍了张照片。   在这时候,一则微信忽然弹了出来。   他拿的是昭昭的手机,她签合同的时候落在了桌上,他原本是想过来还手机的,却没想到会阴差阳错看到这则消息。   裴仅:[阿昭,今天有个人告诉我,爱是勇往直前。我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我当初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试图自己承担一切离开了你。]   裴仅:[我收回默默等着你和他分手的话,请求你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裴仅:[阿昭,如果我想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昭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指挥搭起的积木晃晃悠悠地差点倒塌,但最后又稳固了回去,她骄傲地抬起头对小和说:“我就告诉你我是专家吧!”   小和重重点头,“姐姐你好厉害。”   谢归垂眼,将视线挪回手机屏幕上。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发现,裴仅竟然不知道他和昭昭已经分手了。   他饶有兴味地对着这几条消息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点进了对话框。   [大医院的医生也做这种挖墙脚的事啊,我以为只有像我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才干这种事呢。]   对面安静了几秒,然后上方疯狂闪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仅:[怎么会是你。]   谢归回他:[这不是很正常么。我女朋友说有变态一直骚扰她,让我帮她解决咯。]   裴仅:[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谢归回:[爱信不信。不过你们考医师资格证,没有道德要求吗?还是说,你们医院可以允许一个男小三当主刀医生,这个也许我要向许院长好好打听一下。]   话中的威胁含义溢于言表,但裴仅丝毫不为触动。   裴仅:[无所谓。请你把手机还给她。]   谢归:[你没有资格对我提出要求。]   很长的一段沉默后,裴仅才又发了消息过来。   裴仅:[我知道你做了什么,4月19日,月亮湾餐厅。]   裴仅:[别伤害她。]   4月19日,谢归和温言见了面。   温言的父亲温览霆是投资圈的中心人物,谢归的许多项目都要看温览霆的眼色,而温言是温览霆的独女。   谢归当然知道温言对他的心思,他从来没有给过温言希望,甚至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可从来没有被拒绝过的温言倒是因此对他更感兴趣了。   温言告诉他,你知道吗?你那个小女朋友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但她好像不怎么在意,是说她很能忍呢,还是,她只喜欢你的钱。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他的钱,昭昭也不会是。   可昭昭为什么不在意呢。   那天没人灌他酒,他喝了很多很多。   也是在那天,昭昭在看到他和温言躺在床上后,她离开的那个瞬间,让谢归忽然明白,纠结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要她在意他就好了。   只要她在意他,那他费劲心力去摆脱他的父亲就有意义。   只要她在意他,他努力搭建的那个属于他们的未来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谢归敛了敛眉,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平静地敲打。   [是你先伤害她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么?就是因为你,你给她带来了那么大的痛苦,你以为这是一句解释,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吗?]   [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办法给她充足的安全感,为什么她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现在才知道,都是因为你,你让她觉得自己不配让人坚定地去爱。]   [是我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说要回到她身边她就要接受你?]   [裴仅,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又是很漫长的一段沉默,谢归的眼睛狠戾地盯在屏幕上,他知道裴仅还会回复。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   裴仅:[见一面吧。]   谢归冷呵一声:[好啊,我的电话你是知道的。地址:xx路888号。不来是孙子。]   回复完,谢归将他和裴仅的最新对话悉数删除。   他抬步走向昭昭和小和,“在干嘛呢?”   小和看着昭昭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崇拜,“哥哥,昭昭姐姐真的好厉害,她会搭大黄蜂!”   “这有什么,我还会搭孙悟空呢。”昭昭蒙混过关,已经膨胀起来。   谢归笑着蹲到他们身边,“是吗?那我加入你们一起好不好?”   ……   一小时后,裴仅顺着地址到了谢归所说的房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别墅庄园,超乎他的预期,他只知道谢归自己有一个小型的游戏公司,没有想到那只是冰山一角。   他压下心中隐隐的不愉,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别墅大门忽然打开,谢归昭昭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人说着笑着走向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   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他知道谢归为什么会特意引他过来了。   他的计谋得逞了,裴仅没有开口叫住昭昭,他站在原地,望着那辆黑色的车载着昭昭越走越远。   -------------------- 第47章 生日   六月伴随着漫长的梅雨季如期而至, 一周下来有7天地面都是湿的,晒个衣服都成问题。   不过陆廷深最近特喜欢雨,因为他最近迷上个搞音乐的网红妹妹, 名字里有个“雨”字, 他叫人“小雨妹妹”。   顶着连天的梅雨天, 陆廷深跟着他的小雨妹妹奔跑在各种小型音综当炮灰。   他家在娱乐圈没什么产业,但真要狠下心来砸点赞助,至少是能保到决赛的。但小雨妹妹知道他的打算后和他生了很大的气,说她不希望自己的开始是肮脏的。   说实话, 陆廷深之前听这种话会觉得对方既傻叉又假清高, 能走的好路不走非得走泥坑,这不纯傻蛋呢么。   可他最近忽然改变了想法, 觉得, 嚯, 清新不做作, 好特别一妹妹。   于是乐此不疲跟着小雨妹妹一起到处满娱乐圈打酱油。   这天他照旧跟着小雨妹妹参加比赛,小雨妹妹在前头表演,他在后台帮她录视频, 正在这时候谢归的转账信息发了过来。   [还有最后一笔,最晚下个月。]   陆廷深退出录视频的界面, 给谢归回了个消息。   [不是说了这点钱还不还的无所谓么。]   谢归回:[不习惯欠钱。]   上个月谢归向他借了笔钱,他一开始还不知道用途, 后来才知道这小子是拿来给昭昭买包去了,这一买还不是一个两个,一下子就是十几个。   这百来万对谢小少爷来说原本根本算不上是钱, 只是他的公司新项目资金上最近出了点问题, 谢归拿自己的钱全部填了进去, 因此现在看起来豪车别墅的光鲜,实际上早就一穷二白了。   就这样,还没改得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借钱也要把排面摆上。   江湖上一向以大方著称的陆廷深,在谢归的这次举动面前也是甘拜下风。   不过知道后,陆廷深还是调侃谢归:“没想到小昭昭也吃这一招啊。”   谢归蔑了眼,却说:“她才不是用钱就能讨得了欢喜的人。”   “那你还买。”   陆廷深这就不理解了,在他看来,钱可以花,但花出去是要能看到回报的,不然他宁愿让这笔钱烂在银行里。   不止是他,每个家里有点资产的二代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怎么就谢归特殊呢。   谢归回他说:“想给她买。”   陆廷深听了想给谢归磕个,您牛逼,您厉害,您是情圣大情种。   小雨妹妹表演结束,回到后台的时候却看起来垂头丧气的,陆廷深看到连忙收了手机迎上去,“怎么了,小雨妹妹?”   小雨妹妹嘴巴一瘪,眼泪就吧嗒流了下来,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我刚才不小心破音了。”   陆廷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妹妹擦眼泪,“害,我还以为什么呢,破音就破音呗,破音照样好听,你要是回回表演那么优秀,让其他选手怎么活啊。”   妹妹却没有什么被安慰到的样子,还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我练习的时候明明从来没有过失误,怎么一上台就这样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害!你这话说的,谁还没有个失误啊。”   陆廷深揽着小雨妹妹的肩膀,“走,哥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缓解一下心情。”   这时候手机又叮叮当当响了两下,陆廷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对旁边梨花带雨的小雨妹妹说:“抱歉啊宝贝,饭我下次带你去吃,我现在有点急事,得立马过去。你不是喜欢那款新出的包么,我过几天让人带给你,先走了,宝贝记得自己吃饭啊。”   陆廷深出了门,直接拨了电话回去,“谢归,你他妈疯了吧?”   ……   六月是昭昭的生日,她出生的时候是在夜晚,电闪雷鸣,一道横天雷劈中她家的窗户,崩碎的玻璃让临产期的李女士差点落红。   李女士后来提起的时候,说这道雷让她原本正当的胎位变歪了,因此平白痛苦了整八个小时,原本的顺产变成剖腹产,到现在肚子上都留了个疤。   还说本来要给她起名叫“李天雷”的,后来是外婆拖着金莲小脚拄着小拐杖跑过来阻止才没取的。   昭昭想这大概就是她从小就和李女士不对付的原因,她是道天雷,李女士是盆烈火,两个人碰上是要爆炸的。   也因为这个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昭昭从来没有在家里过过生日,因为只要提到生日这两个字,李女士就会喋喋不休讲起她的出生让她有多痛苦……   后来裴仅陪她过过几次生日,他们在食堂吃小蛋糕,用筷子夹着奶油往嘴里塞,也很甜蜜。   再后来和谢归在一起,他自己从不过生日,但对给昭昭过生日这件事很有执念,每次都会大张旗鼓,在各种她意想不到的地方给她办十分盛大的派对。   昭昭觉得派对这种十分资本主义色彩的东西实在不符合她的工人阶级身份,却又每次拗不过谢归。   谢归的理由很简单。   这是一年一度他用来宣示主权的日子,他要展示给她身边的那些烂桃花看看,昭昭的男朋友不仅帅气多金,而且还活着。   昭昭不知道谢归哪里来的那么多危机感,还一年一度宣示主权,明明根本就没有人追她好不好。   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有趣的,昭昭记得有年的派对是在巴厘岛的一个海边,谢归提前找了人布置,结果那天晚上刮了场十年难见的大风。   第二天他们赶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两根插在地里的钢管。   他们还因为东西被卷到大海破坏生态,被罚了一大笔打捞款。   不过那次是昭昭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其他不熟的朋友都因为这个阵仗提前走了,只剩下她和谢归还有陆廷深几个,陆廷深喝多了绕着钢管跳钢管舞,昭昭把另一根钢管当话筒,大唱《奢香夫人》。   他们在没人认识的异乡,庆祝二十几年前一个小女孩的出生。   谢归捧着她的脸,在微醺中指着被大风刮干净的月亮,在海边潮湿的水汽中说,“以后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   那年谢归送她的礼物是一个月亮玉坠,玉身剔透温润,是谢归送她的所有礼物中,她最喜欢的一个。   昭昭把玉坠同其他首饰收进盒子里,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这些还给谢归,但一直没有敢真正做出这个决定。   她都能想象到如果看到她把这些送回去,谢归会怎么样把这些扔进垃圾桶,然后对她说,昭昭,你是在恨我吗?   “嘿!今年谢少在哪给你庆生啊,巴黎?还是巴厘岛啊,真是太可惜了,去年我竟然因为阑尾炎没有去成!今年不管说什么我都要赶过去!”安安凑过脑袋趴在昭昭的电脑上说。   “不过明天就到时间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难不成今年在国内?”安安思考了一下,“国内也好啊,大餐还是中华的香!不过今年轮到美红姐不能去了吧。”   美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仅半年内完成结婚怀孕两大人生大事,而且一怀就是龙凤胎。   三四个月份的时候肚子就已经和许多足月的孕妇差不多大了,过了妊娠反应期后婆家心疼美红不让她来上班,但因为工作室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美红又心疼昭昭一个人的工作量还是回来了。   结果回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晕电脑,看到屏幕上的线条框就想吐,昭昭抓紧叫了车把人送回家了。   这事引起了昭昭和安安等办公室未婚未育女青年的生育恐慌,美红之前可是出了名的卷王,对着电脑肝一天一夜都不带变脸色的,怀孕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二十出头的赵倩却一脸向往,“多好啊!正好可以不用上班了,躺在家里还有人照顾,简直是神仙生活!”   安安走过去摸摸小姑娘蒙昧无知的脑袋,“神仙孕吐也想撞墙,小姑娘,你还年轻,姐姐教你一个七字人生箴言。”   赵倩眼睛发亮,“什么什么?”   安安一本正经,一字一顿,“不、婚、不、育、保、平、安!”   赵倩反应了一下,她环顾四周,发现好像办公室所有的女孩子目前都是未婚未育的。   但看到昭昭的时候,她眼睛一定,又说:“但如果要是像昭昭姐一样,和谢少结婚生孩子的话,就不一样了啊,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嫁给谢少这样的男人,我的人生会有多开朗!”   安安抱着胳膊,“虽然我很想说,生育的痛苦和婚后的一地鸡毛是不分贫穷富贵的,但——”她低头看了下美红转交给她的,据说是谢少用来哄昭昭然后雨露均沾分给她们的包,“我现在拿人嘴软,我要为谢少站岗!”   然后话题又扯回到了昭昭和谢归身上,“所以今年生日怎么过?你们不会要二人世界吧?没事没事,我们人可以不到,伴手礼先给我们就行,哈哈哈……”   昭昭不知怎么说出口谢归和她已经分手了的事,她觉得说了也没用,谢归隔三差五地过来刷个存在感,她说了恐怕都没人会信。   而且现在办公室除了宋雨珊,其他全都成了谢归的亲信,她要真说他们分手了,说不定她们还会想尽办法去撮合他俩。   昭昭开始关电脑收拾包,“什么生日,我都多大了还过生日?没有生日没有生日,大家也早点下班哦,周末愉快。”   她逃也似的离开现场,等电梯的时候,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   “你明天过生日?”宋雨珊戴着她们初见时戴着的那副墨镜,望着前头。   “嗯。”昭昭微微点头。   在谢归来过之后,宋雨珊就没再为难过昭昭,虽然宋大小姐依旧什么活都不干,每天在电脑上打□□,但至少,她没再给她加额外的工作量,昭昭就已经很感恩了。   “我下周就要回S市了。”宋雨珊说。   “那,一路顺风。”昭昭礼貌说。   下班时间,用电梯高峰期,电梯经过八楼没有停留,直接下去了。   静了会儿,宋雨珊又开口:“你真的和谢归分手了吗?”   “温言没有告诉你吗?”   “我已经和她绝交了。”宋雨珊说,“我讨厌把我当傻逼的人。”   昭昭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她对温言这个人很难评价,一方面她觉得温言挺可悲的,那么万人追捧的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定要用不怎么光鲜的手段和她这个普通人来抢男朋友。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其实这种想法本身挺狭隘的,因为对于温言来说,她人生中想要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她不需要为了一日三餐而努力,所以她才能有时间和精力去追逐这些看起来就很有挑战性的、和生计无关的东西。   也是最近,她越来越发现,她对谢归的信任超乎了她自己的认知。   是真的信任,不是那种,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在乎的信任。   她好像慢慢被谢归培养了一种能力,觉得,自己是被他坚定选择了的人。   “喏,生日礼物。”正想着的时候,宋雨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对没有拆封的翡翠耳环,“我没用过哈,这是我自己的工资买的,不贵。”   昭昭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   这时候,宋雨珊又说:“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当然,我也没有说你有多好,也没说要和你做朋友,毕竟咱们的身份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不过你要是一定要和我做朋友呢,我也勉强可以答应。”   昭昭愣了愣,然后低头一笑,伸手接过了宋雨珊手里的礼物,“谢啦。”   宋雨珊食指将眼镜拉到鼻梁下,一双眼睛露出来疑惑地瞅着昭昭,“你不是应该说,你想和我做朋友么。”   昭昭微笑着问她:“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你还会来南延?”   宋雨珊想了想,她也不撒谎,说:“你可以来S市。”   “那我们就在S市做朋友吧。”昭昭说。   宋雨珊望着昭昭,许久后才又开口:“你这人真奇怪。”   “谢谢。”昭昭再次微笑说。   “叮”的一声,电梯在他们这层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这趟里面倒是很空,只有两三个人。   但宋雨珊迈着长腿大步走进去,然后抬手挡住了电梯门,“你坐下一趟吧,我还是头一次被拒绝,有点伤心,要缓一下。”   昭昭滞了滞,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希望我们可以在S市再见。”   宋雨珊把墨镜推上去,电梯门慢慢合上,还剩一条细小的缝儿的时候,昭昭看见宋雨珊张了张嘴,“好吧。”   电梯层层下落,昭昭也是在刚才才觉得,其实宋雨珊还挺可爱的,如果她一直这么可爱的话,她真的不介意和她做朋友。   因为谢归的缘故,她认识了很多她从前可能都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   关于这些人,昭昭这几年的心境大概可以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在她的大学时期,那时候虽然觉得他们挺有钱但因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且大概率也不会和她有交集太久,所以十分平常心。   第二阶段是毕业后被社会各种毒打,昭昭开始很羡慕那些后盾很强大的人。   工作第二年朱桢招了个富二代妹妹,浑身上下名牌加持,上班第三天因为要去看爱豆演唱会又懒得请假直接辞职了,虽然撂挑子就走不是很负责任,但是耐不住它爽啊。   第三个阶段就是现在,她好像慢慢对这些人祛魅了,发现所有的光鲜可能都伴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不能用钱解决的困境似乎会更痛苦一些,而人与人之间的痛苦,其实又是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所以总体来说,大家都是由血肉组成的,都是普通人。   宋雨珊下去后,电梯又开始拥堵起来,昭昭连等了两波,一直没有等到可以上去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明晚8点,我家,给你过生日。不来我就撞蛋糕自尽。”   -------------------- 第48章 礼物   生日的一大清早, 昭昭被敲门声叫醒。   开门不是谢归,更不是裴仅,而是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闪送小哥。   “李昭小姐你好, 这是李格小姐为您下单的闪送, 她有话让我转达给您。”   小哥咳了一下, 而后十分敬业地学起李格的表情动作:   “小阿昭啊,二十五啦,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赚了人生中的第好几个百万了,你什么时候能发财养姐姐?今年的愿望就许这个吧, 希望你早日暴富包养我——你最优雅大方智慧迷人的姐姐, 李格。”   小哥抱着胳膊歪着脑袋,将李格的神色学了个十成十, 昭昭被逗笑了, “谢谢啊, 辛苦了。”   她写下签收, 关上门拆开她的第一份礼物。   这是她人生的第25个生日,李格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为她过满25个生日的人。   小时候老郑曾在家给她过生日,每次都会以她和李女士的争吵收尾, 她气鼓鼓跑回房间,李格会从包里变出一个盒子, 里面一定会是当下她最想要的礼物。   昭昭一直不知道李格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精准送到她最想要的东西的,就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这就是省状元的大脑吗?   不过李格每次送出去东西,出门前还会损上一句:“咦,哭成小丑八怪了, 不擦干净鼻涕出门别提我是你姐。”   对外一向以优雅大方示人的李格, 临走的时候会冲她扮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她被逗笑,然后噗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想到这些,昭昭还有些眼圈泛红,最近各种事情堆积在一起,她已经好久没去找李格了,李格却还记得她的生日。   是时候找个时间去找姐姐了,她想。   盒子被层层包裹着,解开最后一层包装纸,里面板板正正放着一本书。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答案之书》。   这完全不像是李格会送的礼物,过于朴素,以及……玄学?   李格的人生信条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不信神不信教,只信自己。   难以想象,她会送给她一本把目标和期望寄托在几个字之上的书。   不过讲真的,她现在真的特别特别特别需要这本书!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打开硬壳的书封,里头一张卡片样的东西忽然掉了下来。   昭昭捡起卡片,又看到了扉页上李格的字:   小阿昭,   人生漫长又短暂,也许不需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比如偶尔,可以把命运交给一个叫卡罗尔的老头,大不了选错了就给他寄刀片嘛。   最重要的是,当你发现选择被做出来的时候,你内心真正想要的答案,可能就浮出来了。   卡里有25万,密码是我和你出生时间的中间值,拿出买糖吃吧(什么?你不记得我的生日了?!OK卡还我)   小阿昭,我唯一的小妹妹,姐姐希望你永远是一个快乐的小笨蛋!   ——姐,李格   看到最后一个字时,昭昭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往下淌下来,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李格打电话过去,李格却十足预判地给她先发了条消息过来:   “别给我打电话,烦你哭唧唧的鼻涕虫样子,感动的话就放在心里吧,说出来就显矫情了。对了,那钱算姐的投资,等姐老了没人养的时候,记得寄点到我的养老院。”   昭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她回过去:   “姐,我爱你!!!!”   李格:“咦,恶心。”   李格:“我也爱你。生日快乐,小阿昭。”   昭昭用纸擦去糊在眼上的泪水,将《答案之书》合上,她闭上眼睛,心里问了个问题,再打开的时候,页面上只显示着六个字。   “相信你的直觉”   ……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陆廷深的车出现在昭昭家楼下,昭昭化妆化到一半,被窗外的喇叭声惊到。   她正想着谁这么没素质时,陆廷深的电话打了过来,“下楼,带你买衣服去。”   昭昭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窗外看,陆廷深一手揣着兜,骚气地靠在他的红色玛莎拉蒂车身旁,拿着电话的手向她一挥,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穿居家服的姐姐更可爱了啊。”   昭昭:“……闭嘴吧陆廷深。还有,我有衣服,不用买。”   “那不一样,我是接了任务来的。”陆廷深懒洋洋的音调说。   “谢归?”   “不然呢,还是我该说,是命运指引我来的。”陆廷深调侃着笑音说。   昭昭:“……真的不用,我已经挑好衣服了。”   陆廷深手伸进驾驶位,对着喇叭摁了两下,痞里痞气仰着脸,“不用就不用吧,反正我的任务就是带你买衣服,你不去我就只能站在这摁喇叭玩了。”   说着又“叭叭”摁了两下。   昭昭真是怕了,“陆廷深你有没有公德心啊!”   “公德心是谁?是哪个学校新选的校花什么的吗?介绍我认识一下?”   和流氓讲话就是要做好被气死的准备,不然真的会吐血,昭昭和陆廷深无理可讲,她把窗户“啪”地关上,“知道了,我五分钟后下来。”   陆廷深带她去了家她只从安安口中听过的订制品牌店,据说这里的衣服是需要提前许多天预约订制的。   不知道陆廷深是什么vvvip,总之他们进去以后,四五个店员齐齐走过来服务,将他们带到里间,又从里面推出来满满当当两个衣服架子让昭昭挑选。   上面没有价格标签,昭昭很心虚地挑了件看起来版型和面料都十分普通的衣服。   一个长着俩特甜梨涡的店员微笑着给她将衣服取下来递过去,“小姐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设计顾问William大师的封山之作,可是孤品呢。”   大师、封山之作、孤品……每个词都仿佛充斥着沉甸甸的金钱味道,昭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咽了口唾沫,说:“哦这样啊,其实我现在觉得这件也就一般,我再看看其他的。”   她又指了一件。   “小姐眼光真好,这是我们的设计师甄选款,英国的菲莉雅公主就有一件这样的同款呢。”   昭昭又颤抖着手指向另一件。   “明星xx刚订制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不过如果您介意和其他人穿同款的话,我们可以帮您取消xx的订单。”   再指。   “小姐眼光太好了,这件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昭昭:……   是的,她眼光真的好,随便指哪件都能指出来一套首付。   “那个,我再想想哈。”   她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在店员们热情期待的目光中,挪到陆廷深旁边,压低声音说:“我忽然觉得我身上这件优衣库就挺好的,没必要买了吧,要是谢归问起来,你就说店里的衣服我都穿不上就行。”   陆廷深方才一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好像也没抬头似的,听完才缓缓抬眼对着衣架扫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指轻点了几下,“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包起来。那件,给她换上。”   “好的,陆先生。”   “我k——”昭昭差点被吓得骂脏话,陆廷深指的四件全都是刚才昭昭看过的几件,其中让她换的那件,正是那件“镇店之宝”。   她瞪大眼睛想说点什么,但人已经被热情的店员小姐拉着去换衣服了。   一边换着衣服,甚至还有专人过来依照她的身材尺寸缝制剪裁。   “咔咔”两剪刀下去,昭昭已心如死灰,好了,这下连退货也不能退了。   衣服穿好,又进来俩人给她化妆弄头发,一套下来只花了不到一小时,昭昭被推出去的时候,瞄了眼侧边的穿衣镜。   她当时的心情,可以十分形象地用一句著名影视剧台词来形容。   “端木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挑了很多衣服和鞋,站在镜子前,我都不知道里面那个女孩子是谁。”   hello美女你谁?这服装店店员还兼职魔术师是吧?   陆廷深见到她,却只轻微地挑了下眉,收起手机站起身,“还不错嘛,没想到昭昭你还挺能驾驭这种风格的。”   昭昭却是里外里不适应,觉得浑身上下贴了一层人民币。   临走的时候,她装作失忆拉着陆廷深就走,没去拿剩下的那几件礼服,结果走出店门的时候,发现两个男店员拎着袋子跟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行,真行,服务真好,给好评还不行吗?   昭昭如丧考妣上了车,不过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这么扫兴,于是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廷深搭话,但陆廷深却少有地词穷话少起来,平时机关枪似的嘴,这会儿能说俩字绝不蹦仨。   昭昭偏头看他,“陆廷深,你今天不高兴?”   陆廷深一手搭着方向盘,“没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在店里给你丢人了。”   陆廷深这才扯了扯嘴角,“不是。是我自己的事儿。”   昭昭点了下头,陆廷深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再说就算追问,陆廷深的事情,她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还不如直接闭嘴不问。   沉默片刻,陆廷深望着前头,又缓缓开了口,“昭昭,对他好点儿。”   ……   到谢归家楼下的时候,刚好8点整。   昭昭的小礼服裙角褶了个皱,给她心疼得不行,一路电梯上都在扯着裙角试图手动熨平。   电梯平稳上升,中间没有任何停留,陆廷深站在她身边,无声地注视着她。   “叮”的一声,楼层到达,电梯门缓缓打开。   昭昭低头拽着裙角,一只脚迈进谢归的家门,耳边“嘭”的一声,是彩带爆出的声音,许多熟悉的声音呼拥着寿星的到来。   安安、美红和俞灵站在左边手拿彩带喷筒欢呼,身侧还有几个其他的朋友鼓着掌,人群的尽头,是穿着西装礼服的谢归,他笑晏晏看着她,向她伸出手来。   而在人群的右边,站着她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裴仅和郁琳凌。   -------------------- 第49章 求婚   在李昭贫瘠的人生中, 发生过许多离谱的事情。   比如,她小时候去乡下外婆家,被外婆养的黑猪撞飞五米远, 结果直接落地摔在一堆草垛上, 屁事没有。   再比如, 她更小的时候和外公去看大戏,在人群中被冲散,被人贩子抱走老远,结果对方把李昭抱上面包车后刚一启动, 面包车车胎炸了两个。   人贩子停下来检查车的时候, 昭昭打开没有关紧的车厢门跑了,顺带还带跑了同车被抓的三个小孩……   但诸如此类的奇葩事, 她都觉得没有今天的事情魔幻。   就比如上一次见面还剑拔弩张的谢归和裴仅, 此刻正拿着酒和对方碰杯, 而她, 正在和郁琳凌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聊天。   她觉得当下的这个阵仗,这暗潮汹涌的内心戏,至少可以折磨死一个连的三体人。   昭昭的视线瞥向裴仅和谢归那处, 试图从他们平静的表面客套中探出点真实信息。   就算不是当事人,她也十分好奇。   谢归这个幼稚显摆的性格, 想要在自己的主场里膈应一下裴仅的想法她能猜得出来,但裴仅为什么会答应来?   “选好了吗?”   她正偷瞄着的时候, 坐在对面的郁琳凌的声音响起,昭昭猛地将视线收回,“什么?”   “谢归和裴仅, 你选哪个?”郁琳凌纤长的手指捏着酒杯里的樱桃桔梗, 饶有兴味地盯着昭昭的神色, “还是说,你真的两个都要?太贪心了吧昭昭。”   昭昭脸色微囧,“学姐你就别调侃我了,你真的觉得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郁琳凌轻咬了口樱桃,笑,午贰4久0八192“你没有,那谁有?”   昭昭低下头,玻璃棒搅动着自己杯子里的马提尼,“其实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看起来我好像有得选一样,实际上……”她顿了顿,“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其他的我可能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郁琳凌轻托脸颊看着她,“但昭昭,你可一点都不普通。”   昭昭抬起眼来。   “如果你坚持这么说的话,我要怀疑你在炫耀了。”郁琳凌说,“你以为,像裴仅,像谢归这样的人,他们真的傻吗?难道说,像他们条件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很普通?”   “得了吧,大家都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就别骗自己了。”郁琳凌的眼神轻慢地瞥向站在窗边说话的裴仅和谢归,又看回昭昭。   “李昭,你难道从来不知道你自己很漂亮吗?”   昭昭被这话讲呆住,她从没想过这种话会从郁琳凌口中说出。   漂亮?郁琳凌,说她漂亮?   “当然,我说的不单纯是指五官,不管让谁评,我都有自信你都是赢不过我的,虽然我承认,你有一双很漂亮、很漂亮的眼睛。”郁琳凌望向李昭的眼睛,似乎有一瞬间也沉溺其中。   这是一双很纯粹、透亮、黑白分明的葡萄大眼,这一双眼睛将其他平平无奇的五官带动得生动灵俏,让人忍不住跟随她情绪的跳动而跳动。   郁琳凌轻叹了口气,又说:“但你身上最珍贵的,是那种悲天悯人的侠气,让人觉得,怎么说呢,像是随便向你扮一下惨,你就会对人掏心掏肺的样子。这种‘漂亮’是装不出来的,至少以你的智商装不出来。”   说实话,听到这里的时候,昭昭有点听不出来郁琳凌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了,至少以她的智商是听不出来……   郁琳凌一口饮下杯中剩余的酒,眼雾朦胧地望着她,“你那种感觉,又让人想依靠,又让人想怜惜,说真的,如果不是太嫉妒你了,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嫉妒……我?”昭昭指着自己。   太魔幻了太魔幻了,如果不是她到目前为止只喝了不到半杯的马提尼,她会怀疑自己是醉了的幻听。   她从第一次见面就羡慕的人,竟然说嫉妒她。   是在客套吗?但郁琳凌似乎根本没有需要同她客套的理由。   “很多事情其实你都知道吧,但你因为顾忌太多、考虑太多,觉得要保护的太多,选择不知道,李昭,不会觉得太累吗?”   郁琳凌忽然伸出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你知道你是那种,会让人放下戒备,毫无顾忌地去喜欢的人吗?这是你的天赋,我想如果不是心存嫉妒,这个世界上见过你的人应该没人会讨厌你。这是一张漂亮的脸和一个聪明的大脑都得不到的。”   “其实他们都配不上你,我是说真的。”   昭昭抬眼看着郁琳凌,这好像是她们认识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又长时间地盯着她看。   郁琳凌的五官比她印象中的的还要漂亮,但也许是她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恍然发现,那个印象中优雅又骄傲的学姐,眼神中也会有属于普通人才有的焦虑和不甘,她也有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   郁琳凌伸出手指在她眼前虚虚蒙了一下,轻笑的语调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真的会怀疑你在炫耀。”   “没有。”昭昭说。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郁琳凌从桌子上又拿起一杯酒,“对了,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今天会来吗?”   裴仅和谢归的聊天似乎终于进行到了尽头,他们不再摆出表面的和善,两个人冷漠敌对地盯着对方,像两只随时都会斗起来的公鸡。   郁琳凌愉悦的声音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响起,“因为听说,今天会有一场很精彩的戏可以看。”   谢归和裴仅最终没有打起来,他们在彼此厌恶的眼神中背离对方走向相反的方向,而昭昭则失魂落魄躲进了储物间。   她脑海中艰难消化着郁琳凌方才告诉她的信息。   “虽然这样做很不道义,但考虑到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圣母玛丽,而且我又实在太想第一时间看到你的表情了,所以我还是打算告诉你——谢归,要和你求婚了。”   郁琳凌还告诉她,裴仅也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裴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可太好奇了。怎么样,我还挺够义气吧,给了你更多的时间去想该怎么选,或者实在不行,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不过我劝你不要,因为你一跑,就是真的做出选择了。”   在昭昭躲进储存间时,谢归正在和裴仅说完最后一句话:“结婚的时候你会来的吧?我给你发喜帖啊。”   裴仅垂眸瞥他一眼,而后抬步离开。   他走后,在阳台抽烟的陆廷深走了过来,他拿出根烟递给谢归,“抽根?出来聊聊。”   谢归跟着他去了阳台,但没接过烟,“戒了。”   陆廷深疑惑瞅他一眼,抽烟当初还是谢归教他的,这小子以前严重的时候一天能抽好几包,好多时候他都怕谢归会把自己抽死过去,但同为烟民,他自己知道这玩意儿多难戒,也没什么立场劝,就干脆跟着一起分担死期了。   好家伙,现在是他说戒就戒了?   “靠,别给我装。”陆廷深把烟硬往他手里塞。   “抽烟对身体不好。”谢归说。   陆廷深脸像吃了苍蝇,“我他妈能不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谁他妈抽烟是为了养生。”   谢归又淡看了他一眼,“昭昭不喜欢我抽烟。”   陆廷深感觉那只死苍蝇此刻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半天后,他才咬着烟屁股,骂了声,“草。”   里面一片热闹,几乎全都是昭昭的朋友,陆廷深怕被昭昭揍也不好勾搭妹子,站在风口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味全飘在谢归鼻子里,让他狠狠体验了一把二手烟的戕害。   过了许久,地上多了几个烟头,陆廷深抬头望了望天上稀疏的星月,“真的想好了?”   “嗯。”   “你爸妈那边呢?”   “我妈那边我明天会去说,至于那个人,他没必要知道。”谢归冷冷的声音说。   陆廷深把最后一根烟掐灭,看着谢归,“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谢归微微偏头,唇角闪过一丝放松的笑意,“意味着,我这四年来一直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终于可以实现了。”   陆廷深咬了咬牙,无话可说,有一说一就算和谢归认识了这么久,他从没见过谢归对一个人这么认真,但他对于这种现象的看法也就止于,谢归上头了。   虽然时间持续的长了点,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他和李昭也认识了这么久,知道李昭的确有这种力量让人无法放弃。   但他以为也就是这样了,他以为谢归就算是上头,也能明白像他们这种人,婚姻是无法自己选择的,这是他们富裕放肆一生要付出的代价。   可谢归就好像偏不信这个邪,他毕业后四处七拼八凑拉投资自己非要开什么独立小游戏公司,最难的时候也不向家里那位开口,各种酒局应酬把自己喝成三四十岁的肝,咬着牙把公司开到了现在。   他最开始以为这是谢归向家里那位证明自己能力的方式,到最近他才明白过来,谢归是想靠自己完全脱离谢家的羁绊,给自己赢得一个可以选择的自由。   前段时间温言的掺和让陆廷深觉得谢归可能要放弃了,可他没想到谢归会猝不及防忽然来这么一出。   如果不是谢归疯了,那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倘若自由这么好获得,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勉强和退而求其次了。   而且现在谢归面对的敌人不止是“谢”这个姓氏,那个叫做裴仅的,他虎视眈眈的眼神,陆廷深觉得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逼退的。   李昭呢?她又是确定的吗。   所以值得吗?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搭上自己拥有的一切。   ……   昭昭在储存间整理里面的各种工具杂物,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谢归的家里定期有阿姨来打扫,即使是这种隐秘的角落,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把东西从上面搬到下面,再从下面搬到上面。   乱成麻线的思绪却没有丝毫好转的势头。   她不是拒绝、排斥谢归准备要做的这件事,而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丝毫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   他真的想好了吗?他是一时冲动吗?他只是为了要证明什么吗?他知道他要面临什么吗?知道他们要面临什么吗?   所有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纠结缠成巨大的麻线团,昭昭眼神空荡出神,手中失力,一个箱子“哗啦”一下从手下脱落,在即将落地砸到脚上之时,被身后的一只遒劲修长的手撑住扶了起来。   她回身,看到了眼中血丝遍布,带着浑身酒气的裴仅。   “裴仅也知道。”她一下子想到郁琳凌的这句话。   可是竟然头一次没有心虚,昭昭就这么正视着裴仅,忽然觉得从前的那些心虚都很荒谬。   她和谢归光明坦荡,没有任何的劈腿插足以及任何值得心虚的勾当,就因为她曾经也喜欢过裴仅,所以就要因为后来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而心虚吗?   当然不应该。   所以裴仅,你不应该来。不管我会不会答应谢归,你都不该来。   她心里这样说,但只是安静地看着裴仅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房间隔音很好,只能零星听到外头躁动的音乐声,以及站在她对面的,裴仅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睫毛半遮着瞳孔,眼神倦惰,在漫长的寂静注视后,裴仅张了张口,伴随着艰涩的摇头,“别。”   她看着裴仅,也轻而慢地摇了摇头,“不行。”   她看到裴仅的眼圈瞬间泛红,她咬牙忍住心中涌起的心酸,说:“裴仅,你不该这时候出现的,你出现的不是时候,就像你离开的也不是时候一样。”   裴仅十分悲伤的眼睛看着她,这是只有裴仅在醉得很厉害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眼神,以及醉得很厉害的时候才会说的、接下来的话:“我爱你。”   昭昭拇指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食指,她继续摇头,说:“裴仅,别说。”   “这五年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每时每刻都想飞奔回去,可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知道我来晚了,昭昭,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真的醉得太厉害了。   她只有在裴仅喝醉的时候才能听到这种话,昭昭见过喝醉发疯、打人、睡大觉的各种奇形异状,而裴仅不一样,他喝醉后会疯狂告白。   会说很多很多她的好话,说好爱好爱她。   昭昭只见过一次,但她后来一直避免他再次喝醉,一来是这个画面太珍贵了,她要这在她这里成为孤本。   二来她怕裴仅下次喝醉不是这样,昭昭想让他爱她的那个瞬间成为永永远远的事实,甜蜜地藏在她的心里。   这样每次她问裴仅爱不爱她,他又没有回答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替他回答:我很爱很爱你。裴仅很爱很爱李昭。   但这不够。   一点都不够。   这不够弥补她对自己平凡普通人生可以配得深爱的肯定,也不够他的猝然离开让她对自己再次产生的怀疑。   所以如果是喝醉了说的话,她不想听。   太晚了,太不真诚了。   郁琳凌说的,谁配得上配不上谁这件事,她不想纠结,可她似乎有被猝然点醒到:   她要实实在在的,坦荡清楚的爱。   “……我还可以拥有一次机会吗?我不要求你现在做出选择,我只要一次机会。阿昭,谢归他太复杂了,他的整个人,他的家庭,和圈子都太复杂了,他不适合你……”   她的脑海里在寂静的远处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答应他,答应他,勇敢一次自私一次,只要挺过这一下,别再考虑什么,那么你从十五岁时的梦想就会实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你们分开。   可与此同时,在另一边,有另一个她从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力量拉扯着她,说你醒醒吧李昭。   “你呢?裴仅。”她看着他,“如果你是适合我的人,在五年前你为什么离开我,你告诉我原因,是因为我太任性了吗?是我不够好吗?还是因为我不符合你对人生的规划。”   她声音有些哽咽,咬了咬嘴唇又说:“或是我妈找你说了什么,给你500块让你离开我,甚至是你得了绝症,现在治好了,或者是你发现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都行,我都能接受,告诉我一个原因。”   “你知道就因为你说走就走,让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被爱,我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任性,我不再相信别人会爱我。”   “裴仅,你告诉我,如果你是适合我的人,你就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裴仅泛红的迷离的眼睛慢慢涌上一层水雾,他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严重。   与此同时的门外,8点3刻,谢归拿着准备好的鲜花和戒指正在寻找昭昭。   所有人玩得太开心,全都疏忽了今日的主角已经消失很久了。   只有郁琳凌,她撑着下巴,醉眼朦胧地抬手指了指储存间的方向。   谢归谢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虔诚的心意向储存间走去。   “昭昭。”   门被屈指清脆地敲了两声,昭昭和裴仅同时向外看去。   他们都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裴仅眩晕而迷茫的大脑头一次如此慌乱、没有把握,但他还是下意识拉住了昭昭的胳膊,无声地摇了摇头。   别。   求求你。   “昭昭?难道要我隔着门说那些话吗?”谢归带着一丝颤抖又努力强装镇定的声音传来。   昭昭的眼睛看向门口,她定了定神,抬起手来,将裴仅拉住她胳膊的手慢慢拨了下去。   她就站在原地,裴仅却看到她离他越来越远。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在门即将被打开的一刻,裴仅像是疯了一样,他忽然一把将她拉扯到自己身边,阻止她开门的手。   “阿昭……”   昭昭惊愕看向裴仅。   “再不出来我可要闯进去咯。”门外是陆廷深的声音和其他人的哄闹声。   她的胳膊被裴仅箍住,身体倚靠在门上,昭昭用力挣了两下,却纹丝不动被他困在原处。   “裴仅,你清醒点。”她皱眉看着裴仅,低声说。   “我现在,很清醒。”   下一秒,裴仅那张因为在她的人生中和记忆中过于熟悉而显得不太真实的脸向她倾轧过来,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猩红的眼睛热烈地注视着她,俯身吻了下去。   而就在同一时间,门被陆廷深几人吵嚷着推了开来。   在看到里头画面的一刻,周围喧闹声瞬间静止,谢归紧张欣喜的笑容戛然消失。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反应过来后,昭昭抬起手,一记茫然无措不可置信的巴掌落在了裴仅脸上。   众人呼吸屏住,谢归手里白色的玫瑰砸落在地上散了满地。   音乐声躁裂狂吼着,谢归的脸色由白变红,他怒不可遏盯着裴仅,拳头随着花落地的瞬间扬了过来。   “我他妈的早就想揍你了,李昭是老子女朋友!”   -------------------- 第50章 晚了   来参加派对的所有人都知道谢归今晚要做的事, 他从不隐瞒对李昭高调的爱意,有些人说十分做一分,有些人说一分做十分, 谢归是那种说十分做十分的人。   当然, 只有一半的人知道裴仅和李昭的特殊关系。   大家猜测今晚不会是个十分和平的夜晚, 他们可能会有争吵,甚至会有争抢,但没人想到,他们会真的打起来。   毕竟在此之前, 大部分时候, 大家都是体面人。   以至于谢归拳头挥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这一记用了全力的拳头结结实实落在了裴仅脸上, 裴仅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慌乱之中, 一半的人去拉谢归, 一半的人去拽裴仅。   而谢归就像发了疯一般忽然力大无穷,将所有拉着他的人挣开,抬手又是几拳打到了裴仅的脸上。   裴仅的脸上挂上紫青的伤势, 但他却像失掉了魂一样,一动不动任着谢归的拳头一拳一拳打下来。   视线在空中摇晃, 他的目光寂寂望向昭昭的方向,她没有去帮任何人的帮, 没有站在任何一边,就好像这是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   地上散落着被踩碎的玫瑰花,一个藏青色的钻戒盒滚落在角落, 音乐声还在热闹地庆祝着。   “……And I said——Romeo take me somewhere we can be alone . I’ll be waiting all there’s left to do is run…… ”   按照谢归的计划, 他现在正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讲完自己的告白, 将戒指套在昭昭的左手中指,然后轻柔地亲吻她。   而现在……   谢归的力气终于有了用尽的趋势,四五个人齐上阵才将他拉开,有人叫了救护车,郁琳凌给裴仅检查伤势。   但裴仅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他最后看了昭昭一眼,然后在救护车到来之前,自己离开了这里。   外面忽然滂沱下起大雨,音乐关停,雨声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宾客渐渐离开,地上一片狼藉。   谢归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他的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起的戒指盒,低着头,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漆黑的眼睛。   昭昭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碘伏和创可贴,放到谢归面前,“自己上。”   裴仅没有还手,但谢归毫不保留的力气让他自己也受了伤,虽然比起裴仅的是微乎其微。   谢归接过碘伏和创可贴,没有给自己涂上去,只是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昭昭。   但这次昭昭没有给他扮可怜的机会,她问:“为什么要让裴仅过来。”   谢归的眼睛无声望着她,他发现昭昭的眼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泛了一圈红,也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裴仅。   “因为总要了结一下的。”他说。   昭昭垂眼看着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吗?”   “我说的不是我和裴仅,是你和裴仅。”谢归手里捏着碘伏的瓶子。   “我知道他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如果真的要这些烙印一下子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也给我一次机会,我想知道,你愿意和他做出了结吗?”   昭昭穿着浅翠色的紧身小礼服,尺寸是照着她的身材裁制过的,腰身被箍得很紧,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变得困难。   谢归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一眨也不眨,他穿着合身的西装,和第一次见到他时穿得很像。   真的很奇怪,她那时候怎么会信了他的话,以为他是溜进来蹭吃蹭喝的呢。   “我和裴仅已经分手五年了。”她说。   “可他现在回来了不是么,你内心动摇了不是么。即使你还没有答应他,但你的确因为他而对我们的关系重新审视了不是么。”   谢归的三个问题让昭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的,他回来了,她曾经动摇了,她也因为裴仅,而对和谢归的关系重新审视了。   她竟然无法否认任意的一条。   谢归的肩膀慢慢耷了下来,昭昭感觉到似乎有很多千丝万缕的气力正在慢慢从他的身上被抽离走,他像失掉了精神力的透明魂魄。   “几天前裴仅给你发过一次信息,被我删了,他说想要告诉你当初分手的原因,他想重新追回你。我现在告诉你了,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如果那件事是你的心结的话,去解决它。”   他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个号,西装都不再合身,他的所有游刃有余、气定神闲都消弭了,谢归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进她的耳中。   “我要一个完整的李昭。”   他们与彼此对视着,空气稀薄,没有人说话,直到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漫长的阗寂。   昭昭将视线移到手机上,这不是个接电话的好时机,但看到名字后昭昭没有犹豫接了起来。   电话对面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昭昭的眼睛骤然睁大,身形摇晃一下,握着手机朝门口快步走去。   “你真的要走吗?”谢归却在这时候叫住了她。   昭昭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在门口渐行渐远,“我姐……”   李格割腕了。   听到医院的通知时,昭昭第一瞬间以为是诈骗。   李格会自杀?在昭昭的心中李格内心强大得堪比巅峰时期的泰森以及太空培育下的变异蟑螂,没有什么能改变动摇她,没有什么能让她对自己产生质疑。   这样的李格,怎么会自杀呢。   护士似乎早已料到,他说了个只有李格和昭昭知道的事情,又报上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忙碌地挂断了电话。   昭昭一路上都在哭,她知道这个时候需要镇定,要先解决问题,要像处事成熟的大人一样镇定平静地去面对这些。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流出来,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告诉她,李格是喝酒后自杀的,但中途意识清醒过来一会儿,她打了电话给自己叫了辆救护车,告知对方自己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后,在昏迷前拜托了医生给李昭打电话,并且嘱咐她不要告诉爸妈。   即使在这种时候,李格仍旧镇定有序地给自己安排好了一二三。   打上车的时候,谢归正开着车从车库里追出来,他用力摁了两下喇叭,昭昭头也没回钻进了车里,谢归跟着昭昭的车,一路到达了九院,裴仅工作的医院。   他将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望着昭昭焦急地跑进医院。   风簌簌从窗外灌进来,他还是赌输了。   ……   李格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她缓慢睁开眼睛,灯光有些刺眼,伴随着恍惚的眩晕感,手臂是麻木的,连接着输液管,麻木且冰凉。   但不动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就和她割下去的时候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痛感,像是在切一块不属于自己的皮肤。   昭昭趴在她的床前,兴许是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握着的是她那双没有受伤的手。   已经入夏,空调没有调得很低,昭昭容易出汗,这个时候额头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刘海趴在额角,脸上挂着两串明显的泪痕,眼睛和嘴巴都哭肿了。   李格试图将自己的手从昭昭手里抽出,却吃力地发现,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起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臂泡在满是血水里的浴缸时的样子,那把刀割下去的时候她一定是太醉了,不然她不会做出把刀尖朝向自己的这种蠢事,至少要先向那两人挥出几刀。   醒过来时除了求生的本能,她的第一想法就是不能让爸妈知道,老郑身体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老妈如果知道会担心地哭起来。   她脑海中唯一想到能求助的,竟然是她那个她总觉得还没长大的小妹妹。   从前她一直觉得李昭如果能一直保持天真就挺好的,她的性格不适合被暴露在太复杂的环境里,所以李格一度不是很支持李昭和谢归在一起,总是有意无意使她想起裴仅。   即使他这么多年一直不在,李格却总有种感觉,那个人还得是裴仅。   小时候她保护李昭,以后可以交给裴仅。   她从前是这么想的。   可这件事的发生倏然间让她转变了想法。   她有一天总是要离开的,而以前再好的人也是会变的,她不能指望把她的小妹妹交给任何一个人。   李昭会自己长大,她已经在自己长大了。   她会有自己的主见。   也许是一晚上哭得太累,李格轻微的动作没有将她吵醒,门口响起熹微的开门声,李格抬眼望过去,看到裴仅正小心地推开病房的门。   纵使心力交瘁没什么力气去做出很大的反应,但看到裴仅的脸时,李格还是吓了一跳。   他的脸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看起来伤势好像比她还要严重。   进门后,裴仅轻微地点了下头打招呼,然后低声问李格感觉怎么样。   “还好。”李格说,“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裴仅点了点头,“嗯,不小心打了一架。”   不小心……打了一架……   那还真的挺不小心的。   正说着,昭昭迷迷瞪瞪醒了过来,她先是看到醒来的李格,一个惊怔,“啊!姐!”   又一回头瞅见裴仅,“啊!裴仅!”   李格轻嗔了一声,“一惊一乍的。”   昭昭转过身来对着李格,视线一触到李格苍白失血的脸,眼泪就又唰地掉了下来,“姐……你……”   李格扯了扯嘴角,她想抬起手来摸下昭昭的头,但没有力气,“哭什么,丑死了,鼻涕虫。”   昭昭一把擦着鼻涕眼泪,一边起身,“我去叫医生来。”   因为趴了太久,起身的时候猛地眼前一黑,身体陡然摇晃了一下,在这时候被身后的一只手扶住,昭昭撑着床角站住,不太自然地回身。   裴仅敛眉看着她,他的眼角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是被推倒时崩碎溅起的玻璃杯碎片划伤的,现在用创可贴贴着,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他那么完美强迫症的一个人。   “我去吧,你和李格姐好好聊聊。”   他说完,瞥了眼昭昭不自在地拧着的手指,转身离开了病房。   昭昭呆呆望着裴仅离开的方向,她又想起昨晚他的那个吻,裴仅一向不是个会冲动的人,可他又好像次次被她逼得无法冷静。   “谢归打的?”李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昭昭回过神来,无奈地点了下头。   李格“啧”了一声,“可真行。”   李格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快,如果不是脸色还苍白着,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背上连着输液管,整夜哭得几乎没睡的昭昭看起来才更像个病人。   昭昭走到床边坐下,“姐,你怎么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你能告诉我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格还没张口,昭昭又先打断她,“不准说没事!”   “我说没事,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吧。”李格苦笑了一下,“不过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一时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放心,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昭昭看着李格,一手握着她冰凉的手,“和我姐夫有关吗?我早上给他打了电话,他听说你出事后,竟然没有着急从外地赶回来,你们怎么了?”   听到程珂被提起,李格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原本平静无澜的眼中荡起恨意,饶是迟钝昭昭也看出来了。   不仅和程珂有关,还可能完全是因为程珂。   “他和他的秘书搞在一起了。”李格闭了闭眼睛,说。   “其实去年我就发现了,当时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我警告过他一次,我以为他只是玩玩,没想到……”李格的脸颊慢慢涨红起来,嘴唇却还是失血一样的白。   “我啊,就是这一生活得太顺利了,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会出现这样失败的一笔。”   李格偶尔会羡慕出生就很平凡的人,因为平凡,所以可以大胆冒险,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   而她,因为人生一直都太成功了,她承担不了失败带来的挫败感。从小上最好的学校,嫁最厉害的人,光鲜优秀好像是她的使命。   毕生宏愿就是以这样的姿态生老病死,光辉岁月,终此一生。一旦出现任何差错,她都无法接受。   就像明知程珂的心早就不在她这了,外面养着别人,她也不会声张。   她无法面对任何可怜、同情之类的目光。   “所以我宁愿忍着、拖着、假装着,也不愿把伤疤揭给别人看,不愿放他们称心如意,可是那个女人竟然怀孕了……”   李格轻笑了一声,没有自嘲,也没有轻蔑怨愤,只是一种,回忆到某个特定时刻时,嘴角不自觉溢出的笑。   “程珂娶我的时候,说他不愿意有另外一个生命介入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们丁克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才发现,人这张嘴啊,想要达成目的的时候真的什么都能说得出来。”   昭昭不知道说什么,她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可她的同理心又过强,李格的话越说越平静,她的眼泪却越掉越狠,一直到最后脸都要被眼泪洗干净了,弄得当事人李格只能无奈停下来去安慰她。   “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了么,而且留一道疤看清一个人,老娘赚翻了。”   昭昭还是哭得停不下来,她想哪怕遭遇这样的事是她自己也好,她平凡又混乱的人生里不差这么一件破事。   可这是她骄傲优秀的姐姐,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姐姐,她怎么能被这样对待呢,她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我要去打死程珂,打死那个女人……”昭昭一边抽噎着一边说,肩膀一颤一颤的,“男人就没有好东西对不对姐……姐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鼻涕都要掉到嘴巴上了,你丢不丢人啊。擦擦鼻涕。”李格脸上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知道了,以后都告诉你,带你拳打小三,脚踢渣男,好不好?”   “没有以后!我不会再给程珂伤害你的机会!”昭昭红着眼,斩钉截铁地说。   李格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妹真厉害,都能保护她姐了。”   昭昭哼哧哼哧地擤着鼻涕,瓮声道:“当然!”   “你没告诉爸妈吧?”李格想起又问。   “当然没有,你叮嘱过的嘛。”昭昭说,“今早老郑打不通你电话给我打了过来,说要给你送酱牛肉,我说你去外地了。”   “嗯,别告诉他们了。”李格说,“等离婚后吧。”   说着她自顾点了下头,“嗯,等离婚后。”   在这时候,昭昭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昭昭茫然睁大了眼睛,又去看了看李格,李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机。   上面显示两个字:太后。   是她们亲妈李女士。   李女士已经有三四年没有亲自给昭昭打过电话了,即使有什么事情,也是让老郑转达,通讯录里留着彼此,纯属一种母女之间最后的情分。   犹豫了两秒,昭昭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虽然知道接起来很可能会有一阵腥风血雨,但不接的后果她更无法承受。   “你爸晕倒了!”   电话一接通,便是李清汎惶然又颤抖的声音。   做好准备争吵的昭昭顷刻间呆住,李格见她脸色骤变,焦急问她怎么了。   “怎、怎么了……”她慌乱地去问李清汎,虽然心里已经恍然有了个答案。   电话另一端传来拉长的救护车嗡鸣声,李清汎几乎语无伦次,一直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救护车来了”……   不知道是在安慰昭昭还是在安慰自己。   老郑做了一大锅的酱牛肉,分了一半给李格,一半给昭昭。   结果李格的电话打不通,昭昭告诉他李格去外地了,老郑想着酱牛肉放久了也会坏,与其放坏了不如转送给女婿。   程珂这一两年和家里联系不多,但从小知根知底的,老郑对他全当亲儿子看,只以为程珂是工作忙,老郑亲近他体谅他,觉得他对程珂好,程珂就会对他的女儿好。   结果电话打到程珂那里的时候,就得知了两人已经在协议离婚,李格进了医院这件事。   情绪激动下,心肌炎暴发性发作,老郑休克昏了过去。   “我打的九院的电话,裴仅是不是在这个医院……”李清汎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一次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理智下来,“他在不在,能不能,让他帮帮忙……”   在这时李格病房的门打开,裴仅带着李格的医生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就看到昭昭眼泪成串地挂在脸上,病床上的李格眼圈通红。   看到裴仅的一瞬间,昭昭的眼泪更大颗地淌下来,她恼自己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哭,却又不知道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裴仅递给她一张纸巾,他以为是昭昭和李格谈了昨晚的事。   但昭昭没有接过纸巾,只是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开口泣不成声,“裴仅……我爸心肌炎犯了。裴仅,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肩膀一直在抖,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裴仅双手扶着她的胳膊轻安抚了一下,“别着急,慢慢说,叫救护车了吗?现在具体是什么症状……”   昭昭颤抖着声音,努力将话说得有条理些。   “好的,知道了,你讲得很清楚。”裴仅仔细听着,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胳膊,“别害怕,我在的……我在的。”   在救护车赶到医院之前,裴仅和助手已经将手术室准备好了。   李格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她从床上起来,昭昭和同救护车一起赶来的李清汎一起在手术室外等着。   红色的信号灯持续亮着,昭昭的眼睛一刻不敢离开,就仿佛她的眼睛连接着老郑的心电图,她稍一放松,那边就会变成一条绝望的直线。   手术一直进行了两个小时零十八分钟。   红色的信号灯转绿,手术室的门打开,裴仅走了出来。   “没事了。”   当裴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昭昭忽然垮掉一样,抵在他肩膀上十分放肆地哭了起来。他身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闻起来前所未有的让人安心。   “我真的很害怕,裴仅,我以为,我要见不到他了。”昭昭眼泪哗啦啦地淌在裴仅的肩膀上,“裴仅,谢谢你。”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他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老郑随后被推了出来,仍旧昏迷着,但裴仅说是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陪老郑去病房的时候,经过他们时,李清汎轻声对裴仅说了句“谢谢”。   昭昭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回去,整个人忽然从浑身紧绷的状态下放松下来,她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栗。   缓了许久,昭昭缓慢地抬起头,看着裴仅,声音委屈地仿佛积攒了漫长的五年。   “你怎么才来。”   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裴仅低头望着她,“对不起,阿昭,我来晚了。”   --------------------   小谢:你去吧,我要一个完整的昭昭。   昭:我去了。   小谢:我开玩笑的!不完整我也要!回来!!   还有五六章吧,正文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上你了 8瓶;Dreamy 2瓶;蛋黄酥、Months、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甘心   老郑的手术做得很成功, 但还需要住两个星期的院观察。   这当中,程珂来过一次,还没进病房就被李清汎撞见了, 她扯着程珂的衣服把他拉离病房老远, 然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程珂被赶了回去, 李清汎却没消气,将程珂带过来的补品扔进垃圾桶里,又拿出来狠狠摔了两下。   她被气得浑身发抖,眼里泪水打转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绝对不能为这种畜生掉眼泪。   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李格, 和被气住院的老郑,李清汎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顾念医院场合不对, 她绝对不会只扇一巴掌就把程珂放走。   长舒了几口气, 李清汎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又抹了把脸,朝李格的病房走过去。   李格已经基本恢复了行为能力,伤口虽然割得深, 所幸她自救得及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再过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她上午收到了程珂发来的消息,说如果她身体不好, 可以再等两个星期再去办手续,但最好在下个月前办好,因为孩子就要出生了, 他想给孩子落个户口。   李格也没想到自己在看到程珂这么绝情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 她的内心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波澜了。   也许是鬼门关跑了一趟看淡了很多东西, 也许是对程珂彻彻底底的死心,比起当事人,李格现在更像是个看客。   她让昭昭从家里带来了她的电脑,条条款款整理好了她和程珂这些年来所有的资产,又请了律师,通知让程珂准备好净身出户。   程珂当然是不愿意的,他退而求其次地说可以把房子和车子给李格,但流动资产和股票这些不行。   他说,李格你这么多年已经脱离社会了,不知道养一个孩子要花多少钱,就念在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吧。   李格托律师转达:生不起别生,现在打掉让孩子早点投个好胎,好过出生就有个出轨爹和小三妈。   李格请的律师是个年轻海归,也许正是国外作风更奔放些的原因,李格以为他会把转达的话润色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一字不落给程珂讲了过去。   李格默不作声给对方提高了一成的律师费。   以她对程珂的了解,他看到这些绝对会亲自跑来她面前发疯,先服软,不行再威胁。   讽刺啊,她明明这么了解他,知道他成了个怎样精致利己的小人,竟然还是和他耗了这么多年。   究竟是程珂变了,还是人本来就是有很多面,爱的时候拿出来的是好的一面,一旦不爱了,就恨不得要多烂就有多烂,连演都懒得演下去了。   李格躺在病房里,没想到她没等来程珂,李清汎先进了房间。   进来的时候李清汎眼圈泛红,还强撑着淡定,李格也不打算戳穿她,躺床上享受李清汎唠唠叨叨的母爱。   李清汎给她削了个苹果,又怕她没有力气拿,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牙签插着送到她嘴里。   一个苹果快吃完的时候,李清汎问她,“什么时候离婚。”   “出院后。”李格说。   李清汎沉默了阵子,好像有几句话放在嘴边忍了又忍,最后她将牙签用力往苹果块上一插,还是没忍住,“我就知道这程珂不是个好东西!”   李格慢悠悠嚼着苹果,“哟,你早就知道啦。”   “他那个爹就是出轨还家暴,这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好东西出来。我当时就反对,你们没一个听我的!”李清汎说着情绪激动,忽又想了一下,眼睛在李格身体上扫了一圈,“他没打你吧?”   李格仰着头,“他敢。”   李清汎松了口气,但脸还是气得涨红,“没打就行,不然我非得去他爹妈那里问问他是怎么教育出来这样的畜生,坏东西!”   “还吃吗?”李清汎拿着根香蕉又问。   李格点点头,微微笑撒娇,“嗯,帮我剥吧,谢谢妈妈。”   李清汎挑了根最大的香蕉,一边剥着一边说:“性格人品这种东西,就是有遗传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把剥好的香蕉递到李格嘴边,“要不我当初怎么这么反对昭昭和裴仅在一块。他爸虽然不算真的坏,但毕竟也是犯罪了的,说明血液里头就有坏基因。就是不考虑以后孩子能不能考公,我也不可能让昭昭冒这么大的风险和他过一辈子。”   李格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吧,裴仅人还是不错的,你又不是没接触过,至少对昭昭是真心的。还有啊,妈你担心昭昭就说担心,别每次都和她吵,她本来对别人的话就敏感,还以为你不疼她。”   李清汎两只手闲下来就开始不知道往哪里放,又拿起一个苹果给自己削了起来,她低着头,不接李格的话,半晌后才说:“哪回不是我说一句她十句等着,我说让她和裴仅分了,她听了吗?”   停顿了下,李清汎又说:“其实要说那时候,要不是裴仅一下子走了,我还能反对一辈子吗。昭昭那脾气倔着呢,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我回回说是说,哪次真的干预过你们做决定。”   她长长叹了口气,“就是没有缘分。”   李格也有些唏嘘,当初她也没有想到裴仅真的就一走就是五年,中间一次也没回来过。   最初她还以为裴仅也就是和昭昭赌个气,等几天就回来了,没想到等着等着出现了个谢归。   李清汎说的也有道理。   他和昭昭,没有缘分。   李清汎削完苹果又没胃口了,她把苹果拿起来,起身,“算了,说这些干嘛,去看下你爸,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李格调侃她,“又让我爸吃你的剩苹果了吧。”   李清汎也没答应,又从桌上拿了两根香蕉,走到门口一开门,却看到裴仅赫然站在门口。   房间里两人都愣住了,裴仅只是表情淡淡地冲李清汎点了下头,然后侧身给李清汎让了位置。   李格瞧见李清汎耳朵一刹那都红了,这就是背后说人的坏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听见了。   李格也替她尴尬,一口香蕉在嘴里嚼半天都没咽下去。   李清汎三步并两步匆匆离开,裴仅走进李格的房间,“伤口还疼吗?这两天可能会痒,换纱布的时候可以让护士给你处理一下,自己不要挠。”   李格点点头,然后说:“昭昭去我爸那里了。”   “嗯,我就是顺路过来看下。”   裴仅说着准备要走,被李格叫住了,“那个,我妈说的你别放心里去。”   她也不知道裴仅听到多少,但和聪明人打交道,云里雾里的说很没意思,不如直接敞开了。   裴仅点了下头,“我知道,没事。”   裴仅穿着白大褂,正晌午的时间,李格估摸着他也不坐诊,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能问一下吗?”   裴仅回头。   “你当时为什么和昭昭分手?”李格说,“她说是因为你烦她了,但我不信,我想听你说说。”   裴仅站在原地,他的神色收敛,李格看到他的眉眼慢慢垂了下来,“不方便的话,不说也没事,我也就是问问。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两句,我妈这个人一向是做得多说得少的人,你知道当初决定给你姑父10万把你留在我们家,是我妈的主意吗?”   裴仅的表情动了动,他缓慢抬起眼来,看着李格,“……阿姨?”   李格手搭在被子上,像转笔一样随性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她看了一眼裴仅,继续说:“我妈这个人吧,就纯属那种别人不爱听什么她非说什么的人,实际上最容易心软。嘴上讨不到巧还容易得罪人,我早就习惯了,我妹还是时不时和她不对付吵两句。”   “不过这都是我们家的事儿,本来不该和你多说,”李格又看了眼裴仅的脸色,“不过那次你去我家,就是昭昭介绍你是她男朋友那次,我妈和老郑在里屋说你心思重不适合昭昭,你听见了是吧?没几天昭昭就回来和我说你俩掰了,我一直想是不是因为我妈的这句话……”   “不是。”裴仅微抿了下唇,低声说,“不是因为阿姨,是因为我自己。”   当时他的确听到了李清汎和老郑私下说的关于他的话。   “这孩子心思太重了,昭昭整天像个傻子一样,和他在一块能合适吗?”   时隔这么久,裴仅仍然能记得原话,所以介意肯定是介意的,但真正让他决定离开的不是这个。   他已经做好了耐下心来让李清汎看到他对昭昭真心的准备,可后来昭昭和李清汎的电话才是真正让裴仅动摇自己和昭昭是不是真的合适想法的原因。   他没有听到李清汎在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只听到昭昭气哼哼地对着电话说:“我不需要你的祝福,大不了我就不做你的女儿了,反正我就是要和裴仅在一起,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周末我不回家了!”   在被小姨带走之前,裴仅的生活环境一直是动荡不稳定的,他从小对于家庭的定义就是,如果有个人说要离开,那他就会立刻消失,所以他对于“家”这个概念,一直是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他以为昭昭真的会因为他的原因和家里闹掰。   没有家人的孩子,被嘲笑是有人生没人养也无法反驳,考了第一名没有人分享,有喜欢的女生也不知道领给谁看,那是一条只能独自挣扎的、泥泞的路。   他憋着一股劲儿努力从里面爬出来,对自己严苛自律,狠狠抓住每一次机会,不浪费生命里的每一秒钟。   可这些昭昭不行,他不能让她也经历这些。   但裴仅不知道的是,李昭在家庭方面拥有绝对的安全感,即使李女士拿着扫把揍她赶她出门,她心里都十分肯定李女士不会真的不要她的。   嘴上会抱怨,但内心十分肯定。这是每一个正常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的本能和底气。   可这些裴仅都不知道。   他一直被抛弃,没有被守护过。   除了昭昭。   她曾以一个弱小的身躯,十分坚定地守护在他面前。   他也想守护她。   偏偏在这时候,另一个更重的打击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他爸在即将出狱的前一个月,被监狱里两伙人打架误伤,不治死在了送医院的路上。   也就是在那天,昭昭因为他错过了早就约好的电影而和他生气,当她闹小脾气地说出“不然就分手”的时候,他在脑海中思考了许久,然后平静开口,说,好,分手。   “是我想错了,我把自己的概念强加在她身上,始终自以为是从来没有问过她,但……”   裴仅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但没办法,走在人生的每个岔路口,看似有很多选择,但实际上只有一个,那就是最终做出的那个选择。   人生的路径就是由这一个个选择铺出来的,他没法后悔,也没法重新选择。   “但她现在挺好的,谢归对她不错。”裴仅抬了抬嘴角,“还有,李格姐,这些话,就别告诉她了。”   李格沉默了一下,说:“你确定不和她讲清楚吗?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怎么样,你告诉昭昭,让她来做选择,不好吗?”   “嗯。”裴仅说,“我不想让她有任何负担。”   “这样她就没有负担了吗?”李格问他。   裴仅抬了抬眼。   从那天,谢归求婚的那天,他就很深刻地明白了,即使解释清楚也没用了。   他有多清楚昭昭爱他时的眼神,就有多明白他现在已经怎样地失去了她。   所以,算了,别让她再难过纠结一次了。   “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傍晚时昭昭在楼下遇到了下班准备离开的裴仅,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叫住了他,“裴仅。”   裴仅定住,平静地看着她。   “抱歉啊,昨天的那一巴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裴仅垂眼轻笑了下,“这一巴掌是我脸上最轻的一道伤了吧。”   “抱歉。”昭昭又说,“这次是替谢归。”   “没事。”他说。“是我做得不对。”   “裴仅。”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嗯。”   “你当时为什么去瑞士。”   她手里拎着刚买回来的盒饭,沉甸甸的,手指被勒出一道白痕,昭昭定定看着裴仅的眼睛。   “因为那里有更好的未来。”他很平淡地说,“你也知道,我从小穷怕了。”   “我不在你的计划里是么?”昭昭问他。   裴仅垂下眼睛没去看她,说了声,“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昭昭长长提了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我能理解你,裴仅,我也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   “谢谢。”裴仅低着头。   “谢谢你,裴仅。”昭昭说,“裴仅,我放过我自己了,你也放过自己吧,我们都不要活在过去里了。”   他很干涩地吞咽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昭昭,点头,“好,过去了。”   “那还是朋友吧?这次是认真问的。”昭昭冲着他笑。   “嗯。”他又点了点头。   裴仅转身离开的时候,天空再次下起小雨。   这是个雨水泛滥的夏天。   黄色的街灯排排亮起,照着他离开时有些萧瑟的背影,小雨渐渐变大,慢慢将他的头发和灰色的外套淋成更深的黑色,在转角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回头,最后无声地冲着昭昭挥了挥手。   然后再次转身,消失在了这个昏黄色的,下着小雨的傍晚。   在病房里,离开前李格最后问了他一句:甘心吗?   不重要了,她幸福就好了。   他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上你了 8瓶;Ly、薄暮晚星、42293163 1瓶; 第52章 永恒   李昭小的时候很喜欢“3”这个数字。   因为虽然算数算不好, 但她写“3”写得特别标准,像切开一半的葫芦,又圆又大。   这种喜欢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   她带万丽丽去找裴仅的那天, 是一个周三, 老郑把裴仅领回家是某个月的3号。   甚至高中再次重逢时, 她早上吃了3个大包子。   她因为喜欢裴仅,所以把这种乱七八糟又离谱的东西都全部联系到一起。   这代表,每一个逢“3”的日子,都带着美好的预兆将她和裴仅紧紧联系在一起。   以后不管有多少星座星盘星象博主说她的幸运数字是五六七八, 她的幸运数字都是“3”。   可是后来, 裴仅离开的时候,她大三, 那是周三的下午三点。   “3”从那一刻起, 在她的生命里不再带有任何美好的意义。   她抬手看了下表。   又是一个在3号的周三。   ……   昭昭回到病房的时候, 李格正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 手上还连着输液管,昭昭走过去把李格电源线拔了。   李格像看傻子一样抬头看昭昭,“……我这又不是台式机, 你拔了有用吗?”   昭昭把买回来的饭重重放在桌上,抱着胳膊盯着李格, “我表明的是一个态度!”   李格笑了,文档保存完把电脑关了放在旁边, “好好好,我尊重你的态度,行了吧, 二公主。”   “这还差不多。”昭昭把饭菜摆出来, “你点名要吃的红烧排骨。”   “老郑那边呢?”李格拿了双筷子, 交叉对着搓了搓。   “李女士买了。”昭昭在旁边盘腿坐下,也跟着一块吃起来。   李格夹了筷子排骨送到昭昭米饭上,“别老李女士李女士的,像话吗。”   “哦。”昭昭咬着排骨,“李清汎。”   “下雨的时候躲着点电线杆。”   “放心,我叫李天雷,自己雷不劈自己雷。”   李格一口米饭差点没喷出来。   还对小时候李清汎哄她说给她起名叫李天雷耿耿于怀呢,她这小妹是真的记仇。   记不清昨天吃了什么,但能记得十年前她骗她一颗糖,以及十几年前人家教了她几道数学题。   又吃了几筷子,李格抬了抬眼,“见着裴仅了吗?”   “嗯。”昭昭嚼到块脆骨,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   “说什么了?”李格问。   “说他当年去瑞士是去追逐更好的未来。”昭昭埋头吃着,边说。   “你信吗?”李格看着她。   “不信。”昭昭很平静地说。   “然后呢?”   “没有然后。”昭昭吃得满嘴都是油,不顾形象地抬手随便擦了下。   “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骄傲。”她说。   李格筷子在米饭里捣了两下,片刻后又抬头,“如果那不是骄傲呢。有些人,会把自卑伪装成骄傲。”   昭昭快速咀嚼着口中的排骨,一直到裹满了酱汁的排骨肉在口中被咂得没有味道了,她才干巴巴地吞咽下去,抬起头来。   “那我的自卑呢,谁来管。”   李格垂眉看着昭昭。   她也不是说真的想要让昭昭回头和裴仅再延续些什么长长久久的故事,只是自己刚经历完这么一遭以后,看淡了许多也看重了许多。   两个人相处能走到什么程度,不取决于某个人最好的时候什么样子,而是取决于他最差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最疲累、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暴露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品格。   裴仅呢,他没有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但在那个时候,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出了最爱昭昭的选择。   李格看着眼前的昭昭,她的眉眼好像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长长的睫毛圆圆的眼睛,永远好像没心没肺的笑。   她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又什么都知道。   这没办法,这件事里没有谁对谁错,如果真的非得下个判词,还是李清汎的那句话。   他们没有缘分。   太后英明。   昭昭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一边吞咽着一边喃喃自语,“没关系了,未来长着呢,我和裴仅,都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她长长吸了口气,仰脸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唇角展开,“只不过不能陪对方一起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饭刚吃完李清汎进了房间,昭昭埋头看手机没和她打招呼。   李清汎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在旁边绕来绕去,昭昭总算忍不住了,“转得我头都晕了。”   “能看得见我啊,我还以为我死了呢。”李清汎冷呵呵说了句。   昭昭无语看着她,“在医院不说生死,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还能记得我说的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昭昭低头开始专心消消乐。   “说得像是我想和你吵似的。”李清汎说,“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我指东你往西,我让你和裴仅分手你非要和他在一起。我让你和谢归在一起,你怎么不分了。”   昭昭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从消消乐里抬起头,“什么意思?所以你其实希望我和谢归分手?”   紧接着又看向李格。   什么?你没告诉妈我和谢归分手了?明明每次发生点屁大的事李格都要和李清汎告状的。   李格也装死当没听见,手机界面放在财经新闻上,眼睛盯着,其实已经很久没翻了。   李清汎收拾完桌子又开始收拾沙发,她像个停不下来的自动干活机器。   “咱们两家差得太大了,你嫁过去不会好过的。”   隔了几秒,李清汎又说:“不过你长大了,我不逼你做选择。你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李清汎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样好好聊点什么了,虽然这次也算不得真的在好好聊,但足以让昭昭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清汎回过头来看着昭昭傻不愣登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啧了一声,“小时候还有点主意,怎么长大一遇到大事就开始犯浆糊。”   “我哪里犯浆糊了,我处理得很好好不好。”昭昭忍不住反驳。   “你怎么处理的,又是小谢又是裴仅的,你要三人行必有你师啊。”   李格默默举手,“妈,不懂的词别瞎用。”什么三人行啊。。。   昭昭附和,“就是就是,你什么都不懂就别跟着掺和了。”   “我不懂?”李清汎声音一下子就高起来了,“我不懂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李格无语道:“又来了又来了,我要喊我爸过来。”   李清汎一记眼神瞪过去,“要把你爹气死是吧,有你这么孝顺的闺女吗?”   “你俩就不能和平相处一次吗?”李格抬手展示了下自己包着纱布的胳膊,“我也是病人。”   “不能!”   两人头一次异口同声。   昭昭又开始犯起倔,小嘴撅得老长,“你还说我,说呗,反正咱妈更喜欢你。”   李清汎老话搬出来,“我不喜欢你你怎么长大的。”   昭昭扁着嘴,拿李清汎的话堵她,“我喝西北风。”   “行行行,把从小到大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还我再去喝西北风去。”   李清汎和她细数,“你小时候30个月才断奶,你姐满整岁就断了,我不给你喝这么久的奶你能身体这么好长这么漂亮?”   “我——”昭昭下意识刚要反驳,忽然半道停下来,“啊?你觉得我漂亮吗?”   李清汎语气还是呛呛的,“别给我扯开话题,还我奶。”   昭昭可太好哄了,一句“漂亮”就让她立刻翻篇,心里还美滋滋的,她两只手贱兮兮地扒拉敞开自己的衣领,冲着李清汎,“喏,还你。”   李清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嫌弃地一缩脖子叠起三层下巴,“你这死孩子,跟谁学的。”   昭昭晃着脑袋,“反正我爸没奶。”   李清汎:“……”   李清汎正寻思她什么时候生了这么个流氓女儿,就看到另一个不省心的女儿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录像。   “录视频干嘛?”李清汎没好气地对着李格。   李格的镜头对着李清汎的脸拍了个特写,又回到昭昭脸上,笑眯眯道:“记录母女恩爱啊。”   “谁和她恩爱!”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   昭昭请了一周的假,最后一天的时候,老郑已经闲得在床上做俯卧撑了,以此证明自己可以达到出院的标准。   但结果就是心率立□□升,被李清汎摁回去狠狠教育了一顿。   昭昭带着电脑在医院工作,美红虽然暂时没法正式工作,但隔空解决了大部分的业主问题,昭昭在医院度过了十分平静的一周。   甚至有点太平静了。   以至于昭昭偶尔会产生一些幻觉,手机是不是忽然响了,门口经过的人是不是来找她的……   结果就是,依旧平静。   这天昭昭赶完方案里的最后一个灭火器,保存后关闭电脑,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出现了一个带着红点的熟悉头像,立马点了进去。   却发现只是相似的头像而已,夜晚的海边、波浪和月亮。   和谢归的头像很像。   生日后谢归没再找她,也没像以前一样故意地发一些朋友圈引她找他,他安静得像是从这个世界悄然消失了一样。   谢归没有找她,陆廷深也没有,但陆廷深的朋友圈是持续更新的。   他每天依旧香槟、美人、摩托车,以及一些不知所云的文艺钓鱼话。   在所有的照片里,都没有谢归的身影。   吃完晚饭,昭昭回了趟家,将早就打包好的、谢归从前送她的礼物一股脑装进了包装袋里,犹豫良久,她给谢归发过去消息:   [我把以前你送我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是给你寄过去,还是你自己来拿?]   消息发出去后,昭昭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不太喜欢欠着点什么。这些东西我平时也不太用,放在我这也挺浪费的。另外,月亮吊坠我留下了,折合一下也差不多。]   话一发出去,昭昭就看到对话框上头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半天后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对话框恢复静止。   昭昭又发了一条过去:   [不说话那我寄过去了?你这两天在家的吧。还挺贵的,你能本人签收吗?]   几乎是没有什么间隔,谢归的消息发了过来:   [扔了吧]   她其实能猜到谢归的反应,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她不想最后闹成这个样子的,可她就是敏感、自卑、耿耿于怀,无法坦荡地留下一个人曾经对她的好。   思索许久,昭昭拎着袋子出了门。   到谢归家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钟,她用谢归给她的卡开了门,心里想着,这是最后一次用这张卡了,临走的时候,要留下的。   谢归家里没有开灯,一进门黑漆漆的,昭昭开了门口的玄关灯,昏黄的光小范围地照着深褐色的地毯,旁边歪七扭八放着谢归的鞋子,昭昭很习惯性地帮他收好放进了鞋柜。   她把东西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又将门禁卡放在旁边。   做完这些后,她回身环顾了一下谢归的家。   灯没开,窗帘紧闭着,只有很少的月光透过狭窄的缝隙照进来,茶几上的玻璃反射,模糊地投在墙上。   昭昭记得她第一次和谢归回他的家,当时交往没多久,谢归说带她上楼看电影,昭昭想着,唷,这么蹩脚的借口。   可没想到谢归真就带她看了一晚上的电影,《真爱至上》,结局所有人在机场拥抱happy ending的时候,谢归关了投影说要送她回家时,昭昭觉得穿了一套内衣过来的自己像个实心2B。   想到这里昭昭有些想笑,也就顺从本能笑了出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男声:“疯了吗?”   昭昭吓了一跳,猛地向后撤了半步,惊恐地瞪向黑暗里声音的来源处。   谢归的声音懒懒地从她侧后方的沙发上传来,“跑到别人家关着灯傻笑啊。”   昭昭才反应过来是谢归的声音,她抚着胸口,“你在家怎么不开灯?还以为你没在家呢。”   “私闯民宅啊。”   “我和你打过招呼的——额,算是打过吧。不过门禁卡我放在这里了,以后……”   昭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虽然仍旧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她看不清谢归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又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看着她。   但随着声音的响起,客厅里的酒气慢慢明显,一种沉重的、悲伤的气息好像缓慢从黑暗中蔓延开来,他声音的余韵在这片黑暗中显得十分无力和悲凉。   她咬了咬嘴唇,转身,“那我走啦,东西我放在这里了,你想扔就自己扔吧。”   没有人回答。   昭昭向着门口走了两步,沙发上传来轻微的一道窸窣声,但没有后续,也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电梯层数渐渐接近,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的瞬间,昭昭折身走了回去。   她熟练地从她以前准备的药箱里找出醒酒的东西,拿到了厨房。   好聚好散吧,她想。   就算是个陌生人,她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也不能置之不理的。   这肯定不是他的第一顿酒,但一定是这几天来的第一次醒酒汤,喝完就两清了,她就什么都不管了。   不管有多么想管,都不再管了。   醒酒汤在炉子上炖着,昭昭对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人之所以纠结,是因为还有得选。   可这世界不是一个双选项,不是非裴仅就是谢归的。   她终于明白,不是谁配得配不上谁的事,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一条一条有头有尾的线段,没有那么多永恒啊、永远啊、一辈子啊这种东西。   他们只能陪伴彼此走过一段的路,有人来,有人离开,有人留下,有人再也不会回来。   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但也就只能这样了。   裴仅和谢归,以及她,他们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汤水煮沸发出“噗噗”的声音,昭昭才从思绪中走回,熄火,舀了一碗汤端到了客厅沙发旁。   “你自己能喝吗?”她蹲在沙发边。   她开了一盏暖白色的落地灯,谢归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她,漆黑的、水涔涔的眼睛里映照着她的模糊的影子。   “昭昭,我想你了。”   他开口,声音哑哑的,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   昭昭避开他的眼神,用勺子将汤搅了两下,“等会儿再喝吧,现在还有点烫。”   “不分手可以吗?”他眼皮半垂着,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衣角,轻而缓地晃了一下,“我不想分手。”   “别开玩笑了,”昭昭低头又搅了几下勺子,“以后能少喝就少喝点吧,什么样的身体都经不起一直折腾的。”   昭昭沉默地搅着醒酒汤,空气中散发着醒酒汤的酸涩的味道,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真的分手了吗?”   停顿片刻,昭昭点头,“嗯。”   “那就别这样。”   “哪样?”昭昭抬头,却看到一行透明的眼泪从他的脸上滑了下去,他棱角分明的面孔在昏暝的灯光下美好得近乎妖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汤药散发着热气在他们之间蒸腾、消逝。   “像你不会离开我那样。”他最后说。   --------------------   如果在这里停下,妹宝独美了喂(因为看到有小天使希望妹宝独美或者找其他人的,可以假装这里是结局.jpg)   但这是言情小说嘛,所以,,,是有男主的   周末正文结束 第53章 直觉   谢归住的房子楼层很高, 乘着往下走的时候,有种世界在身后一点点消失的感觉。   但没有。   这个世界稳固而坚定,不论发生什么事, 都在不急不缓地匀速运转。   这天以后, 她腾出更多的时间去过自己平凡普通的日子, 陪伴她最爱的家人。   这是最近的好几年来,昭昭和李格待在一起最久的一段时间。   李格一直是昭昭的偶像。   不是因为她漂亮、聪明、善良等众所周知的、说一夜都说不完的优点——当然,这些也很重要啦——而更重要的是,李格拥有一个强大到时时突破人类(也就是李昭)认知的内心。   李格小的时候得过一次肠息肉要做手术, 但她麻药过敏不能进行术内麻醉, 只能硬绑在手术台上进行切除。   那时候李格九岁,昭昭三岁, 她跟着李清汎和老郑等在手术室外, 李清汎的眼泪一直没停下来过, 昭昭懵懂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不明白李清汎在哭什么。   一小时后李格被推了出来,给她做手术的是一个年轻的姐姐,白色口罩上方的眼圈在开门走出来的时候都有些发红, 她看着李清汎说:“你家孩子,怎么咬着牙叫都不叫一声。”   李清汎的眼泪登时大颗大颗淌下来。   昭昭踮起脚扒在李格躺着的小推车上, 口齿不清喊:“姐姐。”   李格脸色苍白,对着她笑, 说:“小阿昭。”   李格是牙咬碎了也不会叫出来的人,她的光鲜不是上帝赐予的天赋,是她一步一步靠自己走出来的。   出院的第二天, 李格带着律师去了趟程珂的公司, 昭昭不知道他们协商的过程, 只知道出来的时候程珂已经签好了净身出户的协议条款。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昭昭陪李格去民政局正式办理离婚。   本来李格没打算带昭昭来的,但程珂净身出户后,程珂那新欢挺着大肚子去找了李格两次,李格报警警察都不敢管,昭昭知道后就一定要陪着李格来这趟民政局。   孕妇她是不敢打,但程珂的巴掌她是肯定要扇的。   一路上昭昭一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弄得李格想笑,“你以为来参加拳击赛啊。”   昭昭眯起眼睛,转了转手腕,“放心吧姐,我这两天跟着视频学了专业拳手的几个大招,现在就是泰森来了,都得吃我两拳。”   李格笑,“是啊,幸好泰森退役了,不然职业生涯也要在你这提前结束。”   这么一路说着,很快车子到了民政局门口,停车场很热闹,但有一半人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很好。   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停停走走分分合合,结婚证也没用。   李格在倒车,昭昭躲在一边等着,这时候一辆骚气冲天又有点眼熟的车停在她面前。   正迷惑的时候,车窗降下来,陆廷深那张比车还抓马的脸从车里探出,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墨镜往鼻梁下面一扒拉,吊儿郎当挑眉,“姐姐,来结婚啊。”   “陆廷深 ?”   在民政局这种地方见到陆廷深的奇异程度,不亚于看到鲁智深含泪葬落花、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当然,这种惊讶很快被解释清了。   陆廷深不是过来结婚的,更不是过来离婚的,他借给某个前女友自己的迈巴赫并且自己充当司机,带着前女友和她的现任老公来领证。   因为是陆廷深,所以不管有多离谱昭昭都能接受了。   正说着的时候,李格停完车走了过来,她很快认出了陆廷深,“这不是小谢的朋友么。”   陆廷深立马将墨镜摘下,解下安全带下了车,露出十分五讲四美的笑脸,左手托着右手腕,伸出标准的绅士手来,“姐姐好啊。”   “你好。”李格伸手和他短暂握了下。   又看向昭昭,“先聊吧,刚才程珂说要晚点过来,我在门口等你。走了,你们继续。”李格冲着陆廷深摆了摆手。   陆廷深对着李格的背影盯了很久,直到被昭昭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打断。   昭昭不悦地看着他,“别打我姐主意!”   “姐姐过来离婚啊。”陆廷深扬眉,“什么男人这么没有福气,手里攥着宝贝还能给丢了。”   这话昭昭倒不想反驳,程珂就是没有福气!他曾经以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赢得他们的信任,却又转头言辞凿凿说要追求他所谓的“真爱”。   他的“真爱”随他的心情变化,他的品格时有时无,他不配得世间美好的一切,更不配姐姐。   她正想着陆廷深总算说了句人话的时候,陆廷深又说:“怎么和谢归一样。”   昭昭:“……”   “有事,先走了。”昭昭现在特怕忽然听到关于谢归或者裴仅的消息,怕听到坏消息,也怕听到好消息。   她当然不希望他们过得很差,但更不希望这两位离开她后变得好得太多,这显得她多拖人后腿啊。   所以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昭昭试图在陆廷深告诉她更多信息前,抓紧逃离现场,但陆廷深那张没有把门的利落嘴皮子还是成功让她停了下来。   “谢归破产了。”   昭昭顿住在原地,她的肢体不受内心控制,僵硬地转过身来,“破产?”   “就是公司垮了,他那个小游戏公司。”陆廷深语气轻松地说,似乎这并不算得上是件大事。   他靠在自己骚红色的迈巴赫车身上,墨镜在手里随性地把玩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公司垮了他就可以回家继承家产了,当然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挺被动的,这趟回去,估计是要和哪家的公主联姻了。”   “也不算吃亏是吧?反正你也不要他了,他和谁结婚不是结啊。”陆廷深一边吊儿郎当说着,一边瞧着昭昭的脸色。   “和谁?”昭昭干巴巴地问了句。   “谁知道呢。”陆廷深挑了挑眉,“瞄着谢归的人多了去了,不过肯定没有温言你放心好了,她前段时间订婚了。”   昭昭垂眼咬了咬嘴唇,没有温言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在南延,就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和他相配,能带他回到属于他的生活中去。   但在那么多人里,唯独没有她。   “嗯,挺好的。”昭昭抬了抬唇角。   “挺好?”陆廷深咬肌鼓了鼓,冷笑一下,“你知道吧,他这几年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可以攒出资本在这个时候可以有底气拒绝。”   昭昭抬起眼睛看着陆廷深。   “但他太过自信,又太想赢了,被温言整的那一下子,直接把前边的全亏进去了,就算是为了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那些小孩,也不得不低头了。”陆廷深笑着摇了下头,“当然,也是因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你吧,姐姐。”   也就是说,谢归和她在一起后,还没毕业的时候莫名其妙忽然要开什么游戏公司,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富少爷的玩票性质随便一做,他是认真的,在给某一天做铺垫。   昭昭时常说他不懂她这种普通人的疾苦,他的后路太多啦,他不知道就是单纯想要维持一餐一饭一住一行就已经要花费很大力气是什么感受……   她怪他不懂她的处境,却好像也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以谢归这种尴尬的身份想要做出点什么,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她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把他推回他曾挣扎爬出的那条轨道。   她竟然以为,只要她离开就好了。   ‘他们如果无法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卑贱的蝼蚁。’   她忽然再次想起谢归的这句话。   “什么时候?”她小声问。   “什么啊?什么什么时候啊姐姐。”陆廷深笑眯眯地歪头看着昭昭。   “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结婚。”昭昭一字一顿问。   陆廷深欣赏着昭昭焦灼又懊悔的神情,片刻后才慢悠悠开口:“如果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阻止。”   在这时候,李格从身后走了过来,昭昭半耷着眼皮看向李格,李格摸了摸她的脑袋,“听到了,去吧,没关系。”   “可是……”昭昭死咬着嘴唇。   可是她真的该去吗?   “还记得我当时送你的那本书吗?你问了什么问题。”李格柔声问她。   她当时问的是:我可以相信,我能陪谢归走下去吗?   【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个叫卡罗尔的老头,比她更清楚,其实她早就做好了选择。   “那我——”昭昭急切地望着李格的眼睛。   李格含笑看着她,“嗯,去吧。”   陆廷深走到副驾驶旁打开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上车吧,我的荣幸。”   ……   这是昭昭第一次见到谢家老宅,陆廷深将她送到门口,说了句“good luck”,然后踩着油门一刻也未停留迅速消失在路口尽头。   这个宅子整体很符合昭昭对于有钱人的刻板印象,比谢归住的公寓要夸张一些,比之前看的别墅庄园要低调一些。   建在比较僻静的郊区,一条路蜿蜒几里也没有几户门,大铁栅栏高高地将宅子和外界分离开来,里头即将伸出墙外的爬墙蔷薇都被及时修剪拉拽了回去。   空气仿佛在这里都缓慢下来,一切静止,万籁俱寂。   只是站在门口,昭昭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   这就是谢归长大的地方吗?   哦不是,他从很久以前,甚至还没有被允许进入这个房子。   昭昭站在宅子的门口彳亍许久,才最终鼓起勇气去按了门铃,门卫客气地问她要找谁。   “我找谢归。”昭昭说。   “您是?”   “我叫李昭。”   那边停顿了许久,对讲机里才传出声音,“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昭昭在门外等着,她攥着拳头对自己说,还好,这第一步还好,她没有被立马赶出去,还好。   过了很长时间,昭昭没有勇气去看究竟是多长时间,但太阳已经慢慢悬到了头顶,树影渐渐变小,昭昭挪到最后一片阴凉处,鞋子摩擦着地面上的干枯树叶,脊背有一小片被汗水浸湿。   她其实很想拿出手机把谢归喊出来和他一起逃跑,但她很清楚,有些事情他们必须要面对和解决。   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   在昭昭早上吃的两个茶叶蛋和三个大包子在肚中消化完毕,开始叫嚣着再不吃东西就要吃人的时候,那个高高立着的大铁栅栏终于缓缓打开。   门卫对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说,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她。   --------------------   后面还有一更 第54章 监狱   昭昭比见到谢归更早见到的是谢归的妈妈。   在她和谢归爸爸的婚礼上。   高档的酒店也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高档的, 许多低俗的、不堪入耳的八卦和小道消息在每个角落和旮旯里被光明正大地传播。   昭昭听到的第一个词是“能忍”。   “这位算是小四吧。”   “听说被当时正当宠的情妇找过去扇了十几个巴掌,硬是一声没吭,也真是能忍。”   “要知道能上位我也一声不吭, 十几个巴掌算什么, 谢家光房产就不止十几个亿了。”   “关键是谁能说得准能不能上位啊, 要我说这位还真的是有点本事的,这钱也不是谁都能挣的。”   “……”   昭昭的服务桌位离婚礼主舞台最远,当然,听到的八卦也最多, 她那桌的客人一边吃着几千一位的餐品, 一边对着远处的人嗤之以鼻。   谢归妈妈出场的时候,更肮脏的词汇在这些男人女人口中此起彼伏, 昭昭端着海参盅一个一个摆上去, 她的耳朵里被迫濡染着这些词。   “拜金”、“心机”、“恶心”、“下三滥”、“高级鸡”……   将所有餐品摆上去的时候, 她抬起头来, 远远看到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走到台中央。   她很漂亮,比昭昭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其中甚至包含李格, 那是一种有着岁月沉淀意味,却仍然天真灿烂的, 很厚重又很透明的美。   她很难把这样一张脸,和刚才听到的所有词汇联系到一起。   当然, 也因为听到了这些词汇,所以她也很难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的单纯无邪。   只是她看起来,真的很不像拥有一个二十岁儿子的女人。   所以昭昭才会在很久很久以后, 才知道, 原来坐在隔壁桌, 同她一起听着那些肮脏词汇的,还有谢归。   ……昭昭被引着经过了漫长的走廊、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才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夫人”。   但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过于鸡皮疙瘩,所以她在心底还是叫她“谢归的妈妈”。   见到谢归妈妈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前插花,阳光斜照,室内芬芳,她那张风韵无双的脸比屋内屋外的任何一道风景都要惹眼。   昭昭对以前只见过一眼的谢归妈妈印象只存下“很漂亮”三个字,后来知道谢归和她的关系后,觉得谢归一定是遗传了所有的美貌。   但今天再次近距离看到,昭昭意识到,即使是谢归,也只是沾了一点相似眉眼的光而已。   而仅仅是这一点相似的眉眼,就足以让谢归漂亮得像只小狐狸。   这是四十几岁的谢归妈妈,难以想象二十岁初,第一次被谢家最高上位者的那位遇到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所以只有心机是没用的,还得搭配上这样一张脸。   昭昭在某一瞬间,对于从前世界观的认知有一顷刻的崩塌,她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人,真的也很难不心动。   当然,这肯定是错的。   可……这世上谁不会犯错呢。   “是昭昭吧。”谢归妈妈似乎才刚刚发现她,很从容地将手里的插花放下,微笑着温和向她走过来。   她的仪态和她的容貌一样好,像是出身富贵娇养长大的贵妇,一举一动透着从容的魅力。   “阿姨好。”昭昭有些不争气的脸热。   “你好啊,昭昭。”谢归妈妈很热切地牵起她的手,“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呢,我刚才一直在忙,他们都没告诉我是你过来了,等了很久了吧。”   “没有。”昭昭说。   “早就想和你见一面了,但又怕突然提出太唐突了,没想到你会忽然过来呐。”   她跟着谢归妈妈走到旁边的茶桌旁坐下,小声说:“抱歉,是我贸然过来唐突了。”   “谢归还说你不懂事呢,多明白事理的孩子呀。”她并不反驳昭昭的话,语气顺和地说着,又瞥了眼门口候着的人,微笑着说:“还站在那,是等着我来倒茶吗?”   门口的人忙不迭快步走过来,端起茶盅茶具,先是给“夫人”倒好,又给昭昭斟了杯茶。   “尝尝,我们自家的茶园种的。都说毛尖龙井好,那都是不懂行的乱炒,茶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出身决定身价,长在什么地方就是什么价钱,你说是吧,昭昭?”   昭昭端起咂了一口,然后抬头,“我尝不出来,我觉得和东方树叶差不多。”   谢归妈妈的表情滞了一下,但仍旧美丽地微笑着,“昭昭啊,还挺幽默的,难怪谢归这么喜欢你,平时能逗他开心玩玩也不错。”   “嗯。”昭昭点头,“谢归也挺喜欢逗我开心的,您知道他还会扭东北大秧歌吗?”   谢归妈妈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东、北、大秧歌?”   昭昭露齿一笑,“逗您呢,还是我比较幽默,对吧。”   这话说完,昭昭如愿从谢归妈妈那张从容淡定的美人脸上看到崩坏的神色。   但美人崩坏依旧是美人,昭昭是十足的颜狗,如果不是以这样的立场情景见面,美人就是真骂她她也是能咬咬牙忍上两句的。   可现在不行,她现在有她要守护的漂亮小狐狸。   还是叫“夫人”吧,昭昭心里想。   夫人纤细玉指轻捻着茶盖拂着茶水,昭昭学她的样子摆弄了两下,最终还是觉得过于别扭,掀开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以前谢归带她学过茶艺,只是后来茶艺师傅被她一句“哦!这个就和滤泡面汤是一个道理对吧”给气得转头就走,怎么都不肯教了。   谢归被她笑得肚子疼,捏着她的脸说她真是个天才,从此也再没带她学过这些东西。   昭昭也很委屈,她平常喝东方树叶都要犹豫许久的人,哪有什么场合施展这一身的茶艺啊。   到如今的时候才有些恍然,哦,原来是今天这种场合啊。   昭昭粗俗的动作引得了夫人一抹不易察觉的眼神,她放下茶杯正要说话的时候,一道小黑豹子似的身影从门廊外闪电般快速蹿了进来。   “昭昭姐姐!”   一声奶里奶气的惊讶呼唤。   昭昭抬头,惊喜,“小和!”   “昭昭姐姐,你怎么来我家了,你是来找我玩的吗?”小和小跑着扑到昭昭身边,握着她的手欣喜地晃来晃去。   没等昭昭回答,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和,黎叔教的规矩都忘了吗?”   小和立刻噤声,缩了下脑袋回头看着夫人,“没忘。”   “没忘就好。”夫人仍旧温柔着脸色,“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大呼小叫。”   小和回头看了眼昭昭,又怯生生看看夫人,“可是昭昭姐姐不是外人,他是哥哥的女朋友。”   夫人嘴角的弧度稍减淡了些,她瞥了眼旁边站着的人,“黎叔呢。”   “黎叔去帮我拿新买的小汽车了。”小和替那人回答。   “嗯。”夫人点了点头,又对旁边的人说,“和黎叔说,把小汽车捐到孤儿院,另外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能再买新的玩具。”   小和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小汽车?!”   “我不是说过么,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夫人的笑容再次舒展开,“从小懂得规矩,这是为了你好。这周和我一起去孤儿院,去看看那些孩子们是怎么羡慕你有妈妈的。”   小和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拳头,昭昭从侧面看,感觉小和有些变红的眼神中,隐隐泛着一丝倔强的恨意。   六七岁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   就算他不懂,身边的人也会慢慢地、悄悄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在二十年前,谢归也是这么大的时候,一定听过更多恶劣的话,遭受过更难过的处境,他就是这么长大的。   昭昭想起很久以前谢归和她说的一句话,他说:“真希望我从小就认识你。”   她说,你缺爱啊。他很坦荡地回答,是啊。   她伸出手来,握住小和攥在身后的手,昭昭感觉到小和在感受到她伸过来的手时,身体有一瞬间轻微地抖了一下。   夫人温柔的视线紧紧盯着小和,说:“怎么了小和,又想和你爸爸告状了吗?”   停顿了一下,小和低下头来,小声说:“没有。”   他慢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昭昭握住的他的手,对着夫人轻鞠了个躬,“我去找黎叔了,妈妈。”   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乖孩子。”   小和又转过身来,眼神在昭昭脸上很深地望了一眼,“再见,昭昭姐姐。”   她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也说:“嗯,小和再见。”   小和离开后,好像也带走了昭昭为数不多的耐心,她直白地看着夫人,“我想见谢归,他人呢?”   “不急。”夫人慢条斯理喝着茶,“他在楼上和他爸讲些事情,你也知道,谢归是我和他爸爸唯一的孩子,他要做的事有很多,这次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肯定要聊一阵子的。”   她轻抬眼看向昭昭,“聊聊你吧,我听说你在一家设计工作室工作,怎么样,考虑过辞职吗?”   “辞职?”   “是啊。”夫人那双美丽的凤眼轻柔地弯起来,“我倒也不是像那些人似的封建思想,说女孩子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什么的。只不过,你也是个聪明孩子,我们家的情况你多少也了解一些,我们不奢望你能给谢归在事业上提供什么帮助,但至少能帮他处理好家里的事,让他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吧。”   “阿姨。”昭昭叫停她的话。   夫人微笑看着昭昭,“嗯?”   “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同步一件事。”   “什么?”   “我和谢归还没有进展到要谈这一步呢。”   夫人的表情顿了下。   昭昭说:“且不说谢归自己有能力处理好家里家外的事,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就是说我吧,我这个人在家里是属于油瓶倒了半天才想起来去扶的人,不添乱就算了,怎么能专门被用来帮他解决后顾之忧,也未免太小材大用了吧。”   “而且您可能也不知道。”昭昭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下个月就要涨工资了,一千多呢!这时候辞职也太亏了。”   夫人神色明显有种被噎了一下的感觉。   她从二十岁跟了谢归父亲,接触处理过不下几十个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有的拥有智慧才情,有的是美貌青春,也有嚎叫真爱的“天真少女”,但全部这些人,最终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而李昭,她任由李昭存在于谢归身边这么久的原因就是,一来谢归确实因为李昭收敛上进了许多。   二来,李昭这样的女孩,最好处理。   出身平凡、自尊心强、爱钱却又物欲不高、不够心机、圈子单纯……   这种女孩,只需要让她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慢慢击碎她的自尊心,根本不需要她出手,她自己就会自觉身退。   可现在看来,她明显预估错了。   李昭根本不在乎她的套路和循循善诱,她横冲直撞,乱拳打倒老师傅。   当然,她肯定不会觉得李昭这样是单纯。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要钱的女人,才是野心最大的。   夫人低着头捻着杯盖缓慢刮着渐凉的茶面,唇角微微扬起,“中午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   昭昭坐在一旁,视线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的注意力被墙上的一副全家福吸引,谢归的父亲母亲坐在中间,身后站着两个比谢归稍年纪大点的男人。   但这张全家福里没有谢归。   她的心里似乎有根针在细细密密地戳着,昭昭最终收回了视线,没再去看那张没有谢归的全家福。   已经过了晌午许久,佣人们送来一盆又一盆各色珍贵的花束,夫人坐在窗前专心插着花,没再和昭昭说一句话。   比起被冷落的感觉,她其实更在意的是,期望佣人姐姐下次端上来的是一盘猪肘子。   真饿啊,有钱人家里也不按时吃饭的吗?   一小时后,昭昭的肚子在空荡的客厅里响起第十八遍的时候,谢归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原本阴沉着脸色,但在视线接触到昭昭的一瞬间,立刻又惊又喜呆住在原地好几秒钟,反应过来后,他三步并两步下了楼,走到昭昭旁边。   “是不是她把你叫来的。”他压低声音,视线向夫人那边狠狠望了一眼,“不用管他们,跟我走。”   “不是的。”昭昭反握住谢归的手,她看到谢归的半张脸有红肿的痕迹,她将谢归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紧了紧,“是我自己来的。”   “谈完了?”   夫人像是才看到谢归下来一样,起身步履从容地走过来,“以后可以多回家了,有事情多问问你爸爸。”   昭昭从没见过这种疏离的语气和表情,甚至在面对小和的时候,夫人还有丁点明显的情绪起伏,但在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她却像一个……一个客套的、假意关心员工工作情况的领导。   昭昭抬眼看了下谢归,他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垂着眼皮不发一言,就好像,不是他自己了一样。   菜整整齐齐上了一大桌子,多到昭昭开始劳心这种浪费带来的全球变暖问题,同时又无法克制自己的生理性饥饿,只能一边流口水一边哀惋。   一直到所有菜都上齐,谢归的爸爸,那位陆廷深在路上提醒她伴君如伴虎要谨言慎行面对的“君主”,谢殿勋,才出现。   而在他正式落座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筷子。   也许是因为谢夫人的长相太过震撼,昭昭对于当年的两位当事人之一的谢殿勋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全家福照片里他的形象算是随和,现实中要更冷冽锋戾一些。   说实话,比起一个商人,谢殿勋身上的气质更符合昭昭对于电视里那种慢吞吞拖着长腔发言的官员政客的刻板印象。   他长得不丑,甚至也不算老,至少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说不算老,头发茂盛,下颌微圆润,他脸上唯一遗传给谢归的地方,是那双偏薄的嘴。   但因为岁月,这张嘴显得更薄了些,用李清汎的话来说,就是,更薄情了些。   昭昭正打量得仔细,忽然这位“君主”的视线倏然转过来,同她对视了一秒。   短短一秒,昭昭对于陆廷深口中的“伴君如伴虎”说法以及他一秒不敢停下踩着油门飞奔离开的行为体会得淋漓尽致。   谢殿勋身上有种可以称之为“威严”的强大气场,昭昭感觉自己在他眼中就像随时都可能会被碾死的蚂蚁,他不在意她的生,自然也不在意她的死。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存在感削弱,不要成为巨人发怒的牺牲品。   昭昭“嗖”地将眼神收回到面前的盘子上。   “吃吧。”   谢殿勋这淡淡的一声令下,其他人才敢拿起筷子。   昭昭从没吃过这么压抑的一顿饭,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嚼饭吞咽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她记起小的时候吃饭她老是吧唧嘴,李清汎要给她改这个毛病,她吧唧一次,李清汎就拿筷子打一下她的手。   老郑在旁边护着,说是他做的饭太黏了别为难昭昭,李清汎说,她现在不管以后昭昭去别人家吧唧嘴,别人会说她没教好孩子。   在这个场合下,昭昭十分庆幸李清汎用几双筷子改掉了她吧唧嘴的毛病让她不至于丢脸,另一方面她又想,哪怕是她现在吧唧一下呢,至少造出点动静,不至于压抑地像在吃牢饭对吧。   明明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味同嚼蜡呀。   浪费!   “今年多大了。”   听到谢殿勋问话的时候,昭昭还在走神思考吧唧嘴的事情,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愣了下,谢归已经替她回答了:“和我同岁。”   “她是没嘴吗?需要你替她回答。”谢殿勋面无表情地说。   谢归的刀叉在盘子上轻轻划了一下,响起一道听起来有些刺耳的声音。   昭昭怕他再说出什么,赶忙回答:“25了。”   “周岁。”她又补充。   “上的什么学校。”谢殿勋又问。   “南延大学。”   “家里有什么遗传病吗?”   “没有,但我爸有口腔溃疡。”   谢殿勋对昭昭的气氛缓和小笑话并不买单,闻言只是平淡地扫了她一眼。   “喜欢就搬到溪东路别墅吧,让老孟安排几个人过去。”   他这话是对着谢归说的。   昭昭对于这突然过于顺利的进展还有些半天没能消化。   不是,这就同意了?她还以为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呢。   这叔看着刻板严肃,但还是挺开明善良的嘛,陆廷深对他的形容明明就是污蔑!   昭昭是一点情绪都藏不住的,她惊喜地想和谢归一起眼神庆祝胜利的第一步,偏过头却看到谢归脸色难看地紧紧攥着手里的刀叉,眉头紧蹙着。   怎么了?反悔了?我又不是真要你的别墅,小气鬼!   昭昭在心里狠揍了谢归一顿,又听到谢夫人说:“溪东路别墅这几个月装修,可能得过段时间了。”   “你安排吧。”谢殿勋喝了口红酒,说。   “好。”   “其实不用啦,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以后……”昭昭有些羞涩地瞅了谢归一眼,她决定在他家人面前还是先给他个面子不和他生气了,“以后住哪里我们自己定就好啦,不麻烦叔叔阿姨费心了。”   谢殿勋眼神动了动,谢夫人则含笑不语看着昭昭,似乎在期待昭昭还会说出什么形式的新鲜话出来。   “沈家那边呢。”谢殿勋看着谢夫人说。   “定了这个周末见面,两个孩子互相熟悉下,也好尽快定日子。”   谢归放下刀叉,声音硬邦邦的,“我不见。”   昭昭一头雾水,见什么,和谁见?谢归怎么忽然就有点生气了?   谢殿勋根本就没理会谢归的反对,他继续说:“嗯,就这个周末吧,华远的分公司也要准备出海了。”   “是。”谢夫人附和,“这次沈总也做了不少事,想必也想尽快看到成果。我过两天找个先生看看,定个好的日子。”   “我说,我不见!”谢归情绪压抑地几乎是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昭昭轻捣了下他的胳膊提醒,“干嘛呀,别这么没有礼貌,不就是和人见个面嘛,你社恐啊。”   谢归偏头看着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眼神中泛着几分纠结和不忍。   “走吧,我们不吃了。”   他拉起昭昭的手腕就要起身,却被昭昭拽着坐了下去。   “你吃完了我还没吃饱呢,坐下!”   谢归深吸了几次气,最后对上昭昭威胁式的眼神,还是忿忿坐了下去。   “看来你的女朋友比你识大体。”谢殿勋抬眼看着谢归。   “也还好啦。”昭昭觉得被夸还是要客气客气的,不过说完她又隐约反应过来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她原本,是为什么这么冲动赶过来的来着。   “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挺被动的,这趟回去,估计是要和哪家的公主联姻了……”   “……和谁结婚不是结啊……”   “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看来你的女朋友比你识大体……”   脑海中这几句话在短短的几万分之一毫秒中反复播放着。   “什么意思。”昭昭唇角微笑的弧度有些僵硬,“识什么大体。”   谢殿勋瞥她一眼,“不过第一个孩子不能是你生下来,这点谢归比你清楚。”他又斜瞟了下谢归,“守好你的本分。”   “第一个孩子不是我生,还能是谁。”昭昭已经不再辩论现在为什么忽然谈到生孩子的这个话题上了,她就是有点茫然,她如果和谢归会有第一个孩子,那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   “所以……”她面色僵硬地转向谢归,“你周末是要去相亲啊。”   谢归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昭昭完全无法从这张脸上分辨出,眼前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小狐狸的程度。   餐桌的另一边,谢夫人忽然开口,“当然不是让你白做的,南延任意地段的房子随便你挑,保姆、司机、管家都会给你配齐,等沈小姐的第一个儿子生完,后面你每生一个孩子,女孩五百万,男孩一千——”   “够了!”谢归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拉起身旁因为过于震撼表情已经逐渐呆滞的昭昭。   “我受你们的恩惠长大但昭昭从来没有,她不需要在这里接受你们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压迫。”   “我们走。”他牵着昭昭的手腕想要带她走,但昭昭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昭昭……”谢归蹙眉看着昭昭,几乎是恳求的眼神。   昭昭缓慢转过身面对着餐桌对面的谢殿勋夫妇,忽然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接受我了呢,不过还好没有,不然我会因为误解了你们而感到愧疚的。”   从进入宅子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昭昭此刻才是真正的放松下来,她感觉这座华丽的监狱忽然为她掀开了房顶,她比眼前这些还困在里面的人要高等多了!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来的,以为我会因为脆弱的自尊心而退却,但我不会,”她心平气和地说,“如果是为了钱我肯定要抓紧了他不放,如果不是因为钱,那我应该很爱很爱他。”   “当然,你们应该不会懂人类的‘爱’这种东西啦,对你们来说婚姻也许只是交易,男女之间的关系逃不脱纵情和金钱,所以你永远体会不到这世界上有爱情的存在。”她说。   “总之我是不会和谢归分手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一样,我也同样没什么好失去的。”   昭昭松开谢归的手,又反手跨住他的胳膊,紧紧地依靠在他身边,“我和谢归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切。当然,你们如果可以仁慈点,也许能得到更多。虽然对你们来说微不足道。”   这次,她带着谢归,坚定地、真正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以“谢”为名的这座华丽的监狱。   --------------------   前面还有一更哦,别漏啦。   明天0点仍然双更,正文大结局。谢谢支持! 第55章 小狗   昭昭在今天忽然十分具象地懂得了一句话。   亲情如同迈巴赫一样, 出生没有,这辈子就很难有了。   她出生的时候没有迈巴赫,谢归小的时候没有感受过亲情, 这个世界不平等却很公平。   “不够富裕”或者“不够聪明”、“不够美貌”这种缺憾带来的不安全感, 她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慢慢成长和弥补。   但从小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 这种伤害是长大后再多的努力都挽回不来的。   谢归总是没有安全感,一遍一遍地用各种方式确定她的爱意,他对她具有庞大的占有欲,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她的爱的唯一出口。   谢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骗昭昭说他大她三岁, 后来昭昭才知道, 谢归和她同岁,而且如果按照胚胎开始算的话, 其实比她还要小上几天。   闹着玩的时候她让他叫她姐姐, 他好像觉得伤自尊不叫, 昭昭还觉得真是奇怪, 她又没让他叫爹。   不仅如此,他还非让昭昭叫他哥,昭昭就逗他说:“谢三哥, 我这辈子没叫过别人一句哥。”   他愣了下笑出来,勾起手指碰了下她的鼻子, 昭昭挺爱出汗的,她估计谢归这一手指下去得好大一手油。   后来她才知道谢归根本没看过倚天屠龙记, 根本不懂她的梗,也知道了他的确排第三,上面是两个正室生的哥哥。   唯二配站在大厅全家福里的两个哥哥。   所以裴仅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个惊天大雷, 他也许是下意识将裴仅和自己那两个“嫡系”的哥哥进行了类比, 谢归总觉得, 昭昭的爱也随时会被“嫡系”抢走。   ……昭昭拉着谢归的手,走出了漫长的仿佛一直也走不到尽头的、那条没有几户人家的小道,又好像是怕被谁追上来似的,七拐八扭地穿过了好几条马路,最终开始气喘吁吁的时候,昭昭才松开他的手停下来。   谢归始终紧紧攥着她的手,望着她快步走起时飞扬起来的头发,和近在咫尺的背影。   时间仿佛被胶着停留在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最后他们在一个小公园里停了下来,昭昭走得口渴,在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两瓶水,刚走又折回来买了两根烤肠。   她递了一根给谢归,“没吃饱吧?感觉你们家里人胃应该都不怎么好,这种吃饭方式很容易消化不良啊。”   谢归接过来咬了一口,烤肠的表皮被烤得微焦,有辛糊的辣味,他小时候从来没吃过,但长大后和昭昭一起吃了很多根。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看着昭昭。   “emmm……”昭昭认真思考了一下,“你爸不会派人追杀我们吧?或者像电视里一样,收购我工作室,然后威逼利诱我辞职,最后再在全行业封杀我!”   “现在知道害怕了?”   “嗐,装逼一时爽,后怕火葬场……等等,不会还连累到我爸妈吧……不过也没啥,他俩都退休了,我姐也不工作。但我听说我家小区要拆迁了,这事不会因为我黄了吧?”   他很喜欢看昭昭乱七八糟说话的样子,那些荒谬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总是有趣,所以一直等到她说完才开口。   “肥皂剧看多了吧你啊。”他戳了下她的脑袋,“不会,我们的价值还没有那么高,他的时间很值钱的。”   “不准妄自菲薄!”昭昭扬着脸,“硬气点,咱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谁还不担负着国家未来了。”   “好。”谢归笑笑,片刻后,又问她,“还有吗?”   “现在没有了。”昭昭说。   谢归细嚼慢咽着手里的烤肠,等到半根下肚,露出尖尖的木签子的时候,他停下来,开口:“我有。”   “今天你看到的一切,就是我不带你见我家里人的原因。”谢归说,“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家人,而是我的债主,是我生下来的时候就要还的一笔债。”   昭昭咬着早被她吃完的木签,偏头看着谢归。   “我从小享受‘谢’这个姓氏带来的优渥条件,我没有资格去恨谁,我只能恨需要依附在这个家庭里的我自己。”他继续说。   “最开始我也想,干脆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活着,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但昭昭,遇到你的那天后,我不想再这么下去。”   昭昭的视线落在谢归手里的半根烤肠上,谢归失语停下来,无奈看着昭昭笑了下,把烤肠递给她,昭昭眉开眼笑接过来,一口吃掉了一半。   “所以,昭昭,我不陪你见你的家人,是因为没人教我怎么和家人相处,我会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去讨好你的家人,但这会让我想起那些我只能很努力地说好话耍心机才能博得一些眼神的日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谢归。”昭昭吞下烤肠的最后一口,伸开手臂朝着他,眉眼展开,露出比任意一天的阳光都要灿烂的笑,“抱抱。”   谢归顿了下,而后向前倾身,由着她不算宽厚,但十分可靠的怀抱拥着她。   她像哄孩子一样轻慢地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在少有人经过的偏僻的公园里拥抱了很久,风吹着树叶,树荫时隐时现,太阳很温和地照在地面上。   许久后,昭昭终于松开胳膊,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掏了半天,最后不太好意思地从里面掏出一朵已经蔫巴了的、残破的小红花。   “生日快乐。”她扁了扁嘴,“本来应该有更好的礼物的,但……你也知道,我想要来解救你的心实在是太着急了,你就凑合着接受嘛。”   “谢谢。”谢归接过来,捧在手里看了很久,“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谢归的身份证上,医院记录的出生日期,要比昭昭大一个多月。   听陆廷深说,谢归很排斥过生日,谁和他提他和谁急的那种。   不仅如此,他否认自己的出生日期,仿佛那个日子对他来说像是个很不干净的忌讳。   后来昭昭知道,是因为谢归他妈为了给他一个能旺谢家的好八字,请了算命先生,硬是掐着点比预产期提前了近两个月剖出来的,这导致谢归从小身体就不好,各种名贵药堆着养大的。   其实除了蛋清,谢归对很多东西都还过敏。   和谢归在一起的时候,她吃东西也都特别小心,因为谢归真的很喜欢突然亲她,有次通过她的嘴唇间接接触了芒果,谢归直接休克昏迷了过去……   不仅是出生的时刻,就连他的名字,谢归,也是在暗示希望谢殿勋不管在外面怎样,都可以早点归来。   他的人生好像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所以他从不过那个不属于他的生日。   但谢归,今天我们来过你真正的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的生日。   昭昭买烤肠的时候顺便买了个打火机,她把打火机充当蜡烛,让谢归闭眼许愿。   他认真闭着眼睛停留了很久,睫毛轻颤着,眼皮下的眼球在不停地翕动,昭昭手举着打火机,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睁开眼的时候,谢归吹灭“蜡烛”,昭昭凑到前去问他:“喂,许了什么愿望?”   “我最想要的那个已经实现了。”他说。   “啊?”昭昭表情立刻惊恐,“你你你,你这不相当于说出来了吗?我只是问问,你怎么还真说啊,说出来就不灵了!快快快,闭眼重新许,这次不准再说出来了!”   谢归忽地笑起来,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很清澈生动,昭昭得很有自制力才能忍住不去占他的便宜吧唧一口。   “昭昭,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这其实也是谢归过的第一个生日,昭昭知道。   她望着谢归,忽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我这不算是第三者插足吧。”   “什么?”谢归疑惑。   “你不是要和那个什么沈家小姐联姻了嘛,陆廷深还说你早就认命答应了,所以我这截胡行为,不会算是第三者吧……”   昭昭心虚地想着,这完了,她倒是没想在谢归父母面前立一个好媳妇形象,但这以后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么和孩子介绍他们的历史啊。   那个……其实你爹是你娘从别人手里截胡抢来的。   影响多不好啊。   “这狗东西。”昭昭听到谢归有些咬牙切齿地骂了陆廷深一句,“我就算是回去那个家里,也不会答应娶别人的,我不会做像我爸那样的事情。”   “结婚应该是因为爱情,其他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借口。”他蹙眉很认真地看着昭昭说。   昭昭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出离愤怒而轻微起伏的呼吸,和蓬松的、微微凌乱的头发,她忽然说:“好可爱啊。”   “什么?”   “你啊。”昭昭嘻嘻笑着看着他。   “为什么?”谢归更不理解。   “就是可爱。”昭昭说,“可爱小狗。”   小狗……听起来就很不像夸人的话好吧。   但……   “好吧。”谢归说,“如果你喜欢的话。”   “小狗可爱,可爱小狗。”昭昭又重复了一遍。   谢归失笑,无奈接下这个突如其来的称谓。   “走了,跟可爱小狗回家了,真的没吃饱,回家继续。”谢归起身,又将傻乎乎笑着的昭昭拉了起来。   草坪很完整茂盛,几乎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这应该是条很少有人走过的路。   他们走在这条路上,阳光照耀着他们年轻的、坚定鲜活的背影。   “陆廷深也告诉你了吧,我破产了。”   昭昭脚步顿了下,拧眉偏头瞪向谢归,“你不会这时候告诉我说你不想和我过贫贱生活,所以要和我保持距离吧。”   “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么伟大的人设印象吗?”谢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昭昭,这句话我终于可以说了。”   “什么?”   “养我吧,我不想努力了。”他赖唧唧地往她的肩膀上靠,但因为个子太高,只能抵在她的头上。   昭昭像摸小狗一样摸着谢归的头,语气得意起来,“好啊。那你以后要拮据点了,因为我没有很多钱。”   “没关系,我可以吃得少一点。”   “车呢?”   “公交也可以。”   “我还要提醒你,普通人就算是想过普通的生活也会很辛苦的哦。”   “梦寐以求。”   “那——”昭昭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向滚滚的人群里。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她说。   -------------------- 第56章 下雪   南延秋天的街道上总是刮着暖和干燥的风, 吹得人懒洋洋的,昭昭步态悠闲,整个人挂在谢归身上。   他们最近经常一起逛街, 以前谢归总是很忙, 她也老是动不动加班, 为数不多的假期都在满世界各地闪现。   但其实,像现在这样牵着手慢悠悠在自己熟悉的城市里逛街,才是她最喜欢的约会方式。   有种,很快乐地浪费时间的感觉。   “你说, ”走在路上, 昭昭忽然问谢归,“如果一个人忽然实现财富自由, 他会最想做什么?”   “花钱。”谢归说。   “怎么花呢?”   “买吃的。”   “要是全世界的美食都吃了一遍呢?”   “去旅行。”   “听起来不错, 但是不是太没追求了一点。”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有追求?”   昭昭托着下巴想了半晌, “做慈善?”   “可以, 那就全都捐出去。”谢归配合她说。   “啊?全部吗?”   昭昭顿时有种到手的几百亿忽然丢了的感觉,她突然为自己从来没有拥抱过的东西而有些心疼。   “要不……”昭昭试探性说,“捐一半?”   “剩下一半呢?”   他们正经过一个花店, 昭昭信口胡说:“先开个花店吧,听说过没, 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那我不用开。”谢归说, “我今生太漂亮了,来生给别人点机会。”   昭昭掐他的胳膊,“自恋鬼!不应该说我漂亮吗?”   “好好好, 你最漂亮。”谢归闷闷笑了两声, “那剩下的钱呢?”   “全存起来!放在银行吃利息!”   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抱负, 更不会像李格一样能让钱滚钱地理财,她的一箩筐鸡蛋只要放在一个够稳固的篮子里就好了。   “然后可以产生更多的钱来做慈善是吧?”   昭昭没想到谢归还能给她拔高,不过她仍旧厚脸皮地接了下来,“对啊,富则接济天下嘛。”   “好主意。”谢归说,“那捐十分之一吧,剩下更多的钱还可以生出更多的钱,帮助更多人。”   “那只好这样啦。”昭昭赞同得勉为其难,“听起来也别无选择呢。”   两个人晃晃悠悠,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一唱一和。   已经逛了一个多小时,路过几个超大的奢侈品店,几乎是他们以前旅行时昭昭必被谢归拉进去的店,但现在一个都没进。   开始谢归还会问,“啊?什么都不买?”   昭昭语重心长解释:“你懂什么,这叫调研性逛街,为我们以后财富自由做准备。”   然后晃荡到精品店,挨个试小发卡和发箍发带小背包。   不过有些精品店简直是小玩意刺客,价格高得吓人,昭昭最喜欢的环节就是拿个不起眼的东西让谢归猜价格。   谢归已经被她训练得会对着一个68块的发卡说“这么贵?抢钱啊”了。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不用担心谢归会在她离开后再返回买她试过的所有东西。   因为这厮没钱啦!   公司清算后,为了给员工发放补偿甚至房子车子都卖掉了,只能搬过去和她一起住。   她现在作为家里唯一的扛把子,拥有十足的话语权。   她出去上班的时候谢归就在家等她,开始学习做饭,虽然做得比她还难吃,但……勉强能下嘴吧。   昭昭有种包了个听话小奶狗的感觉。   她以前绝对没有想到过她和谢归的身份会像现在这样对调,不过谁让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撒谎说他是蹭饭吃的呢。   现在好了,一语成谶,真成蹭饭的了吧。   回家的路上,昭昭问谢归:“当普通人的感觉如何?”   “不知道。”谢归说。   “啊?”   “我不是普通人。”他说。   昭昭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自己是帅气的万人迷这种她听了想揍他的话了。   但谢归将她拢在怀里,在微凉的秋天的夜风里,车子在身边驶过,路灯和煦,他说:“我是被爱的人。”   他们和陆续散去的人/流一样,缓缓归家。   ……   十月底,陆廷深家里扔了个小公司给陆廷深锻炼。   不走寻常路的陆大公子,在入职的第一天就包下隔壁酒店办了个酒会。   谢归被邀请参加,他出场的时候,穿了身很普通的T恤外套牛仔裤,陆廷深盯着他这身衣服看了很久,“哪个设计师的款?”   谢归扯了下衣领标签,“优衣库。”   “日本设计师?”   “算是吧。”谢归懒得和他解释。   陆续有很多人过来给陆廷深敬酒,但几乎没有人过来和谢归搭讪,他被移除继承权的消息在圈子里传遍了,今天来的,还碰巧都是知情的。   少数有几个想过来的人,无一例外不被旁人拉住,说还是少惹麻烦吧。   谢归独自坐在吧台喝酒,看着酒会里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人。   他以后都不用这样了,这是做一个普通人的福利。   一直到下半场,陆廷深才有空抽身过来,谢归和他碰了下杯,“你那小雨妹妹呢,怎么没来,前两天都出专辑了,不领过来炫耀炫耀。”   陆廷深本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又闷了一大口,“和一个音乐制作人跑了。”   那张专辑上了热搜,昭昭在客厅公放,谢归听了。   不说难听吧,起码配不上它被炒到的热度。   女声条件一般,正式版本还好,现场几乎没法听。   但小姑娘很谦逊,态度很好,会自我调侃还会哄人,说自己已经在紧急报班了,大家耳朵受伤的医药费她来付之类,所以整体评价还不错。   陆廷深说完,谢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举起杯子,和陆廷深碰了下,也一口吞了下去。   陆廷深垮着脸,嘟囔,“早说喜欢这种啊,我又不是砸不起资源。”   又瞅向谢归,眉头皱起得可以夹死苍蝇,“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幸运呢,我怎么就遇不到一个昭昭。”   谢归呵了一声,“少装,你要人家喜欢你,你也得真心喜欢人家啊。”   “这次是真挺喜欢的。”陆廷深一脸痛心。   “你哪次不这么说。”谢归把酒给他倒上,“快三十了,收收心吧,别装得自己都信了。”   “草。”陆廷深骂了句脏,“你他妈怎么现在开始婆婆妈妈的了。”   “走了。”谢归也没和他回骂,放下酒杯起身。   “这么早?再玩会儿啊,还有下一场。”   “不了。家里有人等。”他很故意地回头看了眼陆廷深,“你不懂的。”   “草。”   临走的时候,谢归拿干净的纸袋子装了一袋子甜品打包,陆廷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谢归你他妈穷疯了吗?你那款游戏不是被八千万收了么,你他妈拿去赌了?”   是他去年和昭昭闹别扭的时候去济州岛谈的一款游戏,当时没完全签下来,后来又遇到一连串的事,他几乎已经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在昭昭带他离开家的第二天,合作商忽然又找上门来,用高于当时谈的价格百分之十的成交价买下了他那款游戏。   所以昭昭是他的福星。   她在他每一个想要放弃的节点,都在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拯救他。   “带回去昭昭会夸我的。”谢归挑挑眉,言语中透着毫不要脸皮的得意。   “你他妈……”陆廷深感觉收到了一万点暴击,“老子想打死你。把狗骗过来杀是吧?”   “谁让你问了。”谢归说。   陆廷深送他离开,快分手的时候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谢归拿出手机给自己打车,语气随意懒散,“等等吧,你没被人养过,不知道有多幸福。”   陆廷深:“……”   他咬了咬牙,说:“嘚瑟吧你就,小心哪天被她发现你瞒着她,一生气把你踹了,我可在后面等着呢我告诉你。”   谢归斜蔑他一眼,“放心吧,我们家昭昭眼光还没这么低。”   表面淡定,但其实在陆廷深提醒的时候,谢归就已经出了一身心虚的冷汗了,他光顾着享受被昭昭包养的感觉,忘了万一哪天真被昭昭先知道了,她会不会真的不要他了。   一上出租车,谢归立刻打了个电话。   ……   十一月开始,昭昭每天都会收到一大束鲜花,同事们不知道谢归破产的事,都还以为是谢归在搞浪漫,一个两个调侃着羡慕。   只有昭昭知道,谢归现在别说是买这么大束的花了,就是菜市场买个芹菜也得向她报备要钱。   但送花人没留名字,昭昭也不知道去找谁拒绝。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裴仅,但仔细想想,裴仅应该做不出这种事,他如果送的话,可能会送钱吧……   大半个月过去,昭昭的桌子上、甚至整个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花,美红产假后回来上班,还说以为是自己的欢迎仪式呢。   第一束花都已经枯萎了,昭昭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送花的人是谁,她又不敢把花带回家,谢归现在脆弱得很,她生怕他受了刺激会多想。   但这么大动干戈的事情,昭昭总有种预感,像她这种衰神肯定会在个意想不到的时刻里猝不及防暴露,她决定找个时间和谢归摊牌,顺便表明一下自己绝对没有红杏出墙心思的决心。   十一月快结束的时候,谢归问她要不要一起逛个街,昭昭心说,好时机,正好路上不经意地提一下,要是谢归敢和她生气,她就把他扔了自己跑回家,反正谢归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   好主意啊好主意。   昭昭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这次是在她家附近的一条街上,昭昭一路上都心思重重,琢磨着怎么不经意地说起这个话题比较自然。   正走着,不远处前头出现一家花店,门口摆着几个大麦花篮,看起来是新开业的。   昭昭灵机一动,清了清嗓子,“这里开了个新花店啊。”   “是吗?”谢归看过去。   “是啊。”昭昭说,“说起来,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花,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花好看吗?”   “好看……不是,这个不是重点好吧,关键是,我那个朋友很困扰,她有男朋友了!”昭昭差点说漏嘴,心里提醒自己说话可得再小心点。   谢归想了想,又问:“那,你那个朋友,喜欢这些花吗?”   “怎么可能!”昭昭义愤填膺,“我是那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是说,我朋友不是那种人,她直接把花扔了……额,其实也没扔,因为挺浪费的,而且确实还挺好看的……但,她内心是想扔的,你懂我意思吗?”   谢归忍着笑,“我懂,你那朋友只爱她男朋友对吧?”   “回答正确!”   “那都说到这里了,进去看看这家店里的花好看,还是你朋友收到的花好看?”   昭昭前提已经铺好了,现在放松不少,拉着谢归往里进,“走走走。”   店员是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样子,进去后,店员很热情地给昭昭拿了杯茶,昭昭自来熟地和他搭话,“这是你自己开的店吗?”   “不是,我只是来帮忙的,我们老板今天忙。”男生回答。   “哦……”昭昭盯着男生又看了几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你以前哪个公司的?”   “我以前做游戏直播。”   谢归以前公司也涉猎了一些直播领域,还签了几个小朋友,只不过昭昭不太懂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游戏,所以根本没深入了解过。   不会这么巧吧。   昭昭回头,看谢归没有丝毫认识的样子,又打消了想法。   也许真的只是凑巧。   她又闲晃着开始看店里的花,结果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这花……比这店员看起来还要眼熟?中间摆着的这一大排,好像都是她之前收到过的款式,搭配和插法都一模一样!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她刚好来的是那个神秘人订花的店吧?   完蛋了,万一一会儿那人再来订花,正好撞见他们怎么办?她要怎么解释?谢归不会和他打起来吧!   越想越怕,昭昭决定不再等什么合适时机,速战速决现在就告诉他。   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谢归拿起一束花走到柜台。   第一想法,谢归要买花?哪来的钱?   下一秒,店员整理好花束递还给谢归。   不对,没付钱怎么就让他拿走了。   再下一秒,谢归抱着花束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不对不对,哪里不太对……   “老板,这束花多少钱?”谢归指着花问她。   “老板?”昭昭一脸懵逼。   男店员走过来,“老板,这束花的价格谢哥说留着让你来定。”   “等等。”昭昭后退了两步,环顾一圈花店,“这其实是个cosplay店对吧?我今天的角色是花店老板?”   “如果你想这么解释也可以。”谢归抱着胳膊悠闲看着昭昭满脸问号的样子。   “不过你明天还是这个角色,后天也是,不出意外,以后都是。”谢归看着她,“这家店我买下来了,现在是你的了。”   “不对不对不对……”昭昭头脑完全混乱,自己理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一脸疑问地看着谢归,“你哪来的钱?”   “之前手里的游戏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另外,这小子给我赚得也挺多的。”   “男店员”对着昭昭眨了眨眼,她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某鱼千万粉的游戏主播么?   他竟然是谢归的人,不对,他竟然没和谢归解约?   “所以。”谢归继续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算是实现半个财富自由了。”   “喏,你的花店,今生卖花,今生和来世都一起漂亮吧。”   昭昭的大脑反应了好长时间,最后才明白原来这连续一个月的花原来都是谢归送的,原来她现在有一家花店了,原来谢归没有破产,原来他们有钱了。   不过,在感动地冲过去拥抱或亲吻他之间,昭昭选择了思考现实。   “那个,我问一下,那我还用上班吗?我不会开店啊,这些花看起来比我还娇气,被我养死了怎么办?”   谢归垂眼笑说:“随你,喜欢上就上,不喜欢就辞职。这个店我会请人来看着的,你负责收钱就行。”   “有钱人是这么花钱的。”他说。   是哦,他们有钱,可以雇人的。   第一次做有钱人,还有点不太适应呢。   昭昭放心下来,她张开胳膊钻到谢归怀里。   谢归轻抚着她的头发,在她的头顶落在一吻。   “昭昭,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   快到春节的时候,昭昭接到了裴仅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时,她正和谢归在家里给花店几日后的情人节活动挑款式。   犹豫纠结了很久,昭昭还是决定接起电话,不过她同时打开了免提。   裴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时,谢归原本兴冲冲的表情瞬间黑了。   “阿昭,我明天的飞机回瑞士。”   谢归的表情稍缓和了一点。   要走了啊,走远点。   裴仅又说:“可以来送我么。”   刚缓和一点的脸色更黑了。   昭昭看了眼身边的谢归,他一脸不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电话另一端的裴仅安静地等着昭昭的回答。   片刻后,昭昭说:“可以。”   “但我会带着谢归一起。”   顿了顿,裴仅说:“好。”   下午五点的飞机,谢归开车,一路上他都心情不好地赖着个脸。   “为什么要你送啊,他是不是还对你没死心。”   昭昭说他:“小气鬼啊你,我和裴仅认识将近二十年了,就算离开前任这个身份,也已经算是半个家人了。”   谢归憋着一肚子气,听完更生气了,最后闷闷地说:“也就才二十年嘛,我们以后一起过四十年、六十、八十年!”   昭昭就知道他幼稚的脾气又来了,但他都答应陪她来送裴仅了,就先让让他呗。   “好嘞,一起修炼成仙,过两百年、两千年,行了吧。”   “不行,”谢归说。“两万年。”   昭昭实在无语了,失笑,“好,你说多久就多久。”   到达登机口的时候,裴仅已经在那里了。   昭昭往前走,谢归就拽着她的胳膊拖慢她的脚步,昭昭转头,“我数到三,一——”   还没数到“二”,谢归手就撒开了,气哼哼的,“就知道拿这招,下次换个新的!好了,你过去吧,我不想听你们说了些什么。”   和谢归分开,昭昭缓慢地朝裴仅走过去。   也就只有半年没见吧,裴仅整个人的变化很大。   说不出具体有哪些,她只是觉得,裴仅好像一下子也和她一样,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不再遥不可及,不再执着刻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更漂亮、更聪明的普通人。   “好久不见。”裴仅说。   “嗯,好久不见。”她说。   停机坪的光直白地照进大厅,她看着裴仅的脸,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开学的第一课,老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   昭昭坐在第一排,她很自信地第一个走到台上,说:“我叫李昭,我的爸爸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以后谁有困难就来找我,我来罩着大家!”   裴仅最后一个上台,他简单地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裴仅。”   然后便下了台。   当时有很多小朋友和她说话,昭昭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直在小心翼翼看着她。   “去瑞士干嘛?”昭昭想找点话题,“吃不惯南延的饭了啊。”   “以前的导师有个项目,想让我回去参与一下。”裴仅说。   “啊,搞科研啊!”昭昭夸张地惊讶说。   “差不多。”   “苟富贵啊兄弟。”昭昭笑眯眯说。   “好。”   停了一会儿,裴仅问:“什么时候结婚?”   昭昭耸了耸肩,这个话题其实挺尴尬的,但既然裴仅问了,她也就坦坦荡荡回答:“没日子呢,不过到时候肯定给你寄请帖。”   “不用。”裴仅说,“国际邮费太贵了,打个电话吧。”   “那你会回来吗?”   “不忙的话。”   “到时候肯定会找借口的……”昭昭小声自言自语。   “不会。”裴仅的语气很平淡,但很坚定,“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   话只说了几分钟,大厅里响起航班播报,昭昭说:“是你的航班哎。”   “嗯。”裴仅看着她,“能不能抱一下?”   昭昭回头,正伸着脖子盯着这边的谢归一下子收回视线,装作没事人一样地把脸别过去。   “好。”她伸出胳膊来。   他们只抱了很短暂的一秒钟,松开后,裴仅拉起行李箱,没再说话,他再一次独自地踏上了从南延到异乡的路。   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他也是等到航班播报了几次后,才登上飞机。   好像内心深处,一直在等那个不知情的人来把他留下来。   当然是等不到的,他比谁都清楚。   裴仅脚步平缓地走着,周围来来回回着步履匆忙的人。   在所有人眼中,似乎都是李昭对她的喜欢更多一些,甚至有一段时间,裴仅也一直这么认为。   他以为,在他的生命中,自尊和前途,都要大于爱情。   他戴着脚镣出生,在被所有人当作负累中长大,一度遥望着不属于他的彼岸,那些光明的,鲜艳的,没有过去的地方,他以为那是他该追逐的。   但他错了。   李昭就是他河流的彼岸。   只是当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得很远了。   ……昭昭目送裴仅离开,她转身朝谢归走过去,看到谢归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她故意问:“吃醋了?”   “当然!”谢归即刻控诉,“我都要吃死了!你不知道我忍了多少忍才没有冲过去把你们俩分开,他竟然还用手摸你的头发!我很生气,我要气死了!”   昭昭牵起他的手,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没关系了,以后我的头发,你可以每天都摸。”   “其他地方也可以摸吗?”   “又来了是吧。”昭昭无语瞅他,把他手甩开,“正经不过两秒。”   谢归又立刻扒了上来,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不松开!”   ……他们牵着手,离登机口越来越远,在他们身后,裴仅从前往瑞士的登机口离开,望了望他们的方向,然后转身去往了另一个登机口。   落座的时候,裴仅在隔壁座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郁琳凌将墨镜摘下来,看起来也十分惊讶,打量半晌后嗬笑了下,“冤家路窄啊,这里也能碰到你,你不是要去瑞士么,怎么,千里迢迢跑去云南转机啊?”   “不是。”裴仅说。   但他没再继续解释。   郁琳凌忽然想起卫健委前段时间发起的云南山区支援活动,她猛地看向裴仅,“不是吧?你要去山区?”   “待几个月。”裴仅说。   “搞自我流放还是积德赎罪啊。”郁琳凌开玩笑的口吻调侃,“你的罪行可不是支援几个月就能赎清的。”   是的,有一部分原因是赎罪,不过是为了他的父亲。不论如何,他都对别人造成了伤害,虽然这种行为对对方造不成弥补,但,算是他的自我和解吧,在离开之前。   但没必要和别人说。   他又看向郁琳凌。   郁琳凌收了收下巴,“你这个眼神,是觉得我是跟着你的吗?”   “没有,我比较好奇,你刚升了主任,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去。”裴仅说。   “去找我老公啊,我结婚了。”郁琳凌晃了下自己手上晃眼的大钻戒,“没想到吧,你这辈子会孤独终老,而我随便怎么样都会得到幸福。”   她意味深长又幸灾乐祸地说:“裴仅,这世界上除了你都是好男人。”   “恭喜。”裴仅平淡地说。   “我不感谢你。”郁琳凌说。   飞机准备起飞,开始播报注意事项,在短暂的摇晃和剧烈的失重感后,飞机在平流层恢复平稳。   “后悔吗?”   在裴仅开始闭眸养神的时候,郁琳凌开口。   “其实我刚才看到你们了。你会不会后悔,如果当初没离开,现在能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你了。”   问出的时候,郁琳凌以为裴仅会嘴硬,或者,干脆不回答,但他说:“后悔。”   “但,也挺好的。如果她最终的结果都是幸福的话,让她幸福的是不是我,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顿了下,郁琳凌轻笑了声,“哟,大情种啊。你这些话,如果是对着她说的,未必她不会和你走呢。”   他没有说话,裴仅知道,不会了。   他以前也以为,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但已经没用了,他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他缺失的这五年,是另一个人在陪着她。   即使他曾经拥有她那么多的爱,在他离开的每一秒里,那些爱也在一丝丝流失。   而谢归填充了这些。   他留在她世界里的,是一些叫做回忆的残骸,而谢归,才是真实的血肉骨骼。   从他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她。   ……   他们离开机场的时候,外面的半边天空正被烟霞染成很漂亮的颜色,野鹤纷飞,长空暮云交叠,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走在路上,忽然,一片雪花落了下来。   下雪了。   下雪了……   昭昭伸出手来,有更多的雪花落了下来,飘扬坠落,最后在她的掌心慢慢融化。   “下雪了。”谢归说。   “嗯。”昭昭说,“下雪了。”   -------------------- 正文完结啦,歇歇修修文,下周四开始更番外,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哦。一般隔日9点更,9点看不到说明当日没有。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喜欢的话收藏个作者专栏吧,下次开文就能看到啦。   下本写《你是不是有病?》 中短篇,我全文存稿   【一句话文案:真的只是帮忙照顾兄弟的女朋友】   文案1:   某天喝醉后,我拍着吴措的肩膀说:“你在我这儿这辈子可都比不上我男朋友。”   吴措嗤了声,“梁静茹给你敬的酒?谁理你啊。”   我大着舌头冲他龇牙,“我男朋友给我的勇气!”   后来,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到他说了句:那下辈子呢?   文案2:   2017年春,呼延第一次领男友在吴措面前炫耀,吴措说,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嘛。后被呼延追着打了一条街   2018年冬,呼延的男友再未出现,吴措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说你现在选我还来得及。后被呼延抓了一把土扬了一脸   2014年秋,吴措遇见呼延男友,分别的前一天,呼延男友交给他一张相片,问吴措,你能帮我照顾她两年吗?   呼延咬着报纸卷成的烟,啐了一口,“不能。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   文案3:   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呼延会成为我人生中一个模糊的空缺   我记不清她的模样,记不清曾与她说了什么好听的和不好听的话   关于她的一切,会渐渐成为一个叫做回忆的东西   在那个回忆里,她永远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笑起来眼底两道浅浅的小猫纹   我叫她的名字,她站在模糊的光圈里回头   没有回答我   只是向我挥手   炊烟四起,又是一春   只是告诉桃花,已经不必开了   -   那时桃花还没开   可是桃花   那么好看 第57章 辞职   5月份, 昭昭从工作室辞职。   辞职的时候,她给所有人买了奶茶。   美红送给她自己月子期间织的小手套,安安一直抱着她, 说舍不得她。   朱桢呢, 虽然说着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 但最后的时候还是说,恭喜昭昭可以去看更大的世界,然后痛快地批了她的辞职申请。   Last day的那天,谢归又买了一堆零食, 饮料和甜品送给大家, 开着车等在楼下。   安安和美红在电梯门口送她。   “恭喜啊,要开启人生新篇章了。”美红说。   “谢谢。”   “是要去当全职谢太太了吗?虽然泼冷水不太好, 但我以我妈的血泪经验提醒你, 女人啊, 还是要有独立的经济来源比较好。”安安满脸担忧。   美红捏了捏安安的胳膊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肯定需要就事论事的。不过我其实和安安有类似的顾虑,你这次辞职, 后面是怎么打算的,有计划吗?”   昭昭一直等着她们说完, 忽然鼻子有点发酸。   她们是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从素昧平生到慢慢熟悉, 再到现在这样亲密到无话不谈的朋友。   昭昭在进入社会以前一直因为一些“三个女人一台戏啦”,“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啦”,这样的言论洗脑。   在进入工作室之前, 因为女多于男的人员配置而忐忑了好久。   结果当天中午安安和美红就拉着昭昭去楼下吃了饭。毫不遮掩地大谈特谈朱桢的坏话, 又没丁点避讳地讨论各自的八卦。   后来她们开始彼此分享小零食, 在小群里吐槽,下班约着一起去泡脚按摩,分享各种打折群的消息。   就像学生时代一个宿舍的亲密舍友一样。   昭昭抽了抽鼻子,和她们说:“我打算考研。”   “考研?”两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对,建筑设计学。”昭昭点头,“我还是想当一名建筑设计师。以前总觉得,能走到哪里就到哪里吧,现在忽然想再往前走走。”   “恭喜呀!”美红这次十分由衷地说,“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你也是,美红姐。”昭昭冲美红微笑,“希望你也能实现你想做的事情。”   美红笑了笑,她心里有一些话,但已经不适合再说出来了。   她看着斗志昂扬的昭昭正兴奋地和安安说起自己要考的学校,微笑着轻轻舒了口气。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好。   送昭昭到楼下的时候,谢归正站在车前等她。   安安调笑着晃了下昭昭的胳膊,“快去吧!你们家谢小少爷正在等着你呢。”   她告别美红和安安,向着谢归走过去。   “那我们把昭昭交给你喽。”安安在她身后笑着大声喊。   “照顾好她。”美红说。   “我的荣幸。”谢归轻点了下头,回她们说。   她和谢归一起回家,带着满整箱她这四年里在工作室里拥有的所有东西。   考研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她从很久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但始终找不到真正去做的契机和勇气。   所以现在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呢,她也讲不清楚。   只是觉得,她现在既不向往成功,也不畏惧失败,她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给她兜底。   “谢归。”   谢归正在把箱子搬到后备箱里,抬头看昭昭,“怎么了?”   “没事,今天太阳真好。”她冲他咧嘴笑。   谢归回头,夕阳钻进云层,余晖下有三三两两个的人经过,温度不冷不燥,的确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是啊。”他说,“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我们回家吃?”   昭昭想起上次谢归做的她差点吃吐了的青豆白肉,差点下意识又yue出来。   谢归是真的比她还没有做菜的天赋!   可男人是用来鼓励的嘛,她又不想打击他,每次又要装作吃得很香的样子,到最后受伤的只有她自己的味蕾。   想到这里昭昭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是说庆祝今天我人生新篇章的开始。走,吃火锅去,我请客!”   她拉起谢归的手往车里走。   谢归还觉得挺可惜,他最近新学了一道西湖醋鱼,还想给昭昭露一手呢。   只能下次了。   ……   备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上学的时候昭昭就最头疼考试。   她记性不好这件事,在背书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以前在家里复习,她在那儿念题,没念两遍,李格就已经帮她把答案说出来了,相当挫败!   坚持也是件难事儿,在学校的时候,有人还能陪她一起卷,昭昭自制力差的时候看一眼别人在那奋笔疾书,自己也能动手写两笔。   现在呢,她在那儿看书,谢归就坐在她旁边打游戏。   写烦的时候气得昭昭朝谢归身上扔试卷儿,正打得激情昂然的谢贵一脸懵逼抬头,“打我干嘛?”   她肯定不能说她不想学了,考研嘛是她自己决定的,要现在就提半途而废,就有点太丢人了。   “你声音太吵了!”昭昭气哼哼说。   “我戴着耳机的啊。”   “你这耳机降噪不行。”   “是吗?那我换一个。”   谢归把耳机摘下来,转着看了一圈儿。   不对呀!当时明明买的是降噪耳机。难道坏了?   昭昭出了一顿气,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晃了晃肩膀,摩拳擦掌,再次投入战斗。   正当她刷题刷得认真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闷骚的轻咳。   什么动静?   昭昭回头,就看到谢归正裸着上半身,腰间围着一块毛巾,一首扶腰,一手搭在墙上,姿势妖娆地看着她。   “卧——谢归,你要干嘛?”昭昭眼睛瞪起来。   “你刚才叫我,不就是想我了吗?”谢归声音都轻飘飘的。   “咱俩天天在一块儿,我想你个大头鬼。”   不过最近谢归赋闲在家,健身频率增加,身材的确比以前更好了。   再加上特意打开的氛围灯,和冲完澡后胸肌腹肌上挂着的连串儿水滴,昭昭还是没忍住吞了下口水。   “嘴硬。”谢归妩媚地朝她送了个秋波。   自从他们住在一起之后,谢归这身上的骚气就越来越藏不住了,妥妥一求偶期的狐狸精。   都说男人只有明骚和暗骚,谢归现在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整天不是在家打游戏,就是缠着和她一起逛街,吃饭。   合着现在是把这两股骚气一起使出来了是吧?   谢归手搭载腰间的毛巾上,邪笑着缓慢向她走来。   “你要干嘛?你不要过来呀。”   虽然这么说着,昭昭手里的笔已经放下了。   走到昭昭身边的时候,谢归将腰间的毛巾一扯,抬腿跨坐在昭昭腿上,毛巾兜着两人,他一只胳膊搭在昭昭的肩膀上,另一只顺着昭昭薄薄的家居服探\\\\入进去。   “今天劳逸结合。”他沙哑着声音说,“我们再来讲讲,你当初是怎么选择了我这件事吧。”   他的动作霸道又缠绵,浅尝深探,在敏感柔软的区域走走停停。   昭昭被勾得脚尖绷直又勾起,脸热得发烫,从急促的呼吸中勉强溢出一道算是正常的声音,“你轻点。”   “怎么轻啊,你教教我,李老师。”   昭昭闭起眼睛。   今天学的课程全忘啦!   不过,明天再收拾他吧。   --------------------   我拉灯。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哒哒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nths 8瓶;薄暮晚星 3瓶; 第58章 运气   刚如火如荼备考进行到7月份的时候, 昭昭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李昭同学,你的免费补考期限快到了,请问你什么时候来进行科目二的补考?】   发件人:驾校教练(备注:我为什么脑子抽风要报名考驾照啊啊啊啊)   昭昭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 正在瞌睡着做一张真题, 睁眼一看卷面上全都是打瞌睡时笔划到的不明所以的痕迹, 角落还有两滴不明液体……   昭昭很不想承认,她的考研学习进入了倦怠期。   实际上从脱下第一件春衣进入小暑的时候,昭昭的学习热情就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慢慢降落下去。   而且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夏天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学习的季节。天气太热了,这么热的时候, 就应该在空调房里吹着空调吃西瓜。   所以一到下午她就开始打瞌睡。没到下午她开始预备打瞌睡, 看似一整天都在看书,实际上至少有半天时间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于是收到短信的时候, 昭昭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谢归叫住她, “干嘛去?”   “劳逸结合去!”   谢归现在可听不得这词, 昭昭最近备考得认真,他得费好大劲勾引她才能他一下,温言眼睛一眯, 嘴角就翘了起来。   昭昭看他这个样子,拿着包就往门外跑, “……我说的不是这个劳逸结合!”   谢归不听,突突跟了上去, 揽着她的腰亲昵,“不然你还要和谁劳逸结合。”   “教练啊!”昭昭一边喊,一边往门口走。   谢归一副受伤表情, “什么教练, 你背着我去干嘛了……回来还会爱我吗?”   “驾校啊驾校, 我不是挂科了嘛……”   距离上次科目二考试已经过去小半年了,挂科的项目由于过于离谱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以至于昭昭开始逃避练车,直到这次被教练(实际上是免费补考机会)催,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过来。   谢归还是和她一起来了,开着他当初卖掉,后来又加价买回来的阿斯顿马丁,一路火花带闪电到了驾校。   看到这辆车的时候,驾校的人就自觉退避三尺了,倒不是怕自己的肉躯刮坏了谢归的阿斯顿马丁,他们真正怕的是坐在副驾位的昭昭。   几个眼熟的教练看到从副驾钻出来的昭昭后,连忙通知自己的学员抓紧回家,改日再练,保命要紧。   而昭昭的教练老张则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过来,不得不面对这个硬核学员。   实际上老张也极不情愿让昭昭来练车,如果不是昭昭的挂科影响了他这半年来几乎百分之百的通过率,他宁愿让昭昭一直拖到考试过期也不提醒她。   昭昭已经成为了驾校的“明星”学员,不止因为她上次挂科的原因是走S弯的时候没把控好车头倒转撞上了墙,更是因为她练车的时候接连拔下方向盘和挂挡的战绩。   可谓人见人怕,车见车躲。   “张教练好,好久不见您又帅气年轻了许多嘛!”昭昭见面先嘴蜜两句。   但教练明显阴影面积大于甜言蜜语感化度,“先别给我套近乎,我和你说好,我方向盘和挂挡都是新换的,你可别给我再拔下来了。”   昭昭不好意思地吞了口唾沫,“哎呀意外,那是意外……”   在昭昭看来那真的只是意外,教练这车少说也有七八年寿命了,方向盘套都磨起皮了,她虽然转方向的时候稍稍用大了一点力气,可她又不是大力士,怎么可能把一个完全没有松动的方向盘拔下来呢。   S弯那个更是冤枉,科目二考试有两次机会,她第一次因为倒库倒完左边忘了右边挂了,第二次脑子里就一直挂念着,刚进S弯起速的时候,旁边一辆共同考试的车忽然摁了下喇叭,她一分心,方向盘猛一转,脚下油门没控制住,“唰”一下就开始往回跑了。   眼看要撞上那人的车,昭昭又是一个急转弯,直直撞到了墙上。   还好车速不高,系着安全带,气囊也被撞得弹了出来,人倒是没事,科目反正是挂得完完整整,还顺便成为了当日考试的讨论话题榜一。   谢归停完车,一个侧身钻进了后座,昭昭回头,“你坐进来干嘛?”   “欣赏一下时速15的S弯是怎么撞墙的。”谢归扬眉,靠在后座笑得幸灾乐祸。   昭昭咬牙,“你就笑吧,等我学完飙车比你飚得好,你别打脸就行。”   “我拭目以待。”谢归说。   副驾的老张教练默默紧了紧安全带,在昭昭打火前,他还是道义性回头提醒了下,“小伙子,我上车是因为我得靠这个糊口,你还年轻,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要不还是下车离远点吧。”   谢归憋笑,“我现在更想看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家吓成这样了。”   他又对教练说:“没事的,这点危险都无法平安渡过的话,剩下的几十年怎么办呢。”   教练不知道是被他的话说服了,还是单纯觉得想让这厮尝尝什么叫自食其果,总之他回过头来,两手抱着安全带,脚悬在副驾的教练车专用刹车上,等着一会儿稍有不对直接猛踩下去。   不管怎么样,他的车头是不能再换了。   不过教练还是多虑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昭昭连练了三圈,不仅S弯丁点儿问题没出,就连以前经常挂的坡道熄火也没有。   一时间老张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人了,还是说这半年李昭在家里偷偷努力了。   昭昭把车开回起点的时候一路嘚瑟,“我就说我没问题吧,放心吧教练,我上次那真是意外,你看,我开得不比你其他学员稳?”   谢归在后排笑,“明明是因为我助阵给你带来了福气。正式考试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管用。”   “你还好意思说?你给我带来的明明是晦气。”   昭昭一下子想起,她去年考科目一的时候,谢归开车送她,还给她买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祝她考个100分。   原本是个好事对吧,结果这厮光想着100分,忘了买水,眼看快要开考口下一急,导致昭昭差点被鸡蛋黄给噎死。   昭昭坐在考场里的时候还在座位上被噎得一个劲儿的翻白眼,监考的以为昭昭是特殊人群,还走过去问昭昭需不需要帮助。   谢归知道她说的什么,仍然大言不惭,“你说科目一啊,那不最后还是过了么。”   “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俩鸡蛋我真能考100好不好……”   张教练在第二圈的时候就对昭昭的戒备小很多了,他的脚没再随时踩在副驾位的刹车上,这会儿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得入迷,没有发现昭昭已经越开越嗨,速度逐渐提到40了。   时速四十听起来不高,但要知道这是在占地也就十几亩但路沿石有少说几十道的驾校训练区,开车的人是个刚摸方向盘没多久的新兵蛋子。   当他看到仪表盘的车速显示的时候,昭昭已经快要开回起点了。   起点里已经慢慢聚回来得知危机解除后去而复返的学员教练和车辆,张教练眼看大事不妙,脚下猛一踩,怕昭昭再乱摆方向盘,就要去帮忙扶昭昭的方向盘。   昭昭正开得开心呢,身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她一声惊叫,脚下手上连锁反应,油门刹车同时踩动,发动机登时发出疑惑的嗡鸣声。   谢归在后座看到这一幕,以为要出事了,下意识就从后座站了起来,想要用胳膊去挡住昭昭的身体,结果一起身头直接撞到了车顶。   而昭昭和张教练的一争一抢下,谢归摸着脑袋龇牙之下,车子以一种似停非停的速度拐着山路十八弯向着四面八方跑过去,下面还没上车的学员教练纷纷弃车逃走,而车子最终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撞上了一棵大腿粗的树。   好消息,人没事,车没事。   坏消息,树歪了。   惊魂未定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谢归先检查了遍昭昭身上没有受伤,然后又去看树。   他哭笑不得回头,“总算见识到我们昭昭的威力了,原来是这么撞的啊。”   谢归量了下树的尺寸,“20迈不到的平均速度,撞歪这么粗的树?昭昭你身上是有什么特殊buff吧?”   “什么buff啊你以为你在打游戏啊。”昭昭拍着胸脯有些后怕地说,“你也看到了,我明明开得很好,真的都是意外!”   说完她半嗔不怒地看了眼张教练,张教练也觉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这次确实是我大惊小怪了,不过幸好都没事,人没事是最好的哈哈……”   最后谢归还是主动去驾校那边赔了车子的损伤和树的钱,不过这一撞也证实了这树在这位置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当天下午就叫人连根砍掉了。   转折发生在次日,昭昭下午再去练车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前一天她撞树的附近,走过去一问,说是挖树根的时候,在树底下挖出了宋代的瓷器还有几根金条。   请来了当地的鉴定专家来,证实了全都是真品,而且有些甚至有价无市。   专家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块既不是墓地也不是当年乡绅贵族宅子的地方是怎么有这些的,但还是小心翼翼带走上交了国家。   而昭昭则在一脸懵逼的情况下,成为了间接让文物见光的大功臣,被奖励了500块钱。   昭昭还觉得挺不好意思,毕竟如果教练没抢她方向盘,她也就不会撞树,不撞树也就不会挖树根,不挖树根也就见不到文物,见不到文物也就没有这500块了。   当她拿着这500块去找教练要请他吃饭并且说完自己的理论后,教练说,你故意埋汰我是吧,不吃!   教练过于倔强,昭昭又不知道如何处置这笔意外之财。   捐出去呢又太少,自己花呢又于心不安,于是她找了个折中的方法——去买福利彩票!   既捐了一部分,中了的还是犒劳自己的。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500块买的10套号码,有两套号码中了,合计下来中了八十万多,扣完税还有六十万多。   这让一辈子踩狗屎的昭昭都懵了。   怎么着,是不是操纵她的玩家终于想起来要给她这个账号充钱了?   她兑完奖直接转了一半给教练,然后拿着剩下的钱,就像她之前幻想的一样,一半存起来,一半带着谢归国内天南海北转了一大圈。   当然,也没有落下学习。   毕竟在哈尔滨的城堡下,泸沽湖的湖边,洱海旁的月光下,知识进脑的声音都更清晰了!   在这之后,昭昭又去买了几次彩票,全都“真正地”捐了出去,她恢复到从前干脆面都没有再来一包的t运气当中。   不过昭昭倒不是很介意了,就像李格说的,她以前总是有着惊人的狗屎运,但是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如果中彩票也是狗屎运的一环的话,昭昭希望这个运气可以快点过去。   因为她要用更多的运气,放在未来每一天,和相爱之人的油盐酱醋茶中。   ……   正式进入夏天时,昭昭看着街上一个比一个细,一条比一条长的大长腿,忽然嚷着要减肥。   她大概一米六的身高,九十斤上下的体重,除了脸上褪不去的婴儿肥,总体算得上是平均的身材,不管怎么说,都和“胖”这个词沾不上边。   不过就像许多每年总是有几次间歇性想要减肥的女孩一样,昭昭上了这个劲儿,就不管怎么着都要把这肥减下来了。   不管谢归怎么说她的身材已经相当标准了,她就是不听。   不仅如此,她还逼着谢归和她一起吃减脂餐、练瑜伽体操。   减肥计划的第二、三天,昭昭网购的瑜伽垫和运动内衣、新运动鞋等等一系列运动用品陆续到齐。   昭昭拿出比学习还认真的态度,制定了十分严格的减肥计划表。   十天后上称加量体围,显示谢归整体体围瘦了一公分,而认真做计划的昭昭却胖了5斤。   看到结果显示的时候,昭昭不敢置信地崩溃咆哮,说谢归竟然不和她同步,这是背叛组织行为,然后抓着他狠狠揍了一顿。   谢归由着她不轻不重的拳头砸上来,最后一把揽过她的腰,一只手困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在她明显肥了一圈的腰上捏了捏。   “明明是某人半夜偷跑出来吃零食,我都没好意思揭穿你。”   昭昭理直气壮,“我那是欺骗餐,吃的时候我都骗我的脂肪说是你逼我吃的。”   谢归噗嗤笑了,“原来欺骗餐是这么个意思啊。”   昭昭被笑得没脸,她在谢归的手下挣扎了一下,“我不管,你必须也要胖,你要胖十斤!”   “好。”谢归含笑看着她,凑近她的脸,与她的鼻尖轻蹭了下。   “下次看到我吃东西的时候阻止我!”   “好。”   “但吃栗子蛋糕的时候不用阻止……”   谢归松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向自己拉近,身体和她紧紧贴着,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脖颈处游离。   “我知道一种更容易减肥的运动,要不要试一下?”   “……我今天的题还没刷完!!!”   ……(   -------------------- 第59章 祝福   昭昭闲下来的时候, 在家偶尔也会打游戏,但永远和谢归玩不到一起去。   谢归玩巫师暗黑dota这种看画风就很复杂的游戏,昭昭就抱着NS玩动物森友会在里面捡树枝。   后来某天谢归停下手头游戏观察了昭昭许久, 发现昭昭真的每天只是在捡树枝。   昭昭很不服气, 她明明还会和小动物们聊天!   在看到昭昭再一次扛着斧头出门砍树捡树枝后, 谢归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你都不岛建的?”   昭昭:……   这实在有点不符合她天下第一建筑设计师(自封)的身份,于是昭昭指着画面里的裁缝铺说:“喏,建了。”   谢归无语至极, 抱着她的NS一番操作, 几天后一小片区域被装修得金碧辉煌。   对比其他大概可以换个形容词:屎里掺金。   郑重其事交给昭昭的时候,谢归看她的眼神仿佛在叮嘱昭昭不要辜负了他的孩子。   然后昭昭接过被她贴了一圈星黛露贴纸的NS, 继续捡树枝。   每天主业搞装修就够累了, 都玩游戏了肯定要不带脑子啊, 她就喜欢这种放着正事不干做闲事的感觉。   谢归是真的看不下去昭昭在游戏里那摆烂的样子, 经常自己打一局游戏,停下来的时候就拿着昭昭的NS开始岛建。   到最后,昭昭的整个岛几乎被谢归装修完了, 每片区域都有自己的主题,没几个月的时间成就都快满了。   昭昭还得了便宜卖乖, 说谢归破坏了她的休闲娱乐运作系统。   耍赖这件事,昭昭自然不是谢归的对手, 他抱着NS一脸无辜地说:“不然我把这些全卖了,或者再给你重开个号?”   “这里面都是我满满的心意,怎么可能说卖就卖呢!”   谢归也不戳穿她所谓的满满心意就是账号里的那几根树枝, 他托着下巴问她:“那怎么办呢?”   昭昭闻言眼睛一眯, 露出早有预谋的笑, “好无聊啊,吵个架吧。”   谢归一听这话就往后退了半步,露出“你又想干嘛”的表情。这是昭昭的常用招式:每次想对他提出要求的时候,就要和他吵架。   他如果占了上风,昭昭就生闷气,他就得哄,哄就得答应她的要求。   他如果占了下风,那么好,一步到位,直接答应。   “别害怕,这次真的没什么大问题。”昭昭笑眯眯地靠近。   房间里开了盏黄色的氛围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昭昭掀开谢归盖腿的薄毯子,一个侧身钻进去,毯子隆起,她揽着谢归的肩膀说:“商量一下,以后坐着尿尿好不好。”   谢归:“……”   “干嘛一副这么羞愤交加的表情,又没有让你表演给别人看。”昭昭抚摸着谢归的脖子,安抚道。   谢归:“::: :::”   昭昭开始扮委屈:“这么点小要求都不答应我,还说你爱我。”   谢归被她缠得没辙,从喉咙里挤出两句话:“为什么……我每次用之前都掀开盖子,用完都放下的……”   昭昭瘪嘴:“但你的尿液会溅到马桶边缘的,都是细菌,时间久了我会生病的。”   “这么严重吗。”谢归说。他还真没了解过这些事情。   “当然!”昭昭一本正经重重点头,“我听人家说,她们的男朋友都为了女朋友的生理健康坐着尿尿呢!”   谢归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憋屈,半晌后说:“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哪个词?”昭昭问,“尿尿吗?”   谢归:“……”   “这有什么?你害羞啊。反正除了我们又没人听到我说尿尿,也没人看你尿尿,我说尿尿怎么了?”   谢归平时一副吊儿郎当很放浪的样子,其实在某些时候相当纯情羞涩。   也许是从小在管家保姆的礼仪教条约束下长大,他似乎没有经历过三四岁小孩开始的污言秽语敏感期,以至于一直到现在,有些词汇从他的口中根本无法说出。   这也导致他们的某种刺激总是无法达成。   就比如,在床下的时候,动作氛围都已经很到位了,昭昭望着他泛红动情的眼角,说:“你叫我什么。”   “昭昭。”   “我们在做什么。”   “……”   如果不是他的其他方面弥补了言语的缺失,昭昭会想停下来掐死这个只会动腿不会动嘴的哑巴。   所以这个时候,虽然只是说了两句关起门的污言秽语,谢归已经受不了有些脸热了,他憋了半天,又说:“你一个女孩……”   “我一个女孩怎么了,我又没和别人说这种话。”昭昭反正理直气壮。   “你还想和别人说?”谢归嘴上功夫不够,手上功夫强劲,他轻揉了下昭昭腰间的软肉,昭昭被揉出一声娇嗔的嘤咛。   “干嘛……”   谢归攥着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腿上,翻身坐起来,将昭昭抵在沙发上,“不是说得挺好的么,继续啊。”   昭昭咬着牙关,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动作惹出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响,她掐着谢归的肩膀,恶狠狠瞪着他,“你就会这样。”   “你不也是。”   “……那你算是答应咯。”   “什么。”   “坐着尿尿。”   “……”“嗯。”“别说话了。”   ……   备考逐渐紧张的时候,昭昭化压力为食欲,将减肥计划抛之脑后,开始了几乎顿顿火锅的生活。   可这种快乐没持续几天,她的免疫系统就开始发作叫停——昭昭沉寂了许久的智齿再次开始作妖起来。   在吃了几天消炎药,受了几天的苦后,昭昭终于痛定思痛决定去把这祸齿给拔了。   决心下得很迅速,医生也约得很顺利——甚至还是多年前那个说要用她的牙齿做教材的牙医。   不过医生每天见的人多了,当然是没有第一眼认出她,他冷漠又专业地让昭昭先去拍个片子。   昭昭拿着片子回来的时候,医生看了眼片子又看向昭昭,上下打量了一番 ,“原来是你。”   然后回头向助理吩咐:“打电话让小吕他们几个全都打车过来……什么?出去玩离得远?就是飞也给我一个小时内飞回来!这可是活生生的超低位水平阻生多生,还是压迫神经,稍有差池就直接脸瘫了,过了今天你们上哪看这么好的活例子!”   昭昭话还没听完,已经捂着半边脸一脸惊恐退到谢归身后了。   冷脸医生见状,对昭昭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放心好了,你这种情况我以前做过,很成功,完全没有损伤到神经,我敢说整个中国有把握给你这种情况安全拔除的都没几个。”   昭昭稍微放心下来,又听医生回忆:“不过这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昭昭:“……医生你好,我忽然想起我家母鸡今天生崽,我得回家帮她接生,先告辞了,下次再约。”   “哎哎哎,吓唬你呢,前几天才拔了个类似的,不信一会儿给你看照片。”医生安抚说,“你这智齿就是因为情况复杂所以才会经常发炎,不拔掉后面还会更疼,反正你早晚都要拔,为什么还要再吃一次苦呢。”   昭昭耳根子是真的软,她这么稍微一想,医生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哈,于是拍了脑袋决定豁出去了,说干就干。   半小时后,她躺在躺椅上,医生准备给她打麻药,昭昭望着天花板,问医生:“真的还有和我一样的智齿啊。”   “当然,你以为你这智齿是树叶啊,没有一片一模一样的。”   “医生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呢。照片给我看看呗,我看看人家拔出来是什么样的。”   医生抽兑着麻药,说:“你自己拔完看你自己的。”   “我现在不是还没拔么,你让我先做个心理准备呗。医生你不会是哄我的吧,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医生摁住她的肩膀,“别说话别动,动了麻药打你大动脉里了。”   昭昭立马闭嘴了,但她闭眼睛又思考了下,哎?嘴里也有大动脉吗?   她是不是被骗了?   不到半小时后,麻药生效,医生的几个学生陆续赶到,清一色兴奋地看着昭昭。   昭昭第一次被这么多花样年纪的小男生盯着,非但没有害羞满足虚荣的感觉,反倒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室里那只被围观的猴。   虽然已经说好了,她来做教学案例不收她钱,但她现在是缺着千八百块钱的人吗?   ——她还真缺,块八毛她都在意,没办法,抠门人设不能倒。   昭昭再次躺下像块砧板上的肉似的任人宰割,在正式开始前,她忽然叫停,然后喊谢归给她把手机送了过来。   “放首音乐放松是吧,这个随你。”医生说。   但昭昭没放音乐,她把屏幕打开放在手心里。   医生开始正式操作,每一步都事无巨细和学生讲,这让事情看起来更具象恐怖了。   她问了医生一会儿会不会很疼,医生说“疼你就喊”,但实际上她的嘴巴被固定住,哪里还能喊得出来。   于是,在牙龈的肉被切开的时候,房间里传出一道清晰响亮的“好疼啊”的声音时,众人都惊住了。   什么动静?   医生往自己胳膊底下一看,是昭昭握着的手机。   她学网上给自己录了语音——好疼啊。   牙医一动她就点一下,一动就点一下。   这么响了几声后,医生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让护士把她手机没收了。   于是昭昭一翻眼皮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谢归,她招了招手,谢归脸上露出不想配合的样子。   然后昭昭就躺在躺椅上跺脚,谢归无可奈何还是走了过来。   他牵着昭昭的手,医生以为两人秀恩爱呢,没搭理,可没想到,他那刀一动弹,昭昭就捏一下谢归的手,紧接着谢归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低低地喊一声:“好疼啊……”   旁边围观的学生刚才还能忍住,现在全都破功噗嗤笑了出来。   医生黑着脸:“把他给我赶出去!”   ……   这年的考研初试时间刚好是圣诞节,考英语前昭昭特意给自己买了身红绿配色的圣诞老人同款毛衣,期望考试的时候圣诞老师能发发慈悲,广撒善缘保佑保佑她。   李格听完差点笑死,她说:“李昭你这脑子确定能去考试吗?圣诞,你猜是为了纪念谁的,还圣诞老人,你别笑死我,你怎么不准备个袜子,等圣诞老人在你床头放考卷呢。”   “提醒我了!”   于是昭昭立马去店里买了个能装得下考卷的大袜子放在床头。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圣诞节前夜,昭昭已经决定不再看任何书了,她把期望寄托于玄学,既吃中国人的苹果,又买了份外国人的火鸡,还朝着正西方拜了拜文殊菩萨,最后心安理得地躺在沙发上刷猫猫视频放空大脑。   她倚靠着谢归坐着的,谢归还在帮她做岛建,两人各看各的,有时候昭昭看到有趣的会叫着谢归一起看,他要是没笑,她就逼着他非让他笑为止。   正看到一个“煤气罐猫”合集,昭昭笑得捧腹,准备给谢归看的时候,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裴仅:[Merry Christmas Eve.]   从裴仅离开后,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条来自裴仅的讯息。   他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也就是说,时隔将近一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裴仅的消息。   这个问候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昭昭有些愣住在原地,对着视频傻笑露出的牙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看到头顶谢归冷森森的视线。   昭昭咂了咂嘴,理不直气也壮地说:“给你看,我前面可是什么都没说。”   正在她递过去手机的时候,裴仅那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分钟后,新消息再次发过来。   裴仅:[听说你明天考研,一切顺利]   昭昭抿了抿唇,说:“我能回吗?”   谢归板着脸,阴阳怪气道:“你都留着人家微信呢,还有什么不好回的,回呗,人家也是关心你。”   “哦,好。”昭昭把手机拿过来就开始回。   谢归:“……”   故意的是吧,没看出来他说的是气话嘛!   AAA看到请喊我去学习李姐:[谢谢。]   “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仅:[我今天刚发了篇Nature。]   谢归瞥见呵了一声:“他发了nature,我还发了universe呢,以为谁不会英文啊。”   昭昭抬眼看他:“Nature好像是篇科学杂志,好像还挺厉害的。”   “我当然知道。”谢归强行知道,“裴仅有没有礼貌啊,知道你明天考试,现在说这个是在给你炫耀?还是让你以他为榜样?没见过这么傲慢不懂礼貌的人。”   “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仅:[致谢里我只写了你的名字,希望能给你带来一点好运。]   昭昭又抬眼:“好像不是炫耀。”   谢归:“……”   他一把摁灭屏幕,把手机扔到沙发尽头,离他们远远的。   “太晚了,你该睡觉了,今晚睡好,明天才会有好精神。走走走,睡觉去。”   昭昭看他的样子忍俊不禁,她挂着他的脖子,说:“又吃醋啦?”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不就是一篇nature么,我就是没写,我要写我也能发。”   昭昭噗嗤笑出来:“行行行,你最牛。”   “但是,你不用吃醋。”她捧着谢归的脸说,“因为现在,可以在我身边祝我好运的,只有你一个人。”   谢归原本憋气的脸瞬间变得柔和温情起来,他简直是昭昭见过最好哄的人,刚才有多生气,现在的表情就有多美。   谢归喜滋滋地搂着昭昭的腰,在她的唇角亲了一口,“谢谢你,昭昭。”   “谢我什么。”   “谢谢你,选择了我。”他说,“谢谢坚定地选择我,然后没有离开。”   “谢归。”她轻轻回吻他,“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   “什么?”   “我爱你。”她说。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忽然潮湿,谢归望着昭昭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开口,“如果我现在哭出来,你以后会在我们的孩子面前嘲笑我吗?”   “会。”昭昭嘴角抬着。   “但我忍不住。”他拥着她,再一次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昭昭,我也爱你。”   ……   昭昭打游戏的时候,不管什么类型,总喜欢调成easy mode来玩。   她大部分的人生选择也都是这样,能直接走过去的,绝对不转弯趟水跑支线。   她这一生没有什么顶级的荣华富贵,也没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大风大浪,她平淡普通的人生唯一的波折,就是遇到了今晚祝福她的两个男人。   谢归和裴仅其实很相似,他们和她都不同,人生从开启时就是hard mode。   谢归的人生路上遇到的怪物比她多得多,所以他必须要不断升级不断强大,他无法躲避,无法逃离,没有人替他兜底。   她总说谢归不给她安全感,可他自己的人生中,似乎就没有过安全感可言。   他应该是不信任这个世界的,却又要在这个对他不好的世界里,尽可能的对她好。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昭昭脑海中忽然有些浮夸地冒出“伟大”这两个字。   他能在经历过这些荆棘苦难后,平淡地和她相处,就已经非常伟大了。   我爱我的,伟大的谢归。   昭昭对自己说。   --------------------   下章结婚。后面还会有个if线,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看上你了 12瓶;春生 4瓶;lily木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愿意   快到过年的时候, 谢归一直有些心事重重。   昭昭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趁着有天吃饭的时候,她和谢归挑明了, “你不用担心, 今年不和我一起回家也没事, 我会和我爸妈说好理由的。”   谢归筷子停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昭昭:“你不带我回家了?”   “是啊,你不是不喜欢家里面的那种氛围么,没事, 凡事都要有个过程的。”昭昭说。   谢归饭也吃不下了, 筷子放下来,又问了一遍, “你不带我回家了?”   昭昭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奇怪地看着谢归, “你想和我回家?”   “想啊!”谢归点头, “我肯定想啊。”   “那你这两天愁什么呢?”   “我不知道怎么去和你爸妈相处。”他可怜巴巴瞅着昭昭,“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一样了,我现在感觉负担更重了。”   昭昭见他这忧心忡忡的样子笑起来, “就用和我相处时候的状态就好啊,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而且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爸妈, 他们没这么凶吧。”   谢归仔细想了下,筷子又拿了起来, “叔叔虽然对我有点意见,但我觉得这个和裴仅脱不了干系,不过他现在走了, 叔叔应该也放下了。阿姨平时就挺喜欢我的, 肯定也没问题, 还有你姐,应该也对我没什么意见吧……”   谢归在这盘算的时候,昭昭忽然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个,好像情况有点变化。”昭昭犹疑地开口。   “什么?”   “我爸、我妈、我姐,好像都不是很喜欢你……”   谢归上一秒还自信着呢,听着昭昭的话都听成了“我爸我妈我姐都很喜欢你”,后面看昭昭一言难尽的表情,才忽然咂摸过来。   “……什么?!”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变天了?   ……除夕前回家那天,谢归焦虑地接连去了几趟洗手间,对着买好的新年礼物一遍又一遍核对,生怕落下了谁的东西。   昭昭都有些后悔和他提这件事了,他本来就很焦虑今年见家长的事,这会儿说完,得知自己的形象竟然不知不觉下了好几层地狱后,整个人已经几乎魔怔了。   “我这发型看起来还算乖吧?”   “衣服扣子是不是全扣上?”   “确定叔叔喜欢的是这种茶叶,对吧?”   “我刚学了麻将,到时候陪阿姨一起打,我是不是也不要输得太明显?”   “咱姐今年也回家?那我感觉礼物没买够,要不要去商场再转一次。”   “……”   昭昭摁住他,阻止他第N+1次上厕所,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归咂,放心,他们不会因为几样礼物对你改观的。”   “那就好——等等……什么意思……”   昭昭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停下来,逗猫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我的意思是,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像他们展示,全部的你就行了。”   ……   他们出发得早,高速上还是赶上了春节回家的高峰期,车子堵了半天,经过服务区的时候他们停下来吃饭,昭昭买了屉小笼包,忽然就想起上上年谢归没和她回去,裴仅带她回家的时候。   竟然已经是上上年的事了,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不过想起来的时候,昭昭还是用胳膊肘用力捣了谢归一下,谢归咬着小笼包懵逼抬头,“怎么了?”   要不是他那天一开始没和她一起回去,估计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了。   裴仅的性格,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他可能就会一直等下去。   但她也会因此一直纠结在自己对过去的无法释怀中,也就不会真正和谢归坦诚相爱……所以,其实这次半道缺席还是挺关键的。   昭昭一大串心理活动过去,也就过了那么0.1秒,随后她轻咳了一下,瞪着谢归:“烤肠也不给我一个!”   谢归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有么。”   “我要吃你的!”昭昭赖皮。   谢归看着她,眉眼轻抬了下,“昭昭,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凶了。”   昭昭皱眉看着他,“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谢归把烤肠放到她装烤串的桶里,笑了笑,“没有,我喜欢你这样。”   ……   后半程不算堵,到家的时候甚至还赶上了午饭。   谢归特意换了辆不算张扬的车,老郑下楼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两人从车里下车,老郑还愣了下,把昭昭拉到旁边去,悄悄问:“以前那车呢?又买新车了?不会过日子,什么家庭能撑得了这么败。”   谢归还不知道他换车这个举动弄巧成拙了,还堆出满脸笑走过来,拎着几大盒西洋参和茅台、茶叶,“叔叔,过年好。”   老郑也冲他和气笑笑,“好,好。”   转头和昭昭说:“你看,又买这么贵的,不知道留着钱给你花吗?”   昭昭虽然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和老郑说:“他的钱都给我花呢,而且这车是特意为了让您觉得他没乱花钱才买的。”   老郑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不还是乱花钱么。”   昭昭:“……”   她在心底给谢归道了个歉,抱一丝哈,她好像也弄巧成拙了。   到家的时候李格正坐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她最近在倒腾什么期货,昭昭不太懂,只知道李格这半年又赚了几套房子。   她这个天才姐姐就是这样,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有老公还是死老公,永远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昭昭扔下自己的包跑到李格旁边坐下,胳膊抱着她的,黏糊糊叫了声,“姐~~”   李格一下子滑了下屏幕,切换成了桌面,皱眉看着她,“腻歪死了你。”   “齐律师?这不是你那个离婚律师小海龟吗?现在还联系着呢?”昭昭调侃道。   指望李格害羞是不可能的,她面无表情合上电脑,“追我呢。”   “哟哟哟,”昭昭起哄起来,“排名前三律所,家庭背景干净,一八五有腹肌,就是年龄小个三四岁,不过思想挺成熟的,不错啊姐,宝刀未老啊。”   李格白她一眼,“我没同意。不过你去哪得到的这么多消息。”   “说实话吗?律师哥请我吃过两顿饭,想讨好我来着?不过我可是很坚定的,我一丁点你的消息都没透露,我可是坚决站在你这边的。他是挺优秀的,但我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这话说得声情并茂,闻者都要感动了,不过铁石心肠冷面李格还是揭穿了她,“你什么都没说,他是怎么知道我喜欢洋麦记的蛋糕的?”   昭昭直了直身体,“就说了这一个,吃人嘴软嘛,其他真没说了。”   “呵呵,我信了。”   “不过你为什么没同意啊,其实我觉得和弟弟试试也不错啊,弟弟年轻体力好。”昭昭挑眉。   李格嫌弃看她一眼,又说:“到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什么都没劲,只有赚钱有意思。”   昭昭憋了半天说:“我很想反驳你,但好像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姐,我最近看到一只漂亮的包,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包,很可怜的……”   李格微微一笑,“你从小有包啊,你脑子有包。”   昭昭:“……”   “知道了,把型号发给我。”   “老姐万岁!”昭昭抱着李格脖子猛亲一口。   “!恶心!”李格喊。   另一边,谢归单独和老郑在厨房忙活。   李女士去隔壁楼处理家庭纠纷了,还没回来,厨房里其实没什么重要的活了,还剩最后一锅汤,另外就是给晚上的年夜饭备菜。   谢归拼命给自己找活,将一根玉米上头的须须一根根拔干净的时候,老郑在身后开了口:“小谢啊。”   “诶!”谢归立马回头。   “今年也不用回去家里?”老郑问。   “啊,是。”谢归又补充:“他们都不在国内。”   “嗯,挺好。”老郑说。   再然后,两人又没话说了,厨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时候李格和昭昭相爱相杀的打闹声传过来,谢归试图逃离:“我去看看怎么了。”   “等等。”老郑忽然叫住了他。   谢归停住脚,回头,老郑看着他,“裴仅出国了,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格和昭昭都是我的孩子,但说实话,昭昭还是我最操心的,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老郑手里拿着把芹菜,菜上的水滴落在了地板上。   他继续说:“你呢,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周围恐怕没少有人哄着你,但我们昭昭也是被我宠着长大的。”   “我不放心你。”老郑最后说。   谢归没说什么“我会努力让你放心的”这种话,他甚至忽然觉得,有点开心,为昭昭开心,她是被爱着长大的孩子。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够好,您不放心是应该的。”   “但昭昭,她挺喜欢你的。”老郑叹了口气,把芹菜放进篮子里。   “相处着吧。”老郑说,“看着她高兴,我也高兴。”   “我会好好做的。”谢归说。   临走的时候,老郑又叫住他,“昭昭和你说过吧,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少林寺和武当山,虽然年纪上来了,但真要上,还是能练两下子的。”   谢归:“……好。”   “没事了,我就是忽然回忆起来了,你也不用多想。”老郑的菜刀落在砧板上,咔咔剁了两下,“反正南延也不远,我说到就到了。别害怕,我是说,我抽空就去看看你们。”   “好……”谢归说。   “叔叔。”谢归关门前说,“其实昭昭和我说过,您年轻的时候去少林和武当,都是待了两天就被请回家的。”   老郑:“……”   “不过您放心,我会对昭昭好的。一定。”   ……中午饭李女士也没回来,老郑打电话过去,李女士说产生纠纷那家人打起来,闹到派出所了,老郑不放心,说要去找她,李女士说他磨磨唧唧,没告诉在哪,直接挂了电话。   老郑把饭盛出来,没吃就去找李女士了,谢归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昭昭还没开口,李格就说:“不用,我妈最烦别人掺和她的工作了,我估计老郑这趟过去,肯定要被骂了。”   果不其然,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老郑和李女士一道回来,李女士走在前头气势汹汹的,老郑跟个鹌鹑似的跟在后头。   李女士口中还念念有词:“那小毛打老婆,你就因为他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就说什么‘可能有隐情,再好好问问’,我本来都劝好小刘和他离婚了,你过来和什么稀泥,数着你了是吧。”   “不是。”老郑小声说,“我这不是看小毛脸上都被打肿了才说的么,那小刘身上一点伤没有,我这才说可能有隐情……”   “那小刘为什么打他,还不是因为他前两年工地上赚了点钱就开始包二奶,他要老老实实的,哪个女的不想好好过日子,他还能挨打?”   老郑又小声说:“所以多问问还是有用的嘛……”   “男的啊就是兜里有点钱就变坏,外面的屎都得尝尝,没一个好东西——小谢来了啊,吃饭了?”李女士吵着吵着,瞧见在沙发旁站得绷直的谢归,很匆忙地打了个招呼。   谢归僵硬笑笑:“是,吃了。不是,没吃晚饭,吃了中午饭了。”   “嗯行,你先坐着吧,我忙一天累死了,去躺一会儿。”   李女士进了卧室,谢归直愣愣坐下,然后打开手机,一分钟后,昭昭手机里开始连续收到几条转账信息。   她看着每条转账上面的长串数字,瞳孔震惊看向谢归,“你疯了?”   “这是我手头能转出来的所有钱。”谢归说,“能不能和阿姨说一下,给我求求情。”   昭昭反应了一下,然后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拍着谢归的胳膊 说:“你神经啊,我妈又没有暗示你,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有钱了,要变坏不是早变坏了么。”   “说得也是。”谢归思考了一下,“我找陆廷深证明一下,我以前也不坏。”   “你找陆廷深?你确信这厮有公信力?”   “不是,我找他做对照组,不管谁都能看出来,和陆廷深比,我都是个好人吧。”   昭昭服了,竖了个拇指:“和陆廷深比,有出息,好样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靠近昭昭的座位摆着一盘油焖大虾,还没动筷子时谢归就一直催她尝尝,昭昭尝了一口,说:“有什么问题啊,我爸做的油焖大虾一直是这个味道啊。”   谢归顿时松了口气,然后露出得意的表情,“这道菜是我做的。”   “你做的?”昭昭惊讶,又夹了一筷子,味道的确和老郑做得一模一样。   但她上次吃谢归做的菜,还是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呢。   不会被夺舍了吧?   谢归说:“想着那个味道,问了好几个师傅,试了几百次吧,才终于做出来差不多的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几百次?”昭昭震惊,“所以你前段时间老不在家,是在学做菜。”   “对啊。”谢归像个被夸奖的骄傲母鸡,仰着头说。   “为什么是油焖大虾。”昭昭问。   “没有为什么。”谢归给自己也夹了一只,“反正以后你只能吃我做的油焖大虾了。”   昭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上一次回国后的那个除夕,做油焖大虾的那个人,是裴仅。   她低头笑笑,“嗯,好吃,加油,再接再厉!”   李女士坐在对面,听到这些,眼神往谢归身上瞥了一眼,谢归注意到,立刻警觉起来,夹了筷子给李女士:“阿姨,尝尝我做的油焖大虾。”   “嗯。”李清汎接过来,但放在盘子里,没有吃。   谢归立刻有点汗流浃背,他咽了口唾沫,在桌子底下给昭昭发微信:“完了,阿姨讨厌我。”   昭昭:“哈哈哈哈哈……没有,我妈洁癖,不吃别人夹的东西,你没看就连老郑给她夹菜都是用公筷嘛。”   谢归:“……完了,阿姨要觉得我不细心了。”   昭昭回了一条过去,然后放下手机,在桌子底下握住谢归的手,谢归打开手机,看到昭昭的消息。   “没关系,你不用讨好我妈。你只要爱我就好了。”   谢归抬眼,两人对视笑了一下。   “啧啧啧,腻歪。”坐在昭昭身边,看到全程的李格说。   昭昭立刻把手弹开,冲李格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帮我递一下牛肉酱,姐。”   李格把桌子上的豆瓣酱给她,“吃什么牛肉酱,豆瓣酱好吃。”   “我要吃牛肉酱!”昭昭坚持,“牛肉酱配饭好吃!”   “毛病不少。”李格吐槽了她一下,还是伸长胳膊,把牛肉酱递给了她,“我看你像个牛肉酱。”   “好哟好哟,那你就是牛肉酱她姐。”   “贫。”   “略。”   饭后,谢归去洗碗,母女三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昭昭咳嗽了两声,把谢归的转账信息在两人面前晃了一下。   李格:“嚯,你诈骗了啊。”   “什么叫诈骗!是谢归主动转我的。”昭昭哼了声说。   “原来是哄骗。”李格说。   “你——”   “他为什么给你转这么多钱。”李清汎开口。   “还不是有些人一进门就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啦,‘没一个好东西’啦这样的话。谁兜里还敢放钱啊。”昭昭瓮声瓮气说。   “我又没说他。”李清汎板着脸。   “听者有意呗。”昭昭说,“反正他没问我,直接就给我转过来了,不过应该不是全部,转账有限额的。剩下的他要明天给。”   “你就收了?”李清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要他的钱,就会低他一头,你想向小刘似的,老公出轨还要因为钱下不了决心离婚?”   “怎么扯到别人了?”昭昭不开心地说。   李格打了个圆场,“老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容易满足啊,人家不给老婆钱你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谢归把钱都转给昭昭你又说她要矮人一头,怎么着你都不满意呗。”   李清汎眼睛盯着电视机,嘴角抿着。   “我觉得小谢这么做呢,肯定是为了表明诚意,男人嘛,不管有钱没钱,他的钱在哪心就在哪——当然,婚姻外的大额资金来往容易产生经济纠纷,如果要收的话,建议让他备注自愿赠予。”李格转头对昭昭说,最后还补充:“血泪教训。”   昭昭哭笑不得,“我不会真的要的啦——可能会留一小部分吧——但大头还是会转给他的,我要这么多钱也没用,而且……我相信他。”   李格眯眼看着她:“危险的思想!”   李清汎眼睛还是盯着电视机,嗤了声,“恋爱脑。”   昭昭:“……老妈你还懂这个啊。”   “我说小品。”李清汎脸仍冷着。   “恋爱脑是不明就里地付出好不好,我是索取!我说我相信他,是相信他会把钱全部给我花!”昭昭发表总结宣言。   “牛牛牛。”李格大拇指冲她晃了两下。   三人再次看起春晚,大型舞狮节目结束,切换公益广告的时候,李格忽然开口:“妈,你还记得吗?昭昭小时候很像只摇头晃脑趾高气昂的小狮子。”   “嗯。”李清汎赞同,“天天惹事,拽得不行,人家家长天天找我告状,不让人省心。”   昭昭瘪嘴,“又来了,每年固定节目,集体损我。”   “后来长大了怎么就成小鹌鹑了。”李格又说。   昭昭抽了抽鼻子,“长大了呗,又没有妈去摆平,也没有你偷偷去揍欺负我的小男孩了。”   “但现在那只小狮子好像回来了。”李格说。   “我要吃牛肉酱!牛肉酱配饭好吃!”李格学昭昭吃饭时候说的话,“脾气被养回来咯。”   上一次,李格让她吃豆瓣酱,她说的是“好吧”,这次 ,她说:我要吃牛肉酱!   李格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小妹妹,露出很欣慰的表情,“你知道我有多怀念那个任性锋利有脾气的小阿昭吗?”   昭昭有点愣住。   像是好话,不确定,再听听……   这时候,她听到身边李清汎微不可闻地说了声:   “嗯。”   她也是。   ……   年后元宵刚过没多久,是昭昭考研成绩出来的时间,谢归带着她回昭昭家里,和李格老郑李清汎一起等成绩。   回到家的时候,昭昭看到家里收拾得好像有点奇怪,但具体奇怪在哪,她又不大确定。   李格用她的电脑打开网页,等到出成绩的时间,就一直F5刷新,但因为网络太堵,刷了好一会儿都没刷出来。   昭昭的心脏已经快要紧张得突破极限,她捂着眼睛,“我先不看,你们帮我看,如果没过,你们就把电脑关了就行,过了再告诉我。”   李格主动帮她捂眼,“好,我帮你看着。”   两分钟过去了,昭昭的心情已经快要平静下来了,李格还是没松开手。   “还没刷出来?要不再等会儿吧,我觉得我现在可以承受任何后果了。”   她作势要松开李格的手,却被李格牢牢捂住。   “快点!”   她听到李格的声音,疑惑:“什么快点?”   “没什么。”李格说,“快了,快刷出来了。”   一分钟后,李格又开口:“好了。”   她的手慢慢松开,昭昭的眼前先是晃了一下,而后才慢慢恢复清明。   但代替浏览器里的成绩页面,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单膝跪在地上的谢归。   李格老郑和李清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谢归开口有些哽咽,“昭昭,我想过无数次向你求婚的场景,我想这重要的时刻,一定要发生在最盛大最浪漫的地方。”   “我考虑过我们去过的、没去过的所有最美的城市和山河脚下,在夕阳下,在海边,在晚风里,或者,在无数人的见证下……”   “但我好像没有考虑过,什么是你最想要的,什么是对你最重要的。”   “所以这次,我选了今天,选择了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你的主场,你的家人面前问你——”   “李昭,你愿意嫁给我吗?”   昭昭鼻子发酸,她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爸妈和李格。   老郑眼眶红红的,装作捏鼻子悄悄擦了下眼角的眼泪,李格一边录着视频,一边用嘴型说“答应他答应他”。   而李清汎,她深深地、沉默地注视着她,然后缓缓地、很郑重地点了下头。   昭昭的眼泪蓦地滑落下来。   开口声音同样哽咽,她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我愿意。”   昭昭知道谢归某天会向她求婚,谢归也知道她会答应,但真的到了这一刻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快要冲破心脏飞出来的兴奋、愉快,以及终于一种守得云开的豁然,还是让眼泪不停地不停地往外涌出。   在两人拥抱在一起时,老郑将客厅挂着的两大面横幅扯下来,上面写着:   恭喜谢归先生喜提老婆   恭喜李昭小姐嫁给幸福   与此同时,窗外忽然腾起一片巨大的烟花阵。   几十组烟花同时升空,整个城市的夜晚被整齐地照亮,一簇簇的烟花腾飞在高空停下,拼组成几个大字。   “昭昭,谢谢你说你愿意。”   谢归看着她,“所有温馨的和盛大的,我都给你。就像我很久之前说的,我们都要。”   五年前,昭昭被谢归小笼包和爱马仕都买的操作迷昏了头。   五年后,她更是被这场“温馨的”和“盛大的”我们都要的求婚震慑感动。   几秒钟后,她眼含热泪望着谢归,“所以,我成绩出来了吗?”   李格在她身后被她这破氛围的一问搞得想要打她,“李昭啊李昭,不愧是你。”   “出了。”谢归说,“超出89分,你要考的那所学校,应该是稳的。”   “太好啦!”昭昭激动地抱着谢归。   谢归哭笑不得,“怎么感觉过了初试比和我结婚还要让你开心。”   “都开心,都开心。”   昭昭松开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谢归的眼睛,“谢归。”   “嗯。”   “以后是一家人咯。”   谢归眼眶再次泛红,片刻后,他重重点头,“嗯!”   在很久以前,老郑讨厌谢归,是因为觉得他无法给昭昭带来幸福,李清汎反对谢归,是怕他伤害昭昭,而李格不向着他,是因为她看到昭昭还在摇摆的内心。   而现在,他们点了头,愿意把昭昭交给他。   她的家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爱着她。   从此以后,以家人的身份爱着她的人,又多了一个。   而谢归,以后你有真正的家人了。   --------------------   虽然不是加更,但却算是加更(怎么不算呢~~   感谢在2023-10-28 03:40:54~2023-10-29 21: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的媽 20瓶;和凝、Julie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幸福   关于该怎么办婚礼这件事, 两人争执讨论了许久。   昭昭觉得婚礼又累又麻烦,想要拿着办婚礼的钱国内旅行一圈,带着个头纱路上披着拍拍照, 甚至连结婚照的钱都省了。   谢归却觉得, 婚纱照、婚礼这些都是结婚必不可少的流程, 不仅要办,而且要用最大的规格,办最豪华的婚礼。   昭昭说这也太虚荣了,结婚又不是给别人看的。   谢归说哪里虚荣, 等老了以后回忆起这天, 都还会觉得很幸福。   昭昭说,你不听我的 ?你现在就已经开始不听我的了是吧?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的, 得到了就开始不珍惜……   谢归:……   他说:“不是说每个女生小时候都幻想着自己结婚穿上婚纱的那天吗?我只是觉得, 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昭昭认真想了下, 她好像还真没认真想过结婚的那天, 小的时候她老把自己当男孩,过家家酒都是演爸爸,长大了……长大后其实考虑过和裴仅结婚, 只是还没来得及幻想到婚礼的那一步,他们就分手了。   所以对于婚礼, 她最多的思考是,在谁的婚礼上哪道菜最好吃。   可她又是见过别人结婚的, 一场婚礼下来,新娘子吃得最少走得最多,不像在结婚, 倒像是一场关于人情世故的盛大马拉松cos。   累透了。   几番掰扯下来, 两人各自妥协————   先四处旅行, 到喜欢的风景拍几张照片,最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举办一个只有最亲近人的小型婚礼。   “怎么听起来没有各自妥协,都是我在妥协吧…五贰久90八1久2…”谢归回味了一下说。   “哎呀不重要啦,先看看第一个地方去哪里咯!”昭昭打哈哈。   三月底昭昭复试结束,顺利拿到入学资格以后,把花店的事安排了一下,就开始了结婚旅行。   其实之前中奖后已经把昭昭最想去的几个城市都去了,这次又选了几个当时离开后念念不忘的地方故地重游了一次,顺着路线,随心所欲走走停停。   有几个地方第一次去的时候没有做好攻略,两人被狠狠宰过一次,这回再去的时候,两个人就故意又去了趟同样的地方,然后避开所有踩坑的地方,花了最少的钱走出门的时候,简直比赚了一大笔钱还要高兴。   最后一站是青海,是没去过的一块地方。   昭昭在网上看到有不少网友说在某些地方被宰,所以小心翼翼了一路。   临走时候一顿饭,昭昭对着菜单每道菜仔细询问价格,确定都是正常价格后才放心吃起来。   无奈这家菜量过少,昭昭跑了一整天饭量剧增,吃完没饱,最后决定再加一道菜上来,昭昭对着菜单看了半天,然后点了道最朴素的小葱炒鸡蛋。   菜量倒是挺大,味道也不错,昭昭心满意足吃完。   结账的时候,谢归去付钱。他花钱从来不看价格,对方刷多少就是多少,所以昭昭每次都会盯着看,这一看不要紧,昭昭直接喊起来:“978?”   收银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说:“给你抹个零,970。”   昭昭才不买账这八块钱的抹零,“一道菜28,一道46,最贵的才68,哪里算出来978了?我要看账单!”   她这一嗓子把老板给喊来了,说实话看到块头比得上她和谢归加起来那么大的老板时,昭昭怂了一下,但她回头看到面不改色的谢归时,还是壮起了怂人胆。   “你、你们黑店啊,我要去消费者协会告你们!给我看账单!”   一边说一边往谢归身后退。   老板扫了眼两人,却没有直接为难的意思,抬了下头,让收银员把账单打出来。   昭昭快速接过账单挨个核对。   清蒸牛蹄筋、羊杂碎……价格都是对得上的——等等,野菜炒鸡蛋,680?   “你们这是金鸡蛋吗?要680?!”   老板面色从容,“山上的野菜和山鸡蛋,城里头吃不到的,680很便宜了。”   “便宜!!我买只鸡才多少钱?你在哪挖的野菜,你当我是王宝钏啊!我——”   还想继续理论的时候,谢归拦住了她,“没事,你先出去吧昭昭,我来处理。”   昭昭看了眼谢归,又看了眼老板,小声问:“你真的行?”   “放心吧,交给我。”谢归说。   昭昭决定给谢归个面子,临走的时候还狐假虎威地瞪了老板一眼。   其实心疼钱倒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她引以为傲的不被宰旅程不能晚节不保!   几分钟后,谢归走了出来,昭昭立马凑过去,“怎么样?他们怎么说?是不是不愿意退钱?”   谢归挑眉在她面前晃了下手机,“退了。”   “退了?这么容易?”昭昭惊喜道。   “对。”谢归说,“我和他说,我认识消协的人,他也怕惹事,就给我退了。”   “厉害啊!”昭昭抱住他的脖子猛亲了一口,“学会狐假虎威了。”   “还不是夫人教得好。”   “孺子可教。”昭昭拍拍他的肩膀。   回去半程飞机半程车,昭昭一路都很得意,传闻中做容易被宰的地方都被她完美避过,简直相当于赚了一个亿。   车上的时候,昭昭和李格打电话炫耀,李格听完沉默了一秒,然后说:“你确定退了?我没见过吃到嘴里还吐出来的。”   昭昭也沉默了一下,她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谢归,“你给我看下他们退钱的转账记录。”   谢归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直视着前方,“哎呀开车呢。”   昭昭:“……”   “我要回去!”   ……这钱最终还是没要回来,甚至他们在回家的最后一趟自驾,中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谢归还睡落枕了。   昭昭觉得挺不好意思,她虽然学了驾照,但一路上不敢开车,只要是能动用的上车的地方都是谢归来,她觉得这趟谢归落枕和她扯不开关系,于是主动请缨,要请谢归按摩。   昭昭在大众点评选了个价格还算美丽的按摩店,到目的地的时候却发现和宣传图里有点不太一样。   宣传图里店里装潢十分宽敞明亮,但到了地方才看到,店铺不仅小,还在个很窄的巷子里。   但回头一看,谢归脖子疼得眉头都要拧成结了,昭昭也没办法,只能凑合来了。   进门的时候,接待的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妹妹,小妹妹第一眼看到谢归,瞬间眼前一亮,第二眼看到昭昭,瞬间眼睛一瞪。   小妹妹原地愣了两秒都没招呼人,没一会儿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走了过来,长得……怎么说呢,昭昭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是:风韵犹存,第二个词:风情万种。   就……感觉技术应该不怎么好。   昭昭犹豫要不要换一家的时候,这位像是老板娘的女人暧昧地看了眼两人,然后十分了然地问:“夫妻档是吧?这位小姐,是要姑娘,还是要男士?”   都问到这了,昭昭也好面子,也不想再折腾谢归了,便回:“男的没女的技术好,要女的。”   老板娘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让两人换了衣服躺在床上。   老板娘关门出去的时候,谢归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点。”昭昭说,“我感觉腰有点不舒服,是不是这几天快来大姨妈了。”   谢归:“……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什么。”   谢归想了想,“总觉得这家店不太正规。”   “嗐,小县城的小店铺嘛,没什么资质认证是很正常的,不过我告诉你哦,就越是这种小地方,越是容易有惊喜,说不定摁两下你就好了呢。”   谢归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昭昭都这么说了,也只能作罢。   两人换好衣服躺下,昭昭还没摁铃,门就被推开了。   昭昭趴在按摩床上,脸埋在洞里没抬头。   没一会儿,感觉一双相当细腻柔软的手捏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睁眼看了下,还是双美腿,而且看腿,感觉年纪应该还不大。   年纪轻轻出来按摩,看来现在工作是真的不好找啊,昭昭想着要不是这里离南延还有点距离,她就办张卡支持一下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谢归一声惊恐的“你要干嘛”,紧接着是从床上弹起来跑下去的声音。   昭昭一抬头,就看到谢归憋着一脸红,拿着自己的衣服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惊恐地看着旁边站着的懵逼的小姑娘,一副被凌/辱了的样子。   这时候昭昭已经看出来不对劲在哪了,怎么回事,按摩的小姑娘怎么穿的都是露胸的旗袍……   “你还站着干嘛!走啊!”谢归又羞又愤地看着昭昭。   然后一把拉过昭昭,把人从房间里拽走了,也许是怕中间被拦,谢归还扔了几百块钱在前台,带着昭昭头也不回,像被人追杀似的。   出了门昭昭才问他怎么了。   谢归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又很委屈地说:“她……她摸我大腿。”   昭昭愣了下,然后毫不留情地大笑出来。   “你还好意思笑!你怎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谢归气得感觉耳朵都要冒烟了。   昭昭笑得止不住,“对不起……虽然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笑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这里是这种地方啊哈哈……”   笑完昭昭又开始例行转移矛盾,“我不知道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昭昭故意逗他,“明白,你都上高级的那种是吧。”   谢归急得脸更红了,“什么高级的低级的,我哪里都没去过。”   “不和你说了。”谢归气得转身要走,结果一转头落枕的脖子更疼了,他“嘶”了一声,昭昭这才止住笑追了上去。   “哎别走别走,我回家给你按。”   回到休息的酒店,昭昭在网上找了个视频,对着视频的教程,一步步给谢归按摩。   然后三分钟后,谢归痛叫一声,再然后便进了医院。   医生得知谢归是因为昭昭看了视频按摩才送进医院之后,对昭昭说,让她别学网上的,要找按摩店。   昭昭憋笑说:“找了,他怕痒。”   病床上传来谢归咬牙切齿的一声低吼:“李!昭!”   ……   他们一共去了17个城市,但在最后回到家的时候,两人都默契觉得,举办婚礼的地方,还是要在南延。   昭昭喜欢室外婚礼,谢归找了个很僻静的、带着一大片草地的庄园。   婚礼前虽然看好了天气预报,但昭昭总觉得以她的衰神特质肯定不会这么顺利,于是又备好了万一突然下雨或者甚至六月飘雪的预案。   结果婚礼当天,来了场气象局都没预测到的沙尘暴。   昭昭的白色婚纱虽然已经被沙尘暴染成了黄色,但很明显戴着头纱的她是这场沙尘暴里受伤害最小的。   到场的其他所有人,都几乎多多少少吃了几口沙子进嘴。   昭昭看着眼前混乱的画面,内心十分平静,甚至觉得,嘿,这才对味嘛。   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作为伴郎的陆廷深,他发胶喷多了,结果沙尘暴一刮,他的满头都被牢牢沾上了沙土,任他怎么扒拉都甩不下去。   搞得昭昭本来觉得很感动的时候,一想到陆廷深那张自恋的脸被土覆盖,就忍不住想笑。   谢归那边,肯定是没有长辈到场的,所以他们的流程也十分简化。   没有感人的父母发言环节,也没有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女婿的步骤。   关于后者,是因为昭昭觉得,她从来都属于她自己,不存在什么谁把谁交给了谁。   所以,那个布满鲜花的走廊,是她和谢归手牵着手一同走上去的。   陆廷深兼职司仪,他不知从哪给自己捞了顶帽子,偶像包袱也捡回来不少,他对着准备好的词说了一通,最后被昭昭打断,“废话太多了你!”   陆廷深看了眼谢归,“你老婆好凶。”   “我宠的,怎么了。”谢归说。   陆廷深脸皱起来,“你比我还恶心。”   “彼此彼此。”   其他人是没见到过结婚结到一半开始拌嘴的,但这发生在昭昭的婚礼上,又好像很正常了。   “现在,你们可以向对方说出你们爱的宣言了。”陆廷深最后说。   昭昭嘶了声,“不是说让你换个词么。”   谢归:“他没文化,体谅一下。”   “好吧,而且还单身,更可怜了。”昭昭说。   陆廷深:“……”“好,今天你俩最大,我忍了。”   调侃完毕,这才进入正题。   谢归接过话筒的时候,好像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他握着话筒嘴巴张合,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微微低下头,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抬起头来,眼圈已经泛红。   昭昭看着他,伸出手来,隔着蕾丝的白色手套,握了下他的手。   谢归轻舒了口气,然后开口:“我以前很自我,对很多事情都不会处理,也搞砸了很多事,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了。”   “我习惯了用无所谓的态度去对待我得不到的东西,习惯了虚伪,习惯了不被人重视,但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我很想有人可以坚定地看向我。”   “所以当你出现的时候,昭昭,我觉得上帝总算听到了我没有说出口的祈求,他怜悯我,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是你一次又一次,在我觉得‘就这样吧’的时候,拉着我往前跑。”   “是你拯救了我,昭昭。”   “所以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抱怨我人生中出现的所有苦难,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   “谢谢你选择看向我。”   “我爱你,昭昭。”   他讲这些话的时候,那对小狐狸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是在用尽全力,想让昭昭接收到他有多认真。   昭昭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哽咽起来。   “说实话,在第一次见面,知道你的外套可以够我一年的工资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   “我一直说,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命运只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短暂的交集,我们短暂陪伴过彼此的人生,短暂看过彼此世界里的风景,然后分道扬镳,这才是最正常的结果。”   “我一直是一个很懦弱的人,在我平凡的人生中,稍微有点困难,我想的都是,逃避它,绕过去。”   “但谢归,我没有绕过你。我不会绕过你。”   “或许曾经软弱地绕过一圈,但我又回来了。”   “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次轮到你了。那些你曾经渴望的平凡的、普通的、正常的人生,以后都属于你。”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漫天飞扬了一上午的沙尘暴戛然停了下来。   有轻微的风声,风吹树叶的声音,树叶落在草坪上的声音,草坪上青虫爬过的声音……一切正常、静谧而美好。   昭昭掀开自己的头纱,她对谢归说:“谢归,这次轮到我们幸福了。”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谢归捧着她的脸,轻吻了一下,一滴泪在他的唇边滑落,他低下头,更深地吻了下去。   昭昭闭上眼睛,唇角幸福地微微扬起。   她似乎在闭眼的前一刻,看到了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个送了很丰厚的礼金,然后说自己有事没法到场的人。   但她没有再睁开眼。   --------------------   撒花~~~ 第62章 添添   11月2日甜色   妈妈说我的出生是个很美丽的意外。   妈妈生我的时候刚满30岁, 用现在很多大人的话来说,还是个小姑娘。   妈妈也的确一直是小姑娘,她和我一起穿着母女装出门的时候, 总有人说我们像长得很相似的姐妹, 妈妈就让我喊她姐姐, 有一次被姥姥听见了,姥姥说妈妈不成熟不像个妈妈。   可妈妈就是妈妈啊,她是个小姑娘,也是我的妈妈。   说回“意外”的事, 妈妈说她结婚前体检过一次, 说她的体质不容易怀孕,爸爸就说他刚好也不喜欢小孩子, 没有就没有吧。   我问妈妈, 那我是怎么来的呢。   妈妈说, 我是她救人救来的。   我出生的那年, 妈妈花店隔壁的甜品店发生了一场大火,妈妈那天刚好在花店等爸爸,她闻到味道端着一盆水跑过去, 只一盆水就浇灭了火,后来赶来的消防员叔叔都惊呆了。   那天甜品店里还有一个被熏晕了的孕妇, 但好在送去医院及时,孕妇阿姨母子平安。   再然后十个月后, 我忽然到来了。   妈妈说在我到来前的每一天,她都在祈祷我能够出现,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妈妈说, 她觉得爸爸也是。   妈妈还说, 我让她感觉很幸福。   我说, 妈妈也是。   2月14日灰色   今天有手工课,妈妈说要给我做一个飞机,结果她把我买的材料全部弄坏了,爸爸最后用旧报纸做了一个,然后妈妈说要帮我试一下,她射出去后把爸爸珍藏的茶具砸下去了。   3月21日黑色   今天妈妈说要给我大露一手,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两荤两素。   妈妈还在厨房的时候,爸爸就悄悄说,李添,一会儿你就装肚子疼跑去找姥姥吃饭,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等会儿我就知道了。   妈妈把菜端上来,我还没尝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捂着肚子说,妈妈,人、人有三疼,我先……   妈妈把我摁住,说,你这把戏老娘都玩腻了,给我坐下吃!   我抬头看爸爸,爸爸夹起一大筷子空心菜放进嘴里,说老婆做的菜就是好吃,他还很奇怪地看向我,问我为什么不吃呢?   我:……   爸爸!你这个叛徒!   3月22日问号   关于我的名字,李添。   我问过妈妈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妈妈说是因为我的到来给她增添了很多幸福和快乐。   后来姥姥告诉我,妈妈本来给我取名叫李拜天,是她吵了很久妈妈才妥协的。   可我喜欢礼拜天啊,我为什么不叫礼拜天啊!   4月2日白色   姥爷送来了一些茶叶,妈妈说其实是姥姥托朋友买的。   爸爸一直不舍得喝,直到那天被妈妈晾晒被雨淋了。最后只幸存了一点,妈妈说别浪费,泡给我们一起喝了。   那天晚上我们都失眠了,按理说一点点茶叶不会失眠,但爸爸一看妈妈的表情就知道了,妈妈也只好承认,她是觉得太浪费,悄悄把那些湿的也捡回来泡了,怪不得味道那么浓,还有些苦,我是不敢不喝,爸爸呢,他又不怕妈妈,为什么也喝光了。   那天我睁着眼睛一夜没睡也没想明白,爸爸妈妈的房门锁着,我想他们肯定也一夜没睡。   4月3日灰色   日记被妈妈看到了,妈妈让我把上一页撕掉,不知道为什么。   5月18日大红色   今天翻相册,看到一张我刚出生的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我像个皱皱的包子躺在小包袱里,坐在妈妈怀里,旁边有个秃头男人搂着妈妈的肩膀。   秃头男人很像爸爸,可爸爸的头发明明很帅气。我指着照片问妈妈,妈妈笑得喘不过气,和我说当时她怀孕生我的时候一把一把地掉头发,每天戴着帽子不敢梳头,爸爸心疼她,就去把自己的头发剃了。   听完妈妈说的,我再看照片,忽然觉得我的秃头爸爸好帅气啊。   他们笑得好幸福。   妈妈为了生我真的很辛苦,我要像爸爸一样对妈妈更好!   7月3日白色   今天爸妈吵架,因为阿姨请假不在,爸爸做饭,爸爸煮了一天的汤,妈妈只喝了一口。   爸爸气得发疯了,妈妈也还是不喝,说实在太难喝了。   妈妈没有冤枉爸爸,我喝了一口差点吐掉,妈妈能咽下去已经是真爱了。爸爸真的很不擅长做汤!比药还苦!   今天老师教我们“粒粒皆辛苦”,让我们不要浪费粮食,但我想说,浪费粮食的是爸爸!不是我和妈妈!   我问爸爸他为什么不擅长做汤还一定要做,爸爸说他要比过裴仅,什么都要会做。   我不知道裴仅是谁,大概是程景之类的人吧。   程景每次考试排名都比我高一位,有次我考了满分,他竟然因为最后一道题写了两种解法得了101分!   我气哭了回去找爸爸,爸爸说这个小朋友一定活得很累,他让我开开心心的就好了,不用考第一名他也爱我。   妈妈听完,哈哈大笑起来,非要看程景的照片。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白一点瘦一点么,还没我力气大呢。   讨厌程景!   7月4日粉色   程景给我带了他妈妈做的小蛋糕,说对不起他以后不写两种解法了。   小蛋糕很甜,我决定今天先不讨厌程景了。   8月3日灰色   南延市发生了4.3级地震,我爸先醒过来,抱起我妈就跑,经过我房间的时候,我妈扯开房门,朝我头上扔了个拖鞋把我砸醒了。那次地震死亡0人,受伤1人。   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没敢说我头上那个包是被我妈砸出来的。   2月7日热闹的红色   今年爸爸妈妈带着我一起回太姥姥家过年,这里的叔叔阿姨大伯大姑都很亲切,他们都很喜欢我,有个奶奶还抱过我呢。   今天早上我妈一大早喊我去赶大集,我头一次见我妈起这么早。   这段时间我妈去医院检查,医生伯伯说她血糖有些超标,我觉得这和她总是偷偷吃我的糖有关,我爸严格禁止她吃糖,甚至把我的糖也没收了。   赶大集多大的诱惑啊,我爸今天正好忙陪不了,就让我监督我妈,不让她买任何含糖的东西。结果去了以后,我妈就站在糖人摊上走不动了,我挡在她面前,说,“爸爸不让你吃。”   我妈苦瓜脸说,“我知道啊,我就看看。”   糖人生意不好,小孩都被旁边的小丑表演吸引过去了,老板半天也没做一个,我就看我妈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她坑我的主意又上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冲我嘿嘿一笑:“你爸不让我吃,但没说不让你吃啊,小添添你给我吃个小狮子的糖人吧。”   “好吧。”   “给妈妈形容一下什么味道。”   “甜。”   “然后呢?”   “黏。”   “再说说。”   妈妈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但我也只能说实话。   “没了。”   妈妈有点不高兴,她说:“你这孩子随谁啊,语言艺术这么差。作文班给你白报了。”   “算了,再吃一个米老鼠的。再吃一个霸王龙。再吃一个……”我妈继续给我买。   我的舌头都麻了。   “妈!”   “好好好,下次再吃。”   我以后再也不吃糖了!   6月18日   今天妈妈去见了个人,爸爸很生气。于是他一整天都没和妈妈说话。   但妈妈今天来大姨妈,于是他冷冰冰地给妈妈煮了姜茶,冷冰冰地端过去,又冷冰冰地去洗手间给妈妈洗了裤裤。   好冷冰冰的爸爸啊。   11月2日晴   今天是我的第六个生日,爸爸给我举办了一场很大很大的派对。   程景也来了,他送了我一个他自己做的白雪公主糖人,有点丑。   今天家里还来了一个陌生的漂亮阿姨,阿姨让我叫她奶奶,我还没叫,就被姥姥捉到房间里去了,临走的时候我看到爸爸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我第一次看爸爸不高兴的样子。   我在房间里问姥姥,那个阿姨是谁,姥姥说,是爸爸以前认识的人。   过了一会儿,姥姥带我出来的时候,那个阿姨已经走了,爸爸把我抱起来,亲了一下我的脸,说,添添,爸爸会保护好你和妈妈。   爸爸这么说,难道那个阿姨是要把我抢走吗?因为妈妈总说,我是家里的小福星,难道那个阿姨家里没有自己的小福星吗?   我很想告诉她,是因为爸爸妈妈爱我,所以我才是小福星呢。可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了。   ———— 后记采访   某豆:小小李你好呀~   小小李:你是谁?   某豆:我其实是你爸爸妈妈的妈妈。来,叫声姥姥。   小小李:你骗人,我姥姥叫李女士。   某豆:……乖,别学你妈……这称呼也别叫你姥姥听见了。   小小李:你不是说你是我姥姥?   某豆:……也别学你爸……   某豆:问你个严肃的问题。   小小李:可是阿姨你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严肃。   某豆:……(怎么看到我的)咳,小小李,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呀?   小小李:都喜欢。   某豆:必须选一个,只能选一个!   小小李:我喜欢姥姥。   某豆:……哦……or   某豆:你有见过你爸妈吵架吗?   小小李:(点头)   某豆:他俩吵架不避开你?   小小李:会啊,他俩偷偷吵,但我偷偷听。   某豆:你听这个干嘛?   小小李:和妈妈学习一些技巧。   某豆:?   小小李:每次吵到后面,妈妈都会拿不吃饭威胁爸爸,爸爸每次都会就范。这招我学了,很好用。   某豆:……不愧是你娘俩。   某豆:生日了,许个愿望吧。   小小李:你是圣诞老人吗?   某豆:你怎么算的时间,现在又不是圣诞节。   小小李:圣诞老人会实现人的愿望啊。   某豆:悄悄告诉你,其实圣诞老人是假的。   小小李:……   某豆:哎别哭别哭,我骗你的,其实我就是圣诞老人派来的,他老人家忙,托我来给全世界最棒的孩子实现愿望。   小小李:真的吗?   某豆:很真!   小小李:那……我想要——   某豆:不能超过200块钱!   小小李 :你好像很穷。   某豆:……再说姥儿哭了。   小小李:好吧,那我要一束花。   某豆:还以为你会许一个希望爸爸妈妈一直幸福这样的愿望。   小小李:他们本来就很幸福啦,还需要我的愿望吗?   某豆: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哦。不过你要花做什么?   小小李:从我妈妈的花店里买花,送给我爸爸,我爸爸会给我很多零用钱,然后我可以请妈妈吃饭,剩下的钱都给你啦,豆豆姥姥,你好像比我家的阿姨还穷。   某豆:……真哭了!   -------------------- 第63章 if线   写在前面:   接下来的两章是if线, 也就是平行世界线(如果某个人做了另外一个选择会怎样)   很认真地看了评论区,知道大部分读者对于if线的期待是什么,但很遗憾, 了解过JJ规则的应该都知道, 现在的JJ不能1v2, 番外也不行,会被举报。所以if线【昭昭最后的CP仍然是小谢】。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即使所有人都做了不同的选择, 最终陪昭昭走下去的, 仍然是小谢。   这是JJ赋予他们的第二次缘分。   为了避免大家白花钱,本章只有这些。   (V章必须要满167个字才能发。以上。   这个if的设定是:如果当初裴仅没有离开。   -------------------- 第64章 if线   早晨, 天已经大亮,昭昭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睁开眼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床的另一侧被展开又铺好, 板正得好像是没有睡过人一样。   一看就是重度强迫症的手笔。   她盖着被子伸了个懒腰,而后借着伸懒腰的力气,中气十足喊了声:“裴仅!”   今天是周末,她不用上班, 但裴仅要轮值, 这是他们毕业的第二年,裴仅最近在职称评选关键期, 每一刻的表现都很重要。   大概十几秒后, 裴仅拿着杯温开水走了进来, 穿着家居服, 但浑身上下一丝不苟。   “醒了?”裴仅坐到床边,把水杯放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昭昭的手顺着他的衣角爬到裴仅的腿上,“不知道为什么就醒了。你今天能别去上班了吗?再陪我躺一会儿吧, 好么?”   裴仅把药从抽屉里拿出来,“坐起来, 先吃药。”   昭昭前两天感冒,吃了几天药后又开始胃不舒服,所以现在每天的流程都是, 先吃胃药, 半小时后吃饭, 吃完饭半小时后继续吃感冒药……   一个小感冒,硬生生把她搞成了药罐子似的。   昭昭皱着眉头,“我不想吃。”   “不吃药病好不了。”裴仅说。   昭昭耍赖,“太难吃了,为什么小孩子的药可以是甜的。”   “因为小孩需要哄。”   “大人也是要哄的啊,都怪你们,心狠手辣,辣手摧花,我一花季少女被你们的药荼毒得面目狰狞。”昭昭瘪着嘴。   裴仅认真解释:“医生不负责制药,而且原理上讲,某些药物不适合添加调味成分,会减轻药效——”   昭昭:“……我是要你科普知识的嘛!”   裴仅抿了抿唇,“吃了药,可以允许你今天喝一杯可乐。”   “真的?”昭昭眼前一亮。   “嗯。”裴仅点头,“可乐相当于止咳糖浆,可以喝……”   昭昭:“……啊啊啊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给我药,我吃药!”   昭昭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就着温开水一仰脖子把药送了进去,然后一脸祈求地看着裴仅:“我乖乖吃完药了,陪我再躺会儿嘛。”   裴仅看了看时间,又看看昭昭眨巴眨巴的眼睛,无奈点了点头,“嗯。”   昭昭喜滋滋揽住裴仅的胳膊躺了下去。   裴仅早上刚洗了头,头发软软的像小狗一样。   裴仅本身的发质很硬,短而密的发茬粗硬得很,像浑身戒备窝成一团的刺猬,而他本人就如同他的短发一般固执。   昭昭隔三差五就要陪他去做头发软化,不然清早起来会像个炸毛了刺猬。   昭昭抱着裴仅的胳膊,他老是冷着一张脸,身上却有种暖洋洋的味道,昭昭很喜欢裴仅身上的味道,她满足地趴在上面嘬了几口。   “煮了粥,买了些包子,怕你起不来,先放在冰箱里了,你一会儿想吃,自己去微波炉先转一下。”   “感冒药要饭后至少20分钟后吃,如果不记得,我会电话提醒你。”   “……听到了吗?啄木鸟小姐。”   昭昭停下自己嘬裴仅胳膊的动作,皱着鼻子抬头,“听到了。”   “嗯。”裴仅说,“我去医院了。”   “好吧。”   一分钟后,裴仅还是没动,昭昭抬眼看他,“怎么还没走。”   裴仅看着手机,“外环路事故拥堵,现在出门和十分钟后出门是一样的时间。”   昭昭喜不自禁,“所以你还没走是因为想把这十分钟用来陪我!”   “不是。”裴仅说,“我只是懂基本的时间效率常识。”   昭昭:“……出去!”   ……   晚上昭昭身体感觉良好,决定大发善心去接裴仅下班。   为了制造惊喜,昭昭特意没和裴仅说,打扮一番,赶着裴仅下班前差不多半个点到了医院。   裴仅的心内科室在五楼,但他现在在一楼急诊科轮值。   昭昭过去的时候,医院门口来来回回的人仍然很多。   她经常缠着裴仅给她讲急诊遇到的事情,有次说是有个人大半夜把502胶水滴到眼睛里了,昭昭就很好奇是在怎么做到的,拿着胶水比划了一下,差点自己也进了急诊,后来导致裴仅不愿再给她讲故事……   来看急诊的原因千奇百怪,病也有大有小,但昭昭每次来的时候,当天的急诊病患都不是很严重的类型。   开始裴仅还让她不要每次麻烦过来接他,后来发现这个规律后,也慢慢接受了。   他是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但在昭昭强大的力量前,还是无法不相信玄学。   昭昭走到值班科室的时候,发现裴仅并没有在里面,她坐在门口凳子上给裴仅发消息,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哗啦啦一群人走过来的声音。   昭昭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群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男女女正朝着急诊室走过来,无一例外的是,脸上全都挂着大大小小的彩,很容易猜到在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昭昭在旁边看着,一群男女打扮不俗,长相还佳,看起来就像是闲着没事干会开着摩托车到处兜风,然后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浪荡子。   站在最中间,伤势最轻,但看起来也最显眼的一个,只下巴上带了点划伤,他身边站着个娇滴滴的女生,担忧着望着他,而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想搭理的不耐。   一群人明显分成两伙,另一伙人看起来要蛮横一些,为首的言语粗鄙,打着电话在走廊里嚷嚷,护士走过去叫他小点声,他瞪一眼护士然后继续。   昭昭坐在旁边听了阵子,才听明白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   那位长相显眼的被称为“谢小少爷”的男生,抢了对面那位胳膊上纹了朱雀纹的大哥的女朋友,大哥自然不高兴了,但大哥说他给“谢总”个面子,不打不相识,女人就给他了。   “谢小少爷”全程兴致缺缺,看起来对“女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昭昭也很纳闷,以这位“谢小少爷”的长相,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需要和别人抢女朋友的样子啊。   不过,也许这就是那人的特殊癖好呢,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什么的。   还是吃得太饱了啊,昭昭在心底吐槽。   没想到刚在心里吐槽完,她一抬头,就和那位“谢小少爷”对视上了,虽然是在心里骂的,但昭昭的心虚是真实的,她倏地偏过头看向了另一边。   再看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留下娇滴滴的女生站在原地,朱雀大哥阴冷的目光一直瞪着她,女生的眼神看起来都快要被吓哭了。   昭昭在心底再次骂了那位“谢小少爷”一顿,管抢不管负责是吧,怎么会有这么没责任感的男人。   女生正颤颤巍巍地站在旁边,看得出来她也十分想要离开,但朱雀大哥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她一动不敢动。   片刻后,朱雀大哥叫了声女生的名字,女生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但旁边的人没一个吱声的。   “你过——”   “璐璐!”昭昭忽然站起来,表情热切地走向女生,垮住她的胳膊,“好巧啊,怎么在医院遇到你了!”   她又压低声音说:“需要我帮忙吗?”   女生祈求的眼神看向昭昭,昭昭长吸了口气,说:“吃饭了吗?没吃饭先一起去吃个饭?好久不见了有好多话想和你聊啊!”   “李璐!”朱雀大哥再次喊了声女生的名字。   昭昭察觉到女生的胳膊一直在发抖,她再次小声问:“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女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昭昭压低声音:“没事,这是在医院,很多人的,我先带你去我男朋友值班室里待一会儿。”   说完,昭昭完全不理会那位朱雀大哥,带着瑟瑟发抖的女生进了裴仅的值班休息室。   但刚坐下,昭昭还没来得及问,女生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前瞬间一亮,然后抬头看向昭昭,“谢谢你小姐姐,我男朋友过来接我了,我就不麻烦你了,真的很谢谢你。”   “诶——”昭昭想说,你那个男朋友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要不你别和他处了吧,又一想虽然混蛋,但他还是回来了,所以也不完全算是混蛋……虽然仍然是个混蛋。   但,她也没有资格干预别人的人生。   算了,算了。   “行,那你保护好自己,如果觉得不对劲,就报警或者去人多的地方求助。”昭昭叮嘱。   “嗯!”女生感激地向昭昭点了下头,而后抱着手机,满脸小女孩娇羞地离开了。   女生刚走没多久,裴仅回来了,昭昭向他说起方才的事,裴仅看着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要管别人的事了,你不知道你会不小心招惹到谁。”   昭昭撇撇嘴,“法治社会,他们还能光天化日为所欲为不成吗?”   她想起方才的几人,又说:“再说,我能惹到谁啊,看起来一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而已,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了。”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那位“谢小少爷”的脸。   眉浓眼挑下巴精致,像只美貌的小狐狸,当然,如果是个好人,就更好了。   另一边,谢归刚刚挂断家里打来的电话。   得知他“抢”了集团合伙人儿子的女朋友,双方打了一架后,家里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也没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只是说他的行为给谢家丢了人,把他卡冻结一个月,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话了,不过这也正常,他在谢家的形象和位置始终尴尬,虽然被领回了谢家,但他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私生子生活混乱点,再正常不过了。   一个电话刚挂断的时候,谢归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陆廷深的电话。   他接起来,陆廷深在电话另一头连连道歉又道谢,“这回欠你一次,下个月去哪我都包了。”   那个叫做李璐的女生,是陆廷深现在正在相处的人,女生呢原本和朱雀哥谈的,后来想分手朱雀哥不同意,再后来就和陆廷深看对眼了,陆廷深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明知道是趟浑水还一定要淌,结果淌着淌着就出事了。   陆廷深家里管得自然是比谢归家严的,他是陆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虽然家业没有谢家这么大,但也是十分要脸面的,这事捅出去,陆廷深非得要他爸扒一层皮,于是谢归就成了顶锅的。   谢归答应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反正他身上背的烂罪名太多了,不差这一个。   “没事。”谢归懒懒散散地说了句,手机夹在脖子上,拿出火机点了根烟。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李璐在电话另一头软绵绵地说:“不过今天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小姐姐,她看我害怕带我去她男朋友的办公室呢,好像是医生家属。谢少你应该也看到了吧,你那会儿应该还在。”   谢归长长吐出一口烟,他靠在冰冷的柱墙边,眼皮半垂着,“不记得,挂了,有事再说。”   电话挂断,谢归把烟掐灭,他一个人走向车子。   五月份的夜晚,天气不热不燥,月亮浑圆,他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去。   很奇怪,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   十月份,昭昭从上一份工作辞职,想要抓紧金九银十的小尾巴,给自己找到下一份称心点的工作。   事不遂人愿,昭昭的找工作之旅并不顺利,在连续被十几家公司已读不回后,她甚至开始后悔因为上家加班不给加班费而冲动辞职这件事了。   二十一世纪最不缺的是什么?人才。   而她是什么?勉强算个人吧。   裴仅六月份的职称名额被院长的一个亲戚占去了,他正在准备年底的晋升。   其实看着裴仅这样,昭昭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自己一向平凡早已经习惯了慢慢走,但眼看着裴仅从傲视群雄的天之骄子到现在为了一个名额被迫落入凡尘,就觉得很心疼。   虽然裴仅什么都没说,但昭昭很明白他的疲惫,所以从来不把自己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回家和裴仅谈。   在投了几十份简历后,昭昭终于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还是个规模不小的上市公司,昭昭雄心燃起,决定不成功便成仁,坚决拿下这份工作。   面试当天,昭昭穿着精心准备的职场小套装,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去了以后发现,和她面试同一岗位的竟然有十几个人。   看着各个打扮精致、精神抖擞的竞争者,昭昭感觉自己这趟肯定又要陪跑了。   坐在沙发区上休息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男生,看起来超级紧张的样子。   昭昭感觉自己希望不大,所以内心反倒十分平和,她有意让男生放松一下,于是主动和对方搭起话来。   一来二去聊了几句,交换了名字,昭昭了解到男生叫武鸣,来自一个双非的外地学校,上一份工作也是在外地,家里还有三个姐姐,生活挺不容易的。   昭昭高考的时候狗屎运考了个末等211,上一份工作算不上太好但也是个业内小有名气的企业,对比起男生是好多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和武鸣说,昭昭只挑着不重要的和武鸣讲了几句。   她没察觉到在她说完自己的情况后,武鸣微微变了的脸色。   很快轮到她面试,她刚好排在武鸣后面,武鸣出门的时候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刚要进去,却被面试官的助理挡了一下,“不好意思李昭小姐,我们主管现在有些事情要先确定一下,所以可能要你稍微等两分钟。”   昭昭不明所以地退了回去,两分钟后,助理走过来把她打印的简历还给了她,“不好意思李小姐,你可能不太符合我们公司的任职资格,不过我们会把您的资料放进我们的人才库,后续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期待再次合作。”   “不符合资格?”昭昭不明白,“可是我还没有开始面试啊,不是因为我的简历过了才让我来的么?为什么还没面试就淘汰我。”   如果是竞争失败她也就认了,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嘛。   “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收到了通知而已,具体的事宜您可以后续通过邮件和我们沟通。”   助理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昭昭一个人拿着一打自己的简历原地懵逼。   这时候,武鸣走了过来,“昭昭,你没事吧?”   昭昭恍惚了一下,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怎么了?”武鸣问。   “我被淘汰了。”昭昭说。   “啊?”武鸣很惊讶,“你这么优秀都会被淘汰吗?那我肯定也完了。”   昭昭苦笑了一下,但还是安慰武鸣说:“没事,他们可能是看综合能力吧,我的确有许多不足的地方。而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只能说我和这个公司不太合适。”   武鸣十分愤慨,“什么公司嘛,就算是我面试过了我也不会来了。”   “真的吗?”   一道带着调笑意味的散漫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昭昭回身看过去,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脸,但具体在哪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男生慢悠悠向他们走过来,“这是你男朋友?”他问昭昭。   昭昭一脸迷惑,“不是啊,我们今天第一次见。你又是谁?”   男生耸了耸肩,看向武鸣,“第一次见,她就怀了你的孩子,够厉害的啊哥们儿。”   武鸣脸唰地变红,舌头忽然打起结来,“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听不懂好办。”男生痞里痞气笑了下,“你既然连话都听不懂,就自己去办公室解释一下自己退出职位竞争,顺便帮这位——”   “你是谁?”昭昭看着男生,又问了一遍,“你凭什么让别人退出?”   男生冲她笑了笑,“我劝你现在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不然你一会儿会后悔的。”   “我后悔个锤子。”昭昭越看这张脸越觉得有点烦,总感觉之前在一个不怎么好的场合见过他,“你当公司是你家开的啊,在这里为所欲为。”   男生笑得更盛了,他微笑不语地听着昭昭把话说完,这时候助理忽然走了过来,看到男生后有些惊讶地喊了声:“小谢总,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戏。”男生说,“我听说你们淘汰她的原因是,这位叫武什么的,说她是他女朋友,怀孕三个月了是吧?”   昭昭的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武鸣,武鸣脸已经憋得涨红,她不可思议地问他:“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男生替他回答,“少一个竞争者多一份机会呗。不过这种满嘴谎话的人,符合你们公司的价值观标准吗?”他问助理。   助理微微皱眉,“这个后续我会调查清楚的,如果发现情况属实,肯定不会姑息。”   男生又看向昭昭,“他的话已经对你造成名誉侵犯了,如果你要告的话,我可以让他们给你提供录像。”   武鸣心虚的脸立刻惶恐起来,他一把抓住昭昭的胳膊,“对不起,昭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因为你那会儿和我炫耀你的学校和工作,我心生嫉妒才会做出那种事,你原谅我一次吧,不要去告我,我大姐这几天临产期,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流产的。”   昭昭皱眉起来,“我没有炫耀,而且我甚至根本没有完全告诉你我的学校和我上家是谁,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自卑呗,所以敏感。”男生又替他回答。   武鸣只是一直重复“对不起,请你别告我,求求你了。”   昭昭长叹了口气,“我不会告你的,不过你以后也别这样了,就当为你还没出生的小侄子积德了。”   男生忽然噗嗤笑出来,“他大姐今年50多了,还能怀孕呢,我说这位姓武的,你就只会找这一个借口了是吧。”   “你又骗我?”昭昭不可思议地看向武鸣。   周围所有的面试者都在看向他们,武鸣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他低着头,“对不起……这次机会对我真的很重要……”   “对我就不重要吗?你凭什么因为自己想要就剥夺别人的机会?”昭昭质问他,但看着武鸣苍白的脸色后,她又闭了闭眼,“算了,反正误会解清了。我不会告你的,你放心吧。”   “谢谢,谢谢……”   也许是怕昭昭后悔,更也许是知道自己就算留下来也不会在这个公司有任何结果了,武鸣说完立马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准备你真正的面试了。”男生说。   昭昭顶着他的脸认真看了三秒,然后说:“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男生挑了挑眉,“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啊。”   昭昭:“……”   “开个玩笑。”男生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归。”   谢归?   没听说过。   谢归抿唇皱了皱眉心,“你这个眼神,真的很让人伤心啊,我以为以我这张脸,会让你过目不忘呢。”   这个吊儿郎当的感觉……   “不过不记得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的场合。”谢归说,“加个微信吧,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   她想起来了。   是医院里见到的那个抛下女朋友走了的渣男人!   昭昭眉头紧皱起来,她紧紧攥着自己手里的简历,语气着重地说:“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那……”谢归的眉眼轻挑,他微微倾身靠近,近在咫尺的、盖在长睫下的眼睛看着昭昭。   “和你男朋友分手吧,我来追你。”   --------------------   明天更下 第65章 if线   昭昭没想到会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 再次见到谢归,还是在裴仅的医院里。   一个月前,她拒绝了谢归, 还顺带拒绝了那份来之不易的offer。   不是她清高不吃嗟来之食啥的, 主要是在冲谢归骂完一顿“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抢别人女朋友啊”、“闲着没事干就去村口挑大粪”、“做个人吧”……然后得知这家公司还真是他家开的以后, 她是真没脸入职下去。   主要是她怕谢归给她穿小鞋,毕竟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宽宏大量的人。   不过好在几天后昭昭成功入职一家新公司,虽然薪资远不比那家,工作也挺忙, 但好在算是尘埃落定了。   入职后昭昭便一直单休, 没抽出什么时间去找裴仅,而裴仅连单休都没有, 一个月30天, 有29天都在医院。   周末昭昭总算不用加班, 带着老郑做的酱牛肉去找裴仅探班。   结果就在值班室的门口, 遇到了谢归。   说实话,第一刻昭昭真没觉得谢归的出现和她有任何关系,毕竟在她看来, 像谢归这种人,一个月里换个七八个女朋友还是很正常的, 说不定早就把她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所以在谢归主动走向她的时候,昭昭还愣了一下。   “你终于来了。”谢归漂亮的眉眼弯着向她笑了下。   昭昭:“?”   “你知道我在这守株待兔等你多久了吗?”   昭昭:“……”   “既然这么有缘分, 那号码给一下呗。”他歪歪头,颇有些撒娇意味的眨了眨眼睛。   不过这些在昭昭看来更不顺眼了,“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而且如果想要我的号码, 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拿到吧, 简历里就有。”   “他们给的,怎么能和你给的一样呢。”谢归抬唇道,“给我吧,不然我总是来医院,别人要以为我有什么隐疾了。”   “我觉得你确实有病。”昭昭指了指楼上,“不过精神科在八楼,我建议你去查查自己的精神状况。”   谢归愣了下,然后噗嗤笑出来,“果然,我没等错,李昭,你很有趣。”   昭昭皱着眉,“谢归,你很神经。你以为自己在演霸总小说吗?强取豪夺是吧。”   “你喜欢这种?”谢归扬眉,“也不是不可以。”   昭昭:“……无语。”   她不想在和这位精神状态可疑的人继续纠缠下去,于是转身朝着裴仅的值班室走过去,却没想到看到裴仅正走过来。   昭昭有些心虚,不知道裴仅听到了没有,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她又什么都没做。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看到谢归冲裴仅笑了下,“裴医生。”   “你朋友的检查明天可以再做一次。”裴仅说,“不过下次咨询,最好还是他本人来比较好。”   “好的裴医生,你专业,听你的。”谢归说,“那就不打扰了。”   谢归说完又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下来看着昭昭,“这是裴医生女朋友吗?很漂亮啊,裴医生真有福气。”   “谢谢。”裴仅说。   谢归走后,昭昭还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什么情况?谢归其实是来帮朋友咨询看病的?   这人到底嘴里有没有一句实话啊!   裴仅见她发呆,问她怎么了。   “没事……”昭昭说。   反正也不是冲她来的,她也不想再给裴仅添烦。   “老郑做了酱牛肉哦!”她又开心地拿出自己拎着的饭盒,“他前几天还问你,什么时候一起回家呢!”   裴仅接过来,“等过段时间医院不忙了吧,帮我谢谢郑老师。”   “嗐,和老郑客气什么。”昭昭说着和裴仅往值班室走过去,进门前,她回头看了看,走廊里人来人往,已经没有谢归的身影了。   年底裴仅受邀参加一个晚宴,晚宴需要带女伴参加,裴仅问她有没有时间去。   “没时间也得抽时间去啊。”昭昭说,“不过你怎么会想要去参加晚宴这种东西,你不是最烦这种交际的场合么。”   “会有一些医院的理事参加。”   “嗯……”   年底裴仅晋升考核期,即使不喜欢,这种场合也是要去的。   进了社会昭昭才明白,在很多时候,能力和天分都是其次的,如果想要走得更高些,要有人脉要有资源,要违背心意地做一个面面俱到的人。   她和裴仅都不是擅长这些的人,所以这条路比别人走得要更痛苦一些。   但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如果想要更好的生活,那么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人不能什么都想要。   只是昭昭没有想到,这个裴仅需要违背心意去迎合的局,是谢归组起来的。   刚到的时候谢归并没有露面,裴仅被几个医院的人叫去另一边,昭昭一个人在角落百无聊赖地吃着小点心。   旁边几个穿着晚礼服的女生在聊什么奢侈品还是时尚杂志之类的话题,昭昭吃着盘子里的奶油慕斯,感觉自己像是误入晚宴偷油的小老鼠。   她忽然想起《红楼梦》里宝玉拿小耗子偷香芋的故事逗黛玉,她改了“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换成“裴家的公子才是真正的金”拿来逗裴仅。   然后裴仅和她认真科普了关于这个故事里盐政和朝廷的深层内涵……完全没一点情调!   正想着这事的时候,一群女生当中的一个叫了下昭昭,说:“你是谁的女伴啊?”   昭昭反应过来,回:“我男朋友是七院的医生。”   “哪个?”另一个女生问。   昭昭冲着裴仅指了指,几个女生互相对视了一下,而后默契地“哦”了一下,便没再继续追问。   没一会儿,几人的话题再次聊到某个奢侈品牌。   一个女孩说她就喜欢logo 占满的衣服,另一个说她觉得太浮夸,她是一丁点logo都不能接受,最好是隐藏的。   从几人今天的礼服包包能看得出来,赞同前者的明显多,后面的女生扫了一圈试图寻找认同感,于是一眼瞥到身上没一点logo的昭昭,她兴奋地挎起昭昭的胳膊,“你看,还是有人和我同样想法的。”   昭昭咽下嘴里的小蛋糕,说:“也不是啦,主要是优衣库的衣服就是没有logo的……”   再然后这一整晚,几个女生就再也没找昭昭搭过话。   昭昭继续吃她的小蛋糕,她是真的不擅长参与这些话题,胡诌八扯她其实也能来两句,但和陌生人说这种事情,她总感觉怪怪的。   当然,她不是觉得这些话题太浮夸啦、太低级了之类,文化人的话题她同样也插不进去。   这是因为她记性太差的缘故,看过的东西转头就忘,她常把《变形记》和《变色龙》分不清,甚至因为这个,把卡夫卡和契诃夫的其他作品也混淆。   不过这件事可以看出来,她虽然记性差,但她的联想力很丰富。   比如看到旁边桌子上的香槟和红酒,头顶华丽的水晶吊坠灯,昭昭就在想这个晚宴场所会不会在某天被某个霸总包下来,一掷千金只为博得小娇妻一笑,结果另一个人忽然出现,问女生要不要跟他走,再然后……   “想什么呢?”   昭昭的想入非非被打断,她轻怔了下,抬头,就看到了谢归那双透着勾人意味的笑眼。   “你怎么——”   “我怎么会在这里?”谢归替她问出,“如果没有我,不然你以为在全是医学大佬的宴会里,裴仅为什么会出现。”   “你这话什么意思。”昭昭眉头皱起,“门口也没贴教授以下不能入内啊,如果真有这种要求,你怎么也能进来。”   谢归轻动了下眉眼,“干嘛敌意这么大啊。”   他看着昭昭,“我只是,想见你了。”   “……病得不轻。”昭昭说着,便想要离开,她回身看了下正在和几个年纪较长的人说话的裴仅,顿了顿,发了条微信说自己不舒服先走了。   没走几步,谢归追了上来,“你真的生气了?”   “没有。”昭昭继续埋头走。   “对不起。”谢归说,“我为我刚才冒犯的话向你道歉。”   昭昭停下来看着他,“还以为你不会说人话。”   “相反,我一直很会说话,只是在你面前就不知道怎么说了。”谢归耸耸肩,微笑。   昭昭:“……又来了。”   谢归跟上来,“好啦,不说了,抱歉,做个朋友总行吧。”   “不好意思,我不交男朋友以外的异性朋友。”昭昭说。   “你知道和裴仅正在说话的人是谁吗?”谢归忽然说。   昭昭疑惑看着他,谢归接着说:“那是七院的理事,刚好是我认识的一个叔叔,我听说,裴仅好像在晋升考核期。”   昭昭回身看了看,和裴仅说话的男人年龄大概五六十岁,眉眼间算是温和,但从周围人稍显谄媚和讨好的表情中,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地位不一般。   而裴仅站在男人的对面,他的神情里没有那种讨好的意味,但昭昭同样能察觉到他浑身的不舒服,他时不时地点头、微笑、接几句话,像是在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   她转回头来,看着谢归,“你在威胁我?”   “不是啊。”谢归说,“我在帮助你,据我所知,裴仅依然很难得到这次的名额,副院长的小舅子也参与了这次的考核。”   “所以呢。”   “我不知道啊。”谢归再次耸耸肩,“医院的事我不懂,但我看过资料,裴仅的能力和资历都不比那位小舅子差。”   他始终没有把话说完,就好像在等着昭昭说哪些话一样。   昭昭长舒了口气,她看着谢归,“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隐性的规则,虽然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些规则,但身在规则之下,我只是个普通人,改变不了什么。”   “可裴仅不一样,我相信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而你,谢小少爷,”她注视着谢归的眼睛,“我不知道我的什么行为让你做这些事,也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你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爱吧?我是说,钱买不来,也抢不走的那种。”   说完这句话,昭昭没再等谢归说什么,大步流星向着门外离开。   十二月的南延带着阴冷的风吹进她的骨缝里,走到门口的时候昭昭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穿外套就跑出来了。   在门口等了半分钟的车,快被冻成孙子的时候,昭昭决定放下回去可能会和谢归再撞上面的顾虑,以小命为重回去拿外套。   不出她的意料,刚走到门廊,就看到谢归正从里面走出来,昭昭自觉自己刚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这时候碰面也尴尬,于是想绕着后门躲着点过去。   她侧身走到一个柱子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叫住了谢归。   谢归回身,昭昭的位置就在他看向的方向,于是只能窝着身子站在原地没再动弹。   “二哥。”   她听到谢归叫那人。   “别,你这句二哥我可受不起。”男人的语气里带着讥讽,“可以啊谢归,现在都开始学会狐假虎威了?是你那个婊子妈教的吗?用谢家的名义办宴会。”   谢归沉默没有说话,昭昭的手放在冰冷的石柱上,一股股凉意传进她的身体里。她看不到谢归的表情,更想象不到,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谢小少爷,会被人以这种语气辱骂。   “私生子就守着私生子的本分,老老实实当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也许等以后我和大哥开心了,还能赏你和你那个情妇妈丁点儿肉吃。”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不要碰任何和集团有关的事情,不然你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要收回来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   男人离开后很久,谢归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些肮脏的、警告的话,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他的身份见不得台面,但他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仍然是个威胁。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虽然姓谢,但他和两个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不能拥有才华,不能拥有野心,不能碰集团的任何事,不能见董事里的任何人。   他的使命就是做个碌碌无为的富二代,如果能这样保持下去,至少他的一生都是衣食无忧的。   然而他的母亲并不满足于此,她野心勃勃八面玲珑,熬走了无数个前赴后继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谢归的身份就更是个威胁了。   他已经很努力做个浑蛋了,可是现在做浑蛋也不行。   他的存在就是个耻辱性的错误。   而且,他有某一刻,忽然不想做浑蛋了。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归的脊背僵硬了一下,他用力抬了抬眼睛,回身。   “不好意思哈,我刚才是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的,但我不会出去说的你放心好了……另外,抱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昭昭小心翼翼地说。   “你一直都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吗。”谢归看着她,声音冷冷地说。   昭昭没忍住,不经大脑的话从口中咕噜说了出来,“你一直都是这么不识好歹的吗?”   谢归沉默了一下,眉眼黯淡,他微微垂眉,说:“抱歉,我刚才心情不太好。”   “哎呀小事啦。”昭昭见好就收,“我说话也不好听,抱歉哦。”   “没事。”谢归说。   “外套。”他伸出手来。   昭昭眼睛睁大,“我的外套?”   他出来,是给她送外套的?   “嗯,刚才看到你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今晚很冷。”他说,“今天的事很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好。”   昭昭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谢归被骂,好像和今晚的宴会扯不开关系,而今晚的宴会……   她抬头,看到谢归那双漂亮的眼睛半垂着,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凌厉得意,反倒有些……可怜?   她怎么会觉得他可怜呢。   可她还是接过外套,然后拍了拍谢归的肩膀,“没事的,谢归,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真正想爱,也爱你的人的。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和别人都没关系。加油!”   谢归抬眼看着她,片刻后说:“不会的。”“不会有人真的爱我。”他说。   “怎么可能啊,你长这么帅,怎么会没人喜欢你呢。你……你也别老想抢别人的女朋友啦,好好用自己的真心去吸引女孩,我相信你会遇到适合你的人的。”   顿了顿,谢归说:“李璐是陆廷深女朋友。”   “李璐?”昭昭想了下才想起那天医院那个女生的名字的确叫李璐,所以,这是个误会?   “这样啊……”昭昭说,“那既然你没有这种癖好,就更OK啦。有个人告诉我一句话,我现在把这句话送给你——如果方向是对的,那什么时候出发都不算晚。加油!美好的人生就在前方!”   宴会还在热闹地、虚伪地持续的,没有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有任何变化。   谢归望着昭昭在月光下晶莹闪烁的眼睛,慢慢点了下头,“好。”   ……   一周后,裴仅接到了晋升通知。   昭昭听说后,特意从餐厅订了一大桌子裴仅喜欢的菜给他庆祝。   晚上裴仅回家,昭昭站在门口,“嘭”地拧动庆祝彩带,“恭喜裴医生升职啦!”   裴仅抬了抬唇角,只是表情仍是淡淡的,他说:“谢谢。”   “快来快来!菜都要凉啦!”昭昭喊裴仅去餐桌边。   “看,这一大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虽然有几道也是我喜欢的,但我喜欢的你也喜欢嘛,所以都一样啦……”   她热闹地介绍着,说着说着却察觉裴仅似乎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怎么了?”昭昭问,“晋升通知不是已经正式确认了吗?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裴仅抬眸看向昭昭,他的确是收到了确切的晋升通知,但伴随如此的,是理事的“没想到你认识小谢总,怎么一直没说呢”,以及副院长明里暗里“你找了个好女朋友”的暗示。   再想起一周前的宴会,他看到昭昭提前离开后,和谢归动作亲昵地说了许久的话。   所以即使再愚钝,他也猜到了他这次的晋升是因为什么。   可是他能说什么,难道他要质问昭昭和谢归的关系吗?   “没事。”裴仅说,“吃饭吧,菜要凉了。”   他垂眼吃了两口菜,这次轮到昭昭不高兴了,“干嘛呀,我开开心心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你就这种态度。”   “抱歉。”裴仅说。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昭昭哼了一声,“不行,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裴仅抬眼看了一下昭昭,又低下头,“没什么事,吃饭吧。”   “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昭昭把筷子用力放在一边,“我就不配参与你的事情吗?你根本就不觉得我可以帮得上你是吧!”   “你当然可以。”裴仅不轻不重地说,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你当然可以。”   “什么语气啊,明明就是在说反话。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你老觉得什么事情你自己都可以处理好,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可是我们在交往,如果什么都不能交流的话,还不如分手!”   昭昭正在气头上,分手的话她总挂在嘴边,但他们都知道这话不是认真的,这是一个类似于“安全词”的信号,代表她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裴仅就该哄她了。   可这次裴仅只是看着她,说:“这句话你其实早就想说了吧。”   “什么?”昭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事。”裴仅又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你说了。”昭昭说,“你什么意思裴仅,你觉得我欢天喜地等你这么久,开开心心准备这些菜,就是为了和你说分手是么。”   “抱歉,我刚才说错话了。”裴仅说。   “我不喜欢抱歉,我不想听抱歉。就不能不做抱歉的事情吗。”昭昭起身,“冷静一下吧,我现在说不出什么好话。”   她穿了外套,从她和裴仅租的、离医院很近的房子里离开。   这是她和裴仅认识的第十六年,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六年。   她以前总觉得裴仅比她成熟,他做事井井有条,有规划有条理,他总是给每件事情准备很多套方案,他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很多事情。   但后来她慢慢发现,其实裴仅的心理年龄十分幼稚,他从未真正的成熟过。   他看起来总是十分坚强,但不是坚强的人就会成熟,而是被爱过的人才会成熟。   因为被好好保护过的内心,才能正常的生根发芽直至长大。   而她想,裴仅的心理年龄,是不是停在了七岁的那个冬天,他的父母接连离开,他像个累赘一样被嫌弃虐待的那个冬天。   所以他幼稚没有安全感,用一副冷漠的样子伪装自己,带着硬壳应对全世界,把自己困在一切皆可计算的条条框框里,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而她本应像个女神一般降临,和他说那让我来拯救你,我给你你没有得到过的爱,但事实上……可事实上,她也很累。   她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和应付不完的客户,还有永不满足的领导。   她真的也很疲惫了。   昭昭忽然想起,高考前的那天晚上,空气闷热,教室里的老式风扇转得嗡嗡响,桌子上的卷子随风忽闪着。班主任说了几句话就放他们自习了。   昭昭趴在桌子上,戳了下裴仅的肩膀。   他正在做模拟卷,她就不懂裴仅这种考试前还在学习的人的心态。   戳了他两下,他依旧没回头,但坐直了,靠在她的桌子上,耳朵离她特别近。   昭昭扒着课桌沿问裴仅,“裴仅裴仅,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考得上。”   “我是说,我考不上你的大学怎么办。”   “那我们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昭昭好半晌没有说话,裴仅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笔,转过身来,卷子卷起来敲了下她的脑袋,“笨蛋,别胡思乱想。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她又笑得没心没肺,“我也觉得我可以!”   “那裴仅,等我考上了,我们就一辈子在一起是吗?”她继续开心地问。   “没有什么是一辈子的。”裴仅说,昭昭嘴角又耷下来,她又听到裴仅接着说:“不过我会努力。”   可是努力好累啊。你也这么觉得吗裴仅。   就是因为以前所有的一切都太美好了,连和他一起吹的风都是清甜轻松的,所以她更不能接受有一天他们会因为疲惫而吵起来的这种现实。   她的美好的青春,不应该终结于柴米油盐。   她加快了刻意放缓的脚步,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走去。   这次裴仅没有追上来。   第二天昭昭接到了谢归的电话,他还是通过其他途径拿到了她的号码。   “听说裴仅拒绝了晋升,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转告他,这次的事和我没多大关系,我也只是帮忙维持公正而已,让他不用觉得太介意。”   一些事情好像终于在她脑海里融会贯通,昭昭忽然明白过来前一天晚上裴仅那些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是以为,是她去求谢归,才让他得到这次的机会的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归在电话另一头说:“顺手的事,不用谢。”   “我没谢你,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谢归终于听出昭昭语气中的不悦,停了下,他痞里痞气的语调说:“那既然我做了,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都欠了我个人情。”   “你流氓啊!”昭昭气道。   “对啊,你才发现?”谢归说。   “我不欠你什么人情,不要绑架我!”   昭昭说完就要挂电话,另一边却传来谢归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委屈和示弱,“可是我就要被绑架了,你能不能来救我一次,求求你了。”   来到谢归家的时候,昭昭都想掐死自己这个总是忍不住狗拿耗子的圣母心,明明就没她什么事嘛,为什么一定要来呢。   可在见到他父母的时候,昭昭忽然又释怀了一些。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让人窒息的家庭氛围,谢归像是个完全没有人权的物品,被他们沽价衡量兑换一个好的价格。   他们把谢归要去见的哪个集团的大小姐哪个企业的二千金安排得严严实实,完全不顾及他的想法,甚至对于她这个被请来当托的人,更是完全忽略。   所以大概是被气昏了头,昭昭才能鼓起勇气拉起谢归的手,说了一通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带着谢归离开了谢家的宅子。   到门外的时候,昭昭才有点后怕,以谢家的实力,捏死她只是分分钟的事,可她又实在做不到听到那些话什么都不说。   可是现在好像有点更严重的事……   昭昭抬眼看了下谢归热烈看向她的眼神,张口吞吐道:“那个……我刚才是为了气你爸妈才这么说的哈,你不要真的太往心里去了,而且你知道,我们也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所以……”   “我知道。”谢归说,“谢谢你,但————”   “没有但!”昭昭打断他。   顿了顿,谢归轻笑了一下,点头,“知道了,好了,送你回家。”   昭昭只让谢归送她到了楼下,她转身准备上楼,谢归从车里下来,叫住她,“李昭。”   她停下回头。   “就是说,不管我做什么,只有他才可以是吗?”   昭昭抿了抿唇,片刻后说:“抱歉。”   “不用抱歉。”谢归抬了抬唇,“你没有做错什么,也许如果我们能早点遇到就好了。”   “这次就放你走了,李昭。”他说。   昭昭低下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好像丢了点什么,有些闷闷的,不太舒服。   “抱一下呗。”谢归张开胳膊,摆出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从我三岁以后,就没人抱过我了。”   “谢归……”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归结结实实地拥入自己怀中,她轻推了下没有推开,又叫了下他的名字,“谢归。”   “就抱一下。”谢归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低低响着。   过了一会儿,大概只有几秒钟,谢归松开她,昭昭的脸有些热,她说:“谢归,你以后别——”   话说到一半,她看到裴仅的车正停在不远处,他的车窗半开,看不清他的眼神,在和她目光相对的一刻,车子发动,裴仅离开了她的视线。   “裴仅!”   她自然是追不上的,于是回身恶狠狠地看着谢归,“你早就看到裴仅了是不是!”   “对啊。”谢归恶劣地笑着承认了,“我就是故意的。”   “你不是说要放我走了吗?”   “我是说过,但,裴仅他根本不适合你。”谢归说,“如果你们真的适合彼此,这一个拥抱根本不算什么。”   昭昭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奔跑,一边打车,朝着裴仅家赶去。   但她没有机会再去打车,在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看到裴仅的车子停在门外,他正站在车边,望向她的方向。   他十分相信,昭昭会追上来。   “裴仅,我和谢归真的没什么,我今天只是帮了他一个忙,而那个拥抱,根本不代表任何普通朋友以外的含义。”昭昭气喘吁吁一口气说道。   “我知道。”裴仅说,“我相信你。”   昭昭松了口气,笑起来,“那就好。你今天来是来和我道歉的吗?我跟你说我可没有这么好哄,你要请我吃大餐!”   “阿昭。”裴仅叫着她的名字,“其实没有谢归,我也早该说这些话了。”   “你要说什么。”   “我无法给你带来最好的生活,我早该放弃了,我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你。”   “你疯了吗裴仅。”昭昭难以置信地说,“什么是最好的生活?就因为一个职称,你要和我分手?”   裴仅的声音低低的被风裹挟着带着刺骨的凉意,“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两年前离开去瑞士,我回来以后是不是就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是不是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谢归的车子从小区里驶出,他关着车窗,车子停在街道的对面,他无声地看着两人。   昭昭没有看到他,她注视着裴仅的眼睛,这个她从幼时少不更事,到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再到如今他们被岁月和生活中洗炼,这个陪伴了她一整个青春的人。   她忽然想起李格的一句话。   有些人的自卑,是会拿骄傲来掩饰的。   裴仅的人生早就被他规划成了无数个格子,她是那个出了格的意外。   她毫不怀疑他为她踏出格子时的真心,但当这个意外没有带来好的结果时,那这个出格就不再是浪漫,而是一个错误。   所以再选一次也没用,只要他们还是他们,不管再选多少次,都只会更清楚地证明,他们没有站在彼此的未来里,他们不会站在彼此的未来里。   “你确定吗?”许久后,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裴仅曾经和她说过,只要方向是对的,什么时候出发都不算晚。走得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可他自己没有记住。   她希望时间停止,或者倒流,或者跳跃到一百年后,总之是一个她听不到他回答的时刻。   可她的祈祷不起作用。   “昭昭,分手吧。”他说,“和我分手吧。”   --------------------   写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挺难过的。   我不是难过裴仅再一次孤身一人,而是难过,我只能让他这样。   想起大概一个月前,存稿写到裴仅彻底失去机会的时候,当晚梦见了他们,裴仅看着我问,为什么不是他。然后又说,算了。再然后就消失了。   他没听到我的回答——其实如果你不放弃,根本就没有谢归的机会。   醒来后觉得这梦,,,真捏马矫情。   但又真的挺难过的。哎。   也不是洗白吧,我现实中也不喜欢没长嘴的,但这是他们的故事嘛,我只负责记录。   前几天写到结局的时候,又想起那个矫情的梦,半夜睡不着,觉得不能这样,于是连夜撸了个新文——《我又爱上你了!》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男主有嘴!!!!/爱得要死——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对,这里是广告。甜文!我要写甜文!!!)   希望小裴别来我梦里吓唬我了,你再吓唬我也没用,去和隔壁学学,你得有嘴才能有老婆。   最后,愿小裴的第三个世界里没有晋江。 第66章 贫瘠土地   第一封   提笔却不知该怎么写。   说说我吧, 今天没有见到小姨,她工作很忙,以后估计见面的机会也少。好在她已经安顿好了我所有的住宿和学籍问题, 需要我准备的东西不多, 很快就闲下来了。   我和一个意大利人同住, 还记得你以前学的意大利语吗?托你的福,我能和他对话几句。   他很喜欢吃中国菜,晚上的时候我给他做了几道 ,他吃起来的样子兴奋得很傻, 像你一样。   鉴于这封信不会被你看到。   阿昭, 我很想你。   第二封   来瑞士的第二天,苏黎世爆发了几十年一遇的寒潮, 风很大, 我隔壁的屋顶被掀开了。   南延的天气似乎不错, 你在干嘛?多穿点衣服。   我很想你。   第三封   去了学校, QS前百的学校也不过这样。   今天有父亲的遗物被寄过来,里面有一个小发卡,狱警说他很宝贝这个发卡, 是想要出狱后送给你的。却又觉得监狱里的东西送给你不吉利,所以藏在了枕头下。   阿昭, 没有我的世界一切还顺利吗?   我很想你。   第四封   我在回国的飞机上。   阿昭,我后悔了。   大概是对我懦弱的报应, 来瑞士的每一晚我都在做噩梦,记不清梦见了什么,只是每次惊醒, 发现我已经再也不能抱着你的时候, 心里都会抽痛。   生理学上这是一种心脏系统的拉扯, 但我知道,那是我的神经系统在想你。   什么才是为了你好呢?我仍然没有找到答案,如果就像阿姨所说,我肮脏的血液不该沾惹你清澈的灵魂,我会带着你朝向深不见底的泥淖里,那我应该像现在这样一辈子不再见你。   可我终究自私,我还是无法接受看不到你。   哪怕真的是深坑呢,我愿意在底下托举着你,直到淤泥吞噬我、埋葬我……   所以让我勇敢一次,再自私一次。   我想见你。   想拥抱你。   第五封   看到你身边出现了新的朋友,很为你开心。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你脸上的笑容是不会作假的,我很欣慰有人能照顾你。   临走前我去了你以前常吃的那家板面店,虽然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去,但你下次去的时候,还能吃到最大的鸡腿。   阿昭,   第六封   本不想再写了,但今天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和你讲讲。   我和他们的差距还是太大了,我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才能勉强合格。你是不是不会为我骄傲了?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上一秒垂头丧气,下一秒立刻可以恢复到元气满满。所以我离开后,你很快就没事了,对吧。   这样挺好的。   在写下这些的时候,窗外放起了烟花,不知在庆祝什么。   你说,有的时候,人类很需要这样片刻的奢侈,我想这一刻应该就是。   南延今天有烟花吗?   想你。   第十一封   意大利室友搬走了,他说他马上要结婚了,要去和未婚妻同居一段时间。   他告诉我,每天回家的时候有人在家等着的感觉,是世界上最绝顶的幸福。   我难以控制地想象了一下回家后发现你在的画面。   但开门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   阿昭,今夜的风也很大,很想你。   第三十五封   今天课程的一个女教授身上很有你的影子,带着满身侠气,率真直爽。   我记得小时候你说,你的梦想是做行侠仗义的女侠客,看到谁被欺负就救谁。实在不行,做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看谁不顺眼就砍谁。   我说了句,杀人不眨眼,眼睛会不会干啊。   那天你好久都没搭理我哈哈。   你现在在做侠女吗?李昭同学,照顾好自己。   很想你。   第四十八封   如果我死在昨夜的瑞士大街,你会怀念我吗?大概不会,因为我不会让你知道我死去的消息。   如果不能给你带来快乐 ,至少不能再让你难过了。   昭昭,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很遗憾。   但也挺好的,说明你已经在过新的生活了。   第一百零三封   今天我在这里的第一篇论文发表,原本想在致谢里写你的名字,但想想又没放上去。   既然开始了新的生活,那就不要再背负上我的命运了。   很想你。   第一百五十八封   被邀请参加一个合唱节目。想起你以前听到喜欢的歌和吃到喜欢的东西时,都会不自主的晃脑袋。看到你摇头晃脑的样子我就很开心,可我笑的时候你就会生气,怪我是不是在嘲笑你五音不全。   怎么会呢,阿昭拥有全世界最美的声音。   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第两百封   偷偷又回国了一次,当然,还是没有见到你。   托人打听了一下,听说你去了罗马,以前看电影罗马假日的时候你就对那个地方很向往,我做过攻略,却没来得及陪你一起去。   不过还好,你还是去了喜欢的地方。   很高兴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阿昭,去西班牙广场吃冰淇淋了吗?甜不甜。   第两百七十二封   几日前和学校的心理学教授交流,他说我似乎不知道怎么处理亲密关系。   他的话好像是对的,我说我不懂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却摇头,说我在用本能去爱。   阿昭。   第三百五十三封   很久没写了,最近学业更忙了,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   教授很赏识我,推荐我去了医院实习,接下来很久都没有空和你聊天了。   听说你换工作了,恭喜啊。   新的开始就是新的希望,祝一切顺利。   第三百五十六封   路上遇到了一只很小的流浪狗,我记得你以前收养过一只小流浪狗,后来被它原来的主人要回去了,你伤心了很久。   我后来知道后其实偷偷帮你去看过,那只小狗已经死了,说是淋了雨没有及时擦干生病死掉了,它的主人把它扔在了一个沟渠里,我没有找到,我在那个沟渠旁边给小狗盖了一座很小的坟,听说有人埋葬的小狗才能找到去天堂的路,希望这个小土堆能起到作用。   说到这只小流浪狗,我太忙了,没有空去养它,我把它送到了宠物医院,希望有好心人可以收养。   第三百五十七封   我把小狗带回家了,它的心脏有很大的问题,目前没有人领养。   我想我每天应该能抽出一些时间陪它吧。   它很乖,可以听懂我的话,会坐下和握手,和你的小狗一样,爪子上有个小斑点。   对了,我给它取名叫发财,和你的小狗一个名字。   第三百七十八封   发财前几天去世了,还是心脏病。其实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回家发现它的尸体的时候,还是无法接受。   我把它埋在了房子后面一棵大树下,我告诉它,如果见到了你的小狗,就告诉它你很在意它,把它送回去不是你的本意。   它应该能听到。   第三百七十九封   我也许永远无法拥有任何生命陪伴。   第三百八十封   我很想念你,阿昭。   第三百八十一封   我提交了回国的申请。   不论如何,我都想要再努力一次。   生命太短暂了,我不想在遗憾中渡过。不论你怎么选,我都该再争取一次,对不对?   听说几天后瑞士大雪,离开前,再去一次你之前说过的瑞吉山,说来也很好笑,我在这里四年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去,不知道景色如何。   第三千封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最后一次梦见你,你笑得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明媚。   这世界上有很多裴仅,但只此一个李昭。   你明媚、坚强、所向披靡,永远伫立在时光里,朝向阳光的方向。   阿昭,我很感谢你曾经来到过我的生命。   曾经在我贫瘠的土地上灿烂盛放。   阿昭,我很想念你。   --------------------   贴《 我又爱上你了!》文案   本文又名:惊!我前男友的现女友竟然是我!   见面前,唐枫干了一大杯二锅头给自己壮胆   当她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和李行告白的时候,李行抢先一步说:“我有女朋友了。”   他拿出合影,女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长发   而她已经短发很多年了   -   十九岁的时候,唐枫家中变故,她从饭来张口的小公主摇身一变成为需要一天打三份工的小吗喽   吗喽就吗喽咯,她rock&喽!   唐枫勤恳打工,有饭吃有地住,每天感觉也挺好——   如果不是穿着开衩到腿根的裙子戴着假发,在车展遇到多年前被她狠狠甩掉的竹马初恋前男友的话   那天李行霸气十足地把她从一名咸猪手男人手底下带走,说:“这是我女朋友。”   唐枫一路埋着头,她厚重的假睫毛挡住了大半的视线,这让李行身上熟悉的味道更加清晰   李行是她如今破败疲惫的人生中唯一的自尊停放处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永远是李行记忆里的小公主,哪怕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于是她硬着头皮,面不改色说:“你好顾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唐娇娇。”   李行盯了她许久,然后说:“好。”“那我可以追你吗?唐娇娇小姐。”   ——   “我好像又爱上你了。”   “我从未停止爱你。”“我永远的公主。” 第67章 姐姐   (姐姐视角)   我很羡慕我妹。   我妹有种很神奇的力量, 她无须怎么努力(当然,她的所谓努力也总是伴随着稀稀拉拉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需要等待, 到了那个时机, 幸运就会很自然地砸到她头上。   她总说自己不喜欢这样, 觉得像是被命运拉扯着往前走,她毫无招架之力一样。   但谁又不是呢。   谁不是在一次又一次努力又失败再爬起来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真的就只是个普通人。   而且,不是所有人的结果导向都是好的, 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在起落落落落中度过, 所以我说我很羡慕我妹。   她的每一个“落”都会伴随一个更盛大的“起”,如果是炒股的人, 应该能更明白我的心情, 试问谁手里握着这么一个永远会升起来的股, 能忍住不半夜笑出声来啊。   我羡慕我妹的地方有很多, 细讲的话怕是一本小说也装不下,举个简单的例子吧。   她在我满书桌塞满情书的年纪,披着家里的床单拿着刀削的小棍站在小区花园的一个破石墙上扮女侠, 追着小男生跑到人家家里去骂对方小流氓。   我举这个例子不是在凡尔赛,因为我自小到大就知道, 被那群大脑都没发育完全的男孩追求或者喜欢,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来自一个寄读的转校生。   他的父母在A城做生意,没有时间照顾他,所以把他暂时送到小县城的我们这里读半年小学。   那我的那个年代, 小县城的孩子远没有那么早熟, 他们对于女孩子的喜欢还只停留在偷偷揪一下小女孩的辫子, 藏一下小女孩的作业本这方面(这也是我妹追着小男生骂到家门口的理由之一)。   而来自A城的转校生同学,不仅带来了奥特曼立体雕刻的自动铅笔盒,还有他全新的示爱方式——礼物+情书。   从转校生入学的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我的书桌里都会出现一盒新鲜的牛奶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李格同学,你很漂亮。   没有署名。   我每次都会把牛奶带回家,给我五岁的小妹妹李昭喝,我合理认为她后来身体倍儿棒有这些鲜牛奶至少一半的功效。   卡片呢,自然被我扔在了回家的路上。   我有个极其严苛的母亲,即使此前从未有过类似的案例,我也从一些她对其他事情的表态以及我偷偷看来的言情小说中略微窥出一二分她可能出现的反应——愤怒地拉着我的胳膊去和对方对峙,逼着对方及其家长承诺绝不再接近我,甚至可能会要求对方退学。   我一向不喜欢惹麻烦,并不是觉得自己处理不了,而是我知道那些没有必要的麻烦会浪费我很多有用的时间。   而对于当时才刚刚十一岁,什么都没有的我来说,时间就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客观来说,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用书面化的词来描述我,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精致利己主义”。   所以在收到那些卡片的时候,我甚至在想,这是个还算聪明或者幸运的人,因为如果是稍微长一点的情书,我根本不会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去看。   不过几天后转校生的行动让我完全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扔掉那张写着我很漂亮的小卡片时,转校生拦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丢掉他的情书。   我当时很认真地告诉他,同学,这不叫“情书”,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句简单的祝福,和“李格同学,周五快乐”是一个功效。   转校生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原地愣了三秒,这三秒足够让我确定,他的确是个没脑子的人。   然而三秒后,他又三两步追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装电视机,一切关于“爱情”的概念,都来自街边那个贩卖二手杂志小说的小摊。   我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爱情是一场理智和欲望的冷战,不论哪个占了上风,最终结果都是头破血流 。   十一岁的我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只是根据我还不算十分完善的逻辑系统推理出一个结论——爱情会让人头破血流。   当然,前提是,当时的我以为对方的示爱是十分发乎于心的、真正的爱情。   很显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对于大部分男性而言,“爱情”对于他们只是一个满足欲望或者需求的借口,他们三十一岁都不会有的东西,自然在十一岁的时候也不会有。   而基于同样十一岁的我的理解,我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好意思同学,我要回家写作业了,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当时的我还十分想要做一个看起来友好的“好人”,我妈常说,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我思考过后深以为然,因此把这个十分正确的道理用来劝解第一个对我大胆告白的男生身上。   然后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你答应做我女朋友,我就好好学习。”   我同样以浅薄的逻辑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并且很快得出结论——我答应做他女朋友和他好好学习之间,不构成任何事实上的因果关系。   所以我说:“不可以,我要回家了。”   他说:“那我以后每天都在放学路上跟着你。”   我说:“那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我的这句话是和我当时五岁的小妹妹学的,她用这句话来警告抢她玩具的七岁小男孩,并在一天后偷跑到小男孩家里把他玩具车拆了个稀巴烂,后来我爸带着她去给人家赔了50块钱。   再次强调一下,我是个很不喜欢惹麻烦的人,所以我的这句话也只是个警告,仅仅是个警告,我并没有想法要跑到转校生家里去拆掉他的玩具车——当然,我根本不知道,也无心知道他家在哪,我也不懂任何拆卸玩具车的方法(这里可以看出一点,我的小妹妹其实很有些偏才)。   这句话后,转校生果然没再跟着我,转身后便离开了。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天转校生还是在放学路上堵住了我,和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我愿称之为改变我命运轨迹的神来之笔,所以虽然它并不好听,但多年后回想起来,我还是很感谢当时听了这句话,并且听进去了这句话的自己。   转校生说,我查了一下,你家就是普通人家,根本没有能力收拾我。   这句话很简单,但蕴含了很多道理。   比如因为我家是普通人,所以我是不能收拾别人的。   再比如因为他家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是能收拾我的。   结论是,如果你不想被人收拾,你就要成为能收拾别人的人。   这句话我每年都会拿来回想,每年都会产生新的认知,直到后来我真的成长到可以收拾别人的时候,再回过头来去想那天的场景,会觉得特别好笑。   因为如果能力真的高出对方许多,你是不屑收拾对方的。   你会趾高气扬地掐着腰对着路面的一只蚂蚁说,“我要收拾你”吗?   你当然不会,因为蚂蚁就是蚂蚁,它完全不值得你去为它耗费一丁点精力,哪怕只是稍微抬抬脚而已。   而十一岁的我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是:是吗?我没有能力收拾你?   要知道,我可是有个能五岁跑到别人家里卸掉整个玩具车的小妹妹的人。   感谢我妹给我的勇气与灵感,次日上课时间,我就借口拉肚子跑到车棚里,把转校生逢人便炫耀的永久牌自行车的车链子搞松了,并且用板砖镶着钉子扎进了车胎里。   当天下午转校生骑自行车路过一道小泥洼的时候,车子链子在摇晃下猛然松掉,车胎由于气瘪加剧了失衡,转校生一头栽进了路边小沟,被摔的头破血流。   看吧,烂俗的言情小说里有时候也讲真道理——欲望(对于小男孩而言,这种欲望也许只是一些虚荣和冲动)占上风时,就会摔得头破血流。   当然,另一半是错误的,因为始终理智的我,在这场虚假爱情的冷战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后来转校生因为骨折住院回了A城,他的母亲跑到学校里要求负责,学校配合调查也没查出车子有什么人为的痕迹。   那当然,我熬了一夜看的自行车理论知识和积累了将近十年的悬疑小说知识可不是白费的。   那是我从“爱情”这两个字里学到的第一课——永远要将理智放在第一位。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过于深刻,我对于“理性”二字的执念过重,导致许多人形容我都是“不近人情”。   我从小到大没有交到任何实质性的朋友,因为首先,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谓的人际交往上,然而交朋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一起浪费时间。   我的“朋友”只是我某个阶段的“搭子”,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让彼此看起来没有那么孤独,但大部分人和我想法不一样,所以他们一边说我不近人情,一边结伴离开了我。   而理智的我并不屑于这些,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个从六岁起就陪伴我、且会陪伴我一生的最好的朋友。   我妹真的是我见过的,全世界最心大的人。   我说她心大并不是说她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而是她什么都往心里去,却又什么都能容得下。   我有时候会因为竞赛没有得到满意的成绩对她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赶她出我的房间,她哭着从我房间里跑出去,半小时后会用我妈的口红涂在自己的鼻子上,问我她像不像个小丑。   她可爱得让我感慨,全世界都没有可以配得上她的人。   而且我觉得这并不是我作为她唯一姐姐的个人滤镜,所有曾被她的光照耀过的人,应该都没法拒绝这个想法。   这句话说起来有点……恶心?但事实上,我妹就是个太阳,她让理智的我偶尔感性,在她的照拂下,成为了一个不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而被她照耀过的人,不止我一个。   她七岁,我十三岁的那年,老郑领回来一个小男孩。   我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第一次见到的小男孩,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他是和我很像的人。   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很理智的人。   “理智”这个词,用在一个七岁小男孩的身上,并不是很好。   这让他显得很冷漠、薄情、心思沉重。   十三岁的我能看出来这些,三十几岁的我妈肯定也能看得出来。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裴仅,即使她也耐不住她那颗比老郑还要“圣母”的内心,在不喜欢的情况下,还是拍板决定让裴仅留在我们家。   但七岁的我妹是怎么想的呢,以我对她这七年来各种行径的了解,她当时的想法应该就是:嘿!小可怜,俺昭昭女侠来也!   我觉得如果我妹能碰上点大事,她完全可以去申请拿诺贝尔和平/奖。   她对世界有种莫名其妙的拯救情结,大部分时候都在不自量力地为其他人的事情奔波,而很戏剧的是,她每次都还真的能够帮得上人。   大概上帝站在她那边吧,毕竟太阳就挂在天上(能说出这句话,说明我已经为我的小妹妹完全抛弃了我三十几年学到的常识)。   而在得知裴仅从国外回来,到了李昭的高中,并且他们重新碰面了以后,我就知道,完蛋,那小朋友被迷住了。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任谁在黑暗和无助中遇到一双像太阳一样的眼睛,都会念念不忘。   他们的故事我已经在我妹的口中听完了十分详尽的版本,我妹对我完全没有秘密,虽然她知道我经常会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和我妈讲,她还是乐此不疲和我各种分享。   我像他们故事里的第三人,旁观着他们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所有细节,我用我的理智分析,裴仅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再理智的人。   所以也许是出于想要弥补因为过于理智而失去了很多的“另一个我”,也许是因为听了太久故事的看客太想要一个happy ending,我一直到最后,都在心里悄悄地站在裴仅那边。   即使作为一个理智的人,我很清楚我妹最后的选择才是更适合她的,可人要是真能一辈子用理智思考,那就真的成了机器人了。   我虽然立志成为一个没得感情的赚钱机器,但我的芯片还是不够成熟,在我妹这个笨蛋脑袋已经忘记了许多细节的时候,我偶尔会替她回忆起一些他们的过往。   有些甚至是她不知道的过往。   比如他们高考那年,裴仅的最后一科综合知识没有考。   那天我刚好在家,正在电脑上工作的时候,我妈告诉我我妹的准考证丢了。   当时我爸已经送完人在回家的路上了,裴仅陪我妹一起去的考场,但他的考场又离我妹的考场有几公里。   所以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在警察的协助下找到了我妹落在早餐摊上的准考证后,裴仅再赶去自己的考场,已经错过了考试时间。   而就在这种离谱的阴差阳错下,裴仅以少考一门仍然超一本线几十分的成绩,和我妹进了同一所学校。   只是我后来路过的时候思考了许久,不管怎么算,裴仅其实都是可以赶得上最后那一门考试的。   所以我在很多年后,遇到裴仅的时候又问了他这个问题。   他告诉我,他其实是个很自私懦弱的人,他不舍得放下任何一个可以让他距离成功更近的机会。   可那天,他刻意放缓脚步,给自己选了一个不得不走的“非最优解”。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能考到某个分数,他会舍不得放弃那个他可以够得到的学校,所以他选择砍掉前提。   不过我想,裴仅对自己的认知也太差了。   他也许是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严肃教育的小学生,对自己从来没有“已经变了”的想法,他始终如一地觉得自己还是如同七岁时那双坚毅薄情的眼睛,可是他不知道,没人能逃得脱小太阳的融化。   我猜啊,如果他当时没有错过那场考试,在成功成为当年的高考状元,被清北两所学校的老师争抢的时候,还是会因为我妹一句“裴仅怎么办,我没有考上你的学校”这句话,闭着眼睛填上南延大学的名字。   然而命运的机械是无情的,它根本不顾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它拉着你一直跑一直跑,等到你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但我妹,她的人生中没有错过和覆水难收诸如此类的词,她错过一个路口,会有下一条路,真正永远停在原地了的,只有那个迟钝得没有反应过来的7岁小男孩。   在我三十一岁的时候,我读懂了小时候看的那句话里的另外半句:理智也会让人头破血流。   我选择程珂,完全是出于理智的衡量。   他外表优质、家境良好,个人能力突出,且在个人爱好和专业方面表现出十分坚定的忠诚性,我以我当时已经十分成熟的逻辑思考,程珂是一个十分适合做丈夫的人选。   当然,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三十一岁时的逻辑思考能力,也许并没有比我十一岁时好到哪里去。   另外,在爱情中过于理智,也是真的会被摔得头破血流。   当然,我不责备爱情,它其实是个限量款的高级奢侈品,只不过大部分人拿到的都是山寨版,有的甚至山寨得太明显,这让背着它炫耀的人看起来都有些可笑。   我把这个观念讲给齐歌听的时候,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可是山寨与否都是人定义的,谁说打版的包就没有原版结实了。”   我笑他不懂时尚,他说我不懂爱情。   我说你一个离婚律师还相信爱情 ?   齐歌说,就是因为看多了夫妻利益的撕扯,所以他才更向往爱情,这类似于在海上漂泊太久的人,会极度渴望陆地。   齐歌是个挺有趣的人,只不过,我现在已经对奢侈品没什么执念了。   我比十一岁的时候更坚定想要成为一个可以随时收拾别人的人,或者说,可以随时拒绝被别人收拾的人。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到了三十一岁的我妹,仍然是个想要披着床单拿着小棍去当女侠的小笨蛋。   虽然已经有人在保护她了,但这远远不够。   女侠的身边不能只有骑士,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十分理智的女侠姐姐。   -------------------- 第68章 盛放玫瑰   谢归学会的第一个人生道理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五岁的时候, 谢归才第一次进谢家的大门。   五岁之前,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忙碌的爸爸,以及一个同样很忙碌无法陪在他身边的妈妈。   在那以前, 谢归几乎算是独自住在一个很大很空旷的房子里, 还有一个下巴上有一颗黑痣的保姆阿姨。   保姆喜欢吃一种很甜的蜜玉蜜瓜, 她总是每天去进口超市买一整个回来,当着谢归的面一个人全部吃掉,然后告诉他妈妈,谢归吃了一块就把剩下的扔掉了。   谢归妈妈不在的时候, 保姆会穿着她的衣服戴着她的珠宝首饰, 躺在家里的浴缸里,喝几万一瓶的红酒, 她几乎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因为在地下室里有这样满满一屋子的红酒, 没有人会定期清点。   而且谢归妈妈每周只有周六的下午会回到家里, 带着谢归和电话里的男人匆匆视频一下,而后再次匆匆离开。   每当谢归想和妈妈说什么的时候,保姆总会从他的背后出现, 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轻轻掐住他的后脖颈,警告他如果乱说话的后果。   然后在谢归妈妈离开后, 再温声细语地告诉谢归,你妈妈是有钱人的情人, 她根本不想要你,她不在乎你,你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上位的工具, 你见过有人会心疼自己的工具吗, 她只会扔掉添麻烦的工具, 不要让她觉得你是个麻烦……   他被衣物覆盖的皮肤,几乎布满了深的浅的掐痕,保姆和自己的男朋友感情出了问题,谢归是唯一的出气口。   从会说第一句话开始,谢归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他不知道什么叫求助,只是本能地不想再被每天当成沙包一样推来推去。   所以那天,妈妈告诉他要去见到爸爸的时候,谢归很开心,他觉得自己的新生活终于开始了。   但那天他仍然没有见到他的爸爸,在妈妈和管家的对话中,谢归知道,他的爸爸在一小时前离开去了机场,他真的是一个很忙很忙的爸爸。   他幼小的心里有些庆幸,原来爸爸是真的很忙,不是不要他。   在他们去新家的那天,在门廊外,一个穿着一身正装的男孩出现,男孩看起来有十一二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冷眼看着他们。   妈妈发现后表情惊讶,瞬间又十分愉悦地迎上去,“是阿崧啊,过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叫阿崧的男孩斜眼瞥了下谢归,随即又翻着眼皮看了眼妈妈,冷呵一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五岁的谢归并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但这个眼神他很熟悉,就是保姆看向妈妈背影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一直到阿崧离开的时候,妈妈的表情都是微笑的,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短裙套装,拉着谢归的手,将他带到另一边,蹲下来细细整理着他的衣服,很温柔地对谢归说:“看到刚才的那个男孩了吗?给妈妈争气一点,以后要把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那天以后谢归并没有妈妈一起住在这个大房子里,但他跟随妈妈搬了家,因为他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当然,那个从前的保姆也被辞退了,家里是有摄像头的,她骂妈妈的每一句话都被妈妈送给了机构作为惩罚她的证据。   只是谢归想不明白,既然妈妈知道,那她为什么始终没有阻止她落在他身上的那些巴掌呢。   大概是妈妈太忙了,一定是。   谢归去的幼儿园,是个私立的贵族幼儿园,一个班只有十个人,配备三个老师,两个保姆,一个司机。   幼儿园是谢家独立投资的,妈妈告诉他,是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和其他姓谢的人享受同样待遇的。   谢归更高兴了,就知道保姆阿姨是在说谎,他妈妈明明就很在意他。   去幼儿园的第一天,老师带他们玩游戏,丢手绢。   谢归被第一个丢中。   其他人都是瞧着他幸灾乐祸的笑。   谢归起身去追,他从小身体不大好,跑起来就气喘吁吁的,一张白皙的小脸很快憋的通红,其他小孩都在笑:“谢归就像个小女孩儿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像小女孩到底是什么诅咒,但他们的笑声异常刺耳,谢归的脸红得更厉害,他拼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终于在最后几米的时候,抓住了扔下手绢的小女孩。   追上去后,谢归才看到,那个女孩子眼眶红红的。   其他人开始拍着手哄笑:“苏妙语喜欢谢归,小女孩喜欢小女孩……”   谢归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红着脸把手绢还给那个女孩子:“你输了。”   就在这时候,女孩子瞪了他一眼,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妈是狐狸精。”   围坐在地上的小孩都看呆了,旁边看着的老师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在这时,女孩子转身就跑了。   谢归脸上火辣辣的疼,老师和保姆都看着他。   其他人早跑去看那个女孩子哭了没有。   他们还等着看好戏呢,谁也没等他,谁也没安慰他,仿佛应该他挨打一样。   晚上回家的时候,谢归想把白天的事情告诉妈妈——妈妈和他一起搬进了距离学校很近的新房子。   那天,他以前的保姆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找到了他。   妈妈没有在家里,保姆看到谢归脸上的巴掌痕迹,问他怎么了,谢归说了白天的事,没想到保姆却开始哈哈大笑:“我就说吧,贱人生的孩子连狗都嫌弃,你怎么不死呢,凭什么你命就这么好,生下来就住这么大的房子,你那个贱人妈不就是长了张狐狸精脸吗?不知道动了多少刀子呢,贱人!毁了我的一切!明明这些应该都是我的!”   保姆很快被赶来的管家带走了。   谢归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保姆仍旧像疯了一样咒骂着他母亲的样子,这种话他听多了,甚至觉得是正常的。   他就是有一个狐狸精的贱人妈妈。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他的妈妈,他妈妈不是个好女人,但是他的好妈妈,她把他接在身边,带他上很好的学校,陪他一起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   他没再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但第二天妈妈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她如同第一天一样送谢归到了学校,却没有离开。   她站在谢归身后,扫视了一圈和谢归同班的人,然后视线定格在那个女孩身上。   “你是苏妙语?”   女孩最开始还有些怯生生的,但想起在家里时爸爸妈妈提起眼前这个狐狸精的女人时的不屑和嘲讽,下巴便不自觉扬了起来。   “我是——”   “——啪。”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苏妙语的脸上,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爸妈口中那个低贱的女人,“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   “扶松集团苏潜。回家告诉你爸,他的最新一笔融资不用考虑了。不懂什么意思是么小朋友?没关系,你就告诉你爸爸,狐狸精生气了。”   她紧接着转身看向身后站着有些战战兢兢的几个老师和保姆,即使这样,她的脸上仍然是温柔的,“昨天是谁的课?”   一个女老师颤颤巍巍举起手,“……我。”   “是我去提,还是你自己提?”   女老师眼眶唰地变红,她努力向身边站着的其他人求助,但没人敢接她的眼神。   女人柔软示弱的名声在外,所有人都以为她不敢做什么,所以对于谢归被欺负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在暗处幸灾乐祸。   这种不正当手段生下的孩子,本来就该遭到歧视。   但在女人突然发难的时候,他们同样也不敢吱声,因为能留在谢殿勋身边六年多的女人,她如果说起什么来,话语权绝对大于在座的所有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有一句他们谁都没说出来,但谁都心知肚明的一句话,叫做打狗也要看主人。   说到底,他们都是更低级的那群狗罢了,竟然也敢去打比他们更高级的狗。   女老师憋回眼泪,声音哽咽地说:“我下班前会去自己提离职的。”   女人满意地笑了笑。   最后,她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谢归。   五岁的谢归比任何年纪都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狐狸,他那双遗传了她五六分的眼睛,哭起来的时候十分楚楚可怜。   她曾经靠这双眼睛进入谢殿勋的视线,一次次在他的房里留下,靠着这双眼睛,挤走了无数个前赴后继的女人。   可有着和她五六分像眼睛的她的亲生儿子,却无能地任由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这和他受不受欺负无关,五岁的小孩是没有人权的,他的身份地位和受到的尊重与否是她在他身上的折射。   那个叫苏妙语的女孩打在谢归脸上的巴掌,就相当于那个刚发家没几年在谢殿勋面前连条狗都不如的苏潜,打在她脸上的巴掌。   她慢慢在谢归面前蹲下,谢归虽然很害怕妈妈打向苏妙语的巴掌,但他本能地察觉到,是妈妈在给他撑腰。   所以他眨着懵懂的眼睛,努力地向妈妈示好微笑,但没想到下一秒,面上还在巧笑嫣然的妈妈一个巴掌又甩在了他的脸上,这是谢归被妈妈打的第一个巴掌。   “我把你送过来,是让你被别人打的吗?他们打你,难道你不会打过去吗?你凭什么不打回去?你比别人差在哪了?不管怎么样,你身上流着的都是谢家的血,谁敢否认这一点。你是未来谢家三分之一家产的持有者,谁敢踩在你的脸上,你就让他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知道了吗?”   谢归有很长的几秒愣住在原地,他幼小的大脑十分艰难地消化方才的所有信息。   妈妈明明是来给他撑腰的,为什么要打他呢。   他被送到这里来,是因为妈妈想要证明他是谢家的人吗?   那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人,他们又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想不通这些事,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妈妈。”   下一秒,妈妈又恢复了那副春风化雨的面孔,她将谢归揽在怀里,抚摸亲吻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乖孩子,你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妈妈只有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妈妈……”   那天以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变化了。   一个月后,妈妈帮他从幼儿园请了假,给他挑选了一件十分贵气的小西服,打着领结梳了头,妈妈告诉他,爸爸今天回家,他们要一起吃家宴。   这是谢归人生中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自己的爸爸正式见面。   他们每周六的视频仿佛是在例行公事,妈妈拿着手机向爸爸介绍着谢归新学了什么东西——虽然这些东西谢归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爸爸的眼神始终没有看过来,他的脸总是侧着,偏向另一侧的电脑。   谢归的印象中只有爸爸那张很严肃的侧脸,他有次很贴心地和妈妈说,如果爸爸很忙地话,他就不要再视频打扰爸爸了。   但妈妈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谢归,正是因为爸爸很忙,忙到会忘记很多事情,所以你才要每周都露一下面提醒他还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的存在。   可爸爸真的知道他的存在吗?他以前一直在想,爸爸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看过他。   到谢家的时候,谢归再次见到了那个叫做“阿崧”的哥哥,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男孩,看起来也就才两三岁的样子,但走路走得很稳当,腰板挺得直直的,他和谢儒崧站在一起,打量着他,就好像他是个外人。   “这是大哥哥的儿子达达,达达,这是谢归叔叔,叫叔叔。”   妈妈微笑招呼着,达达刚要开口,被谢儒崧拽了一下身上的背带,他和谢儒崧一同定在原处,望着谢归。   妈妈也不生气,她蹲下来理着谢归的衣服,“先和阿崧哥哥他们一起在客厅玩一会儿,妈妈去楼上和爸爸谈一些事情。”   妈妈说完便离开上了二楼,谢归局促地站在原地,他想向两人靠近,那两人却像避瘟神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哥哥……”   他声音微弱地叫了一声,却没成想谢儒崧的眉头紧接着皱了起来,“你真恶心。”   他很直白地说。   谢归的手放在身前,手指无措地搅着,达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口齿不清地重复他的话:“哥哥……”   谢儒崧一把扯过达达,“别和他说话,就是他妈妈抢走了小叔叔和爸爸的爸爸!”   达达又重复:“爸爸……”   谢儒崧仇怨地盯着谢归,片刻后,他的眼神忽然落在谢归身后,谢儒崧的嘴角一抬,他说:“谢归,你不是想叫我哥哥吗?去把你身后的那个花瓶打碎,你打碎了我就让你叫我哥哥。”   谢归回头看了眼,那是个十分漂亮的,有着青色花纹的花瓶,它就放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柜子上,周边的一小圈水晶的半高防护层,显示着这个花瓶的价值不菲。   他看看花瓶又看看谢儒崧,那双微微有些上挑的眼睛眨了眨。   ……三分钟后,女人被一阵清脆的花瓶碎裂声和众人的惊呼声吸引,她与谢殿勋对视一眼,内心察觉到可能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先去看看。”   她说完匆匆下了楼,就看到地上散落着的那套谢殿勋近期收来的最爱的青花瓷的碎片。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周围的管家下人甚至没有一个敢靠近处理,这个花瓶的价值,用难听一点的话来讲,足够买他们的命了。   就算是因为不管不顾被辞退,他们也不敢冒这种可能会被牵连进去的风险。   “谁干的。”   没有人说话。   谢归背对着她,谢儒崧和达达的面上有些属于小孩子的惊恐,他们眼睛瞪大看向谢归。   谢殿勋很注重隐私,像这种平日需要见客的客厅,是没有监控的。   突然,她将矛头指向了谢归,“是你吗?谢归。”   谢归背对着她的弱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但她没想到的是,当谢归缓慢地转过脸来的时候,她看到的除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还有涂满了整个下巴甚至顺着脖子淌到胸前的红彤彤的血。   “妈妈……”谢归稚嫩的声音喊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谢殿勋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的脸色沉得难看,目光扫向一屋子不敢说话的众人。   见谢殿勋走了下来,女人虽然被谢归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三两步走到谢殿勋身边,语气柔软地道:“是谢归调皮打碎了花瓶,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谢殿勋没有理会女人,只是将目光看向谢归,“是你打碎的?”   谢归肩膀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微微蜷缩着,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谢儒崧,仿佛被恐吓一般地又是抖了一下,而后颤颤巍巍地回答谢殿勋的话,“是的爸爸……是我打碎的……和哥哥没有关系,不是他让我打碎的……”   伴随着颤抖可怜的声音,谢归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他那双眼睛里满是天真和害怕,却又强装着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但身体的颤抖却诉说着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时候被刚才的场景吓到没敢说话的谢儒崧才结结巴巴开了口:“就是他,他把花瓶砸碎了,还用花瓶划伤了自己,爸爸,他就是个——”   话未说完,谢儒崧的脸上挨了谢殿勋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谢殿勋,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对他予取予求的爸爸,为什么会突然打他。   明明花瓶不是他打碎的,明明谢归自己也承认了错误,明明……   到底是为什么。   谢殿勋的视线又扫向站在一边的谢归,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是对女人说的,“珠宝品牌想做就做吧,明天我会找几个人协助你。集团有事,你们自己吃吧,先送孩子去医院。”   撂下这几句话,谢殿勋再次离开。   女人带着谢归上了保姆车,在车上,她用纸巾擦着谢归流到脖子上的血,脸上是难掩的兴奋,“谢归,你果然是妈妈的福星,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   谢归眼里还带着泪珠,下巴火辣辣的疼,这是他第一次用妈妈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谁踩在他脸上,他就让对方自食其果。   可是妈妈,你没有看到吗?我很疼。   ……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十岁的时候谢殿勋正式和原配离了婚,但女人仍旧没有搬到谢宅,他们住在距离谢宅二十公里外的别墅里,每个月的十五号,谢归都会和妈妈一起回谢宅吃一顿家宴。   有的时候,谢殿勋在家,有的时候不在。   女人自己的珠宝品牌在运作下慢慢风生水起,管家下人在她面前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谢儒崧看向谢归的眼神却越来越恶毒。   谢归有时候觉得,谢儒崧下一秒可能会拿着刀子冲过来杀了他。   但他不在乎,因为这十年的时间他学会了一个道理,身份和目光是靠自己争取的。   不管别人私下怎么骂他怎么仇恨他,他都姓谢,有着未来谢氏财产继承权的“谢”。   这个想法被某天他无意中听到的对话打破。   “那谢归少爷呢?”   “老黎,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这和我装傻,你跟我这么多年了,见过我为污点买过单吗?”   从这一刻谢归才明白,什么谢家的身份,什么父亲的目光……都是没用的,他只是一个没办法抹去的污点,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他这辈子的高度。   第二天,在一次例行的家宴上,谢归提出要去英国。   谢殿勋甚至没有问原因就同意了。   手续办得十分顺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谢归已经站在了飞往英国的机场里。   他在机场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有人过来送他。   黎叔把他的行李托运结束,温和地看着他,“谢归少爷,伦敦的事情已经都安排好了,落地后有人去接您,接下来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谢谢黎叔。”   黎叔和蔼地微笑着,“谢总在飞机上呢,临走前叮嘱我要好好送您,您的母亲今天刚好有家分店开业,所以也无法抽身过来。”   “我知道,你不用替他们说谎安慰我的黎叔,我已经习惯了。”   黎叔双手搭在身前,“在播报了。在伦敦有不顺利的就打电话回来。”   “嗯。”   他拎着随身的小行李箱,转身向着登机口走去,没再回头。   在他向登机口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身材颀长、和他看起来同龄的男生刚从机舱走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没有注意到彼此。   后来谢归回忆在伦敦的那几年,总感觉一切十分空洞,就好像是在梦里度过的一样,每天的日子都是虚浮在空中的。   他每天参加许多派对,认识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人。   他十分渴望爱,却又在别人向他示爱的时候无比的厌恶。   在陌生的国家和城市里,情绪好像可以被无限放大,开心的、愤怒的、抑郁的……他迷上了赛车,开始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在烂醉的时候和不知姓名的人疯狂打架。   但在这种仿佛一些都蒙了一层迷雾的晕晕乎乎的日子里,有女孩靠近试图吻他的嘴唇时,他又忽然十分清醒地将人推开。   他偶尔也跃跃欲试,觉得反正都是这么一个烂人了,彻底做个混蛋又能怎样,但每次在最后一刻却都无法真正下手。   好像始终有那么一根弦紧绷地提醒他,他不要成为他父亲那样,被情欲支配的人。   不然这世上就会再产生至少两个悲哀的女人,和几个更加悲哀的孩子。   这样的时间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几秒,在伦敦的日子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他度过了无数个类似的深夜,舞会散场,喧闹渐去,空虚和迷惘趴在他身上的时候,心脏忽然被掏空的感觉,持续不断。   压得很重,喘不过气,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可能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但他也想不到要去死的理由,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不是么。   在伦敦,至少没人骂他是狐狸精的儿子。在这里有钱即是一切。   虽然他偶尔会因为行为过于放肆被短暂断粮,但这时候总是有许多“朋友”出现支援他,因为他们都知道,慷慨的谢归会回报以更多的东西。   直到那天,他收到妈妈的第一通电话——在此之前最多只有短信,问他钱还够吗——她说,回家吧,妈妈和爸爸要结婚了。   他已经独自在伦敦过了六年,偶尔像个试图吸引注意力的小孩一样,做一些可恶的事情惹得爸爸妈妈责备他。   但最多只有黎叔的询问,停掉的信用卡,以及他妈简短的斥责。   他的父亲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他有时候也差点忘记自己姓谢了。   然后就在这么一天,他忽然被告知,他要真的姓谢了。   他那个野心勃勃的母亲,二十年的努力,竟然真的成功了。   但回国的第一天,谢儒崧特意不远百里去机场接他,在第一时间告诉谢归,“你知道吗?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你都不可能真正进入谢氏集团。是我小瞧了你妈的手段,不过婊子始终是婊子,再贵也是婊子。你干嘛想不开回来呢,乖乖做你的纨绔少爷不好吗?非要再尝一遍被人叫私生子的滋味吗?”   原来他离开了6年,一切都还没有变。   婚礼选了个黄道吉日,是他妈精挑细选旺集团和她的品牌的日子,就好像他的生辰一样。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成为她利好的工具。   谢归挑了个最偏的酒席坐下。   他刚回国没多久,桌上没人认识他。   他们十分放肆地讲着台上的八卦,关于他妈是怎么成功上位成为他爸老婆的故事。   这些话他在很多年前都听多听烦听厌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加入对方的讨论队伍,和他们一起讨论台上那个漂亮的拜金狐狸精。   就在这个时候,谢归被站在一旁端着盘子的女孩吸引。   她的耳朵竖起十分认真地听着八卦,但表情却愤愤不平地拧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有几句是在说“这么讨厌人家还来参加酒席,我看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本事背后说怎么不上台讲呢”、“我看你们才是虚伪!自私!酸气冲天!”   情到深处,甚至拿起旁边的小番茄大快朵颐起来,但吃着吃着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把脸背过去快速咀嚼,再回过头来假装无事发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沾上了番茄汁。   谢归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女孩身边。   然后鬼使神差说出了那句“我观察你很久了”。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都在谢归的脑海里历历在目。   他记得她最开始被他领到酒店时的警惕,拿着烟灰缸藏在身后,又怕万一误解伤了他的自尊迟迟没有拿出来 。   他记得她喝了一杯酒后就开始和他吐露心声,她毫无作为一个漂亮女孩该有的防备心,丝毫没有保留地说完了自己的所有信息,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让他开心点。   他记得她迷迷糊糊中用含糊的口吻叫出的那个名字,和说出那个名字时,眼角落下的两滴眼泪。   他记得她忽然摸着他的脸,说你别怕,有我坚定地选择你。   他记得她用她那双好像救世主一样的漆黑晶莹的眼睛,望着他的下巴上已经将近看不到的疤,问他说,你疼不疼啊,她说,我给你吹吹吧。   他记得那天,隔了十几年,终于有人问他疼不疼。   在那一刻,谢归想要拥有她的欲望,胜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包括小时候到长大以来一直没有得到过的,他的父亲和母亲的爱。   可他很快就知道,他做不到。   因为这个救世主一样的女孩,李昭,她的心被另一个人占据着。   占据了很多年,且可能会更久远地占据下去。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没有对于爱情的定义,他的父亲和母亲属于爱情吗?那些主动靠近他又毫无成本地离开他的人算爱情吗?   他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他甚至连关于爱情的书本和电影都不会去看。   他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有一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他,比如真正的尊重和真正的爱。   而他,也从来不会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而伤神,得不到就得不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有很多东西了,财富啦……财富啦。   在那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李昭,她就这么横冲直撞闯入了他的世界。   谢归对于人生理解的另外一个真理是,没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如果有,那就是付得不够多。   在伦敦的时候,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的人,因为他总是最慷慨的,他可以在游轮上一掷千金,可以给第一天才认识的人几千美金,可以每天开不同的派对。   在他回国以后也是这样,因为他母亲身份的转变,大部分人,至少在表面上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客气和配合,他们容许他继续做个只知道花钱的傻逼富二代。   他可以用钱买到他以前得不到的所有关注。   所以现在,他想用钱买下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第一次约李昭吃饭的时候,他记得李昭穿了件浅米色的裙子,这条裙子很适合她,是李昭穿的裙子里面,她穿起来最漂亮的衣服里的前三。   可他下意识没有敢去仔细看她,更没有说出口那些句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的夸赞。   他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她知道他的身份吗?知道那晚她听到的那些恶毒恶心的言论,说的其实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吗?知道他的出生是一个更加恶毒和恶心的污点吗?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问她这些,就好像只要不问,那些事情就是不存在的。   他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一个逃避的人,除非遇到他无法解决的情况,就比如他的出身,以及面前的人。   李昭吃饭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很有感染力,这些他吃厌了的食物,因为有她的陪伴都变得美味起来。   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十分健康的,他的忌口很多,不是因为挑食,而是过敏,他能吃的餐厅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他的饭菜都有人专门去做,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吃饭。   即使在他的余光里,她的存在也让一切美好了不少,那些因为要去除忌口而舍去了许多美味的食物,他第一次尝出了味道。   这也是谢归第一次庆幸,有钱真的很好。   他至少可以用钱,让她陪他吃一顿又一顿的饭。   然而钱买不来李昭的每一顿饭,当她终于提出要结束这种荒唐的交易的时候,谢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她像每个出现又离开的人,只是早和晚而已。   谢归迫使自己遗忘她,但实际上却毫不受控制地,疯狂地去了解她的一切。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的裴仅,那个贯穿了李昭前半人生大半,出现又离开的人。   他知道裴仅有一个如何窘困的家庭和一个曾经坐牢的父亲,但这毫不影响他对他的嫉妒,因为他曾在那些贫瘠的日子里,有李昭的全部眼神。   他难以想象李昭用那双救世主的眼睛爱上一个人的样子,可那个人就是拥有了她这样的爱。   有短暂的一段时间,这种爱意甚至在他的混乱迷惘中,转化为了恨。   他恨那个轻易就得到李昭爱的男人,也恨那个轻易把爱给别人的李昭,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用那双眼睛看向他。   让他觉得,自己有救了。   却又抓不住能救他的那只手。   他其实并不能分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爱和恨,他从来没有被爱包围过,他也不知道该去恨谁。   他总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混沌地推着往前走,他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的混世子生活仍在继续,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南延的那群二代一起混日子,陆廷深是他在伦敦时候就认识的,他比他早回国半年,这半年的时间,足够陆廷深在南延完全混开。   认识陆廷深的契机是一次游艇派对,那是唯一一次不是他主场的派对,陆廷深做东,他在追求一个留学圈的千金,但不知怎么,陆廷深的卡在深夜被冻结,于是在封闭游艇上的一切后续消费都没了买单的资本。   这个时候,谢归的卡递了过去。   他刷卡的时候从来不考虑这个钱到底会不会回来,反正这不是他的钱,如果他现在不花的话,不知道哪天,这一切权利也都会被收回去。   所以当第二天陆廷深联系他还钱的时候,谢归甚至有些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回头的钱——虽然这仍是他自己的。   陆廷深请他吃了顿饭,正式介绍了自己,然后告诉他,以后别随便借钱出去了,如果想借的话,就出借利益。   利益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永远比钱更值钱。   陆廷深是一个挺有趣的人,除了他无法苟同的私生活外,他在谢归认识的富二代里无论能力还是双商都是挺亮眼的存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也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没有正形的样子。   不过谢归对于别人的人生怎么处理不太关心,他只要有人陪他一起喝酒就好了。   不知道那天醉酒后喊出的名字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陆廷深在听到他口中竟然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时 ,表现得异常兴奋,他兴致勃勃拿过他的手机打出了那通电话。   他其实有力气阻止的,但他没有。   因为他实在,太想见到她了,太需要一个理由见到她了。   可她出现的时候,他再次没有了底气,他的脑海中开始重复着他打听到的她和裴仅的那几年。   他开始愤怒、不甘、嫉妒,甚至开始不切实际的懊悔,如果他当初没有任性不管不顾地去了英国,又刚好在几年前出现在和她同样的学校,如果他和裴仅一起认识她,她是不是会做出其他的选择。   他怨恨自己当初的一走了之让他错过了这种可以竞争的可能性。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打败一个离开了的人,是多机会渺茫的一件事。   她和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一样,即使没有人刻意迎合她,她仍旧能自得其乐拥有自己的世界。   她和她第一次认识的人,陆廷深,玩得很开心。   所以当初第一次见到他,安慰他时说的那些话,她也会对陆廷深说吗?   他仇恨所有被她目光注视过的人。   他很想证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选择一个人离开了包房,他希望能等来李昭寻找他的消息。   谢归并没有察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妥,比如明明是他一晚上没有说话,李昭凭什么还要去理会他。比如如果他想获得李昭的注意,应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而不是赌气似的离开。   比如他不知道,李昭最恨的就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他只知道李昭和陆廷深回家的消息很快在他们的群里散了开来,最后离开的人看到了李昭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陆廷深搬上了出租车,说了陆廷深家的住址。   而陆廷深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们都知道。   李昭那双漂亮的眼睛的确很难让人产生邪念,可她又是一个太漂亮太漂亮的人。   你指望陆廷深能在这种时候把持住自己,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谢归就后悔自己这一晚上像个混蛋一样装作不在意样子的行径,他叫车去了陆廷深家楼下。   但等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等到任何人从里面出来。   他的电话反复打着陆廷深的,以及李昭的号码,但一直无人接听。   在陆廷深家楼下的一个晚上,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但最终都导向了一个结果——他十分坚定地想要拥有李昭,不论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天知道李昭电话接起的那一瞬间,他有多兴奋,同时又多忐忑。   他迫不及待想要向她昭示自己的真心,可她对他说:“我没你这么随便。”   原来她都知道。   他挂断了电话,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他又在说服自己,不要再去了,不要再去了,没有用的,就像他的出生一样,从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而有些人,也注定就是不属于他的。   可他没想到,她那天竟然主动来了,她蹲在她身前,像梦境一样的出现了。   可是只是为了告诉他,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谢归觉得那一刻他人生中所有的勇气都集中了起来,他对她说:   “喜欢我吧。”“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哪怕她心里有另外一个人又能怎样,离开的人是没有资格竞争的。   这是他和他母亲学来的道理,即使是不光明的心思和手段,但只要牢牢盯紧目标,抓到自己手里的,就是自己的。   他很清楚地记得她答应和他交往的那天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那个漫长又短暂的最后一个暑假,他陪李昭在一个商场里兼职。   她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耐心又细心地和来往的人介绍店里的产品。   大部分过路的人都会对这种推销视若无睹,有的人甚至会直接把宣传的册子接过当着她的面扔在地上。   起初谢归会走过去将那人暴揍一顿,但他很快发现这样行不来,因为这样的后果只是李昭被开除,拿不到该有的工资,还要费心思再去找下一份。   后来谢归大手一挥买下店里的所有现货接李昭提早下班,李昭气得几天没和他说话,就因为他乱花出去的钱她靠拿提成得赚几十年才能补完,直到后来他答应把买来的东西送到朋友的店里卖李昭才消气。   再后来他花钱雇人假扮路人,专门走到李昭面前 ,有人负责接她的传单,有人负责捧场充人数,有人负责买下产品算在李昭的业绩上。   但这很快也被李昭发现——因为李昭实在运气不好,她有次被分配到了最滞销的产品区,结果当天卖了最佳的销售量。   鉴于他的累累前科,李昭很快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他,他根本不擅长抵挡她的审问,于是几句话之下,他承认了自己的行为。   他说,如果她不开心的话,他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但那天李昭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她手里还握着没有发出去的传单,窗外倒映着即将落幕的夕阳,商场里响着优雅绵长的大提琴音乐声,那是夏季白日最长的一天。   “在一起吧。”她忽然说,“被你砸钱的动作砸晕了,怎么样,没想到吧,贪财好色就是我本人。”   他清楚地看到,在她故作轻松和活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眼眶一瞬间的泛红和努力憋回去的眼泪。   他没有去细究,也不敢去细究这滴没有落下的眼泪是因为什么。   他只知道,这双眼睛从现在开始,至少在这一刻,终于看向他了。   他没和李昭提起过那个叫做裴仅的人,李昭也从不主动和他讲起他,他们十分默契地把那个他们都知道没有过去的过去,选择了屏蔽和逃避。   谢归很清楚,那天在居酒屋,李昭抱着他边哭边说对不起时,不是她第一次想起裴仅,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他能怎么办呢,怨恨自己没有早点来吗?还是怨恨他走得太晚,他要因为她想起了他而愤怒或伤心地退出吗?   当然不行,他要让她的愧疚覆盖回忆淌过的长河,他要让她每次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伴随的都是她自己的敲打,他要成为她每次想起爱这个词的时候,唯一想起的人。   所以他又一次,再一次地如同小时候使出的心机那样,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这次我就当没听到。   虽然可耻,但这十分有用,至少对李昭来说十分有用。   她总是怜悯的、包容的,她在乎其他人的感受大于了自己,他知道用这样的手段留住她很可恶 ,可他真的无法承受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样的想法。   其实算起来他们并没有认识很久,但从第一眼,第一瞬间开始,他看到她的眼睛的那一刻起 ,他从前的人生都被折成了一个无关重要的圆点,而从那一刻起才是他生命的开始。   她真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嘴唇的薄厚恰到好处,她下巴上有一粒小小的痣,耳垂有些大,是有福气的标志,她的小肚子软软的,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有些磨平了的小虎牙,她经常会捧着手机对着一些小说和短视频笑得前俯后仰,她笑得夸张时嘴角的纹路像一道水波。   她简直漂亮的不得了。   谢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不够漂亮。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像她这样好看。   每天看到她时,谢归才会觉得自己上辈子没有做多少孽,且一定还做了不少的好事,这辈子才有她这样的女朋友。   他喜欢看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样子,她会在马路上突然停下来,说她忽然想到一个好笑的小品片段,给你表演一个——   她神经质的样子可爱到爆炸。   她脑袋里充满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的思维总是跳脱,她记不住科目一的题目,但对十几年前春晚小品的某句台词如数家珍。   对了,她每年都看春晚。   他从来没有看过春晚。   每年春节的时候,都是他觉得一年到头最可悲的一天。   在他妈嫁给他爸之前,他们是没资格进入谢宅过年的,他妈会特意提前几天飞到国外,在她的那个贵妇群里分享她又买了什么限定的包,好像这些限定款就能展现出,独自一个人过年的她也是被爱的一样。   后来他出了国,就更不过春节了,外国人的圣诞倒是隆重,他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走在刺骨的十二月份的大街上,听着周围叮叮当的声响,看雪花在他肩上慢慢落下。   伦敦的雪总是很大。   再后来回了国,他妈嫁给了他爸,他发现也是一样的,他妈只不过得了个名头,每年最重要的日子,他爸总是不在家的。   他妈会说他爸很忙,是为了这个家更好才会这么忙。   他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后来见过了李昭的家庭,知道了原来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这么可悲的。   原来饭桌上是可以说话的,原来长大了也可以撒娇,原来做错事不是一件天大的事,原来不是费尽心机才能获得大人的注视。   他甚至很羡慕他们之间的争吵,李昭和妈妈顶嘴的样子,李爸站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样子,李格在一旁看戏偶尔添油加醋的样子,一切生动的不得了。   就像他小时候偷偷看过的家庭电影里演的一样——虽然有争吵有拌嘴,但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他们是爱彼此的。   但越是羡慕,他就越是觉得自己无法融入,他像个初出茅庐的不合格演员,假扮自己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假笑着让自己不要显得太格格不入。   他带着这种想法,很艰难地度过了去李昭家里的第一次。   他们的第一次吵架也是在那后不久的某天。   一个伦敦时曾要和他回家,但被他送走了的女孩找到李昭,给她看他在伦敦时在派对里拍下的照片。   对于类似陆廷深这些人来说,这是张很普通的照片,有女孩揽住他的脖子踮脚准备亲吻,他微微仰着头,如果下一秒有记录的话,就是他推开女孩离开派对的照片。   但没有第二张。   所以当这张单独的照片被展示给李昭,并且谢归从陆廷深口中得知李昭看到了以后,他以为她会生很大的气,她会质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甚至都没问他。   他主动送上了门,问她为什么不生气。   她说没什么好生气的,都过去了。   他说过不去,哪有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他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题已经和那张刻意捕捉的照片无关了。   他仍旧耿耿于怀他不够明媚的出身,他记恨自己复杂的过往,他嫉妒那个存在于故事里的裴仅,他生气李昭为什么不介意他的故事。   就差一点,他就要脱口而出,你不在意我的故事,是因为心里只有他的故事是么。   幸好没有说出口,没有说出口就可以弥补。   他反省得很快,这是他长在那个家庭里唯一的优点,就是他能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他迅速和李昭道了歉,说对不起,是他的情绪不对,他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他买了很多东西弥补,把公司的事情放在一边,每天在她下班的时候接她陪了她很久。   但李昭说他其实不需要这样,她说我们在交往嘛,交往的时候吵架是很正常的,只要及时拥抱接吻,把该说的话说完,甚至还会增强感情呢。   她说你不用一点小事就这么兴师动众的,搞得我也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李昭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很少会记仇,或者说她大部分时候都会忽视恶意,她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去想,她会很积极地陪他一起解决问题,她让他无数次觉得,幸好,幸好没有死在伦敦某个下雪的夜晚。   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却总觉得怎么也不够。   他想和她求婚。   虽然这是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在脑海里闪过的想法,但真正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是在这一年。   但在这之前,他想让李昭确定,过去的该过去了。   所以他带她去了瑞士。   他没有觉得他们会碰上裴仅,谢归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给李昭一个挥别过去的仪式感,最好她会在瑞士的某个深夜里再次大哭一场,然后说,她真的要继续往前走了。   所以当他们在酒店见到裴仅的时候,谢归觉得,一切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他甚至觉得就算他们没来瑞士,裴仅也会在某天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带着李昭一整个青春的回忆,正式向他的这四年发出挑战。   对了,在此之前,他从没看过裴仅的照片,但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无比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李昭的心思透明得像个玻璃球,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从小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人来说,她的每一个眼神都仿佛在说她究竟有多心虚。   这个时候的谢归,已经比四年前多了许多底气。   不是关于李昭有多爱他的底气,而是他很清楚李昭无限的道德感,就算她真的没有忘记裴仅,她也不会就这么离开他,在他没有犯任何错的情况下。   所以其实有这么一次重逢是好的,她也该知道,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可他没有想到,裴仅会紧随他们回国。   更没有想到,他在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情况下,还会去找她。   她因为裴仅对他撒谎的那一瞬间,谢归想起了当初那个为了让自己显得可怜,狠心用碎片划伤下巴的那个自己,他们都很清楚真相是什么,撒谎的原因无非就是,他们心虚了。   他知道只有血肉模糊的自己才能在父亲面前和他那个正室所出的儿子相比有一点赢面,李昭知道她无法坦然地说出她在和裴仅见面,就是因为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就是没有过去。   在那一刻,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虽然给了哥哥一巴掌,但还是在遗产分配时将几乎所有份额都给哥哥们的那个他的亲爱的父亲。   这是他的出生就注定下的造业,他不会为吃喝玩乐烦忧,但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   可是他没法放弃,他放弃不了,他独自逃开的那几天,几乎每想起一次他可能会失去她,就觉得那个年少时的青花瓷碎片又飘起来在钝钝地划着他的心脏。   他终于在第四天决定直接面对,他是白月光又怎样,是黑月光又怎样,他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可当他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对于裴仅这个人的分量有清楚认知的时候,又会在适时的时候发现,他低估了裴仅在李昭心里存在的地位。   她的每一寸情绪,都能被他轻易知悉和牵引,裴仅已经在他没有出现的那二十年里,渗透进了她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   可他装作没有看到,他用尽手段,扮可怜耍心机、伤害自己让她心软、假装退出让她心疼……   可不论他怎么做,她在看向他的怜悯的目光里,都还是有着那个人的影子。   他第一次真正产生想要退出的想法,是觉得他不想再为难她了,他唯一能留住她的,就是靠绑架她的道德,她也许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当然没有那么伟大,想要把自己的真爱拱手让人之类的,他就是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得让她感到幸福吧。   他不知道裴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放弃,李昭又在这个时候跑去找了他,她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了那个在他心里困了他二十年的地方。   在李昭带他离开的时候,谢归都还在恍惚。   是他吗?   她真的选了他。   裴仅竟然真的走了,他怎么舍得放手的,如果他被她选择了,就是有人用刀逼着他,他也不会松开她的手。   然而事实就是,她真的选了他。   他不去想是不是因为裴仅的放弃,才让她跑向了他的方向。   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她选了他就好。   没有关系的,如果爱意可以用时间计算,那他赶上裴仅就还只剩下八年,八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再往那以后,每年李昭对他的爱,都会超过另一个人。   他对裴仅的感觉很复杂,他从未像嫉妒裴仅一样嫉妒一个人,这种嫉妒被发酵成厌恶、恨意也都有的,但到了后来,在很偶尔的时候,他会觉得,裴仅很可怜。   裴仅回欧洲的前一天曾经单独约他见过一次面,他以为裴仅会给他叮嘱一些类似她胃不好要好好照顾她,如果让她过得不好他随时会回来,又或者打他一拳或跪下来求他让他把李昭让给他。   这些裴仅都没说,他只是约他喝了杯茶,说,请让她快乐。   但这些事情他不会和李昭说起。   他并不是一个纯良美好的人,相反,他卑劣、自私、唯利是图。   他不会伟大地因为良心这种东西,就将得到的爱拱手让出去,他要贪婪地私有这一切,有李昭的所有一切。   谢归五岁的时候,以为有大房子就是幸福。   后来他发现,这个花花世界富丽繁华,但从不曾属于他。   可从这一刻起,他属于李昭。   他是李昭的谢归。   --------------------   全文完结啦。喜欢的麻烦点个五星好评呀,祝大家幸福!!!   下本再见!   另外,专栏求收藏,现言基本都会全文存稿,挖坑必填!收一个吧收一个吧~^o^ 第69章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天, 裴仅加班到凌晨三点。   这并不常见,他替人在急诊代班,刚好碰到半夜被送来的心脏病患者, 对方很幸运, 凌晨时间, 整个医院最优秀——年轻一代中——的两个心内科专家都在。   同科室亦是同门的劳埃德和他一起拖着像被死神拆骨重组了似的身体走出急诊室大门。   “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心脏了,完美的一仗,裴。”   比起医生,劳埃德更像是个狂热的奇怪艺术家——如果他狂热的东西不是“心脏”的话, 也许也没那么奇怪。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劳埃德低头看手机又抬头。   “今晚来我家里吧,裴。我妻子准备了宵夜, 她邀请你一起来吃, 这可是新年的第一天。”   裴仅的手机里跳出几个订阅推送, 祝他新年快乐的, 他关掉手机,礼貌笑了下,“谢过米娅的好意, 但我今晚有事,就不打扰你们的新年了。”   劳埃德挑眉, “有佳人相伴?”   瑞士的新年没什么仪式感,这里都过圣诞, 尤其是现在是凌晨,黑漆漆的寂静蔓延得很远,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也没什么热闹。   “我早就和你说过, 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有一盏灯在等你, 终于想开放下你那位李昭小姐了?”   劳埃德调侃说。   某次他无意识在病历本中写下了李昭的名字, 劳埃德八卦询问,他没回答,但从未和任何女性有亲密关联的裴仅写满了一个中国女孩的名字,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暧昧。   于是劳埃德在四方打探中大致得知了那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浪漫的故事,但生活还要继续啊,裴。”劳埃德这么说。   裴仅扯了扯围巾,雪下到凌晨两点,地面一片银白,他向劳埃德挥了挥手,“嗯。新年快乐。”   回到家时,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裴仅脱下围巾和外套,换上拖鞋,走到半开放的餐厅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是凉的。   他洗漱得很快,十几分钟的时间,人已经坐在了卧室的桌子前,台灯下是一本很厚的笔记本,他想打开写几个字,又合上了。   身后传来关门声,他回头。   发现是窗户没有关严,风把门带上了,他起身,把窗户关好,又坐到了桌前,还是把笔记本打开了,但只写了寥寥几字。   “新年快乐,阿昭。”   他的灯始终是亮着的,只是除了这本没有人会看到的日记本,没有人在家里等着他。   暖气开得很足,裴仅毫无睡意,他开始翻看从前的日记。   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阿昭……阿昭……   眼皮沉沉地眨了两下,裴仅觉得心脏一阵抽痛,眼前眩晕一瞬。   他拧眉揉了揉太阳穴,一定是加班太久劳累过度了,但也没办法,这就是他的工作,况且他今天拯救了一条人命,这是好事。   “你又装作听不见是不是!”   熟悉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又仿佛在耳畔。   “我讨厌你!裴仅!”   裴仅甩了甩头,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清明的时候,他看到李昭的背影从教室里离开。   这是……   他回到了他和李昭的高中时期。   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怎么惹到李昭了。   裴仅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一些端倪。   似乎是上午的运动会,李昭给隔壁班的体育生喊加油,对方中场休息的时候把多出的农夫山泉送了她一瓶,李昭收下了。   裴仅看到了这一切。   后来李昭拿了另外一瓶百岁山送给裴仅,裴仅没接。   然后李昭就以为是他不爱喝这个牌子的水,又换了一瓶农夫山泉,他说:“你喜欢就多喝点吧。”   再然后李昭就生气了。   桌上放着那瓶农夫山泉,李昭没带走,裴仅拿起来转动了一圈瓶身。   是新的。   他垂下眼皮,静默了两秒,然后拧开了那瓶新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是甜的。   ……   李昭是不爱记仇的人,这主要是因为她记性不太好,出了门被同学叫去小卖部买了两包小浣熊聊了一圈八卦后,她就把裴仅惹她生气的原因忘记得差不多了。   但隐约记得自己很生气。   至少要冷落他24个小时!   李昭在心里默默想。   虽然是她在追裴仅,但她也是有尊严的!裴仅竟然!竟然……他干嘛了来着,反正就是惹她生气了!不理他了!   李昭咬着碎冰冰恨恨地对自己说。   但今天有两道物理题还想让裴仅给她讲呢。   要不先存档,明天再不理他?   不过如果今晚就主动示好,也太没面子了吧。   不就是两道物理题嘛,班里其他人肯定也会!   李昭信心满满回去问班里学霸,半小时后云里雾里眼冒金星离开了。   果然,不是所有学霸都适合讲题的。   裴仅那是什么脑子啊,为什么能三言两语就把问题拆解成她能理解的样子呢。   好烦好烦!!!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李昭还是没有把那两道题磨出来,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起哄声,她抬头,看到裴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班里所有人一脸八卦看向她。   一向不爱脸红的李昭都被起哄得有些脸热了,但她没有起身,装作很忙的样子收拾书包。   结果下一秒,裴仅像是瞬移一样走到她面前,把她桌面的试卷收起来,刚好要问的那张卷子塞进了她的书包里,一手背起她的书包,一手拉住她的手,将她从课桌后拉了出来。   身后愈来愈大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李昭心说,完了,明天要被教导主任问话了。   但她又悄悄抬头看了眼裴仅的背影。   穿着白色衬衫校服的男生和他干净利落的短发,他身上淡淡的独属于裴仅的味道。   算啦算啦,反正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裴仅,教导主任如果问起来,她就说……你看,是裴仅勾引我的!   哈哈哈哈哈……谁让你惹我生气的……但,是怎么惹的来着?好像是矿泉水……为啥是矿泉水?   “又发呆,傻笑什么。”   裴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轻轻淡淡的,李昭猛地抬起头,发现裴仅竟然一路把她牵到了操场观众席。   操场哎!夜晚的操场哎!晚自习后的操场哎!   这可是学校的恋爱圣地!无数浪漫故事诞生的地方!   不会吧不会吧!裴仅终于要提前妥协了吗!她是不是该傲娇一下装不答应?算了裴仅万一反悔她要肠子悔青了!哎呀裴仅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她大人有大量……   “李昭。”   “到!”   李昭眼睛一瞬间都睁大了,在路灯的折射下发出光来,有点像午夜的饿狼。   “对不起。”   “我愿——啊?”   “我不应该在你给我水的时候不接受还说不好听的话。”裴仅看着她,说。   “啊——哦,没事——有事。哎算了,没事。”李昭抿了抿嘴唇。   又想多了,也是,裴仅怎么会主动呢。   “你说过,道歉才不是只是说句对不起这么简单,应该要真心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想办法弥补,最重要的是要做好不会被原谅的准备。”裴仅又说。   啊?她还说过这么有哲理的话呢?啥时候啊……   “哦……那个,小事啦。不过如果你真心悔过的话,就——”   “李昭同学,给我个机会照顾你。”   看到裴仅从身后拿出一束花的时候,李昭的下巴要掉下去了。   果然,那两道物理题已经难得让她产生了幻觉,她现在一定是在自习课上睡着了,这一定是她幻想出来的梦。   “你不需要勉强自己现在接受,但我会用行动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呵呵,呵呵……这是再过十辈子也不会从裴仅嘴里说出的话……果然是做梦。   哎真好啊,梦里竟然有这么爽的事,裴仅向她告白哎。   这是告白吧?是!   李昭咧着嘴,毫无形象地仰头大笑了一声,然后接过了裴仅的花,又踮起脚吧唧亲了裴仅一口。   既然是梦,那她得好好赚个便宜。   “I do,I do!”   “真的吗?”   裴仅却像不敢置信一般,眼睛一瞬间红了起来。   “阿昭……我——”   下一秒,裴仅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巴像被封住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呼吸困难,心脏抽痛,眼前的事物像旋涡一般变得模糊……   “……是突发性心绞痛。”   “幸好劳埃德坚持去他家里请他一起度过新年。”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下晕倒后表情都不怎么好看,但裴看起来很……幸福?”   “也许是做了场好梦。”   ……太阳升起来了。   南延的太阳,已经开始落了吧。   新年快乐啊,阿昭。   --------------------   突如其来的番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