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月   作者:俞览   简介: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   高冷禁欲x勇敢直球/私募大佬x投行新人   1   24岁那年,梁招月鬼迷心窍,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领证结婚。   彼时她家境普通,为了生存四处奔波,像只蝼蚁;而周云川,私募圈闻名的大佬,行事雷厉风行,性情淡漠,传闻不近女色。   梁招月清楚彼此的差距,也深知周云川找她协议结婚,不过是看中她省心本分,好应付家里长辈。   只是她心存侥幸,妄想假戏真做。   不曾想,她的一腔热情换来周云川一句:“她没什么特别,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梁招月瞬间清醒,递上离婚协议,远走深城。   2   两人离婚消息不胫而走,知情的朋友感慨,这么多年还是没人能让周云川甘愿折腰,哪怕主动分出一半婚前财产,这婚他也是非离不可。   直至有人发现,周云川最近频繁前往深城,朋友们以为他是扩大事业版图,纷纷说要加入,却遭拒绝。   有好事者跟过去一探究竟,这才知道平日高高在上的周云川,第一次放低姿态,学习怎么追人。   【她是他的始料未及。】   【我从不懂何为心动,直至遇到你。】   「我当然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奥黛丽·赫本   *女主先研究生后职场   *男女主双C/HE/年龄差8岁   *文中所有金融案例&知识来自网络搜索,用*1.2.3标注   内容标签: 都市 职场 业界精英 轻松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招月,周云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她是他的始料未及。   立意:自由向上,勇敢热烈。 第1章 01   ◎凛冽却又凉薄。◎   那是一个稀松寻常的夜晚。   梁招月跟往常一样,加班整理材料。   打印室极其安静,只有打印机呲呲吐纸的声音此起彼伏。机子打完一份,她拿起检查,确认无误后,在清单上打勾。   最后一份资料核对完毕,她将十来份资料按照标签纸分类排序,抱起正要回办公室。   手机响了,是父亲梁明凯的来电。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数秒,梁招月搁下资料,接通。   几句寒暄后,梁明凯进入主题,他说:“阿月啊,爸爸真的抱歉,本来说好明天要给你转钱的,这不你妹妹吵着要买钢琴,你说……”   听筒那边连连传来几声叹息。   梁招月知道这是父亲的一贯伎俩,留着话不说,让她自己接下去。   更直接点,是让她自己找退路。   她说:“我知道了,学费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   目的达到,梁明凯却还是虚伪地说:“要不你看你妈妈那边能不能帮上忙,她……”   梁招月打断他:“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先这样吧,我赶着交资料。”   梁明凯又装出一副关心的口吻:“这么晚还在工作?不过一份实习,别太拼命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身体要紧。”   他话刚落,梁招月就把电话挂了,抱起桌上的资料离开打印室。   回到办公室,她把资料锁进工位抽屉,关了电脑,拿起托特包正要下班,手机再次响了。   低头一看,是上司陆平的来电。   过往经验告诉她,这是一通临时工作电话。   果不其然,陆平让她送份资料到星海岸会所。   在银海证券投行二部实习两个多月,跑腿送资料是梁招月的日常工作之一,她已然习惯。   时间紧急,坐地铁是来不及了,她把资料放进包里,下楼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开出十分钟,手机又一次响了。   这次是母亲林汀晚来电。   梁招月摩挲了会指尖,接起。   同梁明凯一样,母亲也是关心了她几句,然后再进入正题。   她说:“阿月,你爸爸刚刚和我说了,他那边手头紧,学费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我这边呢,你哥哥最近想买房,首付要百来万,我……”   她亦是战术性地戛然而止。   窗外,城市街道的景色快速掠过,只留下依稀残影。   十三岁那年,父母相继离婚又再婚,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而她反倒成了那个尴尬的存在。   梁招月收回目光,说:“就不麻烦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林汀晚忙说:“阿月你不要这么见外,妈妈会给你想办法,过段时间再和你说。”   挂完电话,梁招月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她靠在椅背上,握紧手机,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   半个小时后,她抵达目的地。   作为北城最有名的商务洽谈会所,星海岸进进出出的都是各界知名人士,为确保其隐私性和高端地位,这里实行的是会员制,一张VIP卡的最低消费额度是八十万。   梁招月消费不起,自然没有资格进入。   她给陆平打了电话,在门口等。   大约十分钟后,陆平出来了,梁招月把资料递给他,正要走,被他唤住。   “里边喝得正狂,你进来帮忙挡一下。”   梁招月迟疑,又听到他说:“算应酬加班费。”   银海证券的应酬加班费很高,一小时三百。   研二开学在即,而她的学费还没有着落,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陆平这句话无异于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梁招月跟他进去。   进包间前,陆平特意叮嘱她:“别喝得太狠,把人稳住就行,这项目还有得谈。”   她点点头。   推开包间的门,一股烟酒味迎面砸来,差点把梁招月熏得当场转身退出去。   但考虑到那笔不菲的加班费,她屏息往前。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一群人正在拼酒,场面激烈。   见陆平出去一趟带了个漂亮的女人回来,都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搬救兵过来了。   梁招月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   陆平说:“这是我底下的实习生,小姑娘还在读书,你们可手下留情。”   话是这么说,然而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反倒助长了灌酒的气焰。   好不容易来个人,还是个会喝酒的漂亮女人,一群人相继朝梁招月递酒杯。   她一边喝着,一边不时朝陆平的方向看去。   这会陆平正拿着她带来的资料和一个男人在谈事。   他正襟危坐,说得口干舌燥;而男人窝在沙发里,像没骨头似的,半眯着眼,不时点头附和。   沙发和酒桌只隔了两步不到的距离,一处安静紧张,一处热闹癫狂。   很割裂的一个场景。   然而很多项目的合同又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谈妥的。   陆陆续续喝了近一个小时,梁招月实在招架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待了快五分钟,她捧了把冷水洗脸,擦干净水渍往回走。路过拐角的时候,偶然间撞见刚才那个男人在打电话。   “这个陆平真会来事,带了个实习生过来,还是个女的,喝酒跟玩命似的,我底下那些人扛不住那个疯子这么喝,先签合作意向书了,我们也准备撤了,你过来接我吧。”   挂掉电话,男人狠命吸了一口烟,摁在垃圾桶旁侧的烟灰水槽碾灭,朝包间走去。   等人走远了,梁招月才慢吞吞跟上。   回到包厢,见众人已经在收拾东西,梁招月问陆平:“结束了?”   陆平指了指包里的文件:“你把人家喝怕了,徐总先签了合作意向书,细节改天再谈。”   一般到了这个环节,项目也差不多是十拿九稳,剩下的不过是关于费用的问题。   她松了口气,跟随陆平送众人下楼。   陆平口中的徐总全名叫徐明恒。   是徐氏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更是云和资本的合伙人之一,手底下参与的投资项目众多,上市和非上市的企业都有。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通常券商投行都会和投资圈的人搞好关系,除了拿到第一手资讯,更是为了争取项目。   陆平和徐明恒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听闻他投资的项目中,有家企业计划上市,陆平闻着味就缠上来了。   -   到了一楼,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叫车离开,唯独剩下徐明恒在等人接。   他抽了几口烟,指着陆平骂:“你也太狠了,叫来的什么人,光喝酒不要命了。”   想到徐明恒对她的评价是疯子。   梁招月垂眸看地面。   夜里十点,月光清幽,四周尤为安静沉寂。   陆平笑着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出身优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身上几座大山压着,要赚钱养家糊口,混口饭吃不容易。”   徐明恒骂了句:“撑不死你。”   说话间,前方驶来一辆车。   是一辆黑色的宾利,昏沉夜色下,极是低调奢华。   徐明恒挥挥手:“车来了,我先走了。”   他喝得酒不算多,但走起路来还是脚下虚浮,陆平扶他过去,梁招月拿包跟在旁边。   后车座门开,徐明恒骂道:“好你个周云川,不会搭把手是吧。”   里面的人没应声。   他讨了个没趣,在陆平的帮扶下,骂骂咧咧地爬上去了。   梁招月适时递上公文包。   收回手的时候,车后座的灯恰好亮了,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旋即迎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车里光线昏黄,那人贴靠椅背,膝盖上放着一部iPad,像是被打搅到了,手停在屏幕上,漫不经心投来一眼。   目光凛冽却又凉薄。   一瞬就摄住了她的心魄。   刹那间,梁招月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定在原地,全然忘记思考。   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她的眼里仅且只有他。   那人视线落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半晌,不动声色地敛回目光,垂眸看向iPad,手指不时在上面滑动。   他心无旁骛地工作,至于旁人旁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   晚风拂过,浸在皮肤上,留下丝丝凉意。   陆平扯了下她的包。   梁招月心神一凛,回过神,退后一步,与车子隔开距离。   徐明恒趴在车窗框上,说:“陆平,你这实习生厉害!今天算我输。”   陆平笑着说:“一般一般,咱们下次再约。”   话落,车子朝前驶去,不多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梁招月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心里一阵茫然。   这时陆平说:“刚才在发什么呆?怎么跟傻住了似的。”   她摁下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感觉,说:“酒喝多了,脑子迷迷糊糊的。”   见她脸色通红,陆平说:“不是让你悠着点喝吗?”   梁招月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想让您早点拿下项目,我不敢拒绝他们。”   说话间,叫的车到了。   回去路上,陆平夸了她一通,显然满意,又说:“知道刚才坐在车后座的那人是谁吗?”   梁招月捏紧托特包的带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是谁?”   “周云川,云和资本的CEO兼创始合伙人,别看徐明恒厉害,其实更厉害的是他背后的周云川。可惜这人不喜欢出风头,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很少。”   梁招月听说过周云川。   私募基金行业的大佬级别人物,早年在国内资本市场热衷于风险投资和股权投资时,他独辟蹊径,组建了一支团队专注于并购基金。那时国内的并购业务还属于半空白状态,起初他的决定并不被市场看好。(*1)   直到2013年,国内并购风潮盛起,云和资本迎着政策乘风直上,他带领的团队前前后后操盘了十几跨境并购项目,涉及金额超百亿美元,短短几年间就成了私募行业的一个传奇。(*2)   如今云和资本的业务涉及众多,一二级市场都有涉略,但其并购业务一直是行内的重要参考样本,其操盘手法可谓娴熟。   传闻,周云川早年间在国外顶级投行工作,从事的便是并购相关。后来辞职回国创立云和资本,能一路顺风顺水壮大到现在的规模,少不了他原来老东家的资本注入。   想到刚才那数秒的对视,梁招月轻声说:“他看起来很年轻。”   陆平感慨:“是很年轻,32岁的年纪,能有现在这个成就,是投行圈的人中翘楚了。”   陆平今年30岁,在银海证券工作6年升到了高级经理的位置。如今他想更进一步朝副总裁的位置争取,只能多方拉拢项目,从承做过度到承揽,在承揽岗发挥到极致。   梁招月说:“师父您也很厉害。”   陆平说:“你也不错,一个女孩子这么拼命,刚才徐明恒一直问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想了下,说:“混口饭吃不容易,好不容易留在银海跟着您实习,不能辜负师父你的栽培。”   前句是刚才自己回复徐明恒说的话,陆平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笑意是有几分酸楚的。   到了学校,梁招月和陆平道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夜里十点多,校园道路一片静悄悄的,角落处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声,显得这个夜晚更加静谧了。   回到宿舍洗完澡,梁招月坐在桌子前,打开电脑写实习记录。   写完,她保存文档,正要关电脑,忽地想到什么,她挪动鼠标点开了下方的浏览器,然后在搜索框输入“周云川”三个字。   页面跳转,在页面结果快跳出来的那瞬间,梁招月啪的一声将电脑盖上。   她扯过搁在架子上的干毛巾,心有余悸地擦着头发。   寂静的夜晚,椅子上的电风扇呼呼刮着风。   她心砰砰跳跃。   梁招月用手摁住胸口,同时在想——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作者有话说:   下本《明知做戏》,秘书X总裁,求收~   阅读提示:券商投行&私募投资背景,文中所有相关金融知识和案例全部来自网络搜索和资料书查阅,会标注来源,   (*1-2)参考网络资料搜索。   -   下本《明知做戏》,求收~   【高傲者低头,温柔人算计】总裁X秘书   众所周知,梁聿京我行我素惯了,非常不喜欢新来的秘书,时常赶人家走,说过最狠的一句是:“温念夏,你什么时候滚?”   温念夏非但没有滚,还尽职尽责地在他身边工作了三年。甚至在第二年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超越了上下级,朝暧昧的方向发展。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两人心照不宣。   表面上,两人是关系严苛紧张的上下级。私底下,他们的关系又极其亲密。   工作第三年,一个温存后的晚上,梁聿京把玩着她的头发,再次问她:“温念夏,你什么时候走?”   这一次,温念夏没有沉默,她淡淡一笑看着他:“梁总,我明天提交离职报告,您有空记得通过。”   -   温念夏辞职的消息传出来后,大家一致认为,梁聿京总算把这个讨厌的秘书支走了,当初要不是老爷子施压,哪能一拖就是三年。   更有好事者为了讨好梁聿京,故意三番五次为难温念夏,让她的新工作开展困难。   事情传到梁聿京那里,众人以为他大概当作无事发生,又或者一笑而过。   直到有人目睹梁聿京第一次暴怒:“滚过来,道歉。”   隔天,那个好事者的公司濒临破产。   -   圈内人聊到梁聿京,都说他这人玩世不恭没有心,没有人想到有天会看到,他低头拣起地上一片片的真心,就为挽回温念夏。   -   最困难的那年,温念夏接到了一个诱惑性的交易。   粱家老爷子想给孙子找个秘书,要求只有一个:抗压没脾气。   温念夏本来没打算接,直到她看到梁聿京的照片。   她心动了。   *金融投资背景/双C/HE 第2章 02   ◎平地惊起一声雷的慌寂感。◎   梁招月没把那晚的事情记在心上。   左右不过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真上心了反倒徒增不必要的困扰。   只是忙碌之余,她偶然会想起那道凛冽的目光。   这天周三,她正在撰写一份有关新能源的行业研究报告,从表格中导出可视数据时,陆平用文件夹拍了拍她的工位隔板,说:“来会议室一趟。”   许是临时有工作安排给她,梁招月不敢多有懈怠,将写到一半的报告保存,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进了会议室,陆平推过来一份文件,说:“这是那晚的报销单,你看下没问题就签字。”   是那晚两个小时的应酬加班费,她看了看,拿笔签下名字,然后将文件还给他,说:“谢谢师父。”   “谢什么?荣景电子的IPO项目今天早上刚签约,你那晚功不可没。”   梁招月诧异,她知道这个项目势在必得,但这么快签约又属实意外。   陆平说:“也才过去五天,我原本计划是那晚直接签约,隔天签辅导协议。”   她没忍住笑了。   他说:“别笑,徐总对你印象好,下午有个芯片研讨交流会,你到时一起去。”   梁招月瞬间就不笑了,犹豫道:“到时还要喝酒吗?”   陆平无奈道:“不喝,哪有那么多酒喝,”又说,“这次是个不错的学习机会,好好把握。”   离开会议室回到工位,刚点开电脑,邮箱提示新进一封邮件。   是下午芯片研讨交流会的资料,主要以MEMS传感器和CMOS图像传感器为主。而荣景电子的主营业务就是高性能CMOS图像传感器芯片的研发、设计与销售。(*1)   看来确实是一个平常的研讨会,梁招月没再多想,转而开始查阅相关资料,提取其中重要信息。   归因于平日的行业研究撰写,她在收集资料方面很是如鱼得水。   下午出发前,陆平问她了解得怎么样了,她徐徐道来。   陆平说:“要不是你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还想把你安排到荣景电子的项目里。”   听到这话,梁招月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她开心自己的能力得到陆平的认可,尽管券商投行实习向来有小黑工一说,但是在陆平手底下学习,还是多有获益;一方面则是酸涩,研二开学在即,而她的学费还差一些。   几千块的实习薪水在几万块的学费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   父母那边是靠不上了,梁招月在想,剩下的两万块该怎么解决。   她心里着实没底。   研讨交流会在北城凯悦大酒店三楼文澜厅举行。   在一楼扫码登记领取临时工牌,梁招月跟在陆平身后上楼。   他们来得不算早,此时大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谈,散落在各个区域。   陆平往全场扫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人。末了,他指了指最左侧第三排的位置,说:“待会我们坐那。”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和人谈笑风生的徐明恒。   如今荣景电子的上市辅导是银海证券负责,而云和资本作为荣景电子的第二大股东,以后少不了往来,不难怪陆平进来第一时间就是找徐明恒所在的位置。   -   离交流会还有十分钟开始,陆平假装不经意地朝徐明恒所在的方向走去。到了人跟前,他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笑着伸出手,说:“哎呀,这不是我们徐总吗?幸会幸会!”   见是他,徐明恒极是嫌弃:“路见不平,你能不能别那么戏精。”   陆平仍是伸手笑着:“这不是巧了吗?”   徐明恒哼了声,到底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下。   一阵寒暄。   徐明恒坐下,他左手边还有两个空位,陆平动作迅速占了里边的一个,同时拍拍靠过道的位置,说:“招月,站着干吗?挡后面的人视线了。”   梁招月依言坐过去。   弯腰的时候,正好和看过来的徐明恒撞上视线,她朝他点点头,说:“徐总好。”   徐明恒也朝她笑了笑,推推陆平:“和她换个位置,跟你同坐就是烦。”   陆平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是有些喜闻乐见的。   他极痛快地和梁招月换了个位置。   梁招月刚落座,身旁的徐明恒就把手放在她的座椅背栏上,问:“你怎么这么会喝酒。”   她挺直脊背,答:“我爷爷会酿酒,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时间长了就学会喝一点。”   “一点?”他啧啧,“不愧是好学生,一出口就是谦虚。”   “谢谢您夸奖。”   “不客气,”徐明恒很是喜乐地说:“改天有空能带我去见你爷爷吗?孙女这么会喝,他老人家肯定更胜一筹。”   梁招月说:“他在几年前去世了。”   徐明恒呛了声:“……”   一旁偷听的陆平默默撤回身体坐正,当作没听到。   尴尬间,徐明恒忽然看到什么人,朝梁招月的身后侧挥了挥手:“这边。”   梁招月转过头看去。   一道挺拔俊朗的身影走进视野。   周云川一身白衬衫黑西装,手肘处搭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此刻,他步履稳落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身形优越,外貌更是格外醒目,因此,一路走来,附近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置身事外一般,面色平淡,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是人群中的聚焦点。   或者说,早就习以为常。   前后座椅的过道相对较宽,不影响穿行。   梁招月还是下意识地把双腿侧到一旁,为他让道。   周云川走进来,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她朝他点点头以示招呼。   他亦是向她微微颔首。   周云川刚落座,交流会也开始了。   全场静声,主持人在上面主持开讲仪式。   整个会场极其安静,然而梁招月的注意力全被身旁的人吸引过去了。   徐明恒小声说:“不是下午有个会议,你不来吗?”   周云川声音无波无澜的:“对方临时有事取消了。”   “那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在家里补眠了……”   徐明恒叽叽喳喳的,像只不知停歇的麻雀。   而周云川除了开头那句,再没回答他任何问题。   梁招月想,这人可真寡淡。   念头刚落,忽地,余光身影一晃,她微侧过脸,拿更多的余光去瞧旁侧。   下一秒,她愣住。   身旁原本的深灰色衣服换成了白衬衫,与此同时,一股清冷的气息逐渐传过来。   她轻嗅几下,周身那股冷冽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她垂眸,再去看地面。   适才白色的球鞋这会也换成了黑色皮鞋。   显然,周云川和徐明恒换了位置。   随即徐明恒的声音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好好的换什么位置,你耽误我和人家说话了。”   周云川双腿交叠,贴靠椅背,姿态闲散,听到这话,淡淡瞥了他一眼。   眼神冷漠至极。   徐明恒当即噤声。   身旁无缘无故换了个人,还是一个让自己无法忽略的人,梁招月不敢轻举妄动,手指蜷缩着,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台上的报告。   四十分钟过去,第一场交流会结束,大厅瞬间躁动起来。   不少人过来找周云川交流,周云川从始至终寥寥数语应对。   陆平识趣地没凑前,转身找其他人攀谈。   梁招月没事做,干脆抱着笔记本修改刚才做的笔记。   “你怎么跟上课似的。”   头顶响起一道调侃声,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徐明恒。   也是这时她发现周边变得安静了许多,抬头看去,适才围绕周云川的人早已不见。   他双腿交叠,手肘搁在座椅横栏上,不时滑动屏幕,目光懒散。   目光快速从他身上划过,落在徐明恒身上,说:“回去还要写报告。”   徐明恒更乐了:“听起来像写观后感。”   她说:“差不多。”   声音轻轻的,怕打扰到身边的人。   忽地,听到徐明恒问:“听陆平讲,你会说德语?”   梁招月顿了顿,说:“只会一点日常交流。”   “谦虚,”又去推周云川,“你不是正缺个德语翻译吗?这不就有一个。”   他说得散漫,听在梁招月耳朵里,却是心猛地一跳。   她摸着笔记本电脑的边缘,侧目看了眼周云川。   他摁熄手机,也朝她看来。   轻描淡写的一眼,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却叫人有种——   平地惊起一声雷的慌寂感。   对视数秒,他开口淡淡问道:“有过口头翻译经验吗?”   她捏紧手指,说:“有过三次,分别是导游、艺术展览以及一次尽调访客会谈。”   察觉手抖得有些厉害,梁招月用力抓住笔记本电脑的底部。   徐明恒说:“这经验还挺丰富啊。”   周云川略微沉吟,像在思忖,片刻后他问道:“带名片了吗?”   梁招月声音低了许多:“我还在实习,目前没名片。”   他默了几秒,手腕一转,手机递到她面前:“输下你的号码。”   她第一眼注意的是他的手。   手指修长,皮肤匀白细腻,看着就像是养尊处优的,从没受过什么苦难。   随之而来的是震惊。   震惊他真将徐明恒的话听进去了。   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输完号码,她侧过脸,问:“备注我要怎么写?”   他言简意赅:“名字。”   她照做,输完自己的名字,点了确定。   界面跳回联系人列表,她也不敢多看,第一时间把手机递还给他。   周云川拿回手机,手指在屏幕轻触一下,没一会,梁招月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她正打算摁掉,周云川淡漫的声音徐徐传来:“这是我的号码,你明晚有空吗?”   她声音几乎是颤抖的:“有的。”   相比她的紧张,周云川可谓是平静至极,不紧不慢道:“明晚我要见一个德国人,他有收藏国画的爱好,详细情况我会让助理发给你,至于薪酬……”   他微顿住,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一旁的徐明恒适时说:“一晚上五千,那老头的夫人对咱们这边的酒很有兴趣,到时也麻烦你了。”   她有想过周云川要号码是将她作为备选,却没想到是当场直接定了。   梁招月受宠若惊,忙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周云川点点头,没再作声。   将疏离淡漠表达到了极致。   徐明恒又是那副调侃的口吻:“你表情怎么跟要上战场似的。”   梁招月尴尬。   徐明恒还想说什么,这时周云川掀起眼皮,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见状,他立马止声,坐回自己的位置。   也是这么一个可以忽略细节的瞬间。   梁招月看在眼里,心跳徒然加快。   -   交流会在下午五点结束。   四点半的时候,周云川出去接了通电话,直到散场,他都没再回来。   徐明恒赶着去机场,将他的外套丢给梁招月,说:“你明晚顺便带给他。”   “我……”   梁招月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徐明恒已经走远了,背影略显匆忙。   看着手里的西装,她是懵的。   有些不在状态。   陆平谈完事回来,见她手里多了件西装外套,狐疑道:“谁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梁招月尴尬,硬着头皮说:“周总的。”   “他的外套怎么在你这里?”   梁招月把明晚的翻译事情如实告诉他。   陆平听了,很是满意:“回去好好准备,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   她点点头:“会的。”   回到公司已是下班时间,梁招月将下午的报告会笔记整理出来,再结合荣景电子的现有情况,写了一份简单的分析报告发送给陆平。   她关了电脑下班。   等地铁的时候,梁招月数次看向手上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周云川的西装外套。   从研讨会到现在,她一直处在状态外。   就在几天前,周云川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人。   她和他的缘分也止于那晚的一面之缘。   然而现在,因为徐明恒的心血来潮,她和他的联系徒然增多。   梁招月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最新一条是来自他的。   而且是他主动拨过来的。   极具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不远处,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地面一阵轻微的晃动。   地铁进站了。   梁招月摁熄手机,丢进包里,抬头。   玻璃上映出她风尘仆仆的一张脸。   她尚且为生活奔波,还在为学费苦恼。   而周云川已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她到底在心悸、期待什么?   地铁到站,门朝两边滑开,人潮汹涌,梁招月被人群挤进车厢。   作者有话说:   (*1):参考相关行业资料搜索 第3章 03   ◎及时悬崖勒马。◎   隔天下午。   梁招月正在微信上和舍友宋悦聊化妆的事,电脑上收到陆平发来的消息。   让她提前下班,好好准备晚上的兼职工作。   她不好意思,回复道:【晚上七点到,我下班再走。】   陆平:【徐总和周总是咱以后的大客户,提前搞好关系总没错,你现在下班回去。】   话已至此,梁招月不再推却,关掉电脑,拿起托特包从另一侧员工通道搭乘电梯离开。   回到宿舍,舍友宋悦正在吃泡面,见她回来了,说:“难得早下班一次。”   她放下包,到衣柜拿睡衣,说:“马上又要出门了。”   二十分钟后,她速战速决从浴室出来。   宋悦笑她:“时间还早,倒也不用这么争分夺秒。”   梁招月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说:“我紧张。”   “紧张什么?就一次临时工作,做得好问心无愧拿钱,做不好直接拉倒。”   宋悦是典型的不内耗人格,从不在自己身上找缺点。   自省这个词和她是天生的路人。   梁招月很佩服、也很羡慕她拥有这份心性。   擦了会头发,她拿电吹风吹干,又站在电风扇面前吹了会,等身体的热意淡却,她换上衣服。   白色衬衫上衣搭配一件黑色半身裙,很通勤的一身装束。   这时宋悦也吃好了,洗干净手开始帮她上妆。   “你皮肤底子真好。”   梁招月说:“你也不差。”   宋悦笑:“不过呢,一想到你的皮肤好是戒油戒辣,纯饮食清淡养出来的,我又不羡慕了。”   这倒是实话,梁招月一向是三餐规律,饮食清淡为主,基本不在正餐以外吃其他餐食。   零食奶茶烧烤之类的,她从来不碰。   因此,也少了很多休闲乐趣。   梁招月说:“都是没钱造成的,不敢放开吃,不然又要在皮肤上花钱。”   宋悦感慨她的诚实:“今晚不就有个好差事等着你?”   “如果顺利,拿到钱了,我请你吃饭。”   宋悦只给她上了层淡妆。   上好妆,梁招月盯着柜子里看了许久,良久,她从里面取出一幅画。检查没问题后,卷好放进画筒,拿一个牛皮纸袋装上。   见状,宋悦不免笑:“还带礼物?”   梁招月说:“听说客户喜欢国画,第一次见面,投其所好试试,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梁招月爷爷生平两大爱好就是酿酒和作画。   他去世后,梁明凯想把他的书房整理腾空出来,给小女儿当琴房。面对一屋子的画作,梁明凯的打算是当作废品卖掉,梁招月舍不得,据理力争下,一部分被她整理放到自己的房间,一部分则被她带到学校。   她带上两个牛皮纸袋出门。   宋悦问:“另一个纸袋是什么?”   她沉默半晌,模棱两可说:“一件外套。”   宋悦也没多想:“我最近不上夜班了,要是迟回来了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好。”   梁招月下楼。   走出宿舍区的时候,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发现是周云川打来的,她顿时心神一凛,忙将两个袋子拿在左手,空出一只手接电话。   甫一接通,周云川淡淡的声音自听筒传来:“出门了?”   她嗯了声,说:“还没出校门口。”   说完总觉得落了点什么。   正想着,又听到他疏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从哪个门出来方便?”   她怔了一瞬,猜到他要做什么,说:“北门。”   挂完电话,梁招月心里还有几分余悸,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愈发强烈。   可刚才的通话再简略不过,自扰片刻,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迎着黄昏的余晖,朝北门走去。   -   快到北门的时候,她有意放慢脚步,同时视线不时朝周边望去,没一会,她在北门左侧的临时车道上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牌号码和那晚接徐明恒的一样。   这会,车子严丝合缝地关着。   她猜不准此时过去敲窗户是否会打扰到周云川。   犹豫间,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脸。   周云川侧过脸,朝她看来,说:“上车。”   她没料到是他亲自开车,以为是助理之类。   到了车前,她又陷入两难的境地,是坐前面还是后面?   针对异性之间,副驾驶是个很有考究的位置;但是如果选择后车座,她又有把他当成司机的嫌疑。   见她迟迟不上车,周云川瞥了她眼,说:“坐前面。”   梁招月这才松了口气,朝他点点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梁招月转过脸,说:“周总,我好了。”   周云川没作声,只是掌着方向盘调转车子方向,驶上主干道。   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疏离。   但因那份成熟稳重,这种疏离感又是浑然天成的。   车室安静异常,加上冷气又开得足,两相作用下,梁招月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她坐了会,微侧脸,目光不经意地划过周云川。   他唇线微平,神情淡漠,手搭在方向盘上,衬衫袖子往后稍退,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骨,嶙峋却有致。   骨感之中又暗存一股别样的力量。   总之是迷人的。   梁招月看了会,怕停留太久让他有所察觉,徒增冒犯和尴尬,忙收回目光。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条梧桐大道,转过两道弯,最终停在一栋小洋楼面前。   周云川泊好车,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见状,梁招月也忙拿上两个纸袋打开车门。   下了车,才发现周云川这会手里多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他抖开穿上,系上纽扣,低头去整理袖口。   梁招月适时上前,递出其中一个牛皮纸袋,说:“这是昨晚您在报告厅来不及带走的外套,徐总让我转交给您。”   周云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目光冷淡,说不出什么含义。   梁招月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慌乱不定。   半晌,周云川理好袖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走到后车座,打开车门扔进去。   再回来时,他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说:“那是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解释道:“是一幅画,您助理发来的资料上说菲利普先生喜欢牵牛花,我这里正好有一幅。”   闻言,他又看了她一眼,就在她以为是不是多此一举时,听到他说:“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她忙不迭从袋子拿出画筒,将画取出展开,说,“这幅画是我爷爷以前的作品,仿清代画家李鱓的牵牛花画作。”   这幅画的景意简单,但巧妙的地方在意着色,清新朴素淡雅,很是别致。   周云川垂眸看了许久,一直没言语。梁招月揣揣不安,朝他看了眼,他面色平静,仅从神情是辨不出任何想法的。   她抿紧唇,是有些后悔带了这幅画过来的。   忽地,周云川慢条斯理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只有这一幅?”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又问了一遍:“这画只有这一幅?”   她回过神,说:“还有一幅,不过是幅残次品,当时沾了点颜料。”   周云川便问:“现在在你手里?”   她点点头。   他扬了扬眉,若有所思。   揣摩不清他忽然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梁招月见他没再看画了,将画卷起来收进画筒,放进牛皮纸袋。   她安静地等在一边,然而周云川久久没有下文。过了会,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跟她说:“待会进去不用谈任何工作相关的事,当成一次平常的聊天就行。”   还没等她应声,他已迈步朝小洋楼走去。   梁招月诧异,昨晚他助理发了三份资料过来让她熟悉,如今却说用不上了,实在奇怪。   余光瞥见他已走远,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菲利普夫妇虽已年过五十,但胜在保养得当,加之心态平和明朗,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打过招呼,梁招月将见面礼送给她们,同时格外强调这是一幅仿作画,希望她们喜欢。   令她意外的是,菲利普夫妇对这幅画赞不绝口,餐桌上,一直在询问画的事情。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后者朝她点点头,她得到他的同意,这才娓娓道来。   后来菲利普太太知道她爷爷除了作画,还爱酿酒,更是喜悦,颇有种相逢恨晚的意味。   后半程,菲利普太太带着她坐在客厅聊国内的酒文化,而周云川责备菲利普先生请进书房谈事情。   梁招月一边和菲利普太太聊天,一边留意书房的情况。   半小时过去,两人从书房出来,她隐约听到他用德语同菲利普先生说合作愉快。   九点左右,她和周云川告别菲利普夫妇。   走出小洋楼的院子,周云川的手机响了,他接起。   徐明恒问:“结束了?谈得如何?”   周云川看了眼梁招月,说:“收购事宜定了,具体的细节明天两边再谈。”   “怎么回事?之前那老头不是不肯松口吗?”   是夜,周围一片寂静,因此,徐明恒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到梁招月耳里。   她望过去,不料,正撞上周云川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不是第一次对视了,但或许是这会只有她和他的原因,她呼吸倏地提紧。   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充斥她全身,她呼吸都变得轻薄了许多。   就在这时,周云川淡淡笑了下,眉眼舒展,颇为惬意。   这是第一次,梁招月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朗的神情,而不是此前的不近人情。   她不禁想,他原来是会笑的。   周云川说:“你的画自己收着挂家里吧。”   徐明恒哀嚎一声:“不是吧,我花了二十万千辛万苦买来的画难道没派上用场?”   他淡淡嗯了声。   徐明恒又问:“那是怎么解决的?”   话落,梁招月能确切地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很强烈的一个存在,她想当作是错觉都难。   周云川漫不经心地说:“这要问你自己。”   徐明恒一头雾水:“你能不能痛快点,每次都让我猜……”   他话还没说完,周云川就把电话挂了。   梁招月却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   想必她那幅画在今晚多少起了作用,至于多与少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是次要的。   她想,能帮到他就好。   这个念头一出,她猛地惊住,停下脚步,看着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的周云川,懵懵的。   周云川打开车门,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她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自己。   夜色下,她一脸茫然,像是被什么问题困住了。   他等了会,见她没有动的意思,想到今晚能这么顺利,归功于她带来的那幅画。思考片刻,他重新关上车门,朝她走去。   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低头。   一道黑影落下,挡住了身后幽微的路灯光亮,梁招月抬眼。   一俯一仰,氛围沉静,个中情愫暗流涌动。   周云川适时开口,问:“怎么了?”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她听见。   梁招月想,她这是怎么了?   望着他清俊的一张脸,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如今她却切身体会。   是荒唐,却也是切实心动。   可那又怎么样?   她和他的差距再明显不过,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往后也难再有接触来往。   短暂的心动,在现实问题面前,苍白得不值一提。   更何况,要是周云川已经有另一半了呢?   她强力摁下那些让自己心颤心慌的情愫,及时悬崖勒马,以防自己会摔得更惨。   梁招月说:“没什么。”顿了顿,又说,“谢谢周总关心。”   周云川眉梢微挑,见她神色如常,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回去依旧是一路的沉默。   窗外夜色寥寥,浮光掠影般映在她的眼底。   梁招月收回视线,朝周云川的位置快速看了一眼。   他依旧是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感。   她想,只是一时的心动,实在没什么。   她这样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   谢谢“锦年”、“清欢至简”、“绝世最靓”的营养液。   -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第4章 04   ◎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北城大学北门。   临近十点的光景,北门口安安静静的,偶尔三两个人进出,人影短暂地一晃而过,又随即消失。   梁招月解开安全带,和周云川说:“谢谢周总,我先回去了。”   周云川点点头,又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淡声道:“报酬的事情徐明恒会联系你。”   她背影似乎僵硬了下,下一秒又松展开,回过头和他说:“好,谢谢您。”   下了车,她双手拎着托特包站在路旁,有种要等他车开走了她才离开的意思。   周云川思索两秒,到底没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打转方向盘,驱车离开。   开出一段路,他抬头看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是梁招月站在原地朝他个方向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夜色沉沉,道路两侧路灯幽微,她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凉。   周云川没再多看,敛回视线,目视前方。   回到住处,家里灯火通明,不用想,是徐明恒不请自来了。   他在玄关处换好鞋,刚经过客厅过道,就看见徐明恒从沙发上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说:“你总算回来了,快讲讲怎么说服那老头的?还有什么叫问我自己?”   他不答反问:“你先前买那幅画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   他脱下西装外套,略作思考,说:“今晚梁小姐的薪酬你打二十万给她,再用同样的价钱买下她手里另一副画。”   徐明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她带画过去了?那画还起作用了?”   他点点头,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   徐明恒追上:“不是,她怎么知道那老头喜好的,还恰好有画?”   周云川将今晚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徐明恒听完,顿时乐了:“没想到陆平这人倒可以啊,我还以为他跟我推荐人是为了攀关系套近乎,没想到人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一个多月前,国内一家工业级3D打印设备龙头企业华通科技找到他和周云川,就收购德国一家3D打印设备制造商LIM一事进行商谈。(*1)   随着高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制造业已从传统模式转向高质量发展。作为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的新材料,华通科技响应国家政策号召的同时,为了扩张国际市场提供自身竞争优势以及技术革新,它将目光转向了多年的合作公司LIM。(*2)   几次交谈下来,LIM公司始终不松口收购事宜。此次,趁着LIM公司的CEO菲利普夫妇到国内出差,周云川和华通高科的董事长两次带着诚意上门拜访,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徐明恒更是千辛万苦找来菲利普喜欢的画作,对方还是不肯松动。   今晚上门拜访,本是想在菲利普夫妇回国之前再争取一次,两人根本没抱希望,不想,却是柳暗花明。   徐明恒说:“我看那老头早就心动了,但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一直吊胃口罢了,今晚梁招月那幅画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周云川不置可否。   徐明恒又说:“原来谈好的五千块我先给,至于你说买画的事……我改天再找她谈谈。”   闻言,周云川搁放毛巾的动作一顿,朝他看来。   那目光,多少有些冷漠。   徐明恒作摊手状:“没办法,我天生怜惜有能力的美女。”   周云川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经过。   他跟在后头,嘴巴跟跑火车似的:“不是,你自己清心寡欲就算了,兄弟我可是精力旺盛,十分留恋红尘。”   周云川倒了杯水喝,对此保持沉默。   “你真的就没对谁动过心?”徐明恒实在匪夷所思,“这些年你家里给你相过不少对象吧?你就没看上过谁?哪怕一秒?”   周云川冷冷看他,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的事总得解决吧,我跟你说……”   打断徐明恒侃侃而谈的是一道来电铃声。   周云川搁在中岛台上的手机响了。   徐明恒探头一看,顿时乐呵了,把手机丢给周云川,同时幸灾乐祸地说:“你瞧瞧,说什么来什么,大概你奶奶又要关心你个人大事了,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约,先走一步。”   说完,他即刻离开。   屋里恢复往日的沉寂,周云川拿着手机看了会,放下水杯,走到露台接电话。   -   接到徐明恒电话的时候,梁招月正从图书馆出来。   看见来电显示“徐总”二字,她还有些恍惚。   自从上次临时兼职翻译一事酬劳付清,她就和他们再没有往来。虽然知道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之后的人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但真的等面临的那一刻,梁招月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后来随着实习结束,研二开学,她在学业和兼职之间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   时间长了,这种情绪也就慢慢淡去。   她没料到,时隔半个多月,徐明恒还会联系她。   他问:“有时间吃个饭吗?”   猜不准他为何突然找自己,但考虑到他和周云川关系匪浅,她犹豫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手机壳,说:“有时间,但只有一个小时,我待会还得去兼职。”   徐明恒说:“你挺勤工俭学啊,”又说,“就吃个饭,用不了多长时间,保证你不会迟到。”   两人约在东门的咖啡厅见面。   一见到人,徐明恒就自来熟地说:“不是吧,我想请你吃饭,你定个咖啡厅什么意思?”   梁招月说:“比较方便谈事情。”   一语就点破了他的来意。   徐明恒拿手指指她,很是无奈:“你这话让我再对你有想法也无计可施。”   她听了,只是笑笑:“师父说过你只对御姐感冒。”   当初翻译那事来得太过凑巧,梁招月其实对陆平有过怀疑。   毕竟利用实习生上位拿项目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结束实习的那天,她去找陆平签字盖章实习证明。当时恰好接了母亲的电话,她索性就从消防通道上去,忽地听见他在批评手底下的分析员:“别整天想着靠美色上位,我让梁招月去,一是人家会德语,二是人家会喝酒,正好徐总要这么个人,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把握得住吗?”   随即又听到他说:“好好做你的尽调辅导,人家徐总只爱御姐,下次再让人给投诉了,我可不给你兜底。”   那一刻,梁招月为自己的狭隘心理感到羞愧。   徐明恒啧啧道:“你倒是实诚,难怪陆平一再和我强调推荐你,一是因为你有能力,二是因为你本分。”   一时听到陆平是这么评价自己,梁招月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抱歉。   徐明恒也没再废话,直奔主题:“上次多亏了你那幅画,事情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周云川那晚和我说,那画是你的,总不能让你白送,他的意思是用二十万买下你这画,正好昨天他从德国传来好消息,收购的事情终于谈妥了,我这就赶紧找你来了。”   话里的信息太大。   梁招月消化了好一会,拨着汤匙搅拌咖啡,说:“没事,那幅画有用就行。”   他却是较真,说:“二十万待会我就转你卡上。”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用,”话落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补充道,“以前爷爷的画拿去市场上卖过,一幅也就五十来块钱。那晚我也没做什么,你们给我的报酬是五千,我觉得够了。”   徐明恒却是笑了,问道:“真不要?”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真的不用。”   徐明恒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直言不讳道:“陆平和我说过,之所以推荐你,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似乎经济很紧张,他曾在周末撞见过你送外卖。”   梁招月实在意外,同时对陆平的愧疚更深了。   她抿了口咖啡,如实说:“我是有点缺钱,但我也知道那画不值二十万。当然我爷爷的画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徐明恒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会,说:“周云川说你手上还有一副同样的画?”   短短几分钟谈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周云川的名字了。   信息是一次比一次足,除了让她知道周云川的近况,她还能肯定周云川对她手上的另一幅牵牛花感兴趣。   她倏地捏紧咖啡的手柄,呼吸轻轻的,回道:“是还有一副。”   他往背椅一靠,翘着二郎腿:“怎么办,周云川给我的任务是给你转四十万,一半支付那晚的画,一半买下你手里的另外一幅。”   后来再回想起这天的谈话,梁招月始终觉得,如果她对周云川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有所图谋,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她说:“不好意思,另外一幅画我不卖。”   -   周云川知道这事是在一个月后。   华通科技收购LIM公司已是板上钉钉,尽调如火如荼地进行,经过多次谈判,大体收购框架以及收购之后的公司整合事宜都已谈妥,剩下的不过是细节问题,他留下并购投资总监及其团队,随后飞回国内。   之所以跟徐明恒问起那幅画的事情,起因是他周末回老宅看望奶奶柳依棠,老人家抱怨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要送她一幅牵牛花的画,结果等得都望眼欲穿了,也等不来一个影子。   紧接着,借题发挥,唉声叹气说到他的个人大事。   在老人家看来,不婚不育乃是大不孝。   周云川安抚完她,随即拨通徐明恒的电话,问起画的事。   徐明恒在电话里叫苦连天:“是她不卖,她非但不卖,先前那副送出去的画说好转二十万给她,她也不要,说什么不值那个钱,原先的五千块就够了。”   周云川云淡风轻道:“你不是一贯喜欢强买强卖?”   “拜托你不要这么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可是很纯良的一个人。”   见他没应声,徐明恒又满嘴跑火车:“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觉得她挺有意思,还想追追看来着,毕竟还没追过这样的女生,结果那天我找她吃饭,人家约的是咖啡厅!说什么好谈事情,还知道我喜欢御姐,打断所有暧昧的可能。啧啧!我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人生头一次!”   周云川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说重点。”   “这难道不是重点,你就这么冷漠?难怪你单身至今,”顿了下,他又故作认真地说,“我也想强买强卖,可人家说了,别把钱转她,不然她回头再转过来还要花手续费,本来就穷,让我别雪上加霜了。”   周云川沉默。   他长长叹了声气,故作哀怨:“我还以为她手段高深,故意吊我呢。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她找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通话声。   徐明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头雾水,打开微信连发一串问号过去。   周云川摁断电话,看到徐明恒发来的微信,没点开,他径直回到前院。   奶奶柳依棠朝他招手:“来看看这几张照片,看有没有中意的,我跟人家姑娘给你说说情。”   周云川接过照片,放在桌上,刚想像往常一样敷衍过去,忽地,瞥见一旁相册上的照片,他目光微地顿住。   画册摊开放在桌上,上面只夹放着一张合照,主人公是柳依棠和梁招月。   柳依棠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个细节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她拿起那本相册,指着照片上的人,笑着问:“中意这个?”   周云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您认识她?”   难得他第一次问起异性,柳依棠说:“也不算认识,这是你赵奶奶家的家教老师,她孙女不是在学毛笔字吗?那孩子气性大,气走了不知多少个老师,就这老师留下了。说是脾气好,被打被骂也不吭声。我去的那几次,这孩子都笑着跟我问好,问了你赵奶奶,听说在读研究生,一个人在北城这边孤苦无依的。”   说完,见他沉默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在从前可没有过。   柳依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看那孩子眉眼间长得挺温柔的,看着很合眼缘,恰好那天你赵奶奶家里请了摄影师上门拍照,我就跟那孩子照了一张。”   听到这话,周云川又看了一眼照片。   之前仅有的三次接触,梁招月留给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慌张、不安。   她像是怕极了他。   除去那晚车窗的短暂一瞥,后面的两次往来,她对他多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慌张,眉眼间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至于柳依棠评价的温柔,是没有的。   见他一直没说话,而是盯着那照片看,柳依棠试探性地问:“喜欢吗?这孩子年龄我问过,跟你差了8岁。你是大了些,不过还是可以争取的。”   周云川伸出手,合上那相册,反问:“您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可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   周云川指尖点着相册的边角,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说:   (*1-2)-参考网络资料搜索 第5章 05   ◎她的心里眼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梁招月一直在等周云川的电话。   她想,如果周云川真的特别需要那幅画,那么在知道徐明恒碰壁失败之后,他或许会亲自来找她。   她在赌一个可能。   一个胜算接近50%的可能。   放在以前,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焦灼难安,甚至带有点异想天开的处境。   实事求是才是她的首选。   可在遇到周云川之后,这种类似赌徒的侥幸心理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   更有甚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自己赢的。   她想要和这个人多一点交集,尽管她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可也是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念头让她头一次抛弃理智。   梁招月等了半个月,通讯录里那串备注为“周云川”的号码,一次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   显而易见,她输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   真悲哀,她想。   转眼时间进入十月,黄金长假来临。   梁招月本来是在教一个小学生练毛笔字,这个假期小学生要出国旅游,于是家教一事暂告一段落。假期就这么空了下来,她却没闲着。   经同学介绍,梁招月接触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兼职,是到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生。   此次长假,酒店接待了不少外国旅客,其中不乏一些大型的商务会议,急需精通外语的兼职人员。   梁招月的英语和德语都不错,很快通过面试。   她的学费还差一点,而七天兼职下来的费用刚好能够弥补上这个缺口。   梁招月撇开那份失落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假期的兼职中。   这天晚上八点,她回到二楼的衣物间,换好衣服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汀晚打来的。   梁招月犹豫了会,接起。   林汀晚说:“阿月,我和你爸爸来北城了,你有时间见个面吗?”   梁招月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是还差一点学费吗?我和你爸就是为这事过来的。”   赶去酒店见父母的路上,梁招月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此次来北城的真实目的。   按照她对父母的认知,气流刘无令爸叭二吴他们绝对不是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就为了给她解决学费的人。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父亲嫌弃母亲太过貌美强悍;母亲嫌弃父亲老实弱懦没上进心。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维持到梁招月十三岁那年,两人终于舍得放过彼此,和平签字离婚。而对于共同拥有的女儿,则成了彼此推脱的存在,两人都不想要,说是影响再婚行情。   闹到最后,是梁招月的爷爷出面调和,孙女由他抚养,但两人需要支付生活费和学费。   孩子有了去处,两人自然没意见。   起初费用给得还算勤快,后来随着两人各自再婚,新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借口。   爷爷还在的时候,梁明凯和林汀晚还不敢太放肆,钱多少会给点。爷爷去世后,两人就再也不装了,每每到了月底要给生活费的时候,总有各种搪塞的理由。   梁招月也没对他们有多少期待,这些年都是半工半读走过来的。   这种行为到了他们那边,就成了她是个懂得吃苦、让人放心的孩子。   梁招月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   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   梁招月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梁招月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   高三上学期的周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兼职。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梁招月皱紧眉。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梁招月刚喝了两口茶,梁明凯就问:“阿月,学费还差多少?”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   梁招月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   梁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梁招月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月,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梁招月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梁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梁招月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梁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梁明凯难为情地说:“阿月,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梁招月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梁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梁招月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梁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周云川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周云川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周云川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周云川没表达意见。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周云川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说:“徐明恒送你。”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周云川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梁招月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梁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梁招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梁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梁招月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月,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梁招月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梁招月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周云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   闻言,周云川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   走出茶餐厅,梁招月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   梁招月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   梁招月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   是周云川。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徐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   “周云川”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   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   周云川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   “抬头,往前看。”   梁招月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   马路对面,周云川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第6章 06   ◎她对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大雨磅礴,行人慌忙躲避。   隔着重重雨幕,周云川迈步走下台阶,注意两边的车况,穿过马路,朝自己走来。   他人高,身形极其优越,撑伞走在大雨里,步履不慌不忙,和匆匆行人行成鲜明的对比。   梁招月看着他,有一刹那,她悸动于这孤寂夜雨中的一抹亮色。   周云川到了跟前,站在台阶下,掀起眼皮,看着她,说:“现在走?”   目光清冷,与这茫茫大雨相映成趣,梁招月只觉周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他外貌出众,尽管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衣黑裤,也是人群里最为引人的存在。   周围不少人朝他们这里看来,眼里多少带着笑意和羡慕。   梁招月紧了紧手,莫名生出一股勇气,说:“好。”   他上前一步,伞面朝她倾斜过来,梁招月走下台阶,走进他的伞里,走到他的身旁。   两人并肩往前走,雨势不减,雨水低落又溅起,裤腿已然被打湿。   梁招月抱着托特包,偏过脸,视线飞快在他脸上划过。   他面色沉静至极,全然没有因为这雨从而眉头紧锁或者不悦,颇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感。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条间隙,步伐一致,梁招月有种错觉,好像她不只是走进他的伞里这么简单。   她好像还就此走进了他的人生。   到了停车的地方,周云川先送她上车,然后他撑着伞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他一坐进来,整个密闭的空间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加安静逼仄了。   梁招月心没来由地一紧,余光瞥到他,一愣,整个人转向他。   她盯着他的左肩,说:“周总,你的衣服……”   周云川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扫了眼,半晌,不以为意地问:“送你回学校?”   梁招月说:“会不会麻烦你?”   他笑了声,声音轻轻略略的。   她瞬间捏紧手。   静默间,周云川已经将车开出地下车场。   雨还是那么大,雨刮器乐此不疲地工作着,为此时的安静更添几分静谧。   一时,气氛尴尬却又紧张。   到了一个路口,车子刚缓缓停下,梁招月的手机响了。   是林汀晚打来的。   她摁掉。   过了两秒,换成了梁明凯打进来。   她继续摁掉。   周云川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想接可以拉黑。”   她诧异地看向他,一双大眼睛属实有几分慌张,他看在眼里,伸出手,说:“需要我帮你吗?”   梁招月受了蛊惑,将手机递出去。   周云川看着眼前的手机,有几分意外,意外她对自己的信任。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淡声问:“最上面两个?”   她嗯了声。   他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过了会,把手机还她。   梁招月说了声谢谢。   他说:“如果真的要说谢谢,陪我吃顿饭?”   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沉,梁招月和他对视数秒,她点点头,说:“好。”   周云川扬扬眉。   从刚才到现在,她似乎还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何其安分,又是何其地让人感到莫名的舒适。   周云川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片刻,一个清晰的念头涌上心间。   他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敲了会方向盘,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开进某处高档小区,转了两个弯,开进某栋楼的地下停车场。   梁招月略微诧异,她以为周云川的吃饭会是去某处餐厅,不想是回到个人住处。   周云川下了车,见她抱着包站在一旁,不紧不慢问了句:“上去吗?”   梁招月手指微微蜷缩,有片刻迟疑。   他浑不在意,转身往前走。   就在他要走进电梯前,梁招月急忙出声唤住他:“等下。”   他身影顿了下,但没回头,径直走进电梯然后再转过身,手伸向楼层按钮,摁了下,才施施然抬头。   梁招月是跑着过来的,她胸腔微微跳跃着,起伏不定。   就像她此刻的心思,飘然不定,没有个明确的去处。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错过与他独处的机会。   尽管她并不清楚他私底下的为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愿意和他走。   就像刚才她没有任何迟疑走到他的伞下一样。   -   周云川住在21楼。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直达入户。   走出电梯就是玄关处,周云川走在前面,将车钥匙扔到柜面上,换上黑色的家居拖鞋,他身体微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淡粉色的拖鞋,放到她面前。   看到这双鞋子,梁招月迎头就是一棒。   他家里有女人?   这时,周云川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妹妹放在这里的鞋子,没穿过。”   她眼前刹那间豁然开朗。   换上拖鞋,又听到周云川说:“左手第二间是她的房间,衣橱左边的衣服和毛巾都是新的,你找身换上。”   说完,他走向右手间的房间,打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   徒留她站在门口。   站了好一会,梁招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裤子膝盖以下都是湿的,布料紧贴皮肤,经屋里的冷气一吹,确实难受。   她想,人都上来了,再计较揣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朝左边走去,找到周云川说的第二间房间,犹豫片刻,推开门。   同外面的冷色调装潢不同,这间的装置偏暖色系。   淡绿色的墙面,奶油色的家居陈设,整体给人的感觉是很温馨的。   梁招月想,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竟然有个迥然不同脾性的妹妹。   到底是外来者,梁招月不敢多看多动,打开橱柜,拿了一套最简单的白衣黑裤换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换完衣服回到客厅,周云川的房门还是紧紧关闭,凛神去听,依稀可以听见来自他房间的水流声。   属实怪异。   梁招月站在落地窗前,打开托特包,拿出一个淡绿色的水壶拧开,喝水。   又等了一会,周云川还没有出来的意思,梁招月便拿出手机,通知栏提醒她微信有新消息进来。   她打开,不出意外,父母先后发了一堆信息过来,她匆匆划了划,扫到“告到法院处理”等字眼,她闭上眼。   委屈、愤怒、失望,各种坏情绪一涌而来,积聚在她心间,实在堵得慌。   眼不见为净,她删掉这些聊天记录。   又扫了几条消息,最后她点开舍友宋悦的聊天框。   宋悦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说雨太大了,要不要来接她。   梁招月正想打字回复,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宁静的屋里,却格外清晰。   她摁熄手机屏幕,转过身。   周云川洗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同她一样,是白衣黑裤,很简单的一个搭配,穿在他身上,有种脱尘出世的温润感。   他看着她,一双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很是干净,说:“过来吃东西。待会送你回学校。”   餐食是一桌广式茶点。   梁招月怔住,好久都没有入座。   他看她一眼,问:“有问题?”   她恍然回过神,摇摇头,说:“没。”   餐厅是开放式的,和厨房就隔了一个长条的台子,空间很大,但也很新,一丝烟油痕迹都没看到。   一看就未曾使用过。   梁招月坐下。   周云川说:“吃不惯再另外叫。”   她说:“不用,我很喜欢吃广城的早茶。”   他淡淡说:“是吗?”   她嗯了声。   茶点的味道很正,梁招月略意外,轻声问:“这是在哪家点的?”   周云川报了个餐厅的名字。   梁招月微愣住,她才刚从那里出来。   梁明凯和林汀晚很会投其所好,特别将地点定在那里,点的菜目都是她爱吃的茶点。   可惜,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口。   梁招月喝着粥,眼眶微微湿润。   周云川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抽纸放到她面前。   眼泪就是在那个时候涌出来的,全然不受控制。   眼泪一滴滴落下,浸在黑色的裤子里,湮进布料,没一会就和布料融为一体,没了痕迹。   忽地,视野出现一张纸巾。   梁招月抬头,泪眼朦胧,周云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面前。   她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周云川眉眼沉静,不急不徐地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说完,见她怔怔的,显然被吓住了,他将纸往前递了些,示意她接过。她没接,他就弯腰,将纸巾放进她手里。   皮肤微微擦过,留下一阵冰冷的触感,可惜转瞬即逝,快得她没时间思考。   周云川到中岛台倒了杯开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慢条斯理喝着,散漫中透着一股悠然自得。   梁招月一边擦着眼泪,大脑飞快地转动。   周云川出现在茶餐厅附近,将她带回家点了一桌同餐厅的茶点,说了似是而非的话。   一切的一切,都很难用‘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来概括。   真要计较的话,倒更像是一种‘处心积虑’。   可是,她身上有什么是他可以谋求的?   梁招月不懂,却也不敢问。   怕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他的一番好意。   更怕自己猜中他的心思,让事情朝预定以外的方向发展。   她索性沉默。   -   一桌茶点,只有梁招月一个人在吃,周云川基本没动。   想到这些食物最后也就落个被扔掉的结局。   她试探性地问:“剩下的我能带回去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眼,说:“可以。”   梁招月将盒子盖上,分成两袋,一袋是吃过的,一袋则是全新的。   她收拾好,周云川起身,说:“我送你回去。”   他所在的这处小区离北城大学并不远,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   梁招月本想拒绝,可一想到能和他多待一会,默默将话咽回去。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出来驶上地面,梁招月这才发现,雨停了。   雨后世界一片清新,就连路灯的光亮都要比平时更清晰明亮几分。   一路无话。   五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北门。   北城大学的北门口是一条美食街,周围还有不少便宜的房屋出租,是以,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这一带总是最热闹的。   许是雨停了,大家又都出来觅食。这会,街上人来人往,潮湿的地面被踩得泥泞不堪。   梁招月解开安全带,说:“今晚谢谢周总,我先回去了。”   周云川没说话。   她下车。   关上车门,站到一旁。   周云川手搁在方向盘上,面色若有所思,半晌,终是一句话也没说,朝她这边看了眼,掌着方向盘,驱车离开。   没一会,迈巴赫驶进入茫茫夜色,片刻就隐没不见了。   梁招月转身,心事重重地往学校走去。   宿舍阿姨有养流浪猫狗的习惯,她把那袋没吃完的餐食拿给宿舍阿姨。回到宿舍,宋悦刚打完一盘游戏,见她回来,说:“今天怎么这么晚?”   梁招月默了下,问:“要吃夜宵吗?”   宋悦拿过袋子一看,见是茶点,说:“这家好贵的,你怎么舍得买这么多?”   想到父母,再想到周云川,她含糊不清道:“有人请客。”   宋悦一边撕筷子,一边看她,突然察觉哪里不对:“我记得你今天出门穿的不是这套衣服?”   听到这话,梁招月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总算想起忘记什么事了。   刚才道别,她好像没跟周云川说,这套衣服什么时候归还。   宋悦狐疑道:“新买的?”   她摇摇头:“不是,别人的,之后还要还。”   宋悦还在说什么,梁招月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顶上最近的一通电话就是周云川打来的。   盯着身上的衣服看了会,她点开号码下面的短信图标,编辑一条信息发给他。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倒扣放在桌上,找了一套睡衣进浴室。   温热的水洒在脸上的时候,梁招月闭上眼。   她想,不论周云川是否对她抱有何种心思。   她对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第7章 07   ◎梁小姐,我们谈谈?◎   周云川是在三天后才看到梁招月发来的信息。   当时,他正在老宅聆听柳依棠的唠叨,瞥了眼手机的短信图标,见上面显示“99+”的消息提醒,他点开,划了几下,就看见了梁招月的信息。   【梁招月:周总,您妹妹的衣服还在我这,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拿给您?】   一口一个您,礼貌之余,周云川只感到了一种岁月的差距。   柳依棠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教之后,见他盯着手机,眉梢微扬,显然心不在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略微迟疑地说:“云川,今天你就跟奶奶说个实话,是不是因为你爸妈的事,你到现在还不找对象?”   听到这话,周云川从手机屏幕中抬眼,沉默半晌,他悠悠然问了一句:“我找谁您都不反对?”   柳依棠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喜上眉梢,说:“当然没问题,我才不是那封建老骨头,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你喜欢最重要。”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沉木桌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格外悦耳。   过了会,周云川起身,走到东侧的玻璃书柜前,拉开玻璃门,在第三格的位置,取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看了看。   柳依棠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说:“跟你说人,你看相册做什么?”   周云川侧目朝她笑了下,拿着相册走到她面前,递给她看,说:“这位您帮忙介绍吗?”   相册上,俨然是自己和梁招月的合照。   柳依棠皱了皱眉,说:“之前你不是说没意思吗?”   他不露声色,说:“有吗?”   好像是没有,当时自己提了一嘴,多少有逗趣的意思在里面。而周云川只是看了眼照片,问了句是否认识,其余就没再说了。   再次回想那天的情况,柳依棠也没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   她想不明白:“你喜欢她?”   周云川模棱两可:“有好感。”   难得他能这么说,柳依棠也不再追问,只说:“那过两天她去你赵奶奶家辅导孩子时,我带她来家里一趟。”   周云川说:“不用这么麻烦,到时我跟您一起过去。”   初次见面,他主动过去找人家,是显得有诚意些,不会那么唐突。   柳依棠说:“行,你愿意见是最好的了。”   说完,又责怪他:“你再怎么不喜欢希媛那孩子,表面功夫总得做做,你把事情全推给明恒是怎么回事?”   周云川轻描淡写:“不喜欢还做表面功夫,那跟您口中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话落,还没等柳依棠有所反应,他自己倒是先笑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好像也谈不上亮堂。   -   一周过去,梁招月还是没收到周云川的回信。   她望着那袋清洗干净的衣服发呆。   难道,他没看到信息?   宋悦推门进来,见她看着桌上的纸袋,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瞟了眼袋子,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是衣服,宋悦说:“这不是你那天穿回来的衣服吗?”   梁招月:“是那天穿回来的,正想着怎么还回去。”   “直接打电话约时间啊。”   她面色凝重,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宋悦觉得不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说:“难道借你这身衣服的不是女生?”   梁招月佩服她的敏锐。   “男的?”   “嗯。”怕她误会,梁招月又说,“他妹妹的衣服。”   宋悦怔了会,笑道:“这年头谁知道妹妹到底是不是亲的。”   梁招月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他看着不像乱来的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乱来,有些男人私底下玩得可花了。我记得这牌子衣服挺贵的,那人别是个公子哥,你小心被骗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   宋悦寻思着哪里不对:“梁招月,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梁招月心一颤:“这么明显?”   “不然呢?”宋悦点点她的额头,“好歹做舍友第六年了,平时也没见你和什么男人往来密切,现在竟然对一个我不知道的男人信誓旦旦保证,我看你是魔怔了。”   魔怔。   是有点。   宋悦又问:“那男的谁,我认识吗?”   梁招月摇摇头。   宋悦还想再问,梁招月闹铃响了,是她的兼职时间到了。   她说:“下次再说,我得去赶地铁了。”   出门前,她把那袋衣服放进橱柜。   梁招月是这么想的,如果到了下周一,周云川还是没回信,她就再发一遍。   只是她没料到,会在赵奶奶的家里遇到周云川。   那会,小孩子被保姆带走休息,梁招月独自在亭子里收字帖。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赵奶奶家里的司机,一边收字帖,一边说:“赵叔,您稍等下,我马上好。”   通常赵叔都会笑着说好,这次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她纳闷,转过身,正要说话,在看清站在亭子口的人时,徒然愣住。   她拿着字帖,直起身体,看着周云川,是有些局促的。   周云川反倒云淡风轻的,走上前,说:“收好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帖子,说:“马上好。”   说完,她连忙去收字帖,那边周云川也过来帮忙,慌乱间,两人收拾到了同一张纸,梁招月慢一步,于是抓住的是他的手。   十月中旬的北城,温度已经慢慢凉了下来。   因为紧张,梁招月的体温有些高,而周云川却是偏冷的,碰到他手的时候,她急忙收回来,可指尖那抹冰凉残存的触感又是切实的。   她忙说:“不好意思。”   周云川不以为意:“收好了去前院喝茶。”   话落,他的目光忽的停顿在她的左手小臂,上面有一条很鲜红的印记,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甩到的。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过于长,梁招月注意到了,忙将手臂往后一遮,也是这时,她才恍然想起另一件事:“您怎么在这?”   听到‘您’字,周云川定定瞧了她好一会,就在梁招月以为自己的问题冒犯了时,又听到他说:“两家奶奶是好朋友。”   梁招月多少猜到他和这家主人可能认识,也没意外这个答案,抱起那堆字帖,说:“可以走了。”   周云川往她怀里看了眼,问:“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按往常,听到她这么说了,周云川也就不再坚持了。   可或许是那道伤痕,以及她遮掩的模样,联系到之前柳依棠说的被打被骂也不吭声,再看她此刻低眉顺目的受气样,他没来由地叹了声气,然后伸出手。   看着悬停在半空的手,再瞧周云川那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梁招月无端感到一阵柔软。   她将那堆字帖递给他,在他接过去后,说:“谢谢你。”   周云川淡淡看了她一眼,没作声,转身离开亭子。   梁招月迟疑来一会,快步跟上。   穿过长长的一段幽静走廊,两人来到前院。   里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一道是赵奶奶的,另一道隐约有些熟悉。   待她进了前厅,甫一看见赵奶奶身旁的柳依棠,顿时怔住。   柳依棠看到她,笑了笑,对她身后的人说,“把人接过来了?”   梁招月有些听不懂,下一秒,听到身旁的周云川轻轻嗯了声。   柳依棠说:“小梁,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有个让我头疼的孙子吗?他今天来家里看我,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闻言,梁招月又是震惊又是尴尬。   柳依棠经常来找赵奶奶喝茶,一来二去,梁招月跟她也熟悉了,有几次听她提起有个头疼的孙子,到现在还没对象,当时还打趣要介绍她认识。   本以为她是开玩笑,没想柳依棠是认真的。   更令她意外的是,柳依棠口中那个让她头疼的孙子是周云川。   原来他刚说的‘两家奶奶认识’是这么个意思。   柳依棠说:“云川,你送小梁回去吧,我和你赵奶奶还有事说。”   说着,又跟梁招月说:“小梁,今天就让云川送你回学校,没意见吧?”   她话里的调侃和撮合显而易见,梁招月不知如何招架。   周云川及时帮她解围,说:“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神情恍惚,应了声好。   她拿起托特包,和两位奶奶道别,走出宅院,看着前去倒车的周云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怎么就那么巧?   走神间,车子缓缓在她身旁停住,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坐在驾驶座的周云川微低头朝她看来,淡声说:“上车。”   她犹豫了瞬,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   车子匀速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拐过两个路口,眼见不是往学校的方向开去,梁招月刚要询问,手机响了。   是梁明凯打来的,自从那晚周云川帮忙拉黑父母的号码之后,这几天他们轮流换着新号码给她打,期间也到学校来找过她,每次梁招月都避而不见。   看了眼周云川,她正要摁掉电话,就听到他说:“不用在意我,你可以接电话。”   鬼使神差的,梁招月就接了。   梁明凯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车室内响起:“阿月,我和你妈妈待会的飞机,那老房子你卖不卖都无所谓,我们是铁定要卖的,你不同意我们就上法院。”   梁招月没应声。   电话那边的梁明凯斥责了她几句,话是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最后甚至说出了狼心狗肺等字眼,梁招月觉得实在没意思,就把电话挂了。   “对不起。”   她和周云川道歉。   周云川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看着玻璃前的车况。   饶是周日的下午,这座城市的交通亦是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全是挨挨挤挤的车,为这慵懒的黄昏平添几分浮躁。   看了一会,周云川再次转过脸,朝她看去,这次不是短暂停留,而是久久看着她。   梁招月知道他在看自己,但他没作声,她也就揣摩不透他的目的。   过了会,见他还是沉默着,而前边的车没有丝许挪动的意思。   她捏紧手,转过脸,迎上他的目光,脱口而出:“你知道我在赵奶奶家做家教?”   周云川眉梢微挑,略一颔首。   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梁招月并没有欢喜,相反更多的是担忧,她又问:“您有事找我?”   周云川笑了,笑意淡淡,说:“不用说您,我还没那么老。”   她没料到他在意这个,正要道歉,听到他说:“不用道歉,我确实有事找你。”   她没来由的不自在,声音都轻了许多:“什么事?”   话落,前方的车子陆续移动。   周云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启动车子,没再言语。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梁招月往窗外看去,这一看,她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绪,这下是乌云密布。   车子停泊的地方,斜对面是一家茶餐厅。   恰好就是那晚父母约她见面的那家,也是在这家茶餐厅的门口,她接到了周云川的电话。   梁招月并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将那个晚上和今天突然见到周云川的事稍微联系起来,浮在心间的疑惑迎刃而解。   可以预见的是,两场相遇并非偶然,确实是周云川的“故意而为之”。   但藏在这故意之下的谜底是什么。   她尚且不知道。   思忖间,她听到周云川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   “梁小姐,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红包已发送,注意查收~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第8章 08   ◎落子无悔。我想得很清楚。◎   坐在茶餐厅二楼,看着那面镂空雕花屏风,梁招月有一瞬的失神。   茶香氤氲,周围安静至极。   周云川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见她盯着那扇屏风出神,他也没藏着,直接露出底牌:“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在这桌用餐。”   言外之意再明确不过,那晚在楼下遇到她并非偶然。   更直接点,那会她和父母的谈话恐怕他一字不落全听了去。   梁招月瞳孔倏地放大,一双明净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的光芒,剩下的只有失落。   不过她恢复得很快,片刻后,她握住茶杯,看他,说:“我猜到了。”   前几次见面他的冷漠疏离显而易见,没道理,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如果有,一定是她身上有他所想要的东西。   是感情吗?   不见得。   周云川多少有些诧异她的直白和聪明,惊讶之余,又觉得自己的眼光确实不错,茫茫人海中一下子就选中了她。   和聪明的人谈交易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既然梁招月把话摊开了,他没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说:“你现在面临的房子归属和学费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   原来那晚他所说的那句——“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是这个意思。   梁招月抿住唇,手紧紧握住茶杯,企图从杯身夺取一点温暖,然而是徒劳的,挣扎了一会,她问:“礼尚往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周云川再次欣赏她的聪明。   他说:“我想柳依棠女士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我的事。”   她点点头:“她说你让她操心头疼。”   他笑了下,笑意浅浅的,有无奈,也像是有妥协,梁招月没看明白,但随即他便为她解惑了:“她岁数大了,一直这么头疼也不是事,我想让她暂时性安心一段时间。”   暂时性。   很有意思的一个定词,梁招月指尖摩挲着茶杯,问:“你想怎么做?”   周云川眼睛眯起,盯住她看了会,不紧不慢地说:“结婚。”   梁招月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她声音几乎发涩,径直问道:“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会吗?”周云川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谈论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找个临时的女朋友并不能让她放心,只有一纸证明才能让她感到踏实,不会胡思乱想。再者,有一劳永逸的办法为什么还要走弯路?”   看来,他早就想好了,继而找上她。   梁招月抿唇,问:“我是你找的第几个人?”   问完,她的手都有点在抖。   但她又很想知道,她是他的深思熟虑,还是退而求次。   虽然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左右他都是在找一个合作伙伴。   周云川眉间皱了下,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又松展开,说:“那晚在车上临时决定的。”   难怪他把她带回家了,还准备了一桌广式茶点。   梁招月忽然没什么想问的了,一切的故事回到原点,她问:“那房子的问题你能帮我解决?”   他点头:“不需要你出面,你只需要提供资料,我会交代人给你你处理,”说完顿了下,又说,“另外,你想在北城安定下来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周云川唇角微弯,拿起桌上的手机,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把东西拿上来。”   不多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到他们这桌,送上一份牛皮纸袋,又匆匆离开。   周云川伸手,将那份牛皮纸袋推到梁招月面前,说:“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   梁招月一边看他,一边打开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文件。   是一份结婚协议,更准确点说是一份离婚财产赠与。   梁招月仔细地浏览了两遍,不放过每个有歧义的字眼,再放下时,她心里只剩下震撼。   这是一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天上掉馅饼的协议。   她忍不住再次问:“你一定要用结婚的方式吗?这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周云川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高吗?”   是了,对他这种有钱人来说,区区几千万的离婚财产赠与算得上什么。别人眼里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洒洒水的程度。   思考良久,梁招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周云川眉眼一抬,一双幽沉的眸子径直望进她的眼里,他说:“在省事和麻烦之间,我想没人会选择后者。”   这和他前面所说的一劳永逸是一个意思。   既然有解决问题的最便捷路径,可以一蹴而就,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走弯路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刻,梁招月才真正看见他身上的商人本色。   她想,不愧是短短几年就能在金融私募圈呼风唤雨的人物,讲究的是一个审时度势,以及分寸拿捏。   无论是他给出的筹码,还是基于自己对他的心思,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梁招月似乎都找不出可以拒绝他的理由。   更何况,这是她唯一能够和他产生交集的最直接办法。   最重要的是,是他自己主动找上她的。   刹那间,心思千回百转,有时在云端,有时又在地狱。   良久,终于回到地面,回到此刻。   梁招月没再犹豫,从包里拿出一只黑色圆珠笔,看着他,问:“现在可以签吗?”   周云川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眼里充满考究,过了会,他说:“有条件你可以再提。”   “不用,”梁招月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一边签字一边说,“这份协议的受益人是我,我再提难免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说完,她合上协议,递给他,说:“我签好了。”   周云川略意外事情进展竟是如此顺利,接过协议,看了看,拨了个电话,跟那端的人说:“把印泥拿上来。”   两分钟后,刚才送文件的男人再次出现,这回他带过来的是印泥。   很快,签字、摁手印,一分钟都不到,一份协议就此谈成。   周云川递给她一份,然后说:“这位是我的助理,叫江柏,协议条款的事由他全权负责,有什么问题他会联系你。”   他这边话落,江柏适时递上一张名片。   梁招月拿过看了眼,连同那份协议放进包里。   谈完事情已是六点过半,原本是要一起吃个饭的,不料周云川接到一通电话,公司那边临时有工作需要他回去处理,只能作罢。   他说:“待会江柏送你回去,明早他会去学校接你。”   随即下楼离开。   梁招月看向一旁的江柏,说:“江助理就不麻烦你送了,我自己回去。”   江柏说:“梁小姐,您别为难我。”   无法,梁招月只能让他送,离开时,顺便还打包了食物回去。   江柏说是周云川吩咐的。   回去一路,她心神甚是恍惚,到了北门,想起什么,她问江柏:“我有件东西忘记拿给周总了,你能在这边等我一会吗?我回宿舍取。”   江柏想了下:“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还要多跑一趟。”   梁招月没异议。   回到宿舍,宋悦这会正在看剧,见她回来了,问:“要一起出去吃吗?”   梁招月说:“我打包带回来了,你先吃,我去楼下送个东西。”   她打开橱柜,找出里面的一个画筒,装进纸袋,离开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她把画交给江柏,说:“麻烦您把这画交给他,谢谢。”   江柏说:“好的,还有其他需要我转达的吗?”   梁招月想了好一会,说:“明早我有课,十点之后才有时间,麻烦您跟周总说一声。”   江柏点头离开。   她没急着上楼,在楼下站了许久,直到不远处的校园道上传来一阵阵说话声,快到晚上上课的时间了,她回过神,转身往宿舍楼走去。   再次回到宿舍,宋悦笑眯眯地攀住她的肩膀:“我看到了!是那个男人吗?”   梁招月怔了怔,看向阳台,站在那边能看到宿舍楼出入口的位置。   她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是,我只是拜托他帮忙送东西。”   宋悦有些惋惜:“看着挺精英做派的,这你都看不上?”   梁招月赶紧打开外卖盒,说:“不说这个了,先吃东西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心虚!你这是典型的心虚!”   梁招月笑笑没说话。   -   次日早上,出门上课前,梁招月检查了一遍文件袋里的东西。   身份证、户口本,都带了。   她合上包,和宋悦出发前往教室。   上完课,她和宋悦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回头你需要带什么,微信上和我说。”   宋悦不疑有他,以为她又是找了其他兼职,说:“宝,急钱用记得和我说,别天天出去兼职了,爱惜点自己的身体。”   梁招月朝她笑了笑:“我会考虑你说的。”   赶到北门时,江柏已经在旁边的临时车道等待。   梁招月缓了会呼吸,走过去和他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说着,她看了眼车里,空空的。   江柏给她拉开后车座的车门,同时说:“周总还在开会,要晚十分钟到。”   梁招月了然:“没事,我上午没其他事了,可以等。”   她说了谢谢,弯腰坐进车里。   抵达民政局之后,眼看着离周云川过来还要一些时间,梁招月便拿出iPad将课上没做完的笔记补完。   这台机子是她大二时在某二手交易平台买的,几年用下来,尽管她再爱护,整个屏幕和系统都已经有些老化了。   页面卡顿的问题经常遇到,这会,梁招月拿着同样是二手市场淘来的笔,点着屏幕要写字,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她很有耐心地试了会,还是不行。关机重启,仍然没有效果。   她是有些无奈的,这台机子就不能支持到她明年研究生毕业吗?   她拿着笔在屏幕上划了划,没有半点动静。   看样子是不能了,她不禁摇头叹气。   周云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坐在等待区,双膝并拢,上面放着一个iPad。她低头拿着笔在iPad屏幕上写字,模样看着认真,但认真中又透着几分无能为力。   江柏看到他了,正要出声,他先一步摇头,江柏得了他的吩咐,默默退到一旁。   周云川悄无声息地走到梁招月身旁,略一低头。看了片刻,他总算明白她的无助来自哪里了。   iPad罢工了。   可她像不死心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在尝试。   没有半丝不耐烦,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耐心。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听说她名字的那晚。   徐明恒在电话中和他抱怨,陆平带来的实习生真是喝酒不要命,一杯杯地往里灌,只为拿那一小时三百块的应酬费。   明明是很缺钱的,却在徐明恒提出要用四十万买下她手里的画时,她又不肯。   昨晚却又拜托助理将画带给他。   真是矛盾的一个人。   见她再一次开机重启,而iPad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周云川适时出声:“排到我们的号码了。”   听到他的声音,梁招月抬头,看了他一会,才匆忙收了iPad起身,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到了。”   他没在意,问:“证件带了?”   她点点头:“都带了。”   说着,她就要和他走,周云川却止步不前。   她不解:“怎么了吗?”   他不由看她,默了数秒,说:“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梁招月却是摇头:“落子无悔。我想得很清楚。”   闻言,周云川眼眸微眯,觉得实在有趣。   从前每一次交易谈判,犹豫的向来是对方,他从来都是落子无悔的那个。   这还是第一次,在一场他算好无误的谈判里,他成了犹豫的那方,而果断坚决的那一方却是处在弱势的梁招月。   想到这里,他略微感到一种无奈,有种命运颠倒的倾覆感。   不过这种感觉却也一时新鲜,他没怎么在意。   左右一场简单至极的暂时交易,掌控权总归是在他手里。   他看了眼梁招月,迈步朝服务台走去。   须臾,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余光里,在他斜后方的位置,梁招月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作者有话说:   谢谢朋友们的营养液~   “pufferfish”x1;“清欢至简”x5;“熊猫鸽子汤”x6;“clairetree”x10   -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9章 09   ◎她要的是他这个人。◎   结婚窗口,排队等待的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   按部就班地走完所有的程序,不到一个小时,两本盖上钢印的结婚证交到两人手里。   看着拿在手里的红色本本,梁招月有种不真实感。   相比之下,周云川反应就平淡许多,跟拿了本资格证书没有什么区别,声音平静而疏离:“我这几天要出差,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你联系江柏,他会帮你处理。”   说着,他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她心蓦地一跳,故作镇静地点头应下:“好。”   走出民政局,梁招月一心想着结婚证的事,未免出神,一个不注意,撞上一个人,她下意识地说:“抱歉。”   抬头看见撞上的人是周云川之后,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周云川盯住她看了会,说:“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了,我去坐地铁。”   他眉间微皱,语气不容置喙:“上来,我有其他事和你说。”   见状,梁招月也顾不及是否会耽误他出差的事,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她正襟危坐,等待周云川开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开口说话。   车子匀速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梁招月看了看他,见他确实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也不敢多问。   一路沉默,直至抵达北城北门,车子缓缓停下。   周云川这才不紧不慢说:“打开你前面的柜子,里面有三台iPad,你选一台拿去用。”   梁招月愣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瞥了她一眼,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问:“需要我帮你拿?”   不知为何,后面这句话梁招月竟然品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这可和他之前给她的疏离正经印象,相差甚远。   一时心思异动,在他的注视下,她犹豫地打开抽屉。   里面确实有三台iPad,都是时下的最新款,虽然都被打开了,但样子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梁招月伸手的动作一顿。   也是这几秒的迟疑,余光里有一只手伸过来,不多时,一道身影朝她倾过来。随着那人和自己挨肩相靠的那一刻,周遭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清冽的雪松味道。   一瞬间,梁招月有种处在苍茫大雪里的错觉。   孤冷而且寒寂。   周云川拿了一台银色的iPad,放进她手里,然后撤回驾驶座的位置。   动作干脆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很是果断。   他一离开,那股清冽的味道淡了几分。   梁招月呼吸逐渐恢复正常,思绪却还是茫然的。   难道刚才自己折腾iPad的经过被他注意到了?   见她怔怔的,以为她不好意思收,周云川说:“另外两台资料多,这台是备用机,你拿去用。”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iPad,又抬头看他,拿出手机,说:“多少钱,我转你。”   很习惯性的一个反应。   梁招月没觉得哪里不对。   周云川有一瞬的愣住,随即又意会过来她的意思,不禁笑道:“我们刚领完证的关系,你确定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   听到这话,梁招月抬眼看他,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周云川却不以为意,语调沉稳:“接下来还有一年,角色转换的事情你还要尽早适应。”   声音里有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时刻提醒着梁招月前一句话并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意思。   说到底,他们只是纯洁的甲乙方合作关系。   她这才找回思绪,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拉开车门下车。   身影又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   梁招月下了车,站在路旁,心里微懊恼。   怎么能在他面前全然失态。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她循声望过去,正好对上周云川看过来的目光。   眼神相比之前,这会多了些温和,但要说多,那也没有。只是从他略展开的眉眼,可以得出他此刻的心情不错。   梁招月发现,每次和他独处,她总很喜欢揣测他,分析他。   很得心应手的一个行为,根本不受她本能控制。   比如这会,她自己也是后知后觉。   四目对视片刻,周云川不紧不慢说:“以后不用什么事都说抱歉对不起。”   话落,他驱车离开。   梁招月在路边站了一会,等车子汇入茫茫车流中,再也看不见一丝影子了,才慢慢地往回走。   太阳盛大而明亮,照落在身上,在这逐渐变得寒凉的气温里,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她挡住刺眼的光亮,抬头看向天空。   是书上说的晴空烈日,万里无云。   很好的一个天气。   也是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她和一个人领证结婚了。   虽然这段婚姻的本意并非是她所期待的那样,它更多的是一段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暂时交易。   两人的目的都谈不上单纯。   周云川是为了应付家里的老人,而她……   梁招月想,相比周云川所认为的各取所需,显然她的‘所需’是要的更多,更贪心一点的。   她要的是他这个人。   因此,任何一点能和他产生联系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她就像是一只飞蛾,明知奔向火光的唯一结果只有灭亡,却还是遵从于本性,朝光源靠近。   -   周云川的生活并没有因为结婚而产生任何变化,他一如既往地繁忙。   此次出差,不仅时长,行程亦是安排得极为紧张,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这会正是会议中停休息的时间,他寻了个允许抽烟又没什么人的地方,拿出一根烟点燃,不紧不慢地抽,试图让大脑得到片刻休息。   吞云吐雾间,手机响了。   以为是工作电话,他将烟搁在一旁的烟灰缸,拿起手机。   看见来电提示是“妹妹”,想到她那不安分不消停的性格,顿时头疼。   他拿起烟,掸掉烟灰,附到嘴旁,与此同时,他接下这通电话。   刚接通,孟安安的质问声随即传过来:“我的衣橱怎么少了一套衣服!”   周云川眯眼,有片刻失神。   那套衣服是被梁招月穿了去,她提起过要还,他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一套衣服,按照孟安安换衣服的速度,多一套少一套基本没差别,更不会发现。   难得一次,孟安安竟然注意到她的衣橱被动过了。   孟安安在那头控诉:“你是不是带女人回家了?那套衣服是我最喜欢的,还想着爬山的时候穿。”   周云川呼出一口气,白色烟雾腾空盘桓,总算搭理她:“你重新买一套。”   “这是买一套的事吗?”孟安安生气,并且很会抓重点,“你竟然带女人回家了?那个女人是谁?”   周云川抖了抖烟灰,慢条斯理地回复:“你嫂子。”   电话那端有片刻没声,随后是一声快穿破屋顶的尖叫。   周云川像是早就料到妹妹会是这么一个反应,将手机拿开,手支着烟,沉沉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去。   这些年高压的工作环境下,他逐渐习惯用烟来缓解疲惫的大脑。   好在他抽烟的频率并不高,一直被他控制在一个安全能掌控的范围,不至于对香烟产生一种依赖。   任何外在辅助性的东西,一旦产生依赖的心理必然会走向失控的边缘。   他这样想着,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梁招月的脸。   半个月前,助理江柏报告国内的工作时,跟他浅浅提过梁招月的事。   她临城那套房子的归属问题已经解决,协议上他要划拨到她名下的房子和财产也都办理完毕,唯独在北城落户这事上,她没同意。   她给出的理由是,这事不急,以后她自己解决。   北城落户难,虽然有相应的政策,但随着人多竞争激烈,并不一定就能成功。周云川不理解她为何会反对,但也尊重她的选择,没再进一步过问。   他和她的关系也就维系一年之久,过后解除关系回到彼此的位置。   他若是关心过问太多,这倒和最初的计划背道而驰。   孟安安平复完惊讶,问道:“你哪里来的老婆,我哪里来的嫂子,你不是独身主义,找谁结的婚?”   周云川说:“过段时间我回去了,带你见她。”   话落,他不得不注意到另一件事上。   那天领完证,他送她回学校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   很符合他对这段临时婚姻的要求——   简单、省事。   选择梁招月虽是突然间做下的决定,可到迄今为止的平静又是他所需的。   他再一次确定,自己没选错人。   孟安安直接震惊了:“奶奶知道吗?”   周云川说:“奶奶认识她,很喜欢她。”   他是在领证次日,飞机落地曼哈顿之后,和柳依棠说了结婚一事。   柳依棠也是震惊了,在看到他发送过去的结婚证后,骂他荒唐。   隔了几天,她又突然打来电话说梁招月是个好孩子,既然和人家结婚了,要好好对人家。   虽然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但这一个多月以来,仅有的几次问安电话,柳依棠总算没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拿婚姻大事、忠孝两全来烦扰他,耳朵终于落了个清净。   周云川自觉满意。   孟安安嘀咕:“难怪最近奶奶一直问我年轻女孩喜欢什么,原来是讨好你老婆去了。”   乍然听到‘老婆’二字,周云川有一瞬的不适应,问:“还有事吗?”   “有!”孟安安赶忙道,“我能先去找她吗?我很想见见这个能让我哥哥低头结婚的女人到底是谁!”   门口有人在敲门,是秘书,提醒他会议即将开始了。   周云川点点头,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语调波澜不惊:“你别去打扰她,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说着,也不等孟安安反应,径直摁掉这通电话。   -   一连一个多月,梁招月再没见过周云川,更未曾和他有过一丝联系。   有时候她会怀疑,结婚一事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可那被她放在柜子里的结婚证,又在告诉她,两人确实领证了。   期间,江柏倒是和她联系过几次。   一次是为了获取临城爷爷留下的那套房子的相关资料,一次是为了办理周云川划拨到她名下的房产和财产,一次则是为了落户北城一事。   前两者都办得很顺利,唯独最后这件事,梁招月拒绝了。   母亲林汀晚说的没有错,她确实计划在北城长久居住,虽然以她的能力要在北城定居谈何容易,可这个打算在和周云川协议结婚之后,又变得容易许多。   周云川给的实在太多,房子和钱够她往后余生挥霍了,甚至是够她下一代吃穿不愁的。   梁招月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拒绝。   潜意识里,她觉得是在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留一条随时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的退路。   这种想法近似悲观。   可过往的经历又在告诉她,再怎么孤注一掷,也要给自己留个随时可以抽身的机会。   那样,就算到时失望,她也可以换座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梁招月想,明明她和周云川还未有所实际的开始,她就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但未雨绸缪不见得是多此一举。   转眼时间来到了十一月的尾巴。   这天,梁招月正在上课,放在书桌抽屉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没注意到,还是坐在后面的同学提醒她的。   以为是广告电话,正想摁掉,在见到屏幕上的备注后,手悬在空中半天落不下去。   她给周云川的备注是“yz”,之所以这样设置的原因是某天她突然发现两个人的名字拼音首字母都有“z”和“y”两个字母。   本想设置成“zy”,转然一想,又被她设置成了“yz”。   她希望和他的故事,不是本末倒置,而是水到渠成。   就像字母表的顺序一样。   讲台上的老师讲得激昂澎湃,梁招月断然做不出在课堂上接电话的行为。   但也不会主动摁断周云川的电话。   等着电话自然断掉,她飞快地给他发短信——   【梁招月:我正在上课,你有事找我?】   自从周云川对“您”一称呼有所意见之后,她便换成了“你”。   周云川是在两分钟后回复信息的。   【yz:晚上有时间?】   他这是回国了?   江柏曾经提过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出差,好像是为了一只并购基金的筹集。   梁招月瞥了眼讲台,再次飞快打字:【我六点下课,晚上没其他安排。】   这次,周云川的回复倒是很快:【我在北门等你。】   虽然知道他应该是有事找自己,才会特意来信息。   可在看到屏幕上的“等你”二字,梁招月的喜悦油然而生。   离下课还有半小时,她却已经在祈祷,时间能不能一下子拨到半小时后。   她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   半小时后,下课的铃声准时响起,一向要在教室拖延时间做笔记的梁招月,今天早已提前收拾好东西,就等着下课。   宋悦见状,小声问:“你干嘛去?不是没做兼职了吗?”   由于和周云川的那份协议,梁招月的很多问题迎刃而解,钱不再是她目前最大的困难。   恰好赵奶奶家的小孩厌烦练字想学习画画,梁招月的短期兼职就此结束。正好研二也是关键的时期,她没再找兼职,而是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以及明年二月的CFA考试。   这会被问到了,梁招月不免心虚:“待会要去见个人。”   宋悦开玩笑:“还是之前那个男的?”   宋悦口中的男人指的是江柏。   江柏来找她拿资料时,被宋悦撞见过。   她摇摇头:“不是,回头再跟你说,他在等我了,拜拜。”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宋悦叹气,大声喊:“你最好不是抛下老娘我去找男人。”   正是下课时间,路上一堆人,是以,宋悦话音一落,回头率满满。   梁招月没敢再去看她,一边小跑一边挥手。   到了北门,她脸红得不成样子,呼吸也是,有些喘。   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朝路边的临时车位眺望。   没一会,就在左手边找到了周云川的车子。   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这会,他正坐在驾驶座的位置,拿着手机在通话。   梁招月走上前,想着在边上等他,不料,车后座的门开了,率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   梁招月心里莫名地一慌,定在原地没再往前。   下一秒,从车后座走下来一个女人。   准确点说,是一个身形高挑、极为貌美的女人。   那一刻,梁招月所有的喜悦全然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凉感。   作者有话说:   祝福两位新人领证~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0章 10   ◎梁招月,你介意吗?◎   寒光冷夜,北风肆虐刮着。   心里那点因着急来见他的欢喜瞬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苦涩。   梁招月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女人,不知作何反应。   想走,但脚跟灌了水泥一样,定在原地就是抬不起来。   内心深处,她是害怕眼前这个女人和周云川的关系非同一般。   在她内心交战时,那个女人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朝她明媚一笑,伸出手,说:“你就是梁招月吧?你好,我叫孟安安,是……”   孟安安的话刚说到一半,随即被周云川打断。   “孟安安,别吓到她。”   周云川原本在接一通工作上的电话,他一边听电话那端的人讲,一边低头看iPad上的资料。是以,并没注意到梁招月来了,更没察觉孟安安下车朝梁招月走去。   等他发现时,孟安安已经走到梁招月面前,朝她伸手,而梁招月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云川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声待会再谈,放下iPad,拿了手机打开车门,叫住孟安安。   孟安安听到哥哥的声音,是有几分懊恼的,收回手,朝梁招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幕落在梁招月的眼里,无疑是增加了心里的猜测。   她本就不明朗的心情,这下更是乌云密布。   没一会,周云川走到两人面前,不悦地看了孟安安一眼,后者低头,小声抱怨:“谁让你一直在接电话。”   周云川没言语,目光依旧冷冷的,有种身居高位自然而然行成的不怒自威。   孟安安觑了一眼,快速地低头,更不敢说话了。   见她安分了,周云川这才看向梁招月,说:“她叫孟安安,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妹妹。”   一听这话,梁招月愣住,她没想到两人是这层关系。   孟安安适时抬头朝她笑着:“嫂子好。”   梁招月懵了好一会,心绪起起伏伏的,有种受到惊吓之后的侥幸感。   她看向孟安安,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梁招月。”   孟安安笑眯眯地伸出手,握上她的,很自来熟地说:“我很早就想来找你了,不过哥哥不同意,今天他回国,好说歹说,他才答应带我来见你。”   她口吻不无带着撒娇,话语里更是充满亲昵,一下子弄得梁招月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是暗恼自己刚才的惊弓之鸟,一方面则是招架不住孟安安的热情。   周云川许是看出来了,说:“孟安安,别吓她。”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刚才梁招月的心思落在别的事情上,没注意到这句话,现在她即刻说:“是我的问题,我不太懂怎么和人相处。”   说着,她朝孟安安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   因为这句话,孟安安全然没了束缚,上前拉住她的手,挽住,说:“嫂子没事的,说这个多见外,以后我们见面多了,自然就熟了。”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后者扬扬眉,神色平静,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她想了下,说:“我比较不会说话,以后还请你多担待些。”   孟安安像是找个同道中人一样,歪头在她手臂上蹭了蹭,说:“哥哥就经常讲我不懂得说话,可是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哪有那么多规矩。”   梁招月又朝周云川看去。   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他眉目沉静,而她心思浮沉。   良久,孟安安打断这份怪异的沉默,说:“先回家吃饭吧?不然奶奶等久了又该来电话催了。”   -   柳依棠的宅院坐落于香山麋院,是一处很幽静的别墅区,从北城大学过去,大约花费半小时的车程。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况拥堵,车子走走停停。   周云川手搭在车窗沿,不时望向窗外,他侧脸轮廓坚毅,眉目沉沉,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招月,以后没课了我去找你玩好不好?”   孟安安的话将梁招月的注意力从周云川身上移回来。   她看向孟安安,犹豫数秒,点头说:“好。”   刚才谈话中,梁招月得知孟安安比自己小两岁,现今在中央美院就读,专业是插画与漫画。今年大四,最近在忙毕业设计。   两人年龄相近,又都在毕业季,梁招月听她喊了几句嫂子之后,便跟她说可以喊自己名字。   梁招月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视线和周云川在后视镜不期而然相撞。   不论什么时候,周云川永远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情绪稳定而沉静,让人有种就算泰山崩于前,他也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梁招月每每和他相处,或者对视,她总不自觉绷紧神经。   那会,她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周云川看了她几秒,和孟安安说:“听她的,就叫名字。”   不论他这句话的意思出于何意,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协议关系,还是帮她解围。   有一瞬,梁招月还是被那句‘听她的’,所取悦到了。   前方车子逐渐松动,道路又顺畅起来。   孟安安继续扒着梁招月说话,这回她问:“你和哥哥怎么认识的?”   针对这些问题,两人之前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   按照那次约定好的,梁招月说:“工作认识的,我之前在银海证券实习,恰好参与的一个项目和你哥哥公司有关,就这么认识了。”   孟安安说:“哇,那你们这是日久生情了?”   梁招月莫名心跳快了一瞬,她看向周云川寻求帮助,后者像是收到了她的讯息,看了眼后视镜,淡淡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孟安安努努嘴,说:“我就想知道日久生情到底可行不可行。”   莫名的,梁招月觉得这是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她听到孟安安小声说:“要是你们真的是日久生情,说明这概率还是可以的,我就可以试试了。”   那话里的小心翼翼和珍视让人想忽略都难。   周云川语调漫不经心:“还不舍得放弃他?”   孟安安嗯了声,手指不安地纠缠着,“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她动作是没底的,话语却又信誓旦旦。   不知为何,这一瞬,梁招月想到了自己。   她伸出手握住孟安安的,孟安安诧异,抬头朝她看来,她宽慰一笑。   或许是因为这个举动,之后一路,梁招月和孟安安的感情又前进了几步。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香山麋院。下了车,孟安安牵着梁招月的手往院里走,丝毫不顾被落在后面的周云川。   梁招月到底过意不去,问:“要不要等你哥哥?”   孟安安毫不在意:“不用,他又不是不认识路,再说了,就他那个冷淡样,和他说话都老费劲。”   后面这话属实,梁招月没忍住笑。   孟安安说:“你也觉得吧,那会知道你们结婚了,我还很好奇来着,就他那个样还能找到老婆?”   梁招月不知怎么回答这句话。   与其说周云川怎么会找到她,不如说是她一开始就看中了他。   孟安安以为她是害羞,“看来我哥哥是真喜欢你,他第一次带异性回家呢。”   梁招月不可置信:“他……”   孟安安欣赏了会她的表情,朝她招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梁招月附耳过去,正要听她说,不料,身后传来一阵皮鞋落地的脚步声,很是沉稳有致。   是周云川过来了。   她忙站直身,而孟安安也就此作罢,小声说:“回头再告诉你。”   周云川走进来,见两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在等他,可见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觉得不是。不过想到两人在车上黏糊的劲头,也没放在心上。   他想,两人年龄相仿,又都在读书,话题总归是很多的,短时间内感情突飞猛进也情有可原。   他敛回目光,说:“进去吧。”   三人前后进门。   柳依棠的住处是中式装置,随处可见的木质陈设和陶瓷家具以及古画,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古香古色的气息。   见她们来了,她笑着说:“可把你们盼来了,饿了吧,咱边吃饭边聊。”   说完,她上前牵过梁招月的手,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难说,当时我还想着把你介绍给云川,到头来你们却先斩后奏把结婚证都领了。”   梁招月心虚。   周云川倒说:“避免夜长梦多,先把证领了,您不喜欢?”   柳依棠笑着瞪了他一眼:“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就是怪你太急了,跳过前面的步骤一步到位,太不尊重招月了。”   这次不等周云川说话,梁招月先说:“柳奶奶,这事不怪他,是我比较急。”   一旁的孟安安笑了:“咦,又是日久生情,又是互相着急生怕彼此跑了,奶奶您就别再问了,这分明是秀恩爱。”   梁招月耳朵和脸颊红得实在厉害,忙低下头,不敢再和他们对视,尤其是周云川。   柳依棠笑笑没说话。   而周云川看了眼梁招月,这才发现她整个人十分紧张。   说不准是害羞,还是不善说谎。   他想了想,说:“奶奶,我带招月去洗手。”   柳依棠说:“去吧,顺便带招月熟悉这边的环境,以后你们还要经常回来。”   梁招月听着他们的对话,那份紧张更甚。忽然,视野里出现一只手,指节分明白皙,她抬头,视线沿着那手上移。   周云川朝她伸出手,目光清明。   梁招月略一迟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随后,周云川握住她的手,一股冰凉的触感瞬间将她围拢。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周云川牵着她朝盥洗室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孟安安的唏嘘声。   到了盥洗室,周云川放开她的手,打开壁橱,问:“喜欢哪个颜色?”   梁招月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她说:“驼色的。”   周云川拿出那条驼色的毛巾,放进水池,然后摁开水龙头。   水哗哗流着,没一会就蓄了半池子,他关掉,退到另一边的池子,重复上一遍操作。   梁招月说:“谢谢。”   他没答,神色淡淡。   过了会,梁招月捏着手里潮湿的毛巾,看向镜子里的他,说:“柳奶奶之前找过我一次。”   周云川并不意外,刚才柳依棠的反应已然摆明。他问:“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她忙不迭地说,“柳奶奶对我很好。”   他略一扬眉,说:“可能以后要经常带你过来这边,你……”   说着他停顿住,似乎在斟酌语言,梁招月等了一会,见他依旧沉默着,便说:“我没问题,这是我该做的。”   她自顾自给自己打气,再次强调:“有什么格外的要求,或者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也可以提出来。”   周云川说:“眼下倒是有一个。”   她问:“什么?”   他看了看她,取了一张纸巾擦手,说:“改称呼,叫奶奶,不必加姓。”   梁招月说:“我以后注意。”   周云川没再言语,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餐厅。   -   今晚的晚餐进行得很是顺利,如果没有柳依棠那句——周姨以后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或许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柳依棠的意思是:“你们现在都结婚了,虽然招月还在读书,云川你工作也忙,但招月一直住宿舍不是事。”顿了下,她又说,“当然了,我这是让你们培养感情,绝不是催生孩子。招月还小,这事可以过几年再说。”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见他神色漠然,她说:“奶奶,我最近忙着写论文的事,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到导师那里报道,住在学校会方便些。”   柳依棠却不赞同:“云川有套房子离你学校很近,平时有司机送你上下课,这不是问题。”说完,她问周云川,“你的意思呢?”   周云川眉眼平静,看不起一丝情绪起伏。他手搁在椅子边栏,甚不在意地点点头:“都听您的。”   梁招月意外,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柳依棠很满意,又问:“你们两个有想过什么时候办婚礼吗?”   沉默许久的孟安安帮腔:“我负责联系婚纱公司。”   梁招月十指纠缠在一起,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有些无措。   周云川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以后再说。”   柳依棠说:“行,这个事不急,等以后你们想办了再说,不过……住一起的事不能拖。”   周云川淡淡嗯了声,“周末我安排人给她搬东西。”   之后又聊了半个小时,梁招月和周云川从柳依棠家离开,孟安安则留下来,说是好久没回来了,陪奶奶住。   车子穿梭在霓虹灯光里,路灯偶尔划过车窗,光影折射落在周云川脸上,映得他整张脸半明半灭的,如梦似幻,格外有距离感。   梁招月收回视线,盯着前方的景色发呆。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北城大学北门。   梁招月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会,正要和他说同住一起的事,不想,周云川先她一步开口。   “周六你有课?”   “没有。”   “早上九点我过来接你。”   “其实……”   梁招月欲言又止,周云川淡淡投来一眼,眸子漆黑深邃,对视上的刹那,梁招月突然忘记自己要讲的话。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拿手机,说:“电话号码可以搜到你的微信号?”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用的短信联系。   梁招月也想过添加他的微信,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谁想,今晚他自己提了。   她打开手机,说:“我扫你吧。”   周云川没说什么,点开微信二维码。   梁招月忙用手机扫,叮的一声,页面跳转,随即出现一张个人主页。   周云川的头像是一片树林,层峦叠嶂的,而昵称只有一个字‘周’。   来不及细看,她点了添加。   不过两秒,周云川就通过了,他说:“周六早上如果你另有安排,微信上提前讲。”   梁招月沉默着。   他又问:“怎么了?”   她这才说出自己的疑惑:“您介意吗?”   “什么?”   “突然要和刚认识的人住在一起,这事你介意吗?”   周云川手搁在方向盘上,听到这话,他似乎笑了下,笑容很淡,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他转过脸,视线紧紧地盯着她,不紧不慢地说。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   “梁招月,你介意吗?”   作者有话说:   想改个文名,大家觉得《冬日蜜婚》怎么样?   -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1章 11   ◎她这是被他邀请进入他的朋友圈了吗?◎   介意吗?   梁招月也说不清楚。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想了许久都没个结果,干脆拿起手机,点开周云川的微信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寥寥几条工作相关的公众号文章转发,也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只是单纯的转载。   她划两下屏幕就到头了。   像是不甘心,她又点开那些公众号文章。   无一例外,都是一些并购投资案例,和一些行业政策相关新闻。   冰冷而生硬,没有一丝活气,就像他这个人。   梁招月叹了声气。   这时,对面的窗帘掀开,宋悦露出脑袋问:“怎么了?”   她放下手机,沉默了会,说:“我可能要经常不在宿舍住了。”   “啊?”宋悦一下子坐直,“发生什么事了?”   梁招月也不知怎么和她说这事,只说:“要搬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   “亲戚?你哪来的亲戚?”   “……”   宋悦说:“不对劲,梁招月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梁招月故作淡定:“我能做什么坏事?”   话虽是这么说,宋悦却不相信:“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今晚真是去见男人?”   梁招月说:“最近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宋悦顿时八卦心起:“来找过你几次的那个男人?”   “不是,是别人,你没见过。”   “那个人不会是你口中的亲戚吧?”   “……”   梁招月不说话了。   宋悦好奇心被吊足了,问:“什么时候搬?”   对面的床铺传来闷闷的一声:“这周六早上。”   宋悦说:“那正好,周六我没事,到时看看你这亲戚长什么样,竟然让你突破道德底线也要和他乱/伦。”   “……”梁招月无奈地叹了声气,“禁止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危险想法。”   宋悦哈哈大笑。   -   周六早上,周云川准时在九点给她发来微信。   她把他的微信备注为 ‘yz’。   那会她在检查行李,手机震动的时候,宋悦正好看到,瞥了一眼,说:“yz是谁?刚给你发消息了。”   梁招月连忙放下清单,拿起手机,说:“我去外面打个电话。”   “遮遮掩掩,有猫腻。”   “你就别调侃我了。”   梁招月拿着手机到外面走廊,给周云川回拨电话。   甫一接通,她捏紧手机,问:“你到了吗?”   那边嗯了声,语调平平淡淡的:“你在万柳园6栋?”   “对,”想到什么,她略微迟疑地问,“你在宿舍楼下?”   那边又是轻描淡写地一声“嗯”,像是无关紧要一般,可这声轻轻的肯定却是在梁招月的心里扬起了惊涛骇浪,她久久不能平静。最后还是周云川的声音将她游离的思绪中唤回来,他问:“东西多吗?需要我上去拿?”   “不用,没多少东西,我自己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梁招月回到宿舍,她的行李总共两袋,一个是小行李箱,装着书籍,另一个则是行李袋,装着衣服。两个行李装的东西都不多,很轻。   宋悦说:“是他打来的吧?我们现在下去。”   她提起那个行李袋就走,梁招月想叫住她,末了,还是放弃了,提着行李箱跟在她后边下楼。   两人住的三楼,搭乘电梯下去很快。到了一楼,梁招月就听见进来的女生们小声感慨着“好帅”、“好正”之类的话语。   她疑惑不解,等走到宿舍楼门口,看见站在不远处树下的周云川百无聊赖地划拨着手机,而路过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再收回目光笑着掩嘴说悄悄话,那份疑惑迎刃而解。   宋悦也看见了周云川,装了撞梁招月的手臂,感慨道:“好帅的一个人,秒杀院里的所有男生。”   梁招月微不可察地附和。   宋悦看够眼了,问:“你那亲戚呢,不是说到了吗?”   梁招月正要回答,余光瞥见周云川朝她们这里看了眼,下一秒,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他收起手机,迈步往这边走来。   梁招月的神经在那一刻绷紧到极致。   而宋悦还在说:“要不要给你亲戚打个电话……耶?这帅哥怎么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他好像在看我?”   话落的那一瞬,周云川正好走到两人面前,停步。   他低头看向梁招月,不动声色地打量数秒,视线移向她和朋友手里的行李,说:“行李就这么多?”   梁招月点点头:“就这些。”   听到这对话的宋悦,眨眨眼已经说不出话了。   周云川伸出手,说:“车停在后面,行李我来拿。”   行李不算重,加之又是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朝她们看,梁招月也没扭捏,将自己和宋悦手里的行李都交到他手里。   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我舍友,宋悦。”   周云川朝宋悦点了点头,说:“你好。”   宋悦笑得一脸花痴:“招月的亲戚你好,接下来我们招月就麻烦你照顾了。”   听到这声称呼,周云川看向梁招月,似乎在询问。   梁招月:“……”   各自沉默了一会。   周云川问:“现在就走,还是你要再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梁招月说:“东西都带了,现在走吧。”   周云川略颔首,一手拎着一个行李,转身,朝楼后面的停车场走去。   梁招月和宋悦告别。   宋悦问:“这真是你家的帅亲戚?怎么感觉不太像。”   她打马虎眼:“事情有点复杂,以后再和你说。”   送宋悦回宿舍楼搭电梯,等人进电梯上楼了,梁招月转身往外走。她们这栋宿舍楼到停车场并不算远,可她还是走得很快,脚下生风一般,就像是去见心上人那般急切。   事实上,梁招月想,她确实是去见自己的心上人,至于这个心上人有没有自己,那就不得而知了。   抵达停车场后,她一眼望过去,随即在左手边找到了周云川停车的位置。   不过这会周云川在接电话,他一向工作忙,为了不打扰到他,梁招月站在一旁等一会,等他结束时,她才走过去。   周云川侧过身,见她过来了,往她身后看了眼,没见到她的室友,他收回目光,问:“走了?”   她点点头,说:“好。”   十分钟后,车子驶入一处装饰高档的小区,转过两个弯,进入一栋大楼的地下车场。   这不是梁招月第一次来这边,她清楚地记得父母来北城找她谈卖老房子那晚,大雨磅礴,周云川就把她接到这边来。   那会她就猜到他可能是有所图谋。   不久后,她的猜测得到印证。   现在她再次进入他的房子。   不同于上次的匆匆停留,这次她将用“妻子”身份和他共同生活一年。   -   电梯抵达21楼,门开,周云川率先走出去,他将行李放在玄关旁边的椅子上,打开鞋柜,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放在她面前,说:“这是安安为你准备的,和她的是同款。”   梁招月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又听到他说:“她平时不住这边,去年临时在这里住过一个月。”   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梁招月揣摩不准,犹豫了会说:“我待会上微信和她说谢谢。”   话落,周云川侧过脸看着她,视线有种考究的意味。电光火石间,梁招月想起他之前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说谢谢,想到是这种可能,她略感无地自容。   好在周云川并没有因此继续说什么,倒是跟她说了另外一件事:“先录入你的指纹。”   录完指纹,周云川又将进出电梯和小区大楼的门卡递给她,最后带她去挑房间。   他带她选的是右手侧的房间,“周姨平时会负责我们的起居生活,不过她不住这边,为了不让她生疑,只能麻烦你选择和我同侧的房间。”   梁招月表示理解:“我都可以。”   话音刚落,周云川带她停在一间卧室门前,听到这话,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说:“你真的不怕?”   那晚他问的是介意,这次他更直接,问的是怕不怕。   怕吗?   梁招月看着他,心里想的是,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再谈她怕与不怕的事,是不是为时已晚?   她摇摇头。   他没多在意这个问题,说:“选一间,剩下一间你可以做书房。”   这一侧的房间共四间,两两相对,梁招月想了下,问:“你住哪间?”   周云川指了指身后。   她若有所思,说:“那我选你对面这间做卧室可以吗?”   她仰着脸问他,眼睛实在澄净,像是在问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   可就是因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周云川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梁招月这个人。   他能察觉她问这个问题时的一丝胆战心惊,很转瞬即逝的一种感觉,等他再去辨认,她又是寻常的一副模样。   周云川思考数秒,说:“你喜欢就好。”   梁招月转过脸,看着卧室里的面貌,在周云川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嘴角微微抿起。   卧室每天都有打扫,是以拎包入住完全没问题,梁招月将行李搬进去一一摆放。而周云川接到了一通电话,这会正在隔壁书房谈事情。   她收拾好的时候,周云川也结束电话,过来敲她的门。   他问:“徐明恒请吃饭,去吗?”   听到这个名字,她一下子又变得拘谨:“可以吗?”   他点点头,说:“安安也在。她希望你能去。”   或许是后面这句话,她没再迟疑,说:“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周云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做短暂停留。   梁招月的穿衣偏休闲类。比如今天,她上衣穿的是奶油色针织毛衣,搭配宽松直筒毛呢黑裤。   很温柔的一个形象,加之她身材高挑修长,又显得很有气质。   他敛眸,淡淡说道:“不用,只是几个朋友相聚,舒适为主。”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梁招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拿起桌上的手机追上他。   赴约的路上,梁招月偶尔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透过副驾驶的车窗,去看周云川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他神色依旧平静,唇线抿平,双手扶着方向盘,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松弛感。   梁招月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等会要和他朋友吃饭的事。   随之又想起出门他的那句——舒适为主。   梁招月忍不住想。   她这是被他邀请进入他的朋友圈了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觉得还是《招月》好听,那我就不改啦   -   恭喜小情人正式同居~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第12章 12   ◎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   聚餐的地点定在星海岸。   梁招月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有些恍惚,这个地方是她认识周云川的开端。   时隔三个多月,回想初见周云川的那晚,她依然记得那晚他投过来的视线。   凛冽却又凉薄。   是她迷恋、心动于他的开始。   车子抵达星海岸,下了车,两人并肩朝会所里走去。   徐明恒定的位置在16楼,等待电梯的时候,梁招月的目光在磨砂大理石地面和周云川身上来回挪转,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此良久,等电梯抵达一楼门开,两人前后走进去站定,周云川摁下16楼的按钮,门缓缓合上,她还是没有开口。   电梯匀速上升,厢内安静,电梯墙上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沉默片刻,周云川侧过脸看向她,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句:“想说什么?”   梁招月抬头,对上他清明的眼眸,冷不防愣住。   周云川颇有耐心地说:“刚才犹豫了那么久,想说什么?”   她指尖贴着毛呢裤,来回摩挲,说:“待会你的朋友要是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怎么说?”   他像是没料到她纠结的是这方面的问题,眉梢微扬,说:“他们不会多问,若是有人为难你,记得和我说。”   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梁招月消化了好久,有意忽略前半句,将重点放在他的后半句,她不禁问:“为什么?”   话落,电梯叮的一声,16楼到了。   门缓缓滑向两边推开,周云川并没有急着出去,他微侧身,看着梁招月,神色微敛,不急不徐地说:“我带过来的人,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话落,他只身走出电梯。走出两步,见身后没有动静,他回头。   梁招月怔怔地站在电梯里,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神情恍然。   他默了两秒,转身朝她走过去,伸手扶住电梯门框,延迟电梯门关上的时间,同时问她:“怎么了?”   梁招月发现,他跟自己说话最多的就是这句——“怎么了。”   她又能怎么了,不过是一颗心都在他这个人身上罢了。   她摇摇头,走出电梯门,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   他听了觉得甚是新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之前见到我也是这个反应?会紧张,是源于害怕?”   她懵住。   垂在身侧的手徒然捏紧。   原来以前她的那些局促、紧张都被他看在眼里是吗?   那他能看出隐藏在这些反应背后的,更进一步的东西吗?   比如,他是否能看出她的情感?   梁招月不得而知。   也不敢更深层次地去猜测。   答案无非两种,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意去猜。   如果不知道,她必然是伤心失望的;可若是知晓,那他又以何种态度看待她的情感。   周云川还在等她的回答,她捏紧手,暗暗吸了口气,说:“是有点,但我对你更多的敬仰和钦佩。”   很客气的一句话,加上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周云川没再多想,说:“进去吧。”   他抬步朝前走去,拐过走廊,继续往前走。   梁招月跟在他后边,好几次她都在想,刚才他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平淡,那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她依旧不得而知。   -   聚餐的朋友除了徐明恒和孟安安,还有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身材高瘦,职业为医生,叫姚崇景;一个身材中等有发胖的趋势,职业是投资人,主做风险投资,叫余浩。两个人说话都很有趣,给人的感觉是好接近的,没有什么距离感。   相互介绍后,姚崇景说:“周云川,你也太不地道了。这么漂亮的老婆竟然不愿意带出来给我们看。”   梁招月脸一红,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看了她眼,视线移向姚崇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需要我跟姜瑶说一声吗?”   梁招月疑惑姜瑶是谁,孟安安小声跟她咬耳朵,说:“是姚崇景的老婆。”   姚崇景听到这话,瞬间偃旗息鼓:“瑶瑶最近工作压力过大,疑神疑鬼的,你可别给我制造家庭难题啊。”   周云川淡淡笑着。   那边余浩接过话说:“老周,我就不好奇你结婚的事了,你跟我实话说一句,从哪里骗到这么乖的人?”   不等周云川说话,孟安安抢声答道:“耗子你说话客气点,什么叫骗,我哥哥和嫂子这叫日久生情,你个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这话一出,除了三个当事人外,其他人都很目瞪口呆。   尤其是一直没说话的徐明恒。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周云川。   周云川是个什么人,出了名的性情冷漠,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人上心过,甚至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他从来都把感情一事看得很淡,一方面是家里的原因,一方则是他更注重工作。   从外貌、家世、个人能力等,他是他们这个圈子很出彩的一个人,按理说,感情履历不应该一片空白才对。可事实却又是如此。   也算是他们这个圈子独一份了。   好几次,徐明恒见他一次次被家里人催着相亲,安排对象,也曾问过他。   周云川对此的回答是没兴趣。   十年如一日的一句回答,没道理临时变卦,或者途中发生意外。更何况他和梁招月认识才三个多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来的日久生情?   说是一见钟情更有说服力一些。   可周云川会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吗?   徐明恒的回答是否定。   他看着周云川和梁招月,疑云重重。   这边梁招月和孟安安说着话,偶尔能察觉对面的徐明恒不时看她,等她看过去时,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移开目光。   她虽是不解,但也猜到了一部分原因。   恐怕他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她和周云川会从最初的陌生人变成了夫妻关系。   吃过饭,姚崇景和余浩各自的工作上临时有事,接完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两个最会搞气氛的走了,剩下她们四个人,坐了一会,周云川和徐明恒到隔壁的会议室谈工作,留下梁招月和孟安安坐在露台,一边看风景,一边吃水果。   午后,气温相对早上的要暖和一些。   孟安安咬了一口苹果,突然问:“招月,和我哥哥结婚是一种什么感觉?”   梁招月顿了一下,说:“感觉挺好的。”   “真好。”孟安安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真好。”   这句话说到梁招月心里去了,但一想到这段婚姻的实质,她心里又变得苦涩。   过了一会,孟安安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上次要和你说的秘密还想不想听?”   那天两人的悄悄话因为周云川的出现而突然中断,梁招月本想着之后再问,结果这些天忙着论文课题的事便忘了还有这茬。她点点头:“你说。”   孟安安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有多喜欢我哥哥?”   梁招月突然睁大眼,同时捏紧手里的纸巾。   见状,孟安安抿唇笑:“看来是很喜欢了。我哥哥真是幸运,有你这么喜欢他。”   梁招月低头不说话,耳朵却悄悄变红。   孟安安没继续调侃她,说:“那天跟你说的话是真的,你确实是哥哥带回家的第一个异性。”   梁招月问出自己的疑惑:“他以前没和人交往过?”   “嗯嗯,这么多年,他一个亲密的异性朋友都没有。以前有好几个主动追他的,人家可热情了,我哥却冷脸把所有可能都掐掉了。”   这倒是出乎梁招月的意料。   毕竟他样貌能力都出色,在硬性条件不错的情况下,他那份疏离淡漠看似是不近人情,让人有距离感。可也偏偏是这份距离感为他增加了层层滤镜和神秘感,从而吸引人去接近他,了解他。   很难想象,他过往的感情履历中会是一张白纸。   孟安安说:“我不是帮着我哥骗你的哦,在遇到你之前他确实一直是一个人。不然这些年家里人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安排对象了。”   梁招月犹疑数秒,问:“他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过界了,或者是困扰住了孟安安,她没像之前那么侃侃而谈,反倒是有些为难。梁招月正要说话,被她先一步问:“我哥和你说过家里的事吗?”   梁招月摇摇头:“没有。”   她说:“家里情况有些复杂,既然哥哥没和你说,可能有他的考量,我就不多嘴了,以后时机成熟他应该会和你说。”   梁招月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反问道:“以前追你哥哥的人都是怎么热情的?”   孟安安愣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招月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别误会,我哥真的没正眼看过那些人。”   梁招月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稍作停顿,她说,“我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热情的,如果你哥反感这样的,我以后尽量避开。”   梁招月没追过人,也不知道追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自从父母离婚,她跟着爷爷生活之后,除了读书以外,其余休闲时间全部被各类兼职占据,至于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则跟她全然没有关系,她也无暇参与。   可现在又不一样。   或许是孟安安的话给了她勇气。   既然周云川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的状态,那么突然选择和她协议结婚,除了那会两人遇到的困难可以互相帮忙解决,除此之外,梁招月又萌生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多少有点不一样?   不然他有那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孟安安说:“招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我哥,肯定是你爱我哥多一点。”   她想,可不是吗。   “那看在我更喜欢你哥的份上,你能告诉我吗?”   “没问题,我跟你说……”   -   与此同时,会议室。   周云川看完环视科技前期尽调的资料,合上文件夹,说:“既然奥方科技想转移并购风险,那在占股和董事会成员入驻这方面我们不用退让。”   徐明恒说:“行,我再和奥方那边谈谈,我看他们对收购环视科技势在必行,谈判还有余地。”   奥方科技主营业务是智慧交通,作为国内智慧交通的领头羊,这些年它一边发展技术,一边靠着资本扩张,企业发展越来越壮大,如今它把目光投向安防领域,而作为安防领域的佼佼者环视科技,自然被它盯上了。经过前期的市场调查,环视科技的前景非常不错,很符合奥方收购的目标对象。为此奥方科技特别找到云和资本,有意组成一支“PE+上市公司”并购型基金,用来收购环视科技。(*1)   这些年随着并购基金在国内的发展,如今的“PE+上市公司”模式,对于PE公司而言,反倒是一种替企业转移并购风险的存在。(*2)   周云川点点头,拿起烟盒敲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他夹在手指之间,说:“荣景电子上市辅导的情况怎么样?”   “挺顺利的,”徐明恒也跟着点了根烟,煞有介事地说,“提到这个,前些天陆平还和我抱怨,手底下的新人还没梁招月一个实习生来得靠谱。”   这话明显是挖坑等着他往里跳,周云川没搭理。   好在徐明恒也清楚他的性子,说:“老实交代,你怎么和梁招月勾搭上了?竟然还和她直接领证结婚了。别跟我说你对她一见钟情,或者你看上她,我还不知道你,感情冷漠的家伙。”   周云川抖了抖烟灰,闻言,瞥了他眼,继续沉默抽烟。   徐明恒也不急,继续说:“听我在公证处的朋友说,江柏帮你处理了好几套房产赠与和转移,说说呗,你和梁招月到底怎么回事?”   周云川淡淡开口:“你都知道了,何必多问。”   徐明恒确实猜到了两人的婚姻恐怕就是一纸协议,但这会证实了又是一回事,“你不用这么狠吧?不就是催婚催紧了吗,以前也是这么被催过来的,这次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周云川沉沉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去,烟雾缭绕中,他眼眸微眯,语调沉沉:“老人家对她印象不错。”   徐明恒乐了:“以前你奶奶印象不错的人多了去了,远的不多,上次陆希媛不就是一个?也没看你妥协。”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周云川沉默了一会,说:“乖,省事,本分。”   徐明恒听了,啧啧道:“那看来你是对人家没意思了?却还把人家拖进这个坑,我看梁招月看你的眼神可不……”他想了下,说,“用时下网上最流行的话来讲,就是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说不定真对你一往情深,你搞这一出,日后有得她罪受了。”   周云川抽烟的动作一顿。   徐明恒再接再厉:“真的,刚才吃饭,我看她往你那边看了好几次,在你盯住一道菜的时候,她想着法子把那道菜转到你面前。你没发现吗?”   经他这么一说,周云川确实有所印象。   徐明恒又说:“要是真没对人家有意思,可别给人家错觉,就跟你以前拒绝那些桃花一样,提前掐掉那些梦幻的泡沫,也算是你积德行善了。”   周云川起身,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走到门口时,他稍作停留,说:“看你感情/事上这么会分析,怎么到自己那边就不行了?”   徐明恒一愣。   周云川扶住门柄往下一摁,门开的时候,淡淡留下一句:“安安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话落,他拉开门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1-2):涉及知识查询百度、网络资料搜索及相关新闻   -   徐明恒:我可是为别人的爱情操碎了心!   -   朋友们,我现在纠结入v的时间,下周二或者下周五。   周二入v的话,明天加更一章;周五入v的话,需要断更两天,但都不影响后面的更新,断更的天数会在后面补回来。   本章继续发红包,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第13章 13   ◎周总有家室了吗?◎   周云川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很简单,直接挑明拒绝,连一丝暧昧的可能都不给。   孟安安评价,所谓直男也不过如此。   除了感情问题之外,梁招月了解到更多的是他以前的事。   比如周云川的读书步伐相比同龄人是较早较快的。   他在16岁那年便收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本科四年,他先后在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实习,并在本科毕业之后,留在摩根工作两年。22岁那年,他再次回到沃顿商学院就读MBA课程。这期间直到他回国,他往来最多的投行公司是高盛。   26岁那年,他辞职回国,并和徐明恒、余浩等人成立了云和资本,然后在短短6年间就将云和资本推到了国内私募基金领域的前三位置。   又比如周云川这人是个工作狂。   在如今大家抱怨的996“卷”时代,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开始,他对自己的工作模式就是007。而且严苛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全年无休工作状态。   要说他有多热爱工作,那倒不是。   他更多的是需要一个保持头脑清晰、高速运转的状态,以此来转移其他事情。   至于这个事情是什么,孟安安没说。   梁招月也没多问。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工作狂,通常对生活本身是报以随便应付或者得过且过的态度。   但放在周云川身上,就不是这样了。相反,他对生活的水准要求极高。体现在吃穿住行方面,就是精挑细选。   梁招月很难想象,一个将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面的人,竟然还有余力挑剔生活。   毕竟光要做好一件事已经很难了,同时兼顾是难上加难,然而对周云川来说,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除了他出身优渥,还有后天自我的一个有意识培养。   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从星海岸出来后,四人两两分开,徐明恒送孟安安回家,而梁招月自然和周云川一起。   这会梁招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偶尔望向窗外,感受风息拂脸而过的那丝温暖与惬意;偶尔侧过脸看向开车的周云川,他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她自认做得不留痕迹,周云川不会注意到才对。可是在她第三次看向他时,忽地,周云川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她顿时心里一慌,捏紧安全带朝他镇定微笑,就想悄无声息地揭过这页,不料,周云川定定地盯了她一会,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你上车后第三次看我了。“   也是这时,梁招月才发现车子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红绿灯的时间长达80秒,换言之,她很难当作无事发生。   周云川不仅问得直白,目光更是锐利带着审视,梁招月一时间找不到言语,手指紧紧抓住安全带摩挲着。   她企图用沉默来捱过这一分多钟的等待,却是徒劳的。   数秒过去,她听到周云川问:“有话说吗?”   那一瞬她捏紧安全带,心里想的是如实说,可到嘴边却成了:“我好奇一件事。”   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眉梢微挑,问:“什么事?”   她抿抿唇,轻声说:“安安的姓氏问题。”   这完全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借口,为了掩盖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她不能太直接地说是在看他。   周云川沉默片刻,声音无波无澜地响起:“我母亲姓孟,安安随母姓。”   当初签约协议领证时,梁招月对他的家里情况仅仅只知道他有个奶奶和妹妹,至于父母的情况则是一无所知。他没提,她也就没问。眼下,她想到适才孟安安的话,迟疑了两秒,说:“阿姨她在北城生活吗?”   周云川神情平平:她在港城生活。”   她是能察觉到他此时的冷漠,和刚才的轻松截然不同。   或许父母问题是他的避讳,想到这,梁招月哦了声,没再进一步追问。自然而然的,周云川也没再作声。   之后一路无话,有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梁招月不敢再朝周云川那边看,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他当场抓住。   -   至此,梁招月和周云川算是开始了同居生活。   虽然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就算碰上了,也仅限于点头问好。   周云川异常忙碌,每天早出晚归。   通常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梁招月才刚起,晚上梁招月睡下了,他才迟迟归来。有时她半夜起来喝水,还能看到书房底下的门缝透出光亮,那通常说明周云川在熬夜加班。   梁招月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与此同时她和周云川的关系也并没有更进一步,他们就像是两个被临时凑到一起的陌生人。   往前没有故事发展,往后倒是还有许多退路可言。   但这并不是梁招月所期待的。   和周云川相安无事直至协议到期结束,再一拍两散,不是她最初的目的。   她想做点什么,打破眼下这份停滞不前的局面,奈何现实条件不允许。   忙碌的学业和毕业论文课题如同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十二月的中旬。   这天,梁招月上完课,到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开始写导师赵允布置的课题作业。作业内容是要她根据某个上市企业过去几年的年度季度财务报告写一份财务分析。   她搜索了近一个小时的资料,整理之后开始写分析,写到一半,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屏幕显示导师赵允来电,梁招月不敢多耽误,合上笔记本的盖子,拿起手机走到图书馆的走廊,找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角落接电话。   甫一接通,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导师问:“在学校吗?来办公室一趟。”   梁招月说:“老师,我在图书馆,”顿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作业我还没写完。”   那边笑了下,说:“不是催你交作业,有其他事和你说。”   挂了电话,梁招月一边回座位收拾东西,一边暗暗猜想导师临时叫自己过去所为何事。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帮忙老师送资料、开发/票,又或者老师有什么紧急的资料需要她帮忙整理并打印。   从前每次被导师一个电话临时叫过去基本都是以上这些事,她认为这次也大差不差。   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正要敲门,里面传来说话声。   赵允常年烟不离手,是以造就了一把独特的烟嗓,辨识度非常高。   相比起老师的沙哑浑厚,另一道说话声则显得更清幽别致,细听还有几分熟悉,梁招月在脑海搜寻一番,最后慢慢对上周云川的脸。   这个念头一出,梁招月随即觉得荒唐至极。   她想,事务繁多缠身的周云川怎么可能出现在老师的办公室?   可里边那道越发熟悉的声音,又隐约在透露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正想着,手机震了震,是老师发来的,问她到了没有。   梁招月立马回:【您办公室有人,等您谈完事了我再过来?】   老师回道:【现在就过来了。】   梁招月看着这条消息,再看看门,随后,她若有所思地敲门。   里边传来一声请进,她深呼吸了口气,推开门。   下一秒,她愣在原地。   和老师交谈的人确实是周云川。   这会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搁在膝盖,很松弛的一个姿态。听到声音,他抬眸,不紧不慢地朝她看来,目光甚是平静,一点情绪起伏也无。   梁招月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她欣喜猜测得到证实,却也不知所措。   神情一时有几分滑稽。   导师赵允适时介绍:“招月,这是云和资本的周总。”   梁招月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遍,最后,她捏紧手,朝周云川点点头,说:“周总好。”   周云川定定看了她会,末了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朝她微一颔首。   这个举动无异于释放了一个信息——   在外人面前,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打过招呼,赵允让梁招月在旁边的沙发坐下,然后说:“周总,我过去担任顾问一事完全没问题。不过呢,我也有个条件,就是刚才和你说的,我要带个助理过去。”   说着,他看向梁招月,继续道:“这是我手底下的研究生,叫梁招月,能力非常优秀。”   梁招月整个人几乎是懵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但或许对面的人是周云川,她莫名多了些许紧张和无措。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不自觉挺直的脊背,无时不刻透露出她此刻的不安。周云川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敛回目光看向赵允,说:“没问题。”   此话一出,赵允不是不意外。传闻周云川处事严谨挑剔,凡是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哪怕是一个辅助性的助理角色都不例外。   而且这人相当厌恶走后门,想利用工作关系往他的项目里塞人基本不可能。   赵允想过他会礼貌拒绝,也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不料却是峰回路转。   周云川竟然一反常态,答应得如此不假思索。   同样震惊的还有梁招月。   此前她有听老师讲过在接触一个并购项目,对方有意让他过去当资本顾问,但具体是哪个项目,老师倒是没明确说过。   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个并购项目竟然是和周云川有关。   更重要的是,她也即将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远远出乎梁招月的预料,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她徒然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赵允见她许久没说话,以为她是被吓蒙了,说: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周总别见外,说起来,招月以前还去你公司面试过,就是终面的时候没通过。”   周云川没想到还有这事,问:“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是朝着梁招月问的。   她看着他,唇瓣动了动,像是想说,但到了嘴边又退缩了。   见状,赵允说:“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边吃边聊?”   下楼的时候,周云川因为接到一通电话走在前面,梁招月和老师落在后边。   看着不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梁招月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   赵允说:“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对你明年找工作很有用处。”   梁招月又朝那道背影飞快看了眼,点点头,说:“谢谢老师,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   吃饭的地点定在学校东门的一家私房菜馆,餐厅环境清幽,很适合谈事情。   到包间入座后,周云川便和赵允谈起了项目的事情。   从两人的谈话中,梁招月得知周云川最近在操盘一个安防行业相关的并购项目。   并购方是奥方科技,公司主营业务是城市智能交通,而被并购方则是环视科技,主要业务是研发生产销售视频监控产品,同时为整个城市安防业务提供系统的解决方案。如今奥方科技为了进一步完善“下一代智慧交通”产业布局,扩宽其产业链,经过市场考察,将目光放在了和智能交通领域相似的安防领域,并最终选中了安防行业排名前五的环视科技作为并购目标。(*1)   周云川此次找上赵允,除了他在并购业务方面多有研究,还因为此前赵允担任过环视科技赴港上市的资本顾问,虽然后来因为估值过低问题,环视放弃了港城上市的计划。(*2)   一个小时谈论下来,赵允对周云川的印象还算不错,远没有外界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和高高在上,相反,他给人的态度是很舒服的。   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既有上位者的姿态,但又不失风度。   快结束的时候,赵允突然问:“周总有家室了吗?”   此话一出,一直在默默听两人谈话的梁招月猛地抬头朝周云川看去。   巧的是,周云川也正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她眼里满是慌张,而他眼神清明。   梁招月手指蜷紧,呼吸都变轻变慢了许多。   她不知道周云川会如何回答,却又隐隐期待他会怎么回复。   周云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不露声色地收回去,淡声说:“有,前段时间刚领证。”   一听这话,赵允看了眼时间,开玩笑道:“都说刚结婚的时候感情是最浓烈的,周总不会和我这边谈完工作还要去接家里那位吧?”   周云川笑了,笑意极淡。他朝梁招月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低着头,仿佛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偏偏那红润的耳朵又出卖了她。   他嗯了声,说:“待会是要过去接。”   话落,他清晰地看见,梁招月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与此同时,她脑袋又往下低了几分。   周云川有种感觉,要是再低一点,她就快和桌面贴上了。   作者有话说:   (*1-2):该案例参考网络资料及相关新闻   -   周三18点更新~   本章发红包,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第14章 14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在意过了。◎   可以说,在老师办公室见到周云川之后,梁招月整个人都是不在状态的。   而他那句“前段时间刚领证”,直接将这份恍惚彻底推向高潮。   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周云川是出于礼貌回答,这句话并不做得数,更不能将其当真。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欣喜。   她想,至少有那么一个时刻,她在他的生活里占据了一部分位置。   虽然短暂,却也实际存在,并不是她的独自妄想。   后半程,梁招月的心绪倒是平静了许多。尽管在赵允和周云川聊家庭相关的事情时,她照旧低头默默吃东西,不敢多加参与,但她远没有刚开始的无措。   八点半左右,三人从私房菜馆出来。   街上灯光明亮,人来人往,夜晚下的北城随处可见的热闹。   赵允的住处就在附近,他直接走路回去,就当作是散步消食。而周云川的车还在学校,梁招月正好要回宿舍,赵允让她送周云川。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后者神情平静,她尴尬地应下。   两人往学校走去。   十二月的北城,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据天气预报消息,可能过几天就要降雪了。   她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忽地,听到周云川问:“送你回宿舍?”   她停住脚步,侧过脸看他。   路灯昏黄,他的身影恰如其分地隐在光影里,映得他整个人高深莫测的同时,又彰显几分清俊。   梁招月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她才说:“我事先不知道老师要参与到你的项目。”   周云川有些不明白她的话:“这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自然有。   她斟酌了数秒,捏紧手指,说:“我怕你误会我托老师的关系进你的项目。”   虽然现在的事态和走后门没什么两样。   周云川敛眸,将她的话和她此刻的反应联系在一起,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问:“你之前来云和面试过?”   话题跳得太快,梁招月有些懵,但还是镇定地说:“暑假的时候投过简历,最后的面试没过。”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梁招月原本以为他会问面试没过的原因,结果等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反而是问她这段时间在家里住得习不习惯。   先前因为他忙碌,两人鲜少有说话的机会。   这还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快半个月,两人第一次说起这事。   梁招月说:“还可以。”飞快瞥了他眼,又补了一句,“很有家的感觉。”   这句话并不夸张,而是她这段时间最深刻的一个体会。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她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家了。明明她有父母,父母的经济条件尚可,但他们却不愿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周云川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目光不禁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很有家的感觉,评价如此之高,让他不禁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梁招月见他久久没说话,强调道:“我说真的,没说假话。”   神情无比较真,也很焦急。   他突然就笑了,是很惬意很轻松的一种笑,全然发自内心的。   她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加询问。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路口。   往前走,是去他停车的地方;往左边走,则是她宿舍的方向。   晚风吹拂,寒冷的风息自两人周身穿过,在幽寂的路灯下,有种温柔的和谐感。   那一瞬,梁招月异常的清醒,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说:“iPad在家里,里面有我作业的资料,我今晚回那边住。”   语速飞快,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说完了,就等一份判决。   她是看着他说的,可等说完了,却又低头看地面。   这不禁让周云川想起刚才吃饭那会,她听到他和赵允后来的谈话,也是这般低头。   两次出卖她的,都是她因为紧张发红的耳朵。   她的紧张源于什么,周云川大概能猜到一些,但他没在意,更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彼此心知肚明,至于其他,则是无关紧要。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朝停车场走去,走出一段路了,见身后没有动静,转头往回看。   梁招月站在路口,双手握着包包立在身前,眼眸低垂,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想什么。   他看了会,说:“晚上不是要回去?”   闻声,她抬头,一脸迷茫。   他又说:“坐我的车回去。”   她眼神一亮,路灯映在她的眼底,仿佛一盏盏应声而亮的小夜灯。   看着她欣喜地朝自己走来。   周云川想,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   梁招月自然是高兴的。   一方面是她撇脚的理由被他看穿了,他却不说破;一方面是这是她和他同居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一起回到这个家。   如果这里可以被称作家的话。   梁招月换好衣服,站在门口听了会外面的动静,安安静静的,想必这会周云川人不在客厅。   她想了想,坐到书桌前,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等待开机的间隙,她看见桌上的iPad,伸手拿起。   说起来,这台iPad还是周云川给她的。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细致周到的人,看见她的iPad不能用了,便给她了一台新的。   可能在他看来,是举手之劳、极其顺手的一件事,放在她身上并不是。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在意过了。   而他及时给了她这种需要。   梁招月觉得,对他动心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她在卧室写了半个小时的作业,期间又抽空查了几分钟奥方科技和环视科技的资料。没一会,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她起身走出去。   周云川正在给自己倒水,见她出来,问:“要喝水吗?”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和他说话相处的机会,便说:“好。”   她的杯子是粉色的,就挂在木架上,周云川取下,先用开水润洗了一遍,再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她双手接过,忙说:“谢谢。”   他没作声,端着水杯走到客厅。   喝了两口水,他放下杯子,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翻阅。   梁招月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她一边喝水,一边不时朝他看过去。   他看资料的时候很认真,保持着一个姿态不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文件上,给人一种很投入的感觉。   翻完一份,他合上放在茶几上,又去拿旁边的一份。   正要打开看的时候,他突然抬眸看她,定定地盯了她会,就在梁招月感到不安时,听到他说:“你这段时间出门没用车库里的车?”   她怔了一瞬,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坐地铁挺方便的。”   刚搬进来那个晚上,周云川就给了她三把车钥匙,让她任意挑选一辆车便于出行。当然了,三辆换着开也不是问题。   梁招月一次也没使用过,照旧是出门搭乘地铁。原因无他,周云川车库里都是豪车,价格摆在那,她若是开到学校,恐怕要引起一番流言蜚语。   像是猜到她所想,周云川问:“怕别人说闲话?”   她抿唇没说话。   他沉吟数秒,说:“接下来你要参与奥方科技的项目,用到车的场合很多,”顿了下,他问,“你心里能接受价位多高的车?”   梁招月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时,又听到他说:“算了,这事我让江柏安排。”   话落,他拿起桌上的资料,起身朝书房走去。   梁招月懵圈了好一会,余光瞥见他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她想也没想,起身快步朝他追去。   她喊住他:“等一下。”   周云川闻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眼里有询问。   她脑子实在乱得厉害,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先是她在老师办公室遇到他,现在又有他关心自己的出行问题。她不想自作多情,可是他的行为又让她觉得这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   纠结了一会,她索性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   他似是不解,问:“什么为什么?”   “安排车子的事情。”   他看着她,目光颇为意味深长,静默半晌,他不急不徐地说:“你觉得呢?”   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不仅没解开他的疑惑,反而是增加了她的困惑。   梁招月唇瓣翕动,许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云川说:“还有其他事吗?”   她摇摇头。   他也没再言语,拿着资料,转身走进书房。   门轻声合上,走廊瞬间变得沉寂。   梁招月站了一会,回到客厅。   窗外夜色漆黑,屋里灯光明亮,偌大的玻璃窗映出她单薄的身影。   她看着,徐徐朝落地窗走去,走近了,她伸手推开窗。   窗户只漏了条缝,寒风即刻从那缝隙里涌进来,一股凛冽的风息扑面而来。   梁招月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身体,是很生理性的一个反应。   风很寒冽,吹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生发冷发疼。   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胸腔某个位置这会滚烫烫的,搅得她心绪上下起伏,她急切需要这股来自外界的寒冷,好让她足够冷静。   她倚靠在窗户旁,伸手将窗户又往外推开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断更怪怪的,明天还是18点更新哦~   本章发红包,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谢谢朋友们送的营养液~   “蓉”x1;“六月末”x1;“彤彤266”x1;“王瘦瘦”x1;“故城旧巷”x1;“pufferfish”x2;“colorwind915”x2;“清欢至简”x2;“墨妈”x5;“熊猫鸽子汤”x9;“kandiboo”x15。 第15章 15   ◎纵容了她的接近,默许了她的贪求。◎   两天后,梁招月收到了车。   一辆很普通的大众,就算她开着出入学校也不会被人注意到,更不会引起别人的议论。   也是收到车的这一天,北城下雪了。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随处可见的白,随处可见的寒风呼啸。   梁招月坐在车里,温暖的车厢将她与冰冷刺骨的外界完全隔离开,她再也不用顶着冷风赶地铁。   她一边享受着这种温暖和便利,一边又在想,该怎么感谢周云川。   恐怕在怎么给她安排车这件事上,大概费了他不少心思。   就在她绞尽脑汁时,导师赵允的一个电话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奥方科技并购环视科技的项目已经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现在是双方就收购价格的谈判时期,赵允作为奥方科技的资本顾问,届时需要在谈判的环节上帮忙奥方科技多争取利益。   这些天,梁招月从多方渠道查阅了不少两家公司的资料。因为奥方科技是上市公司,收购形式会涉及一个新股发行问题,因此它的收购行为离不开投行券商这一角色。令梁招月意外的是,此次担任收购独立财务顾问的证券公司竟然是银海证券,且项目主办人是陆平。   前往云和资本的路上,赵允跟她讲了一些项目上的注意事项,忽地,他尾音一转,问:“这车是你的?”   梁招月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亲戚的,最近有事在亲戚家住,他怕我上下课不方便,安排了辆车给我开。”   赵允听了很是感慨,“你这亲戚还挺好的。”   她恍惚了一下,轻声回道:“他确实挺好的。”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云和资本,下来接他们的人是徐明恒。   他一边热情招呼赵允,一边又时不时朝梁招月眨眼睛。起初梁招月还有些不习惯,次数多了,她就觉得徐明恒这人很不正经,明明和周云川同岁,他身上没那种成熟稳重感,相反给人的一种吊儿郎当的散漫。   这会周云川正在和银海证券的人开会,徐明恒简要说明了下今天的会议内容,在前台秘书处拿了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带两人前往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坐了二十来个人,无论男女,个个西装革履,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无形给人一种紧张感。会议因为他们的到来短暂停滞十来秒,待他们落座之后,又照常进行。   工作时候的周云川,神情更为冷漠严肃,他坐在那里也没做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询问工作的问题,却莫名让人感到压迫。   会议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一个小时之后,总算结束。   大会议是落幕了,可几个重要高层人士的小会议才刚刚开始。   高层会议在另外一间会议室举行,梁招月帮忙赵允搬笔记本和资料,途中遇到了同样帮忙上司搬笔记本和资料的陆平,他开玩笑说:“招月,这才有段时间没见,你摇身一变,就成了我的乙方。”   这话玩笑居多,梁招月说:“师父,真正参与项目的人是我老师,我只是帮忙打下手的。”   陆平说:“你还是谦虚。”   说话间,周云川一行人走进来。   梁招月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走在前面的他,像是有所察觉,他也朝她看来,眼神极为平静,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又挪开,无事发生一般。   梁招月忙退出会议室,陆平跟在她身后,说:“有时间吗,一起喝杯咖啡?”   想起此前陆平对自己的关照,而且也是因为有了他,她才能认识周云川,梁招月说:“师父,我请你。”   “行啊,我求之不得呢。”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坐在会议室内的徐明恒正好看到玻璃窗外的这一幕,朝周云川说:“我看陆平挺欣赏梁招月的,再想想他之前那么帮她,不会是对你家那位有意思吧?”   周云川不为所动,翻着手里的资料。   徐明恒嘿了声,说:“你别不在意啊,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子很吃香的。”   周云川放下资料,掀起眼皮,掠了他一眼,半晌,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玻璃窗。   外边的走廊过道上,同事们来来往往,步伐匆忙,哪里还有梁招月的身影。   周云川跟一旁的江柏说:“准备开会。”   这个会议开得有些久,长达一个半小时,目前就奥方科技和环视科技那边的谈判,双方对于收购价格以及如何收购持不同意见,谁都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一直在拉锯。   会议结束的时候,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所幸是总算商量出了一个结果。   其他高层陆续离开,赵允拿了资料也要走,徐明恒看了眼周云川,说:“赵老师,我们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赵允说:“不麻烦你们了,我学生今天开车过来了。”   一听这话,徐明恒又看了眼周云川。   后者和投资并购总监在商量财务模型的问题,根本没心思顾及这里。   徐明恒切了声,送赵允回36楼和梁招月会合,然后又热情地送两人到负一楼的停车场,目送车子离去后,这才回到37楼。   周云川还在会议室,不过只有他一个人,投资并购总监已不知所踪。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偶尔在键盘上敲几个字。   一副严谨投入忘我的工作状态。   徐明恒看了会,合上会议室的门,走过去,说:“咱好歹是个不差钱的,就给安排一辆大众?”   周云川头也不抬,眼睛依旧盯着屏幕,说:“以她过去的处境,现在突然开价位高的车辆进出校园,对她影响不好。”   徐明恒就乐了,坐在会议桌上,说:“这就上心了?”   这话周云川没回。   他寻思了数秒,身体凑过去,暧昧地问:“那天不是说好由我过去请赵允来当顾问吗?怎么后来你又说你亲自去北城大学一趟,以前你可不会做这种事。”   闻言,周云川总算舍得从屏幕前移开目光,看向他。   徐明恒摊了摊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别这么看我,这不是实话吗?那天我不就提了一嘴你家那位的指导老师是赵允,赵允又是我们这边打算邀请的并购顾问,”   他尾音突然一转,挤眉弄眼地说:“不会你是因为这个改变主意的吧?”   周云川依旧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回。   那天他原本有别的安排,却在得知赵允是梁招月的导师后,更改了行程。   徐明恒也不急,指望这种沉闷的性格能向你敞开心事,不如相信他徐明恒未来将统领整个地球。   “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见去没?”徐明恒煞有介事道,“梁招月一见到你那双眼睛就快粘你身上了。”   周云川眉梢微杨,终于有点反应,徐明恒期待他能说点什么,不料,却听到他问:“之前你到我家里有什么感觉?”   ??????   徐明恒感觉头顶飘过一群乌鸦。   周云川说:“你去过那么多次就没什么感受?”   徐明恒一头雾水:“能有什么感觉?干净得像个样板间,比我那狗窝可差远了。”   “是吗?”   “那不然呢?我……”   徐明恒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回去,盯着周云川看了会,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是谁这么问过你?梁招月?”   周云川眸光微敛,显然是被猜中了。   徐明恒瞬间来劲了,“她是什么感觉?”   周云川想到梁招月的回答,淡淡笑了下,说:“她说有家的感觉。”   徐明恒拧眉,充满疑问:“她是这么说的?”   周云川嗯了声,说:“你也认为很不可思议?”   他点点头,说:“你这样的人竟然能让她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周云川不置可否。   忽地,他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梁招月来电。   徐明恒瞟了眼,从会议桌下来,边朝门口走去边说:“刚才送她下楼的时候,她问我你几点下班,我实在看不下去你一直加班了,就随便说了个时间。”   说完,也不给周云川说话的机会,他即刻离开会议室。   门合上,会议室恢复沉寂。   手机还在响,周云川无动于衷地看了一会,半晌,他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然后拿起手机,划下通话键。   -   等待周云川下楼的这几分钟,梁招月的心情极是忐忑不安。   尽管从徐明恒那边知道了他今晚的下班时间,但拨打他电话的时候,其实梁招月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尤其在最开始的十几秒,电话那端是一直是无人响应的状态,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失望在所难免,但也没那么失望,就在她要放弃时,电话那端突然有人接了。   周云川低沉而又略显的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那边徐徐传来。   他说:“怎么了?”   很熟悉的一句话。   她捏紧手机,尽量轻着声音问:“你下班了吗?我想请你吃饭,谢谢你之前安排的车。”   那端默了许久,安静得只有电流的摩擦声。   梁招月悄然等待,静候一份回应。   良久,他淡声问道:“你在哪?”   无端的,她松了口气,说:“我在金融大厦A座的负一层停车场。”   换言之,她在他公司楼下。   他又是沉默了一会,随之他那边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整理东西的声音,梁招月正纳闷着,便听到他说:“我三分钟后下去。”   闻言,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缓解了许多,口吻也变得轻松:“你慢慢来,我等你。”   他淡淡地嗯了声。   通话到此结束。   梁招月嘴角刚抿起,随即想起什么,她又低头懊恼。   她刚才好像说了我等你?   是说了。   但周云川好像没什么反应。   只有简单的一声“嗯”。   梁招月又纠结了,他听进去了吗?又是作何感想的?   她不得而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安宁。   就在她暗暗揣测时,周云川下来了。   不得不说,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说好三分钟,那绝对不多不少。   晚上八点半的时间,车库的车已经走了大半,加上梁招月停靠的位置显眼,还没等她下车迎他,周云川已经来到车子跟前。   他盯着车看了会,绕过车身,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坐上车,然后系安全带。   很一气呵成的动作,半点犹豫都没有。   梁招月惊住了。   周云川见她没反应,问:“不是要吃饭?”   她嗯了声,拿起手机,故作淡定地说:“我找了几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发你微信,你看看想去哪家?”   周云川打开手机微信,点进梁招月的聊天界面。上面有她发来的三家餐厅信息,他点进去退出来,一一扫过每家餐厅的名字,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三家餐厅都精准地合乎他的口味。   有两家甚至是他经常光顾的。   他从手机屏幕前抬头朝梁招月看去,目光一时有些意味深长。   这时,他想起徐明恒说的那些话,再稍微联系梁招月每次和他相处时的一些细微反应,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到底年长她几岁,这些年又浸淫商场,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旁人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此前也不是没看出来她的心思,但那会他不怎么在意,也没去深究。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纸合约的事情,到期一拍两散,很简单的一件事,复杂不到哪里去。   可现在,看着这明显做过功课的餐厅信息,周云川不得不开始正视梁招月这个人。   正视她隐藏在这细微动作背后的情意。   梁招月被他看得心里直犯怵。   他是轻描淡写地一瞥,可那眼神分明充满考究,目光极深,像是一眼就要望到她心底里去,将她看得一干二净,让她藏无可藏。   她在他的注视下,所有的心思全然无处遁形。   在跟徐明恒问过他下班的时间后,她又打电话找孟安安询问他的饮食喜好。   得知周云川饮食偏清淡,在北城经常光顾的餐厅有两家。梁招月一番思量计较之后,找了一家差不多档次的餐厅加进去,再一同发给他,让他来挑。   她知道这点小心思在他那边看都不够看,他驰骋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算计没领略过。他一定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她要的是他看出来后会如何应对。   是会揭穿她,让她好自为之不可越界;还是沉默到底,给予她体面。   在得知他对感情的态度是挑明拒绝之后,梁招月思考了许久,与其坐以待毙,次次揣测他心思,不如主动出击,争取一点主动权。   反正最坏的结局不过是退回原来的位置,做一对旁人眼中的“夫妻”,然后等着一年的合约到期之后,签字离婚分道扬镳。   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真的付出实际行动了,难免还是会胆战心惊。   说到底,她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私心里却还是希望幸运之神能眷顾她。   氛围一时僵硬。   周云川盯着她看了数秒,眼神极为平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悄然落地。   就在这磨人难捱的静寂中,梁招月听到他说:“第一家吧。”   声音极淡,有无奈,也有纵容的意味。   梁招月握着方向盘的手徒然抓紧。   周云川说的这家餐厅叫“渔家灯火”,孟安安说过这是他最常光顾的一家,每回都是一个人去。   她故作镇定地说了声好,然后拿起手机设置导航。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开到地面上,梁招月发现雪变小了,细细碎碎地从空中飘落。   漫天雪白的世界,路灯霭黄,明亮而温暖。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无不热闹。   这样寻常普通的景色,她一个人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   第一次,她身旁有了陪同的人,这个人还是她心里所渴盼的。   梁招月想,无论往后的结局是什么,她和他又将何去何从,再回想起这天,她一定记得他那一瞬间的纵容。   纵容了她的接近,默许了她的贪求。 第16章 16   ◎那你会骗我吗?◎   那晚后来一起吃饭的经过,三言两语便可概括,实在乏善可陈。   但不失为一个好的故事开始。   比如,梁招月发现,她和周云川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   之前两人虽然是同住一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少得实在可怜,更不用说一起同桌吃饭。但在这晚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个寻常的早上。   梁招月照常6点半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听了半小时的英文新闻,她来到餐厅。   周姨已经做好早餐,这会正在布碗筷,见到她来了,说:“今天有你爱吃的流沙包和虾饺。”   自从周姨知道她喜爱广式茶点后,总会定期给她做,梁招月笑着说:“谢谢周姨。”   以往的早餐都是两个人一起吃。梁招月先拉开周姨常坐的椅子,再拉开自己的坐下,她刚盛了碗粥,就看见周姨走到玄关处换鞋子,她不解:“周姨,你不一起吃吗?”   周姨笑着摇摇头,留下一句有人陪你吃,就拎着买菜的包出门了。   梁招月呆怔了好一会,想不明白谁会陪她吃。   这个时间周云川早就出门上班了,周姨又刚去买菜了,还能有谁?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脚步声很稳落,不急不徐的,细听还有些熟悉,她循声回头,随即就看见了周云川。   那一瞬间,她不是不震惊的。   她无论如何都没料到,都这个时间了周云川竟然还没去上班。   紧接随之而来的是喜悦。   因为周云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脑海里闪过周姨那句——有人陪你吃。   她愣住。   周云川夹了一筷子青菜,甫一抬眸,就见她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他眸色一敛,淡声问她:“我脸上有东西吗?”   充满调侃的一句话,很难想象会出自他口。她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与此同时,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   如此几次,周云川不紧不慢地问:“想说什么?”   她抿了下唇,说:“你早上有其他安排吗?”   他略一扬眉:“怎么说?”   “你之前都是六点左右就出门了,很少在家里吃早餐。”   其实是一次也没有。   周云川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完嘴角,他一边折纸巾一边说:“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在家里用早餐。”   话落,他起身离开餐桌,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折好的餐巾纸丢进去。   梁招月直接懵了,赶在周云川回屋前,她喊住他:“那晚餐呢?”   周云川停步,转身看她,沉默数秒,他说:“我下班时间不确定。”   她眨眨眼,忙回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怕太热情吓到他了,又补了一句,“我事情少,等得起的。”   声音轻轻的,听着还有一丝勉强的乐观,让周云川有种要是他不答应,她还可以再配合他将晚餐时间往后挪,只要他能回来。他能拒绝吗?显然不行,周云川挑了挑眉,退了一步,说:“晚餐看情况,遇上加班的时候我让江柏联系你。”   说完,他转身回屋。   梁招月不无恍惚,随即是莫大的欢喜。   她可以把他的话理解为一种回应或者鼓舞吗?   她不太确定,但不妨碍她自我肯定。   吃完最后一个流沙包,梁招月快速收拾了下桌子,匆匆回到房间换衣服。   这个早上,她是和周云川一起出门的。   两人一同下楼,一同走出电梯,然后在车库分别。   之后几天,周云川改变了上下班的时间,不再是之前的早出晚归,一天神龙不见头尾,反倒是变得极有规律可循。   早上,他们一起共进早餐然后各自出门上班;晚上,他们前后脚到家,共进晚餐之后又各自到书房忙碌。若是碰上他公司有事要加班晚归,这时候梁招月就会收到他助理发来的消息。   这种相处模式和同居室友并没什么两样,要说和以前哪里不同,唯一的变化就是周云川待在家里的时间变长了。   除此之外,他们的关系还是原来的模样。   说不上陌生,但也不能说相熟。   要真计较的话,倒更像是一种按部就班的机械相处。   梁招月不知道周云川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敢枉然直接询问,怕吓到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必要时再打破这份平静。   -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年末的一天。   朋友圈铺天盖地的跨年宣传文案,梁招月刷了一会,恰好刷到孟安安发的,她的朋友圈定位港城,文字内容是陪妈妈度假。   也是刹那间的事,梁招月想到了周云川。   他今天在做什么?   念头刚起,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周云川的信息。   【yz:晚上加班,不用等我。】   她瞬间失落,看来晚上是不能一起吃饭了,正要回复,又收到他发来的一条信息。   【yz:晚点有事和你商量,晚上你在家还是在学校?】   商量?   难得他会用到这个字眼。   这时舍友宋悦忽然问:“今年最后一天,她们溜出去浪了,我们晚上怎么安排啊?”   梁招月收回思绪,想到这段时间她都住周云川那边,好久没和宋悦吃饭,正好今晚她也有时间,便问:“一起去北门吃饭?”   “好啊,”宋悦从手机中抬眼,“不过你今天不陪你那个亲戚吗?”   “……”   自从知道梁招月口中的亲戚是个英俊冷漠的男人,再加上梁招月住到“亲戚”家里,宋悦就再也不相信两人是什么纯洁关系,甚至时不时用“亲戚”这一身份打趣调侃。   梁招月没理睬,回复周云川:【晚上我在学校。】   两分钟后,收到了周云川的回复:【下班后我来学校接你。】   看样子事情有点急,梁招月不禁好奇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他亲自过来接,她回了个好字。   傍晚下课,她和宋悦直奔北门的烤鱼店。   外面大雪飘落,屋里热气腾腾,两人边吃边聊,吃得很是尽兴。   八点过半,两人买单离开餐馆,踏着雪返回宿舍,快到宿舍时,梁招月的手机响了。   一见备注是“yz”,她心跳快速的同时,又有些心虚,步伐都变慢了许多。宋悦早已猜到,调侃道:“亲戚打来的?”   她双手拿着手机,点点头。   宋悦撇撇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梁招月尴尬:“我……”   “不用说那么多,好不容易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姐妹我当然是支持你啦。”   梁招月没说话。   宋悦想了想,凑到她耳旁,说:“注意做好措施。”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说:“没那么快。”   “行了啦,别不好意思,你去吧,我自己上楼。”   周云川的车就停在宿舍楼附近的停车场,梁招月目送宋悦进了宿舍楼,这才往停车场走去。   寒风呼啸,冰冷刺骨,他没坐在车里,反而是站在车外,指尖点着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雪落烟升,烟雾缭绕中,他眉间微微皱着,像是被什么事困扰住了,很烦闷的样子。   梁招月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但很少见到他抽,尤其还是这么心事沉扰的样子。   一时间,她不禁好奇他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能将一向冷静自持的人变得如此不淡定。   思绪漫无边际地散发。   就在这时,周云川忽地抬眼,一个不经意看到她了,下一秒,他碾灭手里的烟,朝她走来。   他身上有烟味,没走得太近,隔了两步远的距离,第一句问的是:“晚饭吃了吗?”   她嗯了声:“刚和舍友吃完烤鱼。”   他点点头,又问:“明后天有安排?”   她犹豫了下,摇摇头:“元旦节放假,老师要回老家一趟,学习上没什么安排,我个人也没什么安排。”   他沉默了片刻,直说来意:“明天我母亲生日,她知道了我们的事,想见你。”   她有些意外,随即想到孟安安那条朋友圈,说:“我这边没问题,都可以配合你。”   闻言,他眉间微扬:“没其他想问的?”   她一时没听懂:“问什么?”   他怔住两秒,半晌,淡淡笑道,说:“你就这么放心我?我说什么你就配合什么。”   她算是明白他上一句话的意思,跟着笑了笑,问:“那你会骗我吗?”   她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笑着的时候,眼睛更是明朗了几分。周云川看着她,自下午接到母亲电话那会积累起来的烦闷情绪,这会渐渐消散,直至荡然无存。   他没直接回她答案,而是反问:“那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皮球被踢回来了,梁招月认真思索了好一会,想到之前的种种,她很是笃定地说:“你不会。”   雪花飘飘渺渺,落在她的脸上,有种纯净的美感,周云川不动声色地凝视她。   见他许久没作声,只是看着自己,梁招月左右思量,一边偷偷觑他,一边说:“我对你很放心,但是你要是想让我问什么,我也可以配合的,就是我可能问得没有分寸,你可以给我列大纲。”   是有几分讨好在里面的,周云川不由得轻笑了声,是很无奈的一种笑,也有一种情绪被照顾到了的安抚意味,他说:“列大纲?想当记者?”   梁招月深知自己闹了笑话,忙摇头辩驳:“没那个计划。”   周云川眼眸笑意浅浅,看样子是取悦到了,梁招月暗暗松了口气。   北城的冬夜到底寒冷刺骨,周云川敛敛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退到一旁,说,“上车。”   “哦,好的。”梁招月弯腰坐进车里,周云川轻声掩上车门,然后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   梁招月的视线是跟着他移动的,更有甚者就那么明晃晃地盯着他看,一直到他上车也没收敛,周云川系好安全带,抬头,猝不及防就撞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闪,好一会,他问:“怎么了?”   梁招月下意识道:“没什么,就是觉得……”   意识到那话可能不适合说,她及时停住。   周云川问:“觉得什么?”   梁招月踌躇了一会,说出自己的所想:“你好像挺开心的。”   周云川唇角微扬,说:“难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心情很差?”   她稍作犹豫,而后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会你在为什么发愁,不过你现在开心就好了。”   周云川忽然想问,他的心情在她看来就那么重要吗?   但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显然是不适合问的,尤其是现在。这个话题再继续发展下去,后面可就不好收尾了。他笑笑没再接话,掌着方向盘掉转车头,驶离学校。   他的沉默在梁招月的意料之中,有些话越往后说越是暧昧,一个不慎容易弄得两人都尴尬。既然他及时暂停,摆明了是不想继续谈下去,那就让这个话题在她这边终结好了。   反正她想说的话也都说了,不差那一两句。   况且这会他眉眼舒展,和刚才靠在车旁抽烟的愁闷判若两人,她是知足的。   最起码这个时候,他在她面前毫无掩藏。   漆黑夜色,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车窗外,是一辆辆飞速而过的车子,快得就像一道残影。   作者有话说:   周六也就是明天(12/02)入v,零点更新三章;12/03更新两章;12/04更新一章。   前三天都是零点更新,第四天要上夹子,更新放在12/05当天晚上23点,届时一更或者两更,看你们意思!我目前存稿还算充足,可以任性加更:)   本章发红包,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第17章 17   ◎【一更】他本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次日清晨。   前往港城之前, 梁招月和周云川先回香山麋院陪柳依棠吃了顿早餐。   柳依棠显然开心,对她嘘寒问暖了一番,又问:“招月, 这段时间住得还习惯吗?”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抿唇轻声说:“挺习惯的。”   柳依棠眼里全是笑,转头去叮嘱周云川:“云川, 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少加班多把时间花在家庭上。招月现在还在上学, 你平时多帮衬些。”   周云川说:“您放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   柳依棠不信:“你最好是,我还不知道你。”   梁招月忙搭腔:“奶奶, 他有的。”   柳依棠顿时来了兴致,问:“有什么啊, 说来我听听。”   梁招月瞬时懵了,她急着给周云川辩解, 却不知道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个坑。想到这点, 她下意识看向周云川,想寻求一点帮助,谁知后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也在等她说。   一时两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她压力倍增,手紧紧纠在一起,硬着头皮说:“这阵子我们出门都是一起的, 相处得很融洽。还有就是工作方面,他给了我很多帮助。”   越说到最后, 她的声音越低, 头也埋得低低的。   柳依棠就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   不说还好, 一说梁招月就更加无地自容了,简直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就此消失算了。   周云川看着她,脸上浮起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容。   柳依棠看着,点到为止,没再打趣两人,说:“好了,你们陪我这么久了,也该出发去机场了。”   梁招月松了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目光扫过周云川时,无意间和他对上,匆匆两秒,她又忙移开目光。等平复了,又看过去,这回目光倒是没撞上,反而瞧见他略微弯起的唇角。   不知为何,原本还紧张的情绪,在这一瞬,荡然无存。   梁招月意识到,她整个人的情绪都是随着周云川变动的,这样的趋势太危险了。   可也是迷人的。   危险却又迷人,她已然深陷其中,很难再有回头的机会。   柳依棠送他们到院门口,车子启动前,她像是放不下什么事,走过来,和周云川说:“这是你带招月第一次见他们,你爸爸再怎么不着调,今天你多担待些。”   周云川说:“我心里有数,外面冷,您进去吧。”   柳依棠放心了,朝梁招月笑了笑,往回走。   梁招月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以一笑。   一路无话,直至坐上飞机,梁招月心里一直在想着临别前柳依棠那话的意思。   就在此时,周云川恰好出声:“从认识到现在,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父母的事,这次带你过去见她们之前,难道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他几乎是猜中了她此刻的心事,梁招月呼吸瞬间提紧,沉默数秒,她摇摇头。   他问:“为什么?”   难得他能问一次原因,她如实告知:“你父母的事你没说过一定有你的道理,如果哪天你愿意说了,我再知道也不迟。”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一直不讲也没关系。”   周云川不禁侧过脸看她,沉吟数秒,主动说:“我和父亲的关系不太好,他们长居港城,我住北城,我们平时很少见面。”   梁招月第一反应是:“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也不太好。”   他是有点想笑的,问:“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是,”她说,“我只是在和你找共同话题。”   她说话的思路是有些不同的,好几次谈话都偏离他的猜测,总有种精怪感,一时倒也新鲜。   周云川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这次过去,我不确定会不会和我父亲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如果有,我先和你说声抱歉,让你跟我面对这些糟糕的事。”   从这话不难看出,恐怕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大概到了水深火热的程度,这也难怪出发前柳依棠那副担忧的模样。   梁招月思索了一会,说:“没事的,假如你和叔叔到时真的怎么了,不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闻言,周云川眉梢挑了挑,同时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这件事说不说其实问题不大,但考虑到第一次带她见父母,而他和父亲每次见面总要发生些不愉快的事,她被迫卷进他的家庭关系,还是有必要提前和她说下。况且鉴于她之前的回答,他是有些好奇她对此会如何反应,不料,又是一个让他忍俊不禁的答案。同时也因为这个意外的答案,他不得不再次正视她这个人。   “不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分量何其重的一句话,她却说得不假思索、无比真诚,仿佛宣誓一般。   周云川想,她这个人实在单纯。   单纯得像那清澈的湖水,澄净透明,什么心思一看就透。或者说,连看都不用看,她径直将真心用双手捧到你面前,然后跟你赌一个未来。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懵懂生涩,会加以隐藏,却又在关键时刻横冲直撞。   不可否认,他是有那么一丝波澜的,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   他想,她还是太年轻了,想以真心换真心,却不知道她面对的人,值不值得她这么做。   他看着她,久久不言语。   -   四个小时后,他们抵达港城。   前来接他们的除了孟安安,还有周云川的父母。   周云川母亲叫孟望夕,是个很温婉的美人,声音温柔,举止娴雅,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父亲叫周霁华,人如其名,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因为飞机上周云川的那番提前说明,她不由得多看了周霁华几眼,周霁华察觉她的目光,朝她看来,微微一笑,极是儒雅。梁招月点头回以一笑,心里想的则是,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两人的关系会那么差呢?   孟望夕和周霁华住在浅水湾一带,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里面装饰呈法式风格,尽显温柔浪漫和细腻。   不管是人还是房子,给人的感觉都是温馨而美好的,就像童话里书里结局写的那般——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梁招月能感觉得出来,隐藏在这份温馨之下的隔阂。   虽然事先周云川说和父亲关系不好,但实际情况倒和梁招月猜想的有些差距。   她本以为是父子两人彼此反目,从而水火不容。事实上,两人抵达港城后,周霁华一直在制造话题和周云川沟通,试图修补两人的关系,然而周云川的反应平淡至极,甚至是冷漠不屑的。几次无果后,周霁华脸色异常难看。   按理说这个时候,孟望夕一面作为母亲,一面作为妻子,是会出来调和两人的关系,不然缓和一些气氛也行。奇怪的是,孟望夕仿佛一个局外人,淡漠地看着,没有出言相劝,没有参与到其中。而周霁华也没有寻求她的帮助,更没有找她抱怨。   这和梁招月见过的许多家庭情况实在不符。   再者,这是周云川第一次带她回来,礼貌起见,表面的和谐还是要适度粉饰下的。可他们都没有。梁招月有种他们连装都不想装,也不怕外人瞧出异样。   她突发异想,莫不是周霁华做了什么对不起家庭的事?   她又看了看孟安安,后者俨然也是一副局外者的态度。   或许孟望夕和孟安安对父子俩的事早已见怪不怪,甚至麻木了,所以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或者这是他们一家人独特的相处方式。良久,梁招月只能得出两个站得住脚的结论。   孟望夕的生日定在晚上七点。   周霁华对这个生日宴相当的看重,里里外外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一会摆弄鲜花的位置,一会又去厨房尝菜品,一会亲自上手调置厅灯光的亮度,一会又不满意气球的颜色重新换。   明明整个生日会参加的人就家里人,他却隆重得跟举行一个大派对似的,随处可见的重视。   反观孟安安和周云川则是相当的漫不经心。   孟安安挑了一捧最为满意的鲜花,拿着手机用不同角度自拍,再分享到社交网站上;周云川则是站在落地窗前,工作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没个了断,好似他参加的不是母亲的生日会,而是临时抽空参加了一个聚会。   在周霁华忙碌身影的衬托下,兄妹俩显得格格不入。   梁招月越发看不懂他们一家人的相处方式,但也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不是她能越界关心的事。至少就目前她和周云川的关系而言,还不足以让她参与他的家事。想明白这点,梁招月索性撇去这些思绪,欣赏起这些从全球各地重金买来的鲜花。   七点一到,周霁华牵着孟望夕从楼下下来。   许是花费心思打扮过,孟望夕美得跟精心雕琢过一般,处处彰显精致。   梁招月看着她,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快步入六十岁的人。   她看起来更像是四十岁出头。   随即梁招月又发现周云川的眼睛几乎是复刻孟望夕的,只不过相比孟望夕的脆弱迷人,周云川要更冷漠凉薄。   就像深山冷涧,清澈却也幽深冰冷。   晚餐倒是其乐融融,周云川虽然谈不上热情,但也不冷场。   只是这份温馨并没保持多久,到了切蛋糕的环节时,还是出了一点小状况。   孟望夕许完愿望,吹熄蜡烛,开始切蛋糕。   第一块给了梁招月,她说:“招月,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我很喜欢你送的羊绒围巾和香水。”   梁招月双手接过蛋糕,看了眼周云川,那两份礼物都是他帮忙安排的,说:“妈妈您喜欢就好。”   第二块是给孟安安,第三块则是给周云川,孟望夕说:“这么多年了,今年你总算不是一个人来看我。”   周云川看了眼她手里的蛋糕,眉眼一抬,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蛋糕,一边漫不经意地说:“您愿意回北城生活的话,我和招月每周都可以去看您。”   孟望夕怔了下,看了看身边的周霁华,后者神色绷得紧紧的,手指也紧握在一起,她握住周霁华的手,无声地安抚他,然后温柔地说:“云川,谢谢你的好意。”   言下之意是拒绝了,梁招月特意观察周云川的神情,他神情平静极了,似乎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复。   孟望夕继续切了两块蛋糕,一块是给丈夫周霁华,一块给自己。   正要吃蛋糕,就在这时,周云川的手机响了,他瞥了眼屏幕,放下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蛋糕,跟几人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匆匆离开宴会厅,朝后院快步走去。   周霁华的忍耐在这一刻消耗殆尽,脸上笑意不再,反而是阴沉沉的。   孟望夕倒是不怎么在意,朝梁招月招招手,柔声道:“招月,我们来拍照。”又说,“霁华,你拍照技术好,帮我们拍几张。”   周霁华对孟望夕有求必应,缓了缓神色,无事发生般,马上拿起手机给她们拍照。   拍了几张,孟安安跟她咬耳朵:“招月,你无聊吗?”   梁招月摇摇头:“不会。”   “我看你一直往后院看,是不是关心哥哥?”   还没等她回答,一旁的孟望夕听到了,温柔笑着:“想找他就去吧,不用在意我们。”   梁招月确实想去找周云川,实在是他离开得有些久了,而一旁的周霁华虽然没说什么,但那脸色越来越难看,随时在发飙的边缘。看着那块没动过的蛋糕,再想想周霁华对这个生日会的在意,她有种感觉,倘若周云川不给这个生日会画上一个句号,那么他和周霁华的矛盾可能一触即发。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梁招月就心神不宁,孟望夕的话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拿上刚才被周云川撇下的蛋糕,说:“那我去看看他,顺便把蛋糕拿给他吃。”   后院实在大,像一座缩小型的公园,鹅卵石小径、花草树木、假山、小湖、喷泉、还有几样供悠闲玩乐的运动设施。在幽微月光和昏黄路灯的照耀下,后院美得像一处隔绝的世外桃源。   这样的景设离不开平时的打理和维护,看来孟望夕和周霁华很看重生活的质量。   梁招月放轻脚步,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绕了快半圈,总算在假山的另一面找到了周云川。   他站在桥中间,无声看着前方,指尖一抹猩红时隐时现,挺拔的背影落在昏暗夜色下,徒显无限孤寂。   她没上前打扰他,他站了多久,她就跟着站了多久。   周云川抽完一支烟,掐灭,转身正要往回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人,抬脚的动作一顿。无声对视半晌,他抬脚不紧不慢走到她跟前。   梁招月率先递出手里的蛋糕,说:“给,你的那份蛋糕。”   周云川垂眸,看了一眼蛋糕,再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一边接过蛋糕,一边说:“在这边站了多久了?”   她忙说:“刚出来。”   他说:“是吗?”   语调漫不经意的,分明是看出她在撒谎,梁招月心中一跳,呼吸都快了几分,飞快地瞟了他眼,说:“不是,出来有一会了。”   他挖了勺蛋糕,吃了一口,听到这话,侧目看她。   他一双眼实在深邃,哪怕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也足够让对方心慌意乱。   更不用说,梁招月本就对他有意,更是招架不了。   吃了两口,他就停下没再吃了,也再纠结上一个话题,转而说道:“我临时要出国一趟,明天下午的飞机。”   她懵了:“这么赶?”   假期有三天,两人是计划后天早上再回北城,看来是明天中午就要走了。   他嗯了声,说:“我明天先送你回北城,再从北城转机。”   她心里跟渗了蜜似的,开心他没抛下她,可也不想耽误他的工作,便说:“你从港城这边出发吧,我自己回去。”   不知为何,他忽地笑了:“不怪我带你过来,又把你扔在这里?”   如果刚才是猜测,那么现在就是一种确定了。   他果然是考虑到她了。   梁招月说:“你有你的工作,再者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怎么回去。”   周云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作声。   她脸色一红,说:“不对吗?”   他说:“不是,只是……”   是什么,他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梁招月捏紧手,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过美好,又或者是刚才的对话让她觉得,她在他心里也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她尽量轻着声音,问:“你为什么叹气?”   周云川四两拨千斤:“你不知道?”   话落,他越过她往屋子走去。   走出一段路,见她始终没跟上,他淡淡说:“外面温度低,别待太久。”   梁招月哦了声,朝他走去,跟在他身后进屋。   心里则是在疑惑刚才那句话。   她知道什么了?   可周云川并不给她反问的机会,她只能心里自个纳闷。   -   两人回到宴会厅,孟望夕和周霁华在看照片,孟安安在一旁玩游戏,见两人回来,她放下手机,走过来,献宝似的拿出两张照片,说:“哥哥,你说说招月拍照是不是很上相?”   她当着梁招月的面,将照片递给周云川。   梁招月是懵的,照片上的人是她,不应该先拿给她看吗?   她紧张地看向孟安安,后者朝她眨眨眼。   两张照片都只有梁招月一个人,只有背景不同。   一张是以鲜花为背景,她站在花团锦簇里,笑得很欢喜,映得整个人都明媚张扬了许多;   另一张则是以夜色为背景,她站在偌大的落地拱形窗户旁,淡淡笑着,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周云川认真地看了一会,看向孟安安:“你拍的?”   孟安安点点头:“我技术还可以吧?”   他没回她,而是看了眼梁招月,说:“技术一般,胜在人长得好看。”   孟安安:“……”   她愤愤道,“知道你们很恩爱了,但别秀到我面前行了吗?”   周云川没说话,将照片递给梁招月。   梁招月心绪慌乱地接过,不敢看他,只好去看那照片,半晌,她安慰孟安安:“安安,你技术挺好的,我很喜欢。”   孟安安故意别过脸旁:“你们夫妻俩别给我添堵了。”   梁招月走过去,抱了抱她。   那边孟望夕见她们打趣得差不多了,说:“我们一家人拍一张照片吧?”   合照定在大厅拍,孟望夕和周霁华坐在椅子上,而三个年轻人站在后边,本来是很寻常的一个站位,等真要拍照时,孟安安临时和梁招月换了个位置。   她让梁招月站中间,和周云川挨着,说:“我站中间挺奇怪的,像横插一脚将你和哥哥分开了,换一下,这倒正常了。”   说完,她歪头朝周云川讨功劳,说:“哥哥你说对吗?”   周云川神情淡淡,没说话,只是朝梁招月的位置靠了靠。   换了位置后,梁招月整个人极其拘谨,背脊挺得直直的,冷不防一股压迫感靠近,她呼吸都紧促了。她侧目看去,原本两人仅存的那点缝隙消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紧挨在一起。   被叫来帮忙拍照的阿姨说:“看镜头哦,要拍了。”   梁招月忙收回视线,看向正前方,唇角微微抿起。   晚上,梁招月洗完澡,盯着那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得上她和周云川第一张合照。如果结婚证上的照片不算在内的话。   门外脚步声趋近,梁招月赶忙将照片放进包里,刚放好,周云川从另外一边房间洗完澡回来。毕竟对外是夫妻,两人住一间房。   周云川走到厨柜前,拿出一件毛毯铺在地上,又开始拿被套。   梁招月上前帮忙拿了个枕头。   她说:“要不换我睡地板吧?”   周云川拿过她手里的枕头,放在毛毯上,闻言,说:“你确定要和我计较这个?”   梁招月说出自己的忧虑:“我就是怕你睡不好。”   他淡淡道:“要是你睡地板我才会睡不好。”   !!!   深知他这话的立场完全建立在对她的尊重上,然而梁招月还是短暂被取悦到了。   十一点左右,房间里的灯关上,两人一人睡床铺,一人睡地上,安静了几分钟,梁招月轻声问:“你睡了吗?”   周云川说:“没有。”   她翻了个身,人朝他那边侧躺着,说:“要和叔叔阿姨讲我们明天中午就要走了吗?”   周云川说:“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说。”   “会不会不太好?”   “现在说,今晚都没得安宁。”   既然如此,梁招月没再说什么,盯着他看了一会,翻身平躺在床上,闭上眼,慢慢蓄睡意。   -   次日梁招月醒来,往木地板一看,哪里还有床被和人的影子,她在床上坐了一会,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会山间的风景,正要回屋洗漱,就看到了不远处漫步在草坪石子路上的周云川。   六点过半的清晨,山间晨露重,风息湿哒哒的,雾气隐约,他走在其中,很自然得融入到这幅景色里。   梁招月看了一会,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回到盥洗室洗漱,然后换了身衣服,下楼找他。   那天早上用完早餐,孟望夕问她睡得好不好,然后说待会带她去外面逛逛。   周云川对逛街不感兴趣没有一同前往,周霁华倒是乐意当个司机,送三人到了商场,转而去处理个人的事,然后约好11点左右过来接她们回家。   出发前,梁招月特地上楼和周云川说了声,一路惹得孟望夕和孟安安调侃,到了商场还不见消停。   梁招月也由一开始的害羞无措,到了后面的淡定自处。   孟望夕逛街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商场的一家珠宝店。她让店员拿出之前定的几款首饰珠宝,一件件让梁招月戴上看看是否合适,期间还不忘说:“知道你和云川结婚了我很高兴,一直想见你,但是听老太太说你学业忙,这次正好我生日,想着你放假应该有空,就让云川带你过来。”   梁招月这会试带的是一条翡翠,孟望夕左看右看,说:“好看,这条留下,再试试其他的。”   梁招月忙说:“阿……妈妈不用的,我平时没有带首饰的习惯。”   一旁的孟安安说:“你就让妈妈买吧,每次她来逛商场就老念叨着什么时候可以给媳妇买,现在好不容有机会了,你就让她开心开心。”   梁招月汗颜,这是开心的事吗?这分明是花钱的事。   孟望夕又挑了几条金项链,让店员帮忙搭坠子,她说:“一家人不用客气,说实在的,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你和云川,昨晚见你找他,早上你们又一起散步,看来相处得还不错,我的担心多余了。”   梁招月没想到孟望夕表面温温柔柔,其实私底下将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一旁的孟安安附和:“妈妈我都跟你说,他们两人关系可好了,当初可是一见钟情的你还不信。”   孟望夕说:“现在信了。”   梁招月实在心虚,手微微出汗。   一上午,几人都待在珠宝店的VIP室挑选珠宝,周霁华来电话时,孟望夕刚刷完卡。   她把珠宝和单据都交给梁招月,说:“这是妈妈给你的一点心意。”顿了下,也不给梁招月拒绝的余地,说, “云川的性子不太好,以后还需要你多担待。”   梁招月看着那被硬塞到手里的东西,说:“他……性子也没那么不好,可能就是不太爱说话。”   孟安安这时搭腔:“妈妈你就不用担心哥哥了,招月可喜欢哥哥了,她护着哥哥还来不及。”   梁招月:“……”   孟望夕问:“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总算有人愿意喜欢他。”   梁招月:“???”   有这么嫌弃自己儿子的吗?   梁招月的注意力彻底从珠宝转移到了母子关系上。   孟安安说:“招月你别见怪,主要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第一次愿意带人来港城,还是他老婆,你就谅解谅解做父母的心情吧。”   说着她象征性地叹了口气。   孟望夕轻轻拍她,孟安安不甘示弱,窝进母亲怀里撒娇。   孟望夕无奈但脸上始终带着笑。   梁招月看着,心生羡慕。   同时心里更是担忧,中午要和孟望夕说提前回去的事。   三人离开商场,到前门和周霁华汇合,然后一行人返回浅水湾。   午餐在愉快的氛围中度过,用完餐,一家人移到客厅聊天。   梁招月拉住周云川落后一步,周云川疑惑看她。   她想了下,说:“早上阿姨挺开心的,我看得出来她也挺在意你的,买珠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提起你。……你确定等会就要和她说回去的事吗?她可能会很失望?”   周云川对此倒没思虑那么多,他说:“每年过来我都是提前走,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梁招月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下,说,“习惯不代表她就不失望,她可能就是不知知道怎么和你说。”   周云川笑了,有些嘲讽,他提醒道:“你和她认识不到两天。”   这是在怪她多管闲事?   梁招月说:“你在怪我吗?”   周云川摇摇头:“我没这个意思。如果让你误会我很抱歉。”   梁招月哦了声,语气是失落的。   周云川当然知道她在关心自己,也在试图帮他修复和家里人的关系,她出发地是好的。只是他稍有疑惑,据他所知,她和她父母的关系也不好,她竟然还能理智还有余力关心他的家庭问题。   思索数秒,周云川煞有介事地:“一段关系保持原貌,有时并不是坏事。”   他这是在就事论事,还是借题发挥、侧面点醒她呢?   梁招月不是很懂,但也知道不该再继续问下去了。   于是她含糊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周云川总觉得她并不知道,多说了一句:“我和他们的关系十年如一日,彼此都没打算修补,以后如果我母亲再找你说什么,你权当应付就好,不必放在心上。”   权当应付,不必放在心上。   梁招月深觉她做不到,但也明白能让周云川拨出耐心解释,已是难得。   最后她问:“那些珠宝怎么处理?”   对此,周云川四两拨千斤:“她送你的见面礼,你收着,单据都在里边,不喜欢就拿去店里回收。”   ???   收下?回收?   梁招月睁大眼睛:“那可是超出8位数的珠宝。”   她这模样比之刚才倒是鲜活了几分,想到之前签协议划拨到她名下的房子都被她安排出去收租了,这事还是江柏帮忙从中处理,事后才告知他的,周云川略作沉吟,说:“回收换成钱,用来理财比待在柜子有价值对吧?”   梁招月想,原来他是会开玩笑的。   只听周云川又说:“8位数,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简单的数字,她们花了开心,你又何必有心理负担。”   话能这么说吗?   梁招月觑了眼客厅,轻声问:“当初你和我签协议,那些钱和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听到这话,周云川眉眼微挑。   两人自签协议后,哪怕后来住到一起,都颇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事。潜意识里,这是一件早就既定好的事,顺着原先计划的轨道好好走下去,等到结束的那一天一拍两散,才是原来的正轨。   按照这个思路,梁招月的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可现在,周云川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第一次很难得的,他犹豫了。   他本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冷静干脆才是他原来的本色。   他不说话,梁招月也不着急,很有耐性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孟安安在那边催:“哥哥你们不过来喝茶吗?”   周云川凝神,看着梁招月,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一个很似是而非的答案,换言之,是一个有余地的答案。   两人朝客厅走去。   梁招月看了眼身旁的周云川,想,这回复还算柔情。   远比一个肯定的答案,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更让她充满希望,觉得前路不算渺茫,她还是可以再争取争取的。 第18章 18   ◎【二更】我不是什么都来者不拒。◎   那天后来, 一如梁招月担忧的那样,发展得不是很愉快。   几人聊了一会,也喝了两杯茶, 周云川淡淡说道:“我公司有点事要处理,待会和招月先回北城。”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被扔进平静无波的湖里,瞬间激起千层浪。   孟望夕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明明刚才在饭桌上, 她还很开心地在安排下午的活动, 这会她反倒蔫成一朵枯萎的花了。   孟安安没什么反应, 见气氛不对,她手机也不玩了, 窝在沙发里不说话。   反应最大的人是周霁华,他脸色不虞, 像是忍到了极限,此刻无须再忍了, 起身朝周云川说:“你来书房一趟, 我有话和你说。”   周云川扬扬眉,施施然起身。   路过梁招月身旁时,不知为何,梁招月实在不安,她径直抓住他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周云川轻声安抚她:“没事,我一会就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消失在楼道后,不多时, 楼上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摔门声。   梁招月听得心惊肉跳。   孟安安小声问道:“招月, 不是说好明早回去吗?怎么提前了?”   孟望夕也朝她看来, 眼里满是询问。   梁招月到底不忍,撒谎道:“其实云川公司的事可大可小,是我课题临时出了点问题,刚收到老师的信息,让我下午过去找他。”   平静地说完,她和孟望夕道歉:“妈妈,真的不好意思,云川是想多留一天的,就是我那课题实在着急,关乎六月份毕业的事,所以才不得不先回去。”   孟望夕也听明白了,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梁招月心想,蒙混过去就行,谁知,孟望夕下一句就是:“你这孩子还是不懂得骗人,如果你是下礼拜要交论文准备答辩了,你说这话我还信,可这时候离答辩还早。”   她笑了下,说:“要先回去的是云川吧?你是为了他遮掩,怕我怪他?”   是也不是。   梁招月索性沉默。   孟望夕说:“知道我早上为什么担心你和云川结婚吗?”   话题跳得太快,梁招月懵懵的,她摇了摇头。   孟望夕说:“云川和你们爸爸有点像,都是以事业为主,为此可以忽略家人。你看他现在可以因为工作上的事提前结束已经安排好的家庭聚会,将来他还会一次次因为工作上的事,而忽略你,和你们的家庭。招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招月不是不震惊的,因为孟望夕的真情流露和坦诚相待。   她说:“我很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从她入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好了日后可能面对的所有问题。   孟望夕看着她,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被爱意遮掩住一切的自己,以为只要自己愿意,没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孟望夕说:“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一时的委曲求全是抵不过漫长岁月的被冷落的。”   梁招月如遭雷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孟望夕显然话里有话。   没等她仔细去辨析,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阵瓷具摔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互相看了看,孟望夕和孟安安虽然面朝楼上,但都没有起身,瞬间起身的是梁招月,她下意识地就要往楼上走去。   孟望夕及时叫住她,“招月,这是他们父子俩的事。”   意思是让她不要上前参与。   于情于理,梁招月都没有理由上去,更不用说,这会孟望夕都发话了。   她回头看了看孟望夕,说:“我觉得您说得对,有时候想是一回事,做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比如现在,我做不到不上去看他。”   话落,她快步上楼。   孟望夕望着她匆忙怕楼梯的背影,也跟着起身,和孟安安:“我们也上去看看。”   孟安安小声嘀咕了句:“以前不都是等他们吵完下来嘛?”   话是这么说,但行为却是诚实的。   三人前后上楼。   梁招月赶到书房门口时,抬手正要敲门,忽地被人从后面握住手腕。   她回头,是孟安安,而孟望夕站在一旁,神情淡漠。   孟安安说:“让他们吵吧,虽然难看了点,但是父亲不和哥哥吵,心里是不痛快的。他们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次面,你就当他们在聊天互诉衷情吧。”   梁招月满腹疑惑,但见孟望夕也是差不多意思,考虑到这会她们人就在门外,万一真发生什么事,随时可以应对。思及此,她放弃了敲门的想法。   里边谈话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门外。   周霁华愤怒地拍桌子,说:“你妈妈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她还计划了下午一家人去外面野餐,你是什么态度?别跟我说工作。工作是做不完的,可你妈妈生日一年也就一次。早知道要工作,你过来干什么?给我们脸色看吗?”   周云川语调实在平静:“你给我打电话时,说过这两天你不会在这里。”   “你在怪我?”   “你觉得呢?”   书房里又是一阵瓷具被摔碎的声音。   梁招月神情着急。   孟安安揽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没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梁招月不知该笑还是生气,她说:“我在担心你哥哥会不会受伤。”   孟安安心态极其平和:“不会不会,爸爸摔东西很注意的,都是往地上或者墙上摔,反正每次哥哥都是安然无恙,你放心。”   梁招月怎么觉得,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更担心了呢。   这时,书房里又传来周霁华的声音:“这么多年你还在怪我对吗?”   周云川没作声。   周霁华又说:“这些年,只要我在你母亲身边,你基本不出现,就连你妈妈的生日也是一样。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周云川依旧没说话。   周霁华也不气馁,说:“现在你也结婚了,我不求你感同身受,就想着你体谅体谅我,就这么难?”   周云川终于有点动静,他冷笑一声:“体谅你出轨,体谅你抛妻弃子,体谅你害得一个女人这辈子只能永远被关在这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梁招月听了,很是震惊,她没想过明明是恩爱相加的一对神仙眷侣神仙,竟然背后是这样的满目疮痍。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刚才孟望夕不让自己上楼了。   都说家丑不外扬,她不敢去看孟望夕和孟安安,也不能就此离开,只能低头盯木地板,减少存在感。   这话就像是踩中了周霁华的痛处,他声嘶力竭地据理力争,“你妈妈是自愿和我在这里生活的,我从来没逼过她,你看她的精神状况一年比一年好。她要是不愿意,她就不会是这个状态。”   周云川淡声反驳:“这话你说了自己信吗?”   这回轮到周霁华不说话了。   周云川站了一会,避开一地狼藉,转身往门口走。走出没两步,身后传来周霁华苍老的声音:“我没逼你妈妈,从始至终她都是自愿的,我没逼她!”   最后那句他几乎是用吼的。   气势是足了,但在梁招月听来更像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充满了自我安慰和自我洗脑。   她猛然想起当年父母离婚各自推卸过错时,父亲梁明凯也是这样的状态。明明是他出轨在前有错在先,他却说是母亲给的压力太大,让他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所以他才出轨,一切都是母亲的问题,他从来没有错。签字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回他出现在梁招月面前,无一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母亲,妄图洗脑女儿。   梁招月想,男人在出轨这方面,从来没有悔悟,有的只是在婚姻关系破碎后,急于撇清自己。   她似乎有些理解周云川为何会说——一段关系保持原貌,有时并不是坏事。   书房门开,周云川从里面出来,见到她们三人站在门外,他也只是目光一顿,须臾,他若无其事地说:“吵到你们了?”   梁招月抿唇不语。   孟望夕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意当年父母犯下的错是吗?”   他不以为然:“我从不认为母亲您有错,相反错的是里面的人,我还是当年的想法,您不必被困在这里,您完全可以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带您离开这里。”   话落,不待孟望夕回答,身后传来一道怒呵声:“周云川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你以后都不要再过来了。我就当作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孩子。”   周霁华走到书房门口,手指向楼下的大门,说:“滚,现在就滚出去。”   周云川没看也没理睬他,径直走到梁招月面前,问:“要多留一晚,还是明天再走?”   梁招月反问:“你要现在走?”   他点点头。   那她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她说:“那我跟你一起。”   周云川眸色微敛,他想起昨天来之前,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在他这边。   视线扫过孟望夕,再扫向周霁华,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朝梁招月伸出手,梁招月反应也很迅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手放到他手里。   她直觉此刻,自己是不需要再说什么的,只要把手交给他就行了。   周云川牵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   -   车子一路直奔机场,车里安静得可怕。   梁招月偶尔看向窗外,偶尔快速瞟过驾驶座的周云川,他唇线抿得紧紧的,神色差到极点,整个人的气压基地,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认识这么久以来,梁招月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   以前他的喜怒不形于色,很难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刻。   再联想到他16岁就出国读书,梁招月隐约明白,或许他和周霁华的矛盾是在少年时期就存在了。那也就是说,周霁华很早就对这个家庭不忠了。而且按照如今周云川对他的冷漠,梁招月能猜出那时候的周霁华在年少的周云川心里,一定是榜样般的人物,是他人生成长道路上的方向杆。他肯定非常喜欢崇拜他的父亲,所以在知道周霁华背叛这个家庭后,他心目中为之敬仰的人物崩塌了,加上周霁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才会如此痛恨他的父亲,并难以介怀。   否则,他不可能一年只和他的父亲见一次面,然后在这么难得一次碰面中,他连表面的和谐都懒得伪装,径直将其撕开,还撕得如此难看,全然没了平日的游刃有余。   梁招月很能和他感同身受,因为当初父亲出轨时,她也是这样的一个心理历程。   要说她和周云川有什么不同,大概就差在恨父亲的这件事上吧。她少年时期很少从父亲那里得到关爱,以至于后来得知他出轨,父母要离婚时,她短暂地恨过他,恨他不爱她就算了,竟然可耻到连一个完整的童年都不愿给她,实在枉为人父。   好在父亲不是爱伪装的人,比起爱别人,他更爱自己。他从来自私得坦荡,坦荡到这些年来梁招月根本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因此也就无从恨起。   前尘种种,不过一场梦醒,四个小时过去,两人回到北城。   飞机落地之后,乘客在机组人员的轻声细语中,有序离开飞机,两人落在后边,梁招月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周云川,比起在港城时的情绪外露,现在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整个人又变成了往日熟悉的模样。   冷静自持,游刃有余。   梁招月看向自己的左手,几个小时过去了,她隐约还能感觉到他之前握住她的手留下的温度。   私心里,她还是比较情绪外露的他,那会他是脆弱的,是真实的,更重要的是,他是被人需要的。   不然他不会在那个时候伸出手。   与其说是他伸出手,不如说是年少时的他在伸手,他带不走母亲,母亲也不愿和他走,所以   他急需有个人来把他从那样的氛围中带走。   梁招月觉得,这次港城之行要说有那么一刻两人是离得最近的时候,那一定就是在他朝她伸出手的时候。   她无比庆幸当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手给他。   周云川此次出差的目的是曼哈顿。   回到北城,助理江柏的信息也发过来了,已经定好机票,在晚上六点,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和梁招月说:“我先送你回家里。”   梁招月说:“不用这么麻烦,我等你上飞机了,我再回去。”   怕他坚持,她说:“我回去也没什么急事,多待一个小时不碍事的。”   周云川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避开她,带上耳机,当着她的面直接接电话。   是通外语会议电话,期间德语法语英语三种语言轮流交换,每一种语言他都切换自如,说得格外流畅。   梁招月不禁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两人正式有往来源于一次翻译。   那次芯片研讨会中间休息的时候,徐明恒听说她会德语,正巧周云川就缺个德语翻译,于是她被他选上了。可如今看着周云川毫不费力地用德语和电话那端的人沟通,其流利程度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哪里还需要德语翻译,他给她翻译还差不多。   既然自己完全可以应对,那为何还需要她?   梁招月越想越不明白。   周云川挂断会议电话,抬眸,见梁招月紧紧地盯着自己,那架势仿佛要在自己身上盯出一个洞,他端起咖啡喝了两口,放下时,他问:“中午那会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现在能心平静气地询问,想必港城那事算是过了,梁招月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反问:“要说实话吗?”   她是有几分狡黠的,他淡笑了下,说:“没人爱听假话。”   梁招月心想,那真是赶巧了,她从来都喜欢说真话。她说:“有那么一点。”   他眸里的笑意有些深了,神情也愉悦起来,显然这话他是爱听的。梁招月悄悄观察着,又说:“我说的吓到,是叔叔摔东西摔得有些狠,怕伤到你,倒不是被声音吓到了。”   这话一落,周云川眸里的笑意渐渐淡了,随之而来的是正经。   他敛起神色,很是正经地看着她。   梁招月心里直打鼓,难道是措辞不当?明明她很小心翼翼。   举棋不定时,周云川换了个坐姿,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一副从容自如的模样。   他说:“梁招月……”   梁招月瞬间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好学生听讲的坐姿。   周云川怔了数秒,随即叹了口气。   他要怎么说,要如何说。   说不必花费时间在他身上?或许之前他是这么一个想法,如今这次行程之后,在她义无反顾地将手交到他手里,再看看她这会严谨对待的态度。   到了嘴边的话语,如何都说不出口。   一个能自然而然说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的人,你此刻的话语都成了苍白。   周云川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他在面对最严苛的投资项目时,都没这么毫无头绪过。   或许他是能想出一个所以然的,但此时,他并不愿去想。   梁招月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后就没下文了,等了一会,他依旧不作声,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话,可反思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莫非,是她太“急功近利”了?   正想着,周云川终于开口,他说:“你刚才看我做什么?”   啊?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吗?梁招月不禁好奇,怎么每次看他都要被他问。   可她又忍不住不看他。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问得好,要是以前,梁招月绝对会不好意思,躲躲闪闪地转移话题,可眼下她只想解开适才的疑惑。她不再多想,径直问:“你会说德语?”   他说:“嗯,日常沟通没什么问题。”又说,“你刚才看我是因为这件事?”   她点点头,说:“既然你会德语,那当初为什么你还需要我当你的德语翻译?”   周云川轻轻皱了下眉,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才想起她说的事情。   他问:“想知道答案?”   她再次点头,轻声而笃定地说:“想,很想。”   她倒是毫不犹豫,想知道什么想表达什么从不违背自己的意愿。   周云川如实说出当时的情况:“陆平跟徐明恒说你缺机会,徐明恒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说完,他端起咖啡,喝了两口。   神情气定神闲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落在梁招月耳里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原来他当初看中的不是她的能力,不过是顺手替朋友送个人情而已。   像是知道她所想,周云川忽然慢幽幽地说:“我不是什么都来者不拒。”   梁招月猛地抬头,眼睛亮亮的。   他看着,微不可察地笑了下,不急不徐地补上后半句:“你的履历很漂亮,不止当时你送过来的那份,后来我让助理调过你之前面试时的简历,都很不错。”   梁招月相当震惊。   不为别的,只因最后那句。那次在导师办公室知道她去云和资本面试过,他后来回去专门调了她的简历?   当时他只是确认了她去云和资本面试过一事,之后再没过问,反倒问起了别的事。她本以为他是不在乎的,毕竟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他那么大的一家投资公司,每天前来面试的人不计其数,一个无疾而终的应聘生,他要真注意到,那才是怪事一件。   可这会乍然听到这话,那震撼力不亚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将她倾没。   梁招月想说什么,良久,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周云川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到位,又或者被她认为是表面的客气,他敛了敛神色,颇为正经地说:“后来我看过当时你们同期几个人的简历以及面试笔试的内容,各有出彩的地方。不巧的是,当时你面试的那个岗位对外资实习履历比较看重,我也问过面试你的人,唯一不太合适的点是在这个地方。”   梁招月想,难为他说出这么一段大话了,用词很是照顾她的个人情绪。   比如明明可以不匹配,他却说是不太合适,何其委婉。   她由衷地说:“谢谢你。”   听到这话,他倒像是松了口气,说:“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这两天谢谢你陪我走一趟,以及让你碰到一个不好的场面,实在抱歉。”   她忙不迭地说:“不会不会,是我自愿的。”   他不由扬眉,是有几分逗趣在里边的。   梁招月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说话快不过脑子,嘴瓢了吧。前几分钟才反思过的,这会又犯了,她补充道:“我不过是在履行我们当初的协议条款。”   周云川看着她,淡笑不语。   梁招月知道这话无异于多此一举,又或者欲盖弥彰,索性沉默了。   半个小时后,周云川登机。   临行前,他说:“这次事情多,回国的时间不确定,有什么问题你找江柏。”   梁招月说:“好,”又说,“你注意安全。”   他嗯了声,没急着过安检台,行人匆匆,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有话对她说,梁招月等了一会,只听他说:“我忙起工作没什么时间看消息,假如你真有事找我,我回复不会那么及时。”   说完,不等她反应,他转身离去。   梁招月目送他过了安检,直至人看不见了,她才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   刚才他是什么意思?前一秒还让她有事找助理,下一秒又解释自己回复消息不及时?   这是在暗示她可以做些什么吗?   怀揣这种可能性,梁招月在机场静坐了很久,直到周云川的那趟飞机起飞了,她才迟迟离去。 第19章 19   ◎【三更】一边清醒,一边沉溺不可自拔。◎   元旦假期一晃而过, 回到学校,梁招月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方面她随着导师赵允参与奥方科技的日常工作,一方面她又在忙碌期末的文献作业。   期间, 孟安安倒是来学校找过她一次。   一是为那天父亲的态度道歉,二是送梁招月落下的一份礼物。   孟安安把领带递给她,说:“那天逛商场给你买什么你都意兴索然, 唯独给哥哥挑礼物最上心, 偏偏你忘了带走这件礼物。”   那天逛商场, 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珠宝店上。后来下楼时, 梁招月无意看见一家男装店,盯住看了许久, 孟望夕注意到她的视线,问她想不想进去逛逛。她话里是有些劝诱在里边的, 好似知道梁招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梁招月也没扭捏,走进那家店逛了起来, 挑来挑去, 在孟望夕和孟安安的打趣下,最后选了一条领带。   周云川的西装以黑色居多,为了好搭配,她选了一款黑色真丝材质。原本打算那天中午就送给他,不巧的是后来他和周霁华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两人匆忙离开。   回来后,她找不到那条领带, 以为是落在路上了,不想是落在他父母家里。   现在孟安安给她送过来, 无异于是失而复得, 梁招月说:“谢谢你帮我带过来, 我还想着重新买一条。”   孟安安咬着吸管,说:“就这么喜欢哥哥?”   或许是面对的不是当事人,梁招月很轻松地承认了,一点负担和隐藏都没有:“是啊,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孟安安笑她:“你私底下和哥哥相处时,也会这么直白地表达你的情感吗?”   梁招月将那条领带撞进盒子,再放进袋子里,郑重其事地放到一旁,回道:“这个要看情况,毕竟天天把喜欢放在嘴上,说多了反而会让对方觉得廉价。而且比起说,我更喜欢做。”   “哦~”孟安安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极其八卦地凑到梁招月耳旁,轻声说,“你和哥哥发展到哪里了,你们那个了吗?”   梁招月:“……”   她不自然地将耳旁的头发拂到耳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低头咬住吸管喝热饮,然而红润的耳朵出卖了她。   孟安安揶揄道:“耳朵做什么那么红,你和哥哥都结婚了,做这种事不是很自然吗?”   梁招月侧目,很认真地看她:“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好奇这些事。”   “哎呀,我不小了,你也才比我大两岁而已。再说了,那天中午哥哥带你走的时候,你们携手离去的背影莫名像电影场面,”孟安安想了下,说,“就像不被父母赞同的一对可怜小情侣,结伴私奔,浪迹天涯。”   “你真的……好有想象力。”   孟安安耸了耸肩,“生活这么无趣,总需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嘛。”   梁招月突然想起之前好像听她说过喜欢谁,便问:“你也会这么想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说到这事,孟安安整张脸都没光了,垂头丧气道:“他才没哥哥那个勇气,他就是个懦夫。”   梁招月稍作思忖,问:“他不敢为你反抗父母?”   “还没到这个地步,他连直视我的喜欢都做不到。”   梁招月若有所思。   她想,周云川敢直视她的喜欢吗?   孟安安讥讽:“以前我还笑哥哥,说不定我哪天我都把那个懦夫拿下了,哥哥还是个单身。人生真是世事无常啊,到头来倒是哥哥先见到他的真命天女,跳过恋爱,直接结婚了,多干脆。”   梁招月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她还算不上是周云川的真命天女;而周云川和她干脆结婚的目的仅仅是要柳依棠不再操心他的个人问题。   两人坐在高脚凳上,看着玻璃窗外的街景和行人,一边咬吸管一边默默叹气。动作相当默契,几乎同步,两人愣了下,相对而笑。   梁招月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孟安安瞒得很紧:“不能说,这是个秘密。”   “那我认识吗?这总能说了吧。”   “嗯……你不认识。”   梁招月不解:“既然不认识,那让我知道了有什么要紧的吗?”   孟安安却是闭口不谈,梁招月努力了几次,也就放弃了。   孟安安挤兑她:“你放弃得可真快。”   她笑眯眯地说:“是啊,你又不想说,我再逼问也没意思。”   孟安安想了一想,问:“那如果你坚持喜欢了很久的人还是不喜欢你,你会放弃吗?”   这问题倒是问倒梁招月了,倘若最后周云川对她的喜欢还是视而不见,不给予任何回应,那她会放弃吗?   许是她太久没有回答,孟安安推了推她的手臂,说:“会吗?”   梁招月笃定地说:“不会,我会再努力试试看。”   “为什么?都表白被拒了还不放弃,再见面不会尴尬吗?”   梁招月深思熟虑了好久,说:“都说成年人要的是一份体面,可我更觉得那是一种弱懦。我不会为了什么日后好相见而错过一段感情。我用力争取过,要是最后还不能如愿以偿,那么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我要是一次就放弃了,以后回想起来一定很后悔很不甘心,会懊恼为什么当初不再努力一把,万一结局不同呢。”   她看着孟安安说,“为了这个万一,我愿意再试试。而且比起尴尬,我更想要的是不让自己留有遗憾。”   孟安安听得呆呆的。   梁招月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笑着说:“怎么了?”   孟安安回过神:“你说得好有道理。”   梁招月说:“这种事因人而异,可不兴学,容易栽跟头,人还是在乎自己更重要。”   “招月你好矛盾哦,一边清醒,一边沉溺不可自拔。”   “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学我。”   晚上两人各有安排,一个要画画,一个要修改期末文献作业。   吃完晚饭,梁招月送孟安安驱车离去,这才往宿舍走去。   学期期末事情杂又多,加之周云川出差不在家,梁招月干脆搬回学校住,全身心投入实习工作和学业中。回到宿舍,宋悦正抱着电脑改论文,看到她回来了,说:“还有两天就放假了,你今年怎么打算,是留在学校过年,还是回家?”   父母都已各自组成新的家庭,为了避免尴尬和多余的争端,梁招月很少回去。来北城读书这些年,她也就回去过一次,其余时间都留在学校。   只是今年到底不同了。   梁招月说:“还没决定。”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周云川的聊天界面,两人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元旦节那天。   她在思考一件事,周云川什么时候结束出差回来,这个新年她们能一起过吗?   宋悦说:“你赶紧确定,要是留在学校,去系统报备一下;要是回去,抓紧时间买票,年底赶上春节可不好抢票。”   她是在这一瞬做决定的:“我可能不回去了。”   “那是留校?”   她犹豫了。   见状,宋悦转动椅子移到她身旁,暧昧兮兮地说:“不会是打算和你那亲戚一起过吧?”   梁招月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还不一定,我尽量争取下。”   “……”   以往每次只要谈到这事,梁招月要么缄默到底,要么及时转移话题,总之是不会在这件事上深聊的。这次倒是意外,她直接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宋悦愣了愣,问:“你们这是有情况?”   梁招月唔了声:“那倒没有。”   “那是……”   或许是那天在机场最后分别的时候,周云川说了那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又或者是下午在咖啡厅和孟安安聊了许多,解开了她的一些疑惑,也化解了她的一些迟疑。   梁招月想,相比起说,她确实更喜欢做。与其在这边猜测周云川的心思,不如主动出击直接挑明,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了。而且就算是被拒绝也要拒绝得明明白白的,也好过这会的不上不下,自我猜测、苦恼。   万一,他并不排斥和她发展感情呢?   想罢,梁招月决定加快步伐。   她说:“和你想得有些不同。我在单方面暗恋他,至于他是什么状态我就不知道了,也不清楚他愿不愿意和我暧昧。”   宋悦不可置信:“你们没在一起,却住到一起?”   “……”   不愧是学霸,一秒就窥出了问题的关键。   梁招月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迂回道:“他在上班,我在读书,要是不住到一起,根本没发展的可能,还怎么进一步暧昧加深感情?”这确实是她最初的真实想法。   “所以你之前的车是他提供的?”宋悦差点脱口而出,“你这情况怎么那么像……”   梁招月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帮她补上那两个字:“包养?”   宋悦呵呵干笑两声。   梁招月开玩笑道:“谁玩包养给一辆十万块的大众啊,掉身价不是?”   这倒是,那天那人看起来样貌气质都不俗,甚至听后来看到的同学说,梁招月那天可是被一个开宾利的男人接走了。   宋悦疑惑:“真是亲戚?”   领证的夫妻也是亲戚关系的一种吧,梁招月说:“对,没任何血缘的亲戚关系,我喜欢他追求他没有违背伦理道德。”   “那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不早说,亏我这段时间脑补了一出出大戏。”   “不好意思,当时出了点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让你担心了。”   宋悦说:“讲清楚就行了,你自己把握节奏。不过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和你说一句,咱这时代,谈恋爱主打一个舒心,不搞以前爱而不得那套了,能成就成,不能成咱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梁招月笑着说:“知道,我心里有数。”   晚上入睡前,梁招月给周云川发了一条信息,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曼哈顿和北城的冬季时差是13个小时,这会曼哈顿是上午10点,正是周云川最忙碌的时候。   梁招月背了半小时的单词,见他还是没有回复信息,想起他说忙时不看手机,回复消息会有所迟缓,也不再等了。她关掉手机,搁在旁边的篮子里,闭眼睡觉。   -   次日上午,梁招月跟随导师赵允去云和资本开会。   随着各方的从中调和,如今奥方科技收购项目正有序推进,此次会议大方向主要围绕环视科技海外市场的尽调进行讨论。会议主导人是徐明恒,尽调团队暂时由云和资本和银海证券组成。   梁招月一边认真听讲,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重点,手机屏幕就是在这个亮起来的。   她扫了眼,以为是软件通知信息或者是垃圾短信,谁料竟是周云川发来的。   盯着消息框左上角的“yz”备注,她愣了好一会神,还是赵允拿笔点了点她旁边的文件袋,她才恍然回过神。   赵允示意她看会议大屏幕。   梁招月朝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赶忙抬头望向会议室正前方的大液晶屏幕。   此次,环视科技海外市场的尽调共分六个国家,出行的团队分成六组,每支队伍六人。出差的时间不是很凑巧,横跨过年期间,因此最后特地备注了薪酬以及出差的费用按照节假日倍数发放。   梁招月看完最后扣号里加粗加黑的备注,算是明白了导师的良苦用心。   赵允是她本科加研究生的老师,知道她的家里情况,因此平时对她稍有照顾。校内外有什么可以通过专业知识兼职的差事,他通常会多多留意,遇到合适的,便推荐给她。   这次也不例外,依旧是一个既可以增加专业知识又可以取得颇厚报酬的好差事。   只是梁招月的顾虑在于,她一个边缘性的实习生,若是申请了那可以通过吗?   赵允似乎知道她所想,说:“先把邮件发了,不行另说。”   梁招月自然是要申请的,因为她发现其中一个尽调地是在纽约。   而就在刚才两分钟前,周云川发来的消息是——   【yz:年后回去。】   简短的四个字,蕴含的意义却是无比重大的。   表面意思是,周云川过年不回来。   更深层面则意味着,他们领证后的第一个新年不能一起过。   一想到后面这个可能性,梁招月瞬间就不淡定了,也坐不住了。   她和他的协议只签了一年,而现在两人的关系还不甚明朗,有那么点熟,但离发展成恋人关系还有些距离,况且能不能成功发展还是个未知数。若是不能,那岂不是直到协议到期,两人都没能过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梁招月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让这个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   结束会议后,她找到此次负责收集团队信息的主管人,恰好是徐明恒的秘书。   打过招呼,她表明来意并递上申请表。   秘书是个行事飒爽的大美女,一目十行快速扫过梁招月的申请表,给出一个官方性的答案:“实习生申请国外出差有些难度。”   梁招月说:“这点我看过公司的出差章程了,麻烦您帮忙把这份申请表一起交给徐总过目,我接受最后的结果。”   “行,下午下班前会出结果,通过与否都会发邮件通知。”   梁招月表面心平气定,实则心事重重,回到36楼后,她开始做备选方案,假如以工作的名义去不了纽约,那她得想想其他办法。   以前出国这种事对她来说等于是天方夜谭,不说生活费,就一项出国路费能把她拒之门外。   可现在有些不同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有些感谢周云川签那份协议时的大方。   她甚至乐观地安慰自己,用他给的钱,来追他这个人。   再合适不过,沉没成本可以忽略不计。   做备选方案时,她突然想到闺蜜余淼不就恰好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计算机硕士。去年余淼还在念叨让她飞过去陪她过年,一切费用由她来买单。梁招月知道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便拒绝了。就在上个月的圣诞节,余淼再一次提出同样的建议。   梁招月想了两分钟,决定如果出差申请不被通过,她晚上就和余淼说,这次飞过去找她。当然通过的话,她也会去找她,不过就是要换个说法了。   想好了备选方案,梁招月再没任何负担地整理今天会议的纪录资料。   下午四点左右,她所在的工位附近不时传来几道讨论声,以为是商量工作问题,起初没在意,结果听到后边,“海外尽调出差”几个字眼窜入她耳里,她放慢了打字的速度,屏息去听。   三分钟后,她确定了一件事。   环视科技海外市场的尽调团队已经确定,五分钟前徐明恒的秘书已经将邮件发布出来。   邮箱图标上显示有新进邮件的提示,梁招月缓缓点开,看到是一封今天上午的会议纪录邮件,顿时失望。   显然她的申请被驳回了。   可是徐明恒的秘书明明说过,不通过也会发邮件的,她检查了两遍邮箱,甚至还翻了删除的文件夹,无一例外都没找到她被拒绝的邮件。   可能没通过就不发了?   就像找工作面试时,说好有结果会通知你,最后不也是没有下文了吗?   预料中的结果,梁招月在心里默默叹了声气,开始编辑邮件走备选方案。   她刚打完余淼的名字,team上就收到了徐明恒秘书发来的私信。   【Tina:招月,徐总让你来办公室一趟,他有事找你~】   梁招月莫名觉得,是和那份申请有关。   她来到37楼,秘书见她来了,将她带进办公室。   门合上的时候,梁招月想过陆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徐明恒喜欢御姐。   很不合时宜的一个念头,纯属偶然,她没再细想,看向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的徐明恒。   她说:“徐总,您有事找我?”   徐明恒头也不抬:“你先坐一会,我签完这两份文件再说。”   有种故意晾着的意思。   梁招月摸不准他的套路,也知道他这人做事是有些为所欲为的,便站到一旁静静等候。   过了十分钟左右,徐明恒总算舍得离开办公桌,他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了一杯给梁招月,笑着说:“这秘书不懂事啊,都不知道倒杯水。”   梁招月摸着散发温热的纸杯子,直接问:“您有话和我说?”   一如既往直白的性子,徐明恒翘着二郎腿,空闲的手朝沙发背一横,毫无形象地说:“你跟周云川私下相处也这么直来直去吗?”   梁招月第一反应是,昨天下午孟安安也问过相似的问题。或许是对象不同,她可以对孟安安坦诚,对徐明恒却不能,她问:“徐总,这似乎不是工作上的问题。”   徐明恒笑了下,说:“你倒是警惕。明明我和周云川认识你的时间差不多,说起来还是我先接触你的 ,怎么就被你差别对待了呢?”   这是一道送命题,怎么回答都不合适,梁招月索性沉默。   见状,徐明恒收起开玩笑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问: “你申请去纽约出差,是因为周云川?”   梁招月瞠目结舌。   他摸摸下巴,颇有深意地说:“刚才和我说话戒备成什么样,一说到周云川,你又变了个样。就是为了去找他吧。”   事已至此,遮遮掩掩反倒是自欺欺人了,梁招月说:“有一部分原因。”   她想,所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1)   比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年,她格外珍惜这次能和他过年的机会。   徐明恒看了看她,一阵见血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了plan B?”   梁招月手指缠在一起,相互捏了一会,她不答反问:“我的申请会被通过吗?”   他顿时笑了:“有签证吗?团队过几天就要出发。”   “有。之前实习需要办理过一次,还没过期。”   看来是一定要去了,徐明恒简直匪夷所思:“就这么喜欢他?他那个性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你喜欢他什么?”   梁招月说:“这种事,我想没人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沉闷数秒,善意提醒她:“从没有人成功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梁招月深知他这句话的意思,说:“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工作,您放心。”   说完,她朝他点点头,退出他的办公室。   门缓缓合上,徐明恒盯着看了会,转身坐到办公桌前忙了会工作,不多时,他停下手头的工作,抄起桌上的手机,走到落地窗前。   这边梁招月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就收到了出差申请通过的邮件,她浏览完正文内容,又点开粘贴的几份附件,一一看完,对这次出差事宜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拿出手机,给柳依棠发了条信息。   -   次日傍晚上完课,梁招月开车前往香山麋院。   车子接近柳依棠的所在院宅,远远的,梁招月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那模样就像是在等待归家的孩子,翘首以盼,静静等待。   一瞬间,梁招月就想到了爷爷。   有些老人家能等来归家的孩子,承欢膝下;而有些老人家只能定格在岁月的画框里,永远不能再相见。   喉头一酸,她缓了好一会,才将车开进院子里。   她打开车门下车,朝柳依棠走去。   柳依棠第一句就是:“云川怎么给你安排这车子?”   梁招月说:“我自己挑的,方便。”   “你就是……算了,等你正式工作了,奶奶给你换一辆。”   饭菜早已准备好,两人走进屋里。   梁招月脱掉大衣,洗完手从盥洗室出来,柳依棠笑着朝她招手,说:“天冷,先喝碗汤暖暖身体。”   她走过去,说:“谢谢奶奶。”   两人边吃边聊,柳依棠问了她最近在学校的生活情况,又说:“有什么缺的,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自己忍着,不好和云川说,就来和奶奶说,奶奶帮你解决。”   明亮灯下,柳依棠一脸慈祥,一边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一边又在言语上对她嘘寒问暖。梁招月再次想到了爷爷,从前,每回她下课回来,爷爷也是这般对她,总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在学校有没有受委屈。   屋里暖和,老人家也暖洋洋的,梁招月眼眶微微发热,她朝柳依棠点点头,给她舀了碗汤,说:“您喝汤。”   柳依棠端起那碗汤,笑得和蔼,说:“我们一起。”   晚餐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饭后,梁招月陪柳依棠在庭院里散步。幽静雅致的回廊中,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快走到尽头时,柳依棠说:“你要去找云川?”   “嗯,我昨天收到他消息,说要年后才回来。”   柳依棠叹了声气:“都成家了,春节国人这么重要的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只知道工作,也不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回来。”   在港城时,周云川的母亲孟望夕也说过类似的话,周云川是一个将工作看得比家庭还要的人,可以为了工作从而忽略家庭。如今看来,孟望夕所言并非夸张,周云川不止一次落下家人的团聚。   梁招月想了想,说:“他在忙着出售一个之前收购的公司,前段时间因为那边圣诞节放假,耽搁了一段时间。”   “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没有没有,”梁招月忙为自己辩解,“我检查邮件时,看过一些相关的资料。他应该也想回来,就是前期付出太多的心血在这项目上面了,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在为这个项目努力,他要对底下的员工负责,就像古时候带兵打仗的将军,要是他这时候突然有事走开了,未免太不负责了。”   柳依棠笑意满满地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梁招月被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轻声问道:“奶奶,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那倒没有,我就在想,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能这辈子遇到你。”   “奶奶,或许是我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才能这辈子遇到你们。”   柳依棠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拍着,说:“你这孩子,我当初没看错人。就是不知道云川有没有这福分。”   早在当初得知周云川的结婚对象是梁招月时,柳依棠虽然责怪周云川做事不太靠谱,但心里到底是欢喜的。毕竟梁招月这人她了解过,家庭环境一般,但胜在生命力强,从不抱怨反而是抓住每一次向上的机会。   她没有门当户对的观念,夫妻之间讲究的是一个契合,比起钱财等身外之物,灵魂共振才是渡过往后漫长一生的关键所在。一想到那是周云川第一次拿着照片问她感觉如何的女孩,她想,比起之前那些被敷衍应付的对象,或许梁招月有许不同。   抱着这样的心思,柳依棠在周云川出差期间,将梁招月单独叫来家里聊了许多。   得知两人是协议结婚,她丝毫不意外。   她一直担心的是,周云川的这份不同对待,能维持多久?   现在,她看着梁招月如此在意周云川,那份担忧又卷土从来。   不是人人都能如愿以偿。   这是每个人一生或多或少都要经历的滋味。   柳依棠说:“招月,当初一见面我就很喜欢你,后来知道云川的结婚对象是你,我由衷为你们感到高兴。但是云川那性格……我自然是高兴你能喜欢她,但你也要做好准备。”   你要做好准备。   短短两天里,这是梁招月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先是徐明恒,然后是柳依棠,偏偏这两个人都是和周云川关系最亲近的。   梁招月深知他们是为她好,若是一腔热情遭遇一盆冷水无情浇灭,属实令人伤心难过。   梁招月说:“您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最后结局并非皆大欢喜,我也不会太失望。当初您跟我说过,比起长长的一生,一段失败的感情实在太渺小了。失败了,收拾行囊继续往前走,这才是每个人应有的人生态度。我一直记得您的话。”   柳依棠没再说什么。   一个小时后,梁招月和柳依棠告别,她说:“这次过年我和云川都在外面工作,不能回来陪您了,希望您能谅解。”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柳依棠默了一会,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是那句话,期望你和他好,就算一开始是假的,如果日后能成真,那也是喜事一件。”   回去路上,夜色漆黑如墨,街上流光溢彩,前方正是红绿灯,车子缓缓停下。   梁招月侧过脸,望向窗外。   柳依棠有句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就算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如果日后成真,那也是喜事一件。   梁招月深知周云川是在妥协,和家里人妥协。   她又止不住地想,那周云川能不能和她妥协一次?   夜色静默,回应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寥。   作者有话说:   (*1) -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这是一个流传甚广的智慧故事,有说是来自《古兰经》。   以上摘自网络,标注该句子出处   本章发红包,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第20章 20   ◎【一更】他也不能免俗。◎   转眼间, 周云川已经在曼哈顿工作了二十来天。   这期间他一直在忙碌手头上的两个项目,一个是三年前收购的公司管理良好,业绩节节攀升, 去年被另外两家巨头企业看中,想全权收购;一个则是他的团队看中了一家资金链已经断裂但前景不错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想买下75%的股权, 日后经营好了再出售。   两个项目同步进行, 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以至于某天深夜下班, 打开手机看到梁招月发来的信息时, 他才突然意识到,自那天机场分开后, 两人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他工作忙碌时不怎么看私人手机,工作机则由助理帮忙查看。手机对他而言除了闲余时浏览一些时下的行业政策新闻以及和家人偶尔的联系, 此外再无其他用处。   许是那天在机场分别前,他告诉梁招月工作时不怎么看手机, 是以, 这段时间倒没收过梁招月的消息,助理江柏那边也没有接到过她的来电。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她在国内一切安好,暂时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外界的求助。   江柏在接到他电话询问梁招月有无来电后,曾问过是否需要自己去找梁招月,周云川说不用。三天后,他收到了梁招月发来的信息。   【梁招月:你什么时候回国?】   周云川调出工作行程表, 以往逢年过节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出差,柳依棠对此颇有微词, 有意无意提过几次, 后来大概见他没有记在心里, 也不做出更改,最近几年就没再说过了。   他看着行程日历表旁边的小字备注,再对照梁招月发来的信息,大致明白了她发信息询问的目的。   再有半个多月就是春节,国人最为看重的一个团圆日子。春节前期,在外忙碌的人总要收拾行囊从天南地北的地方往家赶。   然而他绝不是这么多人中的一员。   静默半晌,周云川打字回复,然后将手机放在柜子上,撇去那些多余的情绪,走进盥洗室。   隔天上午开会时,他接到了徐明恒的电话。   秘书拿着手机进来询问他是否要接,离开会结束还有半小时,周云川说不用。开会完,他才不紧不慢地给徐明恒回拨过去。   徐明恒嫌弃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你还真是热爱工作啊,我照顾你的时差忍到晚上再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竟然因为开会不接我电话。”   周云川淡淡问了一句:“有事吗?”   “我是没有,不过有人有。”   徐明恒说话吊儿郎当的,有种卖关子的意思,他也不说谁,就放了个钩子,等着周云川问。然而等了好一会,那端寂静无声,和以往的每一次如出一辙,周云川并不吃他这套。   最先没耐性的人反而是徐明恒自己,他很费解:“你就不好奇我在说谁?”   周云川八风不动:“时间到了不就不知道了?”   “……”   真不愧是油盐不进的人啊,徐明恒根本不理解怎么会有女人喜欢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他径直说:“我就不明白了,梁招月到底喜欢你什么?知道你过年不回来,她申请去纽约出差了。”   周云川翻文件夹的动作一顿,缓了许久,才堪堪翻过去一页,他语意清淡:“她要来纽约?”   “废话,环视尽调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开会让大家踊跃报名,秘书送来申请表时,她就在那名单里。”   “你通过了?”   语调是有几分冰冷的,徐明恒冷笑,“这时候知道急了,刚才干嘛去了?”   周云川合上文件夹丢在一旁的桌上,摁了摁额角的位置,说:“过年,还是在国外出差,徐明恒你……”   “这事我可不背锅,我本来就不想通过,把她叫来办公室问了,呵,”徐明恒啧啧道,“你猜怎么着?”   那边慢条斯理地嗯了声,意思是让他接着说,多难得,一分钟前还能淡定地不吭声,这会倒着急上了。   徐明恒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笑着说:“人家留了后手,我这边不同意有什么用,她就不去找你了吗?既然都要去找你,公司报销不好吗?人总归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万一有个什么紧急问题,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不是?”   周云川起身,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全景落地窗外,雪花徐徐飘落,街道上雪白的一片,映在冷漠的玻璃大厦下,有种说不清的冰冷和绝情。   沉吟数秒,他说:“把相关的邮件和资料转发给我。”   “我现在不是很想动,”徐明恒说,“有辆布加迪的话另当别论。”   周云川摁了摁太阳穴:“你让江柏去提车。”   “哎呀真干脆,我马上转资料。”   两分钟后,周云川就收到了相关邮件,快速扫完所有的行程安排,他将梁招月那份申请表打印出来,拿在手里反复看了许久。   想起只要和他有关的事,她就次次以他为先、处处袒护他,以前尚且能做到不在意,权当看不见,而现在,他不能说是没有波澜的。   徐明恒虽说话不靠谱,但却不乱弹谱,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说得那么坚定。   而梁招月也不用是那种可以视而不见、直接了断拒绝的人。   他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别人,但并不适用在梁招月身上。   周云川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事情棘手。   -   一周后,梁招月跟随团队出发。   直至飞机落地纽约国际机场的那一刻,梁招月觉得自己实在疯狂。   因为一个人,奔赴一座城。   但是一想到周云川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她很快就能见到他,说不定两人还能一起过年,这种疯狂很快被一种强烈的期待感所取代。   此次出差她们落脚的地方是在布鲁克林区,离曼哈顿区差不多半小时的车程,很近的一个距离。梁招月来时查过几个区的交通,无论是地铁,还是巴士,两区往返都相当的方便。   她完全可以趁着下班的时候过去找他,然后再当晚返回,时间完全绰绰有余。更进一步说,她还是在一个不占用他工作时间的前提下进行的,他应该不会多加责怪她。   这样一想,梁招月觉得自己实在计划得周到。   然而等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多么异想天开。   团队一共六人,除去她一个实习生,其余都是正式员工,其中三名是云和资本的员工,另外两名则来自银海证券。尽职调查的工作内容实在繁杂,团队每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满,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她们每天下班回到酒店房间已是深夜,次日又早早起床稍微收拾后,奔赴客户所在的大厦工作。   梁招月虽然只是一个实习生,但她此前有过几个IPO项目的经历,对于尽职调查的流程很是熟悉。因此,她参与的工作远远超出了一个实习生该有的范畴。   团队氛围紧张至极,就是在这么一个繁忙有度的工作节奏下,梁招月丝毫不敢分心懈怠,生怕一个细节上的差错耽误了整个团队的进度。是以,来到纽约的第一周,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见周云川。   有一次她随云和资本的一位投资经理出去办事,途径布鲁克林大桥时,那位经理指着桥对面说:“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尔街,我以前的工作目标。”   梁招月望过去,看了一会,想到对面也是她此行的目标,不由问:“现在不是了吗?”   “我同学就在那边工作,白天是出入华尔街的精英,光鲜亮丽;晚上穿过哈德逊河要回到新泽西,灰头土脸的。忙碌了五年,也没在华尔街扎根落地。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挺满意眼下的生活。”   她看似阔达开明,梁招月却能听得出那话里的几分惆怅。   人尽管下意识地趋利避害,选择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面,但对于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又总是耿耿于怀的。   就好比如此刻,梁招月最心心念念的还是大桥那边的那个人。   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更加惦记,以至于凡是和他有关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能在她心里掀起万里波澜。   眼见离国内春节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梁招月想,既然不能亲自见他给他个惊喜,她决定暂退一步,改用微信问他,除夕那晚能不能拨出点时间给她。   具体发信息时,梁招月又纠结了,这信息该怎么编辑呢?   那两天,几乎是一到休闲的时间,梁招月就立马拿出手机在网上搜可行性建议。搜来搜去,无非也就是两种答案,要么委婉要么直接。   就在梁招月犹豫不决时,团队负责人在工作群发出的一则通知倒是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原本此次的工作行程安排是没有假期的,现在却改成了除夕下午和初一当天放假,届时工作行程以此往后推延,薪酬方面按照节假日出差的倍数核算。   也就是说,出国出差的六支团队都有额外的一天半的带薪假期。   群里有人欢呼:【这是徐总看到我们工作辛苦,突发善心?】   负责人回道:【听说是周总临时决定的,这次给了不少经费,一半吃饭一半发红包,除夕那晚定了唐人街的火锅,大家都参加啊。】   群里一水的“收到”。   为了保持队形也为了合群,梁招月也发了“收到”二字,然后将手机划到上边,停在负责人的那段文字上。   周总?   云和资本高层姓周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周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招月止不住想,周云川知道自己来纽约了吗?   她从不把困惑留给自己,尤其了解到这多出来的一天半的假期是周云川临时安排的后,她没有再过多犹豫,点开周云川的微信聊天框,打字。   【梁招月:我申请了这次的环视国外市场尽调,现在在纽约,除夕那晚你有时间吗?】   发出去后,梁招月读了几遍,又再发了一条。   【梁招月:或者正月初一那天你有时间吗?】   发完她就把手机关了,转而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梁招月是在当天晚上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周云川的回复。   【yz:都有时间。】   很简短的一句话,梁招月看了,忍不住抿起嘴角。   果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来纽约了,不然不会连问都不问,而是直接回的有时间。   旁边的同事见她抱着手机傻笑,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梁招月将手机放进包里,说:“开心有一天半的假期。”   其他同事听到这话,倒是好奇一件事:“周总怎么突然多给我们一天半的假期?”   有人猜测道:“他这次不也是在纽约出差吗?可能资本家突然也想自己过个节,我们是跟着沾光?”   其余人被这番话逗笑了,话题转到周云川本人身上。   有人说:“周总这个单身汉过什么节,又没女朋友。”   有人不赞同:“说不定有女朋友呢。”   梁招月竖起耳旁,默默听她们八卦。   “周总帅是帅,但是人太冷漠了,以前对他有意思的人还挺多的,就是没一个把他拿下的。”   “隐约有听徐总说,周总适合孤独终老。”   有人惋惜:“这么好的帅哥竟然有人睡不到,真是可惜了。”   忽地,有人注意到梁招月一直没说话,便问:“招月,你老师是周总亲自请过来的,你天天跟在老师身旁学习,和周总打过不少交道吧,知道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吗?”   电梯内,一群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身上,梁招月瞬间涨红脸。   有人帮她解围:“她还是个实习生能知道什么,就别为难她了。”   或许觉得这话有道理,众人没再纠结,又聊了一会,随着电梯门开,她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梁招月揣揣不安地回到酒店房间,一边洗漱一边回想电梯里面听到的话,看来当初孟安安的话并没有过分夸大,周云川是真的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   洗完澡趴在床上,她拿出手机看了会周云川发来的消息,思索数秒,回复他。   【梁招月:我们团队除夕晚上要聚餐,我聚完餐可以过去找你吗?】   这会是晚上十一点,周云川可能是在看手机,她发出去还没一分钟,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甫一看到界面上的来电备注,梁招月还有些懵。   她想了好些天到底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为了不太冒犯他,她都退而求其次选择发微信了,谁料,他竟然主动给她来电。   梁招月埋在被窝里深吸了几口气,等那份兴奋劲稍缓过去了些,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坐在毛毯上,一边看城市夜景,一边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除夕晚上我有个应酬,九点左右结束。”   梁招月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复她刚发的信息,立马说:“没关系,我们这边结束得早的话,我可以过去附近等你的。”   那边沉默两秒,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想也没想:“找你就一定要有事吗?”   “……”   周云川沉默了。   梁招月好像也知道自己上一句话有多不过脑了,马上补充道:“我想和你一起过新年。”   那边问:“就这么简单?”   梁招月心想,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她前前后后可是为此忙活了好久,在他看来却是一件微小的事。她又说:“还有其他话和你说算不算?”   那边淡笑了下:“什么话重要到你亲自过来一趟?”   这话说得有歧义,是指她亲自过去找他,还是指她亲自从国内找到纽约这边来。仔细琢磨,她发现不论哪种,其实意义都差不多。随即又感慨周云川不愧是商场老手,很懂得怎么给人挖坑。   梁招月含糊其辞:“你到时就知道了。”   怕他再问什么,自己无从应付,话落梁招月就把电话挂了。   她扔掉手机,躺在床上,激动地拍了拍旁边的枕头。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定是猜到了,而且看他刚才话里的意思,他似乎也不排斥,梁招月有种感觉,他在放任她。   至于放任之下的真实目的,她就猜不准了。   她揣摩了一会,也揣度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放弃。   既然他要放任,那她就不妨再大胆往前一步。   梁招月抱着枕头想,恐怕在试探周云川底线的这件事情上,没人比得过她。   -   转眼就到了除夕,赶在中午下班之前,六人忙完了原定的工作进度。中午吃完饭,大家回到酒店休息,为晚上的聚餐养精蓄锐。   聚餐定在唐人街的一家火锅店,下午六点,六人开车前往曼哈顿下城区。   当车子穿过布鲁克林大桥,华尔街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尤其清楚知晓此刻说不定周云川就在附近的某座大厦,那一瞬梁招月心怦怦跳跃。那种感觉就像即将抵达终点的选手,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迎来最后的结局。   正值国内一年一度的春节,唐人街张灯结彩的,随处可见红色的装饰品,行人欢声笑语,如此热闹洋溢的氛围,倒是让人忘却了一地的雪,以及空气中的寒冷刺骨。   火锅店不同于室外的严寒冰冷,屋里倒是暖洋洋的。喜气洋洋的节日,店里座无虚席,门内门外还有许多人坐着等,其中不乏国人面孔。   由于提前预定包间和菜品,被引进包厢后,底锅和菜品陆陆续续被端上来。   虽说大家忙项目朝夕相处地有些时间了,但到底背后是不同公司的人,一开始坐在一起,大家难免有些局促,彼此客客气气,直到几杯酒下肚,负责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一个个发过去,氛围这才有些热闹起来。   有人摸着那个厚厚的红包,问:“竟然有不少?”   负责人解释道:“原本徐总周总的意思是给大家预订酒店泡温泉休息,我们几个负责人商量了下,与其出去玩,不如换成钱分到每个人手中来得实在。”   或许是有这笔钱到手,大家都敞开了喝。   梁招月一边喝酒,一边看放在边上的红包,突然心生一计。   临近九点,同事们热情高涨,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几人决定转场酒吧继续嗨,问到梁招月时,她面露犹豫,说:“我可能去不了了。”   有同事开玩笑:“怎么,和哪个情人有约啊?”   梁招月抿抿唇,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我有个闺蜜在哥大读书,我们约了等会见面。”   众人惋惜的同时,又说:“那你注意安全,需要帮忙群里吱一声。”   梁招月和他们在餐厅门口分别,一行人浩浩汤汤朝酒吧的方向走去,目送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梁招月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前进。   不多时,她走进一家华人开的便利店。   店里布满了过年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梁招月找了好一会,终于在隔壁货架找到红包纸。这年头的红包纸不比从前了,花样百出。她挑了许久,无从下手,最后一样挑了一个,买了十来个。   还有一些时间,她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上,拿出笔和新买的便签纸,一张张写新年祝福。   写满九张,她分别装进红包纸,并在每个红包放了两百元的现金。   做完这些,时间正好九点过六分,她拿出手机拨通周云川的电话。   -   手机响起时,周云川正在曼哈顿中城区的一栋别墅里参加应酬。   云和资本有几支并购基金的投资人是外国人,主要进行投资国外的项目,是以有些应酬,周云川推却不得,比如今天这个。   聚会上,除了他的客户,还有他此前在华尔街工作过的一些同事和上司。   一个多小时下来,工作上的事谈得不多,但酒却没少喝。   推杯换盏间,搁在一边的手机震了震。宴会厅热闹异常,除了此起彼伏的谈话声,还有悠扬婉转的钢琴曲,手机的震动声远可以忽略不计。   或许是早就知道今晚会有这么一通电话打进来,因此,当手机震响的那一刻,周云川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一见来电显示是梁招月,一晚上那种不知名的心绪总算在此刻尘埃落定。   他甚至觉得,他一直在等这通来电。   如今,她终于缓缓到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有人走到他身旁,要往他杯里倒酒,他率先察觉,伸手挡了下。来人诧异,他淡淡笑着,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露台。   那人即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极其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周云川朝他略一颔首,拿着手机来到外边的露台。   白天大雪飘落,来势汹汹,让人以为整个世界都要淹没在大雪中。可到了傍晚,这雪又停了。眼下,满地的白雪在灯光的照亮下,有种寂静而朦胧的美。   露台离宴会厅有些距离,欢声笑语隔绝在身后,手机还在震响,周云川摁了摁眉,觉得自己清醒了些,这才接通电话。   甫一接通,对面一阵寂静无声。   梁招月没有说话,周云川也不急,陪她沉默着。   等了有些会,才听到梁招月说:“你应酬结束了吗?”   很轻且很忐忑的一声,有犹豫,但更多的是勇气。   【我可以等你的。】   听到这声询问,周云川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几天前梁招月说的这句话。   周云川点了根烟。   那天他外出回来,无意瞥见办公桌上关于奥方科技收购项目的资料,忽然想起梁招月已经来纽约出差一周了,却一直没给他发消息,这和她之前的一贯直白做法很是不同。   他再一次翻出徐明恒发来的那份邮件,盯着那份时间安排表看了许久,最后他让秘书统一给此次在国外尽调的队伍安排春节假期。   安排发出去的当天,周云川就收到了梁招月的微信消息。   很直接的询问,就像是对那个假期安排的一个回应。   周云川当时想的是,倘若没有这个假期,她要什么时候来找他?   这个念头刚产生的时候,他有刹那间的怔愣。   仿佛潜意识里,他就是在等,等她什么来找他。   因为她一直没来消息,所以他只能辅助推一把了。   至于这个行为背后意味着什么,周云川浅显而短暂地分析两秒,得出一个结论——   他只是一时新鲜。   毕竟过去从没有人用这么单纯热烈的情感对待过他。   他想,没有人能拒绝这份被坚定选择的热烈情感。   周云川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沉沉吐出去,盯住漆黑夜色数秒,他不答反问:“你现在在哪?”   那边沉默了一会,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还没结束应酬?”   听到这话,周云川不禁莞尔。   他想,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一个人,没任何一点心计,有的只是屈从于心底最纯澈的情感。   他回道:“把你的地址发过来,我让人过去接你。”   梁招月一听这话就差不多明白了,他应该是应酬还没结束,她说:“我可以自己过去的,”随即又补了一句,“我查过地图,曼哈顿上下中城区都离得挺近的。”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是小,到了最后一个字,几近没声。   周云川再次莞尔。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眼宴会厅。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众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眼望去,全是纸醉金迷。可他也明白,纵使再繁华迷人眼的世界,撕开了表面的光鲜亮丽,底子里满目疮痍,经不起人性的一丝考验。   每到这种时候,人就格外贪恋那一丝未经任何雕琢粉饰的单纯与热烈。   哪怕是早就不需要这种情感的周云川,此时此刻也丝毫不能免俗。   就是这一瞬,他打消了让人过去接她的想法。   他决定亲自走一趟。   收到梁招月发来的地址,他掐掉吸了没两口的烟,回到宴会厅,穿过重重光鲜亮丽的人群,和宴会的主人打过招呼,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这浮华的名利场。   只身没入这冰冷的黑夜中。 第21章 21   ◎【二更】我可以亲你吗?◎   九点多的夜晚, 梁招月站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附近的街道上,悄然静候。   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华尔街,几栋摩天大厦的门口, 人员进进出出,个个西装革履,神色严肃而匆忙, 梁招月看着他们, 不禁想到了周云川。   那几年在这边工作时, 他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可惜她从未见过那时的他, 只能全靠想象。   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各种各样的场景,一边朝汽车驶来的方向看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不知经过了多少辆车后,总算有一辆车缓缓停下。是一辆劳斯莱斯, 夜色下,流畅的车身极显低调奢华。   梁招月只看了眼, 以为是来这边办事的, 没太在意,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着地上的雪想事。   余光瞥见一个人从那车后座下来,皮鞋西裤的打扮,这更加坐实了她之前的想法。她彻底淡了心思,轻轻抬起脚再落下,下一秒, 洁白平整的雪地上便出现了一个脚印,她觉得有趣, 小步伐地扩张领域, 试图在雪夜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往前走到第三步时, 忽地,前方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的位置站得极是巧妙,正好挡住了路灯投过来的光亮。梁招月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去路,抬头正要道歉,甫一看清那人的面貌,刚到嘴边的话语及时打住。   那道影子的主人,赫然是周云川。   她睁圆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很自然而然的一个反应,没有丝毫掩饰。   对视好半晌,她动了动唇瓣,问:“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怎么亲自来了,明明电话里说好了是别人来接。   周云川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看她穿得还算暖和,不至于把自己冷到,神色缓和了些。又瞥了眼雪地一路蔓延过来的脚印,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聚餐这么早结束?”   她眨了眨眼,寻思了两秒这话的意思,决定如实脱口而出:“他们去酒吧跨年,我找了个理由没跟着去。”   这话说得有意思,周云川看着她,眉梢微扬,问:“什么理由?”   话里是有几分调侃的,梁招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虽然平淡,但看着挺高兴的样子,她一时有些琢磨不清他想听到什么答案,模棱两可道:“要去见一个朋友。”   “见到了吗?”   听到这话,梁招月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周云川依旧看着她,神情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她忍不住想,他问这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一定知道她就是为他而来的吧。   路灯昏黄,街道寂静。   寒风呼呼而过,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让人冷意阵阵,隐约发颤。   室外天寒地冻的,到底是不太适合聊天的场景,周云川说:“上车,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转身就要走,她匆忙喊了一声:“周云川。”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梁招月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住,默了一会,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回答上一个问题:“我见到想见的人了,就在刚刚,也在现在。”   稍作停顿,她又说:“你不用试探我,你也不用怀疑,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不同于那晚电话的羞涩,这次她没再躲躲藏藏,径直当着他的面道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对他就是有意思的,她此番过来就是奔着一个结果来的。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情况,周云川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现在梁招月无异于撕开那层架在两人之间的面纱,叫他面对。   他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梁招月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那话说出口了,她应该迟一些再说的,最起码要挑个温馨的场合,哪有人是在冰冷刺骨的无人街道表白的?   可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熟练是正常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逐渐缓下紧张的情绪,等周云川出声。   他迟迟没有言语,良久,就在她觉得是否要败得一塌涂地时,周云川总算开口了。   他说:“外边冷,去我那边谈。”   闻言,梁招月满是窃喜地看着他。   风声呼啸,世界天寒地冻,远处的热闹隐隐约约传来,然而这一刻,她只听得见这声邀请。   它无比清晰地落进她的耳朵里,她的心里,然后开出一朵盛大的烟花。   那一瞬,她的世界只剩下极致的绚烂。   -   周云川住在曼哈顿上西区,是一套高层全景玻璃窗住宅。   是夜,站在落地窗往外望去,整座城市的街景清楚地映在眼底。   梁招月站在客厅,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放,很是局促。   刚才车上有司机在,她还没那么慌张拘谨,这会只有他们两人了,那份紧张无处遁形。   周云川问:“温开水可以吗?”   她想了两秒,问:“有酒吗?”   他听了,拿杯子的动作一顿,朝她投来一眼,很是意味深长。   她紧张但又实诚:“温开水会不会太寡淡了,不适合接下来的谈话?刺激一点的,会不会好些?”   周云川微怔,随后轻笑了声,收回手,转向一旁的高脚杯以及酒柜。   这套住处是他当年在华尔街工作时买的房子,这些年来这边出差他一般都住在这里,加之平时也有交给人定期打理,房子的东西一应俱全。   指尖划过酒瓶身,半晌,还是没想好要取哪支。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喝,他用不着这么犹豫,但今晚多了个人,还是一个和关系有那么点不同的异性,他索性将这个问题抛给梁招月。   周云川退到一旁,说:“你来选一支。”   一墙柜的酒以红酒为主,梁招月对白酒如数家珍,对红酒却是一窍不通,她有些为难:“我不太熟悉红酒,还是你来选吧。”   考虑到两人今晚都喝了酒,周云川指着度数最低的那一排,说:“随便选一支。”   梁招月不是个扭捏的人,既然他一再坚持让自己选,她看了看,选了最边上的一支。   周云川用起瓶器打开,倒进醒酒器,待醒酒的时候,他问:“为什么选这支?”   或许开场白并不是想象中的直入主题,反倒都是聊些完全可以跳过的话题。慢慢的,梁招月的那份紧张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比如这会,她想也没想就说:“这支外表好看。”   周云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也不怵,直直地望回去:“你这些酒肯定都是好酒,我对它们又一无所知,不如就选一支自己喜欢的。”   倒像是她会说的话,直白得没有一丝婉转。   周云川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意地说:“不知底细就敢选,不怕选错了?”   话落,他倒好酒,将醒酒器搁在桌上。   和白酒一样,红酒亦是需要一款慢慢品尝的酒。   一次就倒一点品尝,不能倒太多,不然酒就厚了,不能尝出里边的滋味。   梁招月想,这和喜欢一个人是一样的道理。   喜欢是最初的惊鸿一瞥,然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接触或者默默观察,日积月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倘若那晚初见之后,她和他再没往来。那么周云川之于她,就是茫茫人海中的惊艳一眼。   或许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她偶然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短暂在她生命出现过数秒,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过后便忘了。时间一长,他就成了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淹没在岁月长河中。   梁招月看着桌上的两杯红酒,说:“如果不敢去选,或者都不选的话,就不可能知道是错是对了。”   语气是不顾一切的沉着与冷静。   周云川有一瞬的沉默,这话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13岁那年他先后撞破父母婚姻里的龌龊,在16岁那年他不顾家里反对决意出国读书,母亲送他去机场。临别前,他用同样的话问过母亲,母亲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   人生,说到底就是在一场场对与错的选择中,匍匐前进。   要论断对与错,远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只能说每一个时刻做出的选择都是当时最好的决定。   这些年来,同形色各异的人打过交道,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后,周云川对母亲这番言论属实不能赞同。或许有人可以这番随心所欲,不去计较做出选择后的沉没成本,可他不行,一个心智成熟,能在残酷的环境中摸爬打滚闯出一片天地的人,第一件事要学会的便是要计较沉没成本,学会权衡利弊,而后选择一条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这些年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付诸行动的。   可今晚,他第一次觉得,太过严谨、不能行差踏错的人生是不是少了几分无聊,有时放纵也不见得是另一种不错的选择。   周云川一直没说话,眉间有时紧皱,有时舒展,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梁招月不由得想到刚才他见到自己时,说的那些试探性的话语,恐怕那会他就在暗暗做决定了。   都说开工没有回头箭,她是不能回头了,她已经把棋局铺开,就等着周云川执手落子。   可周云川愿意和她下这盘棋吗?   她心里很是没底,只能悄然等候。   良久,周云川端起一杯酒递给梁招月,说:“你应该记得我和你本来的关系。”   梁招月早就料到他会说这话,接过酒杯的同时,她说:“还有八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的合同才结束。”   他端起中岛台上的另一杯酒,晃了晃杯身,薄薄的一层红酒漾起一阵涟漪,在灯光照射下,有种决然的美感。   周云川看会了酒杯,移开视线,转到梁招月身上,不紧不慢地说:“我不考虑维持一段稳定而长久的关系。”   梁招月握紧手中的杯子,心跳得极快,她想过他可能会委婉地拒绝,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面回应进而答应。虽然答案与自己真实想要的还差很远,但凡事讲究的是一个循序渐进,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我想要的也没那么贪心,比起以后,我更想要的是抓住现在。”   说完默了两秒,像是要掩盖自己那份慌张,她端着酒杯和他的碰了下,很清脆的一声,在这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显然。   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干脆、果断,丝毫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周云川敛眸,盯住她的空酒杯,再次幽声提醒:“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你要想好。”   梁招月像是怔了数秒,过后才笑意淡淡:“我喜欢走一步看一步,必要时也会及时止损。”   周云川挑了挑眉,看着她明媚的一张脸,想起当初两人签协议那会,她说的——落子无悔,我想得很清楚。   如今不过过去四个月,对于两人关系的再一次转变,她给出的答案是——必要时也会及时止损。   他想,到底是未经社会摧残的人,充满少年心性,做事从来遵循本心,至于那些未知的以后,此刻则是可以轻描淡写略过的。   或许是权衡利弊久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单纯且不计后果。   周云川觉得他没理由再说什么了。   更何况,他也没想过拒绝她。   -   梁招月说完,周云川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摩挲了会红酒杯,轻颤着声音问:“你这是答应我了?”   周云川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她终于肯定,这会她是如愿以偿了。   随后又不禁感慨,到底是男人,从来不将情话说明说满,模棱两可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态度。   不过,谁让她一开始就喜欢他?   她情愿自栽。   她拿起醒酒器,给他倒了点红酒,又给自己倒了点,然后端起酒杯和他的碰了下。   清脆的一声,在这个静谧温暖的大厅内,很是显然。   她抿了一口,从玻璃杯中抬眼,看着他,说:“你总算没拒绝我。”   话里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充满庆幸,周云川很是好奇:“我要是那样做了,你会怎么办?”   答案是什么,她自然不会告诉他。   梁招月往前两步,脚上的拖鞋恰好和他的就快挨着,她盯着看了数秒,缓缓抬眼。   此刻,她和他离得实在近,只要她身体再往前倾一点,或者她假装不注意一个踉跄朝他身上倒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点罅隙可以完全被覆盖。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梁招月仰起脸,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问:“我可以亲你吗?”   周云川要怎么评判眼下的情况?   今晚以来发生的每一步都超出他的预料,他能看得出梁招月眼里的决然。她基本不伪装,也不屑伪装,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将她所要所想,一点点在他面前铺开。   有种明知前方是悬崖峭壁,她也能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的一腔孤勇。   至于结局是皆大欢喜,还是粉身碎骨,她似乎不在乎。   周云川想,用飞蛾扑火来形容她再正确不过。   他虽然从没谈过感情,也不曾动心过,但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波澜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会,充斥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是那股若即若离、将近未近的氛围,距离打破就差一个主动。   而梁招月主动了。   她说完并不等他回答,或者说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纵容,毕竟他没有拒绝不是吗?   梁招月和他对视片刻,而后踮起脚尖,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压的同时,她仰头朝他的唇瓣触去。她亲了亲他的唇,随后撤离。   一触即离的一个吻,微微带着颤抖,给人一种她并没有进一步深入的想法。   然而周云川却是被勾起了某种说不明的欲望。   他禁不住想,梁招月是会勾人的,也懂得怎么勾人。   他把酒杯搁在中岛台上,然后眸光幽微地看着她,见她抿唇看着自己,他没再犹豫,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将她往自己跟前一拽。   下一秒,梁招月不受控地跌倒在他身上,相比适才主动的倚靠,这回反而成了他主动了。   梁招月仰头看他,眼里的狡黠清晰可见,就像是攒够过冬粮食的小松鼠,洋洋得意。   果不其然,刚才那会她是故意的。   她叫他不要试探她,自己却反过来一再试探他的底线,直到将他逼至一个再不能视而不见、必须要做出回应的地步。   她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却还没有。   屋里暖气足,两人都只穿了单衣,是以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腰上的那份触感实在清晰。   冰冷的,滚烫的,梁招月只觉自己处在冰与火之间,将她反复折磨。   但她也明白,此时她要从容,要淡定。   就在关系转变的那一刻,她已踏出了一步,剩下的另外一步需要周云川自己主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味,加之昏黄温暖的室内灯光,无疑足够让一对寂寞男女意乱情迷。   周云川凝眸看了她会,弯起唇角,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唇。   温热的触感落下来的那一刻,梁招月虽然心有准备,但还是下意识地睁大眼,垂在身侧的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慌乱之间,她抓住了一处衣角。   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找到一块漂浮的木头,她也顾不上是周云川的,只是紧紧拽住那处衣角。   余光里,是落地窗外的城市街景。   一处处玻璃窗映出的光亮,如同一盏盏小夜灯,点亮了这座城市。   而梁招月此刻想的是——   流浪了这么久,她终于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盏小夜灯了。   虽然短暂,虽然未见得有几分真心实意,但她还是真真切切地拥有了。   这一刻,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满足。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一起啦!   有朋友问什么时候离婚追妻,大概要40章以后,先谈一段时间恋爱。这本文有点慢热,见谅~   本章发红包,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第22章 22   ◎他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屋子沉寂得过分可怕。   梁招月一开始还能淡定自若, 随着周云川的吻落下来,她的意识渐渐迷糊,只能跟着感觉走。等出走的思绪再次回笼时, 她整个人已经伏在周云川身上,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她愣了愣,抬头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揽着她的腰, 低头看她。许是刚才过程没注意, 将她头发弄乱了, 这会几缕发丝散落在脸庞, 映着她迷茫的一双眼,无疑是有几分讨喜的。   他沉默半晌, 抬手将那缕头发拂到耳边,收回手时, 见她眼睫轻颤,不由轻轻笑了声。   很没有由头的一个反应, 他也说不清其中原因。   他手伸过来时, 梁招月是有几分紧张的,以为是要抚摸自己的脸,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谁曾想,他只是帮自己整理头发。   她失落的同时,又暗自笑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这会忽然听到他的笑声,就像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他瞧了去。   她是有些无地自容的。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 一只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 看过去, 入目的就是周云川幽沉而凛冽的一双眼。   不得不说, 他这双眼是真的好看,每一次只要她和这双眼睛对视,瞬间就沦陷其中。   比如这会,她那点无措都在和这双眼睛对视之后,荡然无存。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和他接吻。   她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梁招月丝毫不顾及此刻她是依靠在周云川的身上,她只是用双手抓住周云川的腰间,微踮起脚尖,在他意味深长地注视下,覆上他的唇吻住。   唇齿相贴,呼吸纠缠,她毕竟是生手,一个不注意,不小心磕到了他的唇,惹来他又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轻略略的,落在耳边,让人既心动又害羞。   但她没有退却。   刚才她也看出来了,在接吻这方面,周云川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在这方面他们生涩得旗鼓相当,谁也别嫌弃谁。   若要比个高低,不过是周云川身上那股后天在商场浸淫锤炼出来的压迫感,很能让人觉得他在什么方面都无所不能的假象。   事实却是,他也有知识盲区的时候。   梁招月说不出的开心。   因为这时候全然空白的他,只有她一个人见过,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窃喜。   她吻了一会,丝毫没有章法可言,只觉嘴唇麻麻的,又见周云川眼里依稀藏着笑意。她起了点小心思,正要从他身上离开,折断这短暂的旖旎,不料,周云川不放人,他右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提起,随后一个转身,将她放在中岛台上。   中岛台的高度不算低,梁招月坐在上面,视线快与周云川的持平。   刚接过吻,她唇瓣红润,一张脸甚是明亮欢喜,周云川定定地看了会,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朝自己面前一揽,片刻间,他的唇瓣贴上她的。   许是有前两次的铺垫,这一次倒是熟能生巧。   梁招月没想过他会再来一次,整个人都是懵的,手在中岛台的桌面上无措地摩挲了会。半晌,或许是节奏渐入佳境,两人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抬手再次捏住周云川的衣服,一点点往上蚕食。   就快擦枪走火之际,门铃响了。   梁招月就像是林中受惊的鹿,身体一下子僵硬,呼吸也跟着急促。   周云川感受到她的惊恐,停下动作。他与她额间相抵,手撑在中岛台的边缘,缓和了一下不平稳的呼吸,这才慢慢说道:“秘书过来送衣服,你坐一会我去拿。”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梁招月的视野随他的身影移动,只见他打开门,同门外的人说了几句,没一会,从门外接过两袋东西,然后关上门往回走。   他走到她面前,停住,抬手将那两袋东西递给她。   梁招月看了看他,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接过。低头一看,是两袋女性衣服,有睡衣有外出的衣服。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给她准备的。   对于她今晚的去处,谁也没提,而梁招月自己也因为刚才的意乱情迷彻底忘了这事,谁料周云川倒是帮她做了决定。   如果刚才是无所畏惧的,那这会她脸红得跟西红柿没什么两样了。那股后知后觉的羞耻使得她不敢再和他对视,梁招月手紧紧抓住袋子,索性别开眼。   周云川不动声色看了她数秒,将她从中岛台上抱下来,说:“过来挑房间。”   梁招月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周云川走出几步,见她没跟上,回头看了眼。   四目相对,他一个扬眉,她即刻收回思绪,快步跟上。   -   她选中的房间和在国内的一样,照旧是他卧室的对门。   房间内的用品一应俱全,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梁招月环顾了一遍屋子,周云川站在门口,适时说:“你先洗漱,我处理点事情。”   她问:“是因为我过来耽误了吗?”   “不是,之前就安排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她不由松了口气,说:“那你先忙,我自己慢慢琢磨。”   他一听,准备转身的动作一顿,再次转向她,问:“有什么哪里不懂的吗?”   额……   她也就随口一说,可他分明一副随时可以为她解惑的模样。   他多少是有些在意她的吧,梁招月忍住心底的窃喜,说:“浴室的功能好像有些复杂?”   周云川问:“想泡澡吗?”   忙碌了这些天,身体实在疲惫,梁招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但点头前她先问:“你工作上的事大概要忙多久?”   他看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说:“半个小时左右。”   “那我正好泡个澡?”   十分钟后,梁招月坐在浴缸里,靠着浴缸仰头躺了会,她爬起来坐好,抄过一旁台上的手机刷消息。   工作群里是同事们酒吧嗨歌的照片,其中不乏陌生人的身影,甚至有几张是合影。有人艾特她,说她今晚不来亏了,酒吧里好多大帅哥。   梁招月想,她这里就有个惦记了好久的大帅哥,也没亏。   她回复完群里的消息,又点开朋友圈。   除夕夜,国内正是热闹的时候,一刷下来,一溜的喜庆图片,她一条条看过去,随即就看到了好友余淼发的风景照片。就在申请出差通过的当晚,她算好时差给余淼发了微信,说这次过年会去找她,用的理由是和工作相关。   不凑巧的是,前一天余淼和她的父母定下了去欧洲过年的决定,机票和旅行路线都定好了。   余淼不无失落,梁招月又立马说,自己可能要到元宵节左右才回去,正好那会余淼早就结束旅行,两人还是可以见上一面。   她给余淼的朋友圈点赞,又评论除夕夜快乐,划到下一条时,手机顶端跳出一条信息,是余淼刚刚发来的。   【多喝水:方便视频吗?】   梁招月低头看了下自己所在的环境,立马回。   【月亮:只有你一个人吗?】   【多喝水:我一个人。】   梁招月当下就把视频拨过去了,见余淼躺在床上,她问:“你那边才早上五点,你起这么早?”   余淼摁了摁眉眼,说:“起来上个厕所,看你给我点赞了,赶紧给你打个视频。”说完,见梁招月那边的背景怪怪的,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泡澡。”   “酒店?”   梁招月沉默了下,说:“不是。”   余淼不由清醒,愣住片刻,说出猜想:“你不要和我说你在国外搞什么一夜情?”   “……没这么夸张。”   “你在某个男人家里?”   梁招月点点头。   余淼惊呼:“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   “唔……就在刚才谈的?”   “……”   这回无语的人轮到了余淼,她快速地将那天梁招月突然说要来纽约的事情想了一遍,突然就明白了。   “难怪突然说要来看我,我算是明白了,你想看的是某个别人吧。”   “这倒没有,”梁招月说,“来找你是一定要找的。”   “我看倒是未必哦。”   “真的,”梁招月急忙强调道,“来看你是主要,看他是其次。”   听到这话,余淼顿时乐了,也不逗趣她了,说:“好好好,我知道你在乎我,瞧把你急的。”   梁招月松了口气,说:“你那边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屏幕那边的人打了个哈欠,说:“要睡的,先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淼淼,新年快乐。”   互相倒过新年快乐后,余淼说:“我大约一周后回去,我爸妈说了到时你过来直接住家里,别专门订酒店了。”   梁招月点点头:“好,又要麻烦叔叔阿姨了。”   “不麻烦的,”余淼尾音一转,“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和我讲讲那个男人的事,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大过年的直接追到纽约来。”   “……”梁招月小声挣扎,“都说了是工作原因过来。”   “哦~看来还真的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嘛。”   “……”   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梁招月顿时哑口无言。   余淼见好就收:“真不调侃你了,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等我回去。”   挂了电话,一看时间想到周云川这会也差不多快结束工作了,梁招月换上干净的睡衣走出浴室。   坐在客厅等了两分钟,书房的门开了,下一秒,周云川从里边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解衬衫的扣子,明明神情稍显疲惫,可他的动作给人的感觉却是雅致的,一举一动尽是充满观感性。   梁招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在周云川即将走下台阶时,她端起刚才倒好的温开水走过去。   周云川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喝了两口,问:“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   她想了下问:“要我等你吗?”   这实在是一句极令人容易想歪的话,尤其在今晚这样的氛围下,仿佛暗示着什么。   周云川静默了片刻,说:“除夕守夜?”   梁招月明显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轻声说:“我没这个习惯。”   说罢,又飞快地瞧了他眼,补上一句:“你要是有这个习惯,我也可以陪你的。”   周云川当即就笑了。   笑意淡淡的,但对于一个平日不喜言笑的人来讲,实属是招人的。   梁招月也跟着抿了下唇,指了指沙发:“我等你?”   她似乎非等他不可,周云川倒好奇她想做什么,也就没了异议,说:“要是困了先回房间睡觉。”   他洗澡慢,梁招月是知道的,正想说自己等得起,却又听到他说,“我好了叫你。”   !!!   周云川去洗漱了。   梁招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过了一分钟,她拿起一旁的抱枕,揣在怀里,低头往上面撞,撞一下就嘀咕一句。   “他多少也是对我有点喜欢的吧?”   一开始还是不甚肯定的疑问,重复几遍之后就成了笃定。   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甘之如饴。   半小时后,也就是凌晨时分,周云川从盥洗室出来,看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客厅这边走,梁招月心想,他今晚洗澡的速度好像比之前快了许多。   正想着,周云川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梁招月忙收起思绪,开口第一句就是:“新年快乐。”   周云川垂眸看她,目光定定的,隐约也有几分不可思议,他问:“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句话?”   她忙不迭点点头,说:“国内的时间错过了,这里的可不能再错过。”   不论位于世界的哪个角落,对于传统新年开始的第一天,她都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和他说祝福的人。   这种近乎仪式感的做法,周云川以前是嗤之以鼻的。妹妹孟安安没少对徐明恒做过,徐明恒表面上很不在乎,可心底里却又是享受的。那时周云川作为旁观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种浪费时间且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为何从来都有人心甘情愿地前仆后继。   当时他甚是不解,可当今晚有人怀着满腔赤诚对他这么做后,他发现,除了沉默,他再无其他言语。   见他始终不说话,梁招月说:“那我去睡了?”   她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身影晃过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手里的干毛巾落在地上,下一秒,他本是拿毛巾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梁招月有诧异,但不多。   她屏息等着他下一刻的动作。   周云川确确实实给出了后续。   他握住她的手腕,侧过身将她往跟前一拽,然后揽住她的腰,低头朝她迎来。   影子覆住她全身的那一秒,梁招月闻到了一股好闻干净的清冽气息,之前她闻过许多次,也在刚才近距离闻到过,但都比不上刚刚发生的这一次。   周云川的唇瓣落下来时,梁招月想,这是近年来她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新年。   寒冷孤寂的冬天雪夜里,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也有了一个短暂携手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爱极了这个人,而这个人似乎对她也并不是没有波澜的。   她不禁回忆起青春年少时,班上不少情窦初开的男女同学瞒家长躲老师荒废了学业都要谈恋爱,那会梁招月不能理解也不明白这爱情的魔力就能大到这种地步。现在当她身处其中,她逐渐明白,逐渐感同身受,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   可以不顾一切奔向他,可以不求长久只为眼前的一点朝夕相处。   那些在旁人看来的委曲求全、疯狂荒诞、一厢情愿,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圆满。   她伸手环住周云川的腰,一点点抱紧,一点点回应他。   -   这一晚,梁招月注定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快近半个小时,睡意全无。大脑莫名的兴奋,以至于凌晨一点了,她整个人精神得跟打满了鸡血一样,无比的清醒。   又闭上眼,蓄了会睡意,二十分钟过去,徒然无果。左右是睡不着了,梁招月索性起床来到书桌上。   周云川的房间就在对面,隔一个过道和两扇门的距离。她不知道这会周云川是睡着了,还是在工作,又或者跟她一样,是失眠了。   她不清楚,拿起手机点开他的微信,想发消息给他,又怕打扰到他。思来想去,梁招月把手机撇在一边,从包里拿出iPad刷题。   这会大脑正是清醒兴奋,与其浪费时间庸人自扰,不如趁机做点有意义的事。   而学习是最好的选择。   恋爱是要谈的,但学业和未来前程同样不能荒废耽搁。   凌晨两点半左右,对完最后一道题,梁招月总算犯困。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在错题旁注解,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关上iPad,推到书桌一旁,关灯睡觉。   次日醒来,是早晨七点。   梁招月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又看了看四周,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确实不在酒店,而是在周云川的住处。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她的臆想。   随后想到凌晨时分的那个吻,那个汹涌且在边缘性.欲.欲试探的那个吻,她既欣喜,却也别扭。   待会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关系转变后的第一次相见,总是让人忐忑不安的。   房间里就有盥洗室,梁招月洗漱完毕,犹豫了很久,心里还是没个准数。   磨到七点半,她打开房门。   此刻,周云川坐在中岛台看简讯,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过来,盯住她看了会,说:“起来了?”   梁招月捏着身上的睡衣,嗯了声,全然没有昨晚的大胆无畏。忽的看到他衬衣西裤的装扮,清醒了几分,顾不上羞涩和扭捏,径直问:“你待会要出门上班吗?”   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递给她,说:“早上有个会议。”   话落,见她神色明显失落,他又补了一句,“之前定好的,推不了。”   推不了?   梁招月忍不住想,这是原本打算为了她退掉工作?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瞬间受宠若惊,在他面前坐下,手抚住水杯,说:“工作重要,我会自己做安排。”   周云川眉梢挑了挑,投来一眼,颇有兴致地问:“你准备怎么安排?”   额……   梁招月语塞。   幸好周云川也就那么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拿起一旁的iPad在看,梁招月又松了口气。   恰好此时,门铃响了。   这会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着什么,想必是和工作相关,梁招月正好没什么事做,也想一解刚才的尴尬,便说:“我去开门。”   不等周云川回话,她便匆匆忙忙从高脚凳下来朝门口跑去,背影无疑是有些慌的。   周云川看了看,不免有几分好奇。   好奇她昨晚那股胆大劲去哪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放下iPad走向门口。   这边梁招月开了门,见是送餐人员,正要和周云川确认,一回头,他人已来到跟前。   他接过送餐人员的单子,签好名,说了声谢谢,揽着梁招月的腰,侧身给送餐人员让路。他这个动作做得实在自然,很有行云流水的味道,梁招月感受着腰上的那股温热的触感,背脊不自觉挺直,呼吸也跟着变得轻盈。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比起昨晚的意乱情迷,这会两人更像是新婚夫妻,充满了温馨。   思索间,送餐人员已经放好餐食离开。   来时,门是梁招月开的;离开时,倒是周云川关的。   梁招月看着他,再看看他放在腰间的手,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察觉到她的视线,周云川看向她,淡声问道:“想说什么?”   梁招月沉默数秒,轻声说道:“我在想你昨晚几点睡的?”   是否跟她一样,失眠了。   很新奇的一个问题,周云川放开揽住她腰间的手,一边朝餐厅走去一边问:“昨晚失眠了?”   语声漫不经心,却又满是笃定。梁招月抬脚的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他。   周云川想,果然年轻,什么心事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眼就叫人看出来。   早餐是广式早茶,芥菜瘦肉粥、流沙包、白灼芥兰和生菜、虾饺、鲜虾肠等,他基本将早茶里边适合清晨吃的菜品都点了一遍。   梁招月看着这一桌子热腾腾的茶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见她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周云川问:“不合口味?”   她摇摇头。   他又问:“那是怎么了?”   她抬头看向他,径直问:“这是给我点的吗?”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神情淡淡地迎上她的目光。   坦然自若又游刃有余。   梁招月拉开椅子坐下,心想他是个细致周到的人。不论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转变,还是因为她突然来找他一事,他能照顾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广式早茶从而点了相应的早餐。   她想,对他动心、想要求得更进一步的发展,实在是一件太过稀松平常的事,就跟人渴了要喝水,生病了要吃药是一个道理。   吃完早餐,梁招月就要收拾餐桌,被周云川止住,他说:七饿群舞尔司9零把仪9儿“待会有钟点工上门打理。”   她哦了声,停住手。   周云川看看她,见她眼底泛着青黑,说:“早上补眠睡一会,中午我回来接你出去用餐。”   梁招月本来还迷糊着,一听到这话,她倏地眼睛就亮起来了,问:“我可以在你快下班的时候去你公司楼下等你吗?”   他没问她这么做的理由,左右不过一件小事,他点点头应下。   她就笑了,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怎么都藏不住,可见她此刻的开心。   周云川不理解,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见她的喜悦毫不掩饰,就那么清晰地在他面前展示,他恍惚了两秒,随即灭了询问的心思。   他不见得排斥和她发展关系,但是这种关系若是朝着稳定而长久的方向发展,显然又不是他所希望的,也不在他的计划里。   他和她的关系,恰如其分、点到为止最好,再往前一步,可就是越界了。   周云川想,有父母的教训在前,他能放纵自己贪享一时的欢愉,但绝对不会给自己越界的机会。   想罢,他出门上班,将梁招月与那一室的温暖隔绝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我决不承认我就是动心了。   明天12/5上夹子,更新放在当天23点以后,你们想两更还是三更?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第23章 23   ◎【一更】就这么喜欢我?◎   一早上, 梁招月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她每看几分钟的书,便要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机看时间。   这会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眼前的书上,反而是在即将到来的约会。   如果可以算约会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11点, 一切准备就绪,临出门前她又犹豫了。   衣服、妆容、头发,她站在镜子前, 一样样地检查过去。一会拾掇衣服, 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褶皱;一会觉得嘴唇太苍白了点, 于是拿出口红补色。前前后后拖了十来分钟, 总算找不出半点差错,她心满意足地出门。   本来周云川有意让秘书过来接她, 可梁招月一想到昨晚的换洗衣物就是秘书安排送来的,那会的别扭和不自在历历在目,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许是她坚持,而且再三强调自己知道路, 周云川也没再说什么, 只让她到了发个信息。   出了小区,梁招月没考虑打车,而是选择坐巴士。   坐在巴士车内,沿途望向窗外,她一一看过去,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想的是, 这是周云川每天上班都会经过的地方。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地再次疑惑昨晚的问题——   早年间周云川在华尔街工作时是什么样子的?   是像现在这般成熟沉稳, 还是生涩中故作成熟?   她只在孟安安口中听说过他早年间的事, 至于那会的他, 她还真没见过。   她决定,等两人再熟悉点,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讨要以前的照片,看看那些她不曾参与的岁月里,他是何等模样。更有甚者,她还想听他亲自讲述以前的事。   这样一想,她觉得,她和他的以后还是让人有所期盼的。   刚下过雪,道路湿滑。从巴士下来,梁招月避开潮湿的地带,小心翼翼地前进,走没一会就来到了周云川此次办公的大楼。   昨晚来的时候不凑巧,天色昏暗,尽管有街上的路灯照明,但晚上看这里的感觉同白天相比,完全是不同样的。   夜晚,他是蛰伏沉睡的雄狮;白天,他是冷酷无情的吞金兽。   人们每每谈论金融,话题从来都是绕不开华尔街。以前上专业课时,任课老师推荐过几部华尔街相关的电影,梁招月对它的所有认知,要么是从影视剧中得知,要么是从金融案例窥得一二。   如今她站在这里,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最后唯一一个清晰的片段是在昨晚。   她站在交易所附近的街道,悄然等候前来接她的人,等了许久,没等来周云川安排的人,反而等来他本人。   是欣喜之外的一件事。   也是从那刻起,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一厢情愿。至少某个时刻,周云川有那么点在意她。   可能不多,但也足够慰藉她此次的奔赴。   时间走到十一点半时,她拿出手机给周云川发了一条微信。   【梁招月:你忙完了吗?】   手机震动时,周云川正在和下属开一个短暂的会议。会议室氛围本来紧张,震动声忽然响起,大家不约而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是哪个同事忘记关静音了,不想,坐在会议桌正前方中间位置的周云川,拿起手机看了眼,平声静气地说:“是我忘记关手机了。”   那口吻分明听不出一丝抱歉,反倒坦然而为之。   众人惊讶,要知道周云川开会时,从不带手机,通常都是放在秘书或者助理那里,如若有紧急电话再由秘书转告,多年来从无例外。因此做下属的眼观鼻鼻观心,个个都很有眼力劲,每次开会都会默契地将手机关静音,从不让开会以外的事情打乱会议的节奏。   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周云川带手机进会议室,而且没有关静音。   更关键的是,周云川足够气定神闲。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在等谁的消息。   这个念头一出,大家随即便又否定掉。多年来,周云川的情感一片空白,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出差工作,身边从没有过任何亲密异性。要说有,也就是合作伙伴,但也仅限于合作关系。   就连他的助理和秘书,也都是以男性为主。   看到梁招月的消息跳出来,周云川淡淡扫了眼,将手机关了静音,搁在一边,继续开会。   刚从一个大会议下来,神经紧绷了几个小时,对于这个临时增加的小会议,大家都想速战速决,见周云川只是看了眼手机没再做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沉默数秒后继续做报告。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报告的点评,周云川肉眼可见地少了几分犀利,虽然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报告不合理的地方,但比起以前给人的紧迫无措感,这次倒是少了几分温和。   大家面面相觑,无比好奇刚才周云川到底收到了什么样的消息,对面发消息的又是什么人,能让一个凉薄的人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好奇归好奇,没人敢出声询问。不多时,会议结束。人员陆陆续续离开,没一会,会议室只剩下周云川一个人了。   周云川手放在桌上,指尖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桌面,半晌,他拿着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卷帘窗。   不远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潮汹涌而拥挤。   他点了根烟,一边不紧不慢地抽着,一边漫无边际地看着,低头掸烟灰时,忽的,瞥见什么,他目光停在某处,一时间烟灰也忘了掸。待他反应过来时,烟灰险些烫到手指皮肤。   他掸了掸烟灰,又漫不经意地朝窗外街上的某个身影看去。   对面的街道路灯旁,站着一抹酒红色的身影,梁招月双手提包放在身前,脸微微扬起,朝这边看,距离隔得太远,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个大概。   她驻足了一会,低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会手机,她再次抬头朝这栋大楼看来。   周云川莫名有种感觉,这一瞬间,她大概是在等他的信息。   鬼使神差的,他碾灭香烟,打开微信,回复几分钟前梁招月发过来的那条信息。   发出去后,他随即朝窗外看去。   许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梁招月低头一看,两秒后,她把手机放进包里,笑着穿过马路,朝这栋大楼走来,身影不无轻盈。   她身上的那股兴奋劲是显而易见的。   周云川猜得到她为何如此喜悦。   正因为如此,倒显得他越发不如她干脆。   他看了眼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梁招月,思忖两秒,他点开梁招月的主页。   梁招月的微信昵称是月亮,头像是以背景为淡紫色的一轮圆月。他略作思索,将原来的备注删掉,只保留她原本的微信昵称——月亮。   人如其名,她确实像一盏月亮,光亮幽微,却又是个招人亮眼的存在。   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   从认识到现在,他不止一次看出她的心思,以前一直没放在心上,总觉得保持距离直到合约结束才是他们这段关系最安全保险的做法。   可现在那份幽微的月光终究还是照到了他的身上,以一种坚定且横冲直撞的方式来到他面前,叫他做不到避而不见。   而他一改从前,并不不想就此置之不理,又或者全然漠视。   打心底里,他是不想错过的。   至于这个决定下更深层次的意味,他暂时不愿思考。   这和他向来奉行的人生原则可谓背道而驰,一毫一厘的谨慎行事才是他的态度,绝不是眼前的这般含糊不清。   周云川回到办公室,将早上两个会议的资料扔在办公桌上,拿上风衣挂在臂弯处就要离开,秘书及时提醒:“周总,您下午三点到六点还有一个会议。”   听到这话,周云川凝眉思虑数秒,想到那双明亮而又炙热的眼眸,想到那道义无反顾穿街而过的身影,他跟秘书说:“帮我安排到明天。”   秘书一时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他会延后工作上相关的事情,这种情况在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秘书径直没反应过来。   周云川问:“不方便?”   秘书摇摇头,立马看手里的iPad,训练有素地说:“客户明天下午有时间,可以安排到那个时候。不过您明天下午要去费城见客户,连在一起的话,时间安排上会相对紧张许多。”   周云川却是毫不迟疑:“就这么安排吧,我会看更新后的行程信息。”   他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仿佛在赶赴什么约会,秘书彻底呆了。   周云川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他停步提醒道:“另外下午有任何紧急工作,不用通知我,都等到我明天过来再处理。”   吩咐完毕,他再没任何犹豫,即刻离开。   留下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风中凌乱。   难道真的是赶着去约会?   约会对象是昨晚让她帮忙买衣服的女士?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秘书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亲眼看到对感情几近绝缘的上司,有天会推开工作,只为奔赴一场约会。   -   梁招月大概猜得到周云川这会兴许在忙,因此消息发出去后,她并不期待能够第一时间收到他的回复。   只是等了一会,大衣口袋里的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她不免低落。   她站在人群来往的街道旁,抬头望向对面街的大楼。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中传来几秒震动声,想到某种可能,她双眼瞬间一亮,拿出手机点开,果不其然,是周云川发来的回复。   【yz:五分钟后下去。】   梁招月嘴角不由弯起,她反复看了两遍,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注意街上两边来往的车辆,轻松而愉悦地穿过街道,朝对面的大楼奔去。   这一刻,她仿佛一只自由飞扬的蝴蝶,朝着最芬芳甜蜜的花蕊奔袭。   考虑到周云川的时间观念素来准时,说是五分钟,那就是五分钟后到。梁招月只在大楼门口边上和附近几步远的咖啡厅稍作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都已经主动到这种地步了,在他办公楼下等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可以扭捏的事。   她是不在意被他看出来,她的急切的。   天色刚晴,太阳光照在雪地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她一会望着大厦的出口,一会望着廊檐外的蓝色晴空。   等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周云川从大楼里出来了。   他一身黑色西装,身形笔挺俊朗,装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彰显气质本色。加之他这会身处在弱肉强食的华尔街,那份上位者的气质更为突出。梁招月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上班时的他是这样的。   随后又想到了二十几岁时的周云川,相比此时此刻的成熟稳重和风度翩翩,是不是要更意气风发一些。那段他初入职场,迅速冒头,后又驰骋商场的岁月,她没能实际参与其中,想想就是件让人极为难过的事。   第一次,梁招月在两人身上,深刻地感到了年龄差距。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她要比原来更努力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   周云川走到她面前,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眉梢微挑。   梁招月看够也想够了,及时收回思绪,说:“你下班了?”   他嗯了声,问:“下午有安排吗?”   这个她倒是没想过,她以为周云川只会简单地陪她吃个午餐,然后下午又要忙工作。现在看来,他好像是空出下午的时间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梁招月觉得胸口某处热热的,她故作无事发生,摇摇头:“今天休假,同事们都出去玩了,工作上没安排,我自己也没安排。”   说着她还看了看他,那眼神就像在说,都看他安排。   周云川没约过会,平时同人最多往来的就是工作上的商业洽谈,他想了想,说:“先去吃饭?”   梁招月忙点头,“我都可以。”   吃饭的地方位于中城区的一处高楼大厦。   百来层高的玻璃大厦,坐在里面往外边看,城市繁华街景尽收眼底,有种世界就在脚下的感觉,实在渺小,却又实在盛大。   午餐吃的是西餐,一盘盘精致的餐点一一端上来,看着就感觉味道不错,梁招月尝了几口,确实美味,但她却没有什么心情吃。   她在看周云川。   或者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   他吃相很是雅致,不急不徐的,举手投足间充满观赏性,让人只觉他生来就是这么一副矜贵的模样。   在她不知道多少次朝他看去后,周云川总算投来一眼,相比她被当场抓住的尴尬,他平静极了。   他问:“不合口味?”   她摇摇头。   她面前的牛排基本没怎么动,只是挑着虾肉和沙拉在吃,吃得很是心不在焉,反倒是偷看他的注意力相对集中。   她以前也不是没这么看过自己,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不能做到全然不在意。   周云川沉吟须臾,伸手将她面前的牛排拿到自己面前,用干净的刀叉切好,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到她面前。   她一副不可置信又受宠若惊的模样,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莫名的纯粹。   周云川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毫不掩饰。   或许是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这种一眼就能瞧见所有心思的人,倒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没有算计,没有高深莫测,也没有腥风血雨,有的只是那么一颗简单明了却又滚烫热烈的心。   他淡淡笑道,用着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吃不惯的话,我让人给你准备其他的。”   梁招月忙不迭摇摇头,将那盘由他切好的牛排往自己面前推了推,拿起刀叉,叉起一块,说:“我还挺喜欢吃的。”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连续吃了三块。   牛排切得小块,吃起来倒也不费劲,只是她吃得稍微急了些。   周云川莞尔,为她斟了红酒。   梁招月抿了两口,脸微红,不知是被酒带的,还是因为周云川的细致与体贴。   新年伊始的第一顿午餐,进行得还算愉悦。   用完午餐,两人离开餐厅,走进电梯,梁招月本想摁下一楼的按钮,有只手却先她一步,摁下了顶楼的按钮。   她侧过脸,讶异地看向他。   周云川没有作何言语,只是不紧不慢地回视她的目光。   数秒后,电梯停住,门打开,周云川伸手挡住门框,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梁招月的心隐约雀跃,虽然她不知道接下来周云川将会把她带往何处,但不妨碍她为此刻被尊重与在意的欢喜。   走出电梯后,周云川走在前面,梁招月跟在他身后。因为是顶层,多少知道这种地方一般是酒店房间居多,她有些好奇周云川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不多时,梁招月被带到一个房间前,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周云川已经刷卡开门。   她多少有些不解。   周云川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梁招月秉怀求知欲,走进门里。   那是一间自带大露台的套房,人站在露台的围栏上,一眼就能环顾整座曼哈顿城区。   楼下餐厅外面也有这样好的露台视野,但人实在多,呜呜泱泱的一片,根本找不到看风景的位置,更不用谈静心欣赏。   梁招月用餐时无意提过一句,当时周云川反应实在平淡,他只是随着她的话朝窗外的露台看了一眼,再无其他话语。她以为他是不以为意的,却无论如都没想到,他放在心上了。   并将她带到一个绝佳安静的位置,好去欣赏这绝色的城市街景。   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她转身,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她看向房间的位置,目光慢慢移到他身上,慢慢说道:“这里晚上的风景应该更好看。”   周云川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是有那么点让人捉摸不清的。不过他一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才是他的本来面貌,至于那些藏在表面之下的心思,从来都是让人难以揣测的。   她没在意,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盯住他的脸庞看了会,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他敛敛眸,是有一些情绪波动的。   梁招月跑回房间,打开包包,在一沓红包和一个黑色礼带盒之间,她犹豫了两秒,最终拿起那个黑色盒子,转身递到他面前,说:“本来应该昨晚给的,后来……”她顿了下,不好意思地说,“就给忘记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新年快乐。”   这是她第二次跟他说新年快乐了。   一次比一次正式。   周云川看了看她,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黑色领带,不论是材质还是心意,都属实废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他不由抬头看她,眼眸微眯。   梁招月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小心声而胆怯地问:“喜欢吗?”   周云川的服饰都是专门定制的,像这样的领带在他用过的牌子里排不上号。此刻他也说不上喜欢与否,他只是抬眼,看着她,问:“什么时候买的?”   她抿抿唇,也没掩藏,轻声说:“在港城的时候。”   那么早,倒是出乎他意外。他问:“就这么喜欢我?”   很直接的一句话。   也是侵略性很强的一句话,不止是道破了她所有的小心思,还将它们摆在台面上。   梁招月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但惊讶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她捏了捏手,一颗心翻滚来翻滚去的,半晌,她点点头,说:“很喜欢。”   他笑了下,笑意淡淡的,隐约还有点自嘲:“不怕失望?”   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问了,她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他定定地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会,他问:“会系领带吗?”   她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没再多说也没再多问,只是拿出盒子里的领带,扯下身上的领带连同那盒子丢到一旁,再将她买的那条领带递到她面前,以一种轻描淡写却又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帮我系上。” 第24章 24   ◎【二更】她从不给自己留有遗憾和后悔的机会。◎   窗外寒风凛冽, 屋里温暖如春。   梁招月的身高将近一米七,算是不矮的了,可在接近一米九的周云川面前, 还是矮了一大截。从他手中接过领带之后,她抬头看着他,有些无所适从。   周云川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 他靠着墙壁的柜子, 身体微弯, 人往前倾。随着他的这个动作, 一时间两人几近一个平视的距离。   梁招月不用费劲就能帮他系领带。   这多少有些缓解了她那份紧张。   她抬起双手,拿着领带绕过他的脖颈。   许是两人离得实在近, 彼此呼吸清晰可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一下又一下地朝她袭来, 提醒着她这个人的强烈存在感,叫她根本做不到集中注意力给他系领带。   她的手抖得厉害, 打结进行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第四次的时候, 她的手被周云川抓住。   忽的,一股冰冷的触感瞬间席卷她全身,她猛地一颤,下意识看向他。   周云川看了看她,再低头瞧瞧领带,下一秒,他手轻轻一拽, 她整个人不受控地栽在他身上。   她心跳得厉害,眼睫轻颤, 而他着实平静。   这时, 头顶传来淡淡一声:“你真的会系领带?”   她在他怀里点点头:“会, 大三的时候学的,不过太久没系了,有点手生。”   “是吗?”他语气平淡,很不信的样子。   “真的,”她就像是被否定了,忙不迭为自己辩解,“我刚才就是太紧张了,你不信的话,我再试一次,一定成功。”   她在自己怀里小小挣扎着,很想从他身上离开,为自己“洗刷冤屈”。奈何被他轻轻抓住,只能挣扎,不能挣脱。   就是这一刻,周云川觉得自己实在无耻。   她将真心呈到他面前,他却是想着逗趣她。   思及此,他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梁招月脱了束缚,从他身上离开。甫一站稳,她即刻为他系领带,周云川制止她。   以为他不信自己会,她忙说:“我真的会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神情都急了起来,话语里更是充满哀求。周云川捏着她的手,摩挲了会,说:“下午不上班,不系也没事。”   她愣住,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随即又无措起来,为自己刚才那么大的一个反应。   周云川适时说:“下次让你系。”   下次?   梁招月眼睛瞬间亮起来,眼里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不知为何,见她这般高兴,周云川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柔软,这种感觉在这之前从未有过,他诧异但也没认真计较,只是觉得新鲜。   他感觉在梁招月身上,他快速地领略了很多从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梁招月自然不知道他想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下次”。   周云川并没有明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可就是因为如此,梁招月突然产生一个莫名的期许。   她和他是不是可以有很多“下次”?   毕竟他那么喜欢上班,每回都是西装革履出门,领带必不可少,她是不是能一次次帮他系?   就像寻常普通夫妻那样,丈夫出门上班,妻子帮他打理穿戴相送。   梁招月越想,嘴角越不由自主地弯起。   那天下午他们在顶层酒店房间休息,到了傍晚时分,周云川带她去中央公园吃饭,和中午的西餐不同,晚上倒是用的中餐,还是很地道的临城菜。   梁招月明白,这肯定是周云川的安排,他照顾了她的口味。   因此,用完餐走路回去的途中,在一次次和他擦肩时,她寻了个时机,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刚吃过饭,身上补充了能量,是以她的手热乎乎的,而他还是一贯的冰冷。   梁招月握了握,见他没说什么,又紧了紧手,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给他,好让他暖和一些。   起初,牵手是她主动的,回到酒店后,直到她要松开手,却被一股力道握住,松开不得,她才后知后觉。   是什么时候,周云川成了牵手主动的那一边。   梁招月看着被他牵住的手,再看看他这个人,觉得这个夜晚是极好的。   好到她心生错觉,以为她和他就能这么和谐而美好地度过余生。   夜晚下,酒店露台的的视野果然绝佳。   放眼望去,城市高楼大厦明亮恍如白昼,一条条街道犹如一条条灯河,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   梁招月不是第一次见过这般繁华的夜色,算不上震撼。   但这一次却格外不同。   她站在露台前,转身往后看。   周云川站在落地窗门口的位置,肩膀依靠在门口,手里支着根烟,不时吸上一口,白色烟雾腾空环绕,他处在其中,很是气定神闲。   也很遥不可及。   许是她视线停留得过于久,他注意到了,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是他极为凉薄、漫不经意的一眼。   梁招月却是格外的热切。   这样的夜,这样孤寒但又温暖的一个夜晚。   他们身边只有彼此,也只能依偎彼此。   梁招月朝他走过去,在快走到他面前时,像是不想让她闻到烟味,周云川一边将烟拿远,一边伸手挡住她往前。   她不管不顾,伸手抓住他横档在半空的手,手指沿着手臂往上,半晌,停在他的肩膀处撑住,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往下压,然后不由分说地吻住他的唇。   淡淡的烟草气息扑面袭来。   梁招月只是皱了一下眉,随即便适应了,她亲着他的唇,慢慢吮吸。   那是一个复杂难以言说的吻,小心翼翼中夹杂着几分渴望。   她胸腔某处跳动的频率以及身体的温度,足以说明一切。   周云川任她吻了一会,将烟碾灭丢进烟灰缸,这才不紧不慢地抱住她的腰,转了个身,将她抵在墙边。   位置突然变换,梁招月懵住数秒,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一双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他一直无动于衷,她以为这将会是常态,不想他还是回应了。   周云川盯住她看了看,在她一双笑意澄澄的眼眸里,双手托住她的臀部将她抱起,与此同时,他低下头。   他的唇瓣覆下来的那一瞬,两人之间那点差距顷刻消失,梁招月再也不用踮脚,费力去追寻他的气息。   这时,他变得可望而又可及。   梁招月被一种莫大的满足感重重包裹。   那晚后来,周云川递给她一张卡,是这间酒店的出入门卡。   她看着,很是不解。   他说:“什么时候想看夜景了,随时过来。”   梁招月略作思忖,接过那张卡,摩挲着,问:“你会来这边住吗?”   他没有答,而是将问题抛回来:“你想我过来住吗?”   想吗?   那自然是想的。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期盼。   周云川没有作声,神情淡淡地掠了她一眼,随后走到落地窗前,点了支烟,慢悠悠抽着。   屋里屋外沉寂得过分可怕,梁招月靠着墙壁缓了会呼吸,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数秒,良久,她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   她心里是忐忑的。因为他这会长时间的缄默。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纠缠在甜蜜暖和的情/欲中,吻得难舍难分;下一秒欲望脱离,两人回到现实世界,那短暂消失的界线又清晰地横在两人之间。   梁招月屈起双腿,抱住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陪着不远处那道背影一同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周云川抽完一支烟,转身回来见梁招月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那副模样说不出的失落和可怜。他略作思索,朝她走过去。   一道黑影落下来,覆在身上,梁招月抬头。   周云川说:“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   话落的同时,他伸出手。   看着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梁招月不假思索地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这一晚,他们同床而眠,至于那个让他沉默许久的问题,梁招月至始至终没有得到他的正面回答。   假如她想,他愿意吗?   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周云川对待感情的态度与她多有不同,她可以热烈地表达对他的所有喜欢,但他并不一定会给正面回应,她要逐渐习惯这样的相处状态。   -   次日清晨,在酒店享用完早餐,两人离开大楼。   车子匀速穿过布鲁克林大桥,身后的曼哈顿金融商业中心城越变越小,直至看不见。   梁招月收回向后张望的目光,有些惆怅。   周云川即将前往费城出差,结束的时间是在她们完成这边的工作之后,换句话说,这次分别以后,下次再见面就是在国内了。   梁招月沉浸在一阵愁绪中,以至于车子停下好一会了她都没有察觉,还是周云川淡淡的一声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熟悉的街景迎面而来,她脱口而出:“这么快就到了。”   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周云川不紧不慢抓住她的手腕,她回头,困惑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说:“想去酒店那边住,或者去家里住,联系温秘书,她会安排为你安排好一切。”   梁招月觉得,眼下的离别好像也不是那么烦人忧伤的一件事。   她说:“就不麻烦温秘书了,我们回国见。”   她不复刚才的愁容满面,这会一张脸笑意洋洋的,极是明媚。   周云川看她下了车,走到路边,背着包弯腰歪头,通过车窗笑着和他挥手告别,不禁想,她的情绪是不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他没有往深处思索。昨天临时休息半天,办公室桌上堆积了许多需要他处理的工作,更有甚者他接下来还要出差费城处理公务。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有半丝犹豫,他撇去那些初出冒芽的旖旎心绪,掉转车头返回曼哈顿。   目送周云川的车子离去,直至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看不到半点影子了,梁招月这才慢吞吞地转身朝办公大厦走去。   正是清晨,还不是上班的高峰期,街上人并不多,稀稀散散的几个人落在街上的各个路段,徒显清晨的静寂。   梁招月走到台阶的最上一层,就要步入办公大楼,她特意留步,侧过脸朝左侧的街头看了眼。   空落落的一条街道,就连刚才那辆短暂停留又离去的劳斯莱斯,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一场梦境。   可是包里多出来的某张房间门卡,又实实在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冷风袭来,寒意浸浸,梁招月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双手环抱住自己,低头快步走进大楼。   休息了一天半,一回来,面临的就是挤压成山的工作量。负责人先聚集大家开了个十分钟的会议,快速划分了各自的工作内容,以及项目目前的进展,随后一群人便迅速开展工作。   工作清单繁杂,大家收起休假的懒散,即刻进入工作状态,一个个就像是被固定在工位前似的,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高压的工作节奏,梁招月却觉得一点都不累,相反她是有些享受的。   她需要这样匆忙而又紧张的工作环境,来转移她内心的一个起伏,从而让她得到片刻平静。   下午三点左右,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负责人称,下班前应该能把这两天积压的工作完成,于是他本人特地拿出前天分到的红包请大家喝下午茶。   也是这个时候,梁招月听到“红包”字眼,忽然想起了某个被她忘却的细节。   她打开包看了眼,九个红包安安静静地被放在夹层处,那原本是她要送给周云川的,却因为告白一事进展得太顺利,兴奋激动之下,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看着,凝眉深思,该怎么给他呢?   这会周云川已经在费城了,而她在纽约,怎么给?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讨论要点什么咖啡和蛋糕,有同事见梁招月一直低头沉默,便问:“招月,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被叫到名字的梁招月抬头,一脸的懵懵然。   那同事又重复了一遍。   梁招月这才回过神,她合上包包,放到一旁柜子的上方,故作镇静地说:“我都可以。”   有其他同事说:“哎呀,最讨厌随便了。”   这话按理是开玩笑居多,当不得真,可梁招月看了眼说话的人,无意看到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和厌恶。   梁招月愣了下,等她凝神再看过去,那同事又是笑笑地看着她。   仿佛刚才只是她看错眼了。   梁招月也当作无事发生,神色如常地说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同事们继续讨论,她则一边附和,一边想事情。   刚才那同事叫杨雨欣,是此次外派到纽约工作的人员之一,不过她是银海证券的员工。梁招月暑期在银海证券实习时,和杨雨欣接触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后者是正式工,两人对接的工作内容不同,是以关系也就仅限于认识而已。   她不解,杨雨欣适才一闪而过的厌恶是从何而来。   过往的每一份实习,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从来都是安分守己。工作时从不加入任何八卦问题,也不在任何场合中表现自己,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确信自己不曾得罪过杨雨欣。   负责人已经拿着手机在点下午茶,轮到梁招月的时候,她点了一杯摩卡,趁着和负责人说话的时候,她朝杨雨欣的方向瞟了眼。   后者正好也看向她。   目光撞到一起,对方有点尴尬,一时呆住,梁招月淡淡地朝她笑了下,随后寻常地移开视线。   因为这个小插曲,她更加确信刚才那份感觉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她不明白杨雨欣的这份厌恶来自哪个时候。   想了一会也没结果,加之杨雨欣也从未针对为难过自己,梁招月也没再纠结。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防着点就是了。   半小时后,下午茶送到,大家坐在窗户旁,一边喝咖啡吃蛋糕,一边闲聊,聊的话题无非有关放假的事情。   这临时多出来的假期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一时间大家都没什么安排,无非就是拿来补眠。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梁招月。   六个人的队伍,这一天半的假期,有五个人是一起活动,只有梁招月一个人不知所踪。   这会,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都问她消失去哪了。   同事1说:“对哦,招月你是那晚吃完火锅就独自走了,昨天一天也没回来,老实交代,你去哪?”   同事2说:“我昨晚房间的电吹风坏了,去敲你的门,一直没人应,我能作证你昨晚就是没回来。”   梁招月傻眼了。   刚挖的一小勺蛋糕,就那么举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同事1号顿时懂了,暧昧道:“不会是会情郎去了吧?”   梁招月立马摇头:“我是去找我朋友,”怕大家不信,她说,“我闺蜜就在哥大,我昨天就是和她在一起的。”   同事2号听完明显失望:“真的?”   梁招月点点头。   同事1号问:“你单身?”   梁招月愣下,不是很有底气地说了声是。   “那我给你介绍吧?我好多朋友单身……”   “……”   问题就这么拐到了单身问题上,在场的几个人,除了负责人有家室,其余都单身,梁招月瞬间从话题中心逃脱。   只是她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冷不防地又对上杨雨欣投过来的目光。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这回,率先别开视线的人是梁招月自己。   不为别的,只因这会她确实心虚。   喝完下午茶,大家陆续回到工位工作,梁招月整理了会资料,想起被自己忘掉的红包,又想到从早上分开到现在,她都没和周云川联系过。   以前长时间不联系她都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两人不熟,可现在关系转变,这个理由就不再成立。   况且,她现在完全可以随时联系他。   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纠结犹豫不定了。   想罢,她趁着其他人都还在工作,低头用电脑的屏幕做掩饰,给周云川发了条微信消息。   【月亮:你到费城了吗?】   晚上下班前,她收到了周云川的回复。   【yz:嗯。】   这会是夜里九点,想必他刚结束工作,这才有时间看手机。梁招月一边关电脑,一边打字。   【月亮:注意休息。】   到底不敢问太多,思考良久,她就回复了这么一句官方性的话,然后随大家一起下班。   电梯下行期间,她又收到了周云川的回复。   【yz:嗯。】   【yz:你也是。】   两个回复只隔了数秒,梁招月看着,唇角微弯。   身旁的同事见她这样,不由问道:“招月,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梁招月忙将手机贴向身体,说:“没什么。”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手机傻笑了。”   正是下班,大家疲惫至极,都各自拿着手机在刷,根本没精力注意两人的对话。   梁招月稍微放心了些,说:“没有,就是刚看到一条好笑的推文。”   现在网络信息化太快,同事瞬间明白了,说:“什么内容,这么好笑?”   梁招月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临时诌个笑话糊弄过去。   回到酒店,她关上门,将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铺,趴了一会,她点开手机。   屏幕上的界面留在周云川发过来的那句“你也是”。   已然错过了最佳回复的时机,这会再回复一点什么,难免有故意找他聊天的意思。   这段感情才刚开始,而且周云川本来性情就冷淡,面对面时梁招月可以不顾一切表达,可到了网络上,她倒安静了许多。   她想,相处时,她占据他时间完全没问题;但在工作和个人休息时间上,她还是不要叨扰他为好,以防他觉得她黏人,继而不喜她。   她盯着两人的聊天看了一会,然后关掉手机,找衣服洗漱。   -   由于周云川在费城出差,梁招月没再踏足曼哈顿,亦没有踏足那间酒店,她全身心投入在工作和学习上。只是工作闲暇之余,她拿起手机点开两人的聊天窗忍不住联系他,可一想到可能会引起最坏的结果,这种蠢蠢欲动的念头最终都被她一一摁下去。   她告诉自己,切不可操之过急,要学会悄然等候。   偶尔夜深人静时,她想起放在包里的几个红包,还是略有失落和遗憾。明明有两个晚上的相处时间,她竟然忘记把红包给他了。   实在不该。   就这么陆陆续续忙碌了一周多,尽调工作接近尾声的前一晚,梁招月接到了好友余淼的电话。   就在昨天,余淼和父母结束欧洲旅游回到费城,三人本来打算明晚从费城来纽约,正好赶在梁招月结束这边的工作回国之前,四人见上一面。自从本科毕业后,梁招月继续留在北城读研,而余淼出国学习,两人各自忙碌学业,除了线上联系,线下快两年没见过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电话里,余淼一直道歉:“招月抱歉啊,说好明晚一起见面吃饭的,谁知道我实习工作临时发生变动,我爸妈他们本来打算和我一起去纽约,结果我妈妈刚收到通知,学校课题提前开始。我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我可能暂时回不去纽约了,要在这边待到元宵节之后。”   按照此次出差的安排,梁招月几人回国的机票定在大后天。   也就是说,余淼回纽约的时候,梁招月人早就在国内了。   窗外下了大雪,雪花飘飘落落,街上行人匆匆。   梁招月打开窗户,伸出手,片刻间雪粒落了一掌心。掌心温度高,没一会,那雪粒便融化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触感。   一瞬间,梁招月便想到了那晚在酒店时,那般沉默的周云川。   在她表达意愿奢求更多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是这般冷寂,如那冰冷刺骨的天气,仿佛天地间再没有冰雪消融的那一日。   这也是这些天梁招月每每想要联系他,却又屡次放弃的主要原因。   怕自己太过热切,招他反感。   可眼下,她又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她已经不顾一切,远渡重洋找他一次,为何不能主动找他第二次,况且这次的距离更近更方便。   她深知自己在一步步朝一个危险地带前进,稍有不慎,她将满盘皆输,届时粉身碎骨也说不定。   可感情在理智面前,向来是无足轻重、没有任何道理的。   想就是想,要就是要。   她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如此简单而明确。   开始时也许有所顾虑,等到确定目标主动出击时,那些小心翼翼,那些权衡利弊从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坦然接受周云川对这段感情的轻描淡写,但她做不到同他那般泾渭分明和克制。   一旦情感趋近于克制,将来面对的只有一个局面——遗憾后悔。   而她从不给自己遗憾和后悔的机会。   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在所不辞。   想罢,梁招月没再迟疑,抽了张纸巾,将手心擦干净,说:“淼淼,或者我们还有其他见面的方式。”   “比如?”   “比如我去费城找你。” 第25章 25   ◎【三更】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梁招月的执行力很强, 当下做好决定,她便找到此次的负责人,说明情况, 推迟时间回国。   此次纽约出差的尽调工作已经悉数完成,加上梁招月是实习生身份,她随导师赵允针对奥方科技收购工作一事, 要在学校开学之后才会继续。因此, 她接下来的安排是自由的。   回国机票还没定, 负责人将她从名单里扣除, 又叮嘱她说:“你回国的机票记得开好发/票,用邮件发我, 我再拿给财务那边报销。”   梁招月以为她临时更改行程,回国费用要自费, 现在乍然听到还可以报销,她不由欣喜, 说:“好的, 谢谢您。”   负责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说:“公司制度就是这样,有去有回。另外你手机记得时刻开机,你负责的部分如果国内那边需要你帮忙,你这边多配合。”   梁招月自然没意见。   这边和负责人谈完,梁招月上网查了火车票,又因为明天余淼要工作, 她定了傍晚时分的一趟,火车抵达费城的时间, 余淼早已下班多时, 谈不上耽误工作。   梁招月把火车票的信息截图发给余淼, 退出聊天框的时候,忽的看到桌面上的一封邮件。   那是当时她申请通过纽约出差一事的邮件,由于邮件粘贴了好几个附件,都是出差的安排,为了方便,她索性保存到桌面,以便查看。   这会冷不防看到这封邮件,梁招月不可避免想到了当初被徐明恒叫到办公室的事。   思索两秒,她打开邮箱,在原来的申请通过邮件上,发了一封此次不和团队一起回国的邮件说明,发给负责人的同时,她抄送了徐明恒。   之后她关了电脑,着手整理行李箱。   次日傍晚时分,梁招月搭乘火车抵达费城,一出火车站就见到了等在路边打电话的余淼。   余淼用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正和电话那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梁招月仔细听了下,是工作上的问题,她没敢再继续听下去,也没敢上前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打开手机看工作群的消息。   群里都在商量回国的事情,和她没太大关系,梁招月滑了下聊天界面,退出,继而打开周云川的聊天页面。   她在纠结一件事。   如今她人已在费城,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手指点下聊天框,犹豫了半天,终是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思索间,那边余淼已经结束电话,转头看到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到了都不叫我?”   梁招月没再犹豫,摁熄手机屏幕丢进包里,说:“看你在忙,就不打扰你了。”   余淼笑着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半晌,她展开双手说:“抱一个?”   梁招月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大大方方地扑进她的怀里。   余淼身材高挑,加之她又是个爱锻炼的,体型格外健康俊美,梁招月靠在她的怀里,有种小鸟依人的架势。   余淼摸了摸她的背,说:“你是不是又瘦了?”   梁招月说:“有吗?我穿这么厚的衣服,你竟然还觉得我瘦?”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有,每顿饭都好好吃。”   余淼开了车过来,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两人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余淼说:“我爸妈听说你专门推迟了回国的时间来费城看他们,非常高兴,我爸爸更是亲自下厨,待会你可别客气哈。”   梁招月顿时汗颜:“太麻烦叔叔阿姨了。”   “这有什么,他们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现在好不容易女儿漂洋过海来看他们,可不兴奋。再说了,去年他们去北城旅游,你也不是前前后后忙着张罗。”   “既然叔叔阿姨盛情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闻言,余淼眉眼一扬,她一边注意前方路况,一边说:“两年不见,你这性格有点变化呀。”   以前读书时,余淼父母知道梁招月家里条件不太好,又遇到一对不负责的父母,每每想在经济上多给予她帮助,比如来家里吃饭,或者周末住在家里,梁招月总是有理由拒绝。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她没什么迟疑地就答应了。   余淼甚是讶异。   梁招月说:“我长大了,也有底气了,没以前那么局促了。”   语气极是感慨,余淼看了看她,说:“是有点,整个人看着都比前开朗了不少。”   她抿着唇笑,说:“谢谢夸赞。”   余淼乐了:“还别说,你是比以前坦然了。看来读研两年变化很大啊,跟我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梁招月笑着回过去:“按你这么说,我以前性格很纠结了?”   “也不能这么说,”余淼斟酌了一会,才说,“是比较放不开的类型,总觉得怕麻烦别人。”   “这倒是,”梁招月说,“毕竟受之有愧。”   “别打岔,快跟我讲讲你这两年遇到什么事,怎么变化这么大?”   “……”自知逃不过了,梁招月说,“你先好好开车,晚些时候和你讲。”   “真的?不是糊弄我?”   “嗯嗯!绝不是敷衍你。”   余淼总算放过她,专心开车,没再追问。   梁招月无端松了口气。   半小时后,两人抵达余淼父母在费城的住处。   是一栋临街的房子,路两侧种了大树。这会枝桠上覆满了雪霜,寒风一吹,雪霜静悄悄飘落,梁招月看着,莫名想到了一些欧美影视剧的场景。   她有感而发:“以前看美剧,主人公的房子都是在街道上,他们下班回来拾阶而上,打开门回到家里,很奇妙的感觉。”   余淼说:“那现在好不容易身临其境,这次就多住几天,反正离你新学期开学还有一周多的时间。”   梁招月想到此次前来的另外一个目的,说:“那这次真的就打扰你和叔叔阿姨了。”   余淼帮她拎着行李箱走上台阶,说:“他们一直想念你,你来了正好,省得他们整天念叨我。”   傍晚时分,天色已然灰黑,沿街的住户都不约而同地亮起了灯,灯光或明亮或昏黄,光亮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在这湿冷孤寂的黄昏里,颇有几分别样的温暖。   余淼走到门前,放下行李箱,打开门,侧身笑着邀请她入内。   一室温暖实实在在呈现在她面前,梁招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上前,揽过余淼的手,又提起一旁的行李箱,一并走进屋里。   -   余淼的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   母亲宋楠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父亲余嘉良是书法界的大拿。余淼来美国读书后,父母担心她一人在外生活不习惯,正好母亲宋楠院里有个赴美进修的名额,便申请陪着一起过来。   目前夫妻俩主要在费城生活学习,余淼则在纽约,平时周末有时间,双方就往返于费城和纽约之间。两边都算得上有所照应,但又不过分干涉彼此的生活。   当初梁招月听余淼说完后,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向往。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求的家庭温暖,可惜她的父母一丁点儿都不愿施舍给她,相反他们还试图从她身上剥削利益。每每想到这点,梁招月就觉得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   晚餐吃得其乐融融,余嘉良更是拿出从国内带来的白酒,和梁招月小酌了几杯。   宋楠笑得无奈:“可算让你找到喝酒的理由了。”   余嘉良说:“就通融这么一次,今天招月过来,咱开心开心。”   说着,又将自己和梁招月的酒杯满上。   宋楠在一旁笑着摇头,但眼里满是宠溺。   梁招月想,这或许就是家庭的差距。这种事要是放在她的父母身上,最终的结局都会指向不眠不休的争吵,哪有温馨可言。   吃过晚饭,四人坐在客厅喝茶聊天。   宋楠问了她一些学习上的事,随后话头一转,说:“招月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此次过来,梁招月投其所好,分别给三人带了礼物。给宋楠带的礼物是一个迷你型智能机器人,给余嘉良带的是一幅字画,至于余淼,则是一个护腕。   余嘉良欣赏着那副字画,说:“就是,你还在读书,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做什么。”   虽是这么说,但话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爱。   余淼喜欢打网球,对护腕的要求性非常高,这会她看着手里的护腕,和梁招月咬耳朵:“你买了这些,下学期的生活费还够吗?”   梁招月点点头:“都是当实习生赚的钱,在负担以内,不用担心我。”   说了会话,宋楠问起她接下来的安排。   梁招月看看余淼,迟疑地说:“我可能要在这边待几天。”   宋楠说:“是要多住几天,到时让余淼带你到处逛逛,这次阿姨临时有其他安排,不能陪你尽兴了。”   她忙说:“不会的,是我打扰叔叔阿姨你们了。”   宋楠笑笑地看着她,说:“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余嘉良说:“你们这什么公司,赶着过年出差,不然我们还能一起去欧洲旅游。”   梁招月抚摸着茶杯,颇为尴尬地说:“我是自己申请参加的。”   宋楠和余嘉良相互看了一眼,猜到了什么,宋楠问:“是不是经济上遇到什么问题了?”   梁招月懵了一会,忙不迭摆手,说:“不是不是,我就是趁着这次机会申请过来学习,马上就要毕业了,想把工作履历弄得漂亮点,到时好找工作。”   这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不假,但不是最大的因素,怕被瞧出异样,梁招月连忙低头喝水。   宋楠一听这话,连连夸她,转头又去批评余淼,弄得梁招月很是尴尬,余淼则是朝她耸耸肩,对此好像见怪不怪。   接下来三天,余淼一边处理实习工作上的事,一边带着梁招月在费城游玩。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余淼的同学,是个帅气的混血儿,余淼开玩笑:“他本科是学金融,硕士读计算机去了,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单身,有没有兴趣?”   梁招月反问:“听着倒更像是你的同行,你感兴趣吗?”   “他不是我的菜,长相阴柔,我喜欢阳光开朗型的。”   “我喜欢成熟稳重型的。”   闻言,余淼止步盯住她看。   两人正在大街上穿行,人群往来密集,余淼一停下来,她们这块区域就出现了短暂性的推搡,梁招月赶忙拉住她走到路旁。   一口气还没缓下去,梁招月冷不防听到余淼问:“招月,你不太对劲。”   梁招月困惑:“哪里不对劲?”   “你……”余淼顿了顿,往下问,“难道那晚你没骗我,你真的是谈恋爱了?”   梁招月眨了眨眼,重重地点点头,说:“那晚确实没骗你。”   余淼眯起眼睛看她,笑道:“那会早晨,脑子迷迷糊糊的,我以为你当时逗我玩呢,感觉你就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梁招月低头,不怪余淼会这么想,她确实冲动了。   夜色渐落,街上的灯陆陆续续亮起,一股冷气席卷而来,梁招月吸了吸鼻子,瞧见身上的围巾,恍然想起这是那天早上周云川送她回来时,随手拿给她的。   此刻,鼻尖除了天寒地冻的冷霜气味,依稀还能嗅到来自围巾的淡雅气息。   见她始终沉默不言,余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拉她走进街边的一家咖啡厅,细细慢聊。   “这几天太忙了,都忘记你要和我说这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变化这么大。”   到底是多年好友,梁招月也没想隐瞒,将自己和周云川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结婚的实际目的,甚至连这次来纽约和费城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没遮掩。   余淼听得目瞪口呆,消化了好一会,才说:“难怪那天你说要多住几天时,表情那么心虚,原来是目的不纯哦。”   “……”梁招月低头承受她的调侃。   余淼叹了口气,又很是不理解地问:“就因为喜欢他,你答应了协议结婚?”   梁招月点点头:“不答应,我和他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交集了。”   余淼觉得还是太轻率了:“可是你们现在这样也是没有未来的,为此你还赔上了婚姻,值得吗?”   对此,梁招月很是看得开:“说以后太遥远了,比起未来,我还是更想抓住当下。”   “招月你别怪我问得太多,”余淼犹豫了一会,说,“是不是你受家里的影响,所以迫切想要一个家庭的温暖,才答应了这……无理的协议?”   梁招月没急着回答,她思考了很久,说:“有一点这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我真的喜欢他这个人,在明知这是一场交易的情况下还是全力以赴。”   余淼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从高中大学到现在读研,她交往过好几任男朋友,但没有一任是她拼尽全力都要维系下来的,一旦出现不合适、有分歧的情况,那就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像这种以协议方式开始的婚姻,从来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她也根本不会考虑。总的来说,她谈恋爱倒更像是满足自我情绪价值。因此,她实在不能理解梁招月为什么会因为一段根本没有未来的感情,破釜沉舟般地投入。   她说:“那你想过没有,协议结束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梁招月神色极是平静,她一边搅弄咖啡,一边淡淡说道:“那我到时就拿着和他做交易的钱,找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替身养着,气死他?”   “……”   说到这里,余淼已然明白说再多也没用,梁招月就是认定了这个人,也做好了到时等待她的将会是一个残局的准备。   余淼很是感慨:“你还是没变,就像你当年认定了要考到北城,远离临城,那种想要就要拼力争取的韧劲,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生机盎然。我妈那天也没说错,这点我确实比不了你。”   梁招月抿了口咖啡,笑着说:“那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是真心夸你,不管做什么,只要是自己真心想要,愉悦自己的,我都赞成。”   余淼发自肺腑地说,“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不过这回见到你整个人明朗坦然了不少,不像以前做什么都因为经济能力瞻前顾后。虽然不赞成你现在做的事,但是一想到,那个人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一些活力,我就试图说服我自己,其实这事看起来也没那么荒唐离谱。”   梁招月抿抿唇,伸出手,抓住她的握住,说:“谢谢你淼淼。”   余淼挑挑眉,反握住她的手背,促狭道:“与其说谢谢,不如和我讲讲那个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什么人能把你迷成这样子。”   梁招月:“……”   果然,她担心的还是来了。   -   周云川知道梁招月没有和随行团队一起回国一事,是来到费城的两周后。   那天上午他和国内开完线上会议,下一秒,teams上徐明恒的会议电话就打进来了。   他点了接通,将窗口最小化,继续浏览资料。   徐明恒先是抱怨了一堆工作上的事,让他赶紧结束出差回国,不然自己身体快吃不消了;然后再漫不经意地说:“这人啊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铁树开花都能看到。”   周云川滑动鼠标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屏幕上稍作停留,接着看资料。   徐明恒忽略他的沉默,问:“这次是认真的?”   周云川伸手拿了一份文件夹,一边翻一边说:“你很闲?”   一听这话,徐明恒就知道梁招月此行的结果是正面的,啧啧道:“果然是对人家动心了,梁招月去之前我还担心你会不解风情拒绝人家,没想到啊,看来老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是有道理的。”   周云川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是吗?那安安的事怎么说?”   说到自己的事,徐明恒说话都不利索了,支支吾吾了一会,他说:“她还小,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老牛吃嫩草。”   孟望夕生孟安安的时候,周云川和徐明恒已经十岁了,是以徐明恒看待孟安安就像看自家妹妹,除了宠溺,从未有过其他非分之想。然而岁月流逝,逐渐长大有了少女心事的孟安安就不一样了。   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孟安安对徐明恒的依赖过渡成了感情,十八岁那年,孟安安选择在高考毕业后和徐明恒表白,这可把徐明恒吓得不清。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其次便是苦口婆心地劝导,一再强调孟安安这是误入迷途,误把亲情当成感情,等她上了大学,见到更广阔的世界,接触到同龄的异性,她的想法肯定有所改变。   然而大学四年过去了,孟安安非但没有如徐明恒想象的那般迷途知返,反而是在追求的道路上愈挫愈勇。   哪怕这期间,他不惜做出一副自己最厌恶的浪子做派,谎称自己喜欢御姐,孟安安还是死缠烂打,非他不可。   以至于这么多年纠缠下来,孟安安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敏感点,每每一谈到,徐明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闻言,周云川敛了敛眼眸,盯住纸上的文字看了一会,他合上文件夹,扔在一旁,靠在电脑椅背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慢幽幽地说:“当初你说过要追梁招月?”   电脑那边顿时安静,大概过来一分钟,徐明恒才说:“有吗?你记错了吧,我怎么敢说这话,你一定是记忆出现差错了。”   对此,周云川只是轻笑一声。   徐明恒清了清嗓子,赶忙为自己洗脱嫌疑:“你知道的,我这人有时就是不上道,那嘴皮子就跟滑了西瓜皮似的,溜到哪说到哪,都不能作数的。”   周云川没言语。   徐明恒却计较上了,当初一句玩笑话,如今能让周云川百忙之中翻出来,以他对周云川的了解,那多半是在意梁招月这个人,庇护上了。今天要是说不明白,指不定后面哪天自己能被周云川挖坑埋了,还笑呵呵地感谢他。   徐明恒说:“你看看这次一知道梁招月要去纽约找你我可是一百个赞同,毕竟实习生要出差可不是那么好申请的,别说是跨国了。兄弟我可是很关心你的个人情感问题的。”   周云川四两拨千斤:“没看出来。”   这话听着事情算是过去了,徐明恒松了口气,说:“你别装了,都把人留在纽约陪你出差了说这个。”   周云川摁太阳穴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意思?”   徐明恒啊了声,奇怪道:“前几天出差的同事都回来了,就梁招月没回来,一起的同事说她有点事,迟几天回国。我这边还收到了她的邮件,这不憋了好些天才来问你,难道不是你把人留下了?”   这个时间点,国内已是夜里十一点。往常加班到这个时候,徐明恒根本无心再聊其他,叫好餐直接泡在游戏室。   难得他有闲功夫打电话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打探消息奔着他的八卦来的。   周云川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机,打开微信。   他和梁招月最近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周以前,他来费城出差,梁招月问他到了没有。   当时收到她的消息,他是有几分意外的,在回答完她的关心后,他知道一个“嗯”字的回应太过冷漠,便又回了句“你也是”。   令他意外的是,梁招月没有回复,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再没来过只言片语。   直到今天他被徐明恒告知梁招月并没有随团队回国一事,他突然意识到,两人是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电脑那边传来徐明恒的声音:“你不知道这事?”   周云川说:“有点事,先这样。”   话落,他也没等徐明恒再说什么,径直摁断会议电话。   他拿着手机思索片刻,给纽约的秘书打了电话,得到的答案是梁招月没有回去酒店和家里住过,也没有因为其他事联系过她。末了,秘书询问是否需要她帮忙联系梁小姐。   周云川淡声说不用。   结束通话,周云川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掉,随后再回头思考梁招月的事。   他看了看两周前的聊天记录,又检查了通话记录和短信,无一例外,都没有来自梁招月的联系。他不免新奇,她没跟着团队回国,一个人留在这边做什么?   如果是在国内,周云川或许不会多想,可这毕竟是在国外,异国他乡之地,如果这边没有熟识的人,一旦遇到什么问题,她未必能安然处理。   况且梁招月出牌向来不按常理,能千里迢迢飞来纽约就为了一个结果,不难想象同样的事她是否会做第二次。   想到这,周云川没再过多犹豫,点开通话记录,找到梁招月的那条,拨过去。   -   梁招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周云川主动联系的自己。   这几天她一直在为怎么联系周云川而困扰,实在怕自己的一意孤行扰乱了他的工作计划。她甚至想着,等周末再找他,那会他的工作应该都忙得差不多了,断然不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到来而有所耽搁或者延误。   于是,这几天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学习和游玩上面,暂时将周云川这个人抛到了一旁。   乃至当她专门为周云川个人设置的来电铃声,突然在安静的校园小道响起时,梁招月整个人都是懵的。   今天余淼下午休息,知道梁招月特别想去宾夕法尼亚大学看看后,上午忙完工作,就带着她来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直到梁招月的手机响起。   这会见她手机一直震响着,而她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余淼不解,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说:“怎么呆呆的,电话来了都不知道接。”   梁招月如梦初醒,看了看余淼,再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备注“yz”,她抿紧唇,瞬间做了个决定,朝余淼晃了晃手机,又指了指不远处,说:“淼淼,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她如一阵风,迅速从余淼眼前跑过去,快得余淼抬起的手抓了空。   梁招月拿着手机跑到不远处的树下,呼吸略为急促,脸上热乎乎的,在这寒冷刺骨的冬日中午,她竟然出了汗,薄薄的一层,却是不可忽略的。   只因为周云川的一通来电。   梁招月呼吸了两口气,气息有所平缓,她摁下接通图标,将手机附到耳边。   周云川没有作声,电话那端是沉寂的一片。   梁招月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下,轻声道:“周云川?”   下一秒,电话那端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原来他在听,原来他这通电话并不是无意摁到的。   她悬着的心瞬间回到安全地带。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余淼也在往这边看,两人目光隔空对上,余淼抱着胳膊朝她暧昧一笑,梁招月顷刻脸红,她回过头,脚踩着地上的雪,说:“是有什么事吗?”   话落,她又懊悔,难得他主动来一次电话,这时候不是正好告诉他她如今在费城一事吗。   正想着,听筒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闻言,梁招月心瞬间一紧,脊背都不自觉挺直。   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等了数秒没等到她的回答,周云川心里的猜测落实了大半,剩下那部分的不肯定,他索性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询问进行确认:“梁招月,你没有话想和我说?”   他的语调很淡,细听着,隐约还有几分无奈又或者妥协的意味。   正是冬季,校园里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孤零零的枝桠在承载着那寒霜的严酷压迫。   一想到周云川在这边读书时,每天来回都要经过这条路,她站在这里,心境别有不同。   仿佛她能透过岁月长河,和那时的周云川遥遥相望。   她又吸了口气,低头,下巴埋进围巾里,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味道,和周云川身上的味道极像,好似他这会就在她身旁,同她说话,她闷声回道:“有的,我有事想和你说。”   那边显然就等着她这话,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什么事?”   她抬头,掠过那干枯苍老的枝桠,看着不远处的红白砖建筑,快速说道:“我现在在费城。”   稍作几秒的停顿,她又小声补了一句:“我朋友在这边。”   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那边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她就在费城一事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不过他这人一贯是这样,向来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恐怕都快成他的人生座右铭了。   梁招月原本还有些慌张,见周云川是这么一个平静的反应,她冷静下来,随后猜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周云川是知道了她人可能在费城,所以才来的这通电话。   起初还只是猜测,可仔细回想他适才的两次询问,这种揣度便成了笃定。   梁招月心砰砰地跳动,她想。   既然他主动落了饵,那她就没理由不往上咬的道理。   她没再迟疑,干脆利落地问道:“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接下来的更新你们想固定在中午12点还是晚上18点? 第26章 26   ◎她甘愿沦陷在这欲望都市里。◎   梁招月接完电话回来, 整个人脸红得跟西红柿没什么差别。   她脱了手套,双手捂住脸,有害羞有掩饰, 但更多的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余淼看在眼里,心情颇为复杂。   认识梁招月这么多年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俨然一副热恋中的模样, 很有鲜活劲。   也很自由, 就像她刚才跑过去接电话时带起的一阵风。   是热烈, 并且毫无拘束的。   起初在听梁招月说了协议结婚一事时, 余淼不是没想过劝解,这会她仅存的那点念头彻底消散殆尽。比起从前那个只会把所有情绪都藏着掖着, 不愿外露、不愿和旁人诉说,什么都自己扛着、自己消化的梁招月来说, 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梁招月。   至少,她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清晰可见。   当下的欢喜是真的, 对以后的忧愁也是真的。   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有着这个年龄阶段的蓬勃朝气,而不是被生活重担压着,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的一个人。   她看着油然欢喜的梁招月,打心底里希望好友能够得偿所愿。   此刻,梁招月满脑子都是周云川那句——我下午过来。   一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能见到他,她嘴角的那抹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心底的喜悦就像是快要火山爆发一样, 她压制了好一会,这才镇静地走到余淼面前, 正要说这事, 却见余淼神情略为担忧地看着她。   梁招月心里直犯怵:“淼淼, 你怎么了?”   余淼收起思绪,笑了笑,说:“没什么,刚在想事情,”随即她转开话题,“是那个人的电话吧,瞧把你乐的。”   这么明显吗?   梁招月顿时拘谨,说:“我本来想着明天给他电话的,谁知道他突然打过来了。”   余淼啧啧感慨:“你那脸红得跟那路边的交通红灯差不多了,咱成熟点。”   因为她的调侃,梁招月整个人不自在起来,微别开脸,说:“淼淼,我第一次经历这种感情,肯定多多少少没那么成熟,你就别打趣我了。”   余淼笑出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是是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努努力多谈几次,肯定有心如止水的那一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沉默了半天,梁招月憋出一句:“怎么听着有点渣渣的味道?”   余淼摇头:“我这是让你积累经验,毕竟老祖宗说了,实践出真知。”   “我怎么感觉你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吧,初次恋爱的人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等你像我一样谈了好几次,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闻言,梁招月神色变得无比正经,同时口吻也无比认真地说:“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希望这场恋爱只谈一次,而且是无期限的那种。”   余淼无语了一会,说:“……不是我打击你,与其相信男人相信爱情,你不如相信姐们我能带你一夜暴富。”   这话说得在理,梁招月搜刮了所有的语言,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到底是第一次谈恋爱,想法极其单纯,私以为一腔热情能够战胜一切,余淼不忍再打击她,问:“他来电话说什么?”   一提到那个人,梁招月不复刚才的一脸为难纠结,嘴角扬起:“他下午要过来,我和他说了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和叔叔阿姨,他想请你吃饭,我们晚上一起在外面用餐可以吗?”   虽然已经从梁招月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周云川的事,但从语言中了解的东西太少,远不如面对面接触一次。余淼实在想见见这个让梁招月义无反顾也要奔赴的人,两人往学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她适时问:“他知道你来这边时是个什么反应?”   梁招月想了一会,如实说:“挺平淡的。”   余淼顿时嫌弃:“你放弃假期来找他,他就是这么个态度?”   梁招月忙为周云川解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很平静,而且,”她顿了下,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我来费城了,他却先知道了还打电话过来,说明他多少是关心我的。”   余淼扶额,很不忍心地说:“梁招月,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形很危险啊。”   梁招月当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安抚道:“等你下午见到他了,或许能理解我为什么陷得这么深。”   余淼语气不屑:“是吗,我倒想见见那庐山真面目。”   梁招月说:“好了,这会趁着咖啡厅人不多我们先去占个位置,不然待会要排队了,还有得等。”   “你啊……”余淼叹了口气。   梁招月挽住她的手臂,做撒娇状。   -   周云川离开办公室,走出办公大楼时,已是下午四点,而他和梁招月相约的时间则在半小时之后。   就在十分钟前,梁招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一家咖啡厅的地址。   她现在就在宾大36街附近的咖啡厅等他。   周云川自然对这串地址再熟悉不过,当年他在宾大读书时,就住在那一带的研究生住宿区。   他不难猜到梁招月这会为什么会出现在宾大。   就像本该在国内过年的她,为何会出现在纽约;又比如本该结束这边的工作早就回国休假的她,为何在费城逗留。   这一切的答案都不约而同地指往同一个方向。   她和他,彼此心知肚明。   半小时后,库里南抵达目的地,在街边的泊车区缓缓停下。   周云川打开车门下车,而后轻声掩上车门,抬头朝街边的一家咖啡店看去,隔着明亮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看见了梁招月,她也看到了他,眼睛亮亮的,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脑海闪过那天早上离别的画面,她明明上一秒还是愁容满面,下一秒又笑着同他告别,约定回国再见。当时周云川没放在心上,也没往深处细想。可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得知她并没有回国,人还在美国,而且极有可能就在费城,周云川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说不清由来的感觉,在给她打电话得到确认后达到巅峰。   那会窗外大雪纷飞,视野所到之处,全是纯白的一片,天地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人烟。而就在这种荒寂宁静的时刻,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毫不迟疑的声音。   “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掉落冰川面上,片刻间,平静的冰面发出一道“吱吖”的裂痕声。   可以吗?   听着那甚是笃定的询问声,周云川几乎找不到可以拒绝的话语。   从很久以前开始,感情一事对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也熟悉了这样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式,并没觉得有何不对,也从未想过做何改变。   哪怕身边的朋友逐渐进入婚姻状态,他的家人也再三劝诫他是时候要考虑个人问题了,他也不为所动。纵使他后来结婚,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的老人。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看着玻璃窗内的人,多年来坚持的东西第一次有了别样的认知。   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坚定、势不可挡的方式,屡次朝他的世界敲门,就问一声——我可以进来吗?   这种被坚定不移选择的滋味,他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   可他又是否能回以同样诚挚的感情?   这个想法一出,周云川当即就有了答案。   也是因为这个答案,他迟迟没有动身进去。   他站在街边,不露声色地看着不远处隔了一窗之隔的两人。   坐在梁招月对面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朋友,两人关系很好,梁招月来费城的这几天,一直住在这朋友父母的家里。   她和他讲起这朋友时,话语里全是欢喜,有种和他娓娓道来她生活的小庆幸。   在他说要过来找她时,梁招月在电话里迟疑地问了句:“我能介绍你们认识吗?”   她声音实在小,语气极是忐忑。   但周云川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这边若是答应了,她是何种开心。   于是乎,周云川沉默了。   她做好了要将朋友介绍给他认识的准备,而他却未必。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和她的关系将会比原来的要复杂许多。   换句话说,他做好了正式踏足她世界,继而加深纠缠的准备吗?   答案显而易见。   咖啡厅里,梁招月看着周云川站在路边,神色平静地望着这里,似乎在思索什么,一点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不免着急,起身就要出去找他,被余淼握住手腕。   余淼望了眼窗外,将目光移向她,说:“你急什么?等他自己进来。”   梁招月说:“可是……”   余淼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矜持点,你人就在这里,又跑不掉,咱们不急。”   梁招月有半分迟钝:“那如果他跑了呢?”   “……”余淼瞪了她一眼。   玩笑归玩笑,梁招月到底是乖乖坐着,等周云川进来。   这一幕被周云川看在眼里,他敛了敛眸,抬起脚,踏着雪化后湿漉漉的地面,朝咖啡厅走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门口的风铃随着一阵短暂的风,铃声清脆作响。   周云川抬头看了眼,淡紫色的风铃,随风轻晃,好不自在。   他就是在这一刻和自己和解的。   感情不同于工作,不是用对待工作那种严谨的态度就能算出个是非曲折,也不像投资书上的数字,能通过公式算出个满意合适的答案。   既然那晚两人已经讲明白,这段感情摆明了是各取所需,何不好好享受当下,非要顾虑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梁招月看着周云川从外面走进店里,直到人来到了面前,她还是有些恍惚。   但心底里更多的是开心,开心他能在接到她电话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尽管他刚才在路边久久踌躇,她能看出他那会的迟疑。   她不愿去猜测那会他的顾虑是什么,她只知道,在她说要去找他时,是他提出要过来找她,而他也确实过来,出现在她面前,这就够了。   她同样知道,在一厢情愿的感情里,爱得更多的那一方,首先要学会的便是自欺欺人。   梁招月起身,笑着说:“你来了。”   周云川淡淡嗯了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梁招月叫来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拿铁,同时叮嘱服务员要少放一些牛奶,按原先的三分之一比例放就行。一旁的周云川听到后面这句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梁招月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点错了,小声说:“不对吗?”   她明明记得他喝咖啡是这个习惯。   周云川说:“你是对的。”   他只是好奇她怎么知道他这个习惯的。   没记错就好,梁招月朝他笑了笑,开始为他和余淼两人作介绍。   “余淼,我朋友,我们高中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现在她在哥大读计算机硕士。”   “周云川,我……”   介绍余淼时她还能侃侃而谈,可轮到周云川,她又语塞了。   虽然在电话中已提前打过招呼,但是真的到了面对面坐着时,她确实不知道当着朋友的面该如何介绍他。   后来还是周云川解的围,他伸出手,接着她的话对余淼说:“我是招月的丈夫,你好。”   这话一落,余淼眉眼一挑,难得正起神色,伸出手和周云川握了下。   而梁招月已然懵住,她捏紧手,看着周云川。   周云川和余淼打过招呼,看向身旁的梁招月,半晌,他微侧过身朝她倾斜,轻声说:“餐厅订好了,等会过去?”   他离自己实在近,这话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浸在耳旁裸露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麻意,与此同时,梁招月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   不用多说,心口的火苗是他点起的。   梁招月小幅度侧过脸,目光对上他漆黑的一双眸子,心里的那份慌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满足和想往前探索的感觉。   他目光算不上温情,可她只觉得温暖无比。   如果可以,她愿意这一刻的时光能够永久地被储存起来。   周云川定的那家餐厅是专做京菜的,厨师和老板都是地地道道的北城人,味道格外正宗,余淼毕竟在北城生活了四年,乍然在异国他乡吃到这么正宗的京菜,心情愉悦的同时又对周云川抱有几分改观。得知周云川事先和梁招月询问过她的口味,特意让人订的,她说:“细节看人,这点他表现得还行。”   得到好友的肯定,梁招月莫名松了口气,说:“他确实在细节上挺照顾人的。”   两个多小时相处下来,虽然不至于对一个人了解透彻,但言谈之间还是能将这个人看得个大概。   可以说,余淼对周云川整体的感觉还不错。   这人看似冷漠,实则绅士。而且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混日子的有钱公子哥,相反这人肚子里是有墨水的,谈起专业领域以外的事,也能信手拈来,非但不卖弄不显摆,反而是一种让人无比舒适地想要和他进一步攀谈的念头。   余淼不是没领略过这类人物,她知道这种人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待人处事能做得滴水不漏,你能明显察觉他给你的距离感,但他当下给你的感觉又让你是被尊重的。   他们这种人很会将距离感掩饰得恰如其分。   余淼本以为周云川会将这套用在她身上,毕竟她只是他名义上妻子的朋友,以后很难有交集,根本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对待,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她能看得出,周云川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次见面。   她隐约有点明白梁招月为何会深陷了。   梁招月见余淼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问:“在想什么呢?”   余淼回:“在想你和那个人的事。”   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梁招月难免羞赧。   同时又庆幸这会周云川在外边接工作电话,不然要是让他听到这话,她得多难为情。   余淼想了很多,落到实际上的只有一句叮嘱:“你谈感情归谈感情,对自己以后的职业也上点心。”   梁招月抿了口椰子汁:“怎么讲?”   “没见到他之前,你说的我都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滤镜十层厚。本以为他是个不着调、游戏人间的富二代,头上的光环都是用钱堆砌出来,没想到这人竟是金融行业货真价实的翘楚,不论是出身,还是他现在的成就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你要好好利用这条人脉关系,为毕业后的职场铺路。”   “我……”   余淼不用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苦口婆心道:“亲爱的,不要有那么高的道德束缚,不要觉得稍微利用他的人脉资源就会玷污你对他的感情,多少人想要这样的便利都求不来,你呢都走到他身边了,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况且金融圈没点背景你怎么往上爬,靠埋头苦干?”   梁招月直愣愣地看着她。   余淼继续跟她分析:“你看男人沾了点权利富贵的边,都拼了命地往上爬,那腰杆弯得比谁都低,他们怕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吗?在这种拼比心态和脸皮的事情上,咱们得跟他们多学习。你要是觉得不好听,那我换句话问,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现在有条康庄大道让你离他近些,你心甘情愿在后边远远地看着他吗?”   梁招月若有所思。   余淼知道后面这句话,她是听进去了,也没再多费口舌,倒了杯红酒,慢慢品尝。   周云川接完电话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余淼慢悠悠地品酒,而梁招月低头在和一块鱼肉作斗争,神情既认真又执着。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瞥了一眼,鱼刺已经被挑出来,但梁招月恍然未觉,还在仔细挑着。   两分钟过去,她还是那副较真的模样,他看不下去了,给她倒了杯果汁,问:“怎么了?”   她听到声音,停止手中的动作,放下筷子,侧目看他,说:“我怕鱼刺卡喉咙。”   周云川略一挑眉正要说话,对面的余淼倒是笑了声,他看过去,余淼手肘抵在桌上,挥挥手,说:“对不起,我刚想到个笑话没忍住,你们可以忽略我。”   说完,她脸埋进臂弯。   周云川重新望向梁招月。   梁招月神色尴尬。   他看看那被挑得乱七八糟的鱼肉,再看看对面乐不可支的余淼,一瞬间大约猜到了自己离开那会,两人应该谈了什么事,而且极有可能是和他相关。   他没想太多,径直问:“还要吃吗?”   梁招月摇摇头,“我和淼淼都吃饱了,你呢?”   “和你们一样,”他说,“再坐一会,还是现在走?”   屋里暖气开得足,三人吃了快一个小时,身体暖洋洋的,急需去外面吹下冷气缓冲下身上的温度。离开包厢后,梁招月和余淼在门口等,周云川慢一步买单。   余淼问:“晚上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梁招月倒没纠结:“当然是跟你走。”   “这么干脆?”   “嗯,不然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   余淼一下子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行,我帮你瞒着她们。”   如果她和周云川是正常结婚,或许她面对关心她的宋楠和余嘉良不会有所隐瞒,甚至她是想和她们分享这个喜悦的。这些年她受她们的关照并不少,甚至有一度她们给她弥补了父母空缺的位置。   但眼下她和周云川的关系到底例外,现在不说,倘若将来分开了,她也不用再多解释,徒惹她们担忧。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余淼父母住处所在的街道停下。   梁招月来费城的目的总算实现。   她见到了周云川,也即将和他告别。   车里一时安静,谁也没先下车的意思,好一会,余淼打破这沉静的氛围,她说:“招月,我去附近取个东西,大概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待会见。”   说完,她和周云川道谢今晚的款待,然后下车离开。   车上少了一个人,即刻恢复适才的沉寂。   车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街上的路灯。夜色下,路灯幽微,照进车里,映得车内的可见度半明半灭的,清冷中带有一丝明亮。   周云川无声坐了一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又拉开后车座的车门,弯腰坐进来。   车门关关合合,一阵动静过去,车里又变安静了。   唯一不同的是,梁招月身边多了个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忽略的紧迫感。   她感受着身边人带给她的紧张感,指尖摩挲着座椅的真皮,企图分散一些注意力。   不料,一只手伸过来,覆住她的手背。   那只手温温凉凉的,一落下来,手一拢紧,也没怎么用力,她的手旋即被他包裹住。   她太过熟悉这样的感觉,却也惊讶周云川会主动握住她的手,她以为,他从驾驶座换到后车座已经是难得的了。   她侧目,朝他看去。   抬眼,入目的便是他意味深长的一双眼眸。   光亮幽微中,她心跳快速跃动,下意识蜷紧手。他感受到了,瞥了眼座椅,然后视线上移,一边盯住她,一边强势性地伸入她的手掌,和她掌心相贴。   顷刻间,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   梁招月觉得心跳的速度更快了,颇有种要从胸腔跳出来的趋势,她怎么都压制不住。   好在这时,周云川开口了。   他拇指摩挲她手侧边缘的皮肤,不紧不慢地问:“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梁招月眨眨眼,为自己的心事被他瞧了去。   她盯住他看了一会,小声问:“什么都可以说吗?”   他在她的注视下,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都可以。”   她抿紧唇,另一只空闲的右手紧紧握住,为自己鼓了会气,她松开右手,抬起抵住副驾驶座椅的车背,借力朝他倾去。   下一秒,她在周云川微眯的眼神里,贴上他的唇,吻住。   车内的寂静又更甚了几分。   与此同时,窗外一辆车穿行而过,车灯穿过车窗,明亮的灯光短暂在两人身上一闪而过。   梁招月呼吸片刻间急促,唇间的亲吻也变得凌乱。   到底是在车内,到底是她主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尤如惊弓之鸟。   更不说此刻周云川的手覆在她腰间,状若不经意地轻轻抚摸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加之今晚她和余淼是喝了酒的,虽然不算多,但在这会浮浮沉沉的气氛下,却是够用的了。   梁招月觉得哪里都热,胸口、腰间滚烫烫的,那点被她主动点燃的火苗,眼下正朝不可收拾的方向愈演愈烈。   她不敢去看周云川是个什么表情。   她手抱住周云川的脖颈,脸埋在他的颈窝,轻轻呼吸着。   刚才她还那么胆大主动亲吻他,这会她又害羞得缩起脑袋,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罪行。   周云川极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清越,显然惬意舒适。   这笑意落在梁招月的耳朵里,是更加无所适从了,她又往他颈窝缩了缩。   就在这时,周云川不急不徐道:“来费城等了这么多天,只想和我说这么点话?”   不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隐约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慨,梁招月闷闷地嗯了声。   他手沿着她的腰部往上,语调低沉而又招人:“现在轮到我跟你说?”   一听这话,梁招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环抱住他的手也松开了些许。   他话里,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松开抱住他的手,同他隔开距离,很是期待又很是忐忑地看着他。   周云川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往上移动,脸上漫着点笑,一张极为冷峻的脸瞬间多了几分柔情,梁招月看在眼里,心间变得极为柔软。   他手适时在她肩膀停住,一双清幽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盯紧她,定定地看了她些会,他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下压。   须臾,梁招月整个人伏在他身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已经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吮吸。   他很有耐心地和她磨着,渐渐的,当梁招月适应了他的节奏时,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深这个吻。   如果之前的几次亲吻还算温柔有礼节,那这会他的亲吻则是充满了侵略性。   有人说,当一个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一定是极其复杂的。   那种想要将你揉进他身体里的欲望是藏不住的,但那种在欲望间徘徊的胆怯和犹豫同样清晰醒目。   爱让人不由自主沉沦,又继而失控,挣扎。   那是一种全然脱离自我的本能。   初次见他,她和他只是漫不经意的一眼,他对她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谁能想到后来,她和他的故事能够发展至此。   窗外夜色深沉孤寂,车内一室旖旎,在他温柔而又强势地攻击下,梁招月想,她再没有一丝犹豫,她甘愿沦陷在这欲望都市里。   不问真心存有几分,不管未来是否一片坦途。   她只知道,这一刻,他呼吸间的起伏,血液中叫嚣的欲望,身体的情动都是因她而起的,而她也真真实实承载下这样汹涌的情意,这就够了。   话语或许能隐瞒掩饰,但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   她爱这个时候的周云川。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迷恋。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存稿的时候我写得很纠结,但是我又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招月,祝福招月宝贝得偿所愿! 第27章 27   ◎周云川更喜欢这时候的她。◎   二十分钟后。   梁招月和周云川在车旁分别。   周云川说:“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许是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 又或许今晚周云川的主动给了她太多勇气,梁招月竟然敢跟他拿乔了,她说:“我可以打车去你那边的。”   “是吗?”他轻描淡写投来一眼。   “……”   冷风拂过, 留下冰冷寒意,梁招月瞬间清醒了,余光瞥见左侧街角有道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 是适才找借口去拿东西的余淼。   她正经了几分:“明天下午你一个人过来吗?”   他嗯了声, 又见她额间发丝被风吹得沾在脸上, 他伸手将其拂到耳后, 说:“怎么了?”   她纠结了一会,说出自己的担心:“到时你可能会和叔叔阿姨碰面, 我该怎么介绍你?”   周云川根本没做多思考,便说:“公司派来接你的司机。”   梁招月不无震惊, 一方面自己不知如何开口的事在他看来如此好解决,一方面是他愿意自降身份。   冬天夜晚的风实在冷得刺骨, 周云川看了眼不远处的余淼, 说:“进去休息吧,明天联系。”   梁招月送他上车,站到边上等着他开车离去,可下一秒,她又想起什么,忙走到驾驶座的车窗,微弯腰说:“等一下, 我有个东西给你。”   闻言,周云川转方向盘的动作一顿。   梁招月拿出包包夹层里的红包, 伸进窗户, 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 然后后退一步到边上,说:“那晚本来要给你的,后来忘了,希望不算迟。”   话落,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转身小跑到余淼身旁,挽住余淼的手臂,两人拾阶而上,走进温暖明亮的屋里。   这时候,她倒是潇洒从容了许多。   周云川盯着那扇亮着光的窗户看了会,收回目光,低头去瞧怀里的红包。   他大概看了下,共九个红包,至于里面装着什么,他倒猜不到。   想到梁招月说是那晚就想给他的,想来是在除夕那晚。   指尖敲了敲红包的壳面,过了好些会,他终究没有着急就现在打开,而是将它们收好放到中央扶手盒,然后驱车离开。   梁招月端着水杯,站在一楼楼梯的窗户旁,隔着窗帘,见那辆车驶离街道,驶离视野,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窗帘的一角。   余淼走过来,调侃道:“这么舍不得,干吗不多呆一会?”   梁招月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说:“明知故问。”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回到房间各自洗漱。   半小时后,梁招月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走进余淼的房间,第一句说的就是:“我明天下午走。”   梁招月原本的计划也是在费城待到周末,如今不过是按着最初的计划在实行,余淼没有半点意外,只是问:“是去他那边呆几天,还是回国?”   “回国,他在这边的工作提前结束了,国内还有其他工作安排,定了明晚的飞机。”   余淼拿起手机看了下,说:“我明晚有个会,可能送不了你。”   梁招月说:“没事,这次过来打扰了你这么多天,要是再因为我耽误实习工作,我会愧疚的。”   两人各自拿着一条干毛巾坐在床沿擦头发。   余淼忽然说:“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再见。”   梁招月问:“怎么说?”   “毕业后我打算回国工作。”   她甚是意外,连头发都忘了擦,“不是要留在这边定居了吗?”   余淼耸了耸肩,说:“我倒是想,但你也看到了,我爸妈一天比一天老,他们又不习惯这边的生活,又只有我一个孩子。今后我要是留在这边,他们在国内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一时半会也赶不回去。”   父母和孩子的羁绊大约总是如此的。   小时候,孩子是父母放不下的牵挂,长大了,父母倒成了被牵挂的存在。   梁招月问:“回临城吗?”   余淼说:“我这次实习的公司和深城一家大厂有合作,那边给我抛了橄榄枝,我还在考虑。深城离临城挺近的,工作生活节奏也快,我大概率会接下这个offer。”   “那也行,比起大洋彼岸,还是国内距离小,到时想你了我就过去找你。”   “深城的金融公司也不少,不考虑那边的工作机会?”   梁招月笑道:“你知道原因。”   余淼叹气:“以前高中大学那么多人追你,优秀的不在少数,你一个也不动心,我还以为你断情绝爱呢,没想到,一陷入爱情也是这副痴呆样。”   梁招月不置可否。   由于明天就要分别,今晚梁招月留在余淼房间睡觉,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就像读高中和大学的时候,说着各种各种的悄悄话。   今晚梁招月的精神特别充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余淼半开玩笑地问:“看你春心荡漾的,不会你和他在车上那啥了吧?”   梁招月当即要咬她。   余淼边躲边笑:“这有什么,多刺激不是。”   梁招月极为别扭地说了句:“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余淼不免意外,随即暧昧兮兮地说:“看不出来还挺纯情的啊。”   “……”梁招月抿抿唇,很认真地说,“这种事讲究的也是一个循序渐进,哪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   “所以说你们纯情呗,都市寂寞男女,天雷勾地火,直奔主题怎么了?”   “……”   这方面的经验梁招月纯属小白一个。   于是,余淼以过来人的身份,为她科普了许多。   尤其是安全方面,她再三强调:“千万记得做好措施,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余淼说得平静至极,梁招月听得面红耳赤,直说:“知道了。”   余淼摸出手机,翻了会,说:“需要我给你推荐几个教学内容吗?”   梁招月一时没明白这教学内容指的什么,还傻乎乎地应了声好,直到她收到余淼发来的信息,顿时把手机扣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偏偏,余淼还煞有介事地说:“这几个都是女性向的,回头让他学习学习……”   梁招月没听完,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余淼拿开她的手,说:“这种事把你的体验感放第一,别惯着他,知道不?”   梁招月嗯了声,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这种本该是她的母亲来教会她的事情,到头来,却是她的好朋友帮忙弥补上这处空白。   梁招月抱住余淼,喉咙微酸:“毕业之后你回国了,我会经常去深城找你的。”   那时她已经在工作了,有一份固定的收入,能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不用捉襟见肘,畏手畏脚。   余淼说:“要是你也能来深城工作就好了,我们租个公寓,天天住在一起,何愁见不上面。”   对此,梁招月笑而不语。   -   次日早上,梁招月和宋楠以及余嘉良说了晚上回国的事。   宋楠说:“淼淼晚上有会,我和你叔叔送你去机场。”   余嘉良也附和:“千万不要跟叔叔阿姨客气。”   梁招月顿时难以启齿。   还是余淼帮她解围,“爸妈,招月公司派了司机过来接,晚上她和公司那边的人一起回去。”   宋楠说:“你们这公司还挺好的啊,对一个实习生都这么尽心安排。”   余嘉良说:“看来这老板很有人性。”   梁招月心虚得快要把脸埋进盘子里去了。   余淼在一旁憋笑。   下午三点,周云川准时开车过来接,还是昨天的那辆库里南,还是停在昨晚的位置。   明明过了一夜,这会,见到周云川从库里南下来,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昨晚分别前纠缠的画面,于是,她很没骨气地脸红了。   以至于,周云川到了她跟前,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头低低的。   周云川看了看她,和余淼的父母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然后拿起梁招月身旁的行李箱。   宋楠和余嘉良看到这车,再看看气质非凡的周云川,把梁招月拉到一边,担心道:“你们公司派来的司机是这么高的档次?小心不要被骗了。”   梁招月看了眼将行李箱搬上后背箱的人,收起那些飘忽的心绪,安抚宋楠和余嘉良,说:“阿姨叔叔,你们放心,到国内了,我第一时间给你们发消息。”   宋楠还是怀疑,看了眼站在车旁的周云川,再次问:“这真的是你们公司的司机?”   梁招月嗯了声:“给老板开车的司机,要求相对会高一些。”   宋楠还想再问,余淼走过来,说:“妈,人家赶时间呢,你就放心吧,招月丢不了。”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梁招月瞪了她一眼,然后抱了抱宋楠,说:“阿姨,谢谢您和叔叔这些天的照顾,过段时间,等你们回国了,我再回去看你们。”   宋楠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注意安全,回去有什么缺的,解决不了的,记得找我们,别一个人强撑着,知道吗?”   梁招月重重地嗯了声,又和余嘉良说了谢谢,最后抱了抱余淼,说:“我等你回来,别让我久等了。”   余淼说:“知道了,”又小声和她咬耳朵,“昨晚和你说的事别忘了。”   “……”   梁招月原本的离别愁绪,因为这句话顿时消散了几分。   余淼却是将她推开了,往周云川那边送,同时不忘和周云川说:“周师傅,我们家招月麻烦你了哦。”   周师傅……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梁招月抓着身上的安全带,不知该怎么和周云川解释余淼这称呼。   直至车子在一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她小心觑着周云川的神色,指尖划着安全带,轻声说:“刚才淼淼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周云川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她也没说错。”   !!!   还开起玩笑了是吧。   实在难得,梁招月顺水推舟:“那我要给你小费吗?”   周云川漫不经心地说:“昨晚不是给了吗?”   一听这话,梁招月呼吸都跟着紧促了。   这意思是他看到了红包里面的东西了吧。   她脸颊和耳朵热乎乎的,侧过脸,看着他问:“那够吗?”   周云川不答反问:“怎么想到给我压岁钱了?”   一个红包分别装了两百现金,以及一张祝福语,相比起那一张张钞票,周云川倒是觉得那九句祝福语的分量更重许多。   梁招月捏紧手指,说:“那晚……你不是问我怕不怕后悔吗?”   周云川眉梢微扬,等她下一句话。   梁招月继续说:“其实我当时没和你讲真话,我那会做了备选的,假如你没答应我,那我就是单纯地路过给你送红包的。”她顿了下,嘴角抿起,说,“好在你当时没给我这个机会。”   这是她此行最大的幸运。   周云川不曾想过她是这么一个打算。   难怪她第一个红包写的祝福语是一心一意,而最后一个红包写的却是心想事成。   恐怕她当时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行动上的心意不被接纳,那她就假借文字传达。   路口指示灯转变,前方和两侧的车子逐渐松动。   周云川本想说什么,末了,只剩下一份沉默。   两人是晚上的飞机,时间尚早,周云川先将她带回了费城的住处。   到家时,他临时接到一通工作电话,正想摁掉,梁招月及时说:“我到处看看可以吗?”   是有意让他先忙自己的事的。周云川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她,最终说:“我十分钟后下来。”   他一边接下电话,一边匆匆上楼。   等他身影和脚步声彻底在二楼消失后,梁招月这才收回目光,环顾起房子的装置。   她发现,周云川似乎很喜欢高层的住所。   北城那处是这样的高层大厦,纽约和费城的也不尽然。   而且除了楼层高,视野通常也是极好的。这会她站在落地玻璃窗起,透过窗户,能将宾大校园以及费城最为繁华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仔细分析起来,是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和他给人的感觉倒是一脉相承的。   周云川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走到二楼的走廊,一眼就看见了楼下站在落地窗前看景色的梁招月。她手背在身后,脑袋左歪一下,又歪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俨然一副孩子气心性。   他看了会,轻声走下楼梯,她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他,脸上的喜悦跃然纸上。   她走过来,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说:“这边的夜景也很好。”   他走到中岛台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她,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他想到了什么,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喜欢吗?”   没人不喜欢美的东西,她诚实点点头。   他喝着水,若有所思。   梁招月没在意,以为他不过随口一问,指了指旁边的壁柜,问:“那边我能看吗?”   柜子里装的都是些读书时代的东西,周云川瞥了眼,说:“你慢慢看,我去准备晚餐。”   梁招月转身的动作一顿,见他朝开放式厨房走去,她看了壁柜,瞬间就做了个决定。   柜子里的东西跑不掉,但难得能见周云川亲自下厨,她不愿错过,便跟在他身后,追问道:“你会做饭?”   周云川打开冰箱,里面装满了钟点工阿姨购买的食材。   他一一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流理台上,说:“很奇怪?”   她嗯了声,跟着他走到水池,说:“我以为你……”   她及时止住声,没往下说。   周云川回头看她,“想说就说,我不会介意。”   她抿了抿唇,接上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我以为你养尊处优,五指不沾阳春水来着。”   越说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是彻底没声了。   周云川听着,竟有种别样的感情。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落,蓄在池子里,发出清脆悦耳的流水声,再看看他们所处的位置,说句人间烟火气也不为过。这还是两人认识相处这么久以来,梁招月毫无戒备地和他说这些评价性的话,没有斟酌,没有看眼色,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   不再是疏于表面的客套和恭维,让他那紧绷的神经得以片刻的松懈。   不得不承认,周云川更享受这时候的相处,也更喜欢这时候的她。   见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许久都不言语,梁招月不禁猜想,是不是刚才那句话说错了?   他是让她想说就说,给了她随性的自由,而她竟然也顺着杆子往上爬,一时得意忘了两人的关系,径直越界,是不是……   还没想个明白,周云川说话了:“对我还有什么其他看法,一起说说看?”   话落,他慢条斯理地关了水龙头,姿态闲适地站着,惬意中又带有几分骨子里养成的矜贵。   梁招月看着他,咬咬唇,到底是没忍住微笑,怕丢人,她别开眼,望着不远处的客厅,偌大的玻璃窗外,是灯河盏盏的城市夜景。   她飞快地转过头,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也不待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她快速溜了。   她动作极快,周云川只觉眼前一晃,片刻间,她人已经在客厅了。   要说有什么真实感,那就是脸颊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温润触感,提醒他刚才梁招月做了什么。   他看向客厅,此时梁招月背对着他,站在桌台前,低头翻看东西。   背影看着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哪还有刚才的胆大。   沉思数秒,他移开目光,凝神去准备等会的晚餐。   梁招月手指翻着眼前的杂志,可心思全在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   刚才那一吻纯属一时兴起,等做了她才开始思考后果。这会,屏息听了会身后的动静,大概是周云川在处理食材了,声音时有时无,看样子他是不和她计较的,甚至还有些任她为所欲为的意思。   梁招月微侧过脸,朝那边快速瞥了眼,周云川果然是在处理食材,那么大的一只龙虾落在他手里,轻巧得跟个小物件没什么差别。   她看了看,转身打开柜子。   玻璃柜里面装的都是他过去读书获得的证书和奖杯。   梁招月一边翻着,一边留意厨房那边的情况。   周云川处理食材的动作很轻,按道理说那么些大家伙,要用到那么多工具,哪怕是再熟练的厨师,处理起来所制造的声音并不会小,可神奇的就在于,厨房那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梁招月原本以为自己的注意力都会被厨房那边吸引去,结果却相反,屋子安静得出奇,特别适合她看东西。   她抬头朝厨房看了眼,周云川背对着他正在处理食材。   挺拔而气势强大的身影,站在一屋厨具前,竟然毫无违和感。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膝盖上的相册集。   好巧不巧,她正好翻到周云川硕士毕业那年的照片。   几年时间匆匆流逝,他身上那份疏离感并未有所减退,反而是愈来愈浑然天成。   一时间,很难让人将正在厨房忙活的人对上号。   也正是因为这份特例,梁招月嘴角大幅度弯起。   如果要用一个词汇来描述此刻她和周云川所处的场景,梁招月只想到了那句——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昨晚明明设置了18点更,后台却没同步…   本章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8章 28   ◎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她的偏爱。◎   那晚后来, 梁招月不止吃到了周云川做的食物,还要到了一张他读书时期的照片。   她视如珍宝一般,特地藏在了钱夹的最里层。   周云川见她这般小心翼翼, 起身上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红包。   梁招月看着那递到眼前的红包, 有一瞬的怔愣, 周云川点头示意她接, 说:“新年快乐, 迟来的祝福。”   她受宠若惊,把钱夹放在边上, 双手接过那红包,说:“谢谢, 不迟的。”   红包鼓鼓的一袋,梁招月当他面直接打开了, 很新的一叠纸币, 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她也没掩饰,径直问:“是给我红包的回礼吗?”   “嗯。”   “是不是有点多?”   周云川没有给人包红包的习惯。虽然周家人多,小孩也多,但因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加上他本人对阖家团聚意识淡薄,给家族里小辈包红包的事都托给了助理办理,助理再转交给家里的阿姨帮忙代发。   是以, 当昨晚收到梁招月的红包时,他不是不意外的。   当然这意外里边, 也少不了梁招月后来解释为何要送红包的那番话。   他是动容的, 因为她的情意。   同时因为他回报不了同等的情意, 注定要辜负,因此,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多花些心思。   办公室有先前领取的现金,早上他专门去了一趟办公室,然后又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红包。   坐在书房包红包的时候,他感触良多。   他依稀记得,孩童时期他还是很向往春节的,每到这个举国欢聚的节日,父母总会挖空心思给他准备新年礼物,而红包是里边最不值得一提的存在。   只是好景不长,这样美好的时光随着父母先后的背叛,逐渐成了回忆里的空景。   梁招月见周云川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说:“这是我新年收到的第四个红包,谢谢你。”   也许是离去机场还有些时间,眼下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周云川问她:“都有谁送你了?”   “公司、淼淼爸妈。”   她眼里的笑意实在清晰可见。   周云川突然一瞬间想起,她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好。   这可能也是这次她能毫无顾虑出国的原因。假如不出国,她在北城大概也是一个人。   他说:“有幸我是第四个。”   她点点头,说:“要是明年这个时候也能收到你的红包就好了。”   糟糕!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梁招月连忙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云川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了?   梁招月几乎欲哭无泪的,违心说:“主要还是你给的太多了。”   一万块的红包,是她有史以来收到过最大的数额了。   姑且就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财迷吧。   她正这么想着,冷不防听到周云川应了声嗯。   她不可思议看向他。   周云川颇为正经地说:“明年这个时候我要是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   这意思难道是指,明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会在一起是吗?   梁招月甚至忘了呼吸。   -   因为周云川那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回程的飞机上,梁招月望着窗外穿行而过的云层,终于理解为何人形容舒适的感觉,总喜欢用云做比喻。   她这会的心境就如同身在云端一般,是轻盈而又治愈的。   费城没有直达北城的飞机,他们选择了在加国转机,最终经过长达20个小时的奔波,他们从费城回到北城。   前来接他们的是周云川的助理江柏。   车子驶进他们所在的小区望京新景,周云川没有直接回家的打算。出国这段时间公司堆积了不少事务,他送完梁招月回家后,还要赶回公司处理公务。   行李搬进电梯,梁招月既欢喜又心疼,问:“那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周云川说:“中午不行,”见她神色失望,他又补了句,“晚上可以,不过要在八点后。”   她即刻笑起来:“那没问题,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周云川看着她雀跃的一张脸,脑海里闪过她很久以前说的那句——很有家的感觉。   住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供休憩的地方,远够不到“家”这个层面。   可现在,当电梯停在21楼打开,这个他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摆在他面前,再看看身旁往外推行李的梁招月,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住处对他来说仿佛不再是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行李车轮划过地板的声音将他从游离的思绪中拉回来,梁招月已经拉了一个行李箱到客厅,这会要过来拉第二个,他先一步拖起剩下的两个行李箱,放到客厅,说:“我先回公司了。”   他就要走。   梁招月轻扯住他的衣角。   他停步往回看,下一秒,一道人影扑进他的怀里,梁招月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胸口,说:“晚上我等你回来,不论多晚我都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周云川低头,只见她眼睫轻颤着,似乎怕极了他拒绝,半晌,他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有种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他说:“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梁招月也不再好意思抱着他,松开手。   周云川没急着离开,仿佛要说点什么,可等了好一会,他没什么动静,最后,倒是等来他转身搭乘电梯下楼。梁招月站在玄关处等到电梯上的数字停在了“1”,她才回客厅收拾行李箱。   她的东西不算多,没一会就收拾好了,出来倒水时,见到周云川的两个行李箱孤零零放在客厅,她一边喝水一边揣度,末了,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月亮:我能收拾你的行李箱吗?】   周云川收到这条信息时,刚走进会议室,秘书在调试PPT,他想了下,打字回复。   徐明恒看到这一幕,划着椅子凑到他身旁,笑话他:“难得见你开会还带手机进来,看来这是打破原则到底了。”   周云川没做理睬,回完消息将手机静音搁在一旁。   徐明恒阴阳怪气地说:“老男人谈恋爱是这样的,黏黏糊糊。”   周云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徐明恒掩嘴咳嗽,小声说:“得,我这孤家寡人就不自讨没趣了。”   他滑着电脑椅溜回原位。   十点一到,会议准时开始,并购部的总经理就奥方科技收购环视科技这一项目的最新进展做报告,周云川听了一会,看向一旁的手机,指尖在文件夹表面轻点了一会,半晌,他手指停下,拿起文件夹盖在了手机上。   他的动作很轻,全然可以忽略不计,但毕竟是公司一把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时刻关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众下属揣测。比如此刻,他竟然拿起文件夹将手机挡住,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颇有种掩饰的意味。   像是手机那边有什么东西蛊惑他,而他又不想受惑,只好拿东西挡住,以此割断那层诱惑。   会议室的人默默看着,各有猜测,只有徐明恒心如明镜,托着下巴看戏。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梁招月这边就收到了回复。   【yz:你随意。】   她低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好些会,嘴角不自觉扬起,摸了摸脖子,梁招月打字回复,要发出去时,看上左上角的时间,知道他这会在开会,不会查看消息。她便删掉那段字,摁熄手机屏幕搁在一边的桌上,然后着手整理他的行李箱。   周云川的行李箱收拾得很是讲究,东西分门别类地放置,边上的网格带放了一张说明书,专门标明了每个位置放置的东西。   难怪他让自己随意整理。   梁招月按照那张说明书将他行李箱的东西翻出来,一番整理过后,她重点查看了箱子里的药物,将快过期的那些挑出来,换上家里备用的。   至于那个放有工作资料的行李箱,梁招月很有分寸没去碰。两人的关系是有所发展,但涉及到工作上的事,这绝不是她能越界的部分,这点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用干净的毛巾将箱子表面的灰尘擦干净,拉到周云川常用的那间书房,等着他晚上回来自己整理。   这期间,她不可避免要进入他的房间和书房。   到底是私人空间,梁招月没敢多留也没敢多看,放下东西即刻离开。合上门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不论是休息的卧室,还是工作的房间,果然和她猜想中的没什么区别。   无不充斥着一股冷淡风。   很符合她对他的一贯认知。   忙完时已临近中午,周姨上门做饭,有段时间没见了,周姨一见到她就直说她瘦了,要好好补补。梁招月知道上一辈的人吃过苦,对吃的极其看重,觉得人养得白白胖胖的才是首要,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周姨忙活,偶尔搭把手。   过了会,见周姨炖骨头汤要给她煲粥喝,梁招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周姨,周……云川他是不是挺会做饭的?”   周姨加了水,盖上盖子,开始调火候,听到这话,笑道:“他不会做饭,小时候有次说要下厨给他妈妈做生日面,差点把厨房烧了,从那以后,家里就不给他进厨房了。”   是吗?   梁招月想到离开费城那晚,周云川做的那顿堪比五星级水准的大餐,难道那晚是她的错觉?可她那会就待在客厅,家里除了她和周云川,再没有其他人来过。   梁招月说:“那以前您没来这边给他做饭,他自己怎么解决的?”   周姨叹了声气:“以前他就没怎么待在家一心就知道工作,一年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出差,住酒店的时间都比住家里的时间长。说起来,还是你们结婚后,他回家住的次数多了,你们奶奶就是怕你们平时工作学习忙,家里来不及开火吃外卖,才特地让我过来给你们做饭。”   听这意思,柳依棠也不知道周云川会做菜。   梁招月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周姨说:“云川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要不是……”她叹了声气,像是意识到不好讨论周家人的事,尴尬地笑了下,说,“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现在云川结婚了,你们也相处得不错,他奶奶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梁招月能猜出那戛然而止的内容,多半是和周云川的父母相关。   既然周云川不说,家里相关人员也都避而不谈。她想,反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都是向前看的,日子也是往前走的,与其和过去计较,倒不如好好计划将来的生活。   她看着灶台的红蓝色火苗,说:“周姨,晚上云川他要回来吃,到时你做饭的时候我能给你打下手吗?”   “孩子这可使不得,”周姨说,“你才刚回来,会不会太累了?不是还有什么倒时差。”   “没事的,我在飞机上睡得挺多的,下午眯一会就行了。”   周姨笑着拆穿她:“是想借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吧?”   这确实是梁招月的目的,她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挽住周姨的手臂,说:“晚上就拜托您了。”   -   梁招月在厨艺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水平也就仅限于煎个荷包蛋、泡个泡面,用爷爷的话来说饿不死就行。   那会周围的邻居知道她不会做饭都苦口婆心地劝她多多少少学一点,不然将来嫁人了会被婆家嫌弃,说是没人教养的孩子。   爷爷倒是心态平衡,让她专注学习就好,不会做饭还不简单,大不了将来都在外面餐馆解决。   回头想想,爷爷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骨子里的思想却极为开明。从不用那些老旧的思想来框住她,他老人家对她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努力读书,以此来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人生路。   现在,梁招月不至于因为周云川就要开始学习怎么做菜。   她喜欢他,愿意因为这份喜欢而在情感上和他低头,但那种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洗手做羹汤的想法倒不在她的认知内。   她最多是想通过周姨了解他更深层次的饮食喜好,以后如果在外边用餐,她好投其所好,不至于踩雷。   只是晚上周姨要做的一道菜还是让她实际有参与的地方。   周云川爱喝鱼汤,尤其是那种炖得跟牛奶似的鱼汤,周姨怕腥又为了提鲜,于是采用荷包蛋来做其中一味汤底。   其他不行,煎荷包蛋梁招月还是拿手的。   想到周云川回国前给她做了桌丰盛的晚餐,她回报一个荷包蛋也算过得去。   荷包蛋被她煎得跟个枕头似的,周姨忍住笑:“还行。”   梁招月松了口气:“那我放到汤锅里?”   她拿铲子的动作实在不熟练,周姨也不难为她了,说:“你今晚的参与感够了,去看书吧,待会好了我叫你。”   梁招月犹豫:“没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吗?”   周姨指了指岛台上的手机,笑着说:“刚才不都是记得差不多了?”   周云川的所有喜好,梁招月都用手机备忘录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她说:“那我去客厅看书,您要有搭把手的地方尽管叫我。”   梁招月确实还有许多书要看。   CFA考试、毕业论文和正在参与的奥方科技收购案,这些将是她毕业之前最重要的事情,件件都关乎她能否如期毕业,以及毕业之后的去处。在前途面前,她实在不敢懈怠,攒足了十二分的精力对待。   忙时,时间匆匆流逝,刷完最后一道题目,梁招月存档退出界面,继而打开一篇综述,刚浏览完摘要,手机响了,是余淼来电,接起的时候她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八点了,而周云川没有归家的意思。   余淼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收到你消息时我在忙工作,后来想给你打,我又实在困,只好醒来给你打了。”   梁招月不免心疼:“你不是才实习,就这么忙了吗?”   “你实习那会不也是连续一个月熬到夜里三点才关电脑?”   “好吧,你自己注意身体。”   余淼嗯了声,突然话锋一转,说:“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梁招月吓一跳,说:“没有吧?”   “你还想瞒我,”余淼说得很生气,“昨天我妈打电话回国,从邻居那里知道了你家里老房子的事。你也真是的,那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风声不漏,这次要不是我妈和邻居聊起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们了?”   梁招月走到落地窗前,说:“都解决了,你别担心。”   余淼仍是生气:“你爸妈也真的是不干人事,以前不负责任就算了,怎么这时候还想从你身上捞钱,哪来的脸。”   知道她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梁招月安抚道:“都过去了,那房子的问题也都解决了,以后我留在北城,和他们也不会联系,你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体。”   那边沉默了会,余淼问:“所以那时是他帮了你,你才答应和他结婚?”   为了不让余淼担心,梁招月对协议结婚的原因只说了一半,只说周云川是为了应付长辈,隐瞒了老房子一事。   如今倒是不得不全盘托出了,她嗯了声:“那天我爸妈来北城找我,他恰好也在那家餐厅就听到了。”   “唉,”余淼又叹了声气,“这算是有缘还是没缘呢?”   梁招月笑着下结论:“有缘,我们互相帮忙彼此解决问题,说起来我还是赚了的,方方面面都是赚的。”   “你这傻子。”   说话间,门口传来声音,周姨在厨房听到动静,走出来查探情况,见是周云川回来了,她笑着说:“回来了?招月那孩子可等苦了。”   听到这话,梁招月很是尴尬,周姨怎么什么都说,还说得特别夸张。   电话那端的余淼也听到动静了,说:“心上人回来了?”   她看向门口,周云川正把脱下的西装外套往架子上挂,她说:“他刚下班。”   “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下次遇到什么事,别怕什么麻烦,及时给我打电话,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遇到困难竟然不第一时间联系我,小心我杀回国折腾你。”   “嗯嗯,知道了,等会我把所有软件的第一紧急联系人全部设置成你。”   余淼在那端笑道:“听你这意思我这地位是挺高的,但是先免了,天高皇帝远的,你先设置成别人,等我回国了再换成我也不迟。”   结束通话,梁招月将手机和iPad搁在茶几上,朝盥洗室走去。   周云川在洗脸,他睁开眼,通过镜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招月,她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欢喜可见。   对视片刻,他将毛巾拧干放在架子上,转过身,正要抬眼,一张纸巾进入视野,视线顺着纸巾往前,是一只细白匀瘦的手,再往上,是一张期期艾艾的脸。   都说无事不献殷勤,可眼下,周云川想到这句话只想笑。   或许旁人做这种事是恭维是有所求,然而这种事落在梁招月身上,只剩下了一种单纯的喜欢。   从她来曼哈顿找他的那晚,从她说出那句——我更想要的是抓住现在,她对他的喜欢就不再是遮遮掩掩,反而是找准时机地表达。   他不禁嘲笑自己。   这段关系注定不能长久,而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她的偏爱。   他接过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周姨说你今晚亲自下厨了?”   梁招月手揪在一起,很不好意思地说:“周姨夸张了,我就煎了个荷包蛋,其他都是她做的。”   闻言,周云川扔纸巾的动作一顿,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极其淡定地将纸巾丢进边上的垃圾桶,走出盥洗室。   周姨已经摆好了晚餐,见两人过来,她卸下围裙,说:“你们小两口慢慢吃,我孙女来电话让我回去带她散步,我就先走了。”   梁招月挽留:“周姨,你忙一晚上了,吃一点再走,要是怕来不及,我开车送你。”   周姨笑眯眯地往门口走:“你这孩子就是谦虚,明明今晚你是主厨我只是帮忙打下手的。好了,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那孙女是急性子,我要是晚了一步,待会可得生气了。”   门关上,留下一脸无地自容的梁招月。   周姨可能是为了促进他们关系,才说晚餐是她做的,可刚才她在盥洗室已经和周云川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周姨现在这么强调,听着怎么都像两人口供没串通好。   “不过来吃吗?”   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   梁招月转过身,那边周云川刚好舀了碗鱼汤放在她位置上,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他对面落座。   周云川尝了一口鱼汤,说:“味道不错。”   梁招月正要说都是周姨煲汤手艺好,冷不防又听到他下一句:“荷包蛋你煎的?”   汤匙里俨然躺着一枚枕头形状的荷包蛋。   梁招月:“……”   周云川低头吃了一口,煞有介事地评价:“挺好的。”   梁招月欲言又止。   吃完饭,周云川收拾餐具放进洗碗机,梁招月则将没吃完的打包放进冰箱。   她放完最后一盒汤,侧过身面朝周云川,颇为严肃地说:“这桌晚餐真不是我做的。”   周云川洗干净手,听到这话,他抽了张纸巾擦拭,说:“我知道。”   “哦,”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又说,“我基本不会怎么做饭,所以……”   要怎么说来着?   她斟酌语言。   周云川像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你不用特意去学,也没必要去学,想吃什么可以和周姨说。如果怕累了她老人家,我另外再请一个做饭的师傅或者阿姨。”   梁招月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这方面你不必有负担,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女人都不会做饭也不会做家务。”   梁招月有些诧异。   他又说:“奶奶她老人家定下的规矩。”   她好奇:“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周云川思索了一会,说:“大概她老人家觉得没什么意义。”   梁招月说:“她老人家思想倒挺超前的。”   他听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说:“她要是知道了你这么评价她,会很开心。”   梁招月总觉得这话像是话里有话,她一时拿不了准,没回。而周云川显然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他将纸巾丢进垃圾篓,转身返回书房。   此次周云川出差前后将近两个月,行李箱里的工作资料多而繁杂,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清出那些需要放到公司保存的文件,不必要的则是扫描一份电子文档,然后纸质的放进碎纸机碎掉。   忙完这些,从书房出来已是夜里十点。   梁招月的房门开着,这会她正在坐在飘窗前看书,模样认真极了。他扫了一眼,没出声打扰她,回卧室洗漱。   四十分钟后他围着浴巾从盥洗室出来,到衣帽间找睡衣,拿了一套灰色的,正要换,忽地,他看着整理得清晰分明的衣帽间,定定看了一会,转身去换上睡衣。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梁招月侧目看过去,是已经洗漱完毕的周云川,这会站在门口看着她。   可能是有事找他,梁招月放下手里的书和笔,赤脚走在地板上。   她走到他面前,鼻尖嗅到一股清冽的气息,再看着他身上的灰色睡衣,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忙完了?”   周云川嗯了声,垂眸看着她的脚,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宽松的睡衣裤款下是一双无处安放的脚丫,她反应过来,忙说:“等我两秒,我这就去穿拖鞋。”   她快速跑到飘窗那边穿上拖鞋,又快速跑回来,用时不止两秒,大概有七秒左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周云川有种自己的情绪被她带着跑的感觉。   他一时新鲜,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梁招月不知道他想那么多,问:“你找我有事吗?”   周云川凝凝神,定定地看了她十来秒,说:“跟我来房间。”   说完,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不过隔一个过道的位置,梁招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他叫自己去他房间做什么?难道是上午给他收拾行李那会不小心碰到他屋里的东西了?可她记得自己很小心来着。   梁招月心里犯嘀咕,一抬眼见周云川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眼里似有询问,她笑笑,忙抬脚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下本《今夜有雾》,浪子x乖乖女,求收~   施意受尽父母宠爱,乖巧内敛,行事循规蹈矩,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而傅闻洲吊儿郎当,行事乖张,游戏人间,是出了名的浪子混球。   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没人认为他们有交集。   直到施家和傅家坐在一起,商量施意和傅家大少爷傅明洲的婚事,从来不着家的傅闻洲竟然连夜从洛杉矶赶回国。   众人以为他是回来祝贺大哥喜事将近。   只有施意知道,那晚两家长辈在楼下讨论不久后的婚礼,而她被傅闻洲抵在二楼的落地窗。   他挑起她的下巴,语意幽冷:“出息了,竟然想做我大嫂。”   施意笑意澄澄的:“那你叫吗?”   傅闻洲没有叫,倒是施意叫得嗓子都哑了。   -   所有人都告诉施意,别去招惹傅家的小儿子傅闻洲,那可是个嚣张狂傲、不着调的主。   离经叛道、不干人事是他的座右铭。   施意不但主动招惹了傅闻洲,还和他不清不楚来往了三年。   直到父母提议要为她挑个良人。   施意第一次戳破两人的默契,她试探道:“我要结婚了。”   傅闻洲听了并无情绪起伏,还是平常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说:“乖,市中心那座别墅是我给你的贺礼。”   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   施意就此和傅闻洲断得一干二净。   父母为她挑了许多结婚对象,供她选择,她一眼就挑中了傅闻洲的大哥——傅明洲。   举办婚礼那天,傅闻洲再一次不干人事,公然将她从婚礼上带走。   大家亲眼目睹素来懒散惯了的傅闻洲,头一回那么气急败坏,他不由分说将施意塞进车里,恶狠狠地说:“这辈子休想做我大嫂,下辈子……”   他眼眸一眯,说:“下辈子也不行,你的下辈子我也预定了。”   -   施意走了一步险棋,却也因此大获全胜。   *he/双c 第29章 29   ◎我想你了,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那晚后来发生的事, 使得梁招月一连好几天都缓不过神来。   她跟随在周云川身后,短短的几步距离,她已是天人交战好几个来回。   主要她实在揣摩不明白周云川是何意思。   周云川走进卧室之后, 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衣帽间。梁招月记得她也就是上午那会进来帮他放了下东西,根本没有踏足他的衣帽间。   这会见他指着那左侧空出来的位置, 还未等他说话, 梁招月立马摇摆双手, 快他一步说:“我上午帮你收拾过行李箱, 进来过一次,但你的衣帽间我没有动过, 这不是我弄的。”   她急于声明这衣帽间平白空出一半的位置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周云川看着她,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他说:“我知道。”   她松了口气,没误会她就好, 只是那口气刚落到地上, 还没彻底缓和平稳,周云川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说:“空出来的一半位置是你的。”   她瞬间就懵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是你刚清空出来的?”   他神情实在平静,反应也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一样, “有问题吗?”   那自然没问题,他的房间想怎么整理是他的自由, 只是她完全没料到他专门清出一块位置给她。   梁招月有种被郑重其事地对待。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使得她没了原先的不安, 有的只是往前的勇气, 她摩挲着指尖,轻声问道:“你要我搬进来和你住吗?”   他略一扬眉,是没猜到她会问得这么坦然的,于是他顺坡而下,说:“那你愿意吗?”   !!!   他要不要这么会挖坑。   梁招月抿着唇,手紧紧抓住裤子,她说:“我会当真的。”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也没想过做假。”   梁招月不禁想,他这人怎么会是寡淡无聊呢。   只要他愿意,他分明是情话高手。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清晰看到的是,她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往后弯。   周云川也跟着莞尔,他说:“我明天要去深城出差几天,你慢慢搬。”   诶?   梁招月嘴角瞬间往下压平,她说:“才刚回来,又要出差吗?”   他嗯了声,说:“那边有个项目需要亲自跑一趟。”   那看来是个蛮重要的项目,梁招月也能理解。况且现在不同以前了,就算他再高频率出差,她多少还是能联系他。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瞬间从阴转晴。   她说:“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周云川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她不解,有点怯怯地问:“不可以吗?”   周云川敛了敛眸,没做声,只是说:“我还有点资料没看完,你先休息。”   话落,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随后离开卧室。   那步伐走得是有些快的,就像在逃离这边一样。   梁招月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又转过脸,盯着那空出来的一半衣橱空间,许久,她低头,轻轻笑出声。   -   隔天早晨,一起吃过早餐,周云川便前往深城处理公事,而梁招月也没闲着,正值研二下学期开学,院里一堆事情纷沓而来,根本让她顾不上这分别之苦。   只是在想到周云川竟然主动邀请她搬进卧室一事时,她难免分神。   周云川要去深城出差一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实在空得让人发慌。为了不麻烦周姨一天要往家里跑三趟,只为给她做顿饭,梁招月以学业繁忙为由,暂时住回学校宿舍专心处理学业上的事。   下学期的主要任务是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课程只剩下两门,其中授课投资学的老师热爱签到,那门课上座率一向高。   那天下午,梁招月难得没有选择前排的座位,相反选了靠后排角落的位置。   宋悦走进教室时不无震惊,要知道这种座位通常都是不听课的人的首选。   她想问梁招月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正好这时上课铃声响了,于是她怀着满腹疑惑,作罢。   梁招月没注意到宋悦的心理活动,或者说这会她根本没心思去注意旁人,就连台上老师在讲些什么她都一丁点儿也没听进去。   旁人眼里,她俨然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不时抬头看讲台前的投影仪,不时低头在纸上记笔记,和周围玩手机的人比起来,显然格格不入。   只有梁招月自己知道,她和玩手机的那些人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心思全在别处。   铺在书本上那张写满周云川名字的草稿纸,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开始,字迹勉强还算工整能看,越往下字迹不仅密密麻麻的,甚至几近潦草,可见书写人的心境变化。   梁招月从上往下看着那些字,有种触目惊心的惊慌。   宋悦正记笔记,笔没墨了,刚想跟梁招月借,转头看见她那副慌乱的模样,目光顺着她的往下看,待看清纸上的字,她瞬间就乐了,上课前的疑惑也随之解开。   她凑到梁招月耳边,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啊,过完年回来,你这都光明正大想你那亲戚了。”   心底事被旁人瞧了去,梁招月第一时间就是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扒下来塞进抽屉的书包里,然后故作淡定地说:“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宋悦笑得尽量小声,打趣道:“这就是你惦记人家的理由吗?”   梁招月淡定回道:“我们都在一起的关系了,我有理由惦记他。”   听到这话,宋悦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由于反应过大,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包括台上的老师。   老师面无表情地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继续讲课。   宋悦自知理亏,抓过梁招月放在桌上的笔,趴在桌上假装做笔记减少存在感。而梁招月因为这一小插曲,没敢再分神,集中注意认真听讲。   两节课过去,接下来没其他课,梁招月准备去图书馆学习,宋悦却追着她不放,激动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梁招月抱着书本,模棱两可地说:“就那么回事。”   “……”   宋悦换了个方式问:“怎么在一起的?”   梁招月没答。   见她这副样子,宋悦随即就猜到答案了:“放假前你说要争取,看来是你主动告白,然后他也答应了。”   梁招月照旧没说话。   宋悦揽住她的肩膀,十分感慨:“你啊真是行动力一流,说干就干,勇气可嘉,”说着她话头一转,小声而又暧昧地问道,“你们这对成年男女进行到哪一步了?”   闻言,梁招月不禁想到这几天让自己魂不守舍的事情,她耳朵瞬间爆红,眼神躲闪,怎么看怎么怪异。   宋悦一副我懂的神情:“这种事情刚体会的时候是挺让人食髓知味的,不过呢,再年轻也是要懂得节制,循序渐进才有利于健康。”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图书馆,正是下课期间,图书馆人员进进出出,如此神圣而充满知识的地方,眼见着宋悦的话题往一些危险的方向发展,梁招月清咳了两声,说:“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我们可是很讲究循序渐进的。”   宋悦捂住嘴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真这么纯洁?不是吧。”   “……”   怎么和余淼一个反应。   梁招月没搭理她,踩着石阶上楼。   宋悦连忙跟上,“那你上课不认真听讲写他名字做什么?”   “就……想不明白一些事。”   “什么事?”   图书馆前的楼梯分为三大段,每一段十来截石阶。两人刚好走到第一段,梁招月拉着宋悦站到边上,轻声问:“一个男人空出一半的衣帽间位置,让你把衣服搬进去填满,这意味着什么?”   宋悦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她就像看个傻子一样:“当然是邀请你同居了,更干脆点,他想睡你啊。”   梁招月有必要提醒她:“之前我们已经同居了。”   宋悦白她一眼:“同一屋檐下的同居算什么,同一张床才刺激好嘛。”   “……”   确实是大实话。   梁招月继续朝第二段阶梯走去。   宋悦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笑着追上:“他让你搬去他房间睡?”   这些年梁招月除了读书便是一直忙碌兼职,身边没什么深交的朋友,除了做了六年室友的宋悦。感情这种事她到底是人生第一次触动,余淼又远在国外,隔着时差,她根本找不到人说,眼下宋悦这话无疑是帮她找了个出口。   她说:“他出差了要后天才回来,你说我要搬过去多少才算合适?”   宋悦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想搬进去,但又怕把握不了那个分寸,“要不晚上我们去外面逛逛,添补一些新东西?”   梁招月略作思考,说:“行,你是过来人到时帮我参详参详。”   宋悦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你看看你哪还有点高冷美人的样子,院里那些男生怎么会这么看你呢?你分明热情得很。”   明知是调侃,梁招月也是极认真地答:“你对你在意的人高冷得起来吗?”   宋悦:“得,你别把矛头指向我身上,我可不对号入座。”   梁招月说:“是我对号入座。我在说我自己而已。”   旋即她又在想,周云川是在意她的吧。   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是绝对冷漠不起来的。   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朝她递出邀请呢?   -   两人在图书馆学习到傍晚,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她们收拾东西直奔附近的商城。   虽是初春时节,然而寒冬还正未褪去,两人选了一家火锅店,吃得身体都热起来了,再慢慢地将商城一层层地逛过去。   梁招月买了不少衣服,居家的、上班的、休闲的,宋悦笑她:“你这是打算焕然一新啊?”   她点点头,说:“有些衣服穿了好多年了,马上就要正式进入社会工作了,一并换掉。”   当然也有另一方面的考虑,周云川满柜子价格不菲的衣服,她放进去的衣服不至于要和他一个档次,但也不能全是那些旧衣服。   就当是新的一个开始吧。   一个和他站在一起时,全新的自己。   逛到内衣店时,宋悦没让她挑那些充满情调性的服饰,她煞有介事地说:“穿上那些就像是待宰的羊羔,只愉悦了男人,男人会穿这些东西取悦我们吗?”   一句话惹得梁招月笑:“我越来越觉得你和我朋友好像。”   宋悦挑眉:“那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   “行,不过她要年中才回国,到时有机会的话找个时间咱们一起见个面。”   挑来挑去,两人选了以舒适为主的内衣物。   经过男装服饰区时,梁招月看中了一件黑色风衣,版型正,布料舒适,重点是她能想象周云川穿的时候一定非常丰神俊逸。   商场的衣服价格向来高得离谱,纵然有心理准备,可宋悦在瞧见标签上的价格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你确定?”   梁招月当然知道这种奢牌店,衣服的价格也一定很美丽,她说:“我有心理准备。”   宋悦啧啧道:“我知道你实习工资高,可是这件衣服买下去,应该就见底了吧。”   要是换在以前,梁招月未必舍得这样大出血,哪怕对方是周云川也不行。因为在她追求爱情之前,她首要考虑的是自己能不能吃得上饭。   可如今在和周云川签了那份协议之后,她名下的资产瞬间多出了许多,后来她又将周云川转赠到她名下的几套房子托给房屋中介人帮忙出租,经济上是更加宽裕了。而且真要计较的话,买这套衣服的钱相当于是用的周云川的钱。   她拿周云川的钱给他买礼物,相当于羊毛出在羊身上,因此,她几乎没有犹豫。   买完风衣,两人又逛了一会精品店,买了一些心水的小玩意,而后返回学校。   途中,梁招月接到孟安安的电话,说是柳依棠想她和周云川了,问他们这周末能不能回老宅一趟。   奶奶交代的任务传达到位,孟安安和梁招月托底:“其实是奶奶关心你和哥哥啦,你也知道哥哥那性子,就知道工作,这次过年他又没在家,奶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这才让你们回家一趟。”   想到出国前柳依棠的那份叮嘱,梁招月说:“我和你哥哥挺好的,他现在在深城出差,待会我打电话问问他。”   结束通话不过八点多的光景,这会周云川大概还在忙工作,梁招月也不着急,先是刷了两个小时的CFA考试题目,然后找衣服洗澡。   等她从盥洗室出来,差不多是夜里十一点。   寝室里,宋悦躺在床上玩游戏,有时安静有时激动,梁招月擦了会头发,拿吹风机吹干,这才走到阳台关上门,拨通周云川的电话。   这几天,她和周云川只联系过一次。   那次也差不多是十一点多的时候,电话是她打的,响了好一会那边才接。   不出意料,那会周云川果然在忙工作,有了这次前车之鉴,后面几天梁招月再也没敢给他拨电话。   今晚,她倒是有了一个联系他的正当理由。   铃声响没两声,那边就接了。接通的那一秒,梁招月心里想的是,周云川这会是在忙工作,还是在酒店休息。不过看他接电话的速度,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手机响起时,周云川正和一位人工智能服务平台的创始人商讨C轮投资的事宜,当时双方团队焦灼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梁招月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给了两边一个松缓的机会。   周云川淡声说了句抱歉,撇下一屋子摸不清状况的人,起身走到露台接电话。   偌大明净的玻璃窗将屋里的紧张氛围隔绝在身后,此时,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有初春的寒风以及夜空下的万家灯火。   冷寂却也温暖。   电话那边空寂寂的,梁招月一时不清楚状况,生怕自己又打扰到他,说:“你这会没在忙吧?”   周云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会议室,双方团队正各自紧张讨论着,不时朝他这边张望,人人如临大敌一般。他敛回视线,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云淡风轻地回道:“在休息,怎么了?”   梁招月松了口气,说:“刚才安安来过电话,奶奶知道我们回国了,想我们周末找个时间回去一趟。”   她点到即止没再往下说,等他反应。   周云川沉沉吸了口烟,吐出去后,他说:“我周六下午回北城。”   他同样的点到即止。   梁招月寻思了下,说:“那我们周天回去?”   周云川说:“听老太太那意思是想让我们周六回去。”   梁招月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下午回来直接去奶奶那边会不会太累了?”   晚风寒寂,青白色烟雾随风飘扬,周云川听到这话,指尖莫名一顿,他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关心我?”   梁招月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语意充满调侃,但她也没扭捏,径直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我是在关心你。”   周云川垂眸,漆黑的夜色下,他的语调有着不同往日的温柔,“谢谢你的关心。”   梁招月瞬间脸红,捏紧手机,脑袋埋得低低的,她颇为不自然地说:“应该的。”   那端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是他不急不徐的声音:“周六我让安安去学校接你,老宅那边的房间会收拾出来,我们在那休息一晚。”   梁招月轻吸一口气:“那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周云川抽烟的动作一顿,怔住数秒,淡淡嗯了一声:“后天见。”   沟通至此,她已然将柳依棠的意思带到,这通电话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可梁招月总觉得不该就这样的,她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于是附在耳旁的手机一直没舍得拿开。   身后传来玻璃被敲响的声音,周云川回头,投资部副总朝他招手,指了指一旁的创始人团队,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经过刚才的拉锯,那边总算愿意退让,让他进来定夺。   周云川颔首表示自己等会就进去。   而后,他悠然转身。   眼前又是那触手可及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可这热闹的城市夜晚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安静的手机那端隐约和他有点关联。   自刚才对话结束后,梁招月便就一直没作声,但也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往常这个时候,周云川二话不说就挂断了,根本不会等或者询问对方是否还有其他事。   或许对方是梁招月,又或许是她那句极为熟稔的“我在家等你”,周云川看着这万家灯火,一下子有了留恋。他一改往日的当断则断,颇有耐性地陪她沉默了好一会。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转眼间快两分钟过去了,梁招月不再犹豫,她深呼吸一口气又吁出去,片刻后,她喊了声他的名字:“周云川?”   那端传来不紧不慢的一声:“嗯?”   他还在。   他一直等在那边。   梁招月握紧手机的手瞬间松了那么几分,甚至心里的紧张都轻了许多。   寒风呼啸而过,落在她的滚烫的脸颊上只有舒适的凉爽。她低头,看着宿舍楼下树林里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身影,终于道出这通电话的初衷。   “我想你了,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第30章 30   ◎她都要把他拉下水,狠狠地拽进她的世界。◎   周六早上九点左右, 梁招月接到了孟安安的电话,说是到楼下,让她下来。梁招月没敢多耽搁, 把iPad塞进包包,拎起两袋给柳依棠准备的礼物下楼。   这次孟安安开了一辆粉色的甲壳虫过来,迷你型的车身, 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 很是惹眼。   梁招月愣了愣, 有点惊讶她会开这种可爱的代步车。   许是看出她的惊奇, 孟安安解释说:“哥哥让我来接你,我啥也不敢耽误, 随便挑了辆低调的车就过来了。”   就说话的这几秒,梁招月已经注意到周边经过的人不无往这边瞟, 这算是另类的低调吧。她忍住笑,拿出包里前些天逛商场买的项链, 说:“辛苦你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新年快乐。”   “哎呀,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还这么客气,”说着,她急匆匆打开盒子,见里边是一条四叶草的白金项链,顿时惊住, “招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四叶草?”   梁招月说:“之前好几次都注意到你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和四叶草有关。”   比如手机壳的点缀, 车上的粘毛小贴件, 还有偶尔带的耳钉。   梁招月怕买太贵的东西她不肯要, 又怕太过大众化的某家奢牌手链她早已买了,思来想去,索性选了一条性价比高的项链。   孟安安从盒子里拿出项链,美滋滋地说:“来帮我带上,待会秀给奶奶看。”又说,“招月你真细心的一个人,难怪我哥对你死心塌地的。”   梁招月听到某个字眼,手顿了一下,一边帮她系项链,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死心塌地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会不会,”项链系好了,孟安安低头瞧着,眼里满是欢喜,拉过梁招月的手说,“记忆中,这还是我哥第一次让我来接异性,以前可是只有我让他叫人来接我的份。”   梁招月心里莫名异动,她强忍住,说:“看来我对你是特殊的。”   “别,你对我哥来说那才是特殊的。”   孟安安并不清楚她和周云川的实际情况,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梁招月深知这话夸张的成分居多,但她还是受用了。   既然孟安安一个局外人都能那么说,证明她在周云川那里多少是有几分特别的。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老宅。   柳依棠早早地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车开进院子,见梁招月从车上下来,她一脸的笑意。   住家阿姨进进出出帮忙搬东西,柳依棠则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梁招月好一会,见她气色明显比年前那会好,而且人也比那时丰腴了一些,那股喜悦更甚了几分,捏着她的手说:“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孟安安听不懂,问:“奶奶,您委屈招月什么了?”   柳依棠抬手轻拍了她一下:“大人说话没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她委屈上了:“招月不过也就比我大两岁,她是大人我就是小孩子了?”   那表情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水汪汪的一双眼好似再多表演一秒,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柳依棠说:“你啊,怎么讲都听不进去,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闻言,孟安安神情立马转变成欲言又止,看她神色变得如此之快,梁招月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哪些话听不进去了,不过柳依棠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   “招月,天冷,中午咱们吃火锅可以吗?”   梁招月没有意见:“我都听您的安排。”   柳依棠很满意,说:“今年过年你和云川都不在家,咱把这年味补上,云川的那份等他晚上回来再说。”说着,她又不免抱怨,“云川这孩子也真是的,出国那么长时间了,工作还没忙完,回来就待了一个晚上又出差了,真是对工作如痴如醉。”   孟安安及时插嘴:“就是就是,他一年住酒店的打印单都能贴成一本厚厚的书了。”   柳依棠瞪了她一眼,孟安安撇撇嘴,倒是没再说话。   梁招月知道这是轮到自己开口了:“昨晚我和他打过电话,他下午就回来了,晚上我们就住在家里,多陪奶奶您说说话。”   柳依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摸着她的手,和蔼地说:“云川这孩子就是没有家的概念,这点招月你以后要多提醒他。都成家的人,工作固然脱不开身,但是家庭也不能落下。”   话里提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梁招月忙应下,说:“奶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早上的天阴沉沉的,外边温度低,寒风一阵一阵的,吹得人直打颤。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   由于春节和元宵节两个圆满的节日,梁招月和周云川都不在家,柳依棠有意在晚上弥补这份缺席,一番商量过后,几人决定晚上吃水饺和汤圆。   其中汤圆只是吃个气氛,饺子才是主角。   傍晚时分,住家阿姨搬出准备好的材料,开始擀面皮包饺子。   梁招月午睡下楼喝水,往后院逛了一圈回来,正好撞见住家阿姨在厨房忙碌,闲来无聊,她走进去观摩。   进去后,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就此留下帮忙了。   孟安安画完画,在二楼晃荡了一圈都没找到梁招月的身影,又在一楼的后院找了一圈,最终在厨房寻到了梁招月。   她正和赵阿姨询问饺子馅料的事,得知馅料以素食为主,而不是常常听到的韭菜肉馅、香葱肉馅等,一脸藏不住的诧异。   “以前留在学校过年,包的都是肉馅的,第一次听说素菜馅的。”   “那晚上煮好了,你多吃几个尝尝味道。”   “好,阿姨您包得这么精致,我可得多吃些。”   厨房温声细语,梁招月带着围裙,手上、脸上沾了不少面粉,配上她一张灿烂的笑脸,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孟安安静静看着,并没有上前打扰这一份和谐而又静谧的美好,甚至有一瞬间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副画面,拍完以后,觉得只留在自己手机未免太过浪费。于是乎,眼睛一转,她打开微信,找到备注哥哥那一栏,低头打字。   说了堆废话,又把刚才的照片发过去,她心满意足地摁熄手机屏幕,走进厨房,加入这场温馨中。   天色彻底降下来时,水饺和汤圆都包好了。   赵阿姨总共包了六屉的水饺,有素的有荤的,其中五屉水饺速冻分装好后,让梁招月走时带回家慢慢煮着吃,至于剩下的一屉和梁招月以及孟安安包的那些,则是今晚的晚餐。   不得不说,梁招月和孟安安实在没有厨艺天赋。   饺子包得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唯一还算过关的是汤圆,柳依棠下楼看到这一桌的成品,沉默半天评价了一句,汤圆搓得挺圆的。   然后她又问了句:“招月,云川要回来了吗?”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说:“应该快了。”   周云川订的六点半回北城的航班,从机场回到老宅差不多赶上饭点。   不知是不是碰巧,就在梁招月说完那句话,手机响了,是周云川的来电。   屏幕上yz上下跳跃,柳依棠无意看到,不太明白这备注是什么意思,梁招月那边已经顾不及擦手,就着沾了面粉的手,拿起手机,说:“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她急忙忙跑到后院,满心欢喜地接通电话。   然而下一秒,她又失落了。   周云川清冷的声线从手机那端传过来:“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我晚一些回去。”   她满涨的情绪一下子从高空坠落,无言了数秒,问:“棘手吗?”   “还可以。”   他的声音听着略微疲惫,顷刻间,梁招月的心疼盖过了失落,说:“你记得吃晚饭。”   他嗯了声,就要挂电话,她及时喊住他,问:“你现在是在哪?”   周云川望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说:“去津城的路上。”   看来是已经回到北城了,然后又被突发的工作情况喊走。   好在北城和津城离得并不远,梁招月在心里算计了下,说:“晚上不论多晚回来,你都给我打个电话。”   周云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手机上孟安安发来的照片,揉着额头,淡淡问道:“凌晨一点也给你打?”   他本是无心一句,不料她倒是认真地说:“三更半夜也可以打。”   潜在含义再明确不过——   不论多晚,我都等你。   周云川手一顿,睁开眼,窗外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景色,要说不同,就是漆黑夜色中短暂飞逝而过的一点灯火。   他盯住看了一会,眼里情绪各变,最后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去。”   通话结束,梁招月没急着回屋里,她坐在院里待了好长时间。   夜色深沉,院里空幽寂静,她心里的那份落空情绪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我调解后的安慰。   她知道,这段感情就是这样的,哪怕周云川答应和她开始,哪怕她们的关系早已戳破那份窗纸往前更进一步,可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一段以结束为前提的感情怎么可能开花结果,那艰难程度无异于在机场等一艘船,实属空欢喜,又或者白日做梦。   她永远不会是周云川的第一选择,他随时可以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抛下她。   早在港城时,那会她和周云川的感情还未开始时,周云川的母亲孟望夕便提醒过她此事。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这一幕的到来,可当真的直面这一幕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不可摧。   这种清晰的认知覆盖了那晚被邀请去他房间居住的欢喜。   顷刻间,她从云端坠进了泥潭。   可是又能如何呢?   这段感情才刚开始,她做不到在它发芽的时候就掐断。   轻轻地叹了声气,梁招月抿抿唇,起身回到屋里。   见她回来了,柳依棠问:“云川是不是快到了?”   孟安安和赵阿姨也看着她,甚至赵阿姨已经准备煮水等着待会下饺子和汤圆。   梁招月声音略苦涩,说:“他临时有点事,要晚些时候再回来。”   柳依棠像是早就猜到了,以前这样的事情发生次数不少,说:“那就不等他了,天冷,我们先吃,他的那份等他回来再说。”   原本热热闹闹的晚餐,因为周云川的临时有事,瞬间少了几分活力。   吃完水饺和汤圆,三人坐在客厅看新闻,看了一会,柳依棠说:“招月,让你受委屈了。”   梁招月说:“奶奶,没有,我理解的,这行业就是这样,突发状况很多。以前实习那会,我经常加班到凌晨,回宿舍睡没两个小时,又被叫起来赶去公司整理材料。”   “你这孩子就是实诚。”   梁招月没作声。   一旁的孟安安大概也知道今晚这氛围不太对,乖乖玩游戏没插话。   九点左右,柳依棠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了一直犯困,梁招月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前院,说:“奶奶,您先去休息,我和安安等他就行了。”   柳依棠也不勉强,打开沙发旁边的抽屉,拿出两个楠木盒子,说:“今天你送的几份礼物我都很喜欢,这是给你和云川准备的新年礼物,本想一起给你们的,今晚他太让我失望了,他的那份你一并收了。”   梁招月傻眼了:“奶奶,我……”   柳依棠说:“真是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熬,我先上楼睡了。”   说完也不给梁招月说话的机会,将盒子往她面前一堆,径直上楼。   柳依棠准备的礼物是两盒金条,一盒各十根。   梁招月看看那空无一人的楼梯,再看看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孟安安,说:“这礼物,我……”   孟安安扔开手机,坐到她身边笑着说:“是不是很吃惊?”   是很吃惊,灯下金灿灿的黄金光泽衬得梁招月越发目瞪口呆。   孟安安不以为意:“每年过年,奶奶给家里晚辈的压岁钱就是一盒金条,大伯二伯还有姑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住在北城,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这次恰好你不在家没赶上。”   梁招月说:“年年如此?”   孟安安想了想,说:“以前都是发钱,一人十万,后来奶奶觉得人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思,就改成黄金了。也该哥哥不懂事,今年的压岁钱他是拿不到了。”   孟安安和柳依棠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可梁招月极是心虚,她将盒子推到桌子中心,说:“这礼物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孟安安问:“哥哥晚上放你鸽子,你伤心吗?”   梁招月想了下,转过头,看着她,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想到他是因为工作我就又想开了。”   “不会觉得他没把你放在第一位而失望吗?”   “会失望,但是一想到日后我要是工作了,我一定也会以工作为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将他放在第二位,我就不会有愧疚心理了。”   这思维转变属实是孟安安没想到的,她瞬间兴奋起来,抱着梁招月亲了一口,说:“我怎么没想到,凭什么他们男人就可以为了事业忽略我们,而我们就要以感情为先呢?”   梁招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和那个谁顺利吗?”   “不顺利,但是不重要了,”孟安安说,“我决定和你学习,毕业之前暂时忽略他一段时间。”   梁招月不太信:“你能忍得住?”   孟安安:“……”   说话间,孟安安的手机响了,是一串乱码备注,梁招月纯属无意看到的,毕竟手机就在茶几上。   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梁招月知道那串乱码绝对是孟安安喜欢的人。   孟安安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是想和你等哥哥回来的,不过呢,我现在有点其他的事,只能明早再赶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溜到厨房拿了一盒速冻好的饺子,然后再匆匆离开。   昏沉夜色下,她的身影极是匆忙,而又显目亮眼。   那种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气息,就像是静谧夜里的萤火虫,为那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带去一缕生息和光芒。   梁招月站在门口,看着那辆粉色甲壳虫驶离院子,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她就想,沦陷在爱情里的人,从来都称不得上是理智者。   一边清醒理智,一边臣服于情感,复杂而又单一明确。   她们备受折磨,却又从来脱离不得。   在门口站了一会,晚风越来越凉,夜色越发冷沉,而她等的人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梁招月转身回屋,坐在温暖的客厅,打开iPad一边看考题一边等待。   -   周云川回到北城已是夜里十一点。   车子下了高速返回市区的途中,好友姚崇景打来电话,感谢他之前帮忙牵线医院仪器设备的事宜,然后问他这会有没有时间正好送份资料过来。   周云川说:“我今晚回老宅。”   姚崇景问:“这么晚了还回去?这个时间点柳奶奶都睡了吧。”   周云川瞥了眼屏幕,说:“她在那边。”   他没明说名字,但姚崇景却听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听说你们今年过年在国外忙工作,这一回来就是夫妻一起回老宅看老人家了?”   周云川没言语,显然默认了。   姚崇景没忍住揶揄:“现在归心似箭往家赶,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吧。”   他不置可否。   姚崇景连连感慨:“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周云川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今天?”   “以前一副无情无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正值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说:“是吗?”   “不然呢?以前聊到这种话题,哪有我在这说废话给你听的份,你早就挂电话忙你的工作去了。”   “我不排斥她。”他如实说。   “那是自然,不然你们能结婚?”姚崇景说,“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直到在老宅附近的停车道见到姚崇景,周云川还是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   他不排斥这段感情,但要说就一直走下去确实也不是他所想的。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或平淡或相敬如宾或恩爱过完这漫长的一生。这种近似循规蹈矩的婚姻生活,早在他少年时期已被他彻底摒除。   这种想法至今都未曾变过。   姚崇景将一个资料袋扔给他,然后递过来一支烟,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宅院,说:“她在等你吧?”   这栋宅院就柳依棠在住,她睡得早,往常这个时间点就院子里的路灯亮着,屋里早就掀灭。   周云川接过他的烟,低头点燃,再抬头时,他深深吐出去一口,夜色下白色烟雾腾空缭绕。他笼在烟雾里,眉眼极是深邃。   他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姚崇景见怪不怪,说:“我和瑶瑶准备要孩子了,最近这段时间正在备孕。”   周云川声音淡淡:“恭喜。”   “你呢?这婚都结了,你怎么想的,以后的生活有规划了吗?”   这是今晚第二次周云川听到这个问题——   他怎么想的。   尤其这个问题是来自认真选择踏入婚姻的姚崇景。   旁观者总比当局者要看得清局势。   周云川吸了口烟,抬头望向这漆黑却又能隐约看得见星星的夜空。   半晌,他说:“长久稳定的婚姻生活不在我规划内。”   姚崇景不意外这个答案,甚至他觉得如果周云川不这么回,反倒稀奇了。   一个亲自见过父母婚姻不堪的人,早早离家独立学习和生活的人,要是突然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来个大转变,这反而不是周云川了。   周云川是个什么人呢?   姚崇景想,这个人有自己一套自成逻辑的生存准则,然后按照那套逻辑不偏不倚地实行下去,从未有过一丝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姚崇景就没见他脱轨过分毫。如今决定结婚同样是一时的选择,他还在既定的轨道以内,往后,亦是如此。   姚崇景极是感慨:“倒是可惜那位梁小姐了。”   周云川有不同意见:“一段感情携手走到白头才算是圆满吗?”   “当然了,反正我和姜瑶决定结婚时,我就没想过分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一起走路,不好好走下去,偏要走散,我不懂这种人。”   “如果走散才是常态呢?”   姚崇景懵住了一会,不为别的,只为这句问话的哲学性还挺高的。   他说:“最近瑶瑶在看哲学方面的书,她和我说,其实理性不为外物困扰的人更能参透哲学,我现在有些信了。”   周云川正要说话,忽地,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他侧目,朝宅院门口看去。   此时此刻,梁招月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往这边眺望,她有些不确定这边人是谁,看了一会,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推开铁艺门,朝这里走来,走得近了,她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本想走过来,抬脚的那一刻,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放下脚,站在原地等。   姚崇景也看到她了,说:“这一幕让我想到瑶瑶,以前我下班晚了,她总会出来门口张望,一次次确认我回来了没有。”   周云川熄了烟,说:“家里坐一会吗?”   “改天吧,我和她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时间有点晚了,瑶瑶还在家里等我,再不回去她该打电话来催了。”   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福感,周云川当作没听到,抬步朝梁招月走去。   梁招月猜不准周云川什么回来,一次次拿起手机想问他,但一想到可能他这会正在开车往回赶,她就不好打电话打搅他。于是,她只好一次次往门口瞧瞧,看他回来了没有,终于在她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次后,总算听到外边汽车停下的声音。   那车子没开进院子,多半不是周云川,但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出门看了看。不料,还真的是他,那会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夜色深隔得远,另一个人的面孔看得不太清。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何没直接将车开进院子里。   梁招月等了一会,见他们一直没进来的意思,外边到底冷,两人就站在车旁,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她思索了一会,想走过去问他们要不要进屋慢慢聊。等走进了,才发现另外一个人是之前见过的,叫姚崇景,在医院工作,和周云川关系很好。   她及时停住脚步,没再往前,因此,当周云川和姚崇景走到她面前时,她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话了?我看天冷,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去屋里聊,免得着凉。”   闻言,姚崇景挑眉,说:“没打扰,我就顺路路过给云川送个资料,马上就回去了。”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他一脸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下,跟姚崇景说:“家里今晚煮了水饺,你要不要吃点再走?”   姚崇景说:“好意心领了,刚吃夜宵过来的,我家就在后边,下次欢迎来家里做客。”   姚崇景很快离开。   梁招月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周云川,说:“我当时没看清他,以为是你的合作伙伴之类的。”   周云川不答反问:“一直在等我?”   她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周云川说:“怎么不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反应过来:“可以吗?”   他不解:“为什么不可以?”   她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怕你正在开车,或者在谈事。”   书上说,由爱故生怖,喜欢竟会让人寸步难行,一件小事都要揣度分析,周云川不理解这样的心态,也没有去了解的想法,只是说:“以后想打电话直接打,一直没有目标地等着浪费时间。”   说完,他打开车门上车,要将车子开进院子里,梁招月走到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地往回走。   她走得实在慢,一小段距离她硬是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周云川停好车,站在边上等她,等她到了,转身走进大门。   梁招月想说什么,但见他风尘仆仆的背影,于是作罢。   进屋后,周云川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留下里边的一件白衬衫,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出来时,就见梁招月在外边等着。   她说:“你吃了吗?晚上包的水饺,你要不要吃一点?”   他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沾了面粉却又笑得极为开心的她,转而又想起姚崇景那句——她在等你吧,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变成了:“好。”   话落,她一脸的喜色。   周云川无端松了口气,总算不是那副眉间微拧的模样。   厨房里,周云川站在电磁炉前煮水饺,梁招月站在一边看着。   锅里的水沸腾,水饺上下翻滚,等了一会,周云川将它们舀进盘子。   实在太晚了,周云川只煮了十个素馅饺,梁招月坐在他对面,他在吃,她在看手机,偶尔也看看他。   吃完最后一个,稍微整理下,两人离开厨房上楼。   房间已经收拾好,周云川说:“你先休息?”   梁招月说:“不急,等你吧。”   他没说什么,去找衣服,转身时,见她坐在床边看iPad,他想起刚才无意看见的手机内容,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梁招月说:“CFA吗?下下周的周六。”   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   他又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说:“还可以,前几次的测试成绩还不错,应该能过。”   周云川突然发现她这个人很实诚,那些虚伪的谦虚她从来不对他说。   而且她很自信,是那种有把握、踏实的自信。   他拿衣服进盥洗室洗澡。   房间大,这会寂静如许,于是盥洗室的水流声异常清晰明显。   梁招月听着,心莫名地慌乱。   说起来,他们在纽约就同床而眠了,虽然没有发生到最后一步。   这会不知道怎么的,她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她想起刚才周云川说的那句话——   没有目标的等待纯属浪费时间。   她想,他可真理智。   她犹豫好半天的问题,在他看来不过一件微乎其微,很好解决的小事。   她呢,刚喜欢上一个人,还处在情感高发期,满腔爱意无处发泄,根本做不到他这般冷静理智。   不对等的感情就是那般让人困扰、失落,梁招月叹了声气,继续看书。   周云川出来时,梁招月已经看得双眼犯困,脑容量暂时被各种专业的词汇和知识占满,神经实在疲惫。可当周云川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望进他那双幽沉沉的眼眸,人又一下子清醒了。   周云川说:“关灯睡觉?”   她眨了眨眼,说:“有件事还没和你讲。”   “嗯?”   “晚上奶奶给了两盒金条,就在那边桌上。”   周云川没回头看,只说:“你都收着。”   梁招月说:“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   为什么?   梁招月很想听他说,但又不知道怎么问,表现在脸上,就是一张纠结的神情。   这和她刚才慢吞吞走路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个想法刚产生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有种不明所以的困惑。   他是怎么注意到,并一直放在心上的?   他索性问:“刚才院子里往回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梁招月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么细微的一件事,而且她确实那会也有话想问他。   她抓住机会,不假思索回道:“我在想,你觉得我等你回来这件事算是浪费时间吗?”   周云川只沉默了一瞬,说:“未知的等待是浪费时间。”   她很会变通:“那已知的呢?”   有时赤诚的心意是会让人哑口无言的,甚至是会灼伤人的。   此刻,周云川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他知道梁招月要的是一个什么答案,可他偏偏不能给。   于是,这份无言以对在她明亮的心意下,瞬间化成烈火,灼伤彼此。   许是心里早有准备,梁招月说不上失落。   她说:“睡觉吧。”   周云川没有说话,上床躺下,然后关灯。   屋里漆黑一片,唯一透出来的光是厚重窗帘底下的一丝幽微光亮。   那点光真的很暗,暗得可以忽略不计,梁招月看着却觉得,那是照进她心口的一道光亮,哪怕只是亮一点点,她都可以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一头往里扎。   她转过身,面朝周云川,无声看了一会,她钻进他的怀里。   黑暗中,一道吸气声响起。光线不明,她应该是撞到他的下巴了,因为这会她的头顶有点痛。   周云川没言语,可能在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梁招月偏偏不让他得逞。   都说黑夜给人力量和无限的勇气。   他要观望,必要时再出手,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她偏不让。就算是一段短暂的时光,就算是注定不能圆满、纯属浪费时间的感情,她都要把他拉下水,狠狠地拽进她的世界。   而他只要给一点点回应就够了,她的要求并不高,她就是如此容易被满足。   梁招月没再犹豫,抬手,寻到他的脸庞,而后倾身覆住他的唇。   黑暗中,这一刻,清晰的只有她和他急促的呼吸。   这一晚的等待,在彼此呼吸交缠的这一瞬,终于有了切切实实的归处。 第31章 31   ◎她义无反顾地奔赴他的神明。◎   次日清晨六点, 梁招月在一阵闹铃声中醒来。   甫一睁眼,映入视野的是一片洁净的白色;轻吸鼻子,嗅到的是清冽的气息。   大脑空白了十来秒, 终于在那嗡嗡震响的手机铃声下,她硬着头皮抬头,果然不出所料, 周云川早已经醒了, 正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这会不比昨夜,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一角, 晨曦照进屋里,一室的亮堂。   而梁招月双手还紧紧抱着周云川, 靠在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片刻,梁招月红着脸, 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就把闹钟关了。”   她松开手,从他怀里起身, 拿过一旁的手机, 关掉手机铃声。铃声是停了,但梁招月的心却直打鼓。   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由她先主动,在这之后,一切就都乱了。由于事发突然,这边没有准备安全用品,两人没有做足最后一步。但该发生的其实也发生得差不多了。   梁招月一低头,朝他那里瞥了一眼, 这一看让她原本红着的脸往上增加了好几个度。   周云川的手指骨均匀修长,这样的一双手, 从来只有别人驻足停留观看的份, 可就在昨晚, 他的手主动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梁招月至今记得那时他给她带来的颤栗感。   她还未将他彻底拽进她的世界,倒是被他狠狠地拽进了属于他的世界。   她的灵魂在他指尖的奏乐下,悄然轻颤。   她到底不甘心,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从高处坠落。   黑夜让人强大,也同样让人肆意妄为;翌日太阳升起,她又现出了原形。   梁招月想,在这方面谁都是新手,不必胆怯害羞。想罢,她抬头看向他。在她低头思索的这期间,周云川已经起了,他靠在床头,幽幽地看着她。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周云川先开口:“昨晚……”   梁招月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怕他说的是夜里发生的事,她抢先一步:“舒服吗?”   有一瞬,周云川整个大脑都暂停工作了,很离谱但确实是发生了。   他怔了好一会,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淡淡笑了,反问道:“你舒服吗?”   梁招月揪着被子,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纠结了好半天,她说:“还不错。”   一如既往的实诚,周云川说:“没让你感到不适就好。”   这对话……   怎么奇奇怪怪的。   梁招月抓紧被子。   周云川清了清嗓子,将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下去:“昨晚奶奶有说什么吗?”   原来是要问这个?她脸又红了许多,因为刚才的胡乱猜测,小声说:“没说什么,就说你那份饺子不用煮了,等你回来再煮这样吃起来比较新鲜。”   “她没说其他话?”   看来是不信,梁招月问:“想听真话吗?”   他嗯了声。   “奶奶夸你热爱工作。”   因为这话,周云川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招月看。   许是谈话太过寻常,梁招月轻松了许多,他看她,她也就任他看,然后自己再大大方方地把他看回来。   无声对视了一会,周云川率先别开目光,淡笑着掀开被子下床,走进盥洗室。   这很好笑吗?   她转达的确实是实话,虽然柳依棠是用很不赞成的口吻说的。梁招月在床上坐了一会,也跟着下床,追上他的身影。   -   洗漱完毕,两人下楼。   阿姨正在准备早餐,见他们下来了,指指后院,说柳依棠在后院打太极拳。   院子里,太极拳的播放声正放到中间时段,两人站在旁边的空地上等待,待到一套太极拳打完,周云川这才拿着毛巾上前,喊了声:“奶奶。”   柳依棠没看他,径直越过他,朝梁招月走来,笑着问:“招月,昨晚睡得好吗?”   梁招月看了眼被忽略的周云川,说:“奶奶,我睡得挺好的。”   “睡得舒适那就好,以后经常回来,有些人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少了他咱生活还是继续。”   梁招月没想到柳依棠说起话来还能这样阴阳怪气。她忍住笑,拿过周云川手里的毛巾递给柳依棠说:“以后我和云川经常回来看您。”   柳依棠拿毛巾擦了擦脖子的汗,说:“我还是喜欢你一个人回来,别个人我不在乎。”   说到底,还是在生气昨晚周云川没按时回来一事。   梁招月没接话,退到一旁,又朝周云川眨眨眼。周云川无奈地笑了下,走上前,说:“您不欢迎我,那我现在走?”   梁招月&柳依棠:“……”   梁招月闭眼叹气,有他这么明晃晃火上浇油的吗?   柳依棠本来还没怎么生气,被周云川这么故意一问,瞬间没什么脸色了。因此大清早从外面溜回来的孟安安正好撞上抢眼,她看着兄妹俩,失望道:“你们俩真的是……”   孟安安自知理亏,不敢说话,只敢躲在梁招月身后降低存在感。   周云川说:“您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气坏了可不划算。”   柳依棠怒道:“你就会跟我不正经。什么时候能多想想你自己的家,多想想招月我就烧香拜佛了。”   周云川侧过脸,看了梁招月一眼,说:“我心里一直想着她,昨晚工作结束我就第一时间赶回来了。”   明知他不过是说场面话,纯属为了安抚柳依棠,不可否认,就是这么一句彼此都知道做戏的话,是他随口编织的谎言,梁招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触动到了。   孟安安咦了声:“难得见哥哥你讲情话。”   说着,她又去拽梁招月的手,梁招月耳朵红了,很真实的身体反应,骗不得人,柳依棠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说:“先来吃早餐吧。”   事情告一段落,几人回餐厅享用早餐。   许是过年没回来,加上昨晚食言,周日这天周云川将工作都撇开了,全身心陪柳依棠,期间手机一次也没响过。   早上是修剪院里的梅花,中午是陪下棋,下午则是请了京曲人员上门给柳依棠表演,之后则是陪写字画画。显然,在孝顺柳依棠这方面,周云川极是用心,比元旦节那次去港城见父母要认真上心许多。   梁招月很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能直接问周云川,倒是可以对孟安安旁敲侧击。此刻,她拿着刚才周云川作的那幅墨水虾画,说:“你哥哥画画是不是和奶奶学的?”   孟安安点点头:“小时候爸妈上班忙,哥哥差不多跟在奶奶身边生活,奶奶就爱写字画画,哥哥跟着学了不少。我就不行了,我小的时候奶奶没少说我不如哥哥用心。”   “我觉得你画的比你哥哥好。”   “真的?”   梁招月点头说:“真的。”   孟安安切了声:“哥哥后来又没走艺术这条路,不如我是肯定的,只是招月,”她顿了下,“你说这话的时候真觉得哥哥不如我画得好?难道在你心里哥哥不是最好的吗?”   梁招月本是敲门问路、打探消息来的,不想反被孟安安将了一军。   她说:“我是真觉得你画的好多了。”   孟安安望了眼她身后的人,笑眯眯地说:“是吗?骗人鼻子会变长哦。”   梁招月很笃定地道:“我从来都讲真话。”   孟安安不无得意:“哥哥你听到没,招月可是更欣赏更喜欢我的画。”   梁招月拿画的动作一顿:“???”   孟安安丢下一堆烂摊子,笑呵呵找柳依棠去了,将空间留给二人。   一想到刚才那话被周云川一字不落都听了去,梁招月尴尬极了,同时她还很心虚。是以,她看都不敢看周云川,一直盯着手里的画瞧。   这在周云川看来,以为她是因为说了实话却被他这个当事人听到而难堪,他往前一步,微俯身拿过她手上的画放在一旁的桌上,说:“我记得你毛笔字写得不错?”   梁招月抬头,想起那会她在兼职教小孩子写字,他突然找来的事情。   他说:“我给你铺纸研磨?”   那边柳依棠和安安在池塘边看锦鲤,一边小声交谈,一边往里投饲料,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梁招月看着周云川研磨,心一点点静下来。   她写毛笔字是不错,但也就仅限不错,往前远没有更深的造诣。   她站在楠木桌前,快速瞟了眼周云川,心有不安:“要是我发挥得不好,你可别笑我。”   周云川扬扬眉,但笑不语。   自从去年结束练字兼职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碰毛笔了,平时写字也是用iPad居多。于是落笔时,笔尖还有些不稳,加之她稍有纠结和犹豫,第一个字写得很没有形。   她想,除了手生,还有周云川就在身旁看的原因。   他做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不过第二个字开始,梁招月的手就稳了很多。   不多时,她便写完了四个字,将毛笔搁在砚台上,站到边上,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走上前,垂眸。   她写的是“岁月晴照”这四个字,但第一笔落得有些长,无端给人一种她一开始想写的并不是这四个字,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她顷刻间改变想法,换成了现在的这四个字。   抛去这个细节,可以看得出她是有功底在的。   她的笔锋格外遒劲有力,都说通过一个人的字迹大致可以看出这个人的一点性格。   周云川想,她确实字如其人,有种倔强的利落感。   他从纸上移开目光看向她,说:“你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梁招月一时愣住,半晌才说:“爷爷教我写字的时候,也这么说过我。”   若不是知道她爷爷早已不在人世,不然周云川还真的想见见这位老人家。   梁招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想打破此时的沉寂,便说:“你要写吗?这次换我给你研墨。”   周云川想了想,没拒绝。   他写的是草书,龙飞凤舞的,梁招月却看得直心颤。   原由无他,只因周云川写的是一句诗,并且是一句和她名字有关的诗——   青鸟西飞不可招,凉月斜风动河汉。   梁招月心砰砰直跳,有种呼之欲出的失控感。   午后阳光温暖,远处温声细语,他们这处寂静如许。北城的春天还未真的到来,可她却分明感受到了浓烈的春意。   此时此刻,她的世界在他的笔下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她想也没想,问:“这幅字可以送我吗?”   周云川说:“你要?”   她迫切地点点头:“很想要。”   周云川沉吟两秒,指着边上的那副字,说:“作为交换,你的那副字我收了。”   梁招月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她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这幅字上。她想,回去是该裱成框挂在书房,还是装进画筒藏到无人知道的地方,偶尔自己再拿出来慢慢欣赏。   她脑袋歪来歪去,反复在欣赏那幅字,周云川看着,问:“很喜欢?”   梁招月嗯了声,声音不无雀跃:“我的名字就是出自这句诗,爷爷当时翻了好多书和字典,最终选了这个名字。他说,那天晚上月光洒在窗台的书桌上,书页随风吹动,他走过去要把书合上时,刚好看到这句诗。他那会还很年轻,骨子里充满浪漫。”   周云川之所以挑这句诗写纯属偶然。   几天前到深城出差,见的创始人是中文系毕业的,办公室里贴了不少诗句,其中有一首诗就是这句。当时他在这句诗面前驻足了很久,久到那位创始人走过来要把那首诗摘下来送他。   他没要,之后几人谈投资的事宜,没人再提起这个小插曲。   周云川也忘了这个细节,就在刚刚梁招月让她写字时,忽然间他脑海里闪过的就是这句诗,于是就有了这幅字。   梁招月不去想为何周云川会写这幅字,这种事是不能细想的。   她只单纯地享受这一刻的欢喜,享受这一刻她也是被他偶尔在意的心花怒放。   有些时候,一段苦涩的感情是需要这么自我安慰的。   太阳逐渐西斜,黄昏临近,室外的温度肉眼可见地降低,几人回屋。   孟安安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但见梁招月那一双时刻透着笑意的眼睛,也猜到了大半。   她说:“刚才和哥哥说什么了?瞧把你美的。”   梁招月卖了个关子:“秘密。”   “呵呵,稀罕。”   -   晚上,几人用完餐,周云川被柳依棠叫到二楼书房谈话。   梁招月和孟安安则在客厅看电视,调了会频道,除了新闻台,其他都没什么可看的。孟安安调到体育频道,扔掉遥控器,抓着梁招月问: “好无聊,你还是说说下午在院子里你和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梁招月反问:“你不是不稀罕吗?”   “现在又稀罕了嘛,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么善变。”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哥哥送了个东西给我。”   梁招月决不承认那幅字是她讨来的,她坚持认为是周云川送她的,毕竟后来他也不是拿走了她的字吗。   孟安安就问:“什么东西?”   “一幅字。”   “???”孟安安震惊,“就一幅字把你乐成这样子,美到现在还意犹未尽?”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   “如果你收到你在意的人送你的东西,你还关心送的是什么吗?”   这个举例很到位,孟安安瞬间就完成了换位思考,她说:“是哦,上次那谁送了我一套颜料,把我开心了半个月。”   梁招月说:“是吧。有时人的开心就是这么简单纯粹。”   孟安安点头如捣蒜。   梁招月不是个八卦的人,但孟安安毕竟特殊,她想了下,小声问:“就不能和我说说那个人是谁吗?”   孟安安瞬间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不说了。”   “也行,等哪天得偿所愿了,记得和我说。”   “借你吉言,我马到成功的那一天一定找你开香槟。”   梁招月想了下那场面,开玩笑道:“还挺期待的。”   孟安安害羞,抱住她的腰,窝进她怀里撒娇。   两人又聊了会话,最后孟安安被同学一通电话紧急喊走。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沉寂下来,梁招月独自坐在一楼等了会,见楼上的人依旧没有下来的意思,犹豫片刻,她朝楼梯走去。   走到倒数第二个阶梯时,门书房那边传来开门的吱呀声,梁招月及时停止脚步,转身正想原路返回,忽地听到柳依棠说:“你也是成家的人,像昨晚那种情况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人家招月理解你工作忙先回家等,说好一起吃晚饭,饺子都包好等着你了,你倒好,来个电话就让人等你到半夜。”   周云川淡淡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你别不当回事,婚姻可不是儿戏,既然结婚了就好好对待人家,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要是一直这样子,小心哪天她跑了,你都没得地方后悔。”   “您这就夸张了。”   柳依棠哼了声:“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当年你父亲就是咬定你母亲非他不可,无故乱作,作到最后你母亲不就走了?要不是我出面帮他收拾烂摊子,他现在还能留得住她吗?”   周云川默不作声。   柳依棠又说:“还有,你这个做哥哥的也管管安安,马上就要毕业了,让她多放点心思在学业上,她要是再胡来追着那混蛋玩意不放,我会考虑送她去国外读书。女孩子多读点书总没错,别整天就知道情情爱爱。”   梁招月听到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想到刚才和孟安安聊的那些内容,不由得像是脸上被打了好几个巴掌,她甚至来不及听后面的话,俯身拿起拖鞋,赤脚快步下楼。   脚上穿的是棉袜,她又尽量放轻了声音,是以,楼上谈话的两人根本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她听了去,而她因为羞耻和慌乱,也没有听到后面周云川说的话。   周云川似笑非笑:“那她呢?她和我的情况,跟安安和徐明恒的情况差不多,您不肯让安安陷入这情情爱爱里面,反倒舍得她?”   柳依棠说:“这不一样。要是你也是个浪荡子,留恋外边的花花草草,我不会催你结婚,相反我还希望你不结婚,省得祸害别人落得个悲凉下场。”   周云川垂眸,满不经意地说了句:“是吗?”   柳依棠看着他:“你放心,以后要是真发生了我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就像当初在你父母的事情上,我是站在你母亲那边的一样,到时也不例外,我也会站在招月那边。”   周云川眸色微敛,面色沉沉,不言一语。   每次聊到他父母的事,他从来都是一副冷漠、置身事外的反应。   柳依棠不想提那些前尘旧事,但必要时总要拿出来谈谈,扫掉那些灰尘,以示警醒,她语重心长道:“云川,从小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比在你父母那边长,咱们家里这几个孩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是不愿看到那天的,如果你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就好好和招月生活。”   周云川依旧沉默,目光凛然,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都没有作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柳依棠了解他的性子,知道说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左右她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由他自个造化。   她说:“先下去吧,别让那孩子久等了。”   -   没一会,柳依棠和周云川下楼。   梁招月假装在看手机,听到声响后,抬头看去,然后收起手机,起身走过去,笑着说:“奶奶。”   同时她又飞快瞟了眼周云川,后者神色淡淡,叫人辨不出他此时真实的情绪。   柳依棠说:“我和云川聊得有些久,让你等乏了吧?”   她摇摇头,说:“不会,我刚在看手机,也没觉得过去多久。”   “胡说,”柳依棠很不赞同,“你这孩子有委屈要及时说出来知道吗?你不说,别人就觉得你好欺负,以后哪还会考虑你。”   梁招月知道这话意在借题发挥责怪周云川,可她听着,竟是有几分温暖的,说:“谢谢奶奶关心。”   三人移到客厅说话。   大部分时间是柳依棠和梁招月在说,而周云川更多承担的是倾听的角色。他也没看手机,就安静地坐在那里。   有几次,梁招月朝他看去,他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明天周一,周云川要上班,梁招月要上课。待到九点左右,两人告别柳依棠回家。   回去一路无话,周云川本就沉闷的性格,不指望他能挑起话题;而梁招月则因为无意间听到他和柳依棠的谈话内容,心事重重,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   到家之后,周云川有个临时会议要开,和她打了声招呼,拿着一杯温开水关进书房。   梁招月盯着紧闭的门望了好一会,半晌,低头看着手里的画筒。   那是下午她从周云川那里要来的字,她原本打算裱成框挂在书房以便光明正大地欣赏,可柳依棠那话又点醒了她,她不知道后来周云川是怎么回复的,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她对他的喜欢从来不屑掩藏,恐怕在他看来,她多半也是个沉溺于情情爱爱的人。   梁招月将画拿回卧室,放进柜子里,她想,先掩藏一段时间吧,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挂到书房。   她洗漱完出来,周云川还在书房,她擦了会头发,瞥见一旁的行李箱,忽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些天她的大部分东西都陆续搬到周云川房间,现在周云川出差回来了,今晚两人是不是要睡一起?然后以后都睡一起了?   明明昨晚才在老宅同床共枕过,眼下她却紧张无措。   或许是因为老宅那边已不是周云川的固定居所,一个晚上不代表什么,这里才是两人接下来要定期居住的地方,所以她才如此慌张。   越想越没有个结果,考虑到会议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梁招月去盥洗室将头发吹干,然后回到客厅直奔周云川的行李箱,着手整理。这是她第二次给他整理行李了,清楚他的习惯,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周云川开完会议从书房出来,正要去客厅倒水,视线扫过客厅沙发那边的位置,目光一顿,他停住脚步。   梁招月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一张纸,膝盖上则放着一袋子东西,这会她正聚精会神地核对着什么。许是过于认真或者投入,额前垂落一缕头发,她也顾不上别到耳后。   家里铺的木地板,灯光打在上面,映得整个屋里有种沉静温暖的感觉,而她坐在其中,有种沉静的温柔。   周云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下意识放轻脚步去中岛台倒水,喝了几口,见她还在全然忘我地忙活,他走过去,这才发现她在整理自己的行李箱。   梁招月核对了一会的药物,总算理清了头绪,她抬头正想看看书房那边的状况,冷不防就见周云川站在沙发的那端,一下子懵住。   周云川走到她面前,说:“都整理好了?”   很寻常的一句问话,落在梁招月耳朵里却是尴尬得很,上一次整理行李箱可是事先询问过,这次却没有,她说:“我看你在忙,就先帮你整理了。”   “嗯,谢谢你。”他说。   “不客气的。”她声音莫名小了许多。   周云川看了眼她手里的单子,说:“有什么问题吗?”   梁招月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感冒了?”   行李箱的感冒药是她上次整理帮忙换过新的,这次对了下药物,发现感冒药被用过,怕他还有其他情况,她又核对了其他药物的使用情况。   好在,十来种药物里面就只有感冒药有消耗的痕迹。   周云川说:“只是轻微的感冒,没什么大事。”   她到底不放心,瞬间就紧张了,皱着眉问:“真的吗?”   他不由看了她会:“如果严重的话,或许你不是在这里见到我了。”   她神情更慌了,说:“这种话不能乱讲的。”   话落,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什么话,中途又看了他眼。   周云川问:“你信神佛?”   梁招月家乡有个习俗,人要是说错话,是可以赶紧和神明道歉,这茬也就过了。她说不上是不是信这个,只是刚才那一刻,她潜意识里是信的。   她说:“有时信有时不信。”   他倒是意外她这个答案。   梁招月怕他再问什么,催他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漱吧。”   周云川看了眼自己的卧室,想起什么,问:“你东西搬好了?”   正在将药放回行李箱的梁招月听到这话:“……”   她没回头,就那么定在原地,周云川看了数秒,知道她兴许害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去卧室洗漱。   等他脚步声彻底消失,梁招月缓缓地松了口气,将行李箱擦拭干净,她提到周云川的书房放好,出来时,经过周云川的房间,她往里看了看,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刚整理完行李箱,身上可能沾了灰尘,她又回屋冲洗了一遍,换了一身新的睡衣。   周云川洗漱完出来,没在卧室看到梁招月,他吹完头发,也没见到她人,但屋里多出来的东西,又在说明着什么。   他先到她房间看了眼,人没在,便来到客厅,这会梁招月坐在地毯上看书,坐的还是刚才的位置。不同的是,她在忙自己的事,而且头发也扎起来了。   不变的是,身上那份沉静的温柔依旧。   周云川静静地看着她,脑海里闪过柳依棠那番话。   他不禁想,比起长久、充满未知和变数的以后,他还是更看好短暂的现在。   他从不和人性做斗争。   周云川走过去,说:“该休息了。”   梁招月从书本中抬头,怔怔地和他对视了会,说:“你都好了吗?”   都好了吗?   他不知道,也不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但眼下他确实都准备好了。   梁招月跟在周云川后面进卧室。   床具已经换上新的,一套奶油亮色的,而不是先前的灰色,显然是刚换的。   梁招月有点震惊。   周云川说:“还看书吗?”   她心里想的是,还有必要看书吗?   她刚才在外面本来也没在看书,拿的书不过是对外伪装罢了。   她思索了一会,说:“你呢?你睡前有看书的习惯吗?”   他说:“没有。”   她紧跟他的步调:“那我也没有。”   一个“也”字倒是将她的心思彰显得明明白白,周云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秒,转身朝床铺走去。   躺在床上,梁招月动得都不敢动,就连眼睛都只敢盯着天花板看,可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忽地,黑暗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睡不着?”   梁招月终于敢朝他的方向看去,说:“在想事情。”   “什么事?”   她犹豫了许久,拿孟安安找补:“你知道安安喜欢的人吗?”   周云川没直面回答,而是问:“怎么了?”   “没有,就晚上我们聊了会天,她始终不愿意说那人是谁,但是说到那个人她又满心欢喜,”梁招月顿了下,很慢地说,“你觉得她这样是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周云川淡声说:“人各有志,有意义没意义,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他说得实在平静,而且梁招月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总觉得这话和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不一样的。   梁招月捏紧手,自我挣扎了一会,她伸出手摸到他的,她的手实在热,反倒衬得他的有些凉。她握紧片刻,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想必是不排斥这样的接触的,于是她那份压在心底的蠢蠢欲动如同星星之火,愈烧愈烈。   她挪动身体,在他肩膀处停住,她用手肘抵着床撑住,说:“真的吗?”   周云川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朝旁边的柜子摸去,摁亮壁灯。   原本漆黑的卧室一下子被打碎,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昏黄色调。   周云川侧目,表情平静,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梁招月有那么一瞬的慌张,但也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了,她稍微伏低身体,朝他靠得更近了些,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云川淡淡开口:“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她点点头:“很重要。”   他说:“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太在意旁人的目光。”   每个人都懂这个道理,但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忽略旁人的目光,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   比如此时此刻的梁招月。   她正天人交战着。   一边是柳依棠那句“别整天就是情情爱爱”,一边是周云川刚才说的“人各有志”。   思来想去,她抬眼看他。他也在看她,带有一丝审视的意味。   也是这一瞬,梁招月摇摆不定的天秤彻底倒向一边。   她从来要的都是热烈的、滚烫的爱意,如果需要稍微加以掩藏,那就不是她了。   汹涌的爱意才是她所追求的,就像她一次次追逐周云川的步伐一样,不需要怀疑,不需要掩饰。   她从来都是坦荡而直白的。   她低下头,她的影子落在了他的脸上,使得他原本一双深邃的双眸更加幽黑深沉。   她想,她爱的从来都是这样的他。   她笑了笑,几近呢喃般:“这是你说的。”   未等周云川有所回应,她彻底低头,身体与他相贴,然后吻住他的唇。   犹豫了一晚上,这会,她总算再没有一丝迟疑,义无反顾地奔赴她的神明。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两更,分别是早上8点和下午18点。   -   柳依棠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她的重头戏在后边。   另外有朋友好奇什么时候到文案部分,这篇算是我新的一个尝试,写的时候就有点感觉不对味,不过那时已经写到快30万字了,再调的话开文就遥遥无期了。回头再看整体节奏有点慢,节奏一直都不是我的强项,下次尽量避开。   文案一发生在43章,招月宝贝提离婚在47章,之后就是周云川醒悟慢慢追妻的部分了。这本文大概会写到40万字,如果有朋友期待看追妻部分的,可以先囤着后面再看~   评论里看到好多上一本熟悉的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非常感谢!!! 第32章 32   ◎【一更】那些年没有过心动的对象◎   思考良久, 梁招月还是没想好怎么处理那幅字。   转眼CFA考试在即,她无心再想其他,暂时将那幅字的事情撇在一边, 注意力全放在最后几天的复习中。   CFA总共分为三个级别的考试,梁招月分别在大三和研一期间通过了一二级的考试,这次针对的主要是三级考试。(*1)   由于CFA考试的费用成本高, 尽管她申请了奖学金, 减免了一大部分的考试费用, 但对于她来说, 这种高成本的考试证书只能一次通过拿下。(*2)   因此,越是接近考试时间, 她越以十二万分的态度对待。   那段时间,几乎一回到家, 周云川便能看见她拿着iPad和书本在书房埋头苦读。   尽管知道她对这场考试胜券在握,但见她自信之下是如此努力刻苦, 周云川将大部分的工作尽量赶在下班之前完成, 实在做不完的干脆带回家加班,倒是一次也没有晚下班过。   原因无他,梁招月在和他一起吃饭的事情上格外坚持。   如果他晚下班,她也就推迟吃饭的时间,一定要等到他才行。   这就导致,那两个星期周云川上下班的时间出奇的规律。   竟然没有一次加班过。   这在之前可是少见,开会时, 徐明恒没少调侃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对此,周云川一概没做理会, 照旧朝九晚六出入公司。   这天下午, 江柏照旧送了一沓待签署的文件送到周云川办公室, 签完最后一份,周云川把笔帽一合,搁在边上,见江柏还没走,问:“还有什么事?”   江柏斟酌了下话术,说:“您之前不是让我查梁小姐的考试时间和地点吗?”   这些信息周云川昨天就收到了,便问:“有问题?”   江柏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刚才我看了几位高层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特别注意到徐总明天要去中关村拜访谢教授。”   谢教授是智慧城市领域方面的专家,最近奥方科技在并购遇到了些相关专业问题,徐明恒提过要找相关专业的教授,周云川没想到他要找的人和拜访的地点会是如此凑巧。   江柏话里要表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周云川说:“谢谢你提醒我这个信息。”   江柏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要周云川这般郑重其事地说感谢可是少见,以此也是证明了梁招月在他心里的重要性,看来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是对的。   他又看了看周云川的神情,进一步问:“那需要我去和徐总的秘书协调吗?”   周云川指尖点了几下桌面,半晌,他说:“不用,我自己和他讲。”   江柏抱着签署好的文件退出办公室。   周云川盯着电脑看了会邮件,处理完最新的两封,他拿起手机给徐明恒打了通电话。   徐明恒一听是要替自己跑行程,以为是周云川这厮终于良心发现,知道他的辛苦了,撂掉电话,跑到周云川的办公室,说:“真是好兄弟啊。”   随后又开玩笑道:“我这周五还要去上海一趟呢,你干脆帮我一起跑得了。”   周云川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说:疼训裙4而2二午玖幺伺七“那天我另有安排。”   徐明恒笑说:“你能有什么安排?不都是工作,既然你这么爱加班,多加点班得了。”   顿了下,又想起这段时间周云川没怎么加班,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要替我去见客户?”   他可清楚记得周云川上一次帮他跑行程,还是和梁招月有关。   这次不会又是……   周云川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屏幕,说:“她明天在中关村那边考试。”   徐明恒愣住数秒,这才反应过来,“CFA考试?”   周云川点点头。   他想破脑袋也没明白:“她去那边考试和你要替我工作,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周云川终于舍得从屏幕前移开视线,思索两秒,说:“我送她过去。”   徐明恒皱紧眉头:“你送她就送呗,这……”   话未说完,他突然就明白这里边的逻辑了,“你这是不好直接送,要找个理由?”   周云川没作声,继续工作。   徐明恒却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啧啧道:“安安说得对,你就是闷骚。连献次殷勤都要讲究算计。”   周云川说:“没事就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徐明恒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得嘞,我的好兄弟,你就多做点事,最好将明天的工作一起做完,可别耽误您明儿送人咧。”   “……”   周云川不予理睬,继续看报表分析。   就这么忙碌到了傍晚时分,他瞥见屏幕下方的时间提醒——17:20,拿起手机给梁招月发了条信息。   两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   【月亮:我在北门等你。】   周云川盯着这条信息看了数秒,半晌,他关掉电脑,拿起车钥匙和外套,离开办公室。   -   梁招月是在去打水的途中,收到周云川的消息的。   【yz:我过去接你?】   此次CFA三级考试她准备了一年多,其中涉及的知识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系统性学习,她基本都掌握得透彻了,最近几次的测试成绩也还算稳妥。   只是心底里到底不踏实,恰巧这两天没课,加之学校图书馆学习的氛围强,梁招月便早早来学校图书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进入最后的大纲排查复习。   周云川最近下班的时间都在五点半左右,回到家差不多快六点,昨晚梁招月是落后他几分钟回去的。那会周云川见她从外面回来,还有些诧异,饭桌上她便解释了,他也没说什么,她隐约还有点失落,以为他关心自己,结果不是。   不曾想,今晚他倒是来信息,说要过来接她。   有时,人生就是这么峰回路转。   梁招月当即就把保温杯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点开聊天框正要打字,忽地看见上方的时间,再看周云川发来消息的时间。   她决定接完水再回复,不然显得她没好好学习,也显得她多迫不及待似的。   梁招月接了半壶水,喝了两口,慢悠悠回到座位,一看时间,距离周云川发来信息那会也只过去了两分钟而已。   ……   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梁招月没再纠结,拿起手机打字回复。   周云川在金融街那边,过来最快也要半小时,梁招月设了一个五点五十的闹钟,然后继续看书。   距离闹钟作响的前一分钟,梁招月把闹钟取消掉,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前往北门。   毋庸置疑,她还是有点急不可耐的。   抵达北门的时候,周云川的车还没到,微信上他也没来消息,梁招月站在路边,一边看着汽车驶来的方向,一边低头看地板。   “梁招月?!”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梁招月抬头四处瞧,没一会,在左边不远处的一家麻辣店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总共六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和自己同班的同学,梁招月平时到处兼职,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基本见不到人,是以和班上的大多数同学并不怎么熟。   怔愣间,那几人便就来到了她面前,刚才喊自己名字的女生叫黄思雯,笑着说:“招月,在这边做什么?一起吃晚饭吗?”   梁招月面露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在等人,你们去吧。”   黄思雯有些沮丧,又看了眼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你明天要参加考试,在融科那边吗?”   梁招月点点头:“怎么了吗?”   “那巧了,陈嘉杭这次也报考了CFA三级考试,考点也在融科那边,”黄思雯停了几秒,又说,“你们到时一起作伴呗。”   梁招月整个人就懵了。   她知道陈嘉杭这个人,本科时就是风云人物。这人不但长得好,还是个实打实的学霸,重要的是性格很温柔,是那种各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五好优秀学生。   虽然两人本硕都是同一专业,但因为梁招月实在忙,对陈嘉杭仅限于平时在宿舍听到的八卦。   这会猝然被安排到一起,梁招月有种局外者的感觉。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陈嘉杭适时开口问:“明早你几点出发?”   梁招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在她茫然无措时,手机响了,她看到屏幕上的备注,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果不其然,就在十多米远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车牌号正好对得上周云川经常开的那辆。   梁招月头皮都在发麻,她指了指手机,和陈嘉杭说:“真不好意思,我和朋友提前约好了,她明早送我过去。”   说完,她又和黄思雯以及其他同学说:“我朋友到了,今天真不巧,下次再约?”   黄思雯见状,朝陈嘉杭摊了摊手,说:“那就不打扰你和朋友约啦,改天我们再约哦。”   梁招月嗯嗯点头。   黄思雯一行人往麻辣烫店走去。   梁招月松了口气,一边接电话,一边朝不远处的宾利走去,刚要和周云川说话,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惯性回头。   是去而复返的陈嘉杭,他朝她笑了笑,说:“明天考试要带的证件别忘了。”   梁招月拿着手机附在耳边,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咽回去了,她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好一会才说:“好的,你也是。”   陈嘉杭又说:“明天考场见。”   梁招月嗯了声,客客气气地说:“明天见。”   陈嘉杭又朝她笑了笑,转身往回走,他人高迈的步子又大,没一会就和等在麻辣烫门口的同学汇合。   有两个男同学朝她这边看了看,又笑着去拍陈嘉杭的肩膀,陈嘉杭笑着朝她看了眼,大抵是发现梁招月也在往他们那个方向看,他还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一群人走进店里,梁招月收回目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会也没给她那么多思考的时间,周云川还在等她。   梁招月赶紧看了眼手机,通话时长还在稳定有序增加,只是这三分钟的通话时长,她和周云川一句话也没讲上。   真是……   她一边小跑着,一边说:“刚才遇到同学了,耽误了点时间。”   那端淡淡地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来。”   “……”怎么这话听得那么不对劲呢。   梁招月没敢挂电话,毕竟是她冷落他在先,走到车前了,她犹豫了下,没往副驾驶走去,反而是走向驾驶座。   窗户是开着的,周云川就那么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梁招月没来由地慌张,她晃了晃手机,说:“那我先把电话挂了?”   他嗯了声,声线是有几分低沉的。   摁掉电话,她又说:“你什么时候到的,没让你等久吧?”   周云川盯住她看了会,说:“有人找你那会。”   梁招月顿时尴尬:“那几个人是我同学,我在等你,他们刚好要去吃饭,就遇上了。”   许是她前面那句话,周云川莫名有种被安抚到的意味,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会用到“安抚”这个词,说:“上车。”   梁招月见他神情似乎没刚才那么冰冷,那份不近人情的疏离感好像也淡了几分,瞬间松了口气,绕过车头点开副驾驶的车门。   二十分钟后,两人到家。   这些天因为周云川照常时间回家,周姨也摸出去规律,想留空间给小两口培养感情,是以等他们回来后,周姨布置好饭菜,就借口先回家了。   这会,偌大的餐厅安安静静的。   周云川用餐不怎么喜欢发出声音,就连拿汤匙都是轻轻的,梁招月受影响,手边的动作都跟着放轻。   今晚周姨煲了骨头汤,汤色乳白,仿如牛奶一般。梁招月是个很有眼色的人,见周云川吃完饭了,她赶紧拿起汤碗给他盛了一碗,再轻放在他面前。   周云川不免看了看她。   她解释道:“感谢你今晚来学校接我。”   他淡淡笑了:“回来沉默这么久是在想这件事?”   她没想到他竟然注意自己,说:“你最近好像挺早下班的。”   周云川端起汤匙的动作顿时停住。   梁招月又说:“以后也这样吗?”   周云川敛了敛眸,说:“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少,之后不一定。”   梁招月哦了声,也给自己舀了碗汤。   尽管她再放轻手里的动作,然而汤匙总免不了碰到瓷碗,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她略尴尬。   就在这时,周云川放下汤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问:“你明天考试什么时间?”   梁招月刚端起的汤匙,这会赶紧放下,说:“时间分上下午两场,早上是9点到12点,下午是2点到5点。”   周云川点点头,又问:“明天中午怎么安排?”   安排?梁招月这倒没想过,说:“应该会在周边找个咖啡厅休息下。”   “考试地点在哪?”   “融科资讯中心A座。”   周云川沉默片刻,突然说:“我明天要去那边见客户,送你过去。”   诶???梁招月目瞪口呆的,很是滑稽。   他像是早就料到,并不觉得奇怪,问:“不可以?”   她赶忙摇头,又意识到什么,点点头,说:“很可以,就是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周云川没回答,只是淡声提醒她,说:“把汤喝了,饭桌留着待会我来收。”   说完,他起身离去,丝毫不给梁招月说话的机会。   他去的是盥洗室,听着那水流声,梁招月知道他大概是去洗手漱口,他这人一向洁癖。   不过一想到明天他要送自己去考试,她满是心花怒放,喝汤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喝完汤,她习惯性地要收拾,周云川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过来:“去客厅休息,我来。”   梁招月说:“也没多少碗,很快的。”   他没应声,就那么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是有那么些压迫感在的,梁招月放下碗筷,说:“那我先去休息了。”   梁招月在客厅休息,周云川则在餐厅收拾,比如将碗筷收到洗碗机清洗,又比如擦桌子,至于厨房那块,周姨离开的时候已经全部擦洗干净。他要做的实在不多,没一会就忙完了。   收拾好餐厅这边的事,他便回书房了,这段时间,他用完餐后总要到书房待上两个小时。   梁招月猜测他大概是在忙工作的事。   她也回书房看了会书,时钟走到九点时,她把书放在一旁,开始检查明天考试要用到的证件,对照清单收进收纳袋,她回到卧室拿衣服洗澡。   洗完出来时,正好和走进房间的周云川迎面撞上。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梁招月擦了擦湿哒哒的头发,说:“我刚洗完,你要在这边洗吗?热水还有。”   说完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都什么话,浴室水雾热气一片,她怎么敢叫人家进去洗澡的。   周云川只是说:“先把头发吹了,别着凉了。”   梁招月啊了声,说:“我去对面的房间吹。”   说完,人赶紧跑了。   她从自己身边擦过去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气息袭来。   是周云川常用的洗簌用品。   他自己用时没什么感觉,用在梁招月身上,那股气味倒是格外明显。   他扬了扬眉,走到衣帽间,拿了一套黑色睡衣,走进浴室。   晚上十点半,两人准备睡觉。   关灯了好一会,梁招月还是有些睡不着。   大型考试的前一晚她多少会失眠。   周云川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睡不着?”   梁招月嗯了声,如实说:“每次大考的前一晚我都很难就睡了。”   “之前怎么解决的?”   “失眠到自然困?”   周云川问:“高考也这样?”   梁招月说:“对,第一天失眠到一点多,第二天就好多了,可能是那个紧张感过了。”   说起这个,梁招月倒是有点好奇他当年的高考情况,她翻了个身,侧对着他,问:“当年你高考什么感觉?”   周云川没有和人聊自己事的习惯,但或许是梁招月明天要考试,前一晚失眠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便就陪着她聊。   “没什么感觉。”   “那最后的成绩是多少?”   周云川报了个数,便听到她说:“哇,比我还高十分。”   “考的试卷不同,这个没可比性。”   梁招月却不觉得,但也没多说,又问:“我听安安说你没在国内读大学,那在国外读大学刚开始还适应吗?”   周云川之所以能清晰记得高考成绩,是因为那分数和父亲周霁华的生日一模一样,而偏偏父亲又是他人生里最难抹去的一个复杂点,他很难忘记。   但是刚到国外学习的记忆他倒不怎么记得清了,太过久远的事,回想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只能模糊说道:“还算可以。”   难得他也能用上这么模棱两可的词汇,梁招月说:“在那边待了那么久,会孤单吗?”   这点周云川倒是没模糊,说:“不会。”   她唔了声,很小声地问:“那有过心动的对象吗?”   虽然孟安安和她说过,周云川过去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但她明白这里面可不包括露水情缘,更何况,国外对待感情这块一向比国内要开放些。   她说得太小声,语速又快,周云川没听清,侧过脸看她,说:“刚才你说了什么?”   勇气这种事,真是一鼓作气,第二次就衰败了。梁招月知道刚才问的几个话题已经有在尝试窥探他过去生活的现象了,她要是再问他感情的事,难免会招他反感,左右他也没听清,她便说:“没什么。”   他说:“是吗?”   她点点头,然后又抬手打了个哈欠,亮着眼睛看他,说:“聊着聊着好像有些困了。”   周云川眉梢微扬,说:“我把灯关了。”   灯一灭,屋里瞬间暗了下来,黑漆漆的一片。   梁招月确实有些困了,眼睛直泛酸,她伸手摸到周云川的手臂,轻轻戳了下,说:“我要睡了,刚才……谢谢你。”   虽然很久以前他就说过,不要轻易和他说谢谢,但今晚梁招月还是没忍住。   爷爷不在后,每一次考试失眠,再没有人能和她聊天,好让她紧张的神经得到减缓,每次她只能独自面对,独自捱到困乏。   可今晚有所不同。   或者说,最近这段时间都有所不同。   周云川是在迁就她。   这回她不是自欺欺人,她明显能察觉出来。   要睡未睡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一道很轻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没有。”   很简短的两个字,但梁招月即刻便猜到了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在国外那些年,周云川没有过心动的对象。   梁招月睡意突然又浅了些,黑暗中,她侧过脸,盯着周云川的方向看了看,手上是他传来的温度,温温的,但这好像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   她朝那股热源靠近,挨靠到周云川肩膀时,她停住,然后抬手揽住他的腰,下一秒,她窝进他的怀里。   很温暖的一个怀抱,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睡意再次袭来,她紧了紧环在周云川腰间的手,轻声说:“这次我真的睡了。”   寂静如许的卧室里,有人回了一声极轻的“嗯”。   作者有话说:   (*1-2)参考网络 第33章 33   ◎【二更】怎么有种哄她的感觉。◎   次日六点半, 梁招月醒来。   床的另一侧已经没人了,她伸手摸过去,原本属于周云川睡的那侧凉冰冰的。   她摩挲着柔软但又冰冷的床被, 想到昨晚入睡前的那份温馨,总有种做梦的感觉。   不过,昨晚临睡前听到的那句“没有”, 又切实地安抚她此时的那点失落。   她把脸贴在枕头上, 想, 周云川以前连个心动的对象都没有, 这点她是赚了的。   谁不想成为心上人的特例?   梁招月顿时心满意足,在床上趴了一会, 她起床洗漱。   从房间出来,梁招月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浏览新闻资讯的周云川, 他靠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 iPad放在膝盖上, 指尖不时在屏幕上滑动。   他穿的一身灰色棉睡衣,微微垂眸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沉静感,这和他平时给人的凛冽全然不同。   这个时候的他相比平时要温和许多,让人直觉是好接近的。   她驻足看了一会,走到中岛台倒了杯水,回头见茶几上属于周云川那支透明色的玻璃杯已经见了底, 便一手拿着自己的水杯,一手拿着玻璃壶, 走过去帮他加了半杯。   见她此举, 周云川先说了声谢谢, 又问:“现在吃早餐?”   梁招月说好。   周姨在陆陆续续将早餐往餐桌上摆置。   周云川问:“几点出门?”   梁招月说:“七点半左右?考场八点半关闭。”   周云川看了眼时间,这边离融科不算远,吃完饭后出发,时间绰绰有余。   吃过早饭,两人回卧室换衣服。   二月份的北城天气依旧寒冷,梁招月找了毛衣和冬裙换上,抱着大衣出来时,周云川正好准备系领带。   梁招月看着他手里拿的那条领带,倏地,想起在曼哈顿某座顶层的高楼大厦里,他说下次再让她帮他系领带。   “我帮你系?”   说话的同时,她将大衣挂在旁边的椅子上,朝他走去。   周云川看了看她,再看看手里的领带,半晌,他伸手递给她。   那天帮他系领带却又因为紧张屡次失败的情形历历在目,梁招月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一边将领带环过他衣领。   这回倒是顺利得很,没一会,她就系好了,她理了理衣领,往后退一步,说:“可以了。”   周云川低头一看,她打的是温莎结,相比上一次的手忙脚乱,这次她倒是系得近似完美,他扬扬眉,抬眼看她。   他眼里漫着淡淡的笑意,梁招月抿抿唇:“我说了真的会系。”   他嗯了声,一边拿起西装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想到学系这个?”   梁招月说:“大三那会淼淼谈了个精英男,她想给人家系领带,学了几次没学会,就让我照着视频学,然后再教她,她说……”   梁招月想到什么,及时停住话头,没往下继续说,并且脸颊变得通红的。   见状,周云川倒是好奇了,问:“她说什么了?”   “额,”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很不好意思地说,“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忘了。”   心里学上说,人一旦心虚的时候,总喜欢眼睛乱瞟,手乱摸。眼下,梁招月这反应倒是完美符合。   大抵能猜到是闺蜜间的亲密话,他不适合听,周云川也没继续追问,只说:“检查下考试需要的证件,我在门口等你。”   说着,他走出房间。   梁招月莫名松了口气。   她一边去翻包里的收纳袋查看证件,一边想着余淼当时说的话——“你赶紧学,以后有男朋友,你都不用学了,直接上手,保证惊艳你那男朋友。”   她打领带的娴熟手法,有没有惊艳到周云川另说;但刚才要不是她及时刹车止住话,恐怕是要惊讶到周云川了。   梁招月将大衣挂在臂弯处,提起托特包走出房间。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融科资讯A座,这一带驻扎着不少科技企业,正值上班时间,前方车子陆陆续续通过停车场门闸,队伍一时排得有些长,梁招月说:“你待会不是还要见客户吗?我在这边下走进去就好了。”   周云川说:“我约的九点,就在附近,不急。”   梁招月没再说什么。   十分钟后,车子开进停车场,泊好车,梁招月就要和周云川说再见,不料周云川先她一步说:“我和你上去。”   梁招月有点受宠若惊,但想到能和他多呆一会实属难得,加之离他见客户的时间还有点早,到了嘴边的推辞就这么被她吞回去。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考生在陆续进场,梁招月说:“那我先进去了?”   周云川点点头,说:“考试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她有点懵,又有点欢喜,说:“我可能要12点才结束。”   他神情实在平静,说:“我下午还要在附近办点事,定了个酒店房间,中午吃完饭,你跟我过去休息,下午我再送你过来考试。”   显然,他帮她安排好了一切,梁招月提着托特包的手徒然握紧,心也砰砰跳着。她正要说话,忽地,后边有人在喊她。   “梁招月?”   梁招月闻声回头,陈嘉杭走到她面前,说:“要进去了吗?”   她愣了会,说:“要的。”   说完,她看向周云川,声音都轻了几分,说:“那我考完试再打电话给你。”   周云川嗯了声,像是要说什么,过了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梁招月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慢慢收回目光。   一旁的陈嘉杭问:“他是你昨晚说的朋友?”   她这才想起还有旁人在,点了点头。   陈嘉杭问:“听说你上学期搬出去住了,他是你亲戚?”   梁招月一时没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两人的关系好像不怎么熟,便戒备地看着他。   陈嘉杭解释道:“之前元旦有次聚会,本来要叫你,宋悦说你在亲戚家,不方便出来。”   梁招月放松警惕,说:“我亲戚家出了点事,刚好我能帮上点忙,就暂时搬过去住。”   陈嘉杭又问:“事情解决了吗?”   梁招月只当他是出于礼貌关心,说:“差不多了。”   见她分明不想说太多,陈嘉杭也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聊,转而说起了考试的事。   凑巧的是,两人考试的座位就在斜对角的位置。上午考试结束后,梁招月在收拾东西,陈嘉杭已经收拾好了,在一旁等她,等她好了,两人一同走出考场。   陈嘉杭问她:“中午一起吃饭?”   梁招月说:“我和人约了。”   陈嘉杭笑着问:“是早上送你来的亲戚?”   她点了点头。   陈嘉杭似有所思。   搭乘电梯到一楼,梁招月考虑到身旁还有个人在,不好打电话,先给周云川发了条信息。   走出大楼,梁招月说:“我在这边等人,拜拜。”   陈嘉杭说:“那我先走了,下午考场见。”   陈嘉杭走的是左侧边的方向,等他人走远了,梁招月这才往右侧区走去。   就在她消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周云川便回复了。   【yz:我在右侧区的停车场。】   梁招月起初还是小步走,走出一段路后,她干脆小跑起来。   正午阳光微醺,风息都带着几分自由的味道,快接近停车场区域,她又停下脚步,整理了下头发,以正常的速度走过去。   周云川就站在车旁,这会正在接电话,看到她过来,他和那边说了什么,将手机拿远了些,说:“我有个电话,你来开车?”   梁招月还没开过他的车,小声问了句:“要是不小心摩擦到了怎么办?”   他微挑眉,说:“我负责。”   周云川将车钥匙交给梁招月,又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然后绕过车头,转去副驾驶。   梁招月到底没开过这么贵的车,系好安全带后,正准备适应下座位和方向盘的感觉,只见周云川一边讲电话,一边递过来另外一部手机,界面停在导航界面。   梁招月接过来看了下。   是早已设置好的路线导航,地点是一处胡同道,看着像是私人住宅。   想到他早上说的是酒店,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打了一串字,然后戳了戳周云川的手臂。   周云川转过脸,屏幕上赫然写着:【我们中午去这里吗?】   他朝她点点头。   左右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梁招月猜测他可能另有安排,也没继续多问,将手机架在支架上,然后连了蓝牙耳机,带上左耳,跟着导航提示走。   十五分钟过去,车子抵达终点。   不出她所想,果然是一处私人住宅,落在人际稀少的胡同道里,并不显眼。   周云川的电话讲得有些久,这会也没有结束的意思,下了车,他一边应付电话,一边走过来,极自然地牵着梁招月的手往里走。   梁招月望着被他牵住的手,大脑一片空白,同时心里也有股后知后觉的甜蜜。   后来,梁招月才知道这处住宅是他的私人所有。   一处很典型的北城四合院,虽然周云川并不住在这里,但日常雇了人进行保养护理。因此,偌大的四合院看不出一丝脏旧的痕迹。   在这里照看房子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面色很是和善。许是周云川提前打过招呼,他们一早便准备好了饭菜,等他们来了即可食用。   梁招月洗过脸和手,周云川还在隔壁的院子打电话。刚才路上她听了些,是和奥方科技收购案有关,之前环视科技有过两次诉讼事件,遗留下来的问题有些严重,正在商讨解决的问题。   那对夫妇姓陆,陆阿姨对梁招月说:“周先生没那么快,您先吃吧,免得待会汤凉了。”   梁招月说:“没事的,我等他。”   就这么过了五分钟,周云川结束电话走进来。   见梁招月并没有动筷,说:“不是让你先吃吗?”   “我还不是很饿。”   这话的可信度不高。   早上七点吃的早餐,经过一场考试的消耗,她这会恐怕是饥饿无比。   多半又是在等他一起用餐。   汤到底有些凉了,陆阿姨又拿去热了一遍,然后和陆叔叔退出餐厅。   周云川说:“以后这种情况不用等我。”   梁招月不赞成:“那今天你工作这么忙,其实不用来接我的。”   她倒是很会举一反三。   周云川莞尔,也没在纠结此事,说:“房间陆阿姨整理好了,待会吃完你休息一会。”   梁招月问:“那你呢?”   或许是她这句反问的口吻太过熟稔自然,周云川原本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他说:“需要我陪你?”   梁招月当即呛了声,她赶紧捂住嘴。   周云川抽了两张纸递过去,眉眼间染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他故意的。   梁招月擦了擦嘴角,无言看他数秒,她率先败下阵,索性低头喝汤。   周云川瞥了她眼,没作声。   半小时过去,两人先后放下筷子,周云川带她去后院的房间休息。   房间的环境很清幽,窗户外边就是竹林。午后,有种清润但又慵懒的舒适感,是个放松休憩的好去处。   梁招月确实有些累了,尤其刚经过长达2个多小时的考试,她打了个哈欠,周云川说:“一点二十我来叫你。”   见他就要离开,她问:“你不用休息吗?”   周云川回头,看她的目光有几分意味深长。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是有些无所畏惧的,敢和他顶嘴,这会倒害羞了,手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下午也要忙,怕你没休息太累。”   这解释颇有欲盖弥彰的意味,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小,最后她更是低头不敢再看他。   周云川说:“江柏送了份资料过来,要谈点事,你自己先睡。”   怎么有种哄她的感觉。   梁招月哦了声,说:“那我先睡了。”   周云川帮她带上门,没一会,门外的走廊响起一阵皮鞋落在石子块地板上的稳落声,那声音起初还算明晰,没一会便就消失没声了。   他走了。   他帮她安排好一切,然后忙自己的事去了。   梁招月将自己摔在床上,轻轻拍了拍床板,胸口有种呼之欲出的激动。   这种感觉她好久没有过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做什么事基本都要自己解决。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悉心地接送她考试,帮她安妥一切,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考试,再不用顾虑其他。   这时候,周云川更像是她的一个亲人。   远超出了爱情的范畴。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再浓烈、怦然心动的感情都将由爱情慢慢过渡成亲情。   爱情或许会中途破碎分散,但亲情似乎更为稳定且不轻易断开。   梁招月想。   如果她和周云川注定不能拥有爱情,那么拥有亲情也未尝不可。   她愿意跳过轰轰烈烈的相爱阶段,继而进入平淡相守。   她愿意退而求次,只要能和他长久地在一起。   她不计较是何身份。 第34章 34   ◎她是一叶扁舟,而他是掌舵者。◎   下午一点十五分, 梁招月便就醒了。   她关掉闹钟,站在窗户旁,一边看着外边的竹林绿植, 一边等着周云川前来找她。   二十分左右,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声音不轻不重,极是从容淡定, 就像周云川一贯给人的感觉。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急切, 或是早就等待已久, 梁招月特意等他敲了三下, 这才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他挺拔俊朗的身影即刻映入眼帘, 覆盖了她全部的视野。   周云川看着她,淡声说道:“好了吗?我送你过去。”   梁招月说:“好了, 你稍等下,我拿下包。”   他站在门口等了数秒, 她转身回到梳妆台拿了包折回来, 两人并排走下台阶,穿过石板路和拱形门廊,来到前院。   那对夫妇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两人出来了,笑着朝梁招月点了点头,梁招月同样笑着点头以示回应。   陆阿姨问道:“先生和太太,晚间过来用餐吗?”   周云川侧过头, 询问梁招月的意思。   梁招月多少忐忑,但又极是喜欢这种和周云川共同绑定身份的感觉, 说:“回家吧, 周姨昨晚说在家准备好饭菜等我们。”   两人走出大门, 陆阿姨和陆叔叔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梁招月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出了路口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车子行到一个路口,正值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她侧过脸问道:“那处宅院是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吗?”   周云川说:“怎么了?”   “没什么。”   之所以会这么问,源于她在中午休息的房间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主人公是一家三口,分别是孟望夕和周霁华以及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照片里一家三口站在竹林前笑得极是开心,而且孩童时期的周云川很是依赖周霁华,他几乎是抱着周霁华的脖子拍照的,可见亲昵程度。   那会温馨的一家三口时光,再对比元旦那天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人直怀疑,后来到底是发生了多严重的事,才导致周云川会和父亲的关系紧张到了如此地步。   更有甚者,这座承载着往日美好记忆的住宅,回首已是一副冷清寂寞的模样。   梁招月满腹疑惑,但也知道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事。况且早在去港城见他父母的途中,她就和他说过,愿意等他肯说的那一天。   她是期待能有这么一天的。   他和她能够真正地坦诚相待,再没有一丝间隙。   下午的考试,照旧是周云川送梁招月到考场外面,并交代她晚上考完试给他电话,他会过来接她。相比起早上的受宠若惊,这会的梁招月倒是心态平和。   她笑着和周云川道别,然后轻松地走进考场。   同上午一样的考试时长,下午场的考试照旧是2个多小时。   梁招月从容应对。下午五点多,她结束考试从考场出来。收拾东西时,陈嘉杭过来问她感觉如何。   她说:“还可以。”又问,“你呢?”   陈嘉杭说:“和你一样,感觉还不错。”   梁招月说:“祝你有个好成绩。”   陈嘉杭说:“你也是。”   到底不熟,梁招月也不便继续多说,反倒是陈嘉杭问她:“待会你回学校吗?”   她一时踌躇,他看出来,说:“你亲戚过来接你?”   她点点头,说:“他刚好在附近办事,顺路。”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到了一楼,走出大楼,梁招月正要和他说再见,便听他问道:“你毕业后怎么安排,想好往哪边发展了吗?”   虽是二月份,离毕业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时间通常过得极快,转眼就过去了,梁招月说:“应该是证券公司的前台岗。”   陈嘉杭说:“方便问下是哪方面业务吗?”   梁招月愣了下,虽然疑惑,但想到做了六年的同学,说:“投行业务方向。”   “和你之前实习的一样,做IPO相关吗?”   梁招月又怔住,不解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实习内容,好一会才缓过来,说:“是的。”   陈嘉杭说:“有心意的公司吗?”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梁招月搭乘电梯下来的时候便将手机的飞行模式关闭了,本想到了楼下和陈嘉杭告别后再给周云川去电。   毕竟他中午一直为工作繁忙,怕他这时还没处理好事情,不想他会先一步给她来电。   看着屏幕上的备注“yz”,梁招月朝陈嘉杭指了指手机,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陈嘉杭说:“好,你先忙。”   说完,便站在一旁安静等候。   这倒让梁招月不上不下的,因为她觉得这个时候她这么说了,陈嘉杭便会顺势离开,而不是留下等待。   她接了电话,声音轻轻地问:“你忙完了吗?”   边说边看了眼陈嘉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而陈嘉杭只是很绅士地笑了笑。   站在不远处的周云川注视着这一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身为男人,他第一眼就看出了梁招月的这个男同学对她是有些不同的。他知道梁招月考试结束的时间,提前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过来。他中午过来接她时,她脸上的喜悦跃然纸上。   他不禁想到前段时间出差回来那晚,奶奶柳依棠同他说的那句——“别让人家干等”。   那会他没觉得有什么,可中午不经意见她一路小跑过来,临近时又停下脚步假装的样子,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等待是这样的感觉。   有人因他的等待,继而急切,满心欢喜。   于是乎,下午他便提前过来等她,甚至来到楼下附近等待。   却见到了这么一幕。   那是一种什么的感觉。   周云川说不明白。   因为不明白,因为一时无解,他一边转身往停车场走去,一边说:“我这边刚忙完,”又问,“你考试结束了?”   她嗯了声,说:“我在等电梯下楼。”   两人都颇有默契地和对方隐瞒自己的真实进程。   周云川说:“我这边过去要十分钟左右。”   她一如他期待的那般,说道:“不着急的,你开车小心些,我在中午停车那边等你。”   听到这话,他回头望了眼,人来人往中,她低头,嘴角似乎微微弯起想来是开心至极的。   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说:“不用,我将车开到楼下。”   她嗯了声,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说:“好,这会这边人还挺多的,你慢慢开,注意安全。”   通话就这么结束,梁招月多少有些依依不舍,尽管没一会他们就能见面,可她依然留恋。   接完电话,陈嘉杭还站在一旁等她,梁招月将手机放进包里,朝他笑了笑。   陈嘉杭重复了遍刚才的问题。   梁招月如实回答:“有心意的公司,业内排行前几的证券我都想过争取。”   他稍作思考,又问:“是北城这边的公司吗?”   她点点头。   他便笑了,一双眉眼弯弯,有种让人沐浴春风的感觉,他说:“我也打算往证券公司的前台岗发展。”   梁招月说:“那挺巧的。”   “是很巧,”他说,“之后面试上的事情我们可以多多交流。”   梁招月怔了下,陈嘉杭问:“不方便吗?”   她摇摇头。   他便说:“那以后常联系?”   梁招月完全不在状态,可陈嘉杭似乎也不在意这点细节,说完他又问:“你还是往右边走?”   她点点头,他侧身看了眼左侧的方向,说:“我从这边走。”   她很上道地说:“那……拜拜?”   陈嘉杭微愣,但又转瞬即逝,他笑着说:“之后学校见。”   陈嘉杭离开后,梁招月往相反的方向离去,她回想了一下适才的对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转念又想,两人是多年同学,虽然不熟,但是考试碰到了一起,兴许对方不过是礼貌相问,意思意思罢了,并不会做真。   想到这里,梁招月撇下那些怪异的感觉,抬头看向前方的柏油路,走了几步,果然有一辆熟悉的宾利缓缓驶来,她定睛一看,确认是周云川的车,她小跑过去。   周云川将车停车边上,正想打开车门,梁招月就已到了跟前,她红光满面的,气息略为不稳,问:“过来堵车吗?”   他看了看她,神情定定的,好一会才说:“不堵。”   她说:“那就好。”   梁招月绕过车头,注意了下前后两边的车况,见没车,她快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门,系好安全带,等了会,却发现周云川没有发车的意思。   她不解,问:“怎么了吗?”   他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脸问她,“晚上去外边吃?”   她眼睛一亮,但很快说出自己的担忧:“周姨可能都准备好饭菜了。”   “我刚打过电话,让她晚上不用准备。”   他语声清淡,像是在陈诉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可落到梁招月耳朵里,变成了一件最波澜壮阔的大事。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周云川第一次主动提出去外边吃饭。   梁招月尽量压制着激动的心情,故作平静地问:“那我们去吃什么?”   他问:“有没有什么想法?”   她在心里窃喜,面上依旧镇静:“国贸附近的那家莫奈花园?”   周云川扬眉,拿起手机定位,输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家情侣很喜欢去的餐厅。   到底是下班高峰期阶段,宽阔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梁招月却是兴奋的,她有时看看窗外的马路景色,有时侧过脸瞧瞧周云川,在后者发现她之际,她及时收回目光,靠在座椅上,低头抿唇轻笑。   夕阳西下,傍晚的黄昏余晖洒在拥堵的马路上,这一瞬,眼前不再是枯燥无味的堵车心态,反而倒是有种时光悠悠,共赴美好前程的期许。   周云川侧目,看了眼梁招月,嘴角跟着缓缓弯起。   -   六点半左右,他们总算抵达目的地。   莫奈花园,顾名思义,整个餐厅主打的装饰格调以莫奈的绘画风格为主,随处可见明亮色调的装饰,让人不由心情为之一亮。   梁招月选了个靠窗的座位,从63层的高空大楼往外看,夜色下的CBD大楼恍如一枚枚小小的萤火虫,层峦叠嶂地映成这翡翠般明亮的灯海。   此前孟安安朋友圈发过这处位置的夜景,梁招月点过赞,孟安安便极力安利她可以和哥哥来这边吃饭,说是个情侣共度晚餐的好去处。梁招月属实心动,奈何那阵子忙着考试,也找不到时间和周云川说这事,今晚他倒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精致的菜肴陆陆续续呈上来,梁招月没有外出用餐便就要发朋友圈的习惯。   或许今晚不同,她第一次想留下点什么,为此她迟迟没动。   周云川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放在桌下的手,紧紧缠住,纠结半晌,她问:“我能拍照吗?”   周云川身体往椅子后边靠了些,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梁招月即刻拿起手机。她没什么拍照的技巧,好在食物以及所在的环境很是出片,不用费心挑角度便能拍出很好看的照片。   她一一快速划过照片,忽地,又生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她抬头望向对面的周云川,问:“我们可以拍张合照吗?”   这声问得极弱,也抱了他会拒绝的准备,不曾想,周云川竟然问:“要怎么拍?”   梁招月眨眨眼,不可置信般,说:“我想拍两张。你那边方向拍一张,我这边靠窗再拍一张。”   她是得寸进尺的,她清楚知道。   周云川说:“可以。”   她一听这话,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同时脸颊两边的酒窝极是明显。   梁招月起身坐到周云川那侧,他见她从左侧那边过来,他便往右侧挪了些许。梁招月坐在他让出的位置,拿起手机点了下自拍,然后侧过脸看他:“那我拍了?”   他淡淡嗯了声。   他就在身旁,按照两人的座位,相当于她被他揽在怀里,他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朝她脸颊扑来,梁招月紧了紧手,快速调整了下角度,拍了两张。之后两人换到靠窗那边的座位。   身后是整座CBD的夜景,宽阔明亮无比,拍完两张,正好服务员上了一支红酒,周云川轻声询问服务生:“您好,请问您能帮我和我太太拍张照片吗?”   服务生欣然答应。   周云川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给她,然后和梁招月说:“用我手机拍一张?”   梁招月懵懵的,有种不在状态的朦胧感,只是机械般地点头。   周云川看了看她,伸手揽住她的腰,看向镜头。   很快照片拍好,周云川放在她腰间的手也随着服务员将手机换回来时收回去。   那份感触很快离去,梁招月满涨的一颗心在那一刻裂开一个小口,激动的情绪一点点散去。   拍照的小插曲一过,两人安静用餐。   只是好几个瞬间,梁招月一直在看周云川。   在她不知道看向他多少次后,周云川施施然抬头看向她,一边不疾不徐地切牛排,一边问:“需要我帮你切吗?”   梁招月也说不准是怎么了,径直点点头。   他扬扬眉,拿过她的那盘牛排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动作雅致地帮她切。   那刀叉在他手里仿佛听话了一般,一点刺耳的声音都不曾发出。刚才还只敢偷偷看他,现在她做起来倒是光明正大,甚至双手交握托着下巴,格外的从容。   没一会,周云川放下刀叉,起身,将那盘切好的牛排放到她面前。   梁招月说了声谢谢,拿起叉子用餐时,她很快速地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周云川有些意外她的举措,但也没多问。   餐食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个小时,两人离开。   玻璃电梯下行时,梁招月望着窗外对面的夜景,再转过脸看周云川,主动说:“和上次过年在曼哈顿那家酒店看到的景色很像。”   周云川抬眸朝前看,大多发达的城市总有相似的地方,比如商业市中心那久久不眠不灭的灯光。换做从前他或许就那么敷衍应付过去,但或许这会面对的人是梁招月,他说:“喜欢?”   她抿了抿唇:“很向往。”   向往每次面对这样的夜景时,她身边都有他。   周云川以为她喜欢这种环境,便说:“明年过年再去曼哈顿?”   梁招月眨了眨眼,是有意外之喜的,她问:“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   她摩挲着指尖,犹豫了好半晌,忽地,她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微凉,皮肤很是细腻,她抓紧了也不敢去看他,故意去看玻璃窗外的风景。   相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那紧紧握住的劲道,又昭显她的心虚。   电梯就这么一直匀速下行。   令她欣慰的是,电梯期间竟没有中停,而周云川也没有撇开她的手,相反的是,他甚至也反握住她的手。   她有意松开,却发现周云川反倒握紧了。   梁招月接连几次的试探,在这一刻达到了一个饱和的状态值。   电梯在一楼停住,两人离开大楼,走出好长一段路程,她的手还是被周云川牵着。静谧清冽的夜色下,梁招月挨着他的身体,迎着微凉的晚风往前走。   从身后看两人,完全和热恋中的小情侣没有区别。   -   两人都喝了酒,周云川叫了代驾开车回去。   回到家,梁招月一颗心还是滚烫烫的,胸口就像一口随时爆发的火山,饶是洗完澡出来,那股兴奋不已的心情并没有消减半分。   梁招月在主卧洗澡,周云川则在侧卧,不过两人出来的时间差不多。   这是梁招月故意而为之,她特地算好了时间等着。   周云川擦着头发走进卧室时,看见的就是直瞪瞪望着他的梁招月。   这样熟悉的目光,他今晚见过好几次,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意味着梁招月有求于他。   求?   他想,或许用“期待”这词更为稳妥些。   他走到她身旁,见她头发湿淋淋,发梢的水珠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而她没有发觉,双手捧着手机看他。   他默了默,止了到了嘴边的话,说:“先把头发吹干。”   她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放下手机,走到一旁拿吹风机。周云川则是转到衣帽间,在柜子前看了看,半晌,拿了一件米色的上衣。   梁招月头发长,发量又多,一边用干毛巾擦一边用吹风机吹,才将头发吹得差不多干,她关掉声音,正想问周云川要不要用,冷不防见他递过来一件衣服,说:“把湿衣服换了。”   衣服恰好和她身上的是同一款。   她买衣服有个怪癖,穿得舒服的衣服,她会一次性买好几套。这套睡衣就是。   周云川目光极是清明,行为也很自然,梁招月却没来由得红了脸,她摸了摸肩膀,才发现那里湿答答一片,心里倏的一暖,哦了声,从他手中拿过睡衣,就要去换,想起什么,她转身同他说:“你记得吹头发,小心着凉。”   说完,她快步跑到盥洗室换睡衣。   梁招月出来时,周云川已经吹好头发靠在床头看手机了。   她特地看了眼梳妆台,吹风机已经被他收到原位,她拿起手机朝床走去。   上了床,她刷了会手机,琢磨了好一会,她转向左边的人,说:“刚刚在餐厅拍的照片你能发我吗?”   周云川定了下,说:“好。”   梁招月思忖了一路的问题,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她看着手机刚收到的两张照片,点开,放大,怎么看怎么满意,欣赏一番后,她点击保存。   除去当初领结婚证拍过一次合照,之后便是港城那次的全家照,如今这是她和周云川的第三张合照,更不用说是周云川主动提出让别人帮忙拍的。   意义多有不同。   躺在床上,梁招月越想越兴奋,一个不注意,她手竟然碰到了他的腰。   她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没怎么在意地嗯了声。   梁招月却不同,或许是刚考完试,或许是这一天考试被照顾到的心安,当然也有今晚喝酒的原因。反正种种因素交叠之下,她总觉得,这个夜晚如果这么结束,未免太过浪费。   她手慢慢往左侧前进,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摸到那只渴望的手后,她一个侧身,凑上前。   黑暗中,清晰的只有她制造出来的窸窣声以及呼吸声。   她借助那点月光,寻到周云川的脸庞,然后低下头亲吻。   清冽的呼吸,冰凉的唇瓣,梁招月一点一点摸寻,不急不躁。   而周云川似乎也平静极了,任由她动作。   他既不反对,但也没有附和,梁招月心里极是没底,主动了一会,她发现这个姿势会让她的腰有点酸,停下来准备找个舒适的姿势,忽地,腰上附上一道力,不多时,一阵天旋地转,她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   一阵清冽的气息靠近,虽然看不清,但她知道,此刻,周云川离她只有厘米之距。   一室沉寂,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周云川问:“累吗?”   只有两个字,梁招月却明白他在问什么,她说:“不是很累。”顿了下,又补了一句,“中午休息得很好,这次的考试就没那么累。”   漆黑中,一道轻轻的笑声响起。   她紧抿唇。   他没再问了,而是直接用行动代替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当温热的呼吸浸在脖子上,当她的腹部被一股冰凉的触感抚摸过,梁招月禁不住抖了下。   他感受到了,声音无不低沉地问:“怕吗?”   她摇摇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她抬起手,揽住他的腰,说:“你呢,你怕吗?”   没有人回答她。   回答她的,只有落在锁骨间的,细密温热的亲吻。   那晚后来,梁招月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什么叫欲生欲死。   她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而周云川就是那个掌舵人。   某一瞬间,她整个人是充盈的;某一瞬间,她又是空虚的。   无论潮起又或是潮灭,她所有的感觉全部来自于他。   就这么反复了不知多少次,一切归于平静。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第35章 35   ◎不记得了,可以再来一遍吗?◎   次日醒来, 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太阳光线穿过窗帘洒了一地,梁招月趴在床上,目光越过那早已空空如也的床位, 落在反光的木地板上。   不知看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梁招月以为是周姨,忙起床, 披了件睡衣外套, 赤脚小跑过来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却是周云川。   梁招月不免惊讶:“你还没去上班?”   这会已经八点,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抵达办公室开始工作了。   周云川不答反问:“你待会有课?”   她点了点头:“有门投资学。”   “收拾下来吃早餐, 我送你去学校,”说完, 他本转身离去,忽地, 视线扫过地板,他身形一顿, 又说, “天冷,记得穿拖鞋。”   梁招月低头,蜷缩了下脚趾,抬头又见刚才站在门口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手背向身后,想起昨晚的事,忸怩一会,转身笑着走到床边把拖鞋穿上, 随后进盥洗室梳洗。   这个早上,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时不时看周云川, 嘴角抿起的时候, 眼睛也跟着微眯, 那神情在周云川看来,是有几分满足得意的。   就像吃饱喝足的猫咪。   他扬扬眉梢,在她再次看过来时,移开目光。   梁招月很满意自己每一次看向他时,都没被他注意到。   不过偷瞄这种事也不能一直做,总会被当场抓到。左右两人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她还是很满意的。   而且这个早上,她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待会他还要送自己去上课。   可别提有多满足了。   梁招月心理很是惬意。   是一种属于学业和感情上的双重惬意。   考试自觉发挥尚好,感情方面……目前是朝着她预期的目标良好发展。   吃完早餐是八点二十左右,两人换了衣服出门。他们所在的小区望京新景离北城大学很近,十分钟后,车子便抵达她的学校。   周云川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梁招月以为他要送自己,便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周云川说:“我顺便去找赵老师。”   “……”   上楼的时候,梁招月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有一部分是因为适才的自作多情。   周云川倒是极为平静,导师赵允的办公楼在六楼,而梁招月上课的教室在二楼,电梯门开后,她就要出去,就听到周云川说:“中午我请赵老师吃饭,你也一起来。”   ???   梁招月呆住了,正想问她怎么去,要找什么理由。可惜周云川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说完便松开了挡住门开的手,不多时,电梯门缓缓关上,留下梁招月一人站在电梯门前发怔。   后来还是路过的宋悦看到她,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梁招月说:“没什么。”   宋悦过来拉她的手,问:“昨天考试如何呀?”   “还不错,感觉能过。”   “啧啧啧,你这个自信我喜欢,不虚伪说些什么哎呀我没底,感觉没考好之类的。”   她学得惟妙惟肖的,周边不少路过的同学往这边看,梁招月笑着扯了扯她的手,说:“好了,赶紧去占座。”   上午两节课上完,离中午还有时间,宋悦提议:“去图书馆写一会论文,中午出去外面吃?”   梁招月想到周云川离别前说的那话,犹豫道:“我中午有约了?”   “你又和谁有约了?你那亲戚?”   “不是,……是赵老师。”   梁招月说完,一阵心虚。   宋悦说:“不会也是关心你考试情况吧?”   “不是,我这段时间为了考试,实习上的事落了一些。”   中午十一点左右,梁招月和宋悦道别,离开图书馆,去往求实楼的路上遇见了陈嘉杭。他和室友一起,见到她了,和室友说了两句然后朝她跑来。   身后不远处他的室友看着这边说笑,梁招月莫名有种尴尬。   陈嘉杭说:“你的论文课题是和并购有关?”   她点点头。   他放下书包打开,从包里拿出一份用白色文件夹装好的资料递给她,说:“这是我之前搜集并购案例做的资料集锦,希望对你有帮助。”   梁招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又往前推了推,说:“你拿去做参考,我论文不是这个方向的,也用不到,放宿舍也是浪费。”   梁招月接过,说:“谢谢你,”又问,“你论文是什么方向?”   他说:“金融监管和系统性金融风险防范研究。”(*1)   “我之前好像做过这方面的课题研究,回去我找找资料,到时发你参考。”   陈嘉杭明显愣了下,而后才笑道:“好,我等你的资料。”   不知为何,梁招月听着这话,脑海里闪过一丝怪异。   就像…   像什么呢?   她说不出所以然,眼见和老师预约的时间将近,她和陈嘉杭道别,抱着那份白色文件夹往导师所在的办公楼赶。   刚才下课的时候,她给赵允发了消息,说是已经考完试了,可以回来继续接手奥方科技方面的工作内容,看他这边什么时候方便。   赵允很快回了消息,说是周云川这会就在他办公室谈事,让她直接过来。   这倒是解决了梁招月的一个难关,她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周云川面前。   到了六楼,梁招月站在门前屏息缓了一会,抬手叩门。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她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背对门而坐的周云川,身形极是清俊挺拔,很好辨认。   赵允叫她过来,让她和周云川问好,然后问了她考试的事情。   她说:“昨天做到的题目都是之前复习过的,有把握能过。”   “行,等成绩出来了,要是达标了,我这边给你报销。”   “谢谢老师。”   赵允便和她说起了这阵子项目的事情,说到一半,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文件夹,随口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梁招月说:“同学给的并购资料。”   说完她还特意看了周云川一眼,周云川正在回复消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赵允说:“哦,那倒是和你论文课题有关,我看看。”   梁招月递过去。   赵允翻了没两页,就说:“这是陈嘉杭做的吧?”   她意外:“您怎么知道?”   赵允合上文件夹,朝她笑了笑,笑容是有几分逗趣在里边的。   梁招月不明所以,正想问,便听到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他来问过我你的课题。”   她怔了怔,当即涨红脸,而回复完消息的周云川正好听到这话,侧目看来。   赵允便跟周云川说笑:“这小年轻就是这样,有意思都是藏着掖着,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   周云川略微莞尔,看向梁招月,说:“我能看看那资料吗?”   梁招月看着那周云川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看看搁放在膝盖上的资料,顿时觉得那文件成了烫手山芋一般的存在,更有甚者,她特别想挖个地缝就此把自己埋了算了。   偏偏这时候导师还在起哄,说:“拿给周总看看。陈嘉杭这孩子是不错,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我和他们关系还算可以,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老师说说,我给你推一把。”   梁招月的脸这会和道路指示红灯没什么区别了,她赶忙把文件夹拿给周云川,然后低头盯着膝盖看,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赵允以为她是害羞,说:“这有什么?这挑对象不止要人好,对象的家庭也很重要。”   说着,他顿了下,转去问周云川:“你说是吧,周总。”   周云川点点头,神色颇为意味不明。   赵允说:“你看这办公室,两个已婚,就你单身没对象,有时候这过来人的话也要适当听听。”   梁招月低低地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只是肉眼可见的,她的耳朵越发红润。   赵允点到即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奥方科技收购案的事。   期间,梁招月几次看向周云川,后者神情淡淡,一副看不出内里情绪的模样,要说唯一有些可以注意的,便是他手指不时点着那白色文件夹,像是在思索什么。   梁招月几次看过去,被他捕捉到了,他平静地望过来,她却先不好意思了,忙移开视线。   就这么聊到了中午12点。   三人前往北城大学附近的一家私人菜馆。   刚才在办公室聊的还是工作话题,到了吃饭的时候,赵允倒是将话题重心转向了个人生活,许是知道周云川已经结婚了,这方面的话题聊起来他倒是无所顾惮。   比如:“周总打算要小孩了吗?”   闻言,梁招月当即呛了声。   赵允很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周云川将纸巾推到她面前,看了眼她碗里的菜,淡声说道:“那道菜微辣,你别吃。”   梁招月哦了声,又觉得不对,补了句“谢谢”。   赵允看在眼里,总觉怪怪的,但怪在哪他又说不出来,只当自己多心了,说:“周总很细心周到的一个人。”   周云川但笑不语。   没一会,赵允又问起周云川的妻子是做何工作。   这个话题倒是还好,梁招月仔细挑着鱼刺,注意力却放在周云川会如何回答。   周云川漫不经意地说:“金融从业者。”   赵允说:“那是同行啊,平时共同话题很多吧?”   他淡淡笑了下,说:“偶尔工作上也有交集。”   “那很不错,我老婆是律师,平时比我还忙,一个月能见两面我就烧香拜佛了……”   赵允说什么,梁招月已无心再去听,她心里全是那句“偶有交集”。   一直到吃饭结束,她还有些回不过神。   下午周云川还有其他安排,三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周云川驱车回金融街,而梁招月和赵允回学校,回去的路上,赵允一边和梁招月说论文的事,一边又提起陈嘉杭。   梁招月没怎么听进去,她假装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身后,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已经驶进主干道,没一会便消失在茫茫车流中。   赵允说完,见梁招月根本没在听,说:“我讲的你都听进去了吗?”   梁招月收心,适时说:“老师,缘分这种东西很难讲的。”   “那也得接触了才知道。”   “老师,这马上就快毕业了,你总不希望我这时候因为个人感情耽误了学业吧。”   赵允说:“你现在同时兼顾学业和感情并不矛盾。”停顿两秒,他又说,“遇到合适的要适当抓住,一个好的生活伴侣除了感情方面能让你舒心惬意,更重要的是在你事业上也会多有帮助。”   梁招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听了这话,她问:“那您觉得周总怎么样?”   赵允愣了下,以为她故意呛自己,说:“周总那自然是极好的,样貌家世都比陈嘉杭是好一大截,可你别忘了,他已经有家室了。”   这话敲打意味很重,梁招月听出来了,笑着说:“老师,感情这种事情您觉得是自我比较重要,还是那些外在的东西比较重要?”   赵允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准确的答案,只能作为一个长辈这样和你说。”   梁招月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赵允看着,莫名想到了自家那刚上高中的女儿,他笑了下,说:“年轻时大部分人更注重自我的感觉,觉得一份单纯的感情比外在的东西更为重要,可往往有这样想法的人,通常后悔的人又是他们。”   梁招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状,赵允又于心不忍,说:“趁年轻多多体验总不会错,再过几年你大概也不会有这些心思了。”   这显然是看出她刚才那么问的真实目的了,只是没直接挑明,全凭她自个意会。   梁招月便问:“那您和师母这么多年了,感情不是依旧浓烈吗?”   赵允便说:“我和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特殊在哪,梁招月倒没敢直接问。   但她清楚记得赵允和他的妻子是老夫少妻。   到了学校,赵允还要去院里准备下午开会的事,梁招月和他告别回宿舍。   -   下午没课,梁招月看了会奥方科技最近的资料,忽地,她关上文档,转而拿起早上陈嘉杭给的资料。   她大致翻了几页,资料做得很是详细,比她自己归纳的还要全,其中几个并购案例还是最新的,可见收集资料之人的用心。   她合上,转而打开先前的工作文档,寻找金融风险相关的资料。   忙碌了一个下午,总算把资料整理完毕,她在班级群中找到陈嘉杭的名字,点进头像主页,正想添加,随即便发现两人早就是好友了。   梁招月再点进聊天框界面,发现她和陈嘉杭是在大三那年加上的微信,但期间除了一次作业询问,以及两次新年问候,就再也没有其他聊天往来。   她想了许久,已经记不起两人为何添加好友,索性也就不再想了,先是感谢了陈嘉杭提供给自己的资料,然后将自己整理的资料打包成压缩包发送过去。   关掉电脑,外边夜色已黑。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快将近六点了,也不知道周云川下班了没。   就在这时,她手机屏幕一亮,低头一看,恰好就是周云川发来的消息。   【yz:我去学校接你?】   梁招月顿时双眼一亮,捧着手机正想打字回复,随即一想,打字太麻烦,也太冷冰冰了,打电话才能传达她的准确用意。   于是乎她也没再过多犹豫,径直点开周云川的电话,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她就说:“你今天这么早下班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早上都送她来学校了,晚上竟然还要来接。   他今天实在反常。   周云川说:“不想我过去接?”   梁招月就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还倒打一耙逗趣她,不过她又喜欢极了这样的他,总觉得没那么冷漠不近人情。   她便说:“那北门老地方见?”   周云川话里是有几分笑意在的:“我快到了给你发信息,你再出来。”   梁招月抿起唇角,轻声说:“好,我等你。”   结束通话,梁招月看着那黑屏的手机,上面映出她的脸庞,笑眯眯的一张脸,别提有多开心。   她还挺稀罕这个时候的自己。   稀罕这个在感情上得到想要回应的自己。   十五分钟后,周云川发来信息,说是到北门了,让她出来。   梁招月看着这条新进来的微信,轻声呢喃:“骗子。”   说时迟那时快,她抓起包包和水壶,飞快出门,奔向她适才口中的骗子本人。   出了宿舍楼,梁招月刚想抄近路下楼梯,不想前边的楼梯底下站着一个人,这会正笑意淡淡地看着她。   梁招月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才是快速朝四周看了看。   还好正是饭点,大家都出去吃饭附近没什么人经过。   她笑着跑下楼梯跑到周云川面前,说:“不是在北门等我吗?”   周云川看了看她,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头发拂到而后,说:“那会突然忘记车子是可以开进来的。”   “骗子。”她又一次轻声呢喃。   周云川听清楚了,却假装没听见,说:“刚刚讲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晚上该吃什么。”   周云川莞尔:“我让周姨煲了汤。”   梁招月说:“那赶紧回家。”   说着她就去挽他的手臂,周云川垂眸扫了眼,嘴角微微弯起。   两人回到家,周姨将晚餐布置好便就离开了,梁招月洗脸换完衣服出来,见满桌的菜肴,大部分都是自己爱吃的,心里又欢喜了几分。   没一会,周云川也换好衣服出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餐。   吃了一会,周云川放下碗筷,给她添了碗汤,说:“我明天要出差。”   梁招月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汤碗一边问:“去几天?”   周云川想了下:“一周到两周左右。”   那还好,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她说:“这次会很忙吗?”   “大概率是这样。”   那她应该就不怎么能联系到他了。   梁招月说:“那我待会给你收拾行李。”   周云川说:“不用,办公室有备好的行李箱。”   她却是坚持:“那不一样,办公室的你留着下次用,这次我给你整理。”   她话里的坚持已然分明,周云川便问:“哪里不一样?”   梁招月像是被问住了,唔了好一会都没讲出个原因。   见状,周云川也不打趣她了,说:“行,你来整理,不过不用整理太多东西,缺的可以在那边买。”   有他这话,一吃完饭,梁招月也不和他争谁收拾餐桌了,即刻跑向储藏室。   周云川出差用的几个行李箱都放在储藏室,他这个人讲究得很,单论一个出差就有好几个箱子,分别按照季节和出差时长划分。   梁招月找到这次要用的,拿到卧室,用布擦了擦,然后打开箱子散味,趁着这空挡她去衣帽间给他挑衣服。   虽然她搬进来也才半月有余,可这衣帽间也装进了好多她的东西,使得这里不再是黑白灰三色,反而多了好几种明亮的颜色。   梁招月看了看,开始挑行李。   收拾完衣服,然后是药品。   她照常检查了几样常用的急用药,确认没问题后,她坐在地毯上,将收拾出来的东西一件件往里放。   周云川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梁招月盘腿坐在地毯上,正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放进行李箱,她每放一样东西就要看一下手机,神情极是认真。   上一次见她这么认真的样子是前段时间她准备考试时。   周云川不由得想,不过一个出差东西的准备,在她看来竟重要到了如此地步。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见她全然忘我,根本没发觉他的存在,他清了清嗓子,走上前。   梁招月听到声音,习惯性抬头,见是他来了,将手机拿给他,说:“帮你整理的东西都列在上面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周云川接过手机看了看,心想,她准备得可谓齐全,他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见他不说话,梁招月以为是自己没整理好,便说:“难道真落下了?”   话落的一瞬间,周云川已然在她身旁坐下,然后就在她惊讶的同时,他放下手机,转而伸手将她拉过来。   很近的一个距离,她就附在他身上,一只手还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个距离不止近,还很暧昧,不得不让她想到了昨晚的事。   那是他们认识以来离得最近最亲密的一个时刻。   而现在她再这么看他,总觉得这样亲密亲近的时刻还是可以多来几次的。   她弯起唇角,笑着看他:“你想做什么?”   周云川神情定定的,淡然问道:“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就是这一秒,她心里别提有多兴奋。   她指尖在他大腿上摩挲,同时不忘去欺负他的脖颈,唇瓣覆上去的那一瞬,她听到他问:“疼吗?”   这话在问什么,她和他心知肚明。   梁招月贴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嗅了嗅,说:“还可以,没那么疼。”   说完想起余淼曾说过,这种时候可以给男人一点肯定。   她又说:“你昨晚多温柔你不记得吗?”   周云川低头寻来,呼吸浸在她的脸颊上,当那股清冽的气息彻底将她覆盖时,梁招月听到他说。   “不记得了,可以再来一遍吗?”   作者有话说:   (*1):参考网络资料搜索   -   呜呜呜拉灯环节我恨!   -   宝贝们商量个事可以不?   是这样的,目前所剩存稿不多,而且这些存稿我都不怎么满意,想重新修一修,然后我最近工作好忙基本没什么时间码字,只能集中在周末存稿/修稿,我能申请隔日更or一周五更吗?   如果是一周五更,暂定周一和周四不更。   不过后面要是存稿顺利(假如存稿满20章左右),恢复日更也不是问题。   你们想一周五更还是隔日更? 第36章 36   ◎他更喜欢她主动来找自己。◎   那晚后来的梁招月很是大胆。   她附在周云川的耳旁, 轻声说道:“多来几遍也不是不行的。”   因为这句话,两人纠缠到了半夜。他们就像是刚发现新大陆一样,孜孜不倦地探索生命本源的更多可能。   梁招月发现, 在这事上,周云川好像是更为热情的那个,不过他在那个时候从来都不喜欢发出声音, 相反的, 他喜欢听她的声音。   尤其是情到深处的那几个瞬间。   梁招月有时候会让他如意, 有时她又抿紧唇和他无声抗衡。   如此纵情的后果, 便是第二天两人双双晚起了。   周云川的飞机原本定在八点,左右是来不及了, 他让江柏改到十点。   梁招月听他讲完电话,将手机放在一旁, 不忍憋笑。   先前还听人说,什么不近女色, 什么高冷禁欲, 现在想想,倒是有些言重了。   不过想归想,她可没那个胆凑到他面前说。   周云川侧过脸,见她在笑,便问:“笑什么?”   梁招月摇摇头,问:“我早上没课,待会送你去机场?”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说:“不累吗?”   这意思是关心她?梁招月凑上前,趴在他身上, 问:“你累吗?”   随着这话, 他摸脸的手往下移, 指尖划过她的脖颈,然后是肩膀。   他手微凉,而她的身体则是热的,这就导致他的触感一落下来,她忍不住颤了下。   见状,他便就笑了,收回手,说:“起来吃早餐。”   他从来都是那般潇洒。   沉溺在情欲时,极其投入,而抽身离去时,亦是这般毫不留恋。   梁招月就想,那他是要让他送吗?   吃完早餐,她还是没等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周云川回屋换衣服,梁招月想了想,在外边的盥洗室漱完口,她朝两人的卧室走去。   这会周云川正在系衬衫纽扣,她站在门口看了会,趁着他要领带时,她走过去,说:“我给你系。”   周云川注视她一会,将手中的领带递过去。   梁招月系得很是仔细,快好的时候,她说:“我想送你去机场。”   周云川看了眼镜子里的她,皮肤白皙,眉眼温柔,他恍然想起昨晚的一夜荒唐,便问:“身体吃得消吗?”   梁招月瞬间脸红,当即低头,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说:“别问我!罪魁祸首不是你吗?”   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   梁招月脸越发的红了。   周云川看着镜子里的人,那红得不能再红的耳朵像是无声在控诉着什么。   他说:“待会我让江柏送你回来。”   !!!   看来是同意了。   梁招月说:“我还想去学校学习。”   他便施施然说:“今天在家好好休息,明天不是有课吗?再过去学习。”   吼!   他竟然知道她明天有课。   在他面前,她向来是藏不住事的,径直问出口:“你看过我课表了?”   周云川笑得风轻云淡,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想来是如此了。   难怪昨晚他折腾得有些厉害。   梁招月说:“我们课表有时候会更新的。”   周云川嗯了声:“所以?”   她抿抿唇,仰脸看他:“所以,你可以找我要最新的课表。我随时欢迎你的信息。”   -   认识这么久以来,梁招月第一次送周云川到机场。   那种感觉别有不同,就像是她一步步蚕食他的领域,一点点地占据。   她想,假以时日,完全攻略他这个人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次周云川去的城市是苏城,一个江南水乡的地方,她说:“去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我在家等你回来。”   机场人来人往,周围像他们这般离别不舍的,大有人在。   以前出差时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那会周云川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一方面是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另一方面是他觉得不过出趟远门,很快就回来了,为什么要做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可今天,当他第一次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时,他竟然是有些明白这种心情了。   因为贪恋,因为不舍,所以离别的愁绪才会那么浓郁。   他看着梁招月,说:“一直在家等我?”   她重重点了点头,亮着眼睛,说:“我不是一直在家等你吗?”   这话太过直白而热烈,一下子将他打个措手不及。   梁招月以为是自己‘口出狂言’,将他吓到了,说:“反正我就是在家等你回来,你好好工作,家里一切都好,别太担心。”   俨然一副妻子送丈夫出远门的口吻。   周云川说:“有什么急事随时联系江柏。”   她没应声,而是问:“只能联系他吗?”   周云川自然听出来画外音,偏偏他不解风情:“他在北城,处理事情较为及时。”   梁招月哦了声,说:“那我尽量不打扰他。”   周云川再一次笑了。   笑得有几分惬意自在。   梁招月微恼,便催促道:“你要来不急了。”   周云川看了眼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他便摸了摸她的肩膀,说:“照顾好自己。”   她嗯了声,再一次说:“我等你回来。”   目送周云川远去的身影,梁招月没急着离开,一直等到他所搭乘的那架飞机起飞了,她才不紧不慢起身,离开机场。   -   接下来几天,梁招月再没收到过来自周云川的任何消息。   这人突然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彻底在她生活里没了存在感。   虽然以往每一次碰上他出差,从来都是这样的情况,可梁招月总觉得那人怎么能冷漠无情到这般地步,两人关系都这般亲近了,他却还是这般无动于衷。   出差再忙,发个消息的时间总有吧?   她才不信他连打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   心里难免不平,她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人一旦尝到了一点甜头,只会奢求索取更多。   人的本性如此。   她也是俗人一个,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基于周云川不来信息,梁招月便第一次心狠,心想,他不联系自己,她便也不联系他。   看谁能耗得过谁。   最开始两天梁招月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先前那段时间周云川对她还是不错的,从方方面面照顾她,给了她一种他喜欢自己的感觉。如若不是喜欢,他没必要那么迁就自己。   周云川本就不是一个会迁就别人的人。   好几次,梁招月看着空落落的聊天窗口,心里很是失落。   可她又做不到主动联系他。   她觉得,两人的关系都快发展到一个心意相通的时候了,是不是变得较为主动的那一方该是周云川才对?   她也不需要他太主动,十分的事情他做到两分,她就很满足了。   就这么反复地自我折磨了四天。   梁招月先忍不住了,那天她上完课,由于下午要随赵允去云和资本工作,趁着离中午吃饭还有一点时间,她先去图书馆查了会文献。那会她计划着,要是今晚周云川还是没来一丝消息,那她就主动打电话过去叨扰他。   反正,她主动叨扰他也不是一两次了。   谁想转机就出现在这个念头产生后的两分钟。   她突然接到了江柏的电话。   虽然每次周云川人不在北城时,总会叮嘱她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江柏,但除去刚开始签协议那会,她因为房子的事找过江柏两次,再之后,她基本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因此,当江柏的名字在屏幕上亮起时,梁招月第一念头是,莫非周云川怎么了?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再稍微联系他这些天都没联系自己。于是乎,梁招月坐不住了,忙关掉浏览界面,离开浏览室,来到外边安静的走廊,接下这通来电。   电话里江柏只是问她人是否在学校,他有东西要拿给她。   更准确点说,是周云川有东西要转交给她。   挂掉电话,梁招月慢吞吞走回浏览室,打开刚才的浏览界面,继续查看,只是她脑海里全被一个问题充斥着——   周云川要拿什么东西给她?   二十分钟后,江柏发来短信,说他在楼下了。   梁招月抓起早就收拾好的托特包下楼。   江柏风尘仆仆的,递上来一个大文件盒,以及一个U盘,说:“这是周总交代我交给你的。”   梁招月疑惑:“这是?”   江柏说:“您看了就知道了,我待会还要赶航班,先走了。”   江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梁招月满脑疑惑地抱着文件盒往宿舍走去。   宋悦也在,见她抱着个大文件盒回来,以为是实习派发的工作,说:“不是吧,现在的资本家这么丧心病狂?工作还拿回来加班啊?”   梁招月把文件盒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说:“不是工作,是……”   文件盒里面好多装订成本的类似论文的册子,封面是空白的,但翻开里面的内容却是一本本行文规范的论文。   本本和并购相关。   梁招月看到那加粗加黑的标题,一下子没了声。   宋悦凑过来瞧,一看这架势直呼好家伙:“你这论文都写完了?”   梁招月说:“不是我的……”   “你怎么还写了三份?不同案例就算了,怎么连相关的文献资料都这么齐全呢?”   宋悦夺过去,一边翻一边犀利询问。   梁招月没回答,她想到周云川要给的东西除了这些打印成册的论文,还有一个U盘。   她想了想,拿出笔记本电脑开机,将那U盘插进去,打开文件,果不其然,里面全是和她论文课题相关的资料,名目很是齐全。   宋悦还在惊呼。   梁招月默默合上电脑,默默拿着手机来到阳台,盯着周云川的微信头像看了许久,她点开聊天框,慢慢打字。   打完字了,要发出时,她犹豫片刻,全选删掉,然后再没给自己思考踌躇的机会,她径直拨打周云川的微信视频电话。   手机响了好一会,那边终于接起。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他打视频电话,梁招月想到那些论文资料,再看看屏幕上眉眼染满疲惫的周云川,鼻子没来由的一酸。   他这人真的……   讨厌极了。   看到梁招月发来的微信视频时,周云川正在开会。   氛围紧张的会议室,突然响起一道微信来电响声,大家第一反应是慌张,都在想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开会竟然忘记关声音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便发现了这个不长眼的人……好像是坐在会议前方中间的周云川,他们的顶头上司。   大家又默默低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倒是周云川,拿起手机看了看,说会议先到这里,下午再继续。   随后他便起身,丢下一屋子震惊困惑的人,离开会议室。   怕梁招月看出他这会还在加班,他来到露台,背靠围栏,接通视频电话。   这些天,他一边忙着开会,一边忙着给她整理论文课题需要的资料,纵使他的节奏再快,然而一天也就24小时,要同时兼顾工作、资料整理以及个人休息,他几乎是没时间联系她。   他也想过还是暂时先不找她好了。   相比于他找她,他更喜欢她主动来找自己。   至于这里边的原由,他自认为是一种被偏爱需要的感觉。   让江柏把资料送到她手里的时候,他便知道,她大概会找自己。   只是他没想过,她会直接来视频电话。   更没想到,视频里的她好像快哭了的样子。   这和他当初预测的可谓背道而驰。   等了好一会,始终不见她说话,周云川出声打破这份沉默:“在学校?”   梁招月低低地嗯了声:“刚从图书馆回来。”   他便说:“学习量力而行,记得休息。”   她撇撇嘴,问:“那你呢?你有做到吗?”   周云川便笑了。   两人果然是熟了,熟到了她能在他面前质问闹别扭的地步。   他说:“这几天没住家里?”   她微露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这几天都没接到他电话,他竟然知道自己最近没回家住的事情。   周云川说:“你觉得呢?”   梁招月微仰脸,很傲娇的样子,说:“我不知道。”   他又一次笑了,不知为何,隔着一条网线的梁招月也跟着笑了。   是一种发自内心很甜蜜的欢喜。   本以为他因为忙工作忽略了自己,实际却是他一直惦记自己。   只是他这惦记人的方式太过不同。   她抿抿唇说:“你这些天是不是都在整理那些资料?”   周云川没有回答,而是问:“你用得上吗?”   明知故问!!!   梁招月将手机拿进了些,见他的背景是一片低矮的别墅群,仔细看了看,说:“你在哪?”   周云川面色平淡:“在酒店休息。”   离正午还有些时间,她有些不信:“早上你不用工作?”   周云川说:“就算是机器,工作时间长了也要休息。”   她便信了,随即心疼起他,说:“不是去工作的吗?竟然还有时间整理那些论文,这些时间用来休息不是更好吗?”   周云川说:“不喜欢?”   梁招月好一会没说话,沉默了很久,就在周云川以为她会一直沉默到底时,便听到她说。   “很喜欢,可是比起它们我更在乎的是你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37章 37   ◎盛大而汹涌的爱意。◎   这话一出, 沉默的人倒变成了周云川。   他久久没说话,神情带有几分深思熟虑。   梁招月有点害羞。   却也是她的真心话。   就这么相互安静了一会,梁招月问:“你要去吃中午饭了吗?”   周云川说:“你呢?”   她抓紧手机, 身体靠在围栏上,说:“还有一会和室友去食堂吃。”   周云川看着屏幕里的她,莫名觉得她好像瘦了, 便说:“食堂吃不惯, 可以中午回家吃, 不方便的话, 让周姨做好给你送过去。”   她说:“会不会太累着周姨了?”   “让司机送。”   倒是没把他难住。   梁招月心情顿时愉悦,说:“快中午了, 你也累了好几天,先去吃饭吧, 下午还有工作呢。”   周云川扬扬眉。   第一次两人打电话,率先说结束的人是她。   倒是有些新奇和新鲜。   他沉吟数秒, 忽然说:“我下周一回去。”   梁招月眨了眨眼, 说:“不是下周三吗?”   “工作进展还算顺利,提前两天回去。”   他这顺利可得太及时了!   梁招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紧紧抓着手机,说:“我那天过去接你可以吗?”   周云川说:“我晚上七点左右到北城。”   她想也没想:“那刚好赶得上饭点。”   听到这话,周云川的唇角微微抿起。   最后梁招月说:“你整理的那些资料对我很有用,辛苦你了,”顿了顿, 又补充说,“周一晚上我去接你, 你那边要是有什么变化记得和我说。”   周云川正要应声, 便又听到她说:“就算临时变动不能回来也没事, 我都在家乖乖等你回来。”   快到正午了,阳光漫漫,空气中的寒意逐渐被逼退,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温度。   周云川看着屏幕里那神色甚是明亮温暖的一个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为何要假装不去在意这样的热情?   是怕退无可退吗?   可梁招月都不怕,他又在害怕、顾虑什么?   想到这,他终于对她说道:“不会有意外,待会我把航班信息发你。”   梁招月的脸颊两边顿时抿起大大的酒窝,她说:“你说的,违约的人是要接受惩罚的。”   “什么惩罚?”   “暂时没想好,不过你最好不要有机会知道的好。”   周云川顿时眉梢微扬。   梁招月说:“好了,再说下去,午饭时间都要过去了,我们周一晚上见。”   话落,她毫不迟疑地挂掉电话。   周云川盯着那收起的视频界面,看了有一会,摇头失笑。   梁招月第一次主动挂他电话,还别说那感觉相当好。   那一瞬间,就像她在这段感情里占据了上风一样。   余淼和她说过,有时候要适时拿捏一下男人,别总惯着,不然就不知道珍惜。   她首次尝试,自觉还不错。   梁招月拿着手机,笑眯眯地回到屋里。   见她回来,宋悦一脸暧昧兮兮地看着她,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说,这谁给你准备的?”   梁招月抿着笑:“没谁,”又说,“你之前不是认识一个字画裱框的朋友吗?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   宋悦没那么好商量,说:“想要联系方式没问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让我八卦听够了,再说其他事。”   梁招月小声笑着:“对别人谈恋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对别人没兴趣,就对你的事感兴趣。”   见她害羞迟疑,宋悦便自己问了:“不会又是你那亲戚吧?”   梁招月唔了声算是默认。   宋悦轻轻撞了下她的手臂,问:“上回进展我记得是睡在同一张床,这回进展到哪了?”   梁招月:“……”   宋悦说:“看来进展很顺利嘛,他那方面……怎么样?”   梁招月神情顿时有些奇怪:“宋悦你好八卦哦。”   宋悦没有一丝自知之明:“这恋爱就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我看你谈恋爱可比我自己谈还开心。”   梁招月循循善诱:“那想不想再开心点?”   宋悦一脸兴奋地看着她:“还有什么刺激的八卦是我不知道的?”   梁招月一本正经地说:“先把你那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   宋悦:“……”   宋悦一边翻微信通讯录,一边恨恨说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招月你变了,以前你很乖的一个孩子,现在怎么也这么会戏弄人了。”   梁招月收到她推送过来的联系人,发送好友添加请求,说:“人生有这么多种可能,总不能局限于一种吧?”   “啧啧啧,这满满的恋爱酸臭味。”   “你要是心痒痒也去谈一个?”   “……”   宋悦托着下巴看她,言之凿凿道:“果然爱情会让人变得理直气壮。”   梁招月倒是喜欢这形容,说:“好像是有点。”   一听这话,宋悦扔下手机,对她上下其手。   笑闹中,梁招月由衷地说:“这阵子我还挺开心的。”   “看出来了,每天红光满面的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买彩票中大奖了。”   梁招月心想,这可是比买彩票中大奖更让人开心的事。   -   爱情是不是让梁招月变得理直气壮暂且不说,她只知道,周云川准备的这些资料多少给了她一些回应。   她同样明白,如果不是真的在意一个人,周云川根本没必要在出差这么紧张忙碌的情况下,还见缝插针给她整理这些东西。   更不用说,U盘里面的文档是可以看到文档的创建以及修改时间的。   隔天上午没课,梁招月抽空回了趟家,从书房找到周云川写的那副字,找了个周末的时间,到宋悦朋友的店里做裱框。   难得从周云川那里要来一点什么东西,与其让它隐藏在角落里蒙尘,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欣赏。   她是抱着和这个人过一辈子的期待去的,并不满足于一年的短暂合约,因此只要有表达自己情感的机会,她一次也不会放过。   况且,截至目前为止这个人多少也是喜欢自己,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单纯的字画裱框极为简单,但因店家有事外出,加上梁招月也不着急,店家通知她来取画的那天,恰好也是周云川出差回来的日子。   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的视频通话。   这一次梁招月看着,心里却没什么失落感。   他出差前期因为没来消息,自己做什么事基本不能全身心投入,总觉得原本充实的生活突然缺失了一块;后来他让助理送来那些资料,倒是为她弥补上了那块空缺。   她便不再记挂他不在家,也不来消息的日子。   她知道,无论再繁忙,他心里终归是有自己的,只是这人向来不喜欢说而已。   不过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虽然他事先已经承诺过不会有临时意外发生,但上次回老宅那次的事情还是让她太记忆深刻了,随后又想起他当时说过,未知的等待纯属浪费时间,换言之有些事提前确认也无妨,总比满心欢喜遭遇落空的强。   想罢,趁着这会才四点不到,离他所要搭乘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梁招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月亮:我差不多七点多到机场,你别让助理来了哦。】   周云川看到这条信息时,正在见客户。   那会事情谈得差不多结束了,几人聊完正事,见时间还有,就聊了些家里事。   几人都是有家室的,其中有一个孩子都快上高中了,谈到家庭,大家不免礼貌关心了下周云川,毕竟这人名声在外,向来漠视感情。   周云川没做解释,也没搭话,只是淡淡笑着听。   直到他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随即屏幕应声亮起,他俯身拿起手机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他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而不再是刚才礼貌性的应付。   几人将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有一人大胆些,问:“周总家里来消息了?”   周云川敲完字回复,摁熄手机屏幕放在沙发边上,闻言,笑着说道:“是我太太,催着我回去。”   三人先是愣了下,然后又都不好意思起来。   一方面是刚才那番苦口婆心的话语,一方面是周云川这是明晃晃地在下逐客令。   还是那个较为大胆地说:“我们都以为周总还没成家了,这贺礼都没送上,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们亲自去北城给您和您太太补上。”   周云川说:“以后有机会再说。”   后边这句话有些淡,大家不明所以,也不敢再问了,道别周云川离开。   等人都走了,周云川拿着手机起身,到办公桌前整理了几份重要的文件,放进包里,随后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他和梁招月的聊天窗口。   梁招月没回他。   他又等了一会,直到秘书敲门前来提醒他该出发前去机场了,他都没有收到梁招月的信息。   坐在机舱里,就要把手机关飞行模式的那一会,周云川想了想,在刚才那条回复的基础上,又给她发了一条。   -   在去机场之前,梁招月先去取了那幅裱框的字。   店家老板是个年轻人,同梁招月差不了几岁,但眉眼间的成熟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是朋友介绍过来的,加之耽误了好些天,店老板本不愿收费,梁招月再三说:“这次要是不收,下次我就不光顾你的店了。”   那人按照收费的标准打了八折,说是朋友价,然后又说:“这幅字是你喜欢的人写给你的?”   梁招月说:“你看出来了。”   那人说:“这字好看是好看,但落笔那名字也不是什么书画大师,没什么收藏价值,你却要了最好的材质去装饰,再联想到你的名字,也就猜出一二了。”   梁招月对他后半句很是赞同,对他前半句倒颇有微词,她说:“我这幅字的功力可比你屋里挂的那些好多了。”   那人说:“感情浓厚时,看到的自然都是好的。我这偏僻老店第一次有恋人光顾,我送你一副字吧。”   那人送的是“所愿皆所得”五个字。   落款处是个“许”字,梁招月以为是他写的,说:“你这字写得好好。”   那人说:“这幅字是我姐姐写的,后来她不要了,就送你吧。”   换做以前梁招月兴许会拒绝,毕竟拿人手短,但这幅字确实写到她心坎里去了,她说:“谢谢,我很喜欢,我那里还有几幅画需要裱框送人,下次送来你这里,不过下回您可别给我打折了。”   梁招月抱着两幅字离开。   周云川写的那幅字稍长,后备箱不足以放下,而且考虑到待会他的行李也要放在后备箱,她径直将两幅字放在后车座。   她时间算得刚好,在机场停车处泊好车,周云川的信息就进来了。   他到了,刚取完行李,问她在那个停车区。   也是这时,梁招月才发现,她错过了他两条信息。   【yz:嗯。】   【yz:开车注意安全。】   刚才出门前给他发了信息后,她怕路上堵车迟到,毕竟取字画的地方离学校和机场的距离都有些远,路还有点绕,她不敢分心,全部注意力都在开车上,以至于接连错过了他的两条消息。   不过这两条消息间隔的时间倒是有些意思。   一条很简短的回复是在她发出去后的一分钟。   另一条则是半小时后。   连在一起看,有种后面这句是对前边这句的一个补充。   她笑着想,该不会他自己也发现就一个单声字的回复,未免太冷冰冰和没有人情味了吧?   到底不是他本人,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乐意可见他的这一条补充。   如果以后的日子他也能次次是这样子就更好了。   梁招月解开安全带,回复他自己在C区123号,然后正要打字告诉他,自己在过去的路上,不想他的信息先一步发进来。   【yz:不用过来,我过去找你。】   我过去找你。   梁招月看着这五个字,再看看身后的车。   她想,那店家送的那副字真是很合她意。   眼下,她何尝不是所愿皆所得。   五分钟左右过去,周云川总算出现。梁招月就站在电梯门口等,当电梯门打开,他的身影从电梯走出来的那一刻。   她竟然有种“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慨。   明明他们也就十天没见。   他风尘仆仆的,神情甚是疲惫,梁招月默默拉过他的行李箱,他却不让,她说:“是拉杆,又不重。”   他淡淡笑了下,是有些无奈的,问:“车在哪?”   她说:“就在前边。”   到了停车的地方,周云川收起行李拉杆,将行李放到后备箱。   刚合上箱门,眼前一晃,没一会,一道温暖的力道扑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他。   梁招月埋在他的胸口处,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说:“感觉我们好久没见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周云川不紧不慢道:“我身上灰尘多。”   她脑袋在他胸口处来回蹭了蹭,说:“我不在乎。”   像是为了证明这话,她将他又抱紧了些。   她的怀抱实在温暖,周云川数日的疲惫在这一瞬得到了片刻解脱,他没再说什么,任由梁招月抱了一会。察觉她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抬手,犹豫片刻,落在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身上揽的同时,他低头,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有点将自己全然交出去的意思,里面的信任清晰可见。   梁招月原本是主动抱着他的,眼见他两次回应自己,她都有些呆了。   怔愣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喜。   但怕打扰到他,或者怕他看出来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就那么杵着。   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到底不好,两人就这么抱着站了一会,梁招月轻声说:“先回家?”   周云川抬头,离开她身体,说了声“好”。   回去是梁招月开的车。   她开的是那辆大众,晚风微凉,穿过玻璃传到车内,梁招月迎风眯着脸,唇角抿起。   前方是红路灯,车缓缓停下,梁招月将保温杯递给他,说:“温开水,专门给你准备的。”   周云川不禁扬眉,是有些讶异她会想得这么周到的。他说了声谢谢,拿过来旋开倒了一杯喝。   梁招月看着他,很是感慨地说:“委屈你坐这车了。”   说着,还没等他反应,她先笑了,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许是这夜太过寂静,她的笑容实在光彩夺目,周云川跟着笑了下,慢幽幽道:“回去给你换辆车开?”   她突然就拘谨了许多,说:“我开玩笑的。”   他倒是认真了:“每次给柳女士打电话,她几次说我不给你安排一辆拿得出手的车。”   梁招月赶忙摇头晃手:“奶奶就是说笑的,你别当真。”   “真不想换辆车?”   “不想。”   他明知故问:“为什么?”   她老老实实回:“我目前的能力配不上你车库里的车,开出去要被流言蜚语淹没的。”   “想靠自己?”   她点点头,说:“我毕业了好好工作,等我年薪达到百万,我再自己买一辆。”   周云川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说:“到时不需要你买,我送你。”   她乐了:“多贵都可以?”   他嗯了声:“只要你喜欢。”   趁着红灯还未转变,她得寸进尺:“倾家荡产也可以?”   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好一会,点点头。   没有人能抵挡这种几近无限的宠溺和纵容。   哪怕他只是随口一说,做不得真,可此时此刻,梁招月还是心动了。   尽管外面天色漆黑一片,然而她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   这会,替她掌灯的人是周云川。   她不知道这灯会亮多久。   如果许愿能够被兑现,她希望这个期限是“永远”。   -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望京新景的车库。   周云川解开安全带下车,趁着他去后备箱拿行李箱的空隙,梁招月也跟着下车,然后打开后车座的车门,搬出那两幅字,还特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见边边角角没有磕到,她顿时松了口气。   周云川拿完行李箱回来,见梁招月怀里抱着两幅框架,一大一小,她抱得有些吃力,他就要过来帮她拿,她往后退不让。   那无疑是拒绝防备的姿态。   这还是周云川第一次见她这样对他,一时来了兴致,盯着那反面正对自己的框架,慢条斯理地问:“拿的是什么?”   梁招月紧抿唇,摇摇头。   他扬扬眉:“我不能看?”   她顿了下,说:“那倒不是,就是……”   就是什么,她思索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难得她有这么困扰的时候,那纠结的神情不复此前的明媚开朗,周云川瞬间就淡了开她玩笑的意思,说:“进去吧。”   他先一步走进电梯。   梁招月看了下两幅字,再看看他,见他站在电梯里,手挡在门框处,一副等她的架势,她抱着字框,走进去。   回到家,梁招月匆忙换了鞋,抱着两幅字闪进她的那间书房。   就那么怕他看到?周云川不禁莞尔。   晚上的餐食亦是周姨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餐,梁招月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问:“最近是不是没听话好好吃饭?”   听话?周云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问:“怎么讲?”   她瞧了他好一会,一本正经道:“比出差前瘦了。”   “是吗?”   梁招月极其肯定:“那当然。”   他说:“待会要不要亲自确认下?”   她没多想,脱口而出:“怎么确认?”   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抬眸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一下子就听出了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她一怒,再次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到他碗里:“你就多吃荤菜吧你。”   是有些气急败坏的。   不过又有些讨喜的可爱。   周云川有样学样,也用公筷给她夹了块鱼肉,不过他较为细致些,将鱼刺挑干净才放到她碗里。   梁招月脸颊又是一红。   这次却是因为受宠若惊。   她吃了口他夹过来的鱼肉,说:“这鱼肉很鲜,你多吃些。”   说着她用公筷再次给他夹。   周云川微挑眉毛,也跟着给她夹了一块。   如此你来我往的结果便是,七八道菜的晚餐,只有这道酱油水蒸鱼被吃得干干净净。   梁招月看着,心想,好幼稚的两个人。   但是,有他陪着自己幼稚,也不是不可以。   她问:“接下来还要出差吗?”   周云川问:“怎么了?”   “如果不用经常出差,以后我们还是一起吃饭。”   “原因?”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给他夹了一只虾,说:“没什么原因,就是好好监督你吃饭。”   当然她也想和他共进晚餐,这是她的一部分私心。   周云川眉眼一展,没拒绝但也没答应,只是说:“我尽量。”   她也理解他工作量的饱和度,说:“那我等你的尽量。”   周云川听了,给她舀了勺蒸蛋。   吃过晚饭,照旧是周云川收拾餐桌。   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做这些事,梁招月和他打过招呼,便来到她那间书房关上门。   周云川简单收拾了下餐桌,擦干净手环视了一圈客厅,没看见她人,想到刚才听到书房的关门声,他关掉走廊的灯,果然就见她书房门下的缝隙透着灯光。   他摁亮灯,也没打扰她,转身回屋整理行李箱和洗漱。   一个小时后他从房间出来,梁招月的那间书房仍是紧闭,底下的灯依旧亮着。他不由好奇,她带回来的那两幅画框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值得她在里边一呆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稍作思索,上前敲门。   没一会,梁招月前来开门。   门只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   她躲在那门缝后面,问:“怎么了?”   他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在里面做什么?”   她默了默,问:“你想知道?”   他点点头。   梁招月干脆就把房门大大方方地打开,她贴着门靠,为他让路。   周云川看了她一眼,走进屋里,眉眼一抬,侧身正要去拉她的手,忽地,余光扫过墙上的某处,他当即怔在原地。   手就那么悬停在半空中。   墙上挂了一幅裱框的字,是他先前在老宅写的一句诗。   那画框格外熟悉,和他刚才在车库看到的别无二致。   周云川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回头看她,声线莫名温和了许多,他说:“刚才不让我看的就是这幅字?”   她飞快地看了他眼,别开脸,极轻地嗯了声。   周云川看着,忽地笑了,他伸手,拉起她的手,将她轻轻拽过来,同时,抬脚将门带上。   周姨在收拾完厨房卫生就离开了,这会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关不关门其实没什么所谓,可是当那门关上,梁招月觉得眼下的整个氛围都不同了。   尤其,她和周云川还靠得那么近,两人的鼻息就快纠缠到一起。   一股暧昧的暗潮汹涌,流淌在两人周围。   周云川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梁招月被迫看向他。   到底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他,她怪想他的,便就没推开他。   四目相对,她感觉周云川的眼眸逐渐变深,没一会,周云川低头,这次她倒是及时侧过脸避开,小声说:“我还没洗澡。”   他笑了下,声音有着平时难易察觉的温柔,说:“我不在乎。”   就像她在机场见到他,不嫌弃他满身风尘抱住他一样。   他们互不嫌弃彼此。   梁招月扬起嘴角,别提有多得瑟。   回到家,两人吃过饭,周姨在厨房收拾,梁招月和周云川在卧室收拾东西。   他这次出去带的行李不多,没一会就全都整理好了,梁招月凑到他面前,说:“以后要出差了,记得提前和我说,我给你整理行李。”   周云川问:“不觉得乏味吗?”   她很认真地说:“那得看给谁整理。”   周云川低头,笑笑的:“只有我才有这个特权?”   梁招月故意推了下他。   他转而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拽,在她靠在自己身上时,他又揽住她的腰,俯在她耳旁,说:“什么时候去装那副字的?”   梁招月不肯说,他很有耐性地等她说。   最后梁招月求饶:“收到你资料的那个周末。”   因为这句话,那个晚上周云川难得失眠了。他非但没困意,相反,他是清醒得很。   他靠坐在床头,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睡容。干净而明晰的一张脸,在橘黄色的壁灯下,少了白天时的眉飞色舞,多了几分温婉沉静。   许久过去,他给她掖好床被,掀了灯,起身离开卧室。   他悄声来到那间书房,轻合上门,坐在那幅字前。   夜晚的风,自半开的窗户涌进屋里。   周云川没有关窗,他只是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昏黄幽微的书房里,风徐徐涌来,烟雾四处飘散,指尖那抹猩红闪闪发亮,期间甚至有几次,烫到了他的手,周云川丝毫不为所动。   好似只有这般,他才能抚慰迎接,这份来自梁招月盛大而汹涌的爱意。   也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被这份潮涌而至的热烈情意淹没裹挟。   作者有话说:   别再锁我了!!!小情人还不够清水嘛!!!   -   恩恩爱爱的两个人!(好喜欢这评价!)   好喜欢招月,写她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上一次这么开心是写季烟的时候。 第38章 38   ◎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蠢货。◎   梁招月没怎么等来周云川的尽量。   他依旧忙碌, 出差仿佛就是家常便饭一样。一个月的时间,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出差。   不过考虑到他是在工作,而自己也在忙毕业的事。一个搞事业, 一个忙学业,都是在为自己人生中的前途而努力,梁招月倒没什么失落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 现在她敢经常联系她了。只要她想, 还是可以跟周云川打打微信视频电话的。再不用像以前那样, 时刻怕耽误他工作而不敢有所行动。   这样一想, 梁招月觉得还是挺有进步的。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就来到了四月下旬。   梁招月迎来了两件阶段性很重要的事, 一是她的CFA成绩出来了,二是她在奥方科技收购案的实习暂告一断落。   CFA考试的成绩她是通过邮件知道的, 看到邮件的第一时间,她便截图给周云川发了过去。周云川那会正在开会, 看了眼没回, 过了半小时才给她电话。   接到他电话时,梁招月还有些惊讶,接通了便听到他问:“想要什么礼物?”   梁招月当时正在接水,听着潺潺的水流声,她不假思索道:“可以再去莫奈花园光顾一次吗?”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一个忙实习和毕业论文,一个忙着出差加班, 鲜少有相聚用餐的时候,周云川看了下晚上的安排, 将一个开会的行程拿掉, 问:“我几点过去接你?”   梁招月说:“七点吧, 那会的夜景比较好看。”   或许是晚上有约会的因素,梁招月一个下午忙得特别有劲,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便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   这个时间点,图书馆的人相对不多,一路有些安静,梁招月一边看路一边看手机。   许是怕她提前下来等,周云川给她发了实时定位分享,她看着那个移动的定位,有意在减慢自己出去的速度。   注意到周云川的车子开进校园,朝图书馆这边开过来后,梁招月走出图书馆大楼,楼梯下到第二段的时候,她遇到了陈嘉杭。   她往下,他往上,两人就这么凑巧地在第二段的阶梯平地相遇。遇到了难免要打招呼,梁招月说:“你去图书馆吗?”   他点点头,又问她:“这么晚才去吃饭?”   她嗯了声,想到这会可能周云川已经到了,她就要走,脚刚踏出去一步,又被他喊住,他问:“你考试过了吗?”   梁招月这才想起他也参加了这次考试,她说:“过了,你呢?”   他说:“我也是。”   梁招月说:“恭喜你。”   陈嘉杭也说:“恭喜你。”   两人是同时说的,一时双双尴尬,梁招月最不好意思,她说:“我先走了,拜拜。”   陈嘉杭看着她飞快跑下台阶,然后一边看手机,一边朝四处张望,没一会就认定了目标,她朝左侧区域的停车场某处挥了下手,不多时,她跑到一辆迈巴赫前。   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刚把车门关上,走到她面前,她就飞奔扑进男人的怀里,男人摇头笑了笑,帮她理了理脸颊处的头发。   夜色漆黑,路灯昏黄,不能看清男人的脸庞,只能看个大概。   陈嘉杭却能察觉得出那男人多半是宠溺的。他虽然西装革履,仿佛从什么正经场合赶过来,但他全身上下散发一股很松弛的气息,丝毫不抗拒梁招月的接近,相反是纵容的,又或者说是享受的。   再仔细一辨认,陈嘉杭自然认出了那个男人是二月份考试那次,前来接送梁招月的;他同样知道,那人是云和资本的创始人之一,叫周云川。   网上能查到他的信息寥寥可数,陈嘉杭能知道这人还是有一年和父亲参加一个酒会,父亲远远指给他认识的。   他不知道为何梁招月会认识周云川,毕竟两人的背景天差地别。   但两次撞见,梁招月那满心满眼只有那个人的模样,根本不足以用“亲戚”便能概括两人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应该要比“亲戚”一词来得更亲密。   他不是没有遗憾的。   一段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就这么戛然而止。   陈嘉杭看了许久,转身往楼梯上走去。   梁招月和周云川抱了一会,见他一直没说话,也没动,她抬头看他,见他看着图书馆那边的方向,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周云川见那个刚才还驻足往这边看的身影走远了,收回目光,无事发生一般,一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说:“没什么。”   她明显不信:“是吗?”   她坐在车里,侧过脸看他,眉眼染笑,他突然停住要关门的手,上前一步,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系好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手扶着车座一侧,低头笑笑地看着她。   夜色深浓,他背光而站,倒是映得他脸庞格外深邃。   梁招月看着,轻声提醒:“你不上车吗?”   周云川想了下,说:“因为你刚才的提醒,我想起有件事忘记做了。”   梁招月有一瞬的慌张:“工作没完成?”   周云川低下头来,俊逸的脸庞一下子近在咫尺。   梁招月有一会没反应过来,慌张的情绪还滞留在脸上,显得她单纯的同时还有几分让人想要怜惜的莫名。   周云川看着,唇角一弯,俯身又一次低下头。   也是这时,梁招月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在心里笑了下,明明就是想她了,还要找个理由说是她提醒的。   言不由衷说的就是他吧。   不过,她又喜欢极了这样言不由衷的他。   好一会过去,彼此呼吸都有些不稳,对视看了一会,梁招月推他:“要赶不上了。”   周云川说:“赶不上就让他们厨师加班。”   梁招月笑了:“人家厨师多倒霉遇到你。”   周云川说:“你不是很喜欢这家餐厅?”   “……”   怎么好像什么事都能拐到她身上。   梁招月故意凶着脸:“那不去了?”   周云川摸了摸她的头发,往后退两步,给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前方,坐进驾驶座。   他在系安全带,梁招月看着他,心里有朵小烟花在悄然绽放。   -   到了餐厅,点完菜,梁招月开始说最近的事。   平时她话并不多,存在感也不强,一般都是专注自我,默默穿行在人群中。不知为何自从遇到周云川后,只要是和他相处的时候,她话莫名多了起来。   梁招月正说到今天在图书馆学习的事,忽地,就听到周云川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才在楼梯和你讲话的人是你同学?”   她随即懵了下,心里第一反应是,他看到她和陈嘉杭讲话了?   周云川淡淡嗯了声,似乎在等她回答。   她抿抿唇,手指捏在一起,解释道:“是我同学,就上次考试遇到的那个,这不是成绩出来了,互相问一下。”   周云川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往下问,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问出口了,“他是陈嘉杭?”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梁招月忽然无比确定,上回他突然给她一堆并购相关的论文和资料,多半和陈嘉杭脱不了干系。   她心里不免小窃喜,难道真是吃醋?又或者是紧张?   她没及时回答,而是问:“你知道他?”   服务员陆续上菜,周云川将她那份牛排放到自己面前,先让她吃餐前开胃菜,然后他帮忙切牛排,他一边动刀叉,一边语调平稳地说:“不认识,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赵老师那里。”   她忍着笑:“你对无关人员都记得这么清楚吗?”   他瞥了她一眼,幽幽然回道:“我对自己人的事一般都记得很清楚。”   她说:“是吗?”   语调微微上扬,多少是逗趣的。   周云川没再说话,一盘牛排分切好,他放到她面前,之后再不疾不徐地切属于他自己的那盘。   明显是得不到答案了,梁招月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这种事,点到为止就行。说多了,容易失了界限。   同上一次过来用餐一样,这次梁招月照旧拍照留恋。   不同的是,这次她没过问周云川的意思,直接坐到他身旁拍照,然后在他放下刀叉时,她又把他拉到身边来,以落地窗外的背景拍了一张合照。   周云川看她做这些动作时,无比的自然,心情也跟着转好。   用完晚餐已是八点过半,周云川没喝酒,由他开车回去。   梁招月一路沉默,没怎么说话,全程都在摆弄她的手机,周云川看了她好几次,她也没察觉。到了家,她总算没再看手机,周云川正想和她说话,手机响了。   是徐明恒来电。   这阵子因为孟安安不理他的事,他没少找过自己打探消息,周云川想了想,拿着手机到书房。   徐明恒来电主要两个目的,一是说工作上的事,二是意在打听孟安安的情况。   他很不理解,也很苦恼:“安安最近好像不怎么理我,连朋友圈都把我屏蔽了……哎呦卧槽,你今晚和梁招月出去约会了?”   周云川没怎么在听前面的唠叨,但是后面这句话倒是听得格外清楚,“你怎么知道?”   “呦,难得哦,你这种人竟然也知道约会,也会约会,看来你们俩相处得不错,不会要假戏真做吧?”   “你从哪里知道的?”   徐明恒啧了声:“朋友圈,梁招月的朋友圈,她刚发的。安安应该会点赞评论吧。”   周云川将电话开了免提,然后点开朋友圈。   果不其然,几分钟前梁招月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共九张,是今晚晚餐的照片。他看了下时间,大约是在车上那会发的,原来那会她摆弄手机是在做这事。   徐明恒说:“安安点赞和评论了,奇怪,我怎么不知道她去过这家餐厅,她和谁去的?”   周云川没心思听他唠叨,说:“没事我先挂了。”   “别急,你还没和我说最近安安是什么情况。”   “你自己问她。”   说着就要挂电话,徐明恒大概是察觉了在他这里探不到什么消息,故意奚落他:疼训裙4而2二午玖幺伺七“人家发九张照片,每张都是在秀和美味可口饭菜的合影,而你只有手出镜的机会,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特别见不得人,你还是别得意得太早。”   周云川扬扬眉,说:“是吗?我还没仔细看照片,谢谢你提醒。”   话落,他就把电话断了,格外干脆利落,不留一丝情面。   徐明恒:“……”   什么玩意?!   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蠢货。   经徐明恒的提醒,周云川点开每张图片查看,发现确实如此,九张照片里没有一张是两人的合照,唯一入镜的便是他的手。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一件事,这些照片,有三张是上次用餐时拍的。   梁招月为这条朋友圈搭配的文字是【开心[跳跳][转圈][亲亲]】   底下有她和孟安安的评论。   【孟安安:那手是哥哥?你和哥哥一起去的?】   【月亮:对的,去了两次】   【孟安安:终于!我去了好几次,拍了好多夜景。】   【月亮:那里果然很漂亮,下次我们约[亲亲]】   【孟安安:好![鼓掌]】   周云川的视线在停留在前两句对话,看了许久,他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这会梁招月正在客厅看手机,那条朋友圈发出去后,那三张带有周云川入镜的手炸出了她的许多朋友。   有同学,也有此前几次实习的同事。   毕竟那是一双任谁看了都能猜得出是男人的手,而她此前在感情方面基本是空白状态,这会突然莫名发了几张男人的手,想必是有情况。   大家问得最多的都是关于那双手的主人是谁,纷纷猜测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梁招月一条都没回。   她也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和周云川的关系。   倘若他们真的是世俗意义上的男女朋友或者夫妻,那这条朋友圈她就不会只发周云川的手,而是发的合照。   倒是陆平直接发来信息,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几个月在奥方科技收购案上,梁招月没少和陆平碰面,对于这个关心自己的长辈和曾经的上司,梁招月很诚实地回了句:【是心动的对象。】   陆平回道:【别太早恋爱,趁着年轻多多拼搏赚钱。下周你在云和资本的实习就结束了,有时间我们聊聊你毕业之后的事。】   梁招月回了句好,后知后觉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奥方科技收购环视科技已经正式开始走交割流程,后面就都是券商公司牵头的重头戏。   她退出聊天窗口,下方朋友圈的图标显示21条新消息,她点进去,是一些点赞和评论,她没在意,扫了一下,正要退出,忽地,瞧见一个眼熟的头像和备注。   她低头很认真地看了看,确实是周云川,三分钟前他给她点赞了。   梁招月瞬间提紧呼吸。   周云川并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也是知道他这点,梁招月才肆无忌惮地发了两次晚餐的朋友圈,反正都是晚上,都是同一家餐厅,就连食物都差不多,没人会特地去分辨这其中有何不同。   上一次她有所顾忌不敢发,这一次怎么着也要补上。为了弥补上一次的遗憾,她特别有心机地选了三张他手入镜的照片。   这三张照片都是她故意拍的。   不能露脸,不能发合照,那露露手总可以吧?   她万万没想到,周云川不但看朋友圈了,甚至他还点赞了。   梁招月顿时慌张。   全然没了发朋友圈时的窃喜和兴奋。   周云川从书房出来,到餐厅倒了两杯温开水,走到客厅,就见梁招月视死如归地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将她的杯子递过去。   她咽了下口水,伸手接过。   指尖不经意接触,周云川发现她的手在抖,这倒是很难得,认识这么久以来,何时见过她这般害怕。   他颇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一神情落在梁招月眼里变成了无法看透的高深莫测。   她感觉,周云川在等她的解释,又或者,期待她将怎么编谎话。   水温适中,梁招月喝着,却仿佛在喝沸水。   这会,她脑子快速飞转,想着要怎么说才显得她不心虚些。   许久,她期期艾艾抬头,说:“我刚刚突然发现一件事。”   他很配合地问了句:“什么事?”   她目光落在他拿杯子的手上,说:“你手又长又漂亮,不弹钢琴可惜了。”   周云川淡淡笑着:“我会弹一点。”   额……   要不要这么巧。   梁招月尴尬两秒,也没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你看到我发的朋友圈了?”   周云川点点头:“拍摄技术不错,学过吗?”   她唔了声:“跟着余淼捣鼓过一段时间。”   他想是想起了什么事,“这次她是找了什么理由让你学?”   梁招月一时没理解他为何这么问。   随后见他颇为耐人寻味地看着自己,瞬间恍然大悟。   梁招月说:“和系领带的那次情况不同,她本来就喜欢拍照片,纯属愉悦自己的。”   周云川说:“你喜欢拍照吗?”   刚才点赞她的那条朋友圈后,他又翻了翻她过去的朋友圈记录。   她没设置时间限制查看,都是对外放开的。   她发朋友圈的频率不高,一年发不到十条,大部分都是生活里的一些碎碎念,他翻了没一会就看完了。   梁招月说:“无所谓喜不喜欢。”   这话说得有意思,周云川说:“那就是不喜欢?”   她想了下,“得看情况,”说着忙移开眼看向别处,说,“和亲近的朋友拍照我还是挺喜欢的,以前我就和余淼拍过许多。”   他就问:“你没发出来?”   诶?梁招月又转过脸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不说话。   梁招月追着问,他不答,实在被她问得急了,便说:“以前拍的照片还留着吗?我能看看吗?”   梁招月:“……”   怎么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脸色格外红润:“不行,以前的我怪淳朴的。”   那会不懂打扮,手上又没什么钱,穿衣风格稚气得很。   周云川说:“上次在费城你拿走了我的一张照片?”   这是翻往事算账,她顿时紧张:“已经到我手上了,就是我的,你不能要回去。”   看着她因为一张照片而时刻戒备的模样,周云川没忍住笑了,说:“等价交换不行?”   梁招月想了下,谁没有稚嫩的过去,便说:“那你得多给我两张,我要小学时期和初中时期的你。”   这还是砍价上了。   周云川说:“只能以一换一。”   梁招月固守阵地:“不行,你给我三张,我给你一张。”   周云川笑意沉沉的:“交易失败。”   梁招月咬牙切齿。   好一会,她败下阵来:“你先拿给我,我再给你发。”   周云川八风不动的:“同时给。”   果然心机深沉。   梁招月开始上云盘找相片,同时催促他:“你也回书房拿。”   两分钟后,梁招月拿到了周云川小学时候和初中时期的照片,作为等价交换,周云川也拿到了她的三张照片。   一张高中的,两张大学的。   她所言不假,那时的她果然稚嫩。   不过明亮坚毅的眼神那会已经锋芒毕露了。   他不禁想,从临城到北城,这一路她到底用了多少努力,又挑灯夜读了多少个时日,才能在没有亲人的支持下,走进北城大学。   梁招月这会也在看周云川的照片。   她想,这人果然是从小看到大,除去生活发生重大转机,不然很少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周云川也不例外。   小时候的他,已经是这般年少老成的模样,对着镜头的时候,一脸的严肃。   晚上睡觉,她还在回味那两张照片,说:“你小时候过得开心吗?”   说完,她便发现自己好像问错了,她拿到两张照片时太过兴奋,以至于忘了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已经因为父亲的事,人生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周云川沉默了下,说:“还行。”   梁招月说:“那我可以跟你讨几张你孩童时期的照片吗?”   周云川说:“那你想拿什么时候和我换?”   她唔了声:“只要我有的东西都可以。”   他略作思索:“现在可以吗?”   ???   怎么不太对?   不过周云川没给她后悔的机会。   要睡未睡之际,梁招月想到那条朋友圈,看着他,斟酌语言:“我……你介意吗?”   他看她,一时不解:“我介意什么?”   “就是……我发了你的手。”还发了三张。   “这是你的自由。”   言下之意就是不介意。   梁招月瞬间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就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发我们的合照。”   那些照片留在她手机的相册就够了。   想罢,她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舍得放下。   梁招月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睡得倒是安稳,周云川却没那么快有睡意。   脑海里首先闪过的是徐明恒那句——你特别见不得人。   他定定地看了她会,半晌,拿起遥控器关掉卧室的灯。   漆黑的卧室,乍然响起一道轻轻的嗯声。   像是对她这话的一种认同。   也像是对他自己的一种催眠。   虽然这会的梁招月并听不到。   作者有话说:   乖巧的招月宝贝:我不会发我们的合照哦!   失眠了一晚上的周云川:她为什么不发? 第39章 39   ◎老板好像谈恋爱了?还是地下情的那种。◎   一夜荒唐过去, 次日醒来第一件事,梁招月便是找周云川要孩童时期的照片。   她坐在床上,朝他伸出手, 说:“照片。”   周云川垂眸,看了眼她红润的手心,伸手握住她的, 一边轻轻揉捏, 一边说:“那些照片都在母亲那里, 下次我去看她再给你带回来。”   提到他母亲, 梁招月顿时灭了嚣张的气焰,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需要我和你一起过去吗?”   他沉默了下,放开她的手下床, 说:“不用。”   看着他走进盥洗室的身影,不知为何, 梁招月能感觉他的态度突然冷淡了许多, 明明上一刻眉眼还是淡淡笑着,这一瞬他却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到底是他的私事,纵使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但也不见得她就有那份特殊能去触摸他不愿提及的家事。   梁招月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询问。   吃完早餐,两人一同出门。   此前,由于梁招月的导师赵允便承诺过, 倘若CFA考试通过,他可以帮忙报销。   早上到了学校, 梁招月和赵允说过考试顺利通过的消息后, 便提交了费用申请审批。   两天后, 她的CFA考试费用报销的申请通过审核,收到银行转账信息的那天,也是她和导师赵允结束奥方科技收购案的日子。   赵允手头事情多,那几天正在深城参加学术研讨会,故将所有收尾的事情交给了梁招月。   那一周,是梁招月这几月来最忙碌的时候。   各种资料文件交接,忙得她晕头转向的,以至于最后一天早上要出发前往云和资本时,她才发现油箱没油了,而她今天还要跑三个地方送资料。   周云川系好安全带,没急着启动,而是先等梁招月的车子开出去后,他再跟随其后出发。这段时间,两人都是这样的出发顺序。   今早倒不同,梁招月坐在车里,许久都没有发动车子,他皱了皱眉,解开安全带,下车去敲她的车窗。   车窗摇下,梁招月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没去上班吗?车没油了,我正准备打电话。”   周云川说:“不用这么麻烦,你换辆车开,加油的事我让别人来解决。”   梁招月正要拒绝。   周云川却不由分说打开她的车门,像是想到她的顾虑,他不紧不慢地说:“要是担忧别人说三道四,一律说是公司安排的车。”   她瞬间弱声,心里多了好些熨贴:“你考虑得好周到。”   周云川回车上拿了一辆宾利的车钥匙,说:“这辆我没开过,之前安安用过一次,你今天用这辆。”   他车库的宾利有两辆,一辆黑色,一辆则是橄榄绿,他经常使用的是那辆黑色的。   梁招月看着那辆橄榄绿的宾利,第一反应是,这车很好看,她问:“不会是安安选的颜色吧?”   他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她说:“果然是安安喜欢的。”   他问:“你也喜欢?”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这颜色看着让人很舒服。”   周云川想了想,说:“以后这辆你来开?”   梁招月即刻拒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别害我。”   那神情,那语气,无辜也可怜,周云川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和我算得这么清?”   梁招月很喜欢他这么触摸自己,她脑袋贴过去,在他掌心里主动蹭了蹭,说:“我没和你算得清,这事以后再说。”   以后。   周云川突然觉得,这个词语还挺有魅力性的,同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时间紧迫,梁招月不敢再多耽搁,但又想到他刚才的话,以及他安排这辆车时的周全考虑,不由让她想起去年他给她安排的那辆大众,两次他的做法都是极为周到细致的,完全站在她的角度上思量。   她抱了抱他,说:“谢谢你。”   周云川说:“今天是你实习工作结束的日子,晚上去外面吃?”   梁招月扬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巴,说:“真的吗?”   她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明亮的光亮清晰可见,他问:“去莫奈花园?”   她想了想:“换个地方吧。”   闻言,他本想让她找地方,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过去几次吃饭都是她找的地方,这一次或许换一下,也该他主动找一次,便说:“餐厅我来安排,你处理完事情打电话给我。”   梁招月听着,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下巴,说:“那就辛苦你了!”   受她喜悦心情的感染,周云川低头俯在她耳旁,说:“如果你觉得我辛苦,可以换个方式答谢我。”   话语俨然暧昧。   和昨晚以照片做交易的场景如出一辙。   梁招月没好气地说:“流氓!”   周云川轻笑不予置评。   -   到了公司,两人在36楼分开。   梁招月去办公室拿资料外出,而周云川到37楼办公。   那一天外出送资料时,不知是不是她开了那辆宾利的原因,梁招月能感觉办事情都顺利了许多,至少接待她的人态度比前几次好了不少。   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等梁招月送完三个地方的资料返回云和资本,正好是下午三点过半,而半小时后她还有个会议要参加。   这次总算不用踩点参加,她下了车,锁好车门,抱着胳膊欣赏了会这辆漂亮的车,心想,晚上和周云川出去外面吃饭的时候,要不要送他什么礼物。   念头一起,她随即便思索,该送什么礼物呢?   周云川好像什么都不缺。   想了一会没想出个什么结果,她琢磨着等把手上的工作都交接完了,再慢慢想。   思及此,她轻轻地拍了拍车头,笑着转过身,正要朝云和资本大厦走去,刚走出一步,便迎面撞上陆平以及其他几位银海证券的同事。   梁招月顿时愣在原地。   对面的几个人照样怔住,甚至有几个人是不加掩饰的,径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车,然后再将目光转到她身上,那神情多少有几分耐人寻味,也多少透着惊讶和暧昧的味道。   要知道,过去梁招月可是和她们点个外卖和下午茶都要畏畏缩缩的人,一块钱都要掰成好几瓣花,突然间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不禁让人多想。   陆平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隔着过道,笑着问:“傻站在那做什么?过来。”   梁招月抓紧手里的包包带子,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和其他同事一一点头打过招呼,她才看向陆平,说:“师父,你们也刚从外面回来吗?”   “是啊,刚从环视科技回来,”陆平顿了下,又问,“今天实习最后一天了?”   梁招月嗯了声:“今天是最后一天,老师这几天都在外面处理事情,我帮忙移交一些资料,刚从客户那边回来。”   两人边说边往大厦走去,其余同事跟在身后,进去正好赶上上行的电梯,一群人陆陆续续往里走,梁招月落在后边,是最后一个进的。   她摁了36楼的数字键,又按下电梯关合的摁键,电梯刚合上,就听到身旁的陆平问:“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梁招月侧过脸正想回答,无意间瞥到站在陆平身后的杨雨欣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好似她就成了那砧板上的鱼,任人打量。   她垂在身侧的手捏紧,说:“论文进行得还行,谢谢师父关心。”   一个男性同事打趣道:“招月你听不出你师父的意思吗?他是想着到时毕业让你来银海。”   梁招月看向陆平,后者老神在在地看着她。   这一对话使得她转移了注意力,再没心思去揣测来自杨雨欣的目光,虽然此前在纽约出差时,杨雨欣就曾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过她。   梁招月说:“谢谢师父对我的肯定。”   陆平开玩笑:“这是拒绝我了?”   电梯还有好些人在,都是银海那边的同事,听到这话,不约而同笑着打趣她,只是这打趣里边有几分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了。   梁招月抿紧唇,没敢再接话。   好在这会电梯正好抵达36楼,电梯门开,人员陆陆续续走出去,梁招月依旧落在后边,她最后一个离开电梯的,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陆平在等她。   陆平说:“待会开完会,晚点找个时间我们聊聊。”   梁招月说:“好。”   四点的会议和梁招月没太大的关系,只是她跟了项目这么久,最后一次还是照常参加。会议结束后,梁招月和项目负责人对接完将近五个月的所有工作内容,便抱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和两张工卡去IT部归还。   IT部正好也在37楼,梁招月走在偌大的办公室走道上,听着周遭的键盘敲击声以及言谈声,想着,待会上去还完东西,要不要绕道去周云川办公室一趟。   也不是非要找他,她也没那个胆直接找他,只是过去顺路看一下。   今天是她在云和资本的最后一天,以后大概也没机会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的,前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但由于脚步声太杂,周边又突然安静下来,她抬头看去。   不料前边迎面而来的人正是周云川。   她上一秒还在思索惦记的人。   周云川走在前边,身旁是徐明恒。   以两人为首,后面跟着同样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个个神色严肃,看着让人莫名觉得压抑。   梁招月匆匆瞟了周云川一眼,他神色凛然,目光平淡地划过她,没作停留,反倒是一旁的徐明恒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周围都是云和资本的员工,梁招月可不敢回应徐明恒,怕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只是点了下头以示礼貌,随即忙低头默默看着抱在胸前的电脑,等他们一群人从眼前走过去,她这才又抬眼。   一群人进了拐角处的一处会议室,隔着花玻璃窗,只能瞥见下边的透明玻璃一晃而过的皮鞋,往上只能瞧见模糊的身影,至于其他的则就看不到了。   梁招月驻足停留了一会,没再多看,朝拐角处的反方向走去。   在IT部门还完电脑,梁招月又跑了一趟保安部退还工卡,同时办了一张临时卡,再拿着离职单到人事部换了一份实习证明。   跑完一圈回来,正好赶上几个同事在讨论晚上要去外面吃什么,梁招月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走到位置上收拾东西。   就在这事,陆平忽然叫她:“招月,你晚上一起来。”   梁招月放文件夹的动作一顿,神情呆滞。   以为她没听清楚,陆平又说了一遍,许是她沉默的时间太过长,一圈的同事都在看她。   陆平对她还算不错,不管是去年的实习还是这次的并购项目,遇上需要的地方,他都尽心尽力指导她。   只是这聚餐的时间到底不凑巧。   早上她已经和周云川约好了晚上要去外面吃饭,这会面对陆平的邀请,梁招月很是为难。   两边都是她不愿舍弃的,眼下她也做不出一个很周全的决定。   思索半晌,梁招月说:“师父,我去打个电话。”   在座的同事因为工作联系都加过微信,自然也就看过梁招月先前的那条朋友圈,听到这话,有八卦的同事直截了当问:“跟男朋友报备呢?”   这话多少打趣的意思在里面,完全可以当作是调侃,梁招月笑笑敷衍过去也就作罢。偏偏她不做声,在大家看来算是默认了,当即起哄:“谁啊,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见你泄露过半点风声?”   梁招月脸微微红,视线扫过陆平,后者笑着看她,她摇摇头也没说是谁,拿着手机走到不远处的消防通道。   梁招月很是纠结,她该怎么和周云川说晚上可能要失约的事?   他刚才在36楼的会议室开会,不知道这会结束了没有,梁招月原地踱步了一会,打开微信,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月亮:方便吗?我有点事和你说。】   周云川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底下几个人正在商讨一项AI语音智能识别的投资方案,大家各执己见,都认为自己的方案是最好的,周云川听了一会,也没听出哪方好在哪里,索性拿着手机起身离开会议室。   他一走,原本还在激烈探讨的几人霎时停下来。   周云川没去管身后的人,拿着手机沿着指示标朝并购三部走去。   离并购三部近了些,他停下脚步,稍微扫了一圈,没见着梁招月的身影,反倒是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那人正要起身朝他问好,他抬手打住,然后走向旁边的消防通道,同时给梁招月回复。   【yz:在办公室?】   梁招月秒回:【对,你开会完了?】   周云川想了下,回复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月亮:……不太好吧?】   看见这间短的几个字,周云川不禁笑了下,他顺着消防通道走到37楼,推开门,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打字回复。   【yz:有人问起,你说是帮老师拿资料。】   梁招月看着这理由,好像是挺在理的,旁人也不会起疑,顶多就是觉得她沾了老师的光,能就此接近周云川而已。   她打字回复:【我给你带杯咖啡上去?】   看到这条信息时,周云川正回到办公室,秘书问他是否需要泡咖啡,他回了梁招月一个好字,又跟秘书说:“咖啡不用了,帮我准备两份丝绒蛋糕。”   秘书应了声好,就要去准备,随即又被周云川叫住,只听他又说:“接下来半小时我的办公室不许让别人过来打扰,另外……待会看见了什么都当作没看到。”   秘书有些不明白后面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她准备好两份丝绒蛋糕回来,正要送到周云川办公室,忽的,一道迟疑的声音叫住她。   来人她还算熟悉,是这次公司一个项目并购中的实习助理,叫梁招月。   人还挺有礼貌的,远没有此前几个实习生的傲慢无礼。有几次她下楼传送资料给她老师,总会得到梁招月的一声谢谢。   基于此,她便问:“有什么事吗?”   梁招月极其尴尬,说:“您好,我……”   她正想着该怎么说才合适,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   周云川目光淡然看着她,说:“进来。”   话落,他人靠着门,为她让出位置。   这架势看在梁招月和秘书眼里,两人都产生了同一个想法,周云川这姿态怎么有种盛情邀请的意思?   还是秘书反应最快,她笑着说:“您这边请。”   梁招月有种被架在火堆上烤的感觉。   为了不让这种感觉继续,她朝秘书说了声谢谢,然后快步走进周云川的办公室。   秘书端着那两份丝绒蛋糕,正要往办公室里走,顺便问梁招月需要喝点什么,未料,周云川伸手拿过她的托盘,同时说:“待会不论谁过来都说我在忙。”   话落,周云川不由分说地关上门。   秘书:“???”   她看着空了的手,以及那悄然掩上的办公室大门,莫名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念头——   难道周云川专门空出来的半小时是要见梁招月?   可是据她这两年的工作经验,周云川从来不在办公室会见任何异性,从来都是到专门的洽谈室或者会议室。   她又想到那两份丝绒蛋糕,周云川也没有吃甜品的习惯,那两份蛋糕只能是为梁招月准备的。   随即她又注意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刚才梁招月手里好像拿了杯咖啡,虽然有意掩藏,可她还是看到了。   难怪刚才周云川特别交代不用煮咖啡,也难怪要叮嘱她什么都当做没看到。   这样一想,好像什么都说得通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她老板这是恋爱了?   还是地下情的那种? 第40章 40   ◎男人真不是东西,边享受热情边抽身旁观。◎   梁招月拿着一杯咖啡, 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很是慌张无措。   她本以为周云川让自己来办公室找他,事先已经将秘书等相关人员都支开了, 不想,她兴冲冲一上来,随即便和前台的秘书撞上。   那一瞬, 她要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她甚至都可以猜测得出, 那秘书会以何种眼光看待自己。   大概是……觉得她很不自量力吧?   周云川关上门, 转身走进来, 见梁招月神情一会忧愁一会郁闷,像是懊恼极了, 他颇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注意到她手上只拿着一杯咖啡, 想了想,走到旁边的茶水台, 给她接了杯温开水, 然后走到她面前。   “在想什么?”   周云川一边说,一边将她手里的咖啡拿过来放在桌上,再把温开水放到她手里。   梁招月摸着那精致漂亮的瓷杯,说:“刚刚……”   她戛然而止,没继续往下说。   周云川带着她在沙发坐下,问:“刚才怎么了?”   “你秘书……”   “嗯?”   也就是这么一瞬,梁招月及时摁下询问的心思。   周云川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人做事向来妥当, 是一个走一步算三步的人,能让他留在身边的员工, 多半是他信任得过的, 而且多半又是很会察言观色以及嘴巴极严的那种。   想到这, 她也就纠结刚才的事,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和他说。   梁招月忙放下水杯,又拿起桌上的那杯咖啡,说:“你最爱的拿铁,牛奶放得不多。”   周云川看了看她手里的咖啡,再看看她,半晌,他接过放在桌上,手横放在她背后的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找我什么事?”   要不要一上来就这么直接?梁招月讨好地笑着:“我有点事和你商量。”   见她为难,周云川便问:“什么事?”   梁招月手轻轻抓了一下膝盖,说:“早上不是约好了晚上出去外面吃吗?”   “嗯,”周云川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滑着屏幕问她,“找了几家,你看看喜欢哪一家。”   梁招月顿时不自在了,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连意向的餐厅都找好了,这让她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出口。   她心虚地看了他眼,后者扬扬眉,将手机递给她,梁招月接过,只是瞟了一眼,她便发现,周云川找的几家餐厅都是她很喜欢的口味。   这……   梁招月越发觉得,何为苦涩难言。   不得不说,她的神情变化实在丰富,周云川看着,大约也猜到了一点事。   他抬起横在她背后沙发上的手,端起桌上的丝绒蛋糕,说:“吃点甜点?”   梁招月简直受宠若惊,同时心里越加纠结,她双手奉上就要接蛋糕,周云川却是挖了一小勺,说:“我喂你?”   “不……不用了。”她可不敢让他喂,时机太不对了。   她摇了摇手,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蛋糕,吃了他挖的那一撇,自己又挖了一大块,第二块吃的有些急,以至于咽到一半,呛住了。   梁招月捂着嘴,简直想挖个地缝自己钻进去得了。   周云川摇头笑了笑,起身去拿了纸巾递给她,然后又递上温开水,说:“说吧,想和我说什么事?”   梁招月抿了两口水,料到自己这般心虚,他多半也猜出来了,便说:“晚上同事们要聚餐。”   周云川慢条斯理地:“然后?”   “我师父,陆平让我也过去。”   “然后?”   ???   怎么还有然后?   梁招月抬头看看天花板,再低头看看手中的水杯,逃避了好一会,始终有一道让人忽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梁招月也不装了,快速说道:“我可能非去不可。”   可能、非去不可。   周云川就想,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让她将如此不搭对的词语放在一起。   如果说可能是拿来拒绝他的。   那么,非去不可又是接受谁的呢?   周云川淡淡笑着,没有作声。   这一幕看在梁招月眼里,莫名有种高深莫测的意思,也让她心里的愧疚更加浓重了。   她不想拒绝他。   可是陆平和同事,她也不能拒绝。   两边稍微权衡,外人可能不好讲话也不好得罪,但是自己人总还是可以有商有量的。   梁招月瞥了他一眼,说:“我不好拒绝师父,他对我挺好的,一直很照顾我。”   周云川不紧不慢:“我对你不好?”   她神情一滞,忙放下杯子,手摇得跟车前雨刷一样,“你对我很好,就是……”她抿了抿唇,说,“就是我和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去吃,我们还有很多很长的以后,可是我和师父还有同事们就不同了。”   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梁招月的那种赤热的坦诚,一下子就将他那些逗趣扼杀在摇篮里,也让他有种他在她身上无计可施的无奈。   到底梁招月舍弃、拒绝他是第一次发生的事,在这之前,她从来可是什么都以他为先,周云川突发奇想。   她这是,师父和同事不好拒绝,所以只能来拒绝他。   这时候,他倒是成了那个退路。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他便笑了。   他竟然是梁招月的退路。   他笑得实在耐人寻味,让人无法猜测里边的真实想法。   梁招月担忧说道:“还是我去拒绝他们好了。”   周云川说:“不用拒绝,你参加他们的聚会。”   “那你……”   “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可以下次约?”   梁招月眼睛随机一亮,跟夜里的小星星似的,一闪一闪的,周云川笑道,“就这么开心?”   她嗯了声,却是没说因为什么开心。   周云川也没问,将蛋糕拿给她,说:“吃完再下去。”   梁招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又挖了一口递到他嘴边,说,“你也来一口。”   刚才他说要喂她,多少是有些开玩笑的因素在里面的,可他却料到她要喂他却是真心实意的。   周云川不喜欢吃甜品,这类东西他从来一口都不碰,可这会,到底是眼前的人眼底的情意太过热切,他吃下这小勺蛋糕。   梁招月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喂他吃东西,他竟然还同意了。   一次成功的尝试,只会让人一再而再二三地得寸进尺。   梁招月想都没想,又是挖了一勺。   周云川说:“这是最后一勺。”   梁招月笑眯眯的:“好的,最后一勺。”   等周云川把这勺吃下去了,她自己挖了一勺吃,然后又笑眯眯地给他挖了一勺。   周云川算是看出来了,她这是有恃无恐地挑战他的底线,可偏偏,他又拿她没法,愿意给予这份纵容。   最后两份红丝绒蛋糕,周云川吃了快将近一份。   梁招月很满足,她摸摸肚子,说:“我上来太久了,先下去了,晚上晚点见。”   晚上晚点见。   她果然是个造词的高手。   懂得如何施加诱惑,又懂得如何滋养这份诱惑的养分。   周云川说:“这次换我在家里等你?”   诶?   他说家耶?   他还说,在家里等她??!   梁招月突然觉得,这聚餐来得太及时了,及时得让她拒绝他,才能从他口中听到家这个字眼。   他和她的家。   多让人觉得美好的一个词。   梁招月想,所有的一路紧追不舍,在这一刻算是可以圆满了吧?   她抱住他,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说:“我不会让你久等的。”   -   怕同事们误会,也怕同事们调侃,梁招月不敢在37楼待得太久,满打满算待足了20分钟,她便离开。   周云川说要送她,梁招月可不敢让他送,让他送到门口便是可以了。   走没两步,她看到抱着文件回来的秘书,秘书忙放下文件,说:“我送您。”   梁招月惶恐,说:“不麻烦您了。”   “您让我送吧,不然我这个月考核该不过关了。”   这么严重?   梁招月说:“这也是你的考核内容之一吗?”   秘书说:“今天是的。”   梁招月听没明白。   可她也没询问的机会了,电梯门开,她和秘书说了声谢谢,电梯快合上时,秘书问:“蛋糕好吃吗?”   梁招月说:“很好吃,谢谢你。”   秘书便说:“喜欢的话,我改天再给您送。”   电梯门合上,梁招月心里默默想,周云川身边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会看眼色。   她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了。   回到36楼,办公室的人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梁招月拿着手里的资料走到陆平的工位旁,说:“师父,不好意思,刚刚老师让我去楼上取份资料,耽误了些时间。”   陆平看了眼她手上的文件夹,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晚上一起聚餐?”   她点点头,说:“好,谢谢师父邀请。”   陆平说:“家里那位也同意了?”   这个称呼说得梁招月实在脸红心跳的,她有些不自然地嗯了声。   办公室人多眼杂,有些事不好摊开讲,陆平说:“东西好好整理,别落下什么东西了。”   梁招月回到工位,将那份拿来当借口的文件夹放在最底下,然后按照先前列好的清单,收拾自己的东西。   六点左右,一群人结束工作,擦拳磨掌准备出发。   吃饭的地方距离金融街有段距离,原本的车坐不下,有人提议打车,梁招月是个搭不上话的人,索性沉默,全由他们安排。   忽地,人群中响起她的名字,早前在电梯盯着她看的杨雨欣说:“招月不是有车吗?”   话落,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她顿时懵住,杨雨欣人畜无害地问了一句:“招月你今天开车过来的吧?还是辆宾利,我们可都看见了。”   周围有人附和。   她捏紧手,按照早上出门前周云川教的那般和众人说:“那是公司的车,今天要外出送资料,地方离得有点远,公司就帮忙安排了这辆车。”   众人若有所悟,随即又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梁招月无端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彻底舒坦,又听到杨雨欣问:“那这会借用一次也可以的吧?”   梁招月不上不下的,沉默了一会,说:“可以的。”   问题解决,一群人欢欢喜喜下楼,朝预定的餐厅出发。   共四辆车,其他三辆先过去,梁招月等人则是等了一会,待陆平下来坐上车,这才前往聚餐的地方。   一路上,后车座不时传来杨雨欣和其他另外两位同事的说话声。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梁招月从后视镜看了眼杨雨欣所在的方向,脑海中划过适才杨雨欣说的那些话,她如何都想不明白,杨雨欣对自己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二十分钟后,一群人抵达餐厅。   都是此前实习共处过的同事,虽然私底下交集不多,但多少还算熟悉,梁招月处在其中,不时能说得上几句话,氛围倒也和谐,不至于有被谁冷落。   吃了大概有半小时,大家一直觉得单纯吃饭聊天太无趣了,有人提议叫酒。如今奥方科技收购幻视科技的项目即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接下来的重点不再是云和资本主导的,而是以券商等中介机构公司为主,今晚好不容易聚餐,大家索性不醉不亏。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   梁招月处在其中,却觉得这和自己预料的不相符。   她以为这聚餐差不多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结束,现在看这架势,大概是要闹到夜里十一二点的。   当问到她时,她说:“我待会还要开车回去,这酒就不喝了。”   金融人为了跑业务应酬在所难免,在座所有人的酒量彼此心知肚明,听到这话,有人说:“等会叫代驾啦,多简单的事。”   再推辞就有些不知道眼色了,梁招月无奈只能跟着喝。   那会大家都在开酒分酒杯,桌上玻璃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趁着这个间隙,梁招月摸出手机,快速给周云川发了条信息。   【月亮:不好意思!!!情况有变,大概9点之前是回不去了。】   这会大概是周云川在忙,等了一会,梁招月都没看见他的回复,而大家都在兴奋敬酒,怕自己看手机太过惹眼,梁招月摁熄屏幕倒扣在桌上,加入这场势头劲足的聚会中。   吃吃喝喝快将近四十分钟,梁招月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偌大的包厢里声音太过嘈杂,旁边的同事又在和她拼酒,一开始她并没有察觉,还是另一边的同事提醒,她这才察觉。   她放下酒杯,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是yz字样的备注。   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有了个踏实的归处,她再顾不上什么有失礼仪,也不顾同事们会怎么看她,放下酒杯,和身旁的人说了声抱歉,拿起手机匆匆离开包厢。   包厢人杂,味道也杂,到了外面,不止氛围变得安静了,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   梁招月特意绕了一段路,来到外边的露台。   这里风大,没什么人,她靠在露台的围栏上,接通周云川的来电。   刚一接通,便听到周云川说:“聚餐什么时候结束?”   刚喝了酒,脸上热乎乎的,梁招月用手捂着,说:“他们说要喝酒,一时半会没那么快结束。”   她话里的惋惜显然。   周云川又说:“你待会怎么回来?”   他是会问问题的,梁招月说:“我喝酒了,恐怕这车待会要叫代驾给你开回去了。”   那端有一瞬的沉默。   晚风微凉,刚喝过酒的脸,被这凉风一吹,莫名有种清凉,也让人有种冲动。   待梁招月反应过过来时,她已经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她望着不远处的漆黑夜色,说:“你要不要来接我?”   没有委婉,没有含蓄,而是一种笃定的直白。   也是一种无声的、明目张胆的使唤。   她想,她是敢的。   竟然敢命令他。   这回周云川的沉默很是短暂,他说:“可以,结束的时候给我电话,我过去接你。”   电话挂断许久,梁招月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是上一秒还深陷沼泽,下一秒却又深处云端。她靠在栏杆上,仰头,任由晚间寒冷的风拂过脸颊。   返回餐厅时,她人仍是激动的。   她想,可真没出息。   明明这段时间周云川没少接过自己,有好几次都是他主动提出来接,这次不过是换成她提的,却把她乐的。   或许因为对方是周云川,所以她格外宽容自己此刻的没出息。   回包厢前,她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有人在说话,除了杨雨欣,还有一位梁招月不怎么熟悉的同事,进退两难之际,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杨雨欣说:“那个梁招月不知道傍上谁了,以前吃个20块钱的外卖都舍不得,自己吃老干妈配馒头,现在开宾利。”   同事说:“不是说公司给她临时派的车吗?”   “你也信?我刚问过了,人家公司根本没配车。之前陆平就对她另眼相待,什么项目都带着她。这回换到乙方公司,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听说她上次去纽约出差的申请还是徐总特批的呢。”   “杨雨欣,我算是看出来了,刚才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她车的事,是在故意为难人家吧?”   杨雨欣被说中了,扔掉手里的纸巾,说:“她以前背的是一个30块的大号托特包,除了便宜能装,没其他优势了,你看她今天身上背的那个包虽然不是大家熟悉的名牌包包,可那也是一个将近六千块的包,放在以前她背得起?”   同事说:“那也是人家有本事,在咱们这行业可不稀奇。”   杨雨欣说:“我就好奇她傍的是不是云和资本的徐明恒。”   “明显就不是徐明恒的菜,你看看徐明恒那样天天撩这个那个的,哪个他真的上心了。我劝你还是尽早对他死心,这种人看看就好,别去混这淌水。”   杨雨欣仍是好奇:“那他不上心,过年那会怎么把梁招月安排去国外了?”   同事说:“或许人家优秀呢,她做的东西你我也有目共睹,有的资料和数据整理得比我们还齐全。再说她都结束这边的工作了,关心她做什么,倒是关心我们自己,马上就要进入申报环节了,假期又没了……”   里面人声渐了,梁招月也不好再听下去,转身离开,绕到另一侧的洗手间。   只是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她那阵兴奋转而被冷静所取代。   回到座位,大家喝得正上头,陆平不知道什么换到她身旁的座位,这会见她回来,便问她怎么接个电话需要那么久,梁招月说:“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得有些久。”   陆平说:“你爸妈?”   她含糊其辞地嗯了声,同时特意瞧了眼杨雨欣,后者和她对视数秒,平静移开视线。   后半程,大家陆陆续续喝酒聊天。有围绕工作的,家庭的,也有谈及如今资本市场的一些形势变化,梁招月默默听着,权当是知识积累,听得倒也起劲。   快结束时,她打开手机给周云川发了一条信息。   -   手机屏幕亮起时,周云川正在开高层会议。   原本这个会议是计划挪到明天下午开的,因为周云川晚上计划有变,几个高层明天又要外出,秘书统计了大家的时间之后,便就决定会议在晚上进行。   周云川扫了一眼,是梁招月发来的。   她晚上的聚会大概率要延迟,并不能按照原本约定的早回来。   这几天工作虽然忙,但他们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起。忽然瞥见这条消息,周云川有种别样的感觉,就像是既定的轨道突然发生偏轨,他略微不适应。   可要真的说有多不适应,那倒也没有,以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今晚这个会议比较重要,他不能中途离开,加之还有一会就结束了,周云川摁下要回复她的念头,想着待会给她打个电话,便将手机屏幕摁熄,凛神继续听会议内容。   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周云川正想拿着手机回到办公室,又被并购三部的总监叫住。   如此耽搁了一会时间,回到办公室,秘书又送来一摞要签名的文件。   周云川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九点不到,离梁招月聚餐结束的时间还离得远,他先将文件签了。   签好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走进他的办公室。   是徐明恒,手上提了两份餐盒。   周云川想,今晚这人和事怎么一个一件地接着来,让他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徐明恒开完会本来就想回家泡个澡,早点休息养养精神,这人刚走出办公室,见周云川这边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想了想,就到楼下打包了一些餐食上来。   这会,他将两袋餐食往桌上一放,觉得缺少了什么,又回自己办公室拿了一瓶酒,回来时,见周云川还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实在忍不住了,说:“这饭菜这么香,你还能不受诱惑继续工作,要不说这人的境界,真是人和畜牲的区别。”   周云川头也不抬,问:“谁是畜牲?”   徐明恒默默白了个眼,一边开酒一边说:“是我是我,行了吧,你赶紧来吃饭吧,”紧接着又调侃道,“前段时间再忙,下班倒是挺准时的,今晚怎么又加上班了,是被某人抛弃了?”   梁招月同银海证券那些人去聚餐他是知道的,因为里边还有四个云和资本这边的人,一群人下楼时,他碰巧遇见了。   周云川终于舍得从电脑前抬眼看他,眼神幽冷:“你挺闲的。”   徐明恒嘿嘿笑着:“最近安安都不来找我了,我可不就是闲了吗。”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话里那失落却是显而易见。   周云川看了看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走过来。   徐明恒是个心口直快的人,那边周云川一坐下,他这边就问:“安安到底怎么了?她这都快三个月不理我了。”   周云川倒了杯温开水,闻言,事不关己般:“你们俩的事,你问她。”   “喂,是不是朋友了,上次你就让我问她,她要是愿意见我,我能来找你?”   周云川没应声。   徐明恒转移话题,“话说你也够能装的。下午那会梁招月就在你跟前,你竟然能当作没看到?这定力啧啧啧……”   周云川总算有点反应,他放下杯子:“你想说什么?”   徐明恒说:“这不关心你们俩,我可不像你无情无义,好歹认识三十年了,我这边出点事,你都不关心。”   说到伤心处,他狠狠地灌了两杯白酒。   周云川冷眼旁观,只说:“老太太希望她多读书,不要胡思乱想。”   柳依棠不待见他,这事徐明恒是知道的。   他见周云川滴酒不沾,无意问了句:“怎么光喝水不喝酒?”   周云川说:“司机助理都下班了,我待会还有点事。”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待会处理事情还得自己开车,徐明恒却觉得哪里不对:“以前不都是请代驾?”   周云川默不作声,拿起手机看了看,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徐明恒没怎么多想,又灌了几杯酒,说:“昨天遇到老姚约他出来喝一杯,被他拒绝了,说是在备孕。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大家都成家立业了,本想着还能拉你垫背,谁想你竟然结婚了,现在还和人家相处得不错。”   后面这句话让周云川眉间一挑,他说:“是吗?”   “那不摆着吗?以前你可是加班狂,现在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回家吃饭。我现在想找你吃饭闲聊,十次有九次是找不到人的。这人一有家庭就是不一样。”   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周云川沉吟数秒:“我一向尊重安安的所有决定,老太太是看不惯她追着你跑,但这么多年也没出手拦着。”   废了这么久的嘴皮子,终于听到点有用的信息,徐明恒叹了声气,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和她相差了十岁,我怎么都觉得这事有点畜牲。”   说着,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周云川好几眼。   周云川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和梁招月的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协议结婚,相差8岁,这怎么看都觉得你占人家便宜了。”   “事前彼此摊开局面讲清楚,事后谈不上谁吃亏。”   徐明恒呵了声,嘲讽道:“不是,你都人家相处得这么好了,怎么还是这个想法?”   周云川平声静气地反问:“有问题?”   徐明恒瞬间觉得手里的酒都不香了:“一个能让你觉得有家的感觉,能让你一改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挤出下班时间回家吃饭的人,你还是觉得你们只是合作关系?”   周云川有必要纠正他:“是她觉得那里有家的感觉。”   “那不都是你们的家,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你别和我说,你没有把那里当成家了。”   周云川挑挑眉没做辩驳。   徐明恒从兜里拿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吸了一口,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将烟盒抛给他,说:“喝酒影响你开车,抽烟总不影响了吧。”   周云川敲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沉沉吸了一口,又吁出去。   烟雾缭绕中,徐明恒啧啧感慨:“要说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一边享受着人家的热情,一边又能抽身旁观,谁见了都要说一声绝。”   这话指桑骂槐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周云川沉默吸烟。   见他如此无动于衷,徐明恒不解气,说:“知道为什么我不和安安在一起吗?做人就是要个脸,而我拉不下那个脸。”   周云川风轻云淡:“感情的事情变数太多,只看眼前才是首要,这方面我和梁招月达成了共识。”   徐明恒还想说什么,就见刚才刚才还说着那般冷漠无情话语的周云川,已经拿着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推开窗,吹了会风,盯着手机等了会,像是觉得是时候了,他在屏幕上摁了两下,然后拿起手机附在耳边。   电话响了一会,那边才接,他声音温柔了许多,问:“聚餐结束了吗?”   这口气都不用猜,徐明恒便能肯定这通电话是打给梁招月的。   那边说了什么,他掸了掸烟灰,问:“待会你怎么回来?”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这回他的沉默有些久,久到徐明恒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周云川很不对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云川吸了口烟,说:“可以,结束的时候给我电话。”   电话结束,周云川折身回来,把手机放在桌上,同时碾灭烟,给自己倒了杯水。   作为旁观者,徐明恒简直对他这一番行为叹为观止。   他实在匪夷所思:“前面你还和我说,你们是合作关系,结果你连酒都不和我喝了,连你最爱的工作都不做了,就紧巴巴等着过去接她,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分裂吗?”   周云川当然不觉得,说:“这很矛盾吗?”   废话!   徐明恒真的很想问一句,你真不是口是心非?   表面装得无比强大,实则在乎得不行吧。   徐明恒说:“周云川,你分得清喜欢和爱的界线吗?真不是我说你,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就处于很享受谈恋爱的那种状态,但是涉及到婚姻这种实际长久性的问题,你又好像没怎么考虑过,”顿了,他轻声补了一句,“虽然你和梁招月早就结婚了。”   周云川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到底知道有些话题是不能深聊的,哪怕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好朋友,这点自知之明徐明恒还是有的。   他点到为止,反正兄弟做到这份上,他能提醒的都说了,至于周云川能不能听明白听得进去,就是他的事了。   最后,徐明恒只能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还是这么想的,并且你不会有后悔的想法。”   周云川没把这话当作回事。   之后的半小时,徐明恒窝在沙发上继续借酒消愁,周云川则是回到办公桌前忙碌工作,直到手机震了下,他才停下。   十秒前,梁招月发来一条信息。   【月亮:待会你在这个地址等我,我走过去找你。可以吗?】   紧接在这条消息下面的是一个定位信息。   周云川看了眼定位框最上面的文字,点开定位,他确实没看错,梁招月发给他的确实是一个公交车站的位置。   徐明恒不知道什么凑过来的,看到这条信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周云川,这报应不就来了,好不容易要去接人家一次,结果人家反手给了你就近的一个公交车站等着。要我说,也该你有天被人瞧不起的份。”   徐明恒一边毫不掩饰地大笑,一边往门边走,离开的时候他还不忘落井下石:“上次梁招月发你手的照片,我还以为你们玩什么恶趣味的地下情,这次我算是明白了,你啊真的特别见不得人。”   说完,徐明恒干脆利落地带上门。   仿佛解气一般,他关门的声音特别重。   门砰地一声合上,那些嘲笑话语随即消失得一干二净。   世界总算清净,周云川靠在椅背上摁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   好一会过去,他起身,抄过架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离开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徐明恒好骂,嘴炮强者! 第41章 41   ◎我和陆平,你选择他拒绝我?◎   发完那条信息后, 梁招月整个人就有点不在状态了。   她自然很欢喜周云川能来接她,但在这之前,她又要考虑很现实的一件事——倘若两人的关系被同事们知道了, 不论是对周云川,还是对她,都算不得上一件正向的事。   尤其是她。   一个家世再普通不过的人, 何以能和周云川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大概是会觉得她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才攀上这棵大树。   而女性在社会的生存困境又极尽严苛, 特别是当她们一旦和桃色绯闻沾上关系, 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和恶意。   像她在厕所外边无意听见的那些恶意揣测已经算是轻的了。   这种明面上显现出来的敌意诽谤, 比藏在浑水底下的到底是让人更能好受些的。   往好处想,杨雨欣那番话算是侧面提醒她了。   就她目前的处境而言, 名贵的车,价格不菲的包, 都不是她现阶段所能消费得起的,更不用说在这之前她还是个为学费要省吃俭用的人。   周云川和柳依棠对她再好, 送她再多贴身之物, 那终究不是她自己的。   她可以享受,可以接纳,却不能就此忘了分寸,更不能因此让自己处于一个被动难看的境地。   她可以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但保不齐这些目光和想法会为她将来的路埋下什么隐患。   她想,是这段时间和周云川相处得太过愉快顺遂,以至于她有些得意忘形, 忽略了很多东西。   再三思索下,梁招月给周云川发了一条信息。   她不想失去这次他能来接她的机会, 但也确实不能让他和同事们碰面。于是她选择了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让周云川在那附近等她。   消息发送出去的时候, 她其实还有些不安。   信息和地址意味着什么,恐怕深沉如周云川一眼就看出来了。   转念一想,屡次能在出行车辆上花费心思为她考虑周全的人,想来这次应该也能猜到一二并理解她的。   就这么焦灼不安等待了好一会,紧紧捏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梁招月低头一看,几秒前微信新进来一条消息。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发过来的。   【yz:打车来车站,别走路。】   包厢里酒气漫天,人声嘈杂,梁招月坐在边上,低头看着这条消息,眼眶微热。   此刻那些疑虑不安都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满腔无处发泄的柔情。   她想,黑夜总是让人容易感伤的。   -   从去年到现在,这个项目进行超过半年多了,大家神经紧绷了好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时刻,一群人都放开了玩闹。   十二个人,最后喝了足足八箱的啤酒。   大部分喝得醉意熏熏的,走路颠三倒四的,梁招月还算清醒,配合另外一个同样醉得不太厉害的同事,把同事们一一送上车,交代目的地的同时付了车钱,来回送了六趟,才安排完,她站在一旁喘气休息。   这会,陆平还没走,他临时接了个电话,走到边上谈了许久,接完电话回来见梁招月站在路边揉额头的动作,便说:“我叫了代驾,待会先送你回学校,至于你那个车,这么晚了,要么放在这边一晚,明天来开回去还给公司?”   梁招月一听前半句,那点酒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说:“师父,我……”   陆平笑着走过来:“你怎么了?”   她特别难为情地说:“待会有人来接我?”   “谁啊?”   她沉默不语。   见状,想起下午在办公室梁招月被大伙起哄感情方面的事,以及她那会的反应,陆平隐约猜到了大概,便问:“真谈恋爱了?”   梁招月抿抿唇,说:“算是吧。”   她和周云川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吧?   陆平倒是笑了:“谈就是谈,没谈就是没谈,哪还有什么‘算是吧’这种说法。”   梁招月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索性说:“在谈。”   他即刻问道:“谁?”   她再次不做声。   陆平想了下:“是上次朋友圈发的那只手?”   梁招月眨眨眼,嗯了声。   他便开玩笑:“他是何方神圣?让你藏着掖着。”   她又一次噤声。   如此几次三番怪异的反应,让陆平不得不多想。谈场恋爱罢了,又不是在搞什么秘密行动,至于这么三缄其口吗?   随即他不得不想到其他方面的可能,毕竟如今这世道诱惑这么多,梁招月的家境又困难许多,在这繁华的北城,难免走错道。   想到这里,他瞬间警铃大作,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梁招月,虽然我只带过你几个月,但作为你的师父,我有必要提醒你,不要做那些败坏道德的事,这个圈子是乱了些,但别人乱,那是他们守不住本心,你可别乱来。”   他的担忧和谆谆教诲在梁招月看来,有种很久违的温暖,她重重点点头,说:“师父,您放心,我不做那些没有底线的事。”   听到她的保证,陆平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也没继续追问她的男朋友是谁。人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适时给予一些留白的空间,也是彼此关系的一种不冒犯,他笑着说:“既然现在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师父,有没有考虑毕业后来我这边工作?”   话题转得这么快,梁招月是没想到的,但见陆平对自己抛出橄榄枝,她忙说:“您就不怕我做不好?”   “梁招月,你可不是什么谦虚的人,之前的自信去哪了?”   她就笑了,眉间的那点忧愁随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眉开眼笑。   陆平看着,由衷地说:“底气是自己给的,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谁能高看你?”   听到这贴心的话,梁招月想到那个令杨雨欣困惑的问题,说:“师父,非常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栽培和帮助。”   陆平说:“不用客气,我妹妹也是差不多你这个年纪,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那妹妹,她在国外读书,我就希望她幸运些,工作和学习上都能遇到能帮助她的人。”   原来如此,陆平这是爱屋及乌,梁招月由衷说:“一定可以的。”   陆平说:“别打岔,我知道云和那边给你发offer了,你好好考虑下,看要接哪边的。”   快五月份了,北城的天气已经一天天热起来,夜晚的风没之前那般凉,梁招月将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如实说:“我还是想从事券商方面相关的工作。”   陆平露出满意的笑容,但还是问:“舍得放弃云和这么好的公司?”   “不怕您笑话我,这行业讲究人脉资源,比起学历和能力,前两者更重要些,而且咱们这行向来有在证券做市场业务后转到投资市场的,我也想先从乙方做起,熟悉整个资本市场环境,等有一定经验积累了,到时我再重新调整我的职业规划。”   券商行业有多少做到董事总经理,攒足了人脉和资源,再另起炉灶开投资公司,从乙方转为甲方。   陆平说:“我没看错你,是个踏实本分的人。”   梁招月摇摇头,说:“也是我的一点自知之明吧。”   这话陆平爱听,问:“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接你?”   梁招月瞬间脸红,说:“应该还要一些时间。”   “他过来这边?”   “不是,在武定侯那边。”   陆平一听,问:“他这会才下班?约了坐地铁回去。”   “……”她怔了下,但也顺势下坡,说,“是的。”   餐馆所在的地方离武定侯街不算远,叫的代驾还要有些时候才过来,陆平点了取消,然后说:“我跟你过去,你顺便和我详细说说你的一个职业规划。”   梁招月瞬间警惕。   他看在眼里,笑道:“不用紧张,不是为了看你男朋友,我去那边打车方便些。”   梁招月瞬间满脸通红,因为自己的小心翼翼。   陆平啧啧感慨:“看你这恋爱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什么地下工作呢。”   梁招月红着脸,说:“师父您别拿我开心了。”   陆平哈哈大笑。   梁招月低头,尽量假装无视这份善意的玩笑。   -   收到梁招月的微信之后,周云川便从公司出发,将车开到武定候街附近时,梁招月那边的聚会还没结束。   他出来时,梁招月便给他发了共享位置。   她的微信头像是一枚月亮,背景色是紫色。   这会,微信共享地图上,她的位置正缓缓朝武定候街这边移动。   他看了一会,知道这样缓慢前进的速度,她大概率是在走路。周云川本来想开车过去接她,但想到她让自己在这边等她,想必是不愿让她同事看到自己,给她和自己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她这番小心翼翼,那他理应尊重她。   哪怕这个行为在徐明恒这个局外人眼里则成了,他特别见不得人,那么他也认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更何况,他从未想过表达。   而且说不定这会她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其他的同事。   如此一想,他就更没必要过去给她添麻烦了。   想罢,周云川拿起手机,打开车门下车。   晚风吹拂中,街上霓虹灯流光溢彩,车与人来来往往,既热闹却也和谐。他靠在车旁,敲出一根然点燃,不紧不慢地抽着。   十分钟过去,隔着人来车往的霓虹街道,周云川看到了对面的梁招月。   她确实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他很熟悉的一个人——陆平。   两人有说有笑的,说到高兴处,梁招月还会低头微笑。   这是周云川从未见过的梁招月。   虽然每回见到自己,或者和自己待在一起,梁招月从来都是一副笑意澄澄的模样,那份喜悦是真的,但那份拘谨也是真的。   像眼前所看到的这幅,发自心底轻松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梁招月也从未展示过。   周云川眯起眼睛,看着马路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脑海闪过之前徐明恒说的那句——陆平不会对梁招月有意思吧。   可据他所知,陆平早已成家,最大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周云川收回视线,莫名笑了一下。   他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在往失控边缘发展的趋势?   他竟然紧张起了梁招月。   这倒不该。   他及时收起那些异样的心绪,想,徐明恒说得没错,他确实很享受现在和梁招月相处的模式,他不懂这是不是就是被很多人称作的爱情。   也确实没考虑过这段相处模式日后该何去何从。   他不是个沉溺于眼下的一时享乐,而不去考虑日后该如何收场的人。   工作上,他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   可感情上他到底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远没有模版和经验让他有迹可循,他是清楚自己这段时间自己的不对劲的。   从梁招月的那位同学陈嘉杭到现在的陆平,他再一次觉得,有些事情是不是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而他现在意识到了,那是不是该有所措施应对?   周云川思索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什么周全的应对方案。   他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马路对面交谈得很是愉快的两人,眼底的情绪一点一点变浓。   这边,梁招月和陆平聊完自己的职业规划,突然反应过来:“师父,这算是提前面试吗?”   陆平说:“就不能是朋友之间的交谈?”   朋友?   梁招月一愣,然后低头一笑,想起很久以前徐明恒因为周云川的交代要以二十万买下她手里的画,提过一开始之所以找她做翻译,是陆平帮忙介绍的,她说:“去年谢谢您,那会我学费还差一些,因为您我接到了翻译的兼职。”   陆平说:“真想谢我,毕业就过来上班。”   梁招月又是一笑,不过这次她倒是很痛快地点头应下。   陆平说回去会让助理给她发offer,等她毕业了,到时联系助理办理入职一事,至于面试,他说:“刚才面过了,我对你挺满意的。”   梁招月说了谢谢。   陆平说:“你男朋友到了吗?”   梁招月不敢看手机,也不敢看周边的情况,实在怕要是周云川这会要是到了,难免被陆平看见,便说:“他还有一会,我等他。”   陆平说:“那行吧,今天就暂时到这里,我也不耽误你和男朋友约会了,咱们下次等你来公司报道再见。”   梁招月很是感激他的谅解,说:“谢谢师父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陆平笑着说:“保持住这份自信,我等你在工作上大放光彩。”   梁招月说:“我尽量。”   这会的车相对好叫,梁招月站在路边帮他拦了辆的士,送他坐上去后,道了再见,并站在路边目送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了,她这才从包里取出手机。   微信共享地图上,周云川的图标离自己实在近,梁招月朝四周看了会,正要打电话给他,忽的,余光瞥见对面街角某处,她刹那停在原地。   宽阔的马路对面,周云川将车停在临时车道上,人靠在车旁,正沉沉抽烟。   她看他时,他也正看她。   四目相对,她怔忪呆愣,而他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适才通话时的温柔。   北城的夜晚总是喧嚣热闹的。   或许人疲惫无情,但承载在夜晚里的欲望和贪婪又让人精神随之一振。   梁招月是有那么点累的,因为工作学业,但这会看到他,她那份疲倦,又全然消失殆尽,有的只是从心底里萌芽的喜悦。   她可想了他一晚上,早就迫不及待想从聚会离开去见他。   她一边给他打电话,一边朝斑马线路口走去。   电话拨通,她看着他,说:“等久了吧?”   周云川的声音有些飘渺:“刚到没一会。”   她瞬间放心,说:“不好意思,刚才师父和我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时间拖久了些。”   他淡淡嗯了声,看了她眼,她站在人群中,满心欢喜地看着他这边,似乎心急如焚。可周云川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笑容里少了些自在,至少是没和陆平说话时的自在。   他不明白为何要和陆平做对比,是一种本能超过意识的行为。   他掸了掸烟灰,淡声提醒她:“过马路专心点。”   “哦,”她说,“那挂电话了?”   明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从她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什么依依不舍的离别场面。   路口指示灯转变,等待的人群逐渐松动起来,周云川没作声,摁断电话。他清楚地看到通话断掉的那一刻,梁招月脸上一晃而过的失落。   而他是不愿看到她这般失落的。   尤其有她和陆平相谈甚欢的场景在前。   他想了想,直起身,抬步朝她来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梁招月看到他走来,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藏不住的欢喜,她不再在乎旁人是怎么看她的,直接跑了起来,随后一阵风撞进了周云川的怀里,同时也撞进了他的胸腔。   多年来,周云川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春风得意”。   怀里的人贴在他的胸口,将他抱得很紧,她急促的呼吸,她心跳的频率,通过单薄的布料传到他的大脑神经。   周云川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但他深刻清楚,刚才因为见到她和陆平相谈甚欢而产生的不对劲,此时,又都被神奇地安抚了。   梁招月紧紧地抱了一会,从他怀里仰起头,跑得太急,脸红彤彤的,她看了看他,说:“没撞疼你吧?”   说着她就要去摸他的胸口,周云川拦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人群来来往往,他们彼此相依在一起,仿佛一对恩爱的夫妻。   坐上车,梁招月这才镇静了许多,问了很关键的一个问题:“你晚饭吃了吗?”   他点点头:“和徐明恒在办公室吃过了。”   她当即就问:“你加班到刚才才结束吗?”   他没答。   她就心疼了,说:“不是说好在家等我吗?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反而在公司加班。”   周云川就想,与其一个人在家待着无所事事,倒不如待在公司做些正事。他侧过脸看她,她眼里的关心清晰可见,他笑了下,移开话题:“晚上喝了多少酒?”   梁招月喝了大概有半箱,先前的同事都知道她酒力非常好,便想法设法和她拼酒。   这会听到他这么说,她赶紧低头嗅嗅自己的衣服,又闻了闻周遭的空气,很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酒味太重了?”   周云川一边注意前方的路况,一边说:“不会。”   她顿时放心,盯着他看了会,说:“我本来想给你发餐馆的定位,又怕同事看到你,到时引起误会。”   她说得很是慎重,周云川嗯了声,说:“我知道。”   他的态度很是平静,平静到了她很多的疑虑不安反而是多余的。   梁招月不禁想,他是怎么看的?   他说的知道,指的是什么意思。   他是纯属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不合适宜朝外人讲,还是单纯觉得,他们的关系就该这样隐没在黑夜里,没有见光的时候。   梁招月猜不准。   这阵子的周云川对她极好又极温柔,温柔到她都快迷失在这段真假难辨的感情里了。   眼下,稍微一清醒过来看待两人的关系,迎接她的全是不安。   她总觉得,她想要的,周云川未必会给。   恐怕他还是当初那晚在纽约时的态度。   不过这会才四月底,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将近六个月。   梁招月想,时间还有,且先慢慢走着,万一到了那时,周云川又改变想法了呢?   想到这,她顿时笑着对他说:“待会回去了,要不要我陪你吃点东西?”   -   周云川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而且他素来崇尚不要吃太饱的一个饮食理念,人吃得太饱就容易想事惹事。   或许时梁招月那会亮晶晶含着笑意的眼睛,让他全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加之,梁招月今晚喝了那么多酒,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对她的胃总是好的。   他思索片刻,应了声好。   梁招月还没和周云川在外边吃过夜宵。   她先问了他喜欢什么,得到‘你决定’这个回答后,她突发奇想,“要不要吃点不一样的?”   二十分钟后,周云川总算知道了她口中的‘不一样’到底不同在哪里。   他被梁招月带到一家位于胡同巷子里的面馆,这家面馆除了位置偏僻,就连店面装潢也是极为简陋的,和周云川经常前往消费的餐厅很是不同。   但不得不说,也就是这样简陋的店面,相比那些高档有逼格的餐厅倒是多了些生活烟火气。   这会虽然十点多了,但店里人还是很多。   梁招月眼尖,见有桌人走了,立马上前占了位置,一边帮忙老板收拾餐桌,一边问周云川:“你想吃什么?”   她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练,收拾碗筷,擦桌,笑着和老板打招呼,那一瞬,周云川看着,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几乎不用猜就能想象得到,过去的她大概在这样的地方兼职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就为了那么点生活费和学费。   周云川按住她在擦桌子的手,说:“你坐着,我来擦。”   说着,他抽了两张纸巾擦桌子。   梁招月愣了下,明明他的穿着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但这会他的行为又是极其融入的。   见他擦好扔掉纸巾,在自己对面坐下,她便问:“想吃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   梁招月摸了摸肚子,说:“我还挺饱的。”   周云川看了眼菜单,想起她喜欢吃刀削面,便说:“点份刀削面?”   “你喜欢吃吗?”   “我都可以。”   梁招月便和老板说要份刀削面,同时叮嘱不要放葱蒜,也不要放辣椒油。   老板在本子上备注好,说:“待会给你加个荷包蛋。最近很忙吧?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梁招月说:“最近忙着毕业的事,都没时间过来。”   老板看了眼她对面的男人,说:“谈男朋友了?”   梁招月拆一次性筷子的动作停住,还没等她回声,周云川说了声是,又朝店老板点点头。   老板很平价了句‘不错呦’,就接着忙去了。   梁招月把两根筷子来回划了划,说:“这家面的味道很不错,你待会试试看。”   周云川问:“你经常来?”   她不好意思笑了下,说:“读本科来打工过,这边离学校近,中午和傍晚的时候很多学生过来吃,我兼职的时间主要是这两个时段,不过老板的手艺是真的好,我那会顿顿都是吃面,怎么都吃不腻。”   周云川看了看她,又问:“累吗?”   梁招月愣了下,说:“还好。”怕他不信,她说,“真的,这里包餐的,我来这边兼职既赚钱又省了饭钱,而且占用的是我下课休息的时间,也还好。”   周云川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大概是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为钱发愁过,哪怕是和父亲闹矛盾只身在国外读书生活的那些年,尽管他所有的经济来源都被父亲断掉了,然而他每年还是能从信托基金拿到不少钱。   这为他解决了很多困难,能让他全身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几乎可以说,他是自由的。   而梁招月却不是。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为研究生学费而发愁。   想起几天前并购三部的投资经理来找他汇报奥方科技这个项目的工作进展时,略微提过一句,想跳过诸多繁琐的考察手续,让梁招月毕业便来公司入职。要知道,这投资经理向来对下属严苛,哪怕是跟在他手底下工作了两三年的员工,都未必能让她另眼相待。   可想而知,梁招月的工作能力优秀到了她主动抛橄榄枝的程度。   他思索数秒,觉得与其让梁招月毕业去别的公司闯荡,倒不如留在云和,左右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既能保证她工作方面能有所长进,又能确保她在薪资福利待遇不被苛刻对待。   而且再过两个月,梁招月就要毕业了,周云川想了想,问:“毕业之后怎么打算?”   梁招月动了动唇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正好此时,老板端上一碗刀削面。   梁招月笑着说:“趁热吃,这面热的时候劲道最好。”   周云川想,不着急,等会回去再和她聊工作的事。   两人在面馆待了半个小时,这才离开。   回去路上,梁招月摸着肚子,说:“明明是陪你来吃的,怎么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   周云川说:“你不是吃得很开心?”   梁招月抿唇。   回到望京新景,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周云川先去洗澡,而梁招月因为吃得太撑,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才迟迟抱着衣服进入盥洗室。   周云川洗完出来的时候,卧室盥洗室的水流声还在继续,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想着梁招月一时半会还不会好,便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手机进书房。   他给并购三部的投资经理发了条消息。   没一会便收到了投资经理的回复。   周云川看着这条回复,陷入沉思。   梁招月洗完出来,在两个卧室和客厅找了一遍都没瞧见周云川的身影,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走到门口,抬手正要敲门,不料,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周云川抬头,看到她,目光有那么一瞬的耐人寻味。   梁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只是一见他头发还很潮湿,就说:“我帮你吹头发吧。”   怕他拒绝似的,她说:“你今晚来接我,后来又陪我吃了一碗面,我给你吹个头发不过分吧?”   难为她为了这么小的一件事,找了这么多的借口。   周云川说:“好,我正好有事问你。”   诶?   他有什么事可以问她的?   怀揣着不安,梁招月和周云川回到卧室。   她拿了吹风机,来到周云川面前,他实在高,她便让他坐在椅子上,而她站着,这样两人都省事些。   她不用费力去踮脚尖,而他也不用弯腰配合她。   周云川的发质很软,按理说,冷情的男人发质要偏硬才对。   梁招月一边吹,一边抓了抓他的头发,然后像是上瘾了一样。周云川一开始还能当作视而不见,可当她的手一次次碰到他的脖子时,心里到底是被激起了一些别样的情愫,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抬手抓住梁招月的手腕。   吹风机嗡嗡作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梁招月盯着周云川看了会,反应过来,赶忙把吹风机关掉。   “我……”   她刚说一个字,下一秒,周云川将她一拽,她跌到他身上,剩下的话语都尽数吞没在喉咙中。   她发现,他好像总喜欢突然拽她手。   梁招月轻声问:“怎么了?”   周云川眼眸深深的,他低头看她,问:“刚才在玩什么?”   玩?   梁招月思索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说:“我……我看你发质好。”   周云川就笑了,他捻了一缕她的头发,摸了摸,一本正经地说:“有差吗?”   “……”梁招月有种被他蛊到的感觉。   他太过正经,倒显得他越发吸引人。   梁招月点点头:“有差别。”   周云川眼眸一敛,慢慢低下头,近在咫尺地看了看她,附到她耳旁,说:“哪里有差别?”   梁招月也不明白后来事态是如何发展的,等她脑子再次清醒过来,她和周云川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额间渗了层薄薄的汗,头发贴在脸颊上,有说不出的性感。   她看了看,抬手将头发抹开,突然说:“你刚才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周云川抓起她的手腕,贴在唇边亲了亲,问:“赵经理和你说过毕业来云和,跟在她手底下工作,你拒绝了?”   唔,那是三天前的事了。   他怎么知道的。   她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一个小辈,纵使再优秀,放到偌大的云和资本里边,就不怎么够看了,赵经理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员工跑到他面前说吧?   见她不说话,周云川抚摸着她的脸颊,说:“不想来的原因是什么?赵经理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   梁招月很想问一句,你想让我来吗?   但她知道,这话不适合问,也不能问,问了就露怯了。   她抿抿唇,没回答而是说:“晚上聚餐结束后,师父陆平也问了我毕业后的打算。”   话落的那一刻,梁招月有感到身上的人身体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要不是她明确察觉到了,她就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周云川眸光一凛:“你和他怎么说?”   梁招月抚着他的脸庞,颇为郑重其事地说:“我想继续做乙方的工作。”   换言之,她还是想从事券商行业的工作。   周云川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早在看到她和陆平相谈得那么融洽时,他就有所猜测。   刚才从赵经理那边得到她拒绝了云和的入职邀请时,这种猜测又肯定了几分,这会不过是完完全全证实罢了。   他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将她额间的发丝捋到旁侧,问:“喜欢从事投行业务?”   梁招月握住他的手,说:“我不太懂怎么和人交流,那些漂亮话我说不来,做投资的话,我自己找不到项目。”   他眉眼一扬,眼里聚了点笑意,说:“如果我亲自带你呢?”   亲自?   梁招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你那么忙,有时间带小白吗?”   他漫不经意的:“那要看人。”   这话有几分意思,梁招月说:“那你看我怎么样?”   周云川说:“你愿意来我就手把手带你。”   他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都说男人在床上讲的话不可信,激情之下的任何诺言都要大打折扣,可情到浓时,梁招月还是止不住做梦。   实在是他说得太情真意切,而且,这诱惑对她实在太大了。   她笑了笑,说:“真的吗,我可是会当真的。”   如果先前还是一个浅显的念头,那么此刻他几乎是做了决定,他说:“你来吗?”   梁招月是有些发怔的,因为他这会的语气太过正经,仿佛在跟她承诺一般。   她眼里忍不住潮湿,担心他看出来,侧过脸,亲了亲他的手,佯装一副犯愁的口吻:“那怎么办?我怕跟在你身边学习,我学不进去东西。”   周云川不由问:“怎么讲?”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压,笑眯眯地说:“你太秀色可餐,我怕到时就光看你去了。”   周云川就想,前一秒她还直言自己不会说漂亮话,这会却又用最漂亮的话拒绝了他。   他紧紧地盯着她,问:“你的意思是,我和陆平,你选他不选我?”   怎么还可以这样做类比的?   梁招月一时没听出话里的不对味,只是下意识反驳:“我只是更喜欢做投行业务……”   可惜周云川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顺势吻住她的唇,止住了她后面更多的解释。   其实这个话题本就不适合深聊,现在还只是单纯的感情牵扯,如若真的再带上工作,那就要变得复杂许多了。   感情和利益向来不是对等挂钩的。   梁招月也不敢奢望,在利益面前,自己会是周云川的那个例外。   毕竟单就感情这事上,她光是要成为他的例外,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达到一半的水平。   但她还是觉得庆幸。   周云川那句话说得很是真心实意,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说:“你愿意来我就手把手教你。”   这是这个晚上结束之前,她听到的最美的话。   极为有分量,让她在这份前途未卜的感情里多了几分真实感和坚定感,也抵消了此前仿佛身处空中楼阁,随时有可能崩塌的恐慌感。   更有甚者,也抚慰了她一晚上的焦虑难安。   她不用再去在意旁人的那些恶意揣测和异样目光,此时,周云川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作者有话说:   这个拒绝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得拒绝   抱歉更晚了,好忙啊,一天恨不得有36小时!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2章 42   ◎你这是要给我撑腰吗?——有何不可。◎   那一晚, 梁招月一夜无梦,次日清晨,不到六点她就醒了。   难得有一天早上, 她是比周云川早起的,她静静地注视了他许久,而后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拍了两张他的睡照, 这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到盥洗室洗漱。   出来时, 周姨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   梁招月过去溜了一圈, 帮忙煎了两个荷包蛋,依旧是枕头样式的。周姨大概早已见怪不怪, 对此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让她到一旁看书去。   六点半左右, 周云川便醒了,醒来他习惯性超旁侧的床铺摸去, 竟是落了空, 侧过脸一看,早已没了梁招月的身影。   他有一会的不适应,坐在床上低头醒了会神,半晌,想到昨夜梁招月缠着他闹的情形,他摇摇头,心想, 果然情/欲一事容易让人迷失。   可这样的迷失,他虽谈不上格外沉溺, 却也并不排斥。   就在这时, 门外响起一身敲门声, 很有节奏的两下停一下,不用想,也知道外面的人是梁招月。果不其然,门从外面推进来一条小缝,随后缝隙里露出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梁招月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就这么撞进他眼里。   她说:“醒了吗?准备吃早餐了。”   周云川并没有下床洗漱的意思,他看了看她,朝她招招手。   梁招月推开门,小跑进来,很是欢乐地扑到他怀里,说:“找我有事?”   周云川低头,迎上她的眼睛,说:“昨晚的事你还没给我一个答案。”   闻言,梁招月脸上的笑容一滞。   昨晚她的回答还不够明白吗?   周云川说:“真决定去银海证券?”   梁招月抿了抿唇,没敢再看他,低头埋在他的怀里,手轻轻拽着他的衣服,说:“我已经答应我师父了。”   周云川摸着她的头发,状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答应了还可以拒绝。”   额……   梁招月从他怀里仰头,说:“你……怎么净教我做坏人?”   周云川便笑了:“所以你是不愿意?”   梁招月想了想,不答反问:“这么想我去云和?”   这回没说话的换成了周云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梁招月心里跟渗了蜜似的,说:“那这样好不好?等我在银海工作三五年,积攒一定经验了我再跳槽去云和?”   周云川说:“我这里就可以当作你起始的跳板。”   “不行,起点太高了,我压力大。”   左右她是不愿意过来了。   周云川也就不再游说,只是说:“去了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及时和我说。”   梁招月便问:“你手能伸得那么长?”   他眉梢微扬,显然是这样的。   梁招月表面应下,心里却是对此怀疑。   说不定他只是一时起意,毕竟他都两次邀请她了,而她说什么也不去,只是好胜心再作祟也有可能。   而且离她毕业还早,现在说的话,那会还能不能记得也是两说。   共进早餐的时候,梁招月给他夹了一块荷包蛋,周云川见那近似枕头的形状,说:“你煎的?”   梁招月说:“是不好看了点,不过能吃就行。”   他吃了两口,转而问起她毕业的事情,说:“论文写得顺利吗?”   梁招月点点头:“你给我的那些资料很有用,里面好几个案例的细节和逻辑理得很清楚,比网上的还全。”   他看了她眼,说:“有不清楚的随时问我。”   她便来了兴致:“你开会上班的时候也可以打扰吗?”   谁知,他竟是思索了数十秒,最后一本正经地说:“可以。”   她愣住,而他给她舀了一勺子肉酱,继续低头用早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梁招月无时不刻都在想,周云川这是不是对这段感情,或者说是对这段婚姻,开始逐步认真了?   如果不是认真,他根本没有必要为她做那么多,也没有必要为她一再二再二三地打破原则。   她想,这是一个好的势头。   -   转眼时间走进五月,之后一路就跟拨了发条一样,快速地朝前发展。   整个五月下旬,梁招月只忙碌两件事——毕业论文答辩和散伙会。   毕业论文答辩是全英文模式,周云川在国外生活学习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特意让他饰演答辩老师,陪自己模拟了两次。   至于聚会,梁招月倒没怎么紧张。虽是散伙会,但大家都没有一点不舍的意思。相反,大家都在热络地谈论未来的打算或去处,比起离别,这时候他们更在意的是日后的资源人脉积攒。   那段时间,梁招月就像处在一个很魔幻的环境里。   一边是紧张的毕业答辩,另一边则是热闹非凡充满利益算计的聚会。   梁招月处在其中,只觉这次是真的要和学生时代正式告别了,她即将步入社会,同许多人一样开始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   当然这其中更重要的是,她很快便会有一份固定的经济来源。   再不用和过去一样,时刻焦虑没有钱该怎么办。   她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而这一次,她将比过去无数次都要来得从容,她的选择也将更加广阔,再不像过去一样时刻备受局限。   日子在忙碌奔波中一晃而过,正式毕业那天,梁招月难得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电话里,梁明凯问她毕业如何打算,要不要回临城工作,他说:“家里换房子了,给你留了个房间。”   母亲林汀晚也说:“你哥哥结婚从家里搬出去了,那房间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下,决定留给你。”   自从那次老房子事件之后,梁招月就没联系过父母,而父母自然也没想起过她。时隔半年多的光景,他们突然找她,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好不容易毕业要出来工作赚钱了,他们想捡现成的便宜。   六月的北城,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晴空万里,微风习习。梁招月站在楼梯口,看着不远处朝她挥手的孟安安,以及站在一旁的柳依棠和周云川。   她想,她没有选择出生和父母的权利,但她现在有选择家人的自由。   电话那端父母还在等待她的回答,梁招月沉默片刻,径直挂掉电话,然后走下台阶。   她从阴凉处来到太阳光底下,朝她的家人走去。   今天是她的毕业日。   周云川索性请了一天的假来陪她,而柳依棠和孟安安也特意将这天的时间空出来。几个人里,当属柳依棠最为开心。   中午在华府会吃饭的时候,服务员送来一束鲜花,柳依棠交给了梁招月,说:“招月,毕业快乐。”   梁招月接过花,说:“谢谢奶奶。”随后低头去看鲜花,忽地看见藏在中间的那枚车钥匙,她顿时愣住。   柳依棠自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说:“收着,我早看你那辆车不顺眼了,下周到新公司报道了,就当是撑撑门面。”   梁招月再不识货,也认识那枚车钥匙的图标是宾利,一时怀里的花束成了烫手山芋,她转向周云川求助,后者淡淡笑着,示意她手下。   一旁的孟安安也附和道:“招月你就收下吧,你不收回头奶奶送你更多,这老太太小金库满满当当的,正愁没处花钱。”   梁招月汗颜,但也知道如果不收,恐怕柳依棠不会答应,她朝柳依棠深深鞠了一躬,说:“谢谢奶奶。”   柳依棠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可怜的孩子,一路走来辛苦了。以后就是你的世界了,放大胆去闯,需要什么随时和奶奶说。”   梁招月眼眶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安安送给梁招月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她说:“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送你什么,那天和你收拾行李,觉得你可能需要一台电脑。”   梁招月的那台电脑依旧是从二手平台淘回来的,从大二用到现在,系统已经逐渐卡顿,是时候退出历史舞台了。梁招月抱住她,说:“安安,谢谢你。”   “哎呀,我毕业你不是送我一整套颜料吗?呜呜呜里面好多我心水的颜色。”   那套颜料其中出力最多的是周云川,梁招月忍不住看了他眼,他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   孟安安送完礼物,立马将话头转向周云川:“哥哥你的礼物呢?我和奶奶都准备了,不会你忘了吧?”   闻言,梁招月也看向周云川,她并不是真的需要什么礼物,但在这个人生关键的时刻,她突然在想周云川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   周云川视线从右边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梁招月身上。   他笑了笑,说:“你想要什么?”   梁招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孟安安说:“哥哥,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是你该操心的,怎么还问起招月了,不要和我说,你都没准备哦?”   柳依棠看了看紧张的梁招月,说:“云川,拿礼物吧,别把招月吓到了。”   周云川扬扬眉,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袋,递给梁招月,语调不紧不慢:“毕业快乐。”   梁招月看着他没动。   孟安安撞了下她的肩膀,说:“招月快点接,我倒是很好奇哥哥准备的是什么,就这么薄的一张纸,不会是张可以填写金额的支票吧?”   柳依棠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就你话多。”又说,“招月,打开看看。”   梁招月双手接过那份文件袋,模样很是虔诚,像是接圣旨一样,孟安安忍不住笑出声,下一秒又被柳依棠拍打了下,她这才老实本分起来。   梁招月猜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她看了看孟安安和柳依棠,最后将目光转向周云川,后者只是淡淡笑着,示意她打开看。   她绕开那绳索,取出里面的纸张,只是刚扫了眼开头的内容,一旁的孟安安已经惊呼出声。   “竟然是费城的房子。”   梁招月也是震惊,她未曾料到,没什么重量的文件袋里面竟然承载着一份千斤重的礼物。她仔细看了看合同条款,除了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人是她,最令她惊讶的是末尾处的落款日期。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那日期是她拖延了回国的时间,跑到费城找他,被他带回家的那晚,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繁华夜景,和她感慨那夜景非常美丽,他当时就问了她喜欢吗,她回答喜欢。   她原以为这段简短的对话就该止步于当时,不料他却记在了心里,并付诸实践。   她喜欢房子窗外的夜景,是因为那里可以看到宾大,那所他流浪在外孤苦求学的学校,她看着它,就像看到那些年穿梭在学校里的他。   这是她的私心,藏在心底无处言说的秘密。   可当他在她毕业这天,将她的私心从幻想变成具像化的实体,梁招月就知道了,这辈子她就认定这个人了。   她彻彻底底臣服于他,她再无别的选择。   梁招月拿着那纸张,胸中情绪无处发泄,心思千回百转后,她顾不得孟安安和柳依棠还在,扑进他怀里,低声抽泣。   那几乎是生理性自发的一个行为,她根本控制不住。周云川没有想过她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以为她会先不可置信,然后像从前那般笑着拒绝他或者笑着收下,他猜过许多种她看到这份资料的情形,却唯独不包括这种。   思索数秒,周云川摇头笑了笑,是有些无奈的,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拍着以做安抚。   柳依棠看着这一幕,心底的那点担心终于放下了。   周云川不是那种逢场作戏的人,也许最开始他是做样子给她看,但未必会认真到这种地步。看来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得不错,假以时日,说不定还有别的惊喜。   梁招月的情绪在周云川的安抚下,终于归于平静。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孟安安和柳依棠,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孟安安一副“我懂”的表情:“哥哥终于开窍,知道怎么投其所好了。”   被她这么一说,梁招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这会又是起起伏伏的。见状,周云川慢幽幽提醒:“你待会不是要去面试?”   孟安安瞬间苦瓜脸:“好烦人哦,我都快忘记面试这个事了,哥哥你怎么又提起了。”   柳依棠说她:“你哥不提醒,你就不用面试找工作了吗?”   孟安安撇嘴,非常的不开心,扒拉梁招月的手臂,说:“招月,他们欺负我。”   梁招月笑了笑,说:“我待会陪你做个预面试的流程?”   孟安安一下子气成河豚样。   中午吃过饭,送柳依棠和孟安安回老宅,梁招月和周云川回望京新景,到了家里,她一边找花瓶插花,一边问周云川:“安安怎么这么着急找工作?”   周云川在倒水,闻言,说:“奶奶想让她出国,她不愿意,既然想留在国内,总要找点事做。”   “那她是要找本专业相关的工作,还是?”   “你想帮她?”   周云川瞬间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梁招月说:“我帮不了,不过你可以。”   这是安排他起来了?周云川说:“不用担心她,”随即话题一转,问道,“你下周入职是哪天?”   梁招月说:“周一。”   周云川拿起手机看了下,随即扬扬眉,那天他全天都有会议。   梁招月问:“怎么了吗?”   他收起手机:“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她怔了怔,然后摇摇头。   以前他说这话梁招月兴许会欣然答应,现在可不敢了,银海证券那边不少人知道他,她说:“不用,我自己过去。”   她又是一次这么果断地拒绝他。   周云川莫名就想到了那晚她拒绝来他公司一事,以前没发现,在她自己的事上,她倒是格外清醒有主见,从不被旁人旁事所干扰,哪怕这人是他也不行。   毋庸置疑,他是喜欢她这点的,关键时刻,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他沉思数秒,叮嘱道:“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随时找我。”   这是他两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说了,梁招月抿唇,看着那美丽的鲜花再看看他,开玩笑道:“你这是要给我撑腰?”   他侧过脸,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有何不可?”   一种宠溺的语气,落在梁招月耳朵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幸福感。   午后阳光慵懒,玻璃拥着鲜花,两人站在中岛台,相视一笑,抬眼低眉来往间,尽是说不出的温暖美好。   梁招月觉得,这将是个良好的开始。   -   周一这天,梁招月正式到银海证券投行二部报道。   由于去年夏天她就在银海证券实习,加上陆平事先打过招呼,因此她的入职手续办理得很快,当天就拿到了电脑账号和工牌。   也是入职的第一天,她便被派到了一个新项目上。   目前陆平手上共有三个正在进行的项目,两个首次公开发行项目(IPO),另一个则是此前梁招月接触过一段时间的并购重组项目——奥方科技收购环视科技。   近几年国家金融政策一直在变化,早年间一个保荐代表人手上只能负责签字一个项目。后来政策改变,每个保荐代表人签字的项目最多不超过4个。如今陆平正在争取二部的副总裁,是以他最近还在接触一个主营新材料技术研发的公司。(*1)   这家公司叫杭通新材料有限公司,公司主营业务为有色贵金属材料的研发、生产和销售。年初这家公司向市场透露出想上市的计划,通常拟上司公司放出类似的消息给市场,一是利好,二是吸引券商公司来竞争。(*2)   为了争取下这个项目,陆平这段时间都在和杭通的董事长联系,但对方似乎在犹豫观望一直不给明确的答案,而他手上还有三个项目缠身,时常全国到处出差。于是梁招月一进来,就被他安排到了杭通这个项目上。   陆平知道她不善交际,给她安排的任务就是配合高级经理姜晨收集整理尽调的资料。   姜晨是个干脆利落风风火火的人,做事讲究的就是个效率,梁招月不敢懈怠,也怕挨骂,那阵子她兢兢战战的,天天早出晚归,连好好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到二十来天,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她本就瘦,之前柳依棠就心疼她一直不长肉,看着弱不禁风的,私底下专门交代周姨平时多给她补补。谁曾想,还工作不到一个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忙得累没了。   周末两人回香山麋院看柳依棠,柳依棠免不了在这事上责怪周云川。   周云川向来沉默也不喜辩驳,而且梁招月确实瘦了些,他安安静静听柳依棠教导。   见状,梁招月急忙解释说:“奶奶是我的问题,不关他的事。”   柳依棠故作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周云川:“云川,不是我说你,你和招月工作也是同行,她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你多带着她点,她才刚出社会,玩不过那些老狐狸。”   话里提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梁招月既尴尬又觉得心里实在温暖。   周云川嗯了声,说:“我有数。”   柳依棠说:“你有数?那我的宝贝孙媳妇能瘦成纸片人一样?”   梁招月听到这话,不禁红脸,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就此挖坑将自己埋了算了。   周云川不动声色看着,下午趁着梁招月陪柳依棠在院子里作画的间隙,他给助理江柏打了个电话。   虽然他事先再三叮嘱梁招月若是有工作上的不顺,记得和他说,但梁招月是个什么性子,除了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之外,恐怕要让她主动朝别人求救,无异是难于登天的事。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周云川便收到想要的信息。   江柏将最近陆平手头的项目情况发了个详细的PDF文档过来,尤其是梁招月参与的那个新项目更是写得极为详细,周云川一目十行扫完,再仔细看了眼加粗加黑的地方,心里也有了个细致的了解。   晚上回到家,两人做亲密事的时候,他问:“这段时间陆平给你安排什么工作?”   那时,梁招月正迷糊着,冷不防听他这么一问,她瞬间清醒。   他说这话时,语气偏平淡。想到之前他似乎有些在意自己工作没选择他,而是选了陆平,梁招月亲了亲他的喉结,说:“跟着一位很有资历的前辈学习。”   至于忙碌什么项目,她倒没明说。   周云川深知她的脾性,也没多问,低头吻住她。   只是次日上班,他便让助理江柏将杭通新材料的资料整理出来。   江柏昨天收到了周云川的信息后,也大概猜到了他的真实意思,因此特意牺牲了半天的休息时间,将新材料近几年的情况摸排查了个清楚,其中还不忘不漏掉最关键的一个信息。   这会,周云川正在仔细查看杭通新材料的资料,江柏一边观察周云川的神色,一边说:“杭通新材料这家公司之前C轮融资找过我们,您觉得他的主营方向不在我们涉略的范围内,后来是余总那边投资了。”   周云川指尖点了点桌面,半晌,他将文件搁在一边,说:“你先出去忙。”   江柏知道接下来周云川大概是要打电话,点了点头,退出办公室。   周云川拿着手机,起身倒了杯水,走到落地窗前,欣赏了会窗外的景色,他拨通余浩的电话。   余浩接到周云川的电话时还有些惊讶。   这么多年他可是没在上班时间怎么接到过周云川的电话。   少有的几次,还是为了紧急的工作。   今天他倒是好奇,这次周云川打电话找自己做什么?   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急事,他挥挥手让秘书出去,待门关上了,他接下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哟我的好兄弟,今儿这风怎么把您刮到我这边来了?”   余浩和徐明恒一样,嘴巴向来是没什么正经的时候。   周云川说:“听说你前段时间投资了一个项目。”   余浩一听这话,可是稀罕了:“你这是看上我投的项目了?想跟投吗?快跟我说说,好赚钱的话我再加些。”   周云川将水杯放在一边,转而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他说:“杭通新材料。”   余浩想了下:“这不是你当初拒绝的项目吗?”   周云川说:“我最近又看上它了。”   “哟!难得你这匹好马还吃回头草啊?”   “……”   那端沉默。余浩也知道见好就收,便说:“它最近正打算上市了,在找融资,你要是感兴趣,就投点钱来玩玩呗。”   周云川想了两秒说:“它上市的事你怎么看?”   “呵,那我当然是看好了,我还等着他赶紧上市好套现走人。”   周云川深吸一口烟,再缓缓吁出去。   余浩等一会,都没听到他的声音,想了想,越发觉得不对劲。就算周云川再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这通电话毕竟是他主动打过来的,那么他就该是一个主导的角色,绝不是现在这般时常沉默。   余浩寻思了会,突发奇想,周云川或许不是打投资的主意呢?   那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余浩大脑快速转了两圈,末了落在杭通新材料上市的事情上。   他思索了一会也没想出周云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问:“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周云川也干脆,说:“杭通新材料的上市,他们那边准备找哪家券商公司?”   “这好几家呢,都是业内排名靠前的,你也知道……”   余浩突然顿住,不是,好好的,周云川突然关心这事做什么?等等,周云川家那位现在是不是在哪家券商公司工作来着?   余浩支吾了会,打开电脑翻了下杭通新材料前几天发给他的文档,滑了会鼠标,最后他在一份竞标的方案书上看到了梁招月的名字。   看着这个名字,再联想周云川这通来电的目的,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余浩痛快地拍了下大腿,说:“周云川,看不出来吗?哈,你这是有求于我呢?还是有求于我呢?”   周云川也不拐弯抹角,说:“听说你最近要去杭城出差,有时间帮忙走一趟吗?”   “啧啧啧,多难得啊,谁能想到有一天竟能从你口中听到求这个字眼。”   周云川不置可否。   玩笑归玩笑,余浩还是清楚周云川的脾性,看来这次是认真了,“动真格了?”   周云川说:“算不上,只是她最近为了这个项目劳碌奔波,老太太心疼。”   “是老太太心疼呢,还是你心疼呢?”   回答他的只有周云川淡淡的两个字:“帮吗?”   余浩说:“帮是当然要帮了,只是也不能只要求我帮吧?你这边给点辛苦费?”   周云川掸了掸手里的烟,说:“你看上的那块地,我过几天帮你跑一趟。”   余浩呆住了:“你不是不喜欢走关系这一套吗?”   周云川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不是正在走关系吗?”   余浩一愣,随即笑道:“周云川,你完了。”   周云川没在意,只是叮嘱:“她脸皮薄,但脑子活络,她那天要是看到你基本能猜出来怎么回事,到时你让她回来找我。”   “找你?怎么我帮你干活,还不兴人家谢谢我?”   “除了那块地,你之前被套在股市里的钱,我帮你挪出来。”   哟!   这是动真格了。   余浩不得不提醒:“那可是好几个亿的钱呢,你撬得动吗?”   周云川云淡风轻的:“你到时不就知道了?”   得,为博美人一笑,几个钱算什么。   余浩说:“行,我知道了,我一定给你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   这边,梁招月和姜晨一直在推进杭通新材料上市保荐承销的竞争工作,奈何一直不顺,杭通的董事长就跟钓鱼似的,一会热情一会冷落,如此几次,陆平大概猜到他们是有更好的选择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陪跑,让两人打道回府。   梁招月没遇到这种情况,问姜晨:“姜经理,我们就这么放弃了?”   姜晨说:“他们应该和其他家券商公司谈好了,我们入场还是晚了一步。”   早上两人是带了新的方案书从北城赶来杭城的,这次在费用方面比上一次又是退让了许多,本想着是有得谈的。谁能料到杭通那边根本不打算见他们,一直将他们晾在会议室。   第一次接触项目就是这么个结果,梁招月有种挫败感,她将精心准备的方案书装进包里,和姜晨离开会议室。   走出电梯的时候,姜晨安慰她:“这种事很正常,项目要是那么好拿,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了。”   梁招月正想附和,忽地,听到前边有人叫自己。   “梁招月?”   她抬头,几步远外,一个身材略为发胖的男人笑着朝自己走来,那张脸隐约有几分熟悉。   余浩走到她面前,笑着往前伸脖子,说:“忘了我了?”   她在脑海里快速搜寻了一番,这才想起这人叫余浩,是周云川的朋友,两人之前见过一面,还是周云川介绍她认识的。   她有些懵,但看到一旁杭通董事长打量的眼神,脑子随即转过来,和余浩说:“好久不见。”   余浩看了看她,问:“你这是要去哪,杭城我熟呀,我送你?”   梁招月说:“我和同事过来处理点事情,正打算去机场回北城。”   余浩说那太巧了,他也打算回去,就要送,一旁的杭通董事长见这架势,立马说:“哎呀,小姜你那方案书我看了,这不早上我太忙了,一直没时间找你说,这样,大家都正好认识,一起到我办公室聊聊?”   梁招月和姜晨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多少有点“柳暗花明又一处”的意思。   由于余浩的出现,梁招月和姜晨一改之前的坐冷板凳,反倒被当成了“座上宾”。   更有甚者,杭通的董事长在看过他们最新一版的方案书后,当场签了辅导协议意向书。   并且在费用方面还是用了上次给出的点数。   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梁招月不是不意外的,但也知道,这个转机恐怕是因为余浩。此前她收集整理杭通的资料时,特别了解过杭通几轮融资下来的投资者和投资机构,余浩的投资公司也在里面,且是第三大股东。   梁招月和余浩算不上熟悉,仅有一面之缘而已,余浩那时候能出现在杭通公司,又恰好叫住她,她很难不多去想。   签完合作意向书,两人离开,到了楼下,梁招月略作迟疑,和姜晨说:“晨姐,您先回酒店?我中午想请我那朋友吃顿饭。”   姜晨说:“是该请他吃饭,今天多亏他,话说回来,你怎么认识余总的?”   梁招月模棱两可:“朋友介绍的。”   姜晨当即明白了,说:“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知道她是误会了,梁招月解释:“我和他就见过一次,主要他和我那朋友关系好。”   “哦?你说的朋友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   姜晨明白自己猜对了,说:“去吧,回头记得开发/票,我给你报销。”   梁招月说好,等姜晨驱车离开了,她返回杭通大厦。   在一楼等了约二十分钟,余浩终于下来。   他是一个人下来的,梁招月怕自己看错了,还特别往他身后看了好几遍,余浩说:“别看了,周云川和我说你肯定会在楼下守株待兔,我把那势利鬼打发了。”   势利鬼?   竟然给人起了这么个外号,梁招月没来由笑了。   余浩说:“这些人就是这样,”随即又说,“你要去机场?我送你。”   梁招月说:“我和同事改成了下午的机票,中午我想请你吃饭,今天谢谢你。”   “别,你这声谢谢我受之有愧,实在想道谢的话,找你家周云川。”   梁招月抓紧包包的带子,说:“我之后再找他。”   余浩假装为难:“真不是我不想被你请,是你家那位特别交代过。而且你还真不用谢我,你家那位已经提前谢过了,你不用过意不去。”   闻言,梁招月紧抿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找不到语言。   余浩看着,忽然感概道:“我认识周云川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求于我。”   因为这句话,下午回到北城后,梁招月做什么事都不怎么能有所专注。   她脑子里全是余浩临别前说的话。   她如何也没料到,周云川竟然会为了她的事求人。   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求人这种事说什么都不是他会做的事。   然而,这样离谱的事情却又是真实发生了。   忍到晚上下班那一刻,梁招月怎么都忍不住了,时间一到,她拿起包,快速冲出金融大厦。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金融街,抬头望着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他那天说要给他撑腰,竟然是真的。   她以为那句“有何不可”是开玩笑,却不想他是信誓旦旦地在承诺。   梁招月看了许久,拿出手机,点到那串备注yz的号码。   铃声响了两下,那边接通,赶在周云川说话之前,她先一步开口。   “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吃饭。”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有版稿子丢了!只能重写!   抱歉又更新迟了,明晚大概也是这个时间   真的很抱歉呐!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   (*1-2)信息来源参考网络新闻和资料,其中公司主营业务为有色贵金属材料的研发、生产和销售。——这句话参考网上某招股说明书资料。 第43章 43   ◎关于我爱你这件事。◎   在车库等了十来分钟, 周云川总算姗姗来迟,一见到他从电梯出来,梁招月就不管不顾地飞奔过去抱住他。   她将他抱得极紧, 怀里那阵突如其来的温热很快蔓延全身,周云川一边感受着,一边笑得有些无奈:“见到我就这么激动?”   怀里的人没说话, 只是抓紧他的衣服。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笑着问:“晚上去哪吃?”   梁招月趴在他的胸口, 说:“找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吃饭?”   这倒是符合周云川的意思。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 他还是喜欢比较安静的场所。   最后,梁招月被周云川带到市中心的一处会所。   高耸入云的大楼, 站在高楼的落地窗望外看,北城最繁华的夜景旋即印在眼底。   可这会两招月并没有看景色的意思, 她坐在周云川的身上,说:“余浩说今天都是你的主意。”   周云川倒也不掩藏, 说:“事情进行得顺利吗?”   显然他是明知故问的。   梁招月抱着他的脖颈, 很认真地说:“很顺利,本来我都觉得这个项目铁定黄了。”   周云川手搁在她的肩膀上,闻言,便问:“那现在是什么感觉?”   梁招月不由笑了下,说:“开心。出来工作的第一个项目能顺利签约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   周云川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该利用的资源和关系就心安理得利用。”   梁招月凝眉深思。   见状,周云川又说:“你觉得是心理的感觉重要, 还是项目能顺利走下去重要?”   梁招月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项目走下去。”   周云川手移向她的耳朵,不紧不慢捏着, 说:“这就对了, 以后工作时间长了, 遇到的事和见到的人多了,像今天这种情况你大概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了。”   “可是……”她看了看他,说:“我总不能一直靠你。”   “你可以把我当暂时性的跳板,需要什么自己来拿,再过几年,或许你积累够了,也就不需要我了。”   前面几句话语,梁招月听得很是认真,再听到后面这句,她就立马摇头,不赞同道:“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但不论那会的梁招月强大到了什么地步,她还是需要你的。”   周云川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吗?”   她甚是笃定地点点头,又问他:“那你会一直需要我吗?”   周云川笑意淡淡,没回答。   不能指望这个人讲什么细腻的情话,好在今天确实也开心,先是他间接帮自己出面,然后又怕自己心理压力大,又谆谆教诲了一番。   梁招月不想和他去计较这些细节。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说:“这个项目一旦签约了,未来一年我会很忙的,出差的频率可能比你还要寻常。”   对此,周云川倒是看得开:“你刚正式踏入职场,现在还是摸索阶段,熟悉之后你会有自己的工作节奏,到那时出差这种事对你来讲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梁招月怎么感觉他没听出来自己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从他肩膀上起来,和他隔开了些距离,很是较真地看着他。   周云川气定神闲的:“怎么了?”   这话该怎么说出口呢?   他该不会忘了当初他们的协议只签了一年的时长吧?   倘若她接下来要长时间出差,那么留给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   梁招月愁容满面,是有些纠结的。   周云川看着,以为她是压力过大,说:“要我和陆平打声招呼吗?”   梁招月恨得牙痒痒,低头在他脖子咬了一口:“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云川说:“是你脸皮太薄。”   倒打一耙!   梁招月低头又是一口,这次周云川没再让她得逞,他抱住她的腰,翻了个身,将她抵在沙发上,他认真地瞧了她一会,嘴角漫着淡淡笑意,随后他低头吻下去。   这个晚上,他们留在会所顶层住了一晚。   折腾到半夜,周云川终于舍得放过她,夜里四点,梁招月侧身躺着,看着眼前睡得良好的人。   心里堵了层拨不开的大雾。   它们无时不刻地笼罩在她眼前,让她看不到前方是否明朗。   往后看,倒是有一条很明晰的退路,只是眼下的梁招月还不想转身后退。   她盯着周云川看了许久,半晌,附身上前亲了亲他的唇角,随即关灯入睡。   -   三天后,银海证券正式和杭通新材料签署了辅导协议和上市保荐承销。   陆平的嘴角弧度怎么都压不下,这个项目一签,代表他离明年的升职之路又进了一步。   梁招月将合同送去法务部,回来时被他叫住。   他说:“你和余总认识?我听姜晨说是你男朋友的朋友?”   梁招月早已想好托词:“我们和他就是普通朋友,那天正巧遇上了。”   “余浩那人我知道,背景强得很,看来你男朋友不是单纯的上班族。”   “不不不,就是一个小职员。”   见她慌张强调,陆平又老话重提:“什么时候有空把你男朋友约出来,我帮你把把关。”   梁招月为难,最近很紧张地捏了捏手,说:“以后有时间我带他见您。”   “行,我等着哈。”   同陆平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同,梁招月的心情充满阴云密布。   杭通新材料项目一签,接下来的安排也就定了。   和她那晚担心的情况一样,未来一年,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要驻扎在企业现场,帮助企业进行上市前的一切尽调合规辅导。   而杭通新材料的办公地点位于杭城,一南一北,这意味着她和周云川接下来将要聚少离多。   梁招月坐在工位上,看着项目安排表,怎么看怎么惆怅。   附近几个要参加这次尽调辅导的同事正在激情讨论到时到杭城的安排,除了工作,她们还想在休息的时候到周边好好玩玩。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回头见梁招月一言不发,似在为什么事苦恼,相继来问她怎么了。   梁招月摇摇头,敷衍过去。   晚上回到家里,她的兴致照样不高。   周云川给她夹了一块红烧牛肉,见她恹恹地说了声谢谢,扬扬眉,放下筷子,问:“今天工作不顺利?”   可他刚下班前还接到余浩的电话,说今天是杭通新材料和银海证券签约上市辅导的日子。   梁招月握紧筷子,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她说:“我下周要去杭城出差。”   他神情倒是极其平静,说:“出差多久?”   这倒是问到关键了。   梁招月说:“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十一月份了。”   周云川说:“有点久。”   岂止是有点,是很久了,还是在那么特殊的一个时段。   梁招月很是愁闷。   周云川笑着说:“不想去?”   她摇摇头:“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他询问的语气既直白又寻常,梁招月瞬间就被问住了。   思索良久,她说:“这三个月我得老老实实呆在杭通新材料那边,可能连周末都没得休息。”   这回,周云川算是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了。   他笑得别有深意的:“那你准备怎么办?”   ???   梁招月能肯定他这句绝对是故意的!   她都这么郁闷了,有些话还不能直接和他说,那晚她只是问了一句‘那你会一直需要我吗’,他就有意避而不答,这还叫她怎么敢问一些别的。   这一刻,梁招月格外讨厌他。   讨厌他明明都知道,却偏偏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全凭她在那揣测。   思索了好一会,梁招月索性破瓜子破摔,说:“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你这三个月只能和你的手过了。”   周云川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是何意思,淡淡笑出声。   梁招月羞得低下头,假装扒饭。   真是丢死人了!   都怪他,什么都要明知故问。   不然她怎么口出狂言。   自己要是再这么隔岸观火,梁招月整张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周云川适时收起玩笑,说:“怕三个月见不到我?”   梁招月没抬头,闷着声反问:“难道不是你要怕吗?”   周云川不禁微笑,说:“是我。”   只这一句就没下文了。   他说话就这样,喜欢点到即止,以前梁招月还挺喜欢他这种说话方式,适时的点到即止在感情里,有时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留白。   只是今晚特殊。   梁招月连饭都不想吃了。   她放下碗筷,起身离开,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周云川拉住手腕。   他说:“还没吃几口饭就饱了?”   她没好气:“被你气饱了。”   “说说,我气你哪了?”   “……”   梁招月作势要甩开他的手。   周云川稍微用力一拽,她即刻朝他倒来,周云川揽住她的腰,说:“这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周末过去找你?”   梁招月不由看了他眼,故作忸怩:“我周末不一定有时间的。”   周云川说:“没事,我过去看你工作也行。”   她心里舒服了些,但还想着呛他:“我们工作要求保密,不能随便有第三人在场。”   周云川笑道:“我是第三人?”   她微扬起脸,很是傲娇道:“难道不是吗?”   周云川低笑一声,颇为正经地说:“我每周过去找你一次。”   每周都过去?   梁招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用工作的吗?”   周云川牵着她走到饭桌前坐下,帮她舀了碗汤,说:“这点时间我还能安排得过来。”   梁招月是满足的。   她说:“你确定?”   周云川反问:“我骗过你吗?”   这倒没有,他从来不屑欺骗。倘若真遇到些不好回答的问题,他从来只会沉默。   这样一想他还真没骗过她。   困扰了梁招月好些天的问题终于有了切实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又是超出她想象的。她一改此前的愁容,整个人洋溢得很。   周云川看着,不禁莞尔。   由于下周二梁招月就要出发前往杭城开展工作,周末两天她和周云川便就回香山麋院陪柳依棠住两天。   柳依棠得知梁招月下周要出差,一去还是三个月,第一反应就是:“要去这么长时间?”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点点头,说:“是阶段性的,项目刚开始,事情比较多,之后就是每两个月过去一次,到明年六月结束。”   “这项目要做一年啊,这么长?”   “看上去是一年,但后期会轻松一点,您放心,有假期我就赶回来看您。”   柳依棠叹了声气:“我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我是担心你和云川,你们才结婚多久。”   听到后面的话,梁招月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向周云川,而后者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来,同她的紧张相反,他倒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看向柳依棠说:“那我每周回来看您。”   柳依棠气不打一处来:“你看我做什么?这话你找错对象说了。”   周云川又是不紧不慢的:“您我自然是要回来看的,只是周末我答应招月要去杭城找她,看您只能安排在工作日了。”   柳依棠一听,顿时又笑着说:“你啊总算上道了。”   梁招月不好意思脸红。   周云川说:“你是觉得我安排不好?”   柳依棠瞪了他一眼,说:“我看你最近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连话都不会听了?”   周云川没说话,反倒是梁招月帮他说:“奶奶,云川他是和你说笑。”   柳依棠哼了声,又笑着和她说:“他是自己开公司的,堂堂一个老板要是连见老婆的时间都安排不出来,我看他这公司不开也罢。这点上招月你不能惯着他,自己的老婆自己疼,理应他过去找你。”   梁招月嗯了声,说:“谢谢奶奶。”   前往杭城的前一晚,梁招月到底不舍,缠了周云川很久。   虽然周云川说了每周都会过去找她,可她也明白,他平时出差的频率那么高,能一个月来一次,她就谢天谢地了,一周过来一次,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不定,于是在这离别之前,她想跟他温存久一些,她甚至祈祷夜晚的时间能不能再漫长一点,好让她把想说的想做的都做个彻彻底底。   周云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怎么了?”   梁招月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说:“我要走三个月。”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再一次说:“我每周都去找你。”   梁招月猛地抬头,她的反应太突然,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下巴,那一下磕得不清,梁招月只觉头皮发麻,可想周云川应该也很痛,她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周云川摸着下巴,闻言,不禁一笑:“这么激动?”   梁招月看着他,伸手去摸他的下巴,轻轻地摩挲了两下,说:“很激动。”   她在想,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吗?   她说要离开三个月,其实还有后面还有一句——   下次再回来就是十月了。   而他们的协议就签到十月,他是怎么想的。   可他仿佛没意识到一样。   梁招月自个烦扰了好一会,见他淡淡笑着自己,那模样要多风轻云淡就多风轻云淡,她顿时凑上前,照着他的喉结咬了一口。   明明他是罪魁祸首,到头来,黯然神伤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一口落得恰到好处,一下子就将淡下去的情.欲再次撩起来,周云川眸色暗了暗,他伸手抱住她的腰,将两人的位置换了下。   梁招月躺在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就那么直瞪瞪地看着他。   眉目间满是天真,又满是诱惑。   周云川心中一动,低下头,同她呼吸纠缠。   -   时间匆匆,转瞬即逝。   转眼间,梁招月已在杭城待了三个月,这期间,周云川每周雷打不动来杭城找她一次。   第一周他打来电话时,梁招月已经做好了他会食言的准备,不想他就在酒店侧街等她,让她下来。   她当时没忍住,直接尖叫了起来。   隔壁屋的同事听到声音,以为她怎么了,过来敲门询问情况,梁招月红着脸说是磕到腿了,同事让她注意些,又问她要不要药,梁招月说不用。等同事离开后,她立马锁上门,开始在橱柜找约会的裙子。   那晚她穿了一条红色的吊带裙。   火红鲜艳的颜色就是她当时心情的最好写照。   那晚周云川定了西湖边上的一家私房菜馆,梁招月全程都不在精致可口的食物上,反而都在他身上。   如此几次,周云川也瞧出来了,说:“这么看我做什么?”   梁招月说:“明明我们上周才分开,才过去一周,怎么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周云川说:“这么夸张?”   “那是,”她又问,“你过来不耽误工作吧?”   其实在过来之前,周云川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事关一笔很大的投资,换做以前,他自然以工作为先,旁人旁事都要靠边。   或许是梁招月那几天的情绪起伏影响到他了,因此,他也没过多犹豫就把那个行程拿掉了。   至于那损失,他没去计算。   他潜意识是不想去计算的,他只知道当看到梁招月下楼来看到自己,眉飞色彩地跑过来的样子,已胜过一切。   当然这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周云川说:“不耽误,”又问,“第一周还习惯吗?”   她点点头:“还可以,节奏很快,每天都很充实,”顿了下,又说,“当然这一周能见到你,是比充实还要充实的。”   周云川便笑了。   梁招月也感到不好意思,低下头默默吃菜。   周云川工作上到底还是忙,只留了一晚,次日早上两人吃完饭,送她回酒店,周云川便要匆匆离开。   梁招月到底舍不得,还是说:“要是太忙了,不过来也可以的。”   周云川说:“当真?”   她犹豫了一会,点点头:“我理解你的。”   周云川说:“好好工作,该休息的时候休息,下周我还是这个时间过来看你。”   下一周的同个时间,梁招月果然又接到周云川的电话,他照旧在酒店侧街等她。那之后的每个周六,梁招月都在等一通来电。   每当那串yz备注在屏幕亮起时,她兴奋的同时,多少担心会接到周云川可能来不了的消息。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格外怜悯她,周云川一次也没有食言。   那三个月,工作属实繁忙,但梁招月却也实在快乐充足。   以前还在校读书时,有时她可能半个月都见不到周云川,不想轮到她工作出差,她见他的时间倒是格外固定了。   就在这种忙碌但又令人充实的状态下,梁招月迎来了十月。   她们的工作安排是进行到中旬暂告阶段性结束,下次出差时间则在十一月初。   为了合群,不引起别人注意,梁招月随同团队一起飞回北城,只是下机之后,同事们各自离开,有些是家里人来接,有些则是打车。   姜晨因为一通临时工作电话,落后一步,回来一见只剩梁招月一个人了,便问:“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忙说:“晨姐,不用了,我朋友待会来接我。”   姜晨说:“上次那个帮了我们大忙的男朋友?”   说起这个,梁招月就很难为情,杭通新材料IPO这个项目不知道怎么传的。反正她听说时,外边都在传,是她的功劳,有些更是言之凿凿她有靠山,难怪陆平会跳过考核手续直接录取她。   梁招月说:“晨姐,真是我朋友。”   姜晨以为她害羞,没再继续开玩笑,叮嘱她注意安全,便先离开。   梁招月站在停车场等了一会,才收到孟安安的消息,说是进来了,马上到。   这两天周云川在上海开会,梁招月本想着从杭城飞去上海找他,到时两人再回北城;后来考虑到这样未免张扬不合群,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周云川是明天才回,孟安安知道她今天回北城,便说要来接她。   孟安安找了一个插画的工作,闲的时候很自由,忙的时候又很紧张。最近正是她比较闲的时候。   毕竟是三个月没见了,一见面,孟安安给了梁招月一个熊抱,说:“呜呜呜招月,我好想你。”   梁招月也抱紧她,说:“我也是。”   “今晚哥哥不在,你和我一起睡,我有好多话和你吐槽。”   那话听着好不委屈。   梁招月说:“工作受委屈了?”   回去路上时堵时通畅,孟安安吐槽了一路上司的坏话,末了,说道:“当然,另外一个王八蛋更可恶。”   梁招月就问:“哪个王八蛋让你这么生气?”   她又闭口不言,开始左顾而言它,梁招月就明白大概是她之前说过的那个很喜欢的人。   “你和他还没有结果吗?”   孟安安说:“大概就没有结果了吧,”她叹叹气,侧过脸看她一眼,“不是人人都跟你和哥哥那么幸运,先是一见钟情,然后恩爱长久。”   落日黄昏,窗外满是斜阳余晖的光影,落在挨挨挤挤的车流和大厦之间,给人一种懒散感。   梁招月想,她和周云川能不能这么幸运,还要看这个月。   那份协议是就此被遗落在抽屉里积灰,永无再见天光的可能;还是时间一到,就此发挥作用,她完全没数。   决定这一切的人是周云川。   不安快一年的时间了,她终于迎来了判决的时刻。   次日周云川从上海回来,他风尘仆仆的,眉眼间尽是疲惫。   他刚走进大院,梁招月顾不上还有旁人在,也顾不上他满面风尘,径直抱住他,说:“你回来了。”   周云川说:“嗯,我回来了。”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柳依棠说这次梁招月出差太久,她实在想念。接着又念叨两招月实在是瘦了许多,末了话头一转,让夫妻俩这段时间就住在老宅,她想亲自给梁招月补补。   那两周,两人就住在老宅,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晚上再前后脚回来,柳依棠看着别说多满意。   梁招月自己也暗暗满意着。   因为签署协议日期那天无事发生,周云川并没有拿着那份协议告诉她,这段婚姻就此结束,两人到此为止。   她担心是周云川忘了,于是又安静等了三天,直到她再次要去杭城出差,周云川都没就那份协议的事找过她。   那份协议就像被他忘了一样,又或者说,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不过是她不安杜撰出来的。   就这么安安静静到了再次出差的前一晚,晚饭后,柳依棠突然找到她。   “云川有说那份协议的事吗?”   “没有。”   梁招月明白柳依棠坚持要他们留在老宅,大抵就是担心那份协议的事。   柳依棠说:“招月,你别哄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梁招月说:“奶奶,我跟您一样,这段时间我都在等他找我,可是云川他就是没因为那事找过我。”   闻言,柳依棠松了口气,笑道:“你这傻孩子,他不找你,说明是想和你过下去的;再说了他要是真敢找你,还有奶奶给你做主。奶奶跟你保证,除非你愿意,不然他就离不了这婚。”   梁招月抿唇,说:“谢谢奶奶。”   柳依棠摸了摸她的肩膀,又问:“那你愿意吗?”   梁招月低头,小声说:“您明明知道。”   有这话,柳依棠彻底宽心了,说:“好了,明早还要赶飞机,早点休息吧。”   梁招月送柳依棠回房,这才回到卧室。   周云川正洗完出来,见她回来了,问:“奶奶找你什么事?”   她想了下,说:“问我工作时有没有被欺负。”   他停住擦头发的手,语调顿时正经了许多:“被欺负了?”   她走到他身旁,拿过他手里的干毛巾,又让他坐在椅子上,一边给他一边说:“没人欺负我,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时间搞事情。”   周云川思忖半晌,说:“杭通那边要是借着聚餐灌酒为难你,及时和我说。”   梁招月找来吹风机,插了电,听到这话,她不免开玩笑:“你还要去杭城给我撑腰吗?”   他说:“你不欢迎?”   梁招月被逗乐了,打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后来不知怎的,梁招月本来是站着的,弄来弄去,她倒坐在了他腿上。   还是一个跨坐正对的姿势,至于那吹风机,早已关了被丢在一旁。   夜深人静,周遭一片寂静。   周云川抱着她的亲了一会,同她抵着额头,说:“有点肉了。”   像是为了证实这句话,他的手特意在她腰上驻留了许久。   梁招月极怕痒,他一摸,她就忍不住躲,一来二去,两人气息逐渐凌乱。   梁招月说:“那你喜欢吗?”   周云川附在她耳旁说话:“你觉得呢?”   梁招月心里忍不住窃喜。   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要让你猜,他们从来都不坦诚,尤其是这种时候。   她亲了亲他的唇角,说:“下次再回来该是明年的时候了。”   他嗯了声。   她踌躇了下,说:“明年元旦要去港城吗?”   他说:“不用,他们过年有其他安排。”   说完,他便抱起她往床上走去,他的吻落下来的时候,梁招月轻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   还有几分钟就零点了,她害怕的十月即将过去,新的一个月份即将到来。   她是得偿所愿,还是美梦破碎,全由他定夺。   周云川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他将她额头碎发拂到耳后,说:“我忘记什么事了?”   梁招月终于心安,她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说:“是我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甜甜的恋爱再过度两章就到文案一了,后面的章节真的很不好写,宝贝们,我可能要申请两天一更了 第44章 44   ◎他是否把她当作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也许是心里积压很久的一件事, 终于解决,梁招月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次日清晨,她早早醒来, 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找出去年和周云川签署的那份协议。   当初签署这份协议的时候,她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的, 现在一年过去了, 她好像赌赢了?   至少当前是这样的。   她看了两遍, 打算拿到碎纸机处理掉, 等要放进去的时候,又犹豫了。   虽然这份协议算是作废了, 可是就这么处理掉好像也不太行,总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   思索再三, 梁招月想,等两人关系再更近一步, 到彼此坦诚毫无间隙的时候, 再和周云川说说这份协议该怎么处理。毕竟他那里还有一份,到时一起处理掉才比较合适,也算是有始有终。   想罢,她将那份协议放到文档袋,搁到抽屉放置。   七点左右,两人坐在餐厅吃饭。   梁招月一脸笑眯眯的,一会给周云川夹菜一会问周云川要不要添粥, 情极是欢快,远没有上一次出差离别前的低落。   周云川漫不经意问了一句:“什么事这么开心?”   梁招月笑着说:“秘密。”   这份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两人抵达机场。   见她一直没有离别的愁绪, 周云川有点不习惯, 问:“马上就要去杭城了, 不说点什么?”   梁招月略作思考,解开安全带,手抵在中央扶手箱,笑容灿烂地凑到他跟前,说:“我这次要出去两个月,你会想我吗?”   你会想我吗?   听到这声直接的询问,周云川不免想起昨晚她那句——“我爱你”。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目光定住了一会,说:“想你的话,我会去找你。”   真是让人很有期待,又很是满意的一个回答,   梁招月心里喜滋滋的,她一手撑住扶手箱,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往前一倾,亲了亲他的唇角。亲了一会,像是不满意,又觉得不够,她想了想,又亲了亲他的眼角。   都是很浅尝辄止的碰触,没有带一点欲望的意思,要说有,那是想念和不舍居多。   周云川低着声音提醒:“这边走到你公司要五分钟。”   梁招月默了下,移开目光看了眼时间,她说:“还有十五分钟。”   她得争分夺秒,时刻珍惜和他相处的时间。   周云川淡淡笑了下,说:“你确定?”   他笑声略略的,落在耳侧,极是引人,梁招月心里都软成一片,说:“我就再待五分钟。”   话落,她察觉一股温热的呼吸朝她靠近,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周云川已经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前一拽,然后,他的唇瓣附上她的。   车停在隔壁街,离人行主干道还有些距离,是以,这边少有人经过。   清晨时分,街上还算安静,除了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几近无声。   车室内,是两人彼此起伏的呼吸声。周云川的侵略性极强,不像她的点到即止,相反,他总有往边缘地带触探的意思。   梁招月甚至觉得,假如这会不是在车上,她要不是只能再待五分钟,周云川想做的不仅仅只是亲吻而已。   她尤其喜欢这时候的他,格外忠实于身体欲/望的本能。   梁招月撇开那些多余的思绪,全身心投入到这场离别前的依偎中。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离别时刻还是如约而至。   纵然再有不舍,到底为了工作前途,也要有说再见的时候。   周云川捏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会,说:“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她突然想起以前他出远门,总会叮嘱她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江柏,鲜少有说直接找他,上一次倒是主动提过一次。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不知道他现在又是什么想法。   或许是喜悦独占上风,这一次她照旧故意和他开玩笑,“那我是要联系谁,还是江柏吗?”   闻言,周云川眉梢微扬,眼里漫着淡淡的笑意,他一边摁下安全带的扣子,一边不以为意地说:“他忙,有什么你直接找我。”   她逗趣他:“他再忙,能有你忙?”   周云川说:“如果有呢?”   她忍住笑:“那这老板该换换人了。”   他倒也配合她:“那我看看,选个合适的时间彻底当个甩手掌柜。”   难得他也会开玩笑。   梁招月又觉得满心欢喜,原来所谓的偏爱是这样的。   梁招月说:“沉迷美色,小心一无所有。”   周云川不紧不慢道:“你要迟到了。”   一看时间,过去十分钟过去了,留给她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了。   她说:“这两个月我会见缝插针地联系你的,你到时不要嫌弃我太烦人。”   周云川下车,拉开她这边的车门,还是那副漫不经意的口吻:“我等你的联系。”   梁招月心满意足地拉着行李箱离开,没有回头,只是举手挥了挥以作示意。   走到拐口时,她到底做不到那么干脆潇洒,还是停顿了下,转头往后边看。   这一看,她就笑出了声。   周云川站在车旁,正朝着她的方向看,神情不无惬意。   许是早就料到她会回头,不会这么干脆地一走了之,他倒没什么惊讶,笑着看她,有种波澜不惊的意思,也有种运筹帷幄的从容感。   梁招月朝他挥了挥手,随后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这次她走得倒是出奇的潇洒,再没回头。   远处朝阳落下,照得地上一片明亮而温暖。   梁招月走在晨曦中,心里想的是,假如她和周云川能这么一直过下去,她不介意做低头的那一方。   更有甚者,她永远可以是回头的那一方。   只要她一回头,他就在她身后触手可及的位置等待即可。   -   梁招月并没有见缝插针地联系周云川。   杭通新材料IPO的尽调辅导有序而紧张地进行,她负责的是财务部分的内容。临近新年,各项财务数据报表都要梳理更新制作,更不论还有上下游供应商和客户往年的财务数据要整理归纳。   梁招月一忙起来,根本找不到时间联系周云川。   年底通常是各大企业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周云川也不遑多让,频繁的开会和出差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之前他还能挪出时间每周过来找她一次,这一回,他倒是很难再拨出时间。   两边都忙,又都处于同一行业,虽然性质和所处的职位不同,但工作忙碌程度却是不相上下的,对此梁招月很能理解,并无任何怨念。   不过还是有令她欣喜的时候。   那是周三上午十一点左右,刚开完会,她在会议室整理会议纪要,手机震了震,以为是工作消息,她赶忙看了下手头资料的整理情况,正要做回复,拿起一看,却是周云川发来的信息。   【yz:中午有时间一起吃饭?】   梁招月看了这条消息许久,才缓缓品出一点滋味。   她当即打字回复:【你在杭城?】   他径直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一张杭城高速路站出口的照片。   敢情这会已经到杭城了。   梁招月翻看了下今天的工作安排,下午两点有个会,她寻思了下,回复道:【我两点要赶回来开会。】   他回复:【我三点半的飞机,飞港城。】   她愧疚心稍减的同时,震撼感却徒然增加。   她要是没猜错的话,他这是算着时间来找她,就为了简单吃顿饭吗?   一想到这,她便笑了。   当时说好她会见缝插针地联系他,可事实却是,他见缝插针地找她。   在这段感情里,梁招月第一次感到新鲜。   因为他的主动。   从高速站那边过来市中心大概要半个小时,时间紧迫,梁招月紧忙赶出会议纪要,之后又将姜晨需要的一份财务分析数据整理出来,发给姜晨的时候,引来后者的不解:“不是下午再给吗?”   梁招月不好意思地将笔电放在工位上,说:“我临时有点事,等会要出去一趟,怕下午来不及,先赶出来给您。”   “中午我们要一起去涮火锅,你这是不去了?”   梁招月懵了,完全没听说有这个聚会。   姜晨笑着说:“逗你的。”又问,“男朋友来找你了?”   梁招月红着脸,没说话。   见状,姜晨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说:“自己注意时间,下午两点的会别迟到。”   在工位上忙碌到十一点半,梁招月关掉电脑,离开办公室。   周云川的车就在附近西街等候,她走出杭通大厦没两步,又返回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妆容,拾掇一番才觉满意,她匆匆朝西街奔去。   她到的时候,周云川正在接电话,以前这种时候她都是静候在一旁等他都忙完了,她才上前打扰。可今天,她突然想肆意妄为一次。   梁招月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那道熟悉和思念的背影走去,在离他两步远近时,她停住前进的步伐。   周云川在讲一通工作电话,对方讲得倒是挺急的,那语速快得仿佛要冲破话筒,反观周云川,在那人噤声后,只淡淡应了声嗯。   梁招月听着,没忍住抿唇笑,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了,周云川有所察觉,就在她笑完后,刚抬头,便见周云川侧身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梁招月笑意凝在脸上,剩下的只有尴尬。   有种想做坏事,还未实施就被抓到的样子。   周云川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数秒,跟手机那端的人说了声:“等我过去再说。”便将电话挂了。   他转过身,看着伸手便可触及的梁招月,说:“到了怎么不出声?”   额……   梁招月原本是打算等他接完电话了,她就趁机从身后抱住他,给他来个惊喜。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只是还没行动就被当场抓到了,叫她怎么如实说。   她颇为不自在地说:“看你在讲电话就没打扰。”   周云川扬扬眉:“是吗?”   显然是不信的。   她略缩思索,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抱住他,说:“不是,”又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想,要不是他这么突然过来,她刚才是不会有那般肆意妄为的想法的。   周云川看了看怀里的人,说:“刚在上海那边开完会,还有点时间,过来看看你。”   专门来看她?她心里别提有多开心,说:“那看得还满意吗?”   周云川没作声。   梁招月知道他也不是那种甜言蜜语就信手拈来的人,况且比起说,她还是更倾向于实际的行动,便说:“我挺高兴你来的。”   话落,她腰上一紧,肩膀上一沉。   周云川抱住了她。   她双眼当即亮起,想,这人果然闷骚至极。   有些话她要是不说,大概也就被他暗暗藏住了。   他们只有两个小时不到的相处时间,好不容易见一次,谁都不舍得浪费。   周云川订了餐厅,是一家私人会所,私密性绝佳,整体环境很是静谧清幽,是个约会的好去处。   用餐的时候,梁招月这才知道,周云川确实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杭城的,他原本在上海开完会,便可直飞港城。一点的航班被他延迟到了三点半。   这为谁延迟的,显而易见。   梁招月心里甜蜜的同时又是为他担忧:“你也不用这么赶的,又不急于这一时。”   周云川给她挑了一碟蟹肉,推给她,说:“不欢迎我来?”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笑了下,说:“我接下来比较忙,国内的事情忙完,国外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   她随即就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过来了,便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一月中旬左右。”   她想了下,倒也还好,说:“我也差不多那时候结束这边的工作。”   说着,她猛然看向他,目光充满不可置信。   周云川问:“怎么了?”   梁招月摇摇头,说:“这螃蟹好好吃。”   他听了,又取了一只螃蟹给她挑蟹肉。   梁招月看着,心里喜滋滋的,她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专门过来一趟和她说行程安排,以前都是临时通知居多,现在竟然是挤着时间亲自前来和她说。   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把她当作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   这副模样落在周云川眼里,以为她是被美食所愉悦了,便问:“这螃蟹有这么好吃?”   梁招月点点头,意有所指般:“那也不看看是剥的。”   闻言,周云川又帮她剥了一碟。   吃过午饭,见时间还有,两人走到后院的湖边散步。   午后的阳光比较大,室外的气温还算暖和,两人沿着鹅卵石小径行走,一时倒也舒适惬意。   梁招月说了些自己最近工作上的事,以此打开话题,倒是知道了不少周云川最近的情况。   也没什么新鲜的,加班开会出差,比她的工作还要忙碌还要无趣。   唯一可以展开说的便是,周云川的好友姚崇景有孩子了。   年初两人备孕还算顺利,经过十月怀胎,孩子于一周前出生。   是个女宝宝。   虽然只和姚崇景没见过几次面,因为对方是周云川的朋友,梁招月也为他们高兴,随后又感慨道:“看不出来,他是你们四个人里面最早有孩子的。”   周云川问:“怎么说?”   “说不出来,就是一种感觉。”   姚崇景的气质偏斯文冷峻,虽然接触不多,但看着怎么都不像是按部就班的人。   梁招月便问:“那要表示表示吗?”   她本来想加上主语——我们,话到嘴边到底保守了些,把主语撇去了,意思倒也差不多就是了。   周云川说:“他前两天打过电话,邀请我们去参加孩子的满月酒,你想去吗?”   梁招月想了下,说:“我都可以,但他是你好朋友,你要是不去不送点礼物好像说不过去。”   周云川对这种场合从来都没什么兴趣,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朋友,礼物方面也都是交代助理或者秘书准备,不过这会听梁招月的意思,他稍作思索,问:疼训裙4而2二午玖幺伺七“很喜欢孩子?”   梁招月说:“这么明显吗?”   他没有言语,但显然是这样的。   她道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都说孩子代表着父母爱情的结晶,也意味着新的希望,”   顿了下,她觑着他的神情,说,“我还是挺喜欢小孩的,尤其是女宝宝。”   她甚至有一瞬在想,要是她和周云川幸运些,在将来拥有自己的小孩了,那孩子会更像谁一些。   如果可以,她希望孩子的眼睛和嘴唇可以像周云川多一点,如果还能再贪心一点的话,她希望这个孩子能更像周云川一点。   虽然这事还很遥远,但不妨碍她提前想象。   她想得太过沉浸投入,以至于全然没注意到周云川的沉默,以及他那逐渐淡去的笑意。   梁招月独自幻想了好一会,想到开心的地方,她偷偷笑出声,侧过脸见周云川正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她忙收起自己那副不值钱的模样,说:“你喜欢女孩多一点还是男孩多一点?”   周云川看了她一会,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送你回公司?”   他这么一提醒,梁招月赶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一点二十了。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她不过才和他吃了一顿饭,说了没两句话,怎么就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梁招月顿时有些泄气,这时间也太刚刚好了,他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呢。   他到底对孩子是个什么态度,暂时还是个疑问。   不过也不着急。   就让这个悬念留给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好了。   想到这,她将手机放回口袋,上前攀住他的手臂,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   一点四十分左右,周云川将车子开到杭通大厦所在的园区附近,车子还是停在刚才的位置。   梁招月解开安全带,侧过脸看他,说:“很高兴你今天来找我,下回要是我有机会,就换我过去找你。”   周云川说:“之前不是已经找过了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说:“有吗?什么时候。”   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她寻思了一番,总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道:“纽约那次不算。”   他问:“为什么不算?”   那次是两人在一起前的事了,她追过去无非是要个结果。   而现在他们已经有结果了,她再去找他的话,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这种事情这种感觉,说给他听,他是不会明白的。   梁招月别扭道:“反正我说了不算就是不算。”   语气倒是挺强势的,有种嚣张的骄纵,周云川说:“嗯,不算。”   跳过这茬,梁招月又说:“你朋友小孩的满月礼物我来准备,你可别交代你助理。我都听安安说了,你连家里小孩的过年礼物都让助理准备,也太不上心,这可不行。”   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周云川笑着问:“那今年那些小孩子的礼物你来准备?”   “可以吗?”说起来,梁招月还没见过他家里的其他人。   周云川点点头:“不知道买什么,找安安要清单,她那边有。”末了,顿了下,他说,“需要时,也可以找我。”   她就等着他那句话:“说好了,到时准备年货的时间你得空出来给我。”   她高兴时,整张脸都是明朗灵动的,眼睛亮得像是承载了许多希望一般,周云川看着,心里为之动容:“我会把那几天空出来。”   梁招月眼珠子一转,手抵在扶手箱,身体往前倾,快凑到他面前了,她停下,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先上去了?”   她是这么说的,但那狡黠的双眼以及不动分毫的身体,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周云川再迟钝,这会也猜出了她的目的。   他伸出手,在离她脸庞只有厘米之距时停止。   车室内实在安静,周围高楼大厦挡住了午后的阳光,映得他们这一隅实在静寂而又幽沉。   梁招月屏息盯着周云川。   周云川静静和她对视了许久,他手再往前一点,抚住她的脸,冰冷的触感随即传达到她全身上下,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下一秒,一股清冽的呼吸覆在她的唇瓣上。   一个半月未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互相缠了许久,中间换了两次气,要进行第三次时,梁招月的手机响了。   是她定的闹钟。   那一声声震动的铃声在时刻提醒她,离下午会议开始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   梁招月气息略有不稳,她抵着他的额头:“我先上去了。”   周云川轻轻地嗯了声。   梁招月下车,刚合上车门,就见驾驶座那边周云川也下了车,他走到她面前,本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揽进怀里。   梁招月默了一会,也伸手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是餍足慵懒的小猫咪,说:“待会到了机场,在等待室休息一会,工作忙归忙,别累着自己。”   他又是轻轻嗯了声。   两人就此分别。   搭乘电梯上楼时,梁招月看着电梯门上模糊的人影,忍不住笑出声。   现在已是十二月下旬,新的一年就快到来,她已经做好要在明年才能见到周云川,不料,他倒是主动过来,帮她弥补上了这份遗憾。   这会,不能一起跨年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反正她和他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今年错过,他们可以在下一年补上。   那句古诗说得再正确不过。   两人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叮——   电梯门开,梁招月所在的楼层到了,她走出电梯,刷卡进入杭通办公区域,快步朝办公室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两人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宋·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   宝贝们,目前还有几章存稿,并不是现在就开始两天一更,我尽量日更。假如后面写得不太顺,剧情推进卡得太厉害,我有可能就要两天一更了,实在抱歉~ 第45章 45   ◎他还不想和她结束,他并非不识好歹的人。◎   转眼, 新的一年到来。   去年这个时候,梁招月和周云川的关系还算得上陌生,今年他们倒是熟得不能再熟。   唯一可以谈得上的共同点, 是今年这个时候周云川也在外出差,两人很难再相聚。纵使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和他见面,梁招月一点儿也不觉得孤单。   相反她是觉得很有盼头的。   那阵子, 她可以说得上是忙里偷闲, 紧张却也自在。   姚崇景孩子的满月酒礼物还算好安排, 她只琢磨不到半天就定下了, 倒是周云川家里人的礼物不好准备。   他的家里人实在多,算得上一个大家族, 只是这些人分散在各地生活,只有过年期间以及一些重要的节日才会回到北城相聚。   梁招月从孟安安那里要到人员名单, 了解到每个人的喜好后,一方面她思考该送些什么礼物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 另一方面她实在不解一个问题。   按理说, 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根基又在北城,难道不应该都尽量在北城发展才符合正常思路吗?除去北城这个地理优势之外,更重要的是家族资源倾斜。   从古至今哪一个大家族不是这样发展的?   团结一心,互相帮助扶持,再一代代传承壮大才是根本。   可梁招月看着这分散在全国各地,甚至是在国外生活的人员, 莫名有种这个家族被故意分散成一团散沙的意思。   倘若只是家族里的一两个孩子在外求学工作发展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所有人都走出北城了, 再看柳依棠那偌大的老宅, 除了她一个人住, 平常也就周云川和孟安安回去看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梁招月对这份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这里面兴许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   她和这些人的交集最多也就是因为周云川,抛去这个因素,她和他们也很难有往来,只要在过年见面的那几天不失礼数便可。   她参照孟安安给的清单,开始琢磨应该怎么给每人准备礼物。   这期间,她自然没落下余淼以及她父母的那一份。   去年九月,余淼结束哥大的学业回国工作,目前在深城一家大厂做云存储预研方面的工作。当时梁招月正在杭城紧张开展杭通新材料的工作,那次两人没见上面。本以为忙完手头的事,应该是能找个时间见一次的。   谁曾想,一晃就是新的一年到来,她们连一次面也没见过。每次只能靠着网线视频互诉思念。   好在这次结束杭通新材料IPO的阶段性工作后,梁招月有三天的假期,而周云川人也不在北城,她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假期,绕道跑深城一趟见余淼。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元旦过后,工作没几天,很快就到了一月中旬。   周云川最近在新加坡出差,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梁招月在微信和他说了要去深城一事,将大部分行李寄回北城,拜托周姨帮忙签收,然后带着专门收拾出来的一个简易行李箱前往深城。   距离上一次见面,又是快一年过去了,梁招月看着余淼,有种久别重逢的心酸感,她说:“以后都在国内,见面要简单多了。”   余淼开玩笑说:“你要是愿意来深城工作生活,我们见面更方便。”   这个问题她们之前就商讨过,梁招月委婉说道:“在北城生活快七年了,我都习惯那边的生活了。”   余淼也不开她玩笑了,说:“饿了吧?我约了一家火锅,我们边吃边聊。”   两人许久没见,能说的话特别多。从学业聊到工作,继而延伸到职场上遇到的奇葩同事和客户,那真是要吐槽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吃完火锅,快接近十点了,外边天冷,两人也没有逛街的心思,径直回了余淼的住处。   余淼住的房子离她公司很近,是她父母早年为了投资买的。这些年随着深城高速发展的同时,城市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她父母原本打算卖掉这套房子,取回当初的投资收益,但考虑到深城的房价很难再降,手头上又不缺钱,便一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不曾想,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房子将近150平,四室两厅的格局,余淼将梁招月的行李箱搬到自己卧室,说:“这两晚你就和我睡,以后要是经常来了,你再住隔壁屋,那是我给你留的。”   梁招月说:“那要不要我给你交房租?”   余淼故作为难,想了几秒钟,说:“短住要交,长住就不必了。”   梁招月跟着开玩笑:“那以后我要真在北城呆不下去了,就来深城投奔你,到时你可记得收留我。”   “求之不得,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这个机会。”   两人笑闹着,各自拿了衣服进盥洗室洗澡,再出来时,余淼扔给她一条干毛巾,说:“前面尽聊我的事了,说说你的事呗。”   梁招月走过去,挨在她身旁坐下,说:“我也没什么事,就工作生活,忙忙碌碌的。”   “看来我不直接问,你是根本不想说了,”余淼啧啧两声,问,“你和他怎么样了?”   “就挺好的呀。”   余淼不信:“只是表面的好,还是真实的很好。”   梁招月知道她是在担心那份协议的事,说:“真实的好,你看去年这时候还是我追到纽约和费城找他,这回我去杭城出差这么长时间,都是他过来找的我。”   话是这么说,余淼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你们没再聊过那份协议的事?”   梁招月点点头:“去年十月那会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提这件事,大概是想当作它不存在?”   “你没问他?”   她摇摇头。   余淼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和他说说这件事?”   梁招月认真地思考了会,胡乱擦拭几下头发,说:“想过,但是这时候感情正浓,贸然提起的话是不是太败坏风景?”说着她自顾自点点头,“我打算假如顺利度过第二年,等今年十月他还是没再提,那我就来和他摊牌,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那他要是那时也只是和你玩玩的意思呢?”   梁招月被这个从没有想过的问题难住了好久。   余淼推了下她,说:“你的工作不是经常要做plan B吗?别和我说在这事上你都是往好的想,没考虑过不好的情况。”   梁招月有些赧然,她确实一直是这么想的:“主要我感觉他并不是只想和我玩玩。”   如果只是玩玩,那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云川根本没必要往里面又是投钱又是花尽心思,这玩玩的成本和代价未免太大了?还是说,他们有钱人都是这么玩的?   梁招月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那么商人本性的一个人,最知道什么叫沉没成本。   不过,余淼的提醒也不无道理,梁招月说:“如果真的只是玩玩,那我肯定说什么也要和他一拍两散。”   这话余淼相信,是梁招月能做出来的事。   她这个朋友,有时候不将尊严当回事,而有时候又极是在乎自己的尊严和感受。   假如是后者的话,就意味着,她一定是处于一个非常崩溃失望的情况下,才会做出那般决绝的事。   余淼觉得这也不错,“就当是谈恋爱了,能谈得下去大家就一起携手同行,谈不下去的话,咱就一拍两散,没必要吊在一棵树上耗时间。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你,记得做好措施。”   梁招月点头:“这个我知道,你放心,我没打算在30岁之前要孩子,咬紧牙关读了这么多年书,总不能还没干出点成绩就早早进入另外一个角色。”   “那就好,还不算为爱冲昏头脑。”   梁招月躺下,靠在她的腿上,看着被灯照亮的天花板,很认真地说:“淼淼,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希望和他有个好的结局。”   余淼捻起她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把玩,“我17岁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那会就觉得那个人是我以后一生拼劲全力也要一起走下去的人。可你看现在我又经历了几段感情?不是我打击你,少把美好的幻想寄托在男人身上。”   梁招月没说话。   余淼又说:“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期待,就把感情当作旅途中的一段,能开往终点是大家都想要的,但中途下车也没必要失望。他下车了,就意味着有人上车,以后谁说得准呢。”   梁招月嗯了声,说:“我懂的。”   感情一事到底私人属性太强,余淼也没再多说,转开话题:“你今年过年怎么安排?”   今年春节的时间早,就在一月月底,梁招月说:“除夕和初一我应该在北城,你呢?”   余淼说:“回临城陪我爸妈过年。”   “那你今年大概要陪叔叔阿姨走很多亲戚吧?你看什么时候走完亲戚了,跟我讲一声,我回临城找你。”   “你父母那边……”   余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梁招月说:“没想见他们,以前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没见人影,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更没有见的必要。”   余淼松了口气,说:“虽然有点残忍,但我必须说一声做得漂亮。”   梁招月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抱紧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腹部。   余淼看着她,静默数秒,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   -   三天假期,梁招月花了两天时间留在深城,第三天的时候,她踏上返回北城的飞机,临别前,她和余淼约好开春的时候见面。   回到北城,梁招月去香山麋院陪柳依棠住了一晚,次日她结束假期,回到办公室上班。   那天早上刚走进办公室没多久,梁招月便收到一个算不上多好的消息。   去年下半年公司高层提出未来打算在深城开设分公司便于业务开展,目前已选定了相关负责人员,该决定将在今年三月实施。   此前梁招月对这事早就有所耳闻,但对她来说,这事毕竟层级跨越过大,相关负责人员就在高层之间选定,至于底下的人员班子肯定是要到深城那边之后再进行组建,当然内部员工如有意愿到深城发展的,也可自行报名。   梁招月没想过到深城工作,自然也就没去了解过其中的内幕详情。但她无论如何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上司陆平会是此次被选中的人员。   银海证券每年的内部晋升大都在3-4月进行调整,如今赶在这个时候将陆平调到深城,很难不说里面有什么猫腻。   上午十点是部门固定的会议时间,往常这个时候,陆平从来都是一副精神抖擞、充满干劲的模样,今天他还是那副样子,但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得出他眼底清晰可见的疲惫。   同事们也都看过那封邮件了,这时候安安静静听他讲诉近期的工作总结,收起了平时的那份松弛状态。   说完近阶段工作上的事,陆平清了清嗓子,说:“早上的邮件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接下来说说我手上几个项目的事。”   陆平手里正在进行的四个项目,照旧是他负责,但之后要在找项目的话,人员班子要另外组建,除非有员工愿意跟他一起调任过去,否则将由其他高层接管。   也是这个时候,梁招月才知道为何陆平这么突然被调到深城。   都说职业晋升阶段,最怕的就是外部空降人员,无疑在这次内部竞争中,陆平成了炮灰,和副总裁之位失之交臂。   开完会议,同事们陆续离开,梁招月落在最后,陆平叫住她,说:“姜晨和我说你最近的表现不错,她很满意你。”   梁招月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都是师父您之前带的好。”   陆平笑着摇摇头:“本来招你进来,就是想着培养个熟手,以后做项目好打配合,人算不如天算,恐怕我们师徒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她纠结了一会,问:“师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陆平笑道:“有啊。”   她眼睛顿时一亮,旋即便听到陆平说:“换家公司工作。”   梁招月眼眸一暗。   如今陆平手里握着四个项目,除去一个进入申报阶段,一个正接受问询阶段,其余两个都还在进行中。为了保证券商投行项目和人员的稳定性,近几年相关政策已然规定项目获得的奖金以递延方式发放。(*1)   倘若陆平这时候贸然离职,除了要放弃丰厚的奖金,就连这些年来打拼获得的人脉资源也将付之东流。   他断然做不到一走了之。   梁招月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平说:“你有没有想过调去其他部门,趁着我还在这个位置,新领导还没上任,我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梁招月摇摇头。   陆平说:“不急,我大概三月底才过去那边,在这之前你要是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和我说,你要是想另谋出路也可以提出来,那几家排得上号的券商公司,我多少认识些人,卖个人情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梁招月不无震撼,她说:“师父,我……”   陆平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你也帮了我不少不是,杭通新材料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能那么痛快签给我?”   “这个……”她稍微不自在,说,“那事纯属凑巧。”   陆平意味深长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从会议室出来,梁招月走在熟悉的走廊道上,看着步履匆忙、神色焦急的同事,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晚上回家,她在吃饭的时候接到周云川打来的视频电话,整个人都提不起劲。   周云川以为她出差回来疲惫,可说了会话,发现不是这样。   她显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问:“工作遇到问题了?”   梁招月放下汤匙,抽了张擦擦嘴角,抱着手机来到客厅,窝在沙发里,说:“我好像要换师父了。”   周云川一听,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陆平要辞职了?”   “不是。”她犹豫了会,说,“本来他今年要竞争部门副总裁的,好像上面突然派了个人过来,恰好公司计划在深城开设分公司,他就被派过去负责开发新市场。”   周云川说:“很正常的一件事,对陆平来说,算不得上是坏事。”   “是吗?他人脉资源都在北城这边,到了深城又要重新开始规划。”   周云川看着她一副愁眉苦展的样子,忽然问道:“你想跟他过去?”   梁招月眨眨眼,顿时挺直脊背,摇摇头,坚决地说:“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暂时?”   “毕竟是我师父,我总不能直接说没有吧。”   周云川顿时放心了,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何刚才会有刹那间的不安。   他说:“或许在你看来,他被调到深城是件不好的事,可万一这是个机会呢?”   梁招月问:“怎么说?”   周云川笑了笑,给她分析:“他过去了就是分公司总经理,职位上比他先前的部门副总裁来得高,手里的权利自然也大,运作几年,若是做得好了,未来的成就不比他继续留在北城的差。要知道,挑战和机会从来相辅相成。他既然应下,没和公司高层据理力争,自然有他的考量,你不必为他担忧。”   前面的内容梁招月认真听着,乍然听到最后一句,她瞬间好不自在,说:“你别误会,去年在他底下做实习生时,他帮了我好多的。”   要不是因为陆平,她应该没有认识他的机会,更不用说后来一系列的故事。   说起来,她还是要感谢陆平的。   对于她的解释,周云川的回应很是平淡,他甚至轻描淡写问了一句:“我有误会吗?”   梁招月哦了声,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有那是最好的了。”   周云川嘴角弯了弯,没在这个话题继续深说。   烦闷的事情被他一通说下来,开解了许多,她看了看他,只觉思念倍增,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明晚。”   “诶?”她满是惊喜,“不是后天晚上吗?”   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靠在沙发上,姿态格外惬意,说:“这边事情都处理完了,提前回去。”   她抿抿唇,说:“我们有26天没见了。”   竟然具体到天数,周云川说:“还好。”   !!!   竟然说还好,梁招月就想挂电话,周云川不急不忙说:“是有点久。”   她又开心了些,说:“你把航班时间发我,我明晚去接你。”   周云川没答话,垂眸弄了会手机,梁招月正想问他是不是走神了,下一秒,屏幕顶端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周云川发来的航班信息截图。   她点开一看,他搭乘的那班航班,是在晚上七点半抵达北城。   再过一个晚上就能见到他了,梁招月眼睛笑成一条缝,“我在公司加会班,七点出发过去接你。”   周云川没说什么,但从他淡笑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他心情似乎不错。   梁招月望着屏幕里的他,心里泛着丝丝的甜。   -   次日晚上,梁招月在公司待到了七点,处理完手头的事,手机闹铃正好震响。   该出发去机场接人了,她关掉闹钟,拿起包包离开办公室。   等待电梯的时候,梁招月突然发现杨雨欣也在,她朝她点点头,后者看了她一眼,也点点头,继续看手机。   没一会,电梯到了她们所在的楼层,两人正打算进去,忽的发现电梯里站着的赫然是六部的副总裁钱凯。   银海证券所在的大厦,虽然电梯没有分高层人员和普通员工使用,但遇到这种情况,梁招月和杨雨欣都很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等候下一趟电梯。   钱凯倒没什么架子,伸手按了下开的按钮,然后说:“都进来吧,别这么见外。”   去年实习时,梁招月帮忙他送过不少资料,是以还算熟悉,如今她又赶时间,况且他也这么说了,她朝他说了声谢谢,然后走进电梯。   一旁的杨雨欣见状,抬了下眉,也跟着走进电梯。   电梯空间还算大,虽然只有三人,但其中一位是其他部门领导,两人都不敢看手机,沉默了一会,钱凯的声音突然响起:“梁招月,你对财务数据这块是不是比较熟悉?”   梁招月被点到名,先是惊讶,随即又做出反应,说:“对,我本科是财务方向。”   钱凯若有所思,又沉默了会,说:“有没有考虑来我部门?去年那一群实习生,我对你印象比较深,踏实肯干活,后来听说陆平把你招进来,我还后悔迟了一步。”   梁招月知道这话是场面意思居多,六部在银海证券的业绩是最好的,每年都稳定排在第一名,但相对的压力也很大,而且总有把员工当成牲口使用的传闻,更重要的是,对女性员工似乎很不友好。梁招月说:“谢谢钱总欣赏,我手头上还有项目在进行,可能不太方便。”   钱凯笑笑,说:“你好好想想,将来要是有什么想法,欢迎你来找我。”   话落,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钱凯先一步走出去,梁招月等他走出去几步远了,才要出去,杨雨欣快她一步,撞了下她的肩膀,走出电梯。   像是故意似的,她还回头看了下梁招月,说:“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真是抱歉。”   说完,蹬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招月:“……”   梁招月莫名其妙了一会,到底没太较真,左右就是同事,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人要接,这些旁人入不了她的眼,更犯不着较真生气。   她驱车赶往北城机场。   今晚周云川的航班还算准时没有误点,接到人后,梁招月照常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周云川揶揄她:“还真不嫌弃我一身的灰尘。”   她蹭了蹭他的胸口,说:“我在外也忙了一天,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她安慰人的方式总是如此特别,好似就要放到和你一样低的尘埃。   但不可否认的是,周云川很喜欢也很享受这样的安慰方式。   总是让他觉得这繁忙匆匆的尘世,他不再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也有这样的一个人,愿意和他保持同个频道往前走。   虽然他暂且还没有想好将来和梁招月要何去何从,但眼下这种相互依偎的生活状态又是他不愿放弃的。   因此,他没在去年十月的既定日期,拿出那份协议。   他还不想和她结束。   至少当下是没有这个想法。   至于以后,那还是很远的事。   他对那份协议保持沉默,而梁招月对此也没有提起的意思。   他和她在这件事上是有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存在的。   既然双方都装聋作哑要继续下去。   周云川想,他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偶尔,他也有私心的时刻。   截至目前为止,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便是他最大的私心。   至于未来,倘若她要是先提出结束,他自然也愿和她和平结束。   不过,周云川看着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人,他想,短时间内,梁招月应该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想到这,他自然而然抬起手,反抱住她。   梁招月感受到那股力劲以及温暖,说:“这次回来短时间内不用再出差了吧?”   周云川侧过脸亲了亲她的脸颊,说:“要是出差会怎么样?”   她轻轻捶了他一下,说:“好不容易在北城一起过年,你可不能缺席。”   那力道实在轻,就像隔层挠痒一样,周云川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说:“如果是你缺席呢?”   梁招月想也不想就反驳:“不可能,我都将时间空出来了,比起我,我怎么感觉你的可能性更大。”   周云川揽着她的肩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说:“我也将那段时间空出来了。”   闻言,梁招月当即停下脚步,周云川笑笑地看向她,她抿抿唇,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下,说:“给你的奖励。”   话落,她从他怀里挣脱开,跑到前面,然后回头朝他挥手,笑得格外开心:“快点回家,周姨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   周云川拉着行李箱,淡笑地看着不远处的梁招月。   心想,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梁招月。   她热情洋溢,时刻都在拉着她喜欢在意的那个人一直朝前走,而他有幸遇到她,自然没理由在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放开她。   他抬步朝她走去。   走向那个温暖而明亮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1):参考网上资料查询。   下章就到文案一 第46章 46   ◎她没什么特别,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临近过年, 不论是走上街上还是待在办公室里,那份年味愈来愈浓,到处都是在准备过新年的忙碌身影。   今年算得上是梁招月和周云川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她格外重视。   再有一周就是除夕夜了,而在此之前两人除了上班,还要参加姚崇景孩子的满月酒。   满月酒定在这周周日, 趁着周六两人都放假在家, 梁招月准备拉着周云川出门前往商超采购年货。   那会周云川还在开会。   这次梁招月可没那么体谅他, 给他发消息, 控诉他此前可是说好了要把时间空出来陪她买年货的。   消息发出五分钟后,周云川便从书房出来了。   梁招月说:“你自己说过的话没忘吧?”   周云川问:“想好买什么了吗?”   梁招月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张刚刚打印好的纸张, 说:“都在这里了,你看看齐全吗?”   周云川拿过纸, 快速扫了两眼,半晌, 点点头:“挺全的, ”又问,“这么多东西,今天买得完吗?”   “可以的,到时就麻烦你做苦力工了。”   周云川莞尔。   外面冰天雪地的,实在寒冷,两人整装出发,到了附近最大的商超, 这才发现,准备买年货的人好像比他们原先预计的还要多。   梁招月望着那人山人海, 说:“虽然如今手机可以解决很多生活问题了, 可到了这样别有深意的日子, 大家还是更喜欢自己出来采买嘛。”   周云川瞟了眼那人群,说:“要换家超市吗?”   “不用,这时候去哪里都一样,而且你不觉得这里很有年味吗?”   周云川没答,只是帮她摘下围巾,拿在手里,说:“里边温度高,待会要热了记得脱掉衣服,别憋汗把自己折腾着凉了。”   梁招月嘀咕了一句真麻烦,到底还是心里泛着甜,说:“知道了,我自己会注意的。”   说完,她拉着他的手,共同加入这采购的大队伍中。   商超已经摆上新年的装置,入目全是各种各样的过年装饰品。   老宅那边的年货有专门的人准备,梁招月不用操心,也不敢包揽过来。这次出来采买的年货全是为了两人在望京新景的住处准备。   新年装饰品的花样层出不穷,精致小巧,玲琅满目。商场专门划出一块区域摆放,梁招月看得眼花缭乱,觉得哪样都好,哪样都想买。   她很是纠结:“小时候过年,家里的对联都是爷爷亲自手写的,现在科技发展快,一副对联都能做出这么多花样了。”   周云川看了看,问:“喜欢什么样式的?”   旁边也有人在挑对联和装饰品,梁招月看了眼,凑到周云川身旁小声说:“我可以一样买一个吗?家里那么多房间,对联可以每个房间贴不一样的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的,很是喜乐,周云川对这些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从前过年也没有专门花心思备这些东西,这会见她满心欢喜的,有种对新年的期许和向往,他也不想让她扫兴,便说:“按照你的意愿来,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有了他这句话,梁招月当即就选了起来。   周云川站在购物车旁,看她在张灯结彩的一隅中纠结挑选,不禁露出笑意。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场景。   他以为,他的生活就该永远这么单调无趣,直至她闯入,孜孜不倦地一步一步蚕食他的领地。   如今,她已在他的领地扎根,而他也不见得对此有所排斥。   他是默许的。   默许她在他的世界里肆意妄为。   梁招月挑了十来副对联,副副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她挑一副,周云川就接过一副,甚至到了后来,他就那么安静地看她忙活。   她回头,就见他站在身后不远处,淡淡笑着,格外从容惬意。   她看了看手边刚挑的一堆小灯笼和门贴,很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太多了?”   周云川摇摇头,走过来,将那些挑中的东西搬进购物车里,说:“不多,你继续挑。”   难得两人出来逛超市,既然他不觉得无聊没意思,梁招月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况且还是为两人的居所做采买。   她和他,真是越来越有夫妻的感觉了。   梁招月心里喜滋滋的。   逛了一下午,从天亮逛到差不多天黑,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在自助台买完单,两人打道回府。   出来时,是双手空空;回去时,倒是满载而归。   周云川包揽了大部分的重物,梁招月只拿了轻飘飘的一袋。虽然心里多少心疼他,但对此还是喜闻乐见的。   他还真的愿意做苦力工,任劳任怨,一句不耐烦和抱怨都没有。   她想,周云川好像也越来越上道了,假以时日,两人说不定就这么假戏真做,一直生活下去也不一定。   晚上吃完饭,梁招月将明天给姚崇景小孩的满月礼物拿出来。   她总共准备了三袋的礼物。   周云川把目光从iPad中移开,见她忙活的背影,眉梢微挑。   梁招月确认了礼物的份数,转身走过来,坐到他身旁,说:“姚崇景的老婆是叫?”   他说:“姜瑶。”   她点点头,挽住他的手臂,说:“那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吗?或者有花粉过敏吗?”   周云川说:“不清楚。”   “那你问问你朋友。”   周云川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招月脱口而出:“送她花呀,女孩子都喜欢花的,在她那么重要的一个日子,收到花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不缺花,姚崇景会送。”   “那不一样,没有人不喜欢在既定的情况下收到额外的惊喜。”   周云川说:“那你喜欢吗?”   梁招月唔了声:“当然我也没例外,我也是很喜欢偶尔的惊喜的。”   周云川笑着看她。   梁招月被看得不好意思,催促他:“你发个信息问问,我好下单。”   她实在坚持,周云川只好拿出手机给姚崇景发了一条微信。   姚崇景大概在看手机,回复得很快,先是惊讶他竟然会问这个,然后说瑶瑶喜欢的是玫瑰,尤其是卡布奇诺。   这个花种还算大众,不会很难订,梁招月开始在网上寻找店铺订购。   周云川忙完手头的工作,梁招月那边已经选好玫瑰了,工作人员会在明天指定的时间直接送到办理满月酒所在的私人山庄。   她看着那鲜艳欲滴,又充满幻想美好的花,将手机拿到周云川面前,问:“好看吗?”   周云川对花一向无感,或者说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东西,他都很难有兴致,不过这会他看着那花,再看看眼前笑得跟花一般灿烂的人,想到她说也喜欢惊喜,他拿开她的手机,放在一旁,又将她拉到怀里坐着,亲了亲她,说:“好看。”   梁招月便说:“要不要我买一束花送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云川很不正经:“喜欢你这样的。”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低头凑到他脖子处咬了一口,说:“你才是花!你全家都是花!”   周云川笑笑的,摸着她的腰,说:“我全家不就包括你吗?说你是花也没错。”   受不了了!   哪有人是这么讲话的!   这教她怎么反驳?   是说她不是花,还是说她不是家里人。   实在是天下难题,梁招月唔嚎两声,埋在他的颈窝处,说:“周云川,你好坏!”   周云川摸了摸她的头发,正经问道:“你喜欢什么花?”   梁招月被他撩拨得心思混乱,也没深思他问这话的用意,说:“铃兰花。”   “其他呢?”   “没了。”   周云川说:“只喜欢这种花?”   梁招月嗯了声,又问:“你呢,你喜欢什么花?”   “刚才不是回你了?”   “严肃点,认真回答。”   后来周云川确实认真回答了,只是他回答的方式有点特别。   两人从客厅缠绵到卧室,直到梁招月筋疲力尽,昏昏欲睡之际,也没问出他到底喜欢什么花。   他既然不答,梁招月也就不纠结,改天问安安好了。   孟安安肯定知道。   她沉沉睡去。   只是午夜时分,梁招月梦里如坠高地,突然醒来。   一瞬睁开眼,侧过脸看去,周云川还在身旁,眉目沉静睡着。   她看了一会,轻轻地翻了个身,伸过手,抱住他。   虽然她已经尽量放轻声音,周云川还是醒了,开灯见她一脸惶恐忧愁的样子,他将她揽进怀里,问:“做噩梦了?”   她抱紧他的腰,说:“没有。”   她确实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冰天雪地,而她和他走散了,她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他。   她想,大概是最近工作密度太强,导致她压力过大神经衰弱,才会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   她又往他怀里靠了些,说:“你怀里比较暖和,我抱着你睡。”   周云川忍不住笑:“怎么跟小孩似的。”   她不理会调侃,又往他怀里靠近。   周云川将她掖了掖被角,确认她盖严实了,在额头落下一吻,这才关灯。   -   隔天早上九点,两人开车前往郊外的一处私人山庄,参加姚崇景孩子的满月酒。   梁招月和周云川抵达的时候,她昨晚预定的鲜花也正好送到。   满满一大束的卡布奇诺玫瑰,在四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有种说不出的娇嫩美丽。   梁招月抱着,转过脸和周云川说:“走吧。”   周云川将三袋礼物挪到左手拿,空出右手,握住她的手,踏着雪,往山庄走去。   姚崇景和姜瑶原本打算低调办理孩子的满月酒,但姚崇景的家庭背景摆在那,再想怎么低调,前来祝贺的人并不少。   孟安安和徐明恒比较早到,见梁招月和周云川来了,她跑过来强行分开两人,拉着梁招月的手臂,说:“招月,你可算来了,我都多久没见着你了。”   梁招月笑着说:“听奶奶说你前阵子去欧洲旅游了?”   “哈哈哈,”孟安安笑得尴尬,“工作太难了,我就给自己放个假嘛。”   一旁的徐明恒搭腔:“一放就是一个月,你干脆把老板炒鱿鱼算了。”   孟安安给他一记白眼,没搭理他,继续问:“招月,你这花是?”   “送给姜小姐的。”   孟安安说:“你真是有心了,瑶姐姐就喜欢卡布奇诺,这么多年品味如一。”   正说着,姚崇景抱着小孩子过来,身旁挽着个温柔打扮的女人,梁招月猜想,那人大概就是姜瑶。   果不其然,姚崇景给两人介绍。   梁招月忙递出那一束玫瑰花,说:“希望你喜欢。”   姜瑶昨晚就听姚崇景说周云川突然问花的事,那会姚崇景的吐槽是,周云川真是性子大转变,一个钢铁直男竟然也学会问别人的喜好了。   现在,谜底总算揭开。原来是他的老婆梁招月要问的。   她接过那束鲜花,低头闻了闻,笑着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梁招月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喜欢就好。”   说着,她侧过脸示意周云川。   周云川笑了笑,是有些无奈的,他递出手里的三个礼袋,说:“孩子满月快乐。”   姚崇景和周云川从小玩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见周云川这么郑重其事地做这等俗事,从前他不以为意的人情世故,这会他竟然愿意示意。   众人不无意外。   余浩和徐明恒起哄道:“赶紧打开看看,看周云川都准备了些什么礼物。”   姚崇景抱着小孩不方便,便让姜瑶打开。   三份礼物,第一份是很常见的满月宝宝银饰和拼图,第二份和第三份倒跟小孩子没什么关系了,是送给姜瑶的。   一份是腰部按摩器,另一份则是安神香薰。   几人再次意外。   尤其当属姜瑶,今天给宝宝办理满月酒,大家送的礼物无一例外都是给小孩子的,这还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给她的礼物。   再看看那束玫瑰花,她是有些动容的,朝梁招月和周云川,说:“谢谢你们。”   周云川说:“都是招月准备的。”   姜瑶又看向梁招月,将礼物放在边上,说:“我能抱抱你吗?”   梁招月难免受宠若惊,看向周云川,后者朝她笑了笑,她受了鼓舞,走向姜瑶,率先抱住她,轻声说:“辛苦了,要注意产后恢复哦。”   姜瑶嗯了声,说:“谢谢你,你送的礼物我都很喜欢。”   孩子的满月酒要办一天,中午是对外,晚间的则是几个好友私人小聚。   经过中午的热闹,傍晚时分的山庄少了许多笑闹,但人还是多。   期间,梁招月跟在周云川身边,免不了被人询问两人是何关系,有年轻的也有上了年纪的,周云川的回答都是妻子。   那些人无不惊讶,紧接着就是问什么时候结婚的,都没听说,还想着喝他的喜酒。   周云川神情淡淡,只说先领证,婚礼还没定。   那些人又将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梁招月的肚子上。   梁招月一时好不尴尬。   周云川便拉着她来到后院。   那会正是孩子睡饱醒来的时候,几人围着孩子打趣。   孟安安说:“她好可爱,怎么能这么可爱。”   余浩说:“喜欢吗,喜欢就自己生一个。”   孟安安切了声,顶回去:“你当买菜呢,生孩子哪是那么简单的事。”说着,她又去推身边的梁招月,说,“招月,你和哥哥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梁招月一懵,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转而想起刚才那些人听闻自己是周云川的妻子,却只是领证还没办婚礼时的异样眼光。   旁边几人听到这话,也都看向周云川,说:“云川,什么考虑要一个孩子?”   还未等周云川说话,徐明恒先开口,他啧啧道:“还真的很难想象周云川做父亲是个什么样。”   姚崇景说:“这讲究缘分。”   孟安安插嘴:“就跟你和瑶姐姐的缘分差不多吧,纠缠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甘愿作为人父。”   姜瑶听了,笑着点了下她的脸颊。   孟安安嘿嘿笑着。   梁招月听着他们的打趣,侧过脸去看周云川,发现他始终笑意淡淡的,有种若即若离的意思。   她虽然不解,这会到底人多,也不适合说悄悄话,便作罢。   众人都在逗趣小孩,小孩也不认生,瞪着大眼睛看众人,眼里满是惊奇。   梁招月看着,也觉得欢喜,她隔空逗弄了一会,再去看周云川,只见他还是神情淡淡的,有种隔绝在外的冷漠感。   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   有次他到杭城找她,聊到姚崇景有孩子一事时,她便问他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那时他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这会见他态度偏冷淡,和其他人的欢喜很是格格不入,明明中午那会他态度还是挺平和的。   他始终站在一旁,轻描淡写地看了那孩子一眼,并无往前一步逗弄的意思。   这几个人当中,大家或多或少看得出是喜欢小孩的,唯独他,至始至终兴致寥寥;更有甚者,他是不愿在小孩的话题上多说。   难怪刚才那些人看向她肚子的时候,他拉她离开,她以为是他看出了那些人的不怀好意,原来是别的原因。   她尽量忽略心里那份怪异的不舒服感,故作轻松地问他:“她可爱吧?”   周云川反应实在平静,只是附和般地嗯了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情绪。   至此,梁招月心中的那份怪异感逐渐得到证实。   周云川不喜欢小孩。   他也没有想过要做父亲。   这就不稀奇那天他会问她要不要来参加满月酒,看来他本意是不打算来的。   只是她想要来,所以他无奈也就跟着来。   这也就说得通,为何那天两人第一次聊到孩子的话题,她说得头头是道,而他始终兴致缺缺。   梁招月继续逗弄小孩,面上笑意不减,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笑得有多勉强。   她很想和他再进一步,不止是在一起的圆满,还要是那种组成一个美好家庭的圆满。   可看他这样子,她的愿望好像有点难满足。   -   晚上的宴会只有几个好友相聚,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意,氛围偏轻松许多。   吃过饭后,姜瑶要抱孩子上楼换衣服,孟安安拉上梁招月一起。   她说:“他们几个男人好无趣哦,讲的话题都好没意思,我们还不如去看孩子,和瑶姐姐聊天。”   梁招月回头看了眼,周云川和姚崇景还有余浩以及徐明恒在谈事情,话题围绕医疗投资为主,难怪孟安安觉得无趣,如此正经的工作话题确实很难有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她没去打扰他们,随着孟安安上楼。   小孩才出生一个月,小小的一个,安分地由姜瑶换衣,一点儿也不闹。   看着那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梁招月心里某处软成一片。   是真的很可爱的一个小孩,看着她,总觉得周围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姜瑶说:“招月,你要抱抱她吗?”   梁招月手脚立即紧张,问:“可以吗?”   姜瑶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别紧张,没事的。”   孟安安也鼓舞她:“抱抱嘛,将来你和哥哥总要有孩子的,提前试试感觉。”   要是不知道周云川对小孩的态度之前,梁招月听到这话,大概是喜不自胜的,可这会她听着这话,竟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惆怅感。   她是想和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可他不是。   到底不好拂却姜瑶的好意,以及让孟安安瞧出异样,梁招月说:“那我试试,”又补了一句,“我会很小心的。”   姜瑶和孟安安相视一笑,都说:“你太紧张了。”   梁招月伸出双手,从姜瑶手里接过小孩,当那小孩到了自己怀里,她瞬间定住,软软小小的一团,就窝在她的怀里,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当了母亲的女人,总是格外感性。   然后她必不可及地想到自己的母亲林汀晚,她生自己的时候,是否也这般的心情。如果是的话,后来又为何能这么狠心地丢下自己。   梁招月越想,喉咙忍不住泛酸,她低头,隔空蹭了蹭小孩,说:“宝贝,你要好好长大。”   孟安安扯着姜瑶说:“瑶姐姐你看看招月。”   姜瑶说:“你别笑她,以后要是你有孩子了,你比她还夸张。”   梁招月把小孩还给姜瑶。   姜瑶抱着,一边逗女儿,一边问孟安安:“你和那谁最近怎么样?”   孟安安努努嘴,说:“不怎么样。”   梁招月一听,有些意外姜瑶竟然知道孟安安的事,随即转念一想,姜瑶不过大孟安安四岁,又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知道也不奇怪。   姜瑶以过来人的态度劝她:“有时候也别吊在一棵树上。”   孟安安才不信:“那你和姚崇景怎么说?以前闹成那样,现在又不是在一起结婚生子。”   “你那么能说,怎么到那谁面前就变哑巴了?”   “姜瑶!”   姜瑶笑了笑,继续逗小孩,没说话。   孟安安鼓着脸不说话。   梁招月看了看两人,半晌,才出声打破沉寂:“那谁今晚也在?”   姜瑶惊讶:“你嫂嫂竟然不知道?”   孟安安呜了一声,低头埋在沙发的枕头里不说话。   姜瑶朝梁招月摇了摇头,说:“她就是太倔了。”   孟安安着急辩解:“我这叫专一。”   梁招月没做评价。   一是没立场,二是她很能和孟安安感同身受,根本做不到理性评价。   孟安安是倔强,那她呢?恐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人说得再理性再客观,当局者听不进去,说了也是白费力气,自讨没趣。   三人移开话题,说起了其他事。   也是通过这次聊天,梁招月这才知道,姜瑶和姚崇景的感情相当戏剧性和曲折化。   姜瑶的爸爸早年是姚崇景父亲的司机,姚崇景家里知道两人在一起后,极力反对,中间两人分开过几年,再重逢时,两人的感情又死灰复燃,扛住姚崇景家里人的反对,重新走到一起。   难怪孟安安说他们纠缠这么多年。   梁招月问出当初孟安安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你当时没想过放弃吗?”   姜瑶一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说:“大概就像是那句话说的,人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这句被传得烂俗的话,恰是最好解释为何人世间有那么多痴情男女。   孟安安说:“你听听,刚刚还说我,瑶姐姐你不也是吊在一棵树上。”   姜瑶说:“安安你这嘴啊,要是能在其他事上那么锋利就好了。”   孟安安靠在梁招月的肩膀上笑眯眯的,“傻人有傻福,你怎么知道我的坚持不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又问梁招月,“你说是吧,招月?”   梁招月第一次没有这么快回答她,孟安安又问了一遍,她嗯了声,说:“可能吧。”   三人聊到九点,小孩还没睡着,姜瑶抱到里屋哄,孟安安和梁招月下楼,路过走廊时,孟安安手机响了。   是工作来电,孟安安极为气愤:“啊啊啊,资本家能不能体谅我们这些打工的,好不容易放假怎么还要回去加班!明天就上班了,明早再做不行吗?”   骂归骂,孟安安还是说:“招月我回公司一趟,待会你和我哥哥说下。”   梁招月说:“你注意安全,看着点路。”   “好啦,下周就是过年了,到时我们再好好聊。”   梁招嗯了声,送她到庄园门口,目送她车子远去,她再转身往回走。   这处山庄实在大,总共分为三部分,一处迎客一处自居,另一处则是用作茶院闲聊。   梁招月在前院没找到周云川,问了管家,才知道他们四人在茶院聊事情。   姜瑶这会还在楼上哄孩子入睡,梁招月到底不太好上去打扰,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她又不怎么认识,略作思索,她索性问了管家茶院如何走,弄清方向后,她慢悠悠前往。   山庄的环境很是别致幽静,雪层覆盖了周边的小径以及屋顶,放眼望去,幽寂夜色下,更是添了几份沉寂。   梁招月想着那几人聊事情大概也没那么快,她要是过去打扰他们了也不太好,便一边欣赏一边拍照。   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了十来分钟,茶院近在眼前。   梁招月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后面的假山,拍了一些风景照,这才从侧门进入。   周云川一行人在楼上别院。   梁招月上楼,一边欣赏着墙上的壁画和装饰物,一边穿过长长的走廊。   到了别院的房间,乍然听到里边还在谈话,她扬扬眉,心想聊了这么久还没谈完?随即又想,里边谈得正开心,她也没必要上前打断扰人兴致,前边都晃悠过来了,也差不这一时半会。   正要转身去好好欣赏走廊里的壁画,忽的,听到里边提到自己的名字,她抬脚的动作一顿。   话题是余浩提起的。   四人聊到医疗器械投资的事,顺带地就聊到了医疗器械相关的新材料,恰好余浩就有投资一家新材料公司,最近这公司正准备上市事宜。   更巧的是,此次操作上市辅导工作的券商中介是银海证券,其中组员之一是梁招月。   余浩说:“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周云川突然给我电话,让我去杭城跑一趟,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他家那位在那边碰壁了,让我过去撑场。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他有求于我,又是帮忙走关系又是帮忙捞钱,多难得。”   姚崇景笑着问周云川:“你终于舍得出手了?”   还未等周云川说话,徐明恒啧啧两声:“这算什么?我这还有件更早之前的事呢。之前他家那位考试,他表面上当作无事发生,暗地里知道我当天要去融科那边拜访客户,嘿,你们猜怎么着?”   姚崇景和余浩互相看了下,很给面子地说:“怎么着?”   徐明恒觑了周云川一眼,见他八风不动的,极其淡定,呵了声,说:“他把我工作包揽了,亲自拜访客户,就为了送他家那位去考试,而且啊还不敢让人家知道,你们说他闷不闷骚。”   余浩笑说:“云川,看不出来你这么热爱工作啊。”   周云川神情平静,仿佛不为所动。   梁招月站在走廊里,听着这些对话,再细想那些事,竟也低头,轻轻笑了。   原来那天他要送她去考试,并不是偶然决定的,而是早就有所预谋。   在场四个人,只有姚崇景和周云川结婚,其余两人都是单身。   姚崇景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心境也温和了许多,他问周云川:“你和她,你现在是作何打算?”   另外两人也好奇,余浩说:“当初听说你结婚的消息,我还有点不相信,谁知道一眨眼你们也在一起一年多了,现在姚崇景可是女儿都有了,你呢?有没有什么想法?”   门外的梁招月同样好奇,周云川对于两人的以后到底是何想法。   她原本打算等今年十月再问他,她是觉得两人是能安全走到那个时候的。幸运点的话,或许他们还能开始第三年甚至更长久的婚姻生活。   可就在傍晚时分,她又觉得自己并非能拿那么幸运。   现在,姚崇景和余浩两个局外人倒是帮她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静静等候。   周云川上一次听到这番询问,还是在去年春节后,问他的人是姚崇景,只是这次多了一个余浩。   同那次一样,他的想法依旧不变。   他享受当下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将这样的生活打上一个“永远”的期限。   姚崇景兴许看出来了,说:“快一年过去了,怎么,你不会还是当时的想法吧?”   余浩一头雾水:“什么想法?”   姚崇景说:“这个你得问当事人,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余浩便看向周云川。   门外的梁招月,听着这屋里的沉静,默默低头盯着木地板看。   理智告诉她,周云川的沉默算不上是一个好的信号,以防万一,她应该立马转身离开这个地方才对。   这样子,不论周云川后面说了什么话,她都可以假装不知道,然后将这场梦继续做下去。   可或许是周云川的沉默太过醒目,又或许是他几次对孩子话题的态度太过冷淡,梁招月根本做不到理智,更做不到自自欺人当作无事发生。   她一如当初向他靠近那般,悄然等待一份判决。   周云川拿起桌上的烟盒,敲出一根,默默点燃,而后不紧不慢抽着,并无作声。   见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意思。   率先说话的是徐明恒,他猛吸了一口烟,往烟灰缸里一碾,不可置信道:“周云川,别说你没有什么想法。都做了那么多事,你还想矢口否认,不愿意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此,周云川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继而抖了抖烟灰,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姚崇景实在不解:“既然有感觉,就这么过下去,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除了你和她,可能将来还会有个小孩,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们就陪着这个孩子一起成长,对此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   闻言,周云川眼眸一敛,他再次掸了下烟灰,终于舍得开口:“不心动。”   姚崇景扬眉,换了个方式问:“是她也不心动?”   周云川轻轻嗯了声。   三人大惊,尤其是余浩:“你可别忘了,为了她工作能暂稳脚跟,你在里边投入的精力和时间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周云川说:“那又怎么样?你们对于第一次喜欢的人不会这样花心思吗?”   余浩摇摇头。   徐明恒也摇摇头,他说:“要是没点心动,我至于花那么大力气给别人铺路吗?没事做闲得慌?”   余浩深以为然,他想到前段时间周云川在股市里帮他力挽狂澜拉出来的5个亿,再想想他刚才的话,不由问道:“难道她对你来说没什么特别之处?”   茶室里安静得落地可闻。   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   站在走廊外面的梁招月亦是,她握紧手指,低头咬唇不语。   其实周云川上一句已经足够让她死心了,原来他对她真是玩玩而已,可以花费心思,但远不到想要永远在一起生活的地步。   可是这还不够,她似乎想让自己更心死一点。   光面洁净的木地板上已然承载好几滴水珠,灯光下,亮澄澄的,一滴就是一个破碎的世界。   梁招月闭上眼,眼眶又是两滴眼泪掉落。   她终于迎来属于她的判决,只是这次的结果并比不上那年她在曼哈顿的那样让人欢喜。   那一刻,她仿佛听见美梦破碎的声音,它们巨响无比,哗啦啦的一片倒下,就这么穿破她的耳膜,接二连三,狠狠地砸向她。   屋里,周云川凛冽而凉薄的声音,穿过一扇镂空木质推拉门的距离,清晰而显然地传到她耳边。   他说:“她没什么特别,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作者有话说:   抱抱招月宝贝~   -   我没想到这张更新恰好在今天……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也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47章 47   ◎我和杨律师约了八点的离婚咨询。◎   那晚后来, 梁招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茶院的二楼,回到前院的。   大雪盖满了枝桠,她穿行在漫长的走廊, 寒风肆意吹在她的脸上,她不觉严寒刺骨,只觉悲哀至极。   原来走到现在, 到头来为两人的生活而努力的只有她一人, 而他始终站在局外, 冷冰冰地看着, 一点都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今晚亲耳听到那些话,知晓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是不是还傻乎乎地沦陷在这段感情里,傻乎乎地等到十月份再和他做所谓的摊牌。   其实, 哪会有什么摊牌呢。   到时等她的只有自取其辱罢了。   梁招月麻木地回到前院,麻木地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一杯热水, 麻木地想着, 接下来要怎么做。   原来她认为的占据感情高地,在那个人眼里,不过只是各取所需。   那么在清楚他这个想法之后的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在这段感情里显得不那么难堪。   唤回她意识的是一阵电话铃声。   姜晨人在杭城,目前需要一份资料,但这会都联系不到人, 问梁招月有没有时间回银海证券一趟,帮她传送。   为了保证项目完成前, 所有数据的绝密和安全性, 很多资料数据都专门锁在一间资料室, 如需资料通过网络传送,则要内部人员拿着工牌和密钥,进入资料室的电脑操作。   梁招月明白正是周末,大家好不容易放个假,这会大概在某个角落放肆游玩,哪还会接什么工作电话。   她说:“有时间的,我这就回公司一趟。”   她上楼和姜瑶说明情况,姜瑶的反应和孟安安如出一辙,先是抱怨了下这什么上司,连人家周末都不放过,随即又说现在很晚了,路上湿滑开车不安全,她让家里司机送她去。   梁招月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了。”   姜瑶却是不肯,带着她下楼,正要叫司机,侧门那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随后姚崇景走进来,然后是余浩和徐明恒,周云川走在最末。   这会忽然看到他,梁招月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他那句冷漠无情的话言犹在耳,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她的心脏。   也是这时,她才觉得胸口某处,泛着阵阵疼痛。   她没再看他,移开目光,垂眸看着地面。   姚崇景看着两人,问:“有什么事吗?”   姜瑶说:“招月临时要回公司一趟,我让司机送。”   话落,还未等姚崇景接话,周云川便开口了,他走过来,说:“我送她过去。”   姜瑶觉得也行,人家毕竟是夫妻,丈夫要送妻子,再正常不过,说:“那你们路上小心些。”   周云川点点头,站在梁招月身旁,跟姚崇景说:“待会就不过来了,下次再聚。”   姚崇景看着何其登对的两人,再想到刚才茶室的谈话,心里叹了声气,说:“路上注意安全,”又对招月,说,“今天谢谢你准备的礼物,下次有机会来家里吃饭。”   梁招月朝他和姜瑶笑了下,说:“今天谢谢你们的款待,宝宝很可爱,祝愿她快乐成长。”   从山庄出来,梁招月整个人安静极了。   她安静得有些颓丧,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活泼明朗,周云川以为她是聚会一天下来身体疲惫,还要赶回公司处理工作才导致的。   上了车,他系好安全带,转过脸,见她呆呆地坐在那,解开刚系好的安全带,倾过身,正要帮她系上,梁招月快他一步,先扣上安全带。   他略一扬眉,看了看她,见她安安静静的,神色有点冷,他坐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很累吗?”   梁招月整个脑子乱糟糟的,乍然听到他的声音,依旧那般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能挑起他的情绪一般。   她第一次不带任何滤镜和情感地去看他。   她就想,当初到底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天真到以为自己是个例外,能够逐渐融化他,乃至融进他的生活。   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谁都怪不了,要怪的只有她自己。   她甚至怪不了周云川。   早在纽约告白那晚,他就说得明明白白——他不考虑一段稳定而长久的婚姻关系。   是她孤注一掷,非要纵身一跳,如今摔个粉身碎骨也算是她的报应。   她悲哀地想。   她只想喜欢他。   可得到的却是报应。   真是可笑、愚蠢至极。   周云川还在等她的回答。   而梁招月已然没有应付他的心情了。   她过去所有放在他身上的热情,到今晚,总算是走到熄停的时刻。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前漆黑的夜景,说:“开车吧。”   周云川握着方向盘,听到这话,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半晌,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启动车子,驶离山庄。   姜瑶站在门口,看着那车亮着灯远去,说:“这周云川也会献殷勤了,以前可没见他这么积极过。”   平时最爱打岔的余浩和徐明恒今晚倒是难得的安静。   她好奇,看了看两人,又去看姚崇景,姚崇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说:“感情的事谁说得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瑶对此倒是格外认同:“这种事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时间已晚,半山腰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人实在发冷,四人转身回到屋里。   -   去公司之前,梁招月先回望京新景取工牌。   出门前,她和周云川说:“今天在外待了一天你也累了,你在家休息吧,我自己过去。”   周云川说:“我送你。”   她就要再次拒绝,见他一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动了动唇瓣,末了,终究是一个字也没有说,率先走进电梯。   他愿意送就送,至于他为什么送,梁招月却无心再去揣测了,也不会再自作多情。   周云川随后跟上。   到了银海证券大厦,梁招月要下车前,她盯着握紧车门手柄的手,说:“我可能要加会班,时间还不确定要多久,你要不要先回去?”   周云川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是背对自己说的,回道:“我在这等你,”顿了下,又说,“你上去多久我就等多久。”   多好听又多柔情的一句话。   可惜再不能动摇梁招月丝毫。   她推开车门下车,快步上楼梯,走进大厦。   这期间,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周云川,没有同他道别。   周云川坐在车里等了会,觉得坐着干等实在没什么意思,索性打开车门下车。   周日的晚上,大部分人都在休息,附近一带的高楼大厦鲜少有亮灯加班的,梁招月所在的办公室位于26楼,周云川站在车旁,抬头看向银海所在的大厦,静静等了一会,有个楼层的灯亮了。   大概是梁招月已经到了办公室里。   他盯着看了一会,打开车门坐进去,从副驾驶的抽屉拿出工作机,加班。   姜晨要的资料并不复杂,梁招月花了半小时整理好后,用专门的电脑传送也就不过两分钟的事。   那边收到后,梁招月多问了一句:“杭通那边不是定了年后再继续开展工作吗?”   姜晨叹气:“陆老大这不是职位变动?有些事情只能紧着来了。”   梁招月默了默,问:“那晨姐你过年还要加班吗?”   券商投行在外做业务时,很难有节假日一说。大家阖家团圆吃年夜饭,投行人员手捧泡面坐在客户公司的会议室,边吃边处理辅导资料的情况比比皆是。   姜晨唉声叹气:“还真被你说对了,今年加班。”   梁招月没吭声,姜晨说:“时间不早了,今晚麻烦你跑一趟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结束通话,梁招月在偌大的办公区踱步了两分钟。   她并不想就这么早下去,这么早和周云川回家。   明明在今天之前,她很爱那个家,恨不得所有休息的时间都和周云川待在那里面。   明明今天出门前,他们还是很温馨和谐美好的。   可一天还没过去,她已经开始抵触他了。   梁招月走到窗户前,低头往下看。   26楼的高度往下看到的东西只能是模糊的一些小点。   那辆车依旧停在那里。   她看着,却没有飞奔下去的喜悦心情了。   梁招月关上窗户,回到工位前坐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脑子里全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段婚姻应该何去何从。   她和周云川之间该何去何从。   之前哪怕有好几次察觉周云川对这段婚姻的态度,并没有她这般热情。可那会她到底在兴头上,也觉得努力是会有回报的。就像这么多年她咬牙拼命读书,不也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可今晚周云川的那句话以及他冷漠的态度,仿佛一盆冷水,将她狠狠浇醒。   感情这种事,不是你努力了便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梁招月靠在电脑椅上,仰头对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一个念头随之产生。   既然他不在乎,说是各取所需,那就……离婚吧,反正这段婚姻原本也是以离婚为前提的不是吗?   离婚这个想法甫一跳出来,梁招月就被自己吓住了。   就在今晚以前,她满心满意的全是想着要怎么和周云川度过这个新年,包括给他从未谋面的家里人准备新年礼物以及装饰两人在望京新景的住所。   她可以确定的是,她从没想过要和他离婚。   从一开始,她就是抱着想要和他一起好好走下去的念头,绝不是什么半途不欢而散。   甚至在答应他签署那份结婚协议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如果两人一定要离婚,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只会是周云川,绝对不会是她。   那会她信誓旦旦,可现在,她就和当初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   她不禁想起那会到深城找余淼,余淼说的那些话。   果然,恐怕那时的余淼已经看出事情的本质了,才会问自己有没有做plan B,也点醒自己不要一味乐观。   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拉弓到底没有回头箭。   离婚的想法冒出来后,后续所有的意识都不是梁招月所能控制的了。   就像当初她毅然决然要和他赌一把,如今她赌输了。   那么她就该及时损止,果断同周云川一拍两散,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狼狈。   怔愣好半晌,梁招月坐直身体,盯着眼前的黑屏台式电脑看了看,想到要是用电脑搜索东西,难免会留下痕迹。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又从笔筒取了支黑色水笔,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着手搜索离婚的程序。   梁招月一边搜,一边记笔记。   搜了十分钟左右,她大概也了解了其中的操作。   离婚手续其实很简单,要么双方自愿离婚,要么上诉法院判决。梁招月想了下,她和周云川大概用不到后者。   随后她搜离婚协议要怎么拟,搜来搜去,她都没怎么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她决定还是明天找个律师咨询比较妥当。   一个多小时过去,她已决定好了这段关系要何去何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面对周云川了,遂关掉办公室的灯,离开。   走出银海大厦,远远的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人生说到底,处处充满戏剧性。   当初看着这车的主人,她满怀欣喜,一心只想和他有个开始。   现在她看着这车的主人,心里在想的却是,该怎么快刀斩乱麻,给自己一个痛快。   她和他,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始终不愿面对的一步。   周云川一早就发现某个楼层的灯灭了,也发现了梁招月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   他等了会,见她还是纹丝不动,正要开车门,这时,梁招月倒是动身朝这边走过来了。   她的步伐极快,以前她朝自己走来时,步伐就是这般轻快。   他微微笑着等她走近。   待她下了楼梯,周云川下车,绕道到副驾驶,在她走近时,他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俨然绅士,也很道貌岸然。   梁招月朝他笑了笑,说:“谢谢。”   刚才还是满腹心事的模样,这会整个人都变得明朗,周云川想应该是工作上的问题解决了,淡淡笑着:“事情很棘手?”   梁招月重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一开始是挺棘手的,不过想明白其中的逻辑了,就还挺简单的。”   周云川说:“在上面处理了快两小时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上次的那家面馆吃碗面?”   梁招月懵了下,问:“哪家面馆?”   周云川说:“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你不是很喜欢他家的面吗?”   她抿抿唇,说:“你不适合去那家面馆,还是别去了。”   周云川觉得莫名好笑,“为什么不适合?”   “就……又不是你平时消费会去的地方,干吗委屈自己。”   “为什么会是委屈?”   梁招月想,这得问你自己。   明明就不怎么喜欢她,却还要在很多事情上配合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如果是逢场作戏,那他也演够了吧。   梁招月说:“好累哦,明天还要上班,我想睡觉了。”   周云川能察觉她这会的情绪低迷,想着确实也累了一天了,又刚加班了快两个小时,说:“想下要吃点什么,回去我给你做。”   梁招月没回。   她侧过脸望着窗外的街景,眼睫轻轻颤着。   回到家,在玄关换鞋子的时候,梁招月像是想起自己忘记回答他了,说:“不用煮了,我也不饿,都早点睡吧。”   周云川将她换下的鞋子放进鞋柜,问:“你确定?”   她很笃定地点点头:“没胃口,我现在只想睡觉。”   周云川便作罢。   两人回到卧室找了衣服,周云川拿着衣服去对面的卧室洗漱,将这边的卧室留给梁招月。   梁招月抱着衣服发了会怔,这才走进盥洗室。   洗簌完,已是将近凌晨,两人吹完头发,上床睡觉。   卧室一片漆黑,安静得落针可闻,梁招月蓄了会睡意,还是睡不着,她翻了翻身,最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她看着周云川那侧,轻声问:“你睡了吗?”   周云川说:“没有。”   梁招月又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里全是下午满月酒宴席上,旁人提到孩子时他的冷漠,便问:“你喜欢小孩吗?”   周云川沉默了一会,没回答而是说:“怎么想到问这个?”   他依旧对此避而不答,看来真是一点也不期待,梁招月说:“没什么,就是好奇每个妈妈在决定要生小孩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她们期待这个孩子出生吗?期待看着孩子成长的每一瞬间吗?”   周云川正要说话。   梁招月又自言自语,自我否定:“可能并不是每个母亲都期待的吧,我妈妈大概就是那个‘可能’之一。”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有哭声,周云川侧过身将她揽进怀里,抚摸她的肩膀,说:“刚才情绪那么低落是因为这个?”   她想,原来他注意到她的情绪了。   她又想,既然他愿意注意到,为什么不愿意再多给她一点点关注呢?   她要的只是不多,只想和他拥有一个家。   父母不能给她一个完美的家庭,她坦然接受,自己找了一个。可现在,她的新家又要没了。   他替她执掌的那盏灯,终于熄灭。   她好像只是短暂地在他身旁停靠了一下。   又要再次开始流浪的生活。   周云川还在轻声抚摸她的肩膀,安慰她。   梁招月埋在他的颈窝,无声流泪。   -   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到来,生活照旧继续。   早上吃完早餐,周姨在厨房收拾卫生,两人回到卧室更换上班的服饰。   梁招月换得快一些,出来时,见周云川正要系领带,他手上拿的赫然是她当初在港城给他买的那条。   送给他的时候,她还是很向往他当时说的那句“下次”的。   这意味着他们还有很多的“下一次”。   然而,还是迎来为这话画上句号的那一天。   梁招月走过去,说:“我帮你系。”   过去只要她在家,两人一起出门,她多少要帮他系,他已然习惯。   周云川将领带递给她。   不同以往的温莎结,今天她给他系的是一个浪漫结,一个很适合婚礼场合的领带扎法。   周云川看了看,抬眸看她。   梁招月有些不好意思,说:“无聊的时候学的,好看吧。”   他问:“还学了什么系法?”   梁招月卖关子:“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他稍作思考,回了句:“看你都会什么。”   梁招月抿唇笑,拿了西装外套给他,他穿上,她给他理了理领口和肩带,说:“那不好意思了,我只会这两种。”   他似乎也没有求太多,说:“也够了。”   周云川就要离开卧室。   梁招月叫住他。   他回头,眼里有询问。   她笑了笑,说:“我想亲你。”   她还是那般直白,想要什么从来都是直说,毫不掩饰。   想到她昨晚夜里的伤心哭泣,想到她说母亲这个角色时的悲伤,周云川走上前,到了她面前,他微弯腰,保持一个和她平视的位置,声音格外温柔。   “你想怎么亲?”   梁招月背着手,脸颊微微往左边侧,俨然一副得意的模样。   周云川看着,眉眼一弯,他伸出手,勾住她的脖颈,而后吻住她的唇。   他没深入。   因为梁招月哭了。   眼泪滑过她的脸颊,落入唇瓣,周云川便尝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   他皱紧眉,正要往后退询问,梁招月却反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压向自己。   这是一个多少带点悲伤的吻。   梁招月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吻他,有一瞬,周云川似乎能听到她的灵魂在哭泣。   但是最后结束的时候,她看起来又是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   搭乘电梯下楼时,周云川有几次想问,但见她眉眼带笑,他又止住了。   他想,晚上回来再详细问她。   到了车库,两人一前一后驱车离开,车子出了望京新景,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梁招月摇下车窗,透过车镜看着身后愈来愈远的黑色宾利,她咬唇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没什么好哭的。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   迄今为止,二十五年的人生,她不都是好好走过来了吗。   未来她也一定可以。   到了公司,坐在工位前忙了两个小时,内网聊天软件弹出一条信息,陆平叫大家到3号会议室开会。   会议上只讲一件事。   过年期间需要有人支持杭通那边的工作。   由于拟上市辅导期间,每一次辅导人员的变动都要出示相对应的文件,因此陆平的意思是尽量还是原来负责的队伍进行轮班。   毕竟是春节,有几个人早已定好出行的计划,眼下陆平这么说了,大家面面相觑。   组员杨雨欣先说:“经理,去年没过上年,今年我家里都安排好了……”   她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说。   陆平一圈看过去,唯独梁招月没说话。   梁招月察觉到他的目光,默了默,她说:“我可以轮班,不过除夕夜那天我要陪家里老人吃饭,初一后面的时间都可以。”   会议结束后,陆平单独留下了梁招月。   他说:“你去年春节就在国外,这次又外出工作,你确定没问题?”   梁招月说:“我奶奶还挺支持我工作的,她老人家能理解。”   陆平说:“你把老人家从临城带来北城了?”   梁招月并没有和陆平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这会应该是误会了。她想着误会就误会了吧,也就没解释。   陆平开玩笑道:“你那男朋友没意见?”   听到这话,梁招月倒是足足愣了一会,还是陆平叫她她才回过神,她神情明显低落,陆平猜到了大概,问:“感情出问题了?”   梁招月摇头:“没有,我刚刚在想,可能他也要加班。”   陆平笑了:“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既然决定了除夕后要加班,梁招月想了想,还是给远在深城的余淼说了声。   余淼在那边叫苦连天:“这都什么运气,我过年也要加班!加班这种东西能不能滚出地球。”   梁招月说:“那咱们还真是苦到一块去了呢。”   余淼啧啧道:“不过我还好,我爸妈过来陪我。”说着,又问,“你呢?到时你家那位过去杭城陪你吗?”   她第一次沉默。   余淼故意调侃她:“怎么,你家那位这次不勤快地跑到杭城找你了?”   梁招月用指尖去戳桌面,说:“他还不知道。”   余淼说:“那可真是考验他的一个好机会,去年你可是追到了纽约,这次是在国内,就看他能不能谅解你,追过去了。”   梁招月想,已经不用考验了。   晚上忙到六点半,梁招月给周云川发了一条消息,说是要加班,大概要凌晨左右再回来。   周云川工作了一天,想到梁招月连续两次流泪,这在之前可从来没有过。   她在他面前从来是笑意澄澄的样子,就像偶有失落,但从未那么悲伤地哭过。   到底是不放心,他提前下班,本想去公司接她,后面想想,干脆回家准备晚餐。   他依稀记得在费城那次,他不过是做了一顿晚餐,她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既惊又喜。   过去都是她照顾他情绪居多。   周云川想,偶尔也可以反过来。   他回来得比平时早,周姨很是意外,忙问他是不是什么东西落下回来拿,听闻周云川是提早回来给梁招月准备晚餐。   她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会煮?”   半个小时后,看着一锅噗噗沸腾的鱼头汤,周姨说:“你……”   周云川继续处理食材。   周姨在旁边看着,突然说:“难怪。”   他问:“难怪什么?”   周姨说:“上次你和招月从国外出差回来,我给她做菜,她还特意问我你以前一个人在家怎么解决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想是侧面从我这边打探你以前的消息。”   晚上的餐食都由周云川一手处理,根本轮不到旁人动手,周姨看着也没自己的事,干脆提前回家。   离开前,她说:“待会招月回来看到你准备的晚餐,那孩子大概会乐疯了。”   周云川还真的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末了,摇头笑笑。   忙到六点半,见梁招月没有回来的迹象,他拿出手机正想给她发消息,不料刚点开梁招月的聊天界面,她的消息先他一步跳出来。   【月亮:突然收到通知晚上要加班,我大概忙到凌晨左右,你别等我了。】   周云川读了两遍这条信息,抬眸,再看看一桌冒着热气的丰盛晚餐,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餐厅过分安静。   好一会过去,梁招月没再发信息过来。   他记得以前这个时候,她都会再加一条叮嘱,让他一定要好好吃饭,千万别随便应付。   周云川又等了一会,属于她的聊天界面还是停留在上一条信息,没有再进来新的。   他眉梢微挑,不紧不慢打字。   【yz:下班了发信息给我,我过去接你。】   梁招月收到这条消息时,电梯门正开。   好巧不巧,电梯里又是六部的副总裁钱凯,梁招月同他打了招呼,没有进去的意思。   钱凯说:“刚下班?”   又示意她进来。   梁招月想起早上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陆平突然和她说,六部的副总裁挺满意她的,要是想过去,年后回来他可以给她安排。   她朝钱凯笑了笑,走进去。   电梯匀速下行,钱凯说:“陆平找过你了?”   梁招月点点头。   “你的想法呢?”   电梯门右上角的位置,楼层字数一层层在往下降,中间停过两次,进来了三个人。突然多了几个人,倒是给了梁招月一个缓冲的机会。   抵达地下负一层停车场时,电梯内又只剩下她和钱凯两个人。   走出电梯,一个往左,一个要往右,钱凯没急着离开,他说:“我这边还是很欢迎你的。”   梁招月实在不解:“为什么?”   钱凯也很直接:“你认识云和资本的周总?”   她听了,一时没控制情绪。   钱凯随即明白了:“上次我去杭城出差,无意看到过一次,后来听说杭通这个项目,好像你在里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梁招月想,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再小心翼翼,到底有注意不到的时候。   钱凯说:“这行业的资源置换屡见不鲜,到我的部门来,我能给你的远比你现在拥有的还多。”   说完,钱凯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随即离开。   梁招月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这才朝停车的方向走去,刚坐进车里,手机嘟嘟震了下,提醒她有新进的消息。   最新一条是离婚律师发来的,再往前则是周云川的。   做决定这种事要的就是一鼓作气,耽搁久了容易出现旁的意外,是以早上忙完工作,趁着休息的间隙,梁招月便通过朋友,以客户需要为借口,找了个离婚律师,约定见面的时间在晚上八点。   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律师问她能否准时到达,梁招月回了消息,然后将手机搁在一边。   至于周云川的那条,她暂时没心思理睬。   她靠在座椅背上,定定地坐了好一会,忽的,她就笑了。   果然不论是谁,看到她和周云川在一起的场景,想到的只会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关系。   而她竟然不自量力,妄图跨过那阶层差距,和他求个圆满。   难怪钱凯当时主动提出欢迎她去他部门的时候,她就不理解,每年头部券商投行的实习机会,大家可都是挤破了头脑往里钻,从来不缺那些优秀拔尖的人。   她自认不差,但也没到了部门领导垂青的地步。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钱凯要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那个人。   资源置换?   他大可以讲得更直白难听点。   她又拿起手机,点开周云川发来的消息,打过去两个字——不用。   随后看了看这聊天界面,最后目光定在顶端的备注。   良久,她点开右上角的三点。   进去再退出,一番操作后,改变的只是她对周云川的备注。   梁招月抵达律师事务所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微信显示新进来一条消息。   她看了眼,是周云川发来的。   【周云川:路上注意安全。】   梁招月摁熄了屏幕,推开玻璃门,前台人员看到她,说:“您是梁小姐?”   梁招月笑着说:“对,我和杨律师约了八点的离婚咨询。”   作者有话说:   爱我的招月宝贝!   本章继续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还是18点更新! 第48章 48   ◎两天过去,周云川也没接到梁招月的回电。◎   那晚梁招月在律师事务所待到了十点半。   期间周云川来过一次电话。   她没接, 淡淡瞥了一眼,径直摁掉,随后打开微信回他一句——我在开会。   杨律师给她续茶, 正好看到这两行对话。   她说:“他看着还挺关心你的,怎么突然想离婚了呢?”   梁招月接过她递过来的茶,说:“您也说只是看着。”   杨律师大概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离婚事件和当事人, 说:“看在他那么有钱的份上, 忍忍就过去了。他那么有钱, 你爱他的钱就好了, 做什么还去计较他这个人。”   梁招月笑笑没说话。   杨律师大概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大案子的离婚case,循循善诱:“并非我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实在我们对面的这个人……你懂的,真要离婚的话, 你在利益方面可能没有什么胜算。”   梁招月说:“没关系,我的诉求就是离婚。”   杨律师以为自己表达得不太清楚, 便说:“如果这段婚姻继续维持下去, 你得到的远比现在的东西要多得多,远的不说,就算是为了你目前的工作,也不打算忍忍?”   梁招月摸了摸杯子,朝她淡淡一笑,说:“没这个打算,我只想尽快离婚。”   见状, 杨律师似有若无地说了句:“看来他让你很失望。”   就算看在钱的份上,忍忍也就过去了。   毕竟忍一时可能就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现在这个当事人连这点委屈都不忍了, 看来是非常失望才这么决绝, 想要速战速决。   一方面,是很羡慕她的勇气,一方面又觉得她实在年轻,太过意气用事,如若再过几年,恐怕看在利益上,梁招月多少是会忍的。   不过,到底是第一次接到数额这么大的案子,杨律师将那些想法摁下,说:“那我们再聊聊你的具体诉求。”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梁招月离开律师事务所时,已是夜里十点半。   这个时间点,北城的街上灯火通明的,人潮拥挤,照旧热闹。   梁招月开车行驶在路上,趁着红绿灯车停的空隙,她时不时看向窗外。   以前这样的景色对她来说,就是陌生而遥远的存在,后来同周云川在一起后,她以为自己离这样的景色靠近了许多,更有甚者,她以为自己就是这烟火生活中的一者。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又将她打回原形。   原来,她一直站在原地兜转,从未离开一步。   前方道路松动,车子陆陆续续朝前行驶,梁招月收回目光,启动车子。   如果这样温暖的风景终究不会被自己所拥有,那不看不奢望不期待,是她最后的自救。   回到望京新景,是夜里十一点左右。   今晚周云川难得没在书房加班,而是坐在客厅,抱着台电脑在看,听到玄关这边的声音,他循声看过来。梁招月放下钥匙的瞬间,就见他将电脑放在桌上,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突然间,梁招月就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周云川走到她面前,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突然笑了,一边附身接过她手里的包包,一边逗趣问道:“不认识我了?”   梁招月没说话,眼睛不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莫名的认真。   周云川见她继续呆愣着,扬了扬眉,打开鞋柜,拿出她常穿的那双淡绿色拖鞋,放在地上,说:“肚子饿吗?”   梁招月说:“好像是有点饿。”   她加班忙完工作,就赶着去见律师,晚饭还没来得及吃,这会他突然问起,她这才觉得,肚子是有些饿了。   周云川说:“先换鞋,然后再去洗把脸,我去给你热汤。”   他帮她安排好一切,就要转身去厨房,梁招月倏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回头,看着她,说:“怎么了?”   梁招月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只是感觉奇怪。   奇怪他怎么突然如此温情。   同时又在思考,这温情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周云川以为她忙工作忙得晕头转向了,态度才这么反常迟钝,便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说:“我先给你热汤,还有你喜欢的咖喱蟹。”   周云川在厨房忙活。   梁招月在盥洗室洗脸,出来时,见他站在流理台前,背对着自己,这一幕熟悉但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一幕她过去并没少见过。以往两人只要闲在家里,哪怕只有一天时间,周云川也会下厨,做一些她喜欢吃的餐食。   陌生的则是,他这个人。   他有时很好,好到她甘愿不去计较那些虚幻的情感。   他有时又很残忍,残忍到她没法忽视最实际的问题——他并不想和她就这么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所以,走到离婚这一步,是必然的。   周云川将食物加热好,转身就看见梁招月站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说:“怎么不出声?工作上的事没处理完?”   梁招月摇摇头。   他说:“来喝汤。”   他熬的是玉米排骨汤,梁招月最为喜欢的一种骨头汤。除了汤,还有咖喱蟹、酸笋炒肉片、蛋羹、白灼芥兰。   四菜一汤,全是她喜欢的,梁招月看了看,说:“都是你做的?”   周云川没答,只是问:“喜欢吗?”   梁招月也没答,她用汤匙舀了几口汤喝,很是认真地和他说:“味道不错。”   周云川说:“明晚想喝什么汤?我回来给你做。”   梁招月放下汤匙,拿起筷子,夹了根芥兰,说:“你不用工作吗?”   他说:“偶尔可以松懈几次。”   梁招月就笑了,说:“那你还是不要松懈了。”   周云川不置可否。   用完餐,梁招月坐在客厅休息消食,周云川收桌。   她趴在沙发椅背上,看着他忙活的身影,心想,他们相处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是有甜蜜温馨的时刻。   比如眼前这副场景。   可惜的是,这样的时刻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以至于周云川人来到了跟前,她还没有所察觉。周云川看她眼睛明明紧紧盯着自己,可目光却无定焦,想到她昨晚的哭泣以及今晚回来的沉默寡言,很是反常,他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将她捞过来。   梁招月顺势倒在他的膝盖上,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明朗。   周云川低头看了她一会,伸手将她脸颊两侧的头发拂到耳后,夜太安静,他的声音也格外地低柔,他问:“怎么了?”   以前他不是没这么问过自己,却是梁招月第一次不想回答他,她定定地看了一会,翻了个身,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说:“太累了,工作太忙了,都要过年了,还是一堆事,怎么都做不完。”   周云川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闻言,不禁笑了,说:“这么累,给自己放个假如何?过年我们去曼哈顿休息几天。”   不知为何,说完这话以后,他能明显察觉梁招月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秒之间的事,快得仿佛就是他的错觉一样。   梁招月掩嘴打了个哈欠,说:“还不一定有假呢?”   周云川挑眉,问:“过年要加班?”   梁招月紧了紧手,半晌,她左手撑着沙发,从他怀里起来,说:“上周部门开会像是有这么个意思,不知道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这是梁招月第一次对他说谎。   她原以为谎言是很难说的,她绝对会露出马脚,可当她真的这么做时,又发现,原来她也是个说谎的高手,谎话简直信手拈来。   周云川默了默,说:“这就是你这两天情绪这么低的原因?”   梁招月呆了下:“被你看出来了。”随即想起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呀,本来之前说好让你把过年的时间空出来,我们一起过年,现在我好像要食言了。”   见她笑了,他像是松了口气,也没在意她后面道歉的话,只是说:“那就等忙完你手头上的工作再休假把这个新年补上,到时看看你想去哪。”   梁招月清楚地明白,未来他们非但不用弥补这个新年的空缺,更不用琢磨考虑该去哪里度假。   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但是难得见他竟然提出休假,还如此配合她,她自然也愿意配合他把戏演足,“我什么时候休息,你什么时候都有空吗?”   “我尽量在你休假的时候安排空出来。”   尽量,已是他最大限度的温柔和宠溺了吧?   如果这话发生在昨晚以前,或许梁招月要兴奋上好半天。可现在已经挑不起她半分情绪。   而且最让她觉得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原来抛开那些情意和滤镜,她看他,也会有种,当初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   明明是那么残忍的一个人,明明在这个人身上她根本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还是一心甘愿往里扎。   她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为过去的自己哭泣,但又怕真哭了被他怀疑,于是仰起头,说:“你最好能做到。”   周云川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往自己跟前一拽,她再一次伏在他身上,这一次,他们俩的姿势要暧昧许多,配上一室的寂静,某种情意油然而生。   周云川低头,在快碰上她的脸颊时,他说:“我从不食言。”   他的吻落下时,梁招月对此的回答是——   你确实从不食言,当初就不想和她做真夫妻,如今也是这样的想法。   夜还深,沉溺在情.欲中的两人,各怀心事。   -   梁招月是在第二天晚上告诉周云川,她过年要加班一事的。   那会,周姨在厨房忙碌,梁招月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拭嘴角,然后说:“今早部门通知下来了,过年期间我们要到杭城出差。”   听到这话,周云川抬眸看了看她,许是昨晚她已提前打过预防针,因此,当被通知时,他倒没什么太大的惊讶。他只是放下碗筷,问:“什么时候出发?”   梁招月放在桌下的双手缠得紧紧的,她说:“除夕晚上九点的飞机。”   周云川点点头,又问:“出差多久?”   梁招月说:“这个还不确定,看到时工作的进展情况如何,顺利的话,半个月。”   他便问:“不顺利呢?”   她说:“可能一个月?”   周云川便就没说话了,神情极平静,一丝起伏也无。   梁招月早就预料到,也没太大的失落,只是说:“要不要和奶奶说一声?”   毕竟这个新年说好了要一起去老宅过的。   周云川想了下,说:“年二十九那天再和她说。”   他们最初计划的就是那天正式休假回老宅过新年。   吃完饭,周云川因为一通工作电话关进书房,梁招月在客厅来回走了十分钟,就要回卧室拿衣服洗澡,被正要离开的周姨叫住。   周姨说:“昨晚云川可是提前下班回来给你准备晚餐,你吃得开心吗?”   梁招月是有些惊讶的,她知道昨晚那桌晚餐是他做的,却不知道他竟然为此提前下班。   梁招月说:“我昨晚公司加班,回来时已经十一点了。”   周姨就有点惋惜:“他可是六点不到就在准备了。”   梁招月没应声。   周姨以为她是激动害羞没反应过来,便说:“看你们感情越来越好了,你们奶奶应该是最高兴的。”   梁招月便问:“我们感情看起来很好吗?”   周姨暧昧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说呢?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这感情还不够好吗?云川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我看他就对你不同。”   梁招月说:“我怎么不觉得呢。”   周姨说:“等时间再长些你就会这么觉得了。”   梁招月想,他们可没以后了。   一年多的时间够长了,她都没能让他改变想法。   再给多长的时间也是徒劳无功。   况且她也累了,不想再把所有的心思耗在他身上。   转眼就到了年二十九这天,两人暂时结束工作,回去老宅看柳依棠。   柳依棠到底对她很是照顾,哪怕知道她和周云川一开始的关系就不单纯,也从未低看过她一眼。梁招月不想让老人家失望,但也做不到如实相告,只是说公司临时安排出差。   不同于周云川听到这个消息的平静,柳依棠倒是极为惋惜:“这不好容易在家过个年,怎么又要加班?去年你们就不在家。”   梁招月抱歉地说:“公司通知得太突然了,本来昨天就要过去了,我和其他同事调班了,在家陪您过完除夕再过去。”   听到这话,周云川倒是看了她一眼。   那天她和他说过年加班一事时可没说过调班。   柳依棠惋惜归惋惜,但也知道工作不易,说:“这次还想着把你介绍给家里其他长辈,他们初一才回来,又要错过了。”   梁招月低头没说话。   见状,周云川说:“这事不急,以后再说。”   柳依棠瞪了他一眼,不过看到他终于懂得袒护自己人了,便也说:“下次中秋节,我让他们再回来一趟。”   梁招月顿时喉咙发涩。   柳依棠今年80岁,算是高龄了。虽然她平时注意锻炼和保养,面貌要稍显年轻些,但苍白的头发和眼角的褶皱,到底是出卖了她。   同律师咨询离婚事宜,拟离婚协议的过程中,梁招月自觉在这段婚姻关系,从没对不起过谁。可这会看着柳依棠,看着她眼中流露的关系和爱护,她第一次觉得,如果要真说有对不起的人,那大概就是眼前这位苍老慈祥的老人了。   她没应声,只是朝柳依棠笑了笑。   由于梁招月除夕晚上吃完饭就要前往杭城,那些提前给周云川家里其他人准备好的礼物她是不能亲自送到他们手上了,她把礼物和清单交给周云川,让他送。   孟安安看着那三大箱摆得整整齐齐的礼物,惊掉下巴:“招月,这都是你准备的?”   梁招月说:“参考从你那边要的清单。”   周云川看着那张手写的清单,纸上每个家庭人员,有专门相应的新年礼物。   他大致扫了一眼,发现每样礼物都能对上每个人的喜好,以前这些东西都是他交给助理准备,助理都会先把清单拿给他过目,他记得一些人的喜好。   看得出来梁招月在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   柳依棠浏览了一遍清单,很满意地朝梁招月点头:“你这孩子有心了。”   梁招月说:“应该的。”   孟安安很是佩服:“之前我弄过一次,累得不成样,招月,要是下次轮到我了,你帮我弄了吧。”   还未等梁招月说话,一旁的柳依棠责怪道:“都这么大了,你还是小孩子心性。”   孟安安靠在柳依棠身上磨蹭,“哎呀,人家就是想一直当小孩子嘛。”   梁招月看着,默默微笑。   除夕夜吃过饭,梁招月和周云川回家,她行李都收拾好了,时间还有,她重点检查了资料以及证件。   周云川在一旁等着。   梁招月检查好了,见他没走,就一直站在那个位置,说:“怎么了?”   说完,她便笑了。   周云川疑惑:“好笑吗?”   梁招月说:“还行。”   以前都是他问——怎么了,这倒是第一次由她来问,还别说,那感觉挺好的,就像占据情感高位,很有拿捏感。   周云川说:“那些礼物……辛苦你了。”   梁招月反问:“还满意吗?”   他点点头。   她便说:“那就行,总算没白忙活。”   看着她自信而有劲的神情,周云川忽的伸手将她拽过来。   梁招月没料到他会突然打她一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几乎没有防备,就这么跌到他的怀里。   近距离再细细看他,他还是一如初见那般的冷峻惹眼。   梁招月抬手,去摸他的眉眼,反复抚摸了一会,她踮起脚尖,在他眼角亲了亲。   她依旧是浅尝则止,一触即离。   周云川笑了笑,低头吻住她。   马上就要分别了,年后再回来,她就要和他摊牌说结束。   梁招月屈从于身体的感觉,格外珍惜这时候的亲密。   她没有抵触他,也没拒绝他,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情.欲中,祈求一个满足。   一个小时后,梁招月从盥洗室出来,她换了一身新的衣服。   周云川说:“现在走?”   她点头嗯了声:“再不走大概赶不上飞机了。”   他竟难得说:“赶不上也没事,我明天送你过去。”   梁招月说:“知道你路数多,谢谢你的好意,这次还有其他同事一起呢,我可不好放人家鸽子。”   周云川也没再强求,帮她拉行李箱。   路过客厅的时候,梁招月不免看到了堆在墙壁柜子上的大几袋年货。   都是那天她和周云川出去采购的。   那一天,她可是满心满意地都在想,这可是她和他第一次在家过年,可得把两人的小家好好装饰一番,为此,她把商场里能选的样式都选了。   那会她想,要是用不完,那就等到元宵再把装上下的撤下来,然后换上那些没来得及用上的。   也才一周过去,她和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实施,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生活有时就是这般狗血。   天翻地覆,不过转瞬之间。   周云川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看过去,他沉默数秒,说:“那些东西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弄。”   梁招月做出失落状,说:“那会可能没时间,我回来没几天又要过去那边了。”   她欢喜是清晰可见,失落亦是不相上下,周云川寻思片刻,说:“我自己贴好等你回来?”   梁招月想,她怎么能坦然自若得说:“你忙得过来吗?”   周云川没言语,想来应该是可以的。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两人下楼,由周云川开车前往机场。   抵达机场后,周云川陪她在候机室里边等,坐了一会,广播传来她所要搭乘航班的提醒信息,梁招月起身说:“我得走了。”   周云川看了看她,垂眸温声说道:“工作量力而行,记得休息,有什么事及时打我电话。”   她说:“知道啦,每次出门你都是这句话,能不能换个新鲜词。”   他思考了一会,说:“想听别的?”   梁招月点点头。   周云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到她手里,然后弯腰附到她耳旁,一字一句地说:“梁招月,新年快乐。”   一瞬间,梁招月懵住了。   她那话不过说说而已,也料到了他才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   谁知他竟然还记得去年那会的承诺。   坐在飞机上,梁招月哭得特别厉害。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没必要再因这段关系,再因这个人流眼泪,可当周云川把红包送到她手里,附在她耳旁说那句话,再一直到她上了飞机打开红包,看到里面崭新的一沓红钞票以及一份曼哈顿房产合同。   她忍了好多天的情绪,终于受控不住,眼泪就像关不上的水龙头,夺眶而出。   身旁的同事见她一直无声流泪,怎么都止不住,于是找来空姐要了一条温热的毛巾。空姐大概也没想到,这人能哭得这么厉害,虽然无声,但那紧紧咬合的牙关又能看出这乘客忍得有多辛苦,急忙送来。   梁招月捧着那温热的毛巾,脸埋在上面,捂住嘴唇,继续哭泣。   耳边依稀传来去年她和他的对话声。   “要是明年这个时候也能收到你的红包就好了。”   “明年这个时候我要是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这里晚上的风景应该很好。”   “什么时候想看夜景了,随时过来。”   她满是崩溃。   他为什么要记得送她红包。   他为什么要送她曼哈顿的房子。   他不见得不喜欢她。   可是为何又要残忍得说出那句——“她没什么特别,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看着那放在桌板上的红包和合同,梁招月愈加崩溃。   -   周云川陪着柳依棠待到初二,应付完那些从各地赶回来过年的长辈,他准备返回望京新景。   走前,柳依棠到底不放心,问:“你和招月没事吧?”   周云川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您希望我和她有事?”   柳依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找不出怪在哪里,心里很是不安,说:“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和安安一样喜欢逗嘴了?招月那孩子在杭城我总是不放心。”   周云川说:“您多虑了,以前我最忙的那几年也差不多这样的情况。”   柳依棠想也是,金融这行忙起来的时候,哪管什么过年过节。   可终归是不放心,她说:“有事没事多联系联系招月,那孩子看着是藏不住事,可一旦认真起来,我都看不透她。”   回去路上,想到柳依棠的话,一到家,周云川看了眼时间,想着这会梁招月大概在休息,便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没两声,那端就挂了,随后是梁招月发过来的消息。   【月亮:呜呜呜我在开会!!!】   周云川想了想,给她发消息。   【周云川:有时间给我回个电话。】   梁招月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继续和离婚律师视频。   杨律师说:“谁打来的视频电话?”   梁招月说:“一个同事。”   杨律师看出来了,没点透,而是说:“你这工作不是和律师打交道最多吗?怎么找到我这小律所了?”   券商投行做业务时,只是起到中介机构中重要的一环,另外两个机构则是会所和律所。日常工作积攒下来,梁招月自然接触到不少律师,想通过中间人找到一个离婚方面的专业律师属实简单。   可她偏偏避开了,也避开了所有和云和资本有过合作的律所。   经过这么一番排除,最后在北城能找到的,只有那些小律所的律师。   梁招月说:“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协议的事就麻烦你了。”   杨律师开玩笑:“我最近什么案子都撇一边了,就一心只忙你这个,万一打成功了,我这是名利双收,以后的案子不愁了。”   梁招月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多少还是点醒自己居多。   作为女人,如果有一条更快的捷径能够通往成功,想来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梁招月也是,只是这一次到底不一样。   如果她一开始和周云川只是做做样子,并未抱其他不该有的心思,那么现在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第一次接触体验感情,便就得到这么痛苦的一个教训。   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顺心而为,至于那些权衡利弊她一点都不想去计较。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诞的婚姻。   她笑着和杨律师说:“那就祝我们都得偿所愿。”   两天过去,周云川也没接到梁招月的回电。   这天他从公司回来,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那摆在柜子上的三袋年货,想了想,他转身,朝客厅走去。   三袋年货,其中对联和过年装饰品占了两袋。   另外一袋则是零食。   梁招月说,难得一起过年,他们可以到影厅吃着垃圾零食看电影,随后又说,家里的影厅总算派上用场了。   可惜的是,这袋零食和影厅都没能派上用场。   他打开那两袋装饰品,想着下午也没事做,把它们都贴了算了。   到时她出差完回来,看到一屋子的装饰,大概心情也会很好。   思及此,他开始找工具忙活。   徐明恒纯属被家里催亲逼烦了,找孟安安,对方又一直占线,他明白这是被拉黑了,左右也没处可去,知道梁招月最近出差,周云川一个人在家,直接来他这边躲清闲。   一进门,看着这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看周云川正在贴对联,他愣着看了数秒,随后笑得好不乐呵:“以前不是不做这种事吗,怎么今年勤快起来了?”   周云川将他当作空气。   徐明恒不用猜都知道,这八成是梁招月的主意,刚出社会的女孩子心里还是稚气满满,喜欢这种仪式感的东西。   不止梁招月这样,孟安安亦是。   他顺手拆了袋薯片,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一边咬得脆脆响,一边笑话周云川:“还不特别,不特别的话劳您大驾亲手在这做这些。”   周云川贴好了卧室的对联,过来拿新的,见徐明恒已经打开一袋薯片,正要开第二包,踢了踢他,说:“自己叫外送。”   说着,取过他手里还未来得及拆开的薯片,放进那购物袋,拎到餐厅放好。   徐明恒不可置信:“兄弟!就一包薯片!你至于吗?!”   周云川只是凉凉睨了他一眼,继续贴对联。   徐明恒一边咬牙愤懑点外送服务,一边说:“算了,你在这边忙活,老婆不也是没在身边,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跟你计较。”   周云川全当作没听见。   忙了一个小时,总算全都折腾好。   周云川回屋换了一套新的衣服,出来时,客厅多了一个包裹。   是一个大箱子。   徐明恒指了指,说:“你的东西,快递员在门口等你验收签字,我要代签,人家不肯。”   周云川提前叮嘱过这东西要再三小心派送,拆了包裹,里面的东西果然完好无损,他签了单子,快递员撕给他一张签收单然后离开。   他回到客厅时,徐明恒正对着那一盏做工繁复的玻璃铃兰花,连番感慨。   周云川淡声提醒:“那东西容易碎,你别碰它。”   徐明恒回头:“给梁招月的?”   周云川不置可否。   徐明恒直起腰,抱着胳膊打趣他:“还真是陷进去了,嘴上又非要逞强,把你能的。”   周云川明白他赖在这里不走,大概率是为了借手机给孟安安打电话,路过他身旁时,将手机丢了过去。   徐明恒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接住了,说:“嘿嘿,谢谢了兄弟。”   说着他跑到隔壁客卧打电话。   偌大的客厅总算再次恢复此前的安静。   周云川看着这做工精致的玻璃铃兰花,想,梁招月会喜欢吗?   他订的加急,原本是在大年初一那天收到的,后来梁招月要去杭城出差,他便让那边慢慢做,不用着急送过来。   到底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那边也不敢拖,做好便给送过来了。   他查过铃兰花的花语,意指美好祝福。   梁招月最属意这花,而鲜花极易枯萎,花期不长;但这玻璃制品,倘若养护得当,存放的时间倒要长上许多。   他想,她应该会喜欢的。   他几乎可以预见,她收到这礼物时,那满心满意的欢喜。   想到那副场景,周云川低头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你醒醒!这礼物是送不出去了! 第49章 49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明早拿给你。◎   整个过年期间, 梁招月不是在开会的路上,就是在加班的路上。   那段时间周云川给她打过三个电话,发过三条信息, 虽然这样的频率看着不算多,但和过去的比起来,就显得要频繁了许多。   以前她出差, 他想她要么直接过去找, 电话和信息通常很少, 要说有, 也是她主动发起的更多。   乍然见他这般主动,梁招月一边意外, 一边又觉得陌生。   那种感觉很像走投无路之人选择终结自己,却在放弃的那一瞬间发现还是有生的希望。可是那又怎么样?一切都没有再重来选择的机会了。   梁招月一个电话也没接, 任由它们响到系统自动挂断,然后再不慌不忙地回复周云川, 自己在开会。   第一次她做得心安理得, 后面周云川再来电话和信息,她熟练以同样的理由应对。   周云川一次也没有怀疑,只是让她先忙工作,又叮嘱她要记得休息。当然,他也会让她有时间了给他回个电话。   加上电话和信息,那正是他主动联系她的第六次。   梁招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摁熄手机, 倒扣在一旁,继续对着笔记本电脑忙碌。   原本的出差计划是加班两周, 可事情一旦具体执行起来, 却比原先预计的要繁琐许多。这就导致她们在杭城加班的时间, 要比原先估计的还来得长一些。   梁招月和姜晨,以及另外一个同事,三个人就扎在杭通大厦的一间会议室里,在别人庆祝新年悠闲度假时,她们熬夜通宵整理尽调资料。   就这么忙碌了二十来天,总算将杭通过去有来往的供应商和客户的财务数据彻底梳理清楚。   加班到第二十三天时,工作进入阶段性结束的那天,陆平特地从深城飞来一趟。   虽然他的调任指令是在3月中旬才正式生效,但这段时间他都在深城准备前期工作的开展,过年期间也没闲着。   经过二十来天的熬夜加班,四个人的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大家灰头土脸的,尽显疲惫。   幽静的包厢内,陆平给每人发了两千块的红包以及一张北城高档美容院的消费卡,他说:“这半个月你们辛苦了,回北城好好休息几天,有时间去做个美容。”   姜晨说:“这卡是嫂子给你准备的吧?”   陆平笑着点头。   梁招月看着他,不免想,他接下来去深城工作,家里老人老婆和小孩都在北城,以后该怎么平衡。   姜晨说:“这还是女人懂女人。”   陆平感慨:“你们嫂子是个好人,这次工作变动我都打算辞职了,不然我过去了,北城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你们嫂子便劝我说,先过去做做看,现在深城发展也不错,要是做起来了,以后全家接过去那边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倒是和那天周云川开导她的一模一样。   梁招月一边羡慕他家庭的和谐以及夫妻之间的相互扶持,但一边她又担忧,“那孩子和老人由嫂子照顾吗?”   据她所知,陆平的妻子是有工作的,还是某大厂的高级工程师。   陆平说:“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给家里再请一个保姆,轮流照顾他们,你嫂子支持我工作,我也不能让她寒心啊。”   梁招月发自内心地羡慕:“真好。”   当年她的母亲要出去工作时,父亲极力反对,说是女人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跑去外面出什么风头。   这恐怕也是后来母亲非要和父亲离婚不可的最大原因。   姜晨笑说:“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梁招月笑意一滞。   包厢内顿时一阵安静,陆平看了看,起身给每人的杯子里加满酒,抓了抓手,打破这时刻凝滞的氛围:“这个啊,今天这顿饭除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工作上的支持,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说。”   他掩嘴咳嗽两声,看着梁招月,说:“除了小晨和小何,我们在深城的队伍又增加了一员,招月决定加入我们的团队。”   说完,陆平带头鼓掌,姜晨和小何后知后觉跟着。   姜晨试探性问道:“和男朋友闹矛盾了?”   她知道梁招月未来五年的职业规划都是围绕北城这座城市进行,当时办理入职手续时,陆平和她讲过,让她好好带人家。   梁招月握住酒杯,一会抓紧一会松开,良久才说:“北城的冬天太冷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南方的天气。”   小何不明所以,说:“招月本来就是南方人,选择深城多正常。”   话落,包厢又是一片沉寂。   小何左看看右看看,自觉说错话,低头不作声。   梁招月伸出手握住她的,跟她说:“你没记错,我确实是南方人。”   说着她拿起酒杯,站起身,说:“以后在深城了,就麻烦大家多多照顾我啦。”   姜晨愣了愣,然后在陆平的眼神提醒下,拿着酒杯起身碰杯。   聚会结束,陆平叫了两辆车,姜晨和小何一辆,而他则和梁招月一辆,到了下榻的酒店,姜晨和小何先上去休息,陆平则带着梁招月到酒店的咖啡厅交谈。   两人各点了杯咖啡,找了块没什么人的区域坐下。   陆平搅了会咖啡,思虑半晌,问:“是因为感情一事不顺,才想着申请去深城工作?”   他是在昨天收到梁招月的申请邮件,当时立即拨了电话过来,但梁招月言语含糊,明显没想讲真话。原本他是打算回北城了再请三人吃饭,犒劳她们这段时间的辛苦加班。后来想想,干脆趁着她们这天工作结束,他特地过来一趟。   眼下,梁招月也没有说真话的意思。   陆平看着她,就想到自己那位因为受了情伤远走挪威学习的妹妹,妹妹最怕寒冷,却选择了那么一个天气严寒的国家。   他说:“招月,我认识你也快两年了,知道你不是这么任性冲动的人,工作上的事你要想好,不要因为旁的人做些让自己日后会后悔的决定。”   梁招月本想笑着回复和他的,可无论如何那笑容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她索性放弃,说:“谢谢师父的关心,我不是临时决定的,也想了很久,其实在研二开学的时候我就在犹豫毕业之后是要留在北城,还是选择回临城,或者去其他城市工作。”   她顿了下,捧着咖啡杯,感受着象白瓷杯身上的温暖,继续说:“这次我想了很久,北城这边的冬天实在冷,在这边待了7年多,我还是不习惯,深城那边的气候更适合我。”   陆平想了下,又问:“你之前不是说把奶奶带来北城了吗?你现在要去深城,她老人家怎么办?”   梁招月愣住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陆平说的是柳依棠,她说:“家里其他长辈会照顾她。我以后常过来看她……就可以了。”   见她主意已定,很难再改,最后陆平问:“你男朋友那边什么态度?”   终于是聊到这个话题了,梁招月抿了口咖啡,苦涩的香味顺着喉咙滑下,她第一次觉得这咖啡实在是苦,“我和他准备分手了。当初在一起时,本来就存在生活上的一些分歧,现在分歧越来越大,感觉也没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这点陆平倒是过来人,他说:“既然如此,倒也没必要委屈自己。感情这种事,自己的感觉最重要。处得来那就一起走,处不下去了,那就分道扬镳。”   梁招月脸上总算有点笑容,她说:“谢谢师父。”   陆平倒是开玩笑道:“真舍得放弃六部的邀请啊?之前杨雨欣也来找我做推荐,人家那边拒绝了,你这唾手可得的机会就这么甘心让它溜走?”   梁招月一点也没有惋惜的意思,她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陆平怔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我没看错人,就喜欢你这份自信的劲。”   聊到最后,陆平伸出手,说:“上次的话说早了,看来你和我的师徒缘又要继续了。”   梁招月伸出手,握住他的,格外真挚地说:“师父,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送陆平下楼坐车离开,梁招月在幽冷寒夜中站了许久。   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路人,或安静或喧嚣,前者她感同身受,后者她格格不入。   而以后,她大概也是万千世界中,匆匆忙忙独来独往的那一个人了。   梁招月转身,快步走进酒店。   -   这阵子,周云川照旧忙碌,出差、开会仍是占据他大部分的时间。   只是这忙碌之余,他偶尔会拨出点时间看手机。   他很少在工作的时候看手机,一台电脑足以解决他大部分的工作需求。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看手机的频率变高了。   关于这点,他身边的秘书和助理,以及其他下属员工都发现了。   徐明恒自然也不例外。   这天开会结束后,徐明恒说:“不是,刚才在开会呢,你一直看手机干吗?”   周云川也说不清他在看什么。   徐明恒问:“梁招月还没回来?不是过去半个月吗?”   周云川说:“临时变动,又增加了一周。”   那天视频电话被梁招月拒接之后,饶是他发了消息过去,她后来仍旧没给他回电。之后他又给她去过几次电话和信息,无一例外得到的回复都是开会或者加班。   总之就是没空。   这在之前可从来没有过,从前只要他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哪怕她再忙,事后一定是会第一时间给他回复的。   和他有关的任何事,她总是格外积极和热情。   这番出差,她的态度一改之前的热情,反而是有几分冷淡,或者说更像是逃避。   逃避一词出现在他的脑海,周云川想也没想就否决了。   比起这个荒唐的念头,他更倾向于是梁招月的工作太忙了,毕竟他工作忙起来时,其余人和事总要先放置一边。   不过,梁招月还是有来过一次信息的。   虽然内容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答复,但不可否认的是,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周云川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   只是这份心安里面,多少存着一丝怪异。   梁招月主动来消息主要是告知他,她此次出差要延长,还要多忙一周才回来。   这些天他一直在看她发过来的那条消息。   【月亮:我这周回不去了,要多加班一周,你好好照顾自己哦。】   口吻一如既往,他读的时候,能想象得出她打这行字时的一个神情,大抵是无奈而又失落的。   但隐约又能察觉出她文字里的冷淡,这是他不知道反复看了多少遍之后,依旧有的感觉。   周云川尽量忽略那层不舒服的怪异感。   一听又是加班,徐明恒说:“这陆平也真是的,自己升职了却剥削下属员工,过年加班就算了,找不到人可以理解,怎么都年后了,还要加班,要不要我去说说他?”   周云川瞥了他眼:“安安最近又不理你了?”   “哎,难搞,”他又说,“我认真的,真不要我去和陆平讲讲?”   周云川起身,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别给她惹麻烦了。”   徐明恒:“……”   得,嫌他多管闲事呢。   “行,我吃力不讨好行了吧。你们兄妹俩真是够够的了,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你们俩。”   周云川没作回复,只身回到办公室。   梁招月周五回来,不巧的是,他前一天要出发前往曼哈顿出差,为期半个月。   这一来一往,他和梁招月要再见面就是在三月份的时候了。   想来想去,他退出微信,没给她发消息,而是拨通她的电话。   这次梁招月倒是接了。   她说:“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他顿时就笑了,听这俏皮而又熟稔的语气,他怎么会觉得她对他有所冷淡,“最近很忙?”   “是啊,要整理的资料堆起来比我人还高。”   她果然是在忙工作,从而才没时间联系他,现在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又有时间可以和他说说话了。   因为这话,周云川断了问她之前怎么没回他电话的念头。   他只是问:“在那边有没有好好休息?”   梁招月唔了声,说:“你上次不是发信息提醒我了吗?”随即又笑道,“放心,当然是有好好休息,不然哪有精力工作。”   自此,周云川算是放心,她果然有把他发的那些信息看进去,也有好好记得。这样一想,倒是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说:“回来后,想吃什么和周姨说,好好养养身体。”   梁招月说:“好,我会多麻烦周姨的,”随即想到他每每说这话,总是他要出远门的时候,她问,“给我打电话是想说什么?”   果然生活久了,一些小细节都彼此熟悉,周云川笑道:“就不能是想你了?”   梁招月说:“是吗?我没觉得耶。”   周云川又是低头一笑,如实道出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说:“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她当然明白‘出去’指的是什么,默了默,问:“去哪里,去多久?”   她对他的关心依旧。   周云川靠在电脑椅上,揉了揉额头,说:“曼哈顿,半个月。”顿了下,又说,“之前不是说过想去曼哈顿过年吗?要不要过去住几天再一起回来。”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这事。   这回梁招月沉默得有点久。   周云川静静等待,大概一分钟过去,才听到她叹了声气,说:“怎么办?杭城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挪不出时间。”   她话里的惋惜清晰了然。   周云川弯了弯唇角,还是上次那番提议:“等你忙完这个项目,休一周年假,到时我们再去。”   梁招月似在思考可行性,好久都没回复。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秘书推门进来,说是有电话找。周云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跟她说:“你回来那天我让江柏去接你,有什么需要找他。”   她终于应了声,说:“好。路上注意安全,工作也别太累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通话结束,周云川指尖在桌上敲了敲。   他想,梁招月永远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抚他。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依旧被她一句——我在家里等你回来,所折服。   秘书站在一旁等候,他凝神思索片刻,朝秘书招了下手。秘书及时递上手机,他接过,将手机附在耳旁,继而投入这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中。   -   次日早上十点,梁招月和姜晨以及小何飞回北城,陆平没和她们一起,径直飞了深城。   姜晨和小何知道她有人接,三人在机场分别。   等两人走远了,梁招月这才打电话告诉江柏自己的位置。   梁招月东西其实不多,或许是加班加点忙了快一个多月,她身体实在疲惫,既然江柏因为周云川的叮嘱是一定要来接她的,她倒也乐得清闲。   回到望京新景,江柏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客厅,离开前他说:“周总回来之前,您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梁招月想了下,眼下倒是有一事需要麻烦他,“之前拜托你帮忙对接出租的那三套房子,你可以把中介公司的联系电话发给我吗?”   江柏立即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会,说:“发给您了。”   梁招月看了下,不止联系电话地址,还有一些合同上的问题他都发过来了,不愧是周云川最得力的助手,做事就是这般周到,她说:“谢谢你。”   江柏之后还要和周云川报备,便问:“您要联系方式是?”   她说:“之前我在读书比较忙,对这方面也不懂,一直麻烦你在中间帮忙沟通,现在我想自己学习学习。”   江柏得到答案,随即离开。   梁招月看着电梯字数一层层在减,直到显示一楼字样,她这才转身走向客厅,卸下全身的戒备,靠在沙发上休息。   坐了大概十分钟,她休息也够了,起身开始整理行李箱。   随后她便发现这住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环顾了一圈,才意识到哪里有所不同。   家里的门和窗户都贴上了对联、福字以及其他的装饰品。   俨然一副新年气味。   她不为所动地看了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笑了。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锦上添花”?   这些代表着喜庆含义的过年装饰品,是在为她的离开做庆祝吗?   梁招月脑海里闪过那天下午,她和周云川在超市购买这些年货的场景。那时有多欢乐,现在就有多无动于衷。   她收回目光,没做多想,继续整理行李。   收拾完此次出差的东西,将需要清洗的衣物放进洗衣机,趁着这个空白的时间,她开始回卧室清点归纳其余东西。   在望京新景住了一年多,梁招月的东西清点到最后,能带走的并不多。   其中书籍大概占了两个大纸箱,衣服倒是一个行李箱就可以解决。   上班之后,周云川让人给她准备了不少衣服,柳依棠也帮忙买了不少,她都不准备带走。那些衣服价格实在昂贵,她穿在身上多少觉得不自在,只打算带走自己买的那些。   再然后就是两次过年柳依棠给她的新年压岁钱,加上周云川的那份,总共是四盒丝楠木盒子的黄金条,梁招月一并拿出来,看了一会,她拿笔写了一张便签纸附在上面,随后来到周云川的书房,将其放进他书桌抽屉的最下面一格。   最后让她纠结的是那幅字以及周云川当时给她的iPad。   这些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如今倒成了她的难处。   思来想去,两样东西她都不准备带走。   前者那幅字她照旧挂在墙上,没取下,毕竟这房子是周云川的,字又是他写的,仔细算计下来,这东西原本就是他的,不过是被她拿走保存了一段时间,现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至于那台iPad,梁招月将数据备了份,退出账号,她将那iPad放在书桌上,环顾了一圈书房,再看笔记本电脑的清单记录,发现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她找来洗地机器人,设定好功能,让机器人把家里里里外外擦洗一遍。   趁着这个时间,她找衣服到盥洗室洗漱。   日子快步朝前推进,转眼就迎来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一个时节。   与此同时,周云川结束曼哈顿的出差返回北城。   也是那天,梁招月收到了杨律师发来的离婚协议。   这是她们两人商量了许久后的最终版本,她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争议的地方了,打印出来,装进文件袋,下班。   周云川是六点半的航班到北城,坐进车里,见时间还有,梁招月将文件袋里的合同拿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   过去的实习和现在的工作,她和各类协议合同打过不少交道,可这却是最紧张最较真的第一次。   她就跟初次认字的小孩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生怕自己落了什么细节,又或者在某个字眼上有所歧义,导致周云川不肯在上面签字。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被自己逗笑了。   那笑是有几分自嘲的。   她想,周云川怎么会不愿意在上面签字呢?   说不定他签得不假思索、毫不犹豫。   余光瞥见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去机场了。她没再往下看,将协议放进文包里装好,再将文件袋放进包里,做好这些,她系上安全带驱车前往机场。   今天她开的车是柳依棠送的那辆橄榄绿宾利。   这辆车是去年六月毕业的时候,柳依棠送她的礼物。但她总共没开过几次,平时去上班还是开的原来大众,唯有几次开出去,都是为的私事。   接到周云川后,他见她难得开这辆车出来,略微挑眉。   梁招月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她说:“总不能每次来接你都委屈你坐那辆大众。”   他就笑:“都是代步工具,为什么我坐就委屈。”   她倒是答得理所当然:“你身价在那里呀。”   周云川揽住她的肩膀,说:“我什么身价?”又说,“我所有的身家不都是你的吗?”   这一定是最美最柔情的一句谈笑话。   可梁招月早已没了感觉,她没理睬,反而问:“回家,还是去外面吃?”   那会夜色已深,周云川看了下时间,说:“去莫奈花园?”   梁招月倒是有别的意见,她问:“去渔家灯火吃饭怎么样?”   渔家灯火?   周云川恍然想起两人初相识的第一年,因为他给她安排了一辆车,她便挖空了心思探知他的喜好后,请他到经常光顾的渔家灯火吃饭。   那大概是她朝他正式表明心意的第一步。   随即,他便想,梁招月突然提起要去这家餐馆吃饭,是打算故地重游?   两人坐上车,梁招月一边设置导航一边说:“今天这顿晚餐我请客。”   周云川问:“有差别吗?”   梁招月很认真地说:“前几次出去吃饭都是你请的,这次也该轮到我了。”   周云川摇头笑笑。   她喜欢就好。   她和他如今也没分什么你我了。   谁买单都一样。   渔家灯火这家餐厅同样离CBD不算远,但不同于两人常去的那家莫奈花园是建在玻璃大厦里边,它反而是位于一处巷子里边。   近似于私房菜,专门接待那些喜欢安静的高消费群体。   那次梁招月来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不少。   却也明白,这样的消费习惯符合她对周云川的认知。   这一次,她倒是格外从容。   大概是跟在周云川身边学习了不少,加上她自己这一年多也长了不少见识,她心态远比以前要来得自在。   如果说从莫奈花园去眺望窗外对面的CBD楼群,让人徒生一种对权势地位的热烈追求,那么处在这种幽静舒适的空间里,让人则是放下所有的疲惫,只想置身其中好好享受美食,好好休息一番。   入座后,梁招月开始点菜,她点的都是周云川喜欢的餐食,周云川看到了,不得不提醒她,“别只顾我,也顾顾你自己。”   梁招月说:“我当然顾我自己。”   她都快自顾到要和他离婚了。   周云川说完,见她还是只点他喜欢的那些菜,思索数秒,伸手将她手中的点菜机子拿过来,垂眸,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没一会他便点好了,也没过问梁招月的意思,叫来服务生下单。   等服务员下好单子送到他们这桌,梁招月这才发现,周云川划掉了她点的大部分菜,然后增加了许多她喜欢的菜。   她不由得说:“看来你对我的口味很了解嘛。”   周云川没有回答,而是提起别的事:“附近新开了一家螃蟹店,汤炖得不错,下次带你去。”   梁招月安静几秒,将菜单拿到一边放着,说:“你竟然会关注这些小事。”   他说:“徐明恒是个爱吃的,他之前去过一次。”   她就说,他这么忙的人哪有心思注意某家餐厅新开业这种小事。   她笑笑没再说话。   没一会,精致可口的菜肴一一端上来,梁招月看了看,拿起筷子就要夹菜,却听到对面的周云川问了一句:“不拍照?”   之前每一次出去外面吃饭,她都要拍照,拍食物拍餐厅环境,也拍人,拍他的手。   有时她会发朋友圈,有时不发。   全凭她当下的心境。   梁招月抬眸,看了看他,半晌,说:“你想拍吗?”   想吗?   过了数秒,周云川起身坐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机,递给她,说:“解锁。”   看样子是想拍的。   拍就拍吧,反正拍完又不发,反正拍完也可以删。   两人共拍了三张,都是合照,最后周云川又用自己手机给梁招月拍了一张单人照。照片上,她微微仰脸看向镜头,嘴角抿着笑。   很沉静,也很温婉。   依旧是周云川熟悉的模样。   可周云川明显能感觉到这一次梁招月的意兴阑珊。   她整个人有点太过安静了。   尽管她一直在说话,尽管她眉眼舒适微微扬起。   周云川想,她大概是累了,又或者腻了。   再奢华美丽、令人震撼的东西,看得久了,尝得够了,心里难免再起任何波澜。   第一次多少惊喜,再往后都是波澜不惊的平常。   这一顿晚餐吃得有些不知味,周云川思考不明白为何他会有这种想法。   用完餐,梁招月起身要去买单,周云川却先她一步拿起那张单子,他说:“我来买。”   梁招月努嘴:“说好我买的。”   他说:“下次去那家专做螃蟹的新餐厅,你来买单。”   他起身去前台买单,没给她坚持的机会。   梁招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拿起橙汁抿了口,望向木窗外的夜景。   夜晚下,庭院深深,偌大的院子偶尔传来几声细微的说话声,那大概是在这边用完餐的人在散步。   几盏泛着冷白光亮的路灯,为这幽寂的夜晚添上一丝活力。它们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盏小夜灯,照亮行人前进的道路,让他们得以在黑暗中匍匐前进。   梁招月曾经乐观地以为,属于她的那盏小夜灯永远不会熄灭。   然而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她无声笑了下,收回目光。   周云川买完单回来,两人携手离开餐厅。   回去路上,梁招月忽然说:“第一次请你来这边吃饭饿时候,说好是我请客,最后还是你买单。”   周云川说:“过去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说:“那当然,你的事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残忍,她一直记得分明。   这话周云川听着很受用,前方正是红路灯,车子缓缓停下,他顺势伸手握住梁招月的手,说:“还记得什么?”   梁招月没反握住他的手,只是任由他抓着:“本来这次我想买单的,你竟然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笑了,有些无奈有些不解:“就这么想买单?”   她说:“是呀。上次你请我,这次我请你,不就刚好一来一回?”   这话乍一听有些不太对劲,有种梁招月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的意思。   想法甫一产生,周云川便被自己逗笑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吹草动了?   这个晚上,他未免太过患得患失。   他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说:“人和人之间讲究互通有无,可你我不用这样。”   他用的是‘互通有无’这个词,字典上对这个词语的释义是——拿出自己多余的东西给对方,与之进行交换,以得到自己所缺少的东西。   梁招月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不就一直对他互通有无吗?   可惜交换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意。   回到家,一踏进家门,不知为何周云川便就感到了家里有种不一样的气氛。   一眼望去,他只觉整个客厅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但他再仔细去辨认时,又发现家里还是原来的装置。   比如中岛台上,他和梁招月常用的两个水杯整齐排列在一起。   沙发上,照旧是放着梁招月喜欢的几个小碎花抱枕。   梁招月放下门卡,说:“你先去梳洗,我整理行李箱?”   周云川收回视线:“麻烦了。”   梁招月说:“谁让你买单呢?”   他笑了笑,问:“还在计较这个?”   梁招月推他去卧室梳洗。   他的行李很简单,梁招月将衣服放到脏衣娄拿到洗衣房,随后检查了他行李箱里的药物使用情况。   这次出差还算顺利,药物都没使用过的痕迹。她又检查了下日期,保质期都还很长,不用更换。她拉起行李箱,擦了擦放在露台吹风。   夜里十点,两人梳洗收拾好后,上床睡觉。   梁招月问了他这次在曼哈顿的工作情况,她有问周云川就有答,聊到最后,梁招月直打哈欠,周云川亲了亲她的唇角:“困了?”   她在他脖颈蹭了蹭,说:“好困。”   周云川便将灯关了。   一室漆黑寂静。   梁招月躺了一会,凑到他怀里,问:“你明晚几点下班?”   周云川说:“怎么了?”   她没答,只是固执地问:“几点下班回家?”   他没答反问:“你想我几点下班?”   梁招月窝在他怀里:“明晚我想你和说件事,你早点下班回来好不好?”   他手在她腰上来回抚摸,声音淡淡的:“什么事?”   她躲着他的触摸:“都说了是明晚的事,怎么能现在说。”   “惊喜?”   梁招月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翻了个身,又将壁灯打开,漆黑的卧室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他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低头看她,梁招月看回去,这样的一个静谧昏黄的环境,让她有种雨天傍晚黄昏的清净冰冷感。   她无端想起两人刚认识那会,有一次,他穿行在大雨中朝她走来。   也是那会,她就确认了,她要这个人。   然而,努力纠缠了这么一年多,到头来,还是空梦一场。   周云川俯下身,从她的脖颈往上亲,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身上,除了麻,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栗感,梁招月不由自主扬起脸。   恍惚中,她听到周云川用着低沉而又悦耳的声音,附在她耳旁说。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明早拿给你。” 第50章 50   ◎周云川,我们离婚吧。◎   次日早上七点半, 梁招月醒了。   一睁开眼,先是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再侧过脸去看床的另一边。   周云川还在, 看他双眼明亮、精神清爽的样子,想必是醒来有些时候了。   过去他鲜少这么晚起过,更不论还在床上逗留这么久, 竟然不去上班。梁招月笑他, 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 说:“你竟然赖床了。”   周云川抓住她的手指, 在手里捏了捏,问:“再睡一会?”   她摇摇头, 说:“不了,也没什么睡意了。”   两人下床洗簌, 来到餐厅的时候,周姨正在往桌上端小米粥, 见两人出来了, 一边解围裙,一边说:“那你们先吃,我去送下孙女上学,待会再回来收拾。”   梁招月送她到门口,说:“周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姨笑着说:“有什么辛苦的,只要你和云川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她笑了笑, 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餐桌,周云川正在舀粥。   她收回视线, 和周姨说:“我今天晚上和云川有点事要处理, 您就不用过来跑一趟了。”   周姨听了, 笑得极是暧昧:“小别胜新婚,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想过过二人世界?”   梁招月笑而不语。   周姨以为自己猜对了,便说:“年轻就是好,什么时候都是节日。”   梁招月笑着送她走进电梯。   她回到餐厅时,周云川已经将餐食布置完毕。   他问:“和周姨说什么了,送那么久?”   梁招月拉开椅子坐下,说:“晚上不是有事和你说吗,我让周姨不用过来了。”   周云川一听,不由扬眉:“看来是很重要的事,让你要把周姨支开。”   梁招月点点头,很赞同一般,“确实蛮重要的。”   周云川便问:“一定要等到晚上才能说?”   她嗯了声:“晚上吧,我怕这会跟你说,你今天恐怕都没上班的心情了。”   “哦?我倒好奇你到底想说什么了。”   “秘密。”   无论周云川怎么旁敲侧击,梁招月就是不说。如此几次,周云川也就放弃了,两人安安静静吃饭。   吃了会菜,梁招月这才想起,昨晚快睡着钱,隐约听到他说,他也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早上要拿给她。   她犹豫了会,说:“有东西给我?”   周云川说:“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尽管走到了离婚这一步,梁招月还是好奇,他这样淡漠凉薄的人,到底会送她什么东西。   更是好奇,他的惊喜所谓何物。   半小时过去,两人用完早餐。   回到卧室,各自换衣服,照旧是梁招月换得快一些,周云川见她穿好了,拿着领带走到她面前,说:“帮我系。”   还是她送给他的那条。   梁招月说:“你好像很喜欢它。”   他说:“你送的我自然喜欢。”   她说:“油嘴滑舌。”   系好领带,离上班时间还有些长,周云川牵过她的手,说:“跟我来书房一趟。”   梁招月明知故问:“书房藏什么秘密了?”   他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没一会,两人来到书房门口。   周云川的书房,梁招月很少进去过,一方面是她有自己的书房,二是他书房里太多重要文件了,她进去了多少不合适。   周云川推开书房的门,摁亮灯,朝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请进。”   梁招月走进去,环顾一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干干净净的一间书房,四面墙,光是书柜占了三面,再者就是书籍、文件资料以及电脑,俨然一个办公风格。   周云川走到左手边的书柜,梁招月顺着他的身影看过去,这才发现,那里放着一个类似箱子的物件,但因为用布盖着,而布又和书柜一个颜色,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一张桌子。   周云川将那块布轻轻掀起,拿开,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转过身看着她,说:“喜欢吗?”   那是一座有着半人高的琉璃铃兰花,专门用玻璃柜装着,一看就是一件美得让人心醉的东西。   很多年以前,梁招月有次路过博物馆,便看过类似的,据那展牌介绍,是花费大价钱和心思打造出来的一件展览品。   都说琉璃易碎,梁招月却是一眼便惊艳上了。   后来她喜欢的花也成了铃兰花。   她突然想起上次去参加姚崇景小孩的满月酒,她打听他妻子的鲜花喜好,那次周云川便问了她喜欢什么花。   那会她就奇怪他怎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有耐心,一直纠缠到她回答才肯做罢休,原来是为了今天眼前这一幕。   原来这就是他昨晚说的惊喜。   确实够惊喜,饶是已经心灰意冷的梁招月,这会也不得不被他拨动两分心思。   梁招月已然呆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完全在周云川的预料之内,轻声问:“喜欢吗?”   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更不用说,是她喜欢的人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的,她自然再喜欢不过。   可是,为什么要挑在今天送她呢?   为什么不更早一点?   为什么不在她还没改变心意的时候?   太迟了。   她想,一切都太迟了,迟到她看到他的心意,尽管心有起伏,却是能快速摁下,然后变得没有一丝波澜。   极力压了会,梁招月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周云川以为她是喜极而泣,走到书桌前抽了张纸巾,回到她身边,低头给她轻轻搽拭眼泪,说:“怎么哭了?”   梁招月只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周云川又轻声安抚她,过了一会,见她情绪平缓下来,他说:“过两天我让人把它搬到你书房。”   梁招月看了眼那琉璃铃兰花,脑子快速转动着,她说:“搬来搬去,容易碎,还是放在你书房好了。”   他便笑了:“送你的东西,放我这边?”   梁招月也笑了,是有些不对,她说:“那就暂时麻烦你帮忙保管?”   周云川想了想,说:“介不介意换书房?”   他势必要将这东西送给她的,不送到她手里誓不罢休。   梁招月问:“有必要这么大到干戈吗?”   他煞有介事:“当然有必要。”   她听了,忽的很认真地看着他,也很认真地问:“我就这么值得你耗费心思?”   周云川眉梢微扬,眼里分明有几分笑意,大约是比这更直白的话她也说过,因此他也没怎么在意,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你觉得呢?”   你看,男人就是这么狡猾。   做了那么多事,等你真要找他给一份确认时,他又不舍得给你。   梁招月的心在这会彻底冷了个干净,她说:“先放你这边,改天有空再说。”   周云川想,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个时刻,他这份礼物送出去,她也喜欢那就可以了。   至于这份礼物的归属,眼下倒不是太重要。   况且放在他书房也不算是坏事,说不定梁招月以后光顾他书房的次数将会变得频繁起来。   想罢,周云川也没再游说。   两人携手出门上班。   -   这一天上班时,梁招月始终心不在焉的。   有好几次,她处理工作上时都出现了失误。虽说是一些很细小的差错,她也及时更改过来,可一旁的姜晨见她这个状态,不免关心道:“招月,你身体不舒服吗?”   梁招月说:“可能昨晚没睡好,不好意思。”   姜晨说:“最近的工作强度是有点大,又要忙着工作交接,又要对接深城那边的工作开展,要不要下午休息半天?”   梁招月确实好好考虑了这个提议。   可是她突然发现,偌大的一个北城,倘若她要休息半天假,竟然是无处可去的。   最好的朋友不在这座城市,她在这边也没有一个亲人。   她摇摇头,说:“谢谢晨姐关心,还有好多工作没处理完,真休息了,回头还得加班加点补回来,我等过去深城再休。”   姜晨说:“那你多注意点,要是真的太累了,下楼买个咖啡提提神。”   梁招月忙完手头的部分工作,拿着手机和工牌下楼买咖啡。   买完咖啡,她转过身,随即碰上了同样下楼来买咖啡的钱凯。   梁招月朝他微点头示意,拿着咖啡就要离开,被他叫住:“聊几句?”   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但毕竟在同一个公司,对方职位又比她高,梁招月如果直接走人确实也不太好,便说:“钱副总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说吗?”   钱凯说:“确实有点。”顿了下,又道,“不耽误你几分钟。”   话说到这份上,梁招月随他到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坐下,钱凯便就接到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他说:“抱歉,麻烦你等我几分钟。”   梁招月笑笑。   钱凯的电话说了快十五分钟,结束通话时,他将手机放在桌上,特意说:“让你久等了。”   梁招月依旧礼貌微笑。   钱凯端起咖啡抿了口,拢了拢西装外套,靠在沙发椅背上,说:“你要和陆平去深城?”   这话说得实在有歧义,梁招月纠正他:“钱副总,我这应该是工作调迁?”   钱凯笑了,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问:“周总知道吗?”   梁招月说:“您觉得呢?”   钱凯便猜中了一点,说:“你看男人的心就是这么薄,为什么不趁还在他身边,多换点可以依赖的东西。”   梁招月没说话。   钱凯又说:“真不考虑来我这个部门?”   梁招月反问:“我身上都没有你想要的筹码了,您还想我过去?”   他笑笑的,口吻慢悠悠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梁招月直言不讳:“对不起,我不太懂。”   钱凯定睛看了她数秒,又说:“最近我这边收到一封邮件,和你有些关系,”他拿起手机点了点,说,“发给你了,你看看。”   话一落,梁招月这边的手机就震了下,她点开一看,邮箱新进一封邮件,是钱凯刚刚发来的。她看了看钱凯,低头点开那封邮件。三下五除二浏览完邮件内容她便笑了。   少顷后,梁招月摁熄手机屏幕放在桌上,说:“您这是在威胁我?”   钱凯支起右手食指晃了晃,无不淡定地说:“不是,是商量。”   梁招月拿起咖啡,说:“那封邮件威胁不到我半分,至于我到了您部门,您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钱凯说:“是吗?”   梁招月说:“您觉得我为什么离开北城去深城?”   钱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说:“他都不要我了,您觉得我真到您部门,您能在他那边拿到什么项目?”   钱凯脸色不由一变。   梁招月相当满意他这个反应,说:“钱副总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上去了。”   她拿着咖啡起身。   等进了楼梯,上楼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点进那封邮件。   是一封说她靠权色交易上位的邮件,里面说到了三个男人,除了周云川,另外两个则是徐浩和陆平。   梁招月看着那些照片,颇为好奇钱凯到底是从谁那里收到这封邮件的。   不过这会也没多大意义了。   钱凯无非是想用这个来威胁她,从而在周云川那边拿好处。   他算盘打得倒是响,可惜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梁招月想,她都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加之她也要离开北城,左右这封邮件是对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26楼到了,电梯门开,梁招月拿着咖啡走进办公楼。   -   出差半个月回来,公事积压来一堆,周云川忙到下午四点左右,总算理掉了大半部分。   期间他找来江柏,询问接下来还有没有什么会议安排。江柏说倒有一个,是公司的会议,周云川说:“让徐明恒主持。”   江柏应了声好,就要去安排,周云川又叫住他,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有有没有出什么事?”   江柏立马反应过来这话里的‘她’指的是梁招月,说:“没有,除了那天去机场接她,后来她找我要了之前三套房子出租的信息。”顿了下,他又说,“那天我跟您说过。”   周云川知道这事,“她后来有联系那边的中介吗?”   江柏说:“没有,我后来和中介那边的人打听过,梁小姐没找过他们。”   看来只是想要了解下房子出租的信息。   他说:“我今天早下班,有什么事你让其他人处理,不用给我打电话。”   江柏说知道了。   周云川又忙了会工作,大概五点的时候,他起身接了杯水,刚喝一口,徐明恒推门进来,一上来就是囔囔道:“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这才刚回来第一天就把所有的工作推给我,自己却早早下班?周云川,你未免太消极怠工了。”   周云川气定神闲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徐明恒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说:“这不还没下班?你多加半个小时会怎么样?”   周云川说:“今天恐怕不行。”   “今天是什么神奇日子,你就非的得早下班。”   周云川笑而不语。   见状,徐明恒猜了大半:“梁招月给你甜头了?”   周云川将被子放在柜子上,走到办公桌前,一边处理剩下的工作,一边说:“她晚上有个惊喜要和我说。”   “啧啧,看来是陷进这温柔乡里边了,连平日里最爱的工作也只能往后边靠。”   周云川不置可否。   徐明恒也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说:“我接下来可忙了,这种替你参加会议的事你可别次次赖给我,兄弟我可只帮你这一次。”   周云川说:“下次给你还回来。”   徐明恒说:“看这爱情的魔力如此之大,我看你干脆和她假戏真做,好好过就完了。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梁招月我看着是很不错的人,说不定你们这一过就是一辈子。”   周云川难得没有反驳,他陷入沉默,好似也在寻思这种可能性。   徐明恒起身,一边往门口说:“有好消息了和我说一声,你结婚这么久了,我还没来得及喝你的喜酒,红包都没给你包,我可等着呢。”   周云川说:“安安最近怎么样?”   徐明恒的脚步一顿,笑笑的:“老样子呗,一边上班一边痛骂老板不是人。”   周云川问:“你们怎么样?”   徐明恒没回答,想来是不顺利,他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然后离开办公室。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既然徐明恒不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周云川没再多想,继续工作。   五点半左右,他关掉电脑,抄过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离开公司。   回到家的时候,他订的果肉蔬菜也到了。   梁招月六点半下班,回到家大概是七点左右。   周云川回房换了衣服,来到厨房,着手整理订购的肉菜果蔬。   梁招月对吃的东西素来要求不高,只是这段时间两人前后出差,在家的时间很少,也很久没有在家好好吃过一顿正式的饭了。   想来想去,周云川准备亲自下厨做一顿。   况且,她还算喜欢他的手艺。   之前几次,每每他下厨做东西,她总会吃得多些。说是他的厨艺好,她一闻到饭菜香总是胃口大开。   她说这话时的喜乐样,他记得格外清晰。   再过几天她又要去杭城出差,两人又要分离一段时间,加Qqun思二咡而五九一思期趁她还在北城,他也有时间,下厨做顿饭菜给她吃,也是可以的。   -   梁招月下班到家的时候,便闻到了股饭菜香,她一边换鞋一边不解,难道周姨过来做饭了?   早上她特意和周姨说过晚上不用来。如果周姨在这的话,她就不好和周云川提离婚的事了。   这种事有第三个人在,总是不好说的。   梁招月一边想,一边穿过玄关,朝餐厅走去。走进了,她才发现站在流理台的那道背影并不是周姨,而不是周云川。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梁招月打开手机看了下,确实是晚上七点,她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确实是周云川没错。   周云川一回头,就看到梁招月站在餐桌前,目瞪口呆地看他。   一时间,她的神情难免有几分滑稽。   周云川忍俊不禁,擦了擦手,绕过餐桌走到她面前,说:“回来了?”   梁招月还有些不在情况,说:“你……”   他说:“换衣服洗手,我把汤端上来就可以吃饭了。”   梁招月迷迷糊糊地回到房间。   她换好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周云川,他问:“好了吗?”   她回了声:“稍等。”   周云川便说:“换好衣服就出来。”   “好。”   梁招月靠在梳妆台前,有些失神。   站了一会,她拉开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份离婚协议。   她看了良久,合上抽屉,离开卧室。   晚上的饭菜做得很是丰富,荤素数下来总共有七道,道道是她喜欢的菜,梁招月看着,说:“你开餐馆呢。”   周云川给她添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说:“你一样样尝尝鲜,喜欢的我下次继续给你煮。”   她喉咙一时有些发涩,问:“不是刚回来吗?工作都处理完了?”   他没怎么在意地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徐明恒代为处理了。”   “你把事情都推给他,他不跟你生气?”   “以前我也帮他处理过不少。”   梁招月没再问,认真喝汤。   不得不说,周云川的厨艺果然好,一个最简单的鱼头汤,在他的手下处理得很是完美,煮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就连里边的小白菜都跟着软糯,吃起来别有几番风味。   她由衷说道:“你不做厨师可惜了。”   周云川莞尔:“那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厨师?”   这话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梁招月听了一时慌神,手里的汤匙就掉到了桌子上,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拐了个弯,又砸在地上碎了。   状况太过突然,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了。   还是周云川最先回过神,他说:“你坐着别动,我去拿扫把。”   餐厅突然响起一阵着急的走路声,一会近一会远,一会远一会近。   等梁招月再缓过神,周云川已经拿着扫把来到她身边,他一边扫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说:“看下你的手脚有没有被磕到。”   梁招月看都没看,就说:“没有”。   周云川将地上的碎片扫掉,倒到垃圾桶,又洗干净书,折回来,先是弯腰帮忙查看了梁招月的手,没什么大碍,于是,他蹲下身,开始查看她的脚。   三月份的北城,气候还有些冷。   梁招月穿的绒裤,脚上则是光着,他皱了下眉,梁招月见他就要摘掉自己的拖鞋,忙说:“真的没事。”   下一秒,周云川已经拿掉了她的拖鞋,与此同时,一道渗了血珠的伤痕露在两人面前。   周云川抬眸,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梁招月:“……”   “我……”她说,“就是一道小口子,没事的。我都没感到痛。”   周云川却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说:“不痛就不管了?”   梁招月没接声。   周云川抱她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认真地看了看,说:“我去拿药箱,你好好坐在这边等我。”   他起身就要离开,梁招月拉住他的衣袖,他回头看她,正要问她怎么了,到了嘴边的话,在看到她脸上滑下的眼泪时,顿时就止住了。   他再次在她面前蹲下,声音无不温柔:“很疼是不是?”   梁招月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掉的越来越多。   周云川帮她擦着,说:“先忍一下,我去拿药箱帮你处理下,要是还觉得痛,我带你去医院。”   梁招月被他后面这句话逗笑了:“哪有那么严重。”   还能开玩笑,证明是没有事的,他顿时松了口气,给她递了张纸,说:“擦擦眼泪,我马上回来。”   就在他转身去拿药箱的这几分钟,梁招月靠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她有时很恍惚。   到底哪个周云川才是真的。   是眼前刚刚这个关心她的人?   还是那晚能浑不在意就说出那般无情冷漠的话的人?   她分不清。   于是她更加痛苦了。   周云川拿着药箱回来的时候,就见梁招月坐在沙发里,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抵在上边,看着格外无助,也格外茫然。   他走过去,将药箱放在茶几上,拿出红药水和棉签,说:“我给你擦擦。”   他蹲着身子,用蘸了红药水的棉签为她擦拭。   他的力道格外轻。   梁招月心里暖暖的,也涨涨的。   那种又酸又甜的感觉,将她的心脏充盈得满满涨涨的。   伤口实在小,红药水擦过,也就是差不多了,周云川收拾好药箱,就要放回到储物箱,就在这时,梁招月再次拉住他的手。   他照旧回头,问:“还疼吗?”   她坐在沙发上,仰脸看他,“不疼。”   “我把药箱放回去,就过来。”   他话里有安抚。   梁招月嗯了声,说:“那我等你。”   周云川尤其喜欢她说这句话,他微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马上就回来。”   他去储物室,梁招月穿着拖鞋也回了一趟卧室,从抽屉拿出那份离婚协议。   她想,一时的温馨甜蜜并不代表以后。   就算周云川的关心是真的,但那也是短暂的,远不足支撑起漫长的一生。   她不该再自欺欺人。   当断立断才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周云川回到客厅的时候,梁招月照旧坐在沙发上,只不过这次她是正襟危坐,从她的背影看来,是有几分正视的。   就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所以她正经对待。   周云川走过去的几步中,他不禁在想,是要说那个惊喜吗?   夜晚格外寂静。   窗外是一眼望不到的漆黑夜空,而在夜空之下的,则是无数万家灯火。   曾几何时,梁招月也期盼在这漆黑的夜空下,她能找到一个自己爱的人,然后携手过完这一生。   她流浪得实在太久,也一个人孤独地走了太远的路,她迫切想要寻求一个人可以陪她继续往前走。   遇到周云川的时候,她天真地以为,他会是那个人。   会是那个陪她走完这漫长一生的人。   可命运和她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一切不过是她的妄想罢了。   周云川来到她面前,他蹲下,双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说:“继续吃饭?”   梁招月回过神,看了看他,又侧过脸去看那一桌丰盛的晚餐,她摇摇头,说:“我有事和你说。”   他已然猜到,说:“你讲。”   梁招月从身后抽出一个文件袋,她认真地看了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递过去,说。   “周云川,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   先更,这章我明天再修改 第51章 51   ◎我同意离婚还不够吗,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偌大的客厅,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周云川才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也是这时, 他才恍然发觉她眼底的冷意。   难怪这阵子他总觉得她眼里缺少了什么。   尤其是看向他的时候,格外缺了一些他熟悉的东西。   原来是那种热烈的情意。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份文件袋。   虽然文件袋壳面是空白的, 但因着她那句话, 可想而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放开搁在她膝盖的手, 起身的同时, 拿过她手里的文件袋,旋开那条线, 拿出里面的文件。   不出所料,纸张页面上写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离婚协议”。   他翻了翻, 重新合上,连同那份文件袋一起捏在手里, 像是掂量, 又像是在思索。良久,他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梁招月抬头,对上他幽沉如水的目光,轻声说:“我没有说惊喜,我只是告诉你我有事和你说。”   周云川淡淡笑了下,笑意并不达眼底。   他竟然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可以笑得出来的。   好一个“她没有说”。   周云川说:“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梁招月抿唇不语。   他拿起那纸张,看了看, 从纸上挪开视线,移到她身上, 声音无端有了些冷漠:“你有什么事和我说。”   听到这话, 梁招月抬头, 眼里具是愕然。   难道事实不够清晰吗?   周云川捏紧手里的协议,压下胸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不疾不徐道:“你给我看这个东西,你总要和我说说你的诉求是什么。”   是了。   梁招月想,这才是他。   足够高高在上,足够傲慢冷漠。   至于平日里那些温声细语,以及刚才的温柔,不过是他一时的施舍罢了。   梁招月不卑不亢道:“我的诉求很简单,我们离婚吧。”   这是短短几分钟内,他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离婚’二字了,看来并非他幻听,也并非是幻觉。她确实是要和他离婚。   周云川摩挲了会指尖,他又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梁招月捏紧手,说:“就最近的事。”   “有多最近?”   粱招月低头看着木地板,没回答。   看她这样,周云川既认真又仔细地想了想最近一系列发生的事,最后他定下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的结论:“你这次过年突然借故出差,是那个时候?”   粱招月垂在沙发上的手突然握紧,周云川自然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那时他就有所不解,为何先前还热切期待两人能一起在北城过年的人,突然间就要前往杭城出差加班,他问:“为什么?”   大概是没猜到他会问这么一句,梁招月不可置信地抬头,直瞪瞪地望着他。   偌大的眼睛亮晶晶的,衬得她实在无辜。   周云川就想,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年轻单纯一眼就能被人看清所有心事。   她分明懂得如何伤人最直接。   比如她此刻眼里毫不掩饰的震惊,已是最伤人的利器。   她竟然那时就不动声色地在准备离婚一事了。   她也实在厉害,一边若无其事和他亲密,一边又在有条不紊计划离婚的事。她不仅瞒过了他,还格外能隐藏,藏到现在,藏得密不透风,就连素来最会看人的他,竟也被她带走眼了。   直到刚才,他都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喜。   比如是他料想,是否她接下来打算休一周假期,把两人错过的新年补上。   他期待了一天一夜,面对的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惊喜。   也真是好大的一个惊喜。   都把他打得措手不及了。   周云川的脑子乱极了,像是有几股火在来回厮杀拼搏,搅得他全然没有了素日的冷静沉着。   这是一个全然不在他掌握规则内的事件。   而一向善于处理各类应对紧急意外情况的他,第一次觉得是有些束手无策的。   他用了两分钟的时间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定神翻开那份离婚协议,重新看了遍条款,半晌他合上,克制了许久才使得自己声音尽量平静些,他说:“给我个理由。”   梁招月反问:“什么理由。”   他冷笑了声:“离婚的理由。”   她倒是格外冷静,甚至还有心思笑道:“你忘了吗,我们本来就是协议结婚,这段婚姻本来在去年十月就该结束了。现在不过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执行罢了。”   如果说周云川先前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梁招月或许是意气用事,又或者她在不安试探他,那么在听到这话后,他已然明白,她是铁了心要和他离婚。   想清楚这个逻辑,一时他竟有些口不择言:“去年十月你为什么不和我提?”   原来他是记得两人的协议只签到去年十月,梁招月声音低了些,她说:“我一直在等你和我提,可你没有,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没说,反倒是叹了声气,说,“再纠结这些细节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就到这吧,和和平平结束掉这段婚姻,回到各自原先的生活轨道。”   和和平平,她倒是说得轻巧。   周云川捏紧手里的协议,再侧过脸看那桌他提前下班回来准备的晚餐,闭了闭眼,他再次睁开,定定看着她,忍着声说:“梁招月,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先招惹的我。”   梁招月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得格外凄惨,完全没有刚才的沉静,她说:“你一直知道对不对?确实是我招惹的你,是我自不量力竟然跑来招惹你,我现在知道错了,想弥补这个错误。既然当初你愿意承受我的招惹,那么今天我请你高抬贵手,也愿意一次放过我好吗?”   错误、高抬贵手、放过。   周云川忍不住笑了,那笑容竟是有些自嘲的,他说:“我对你不差吧梁招月?”   梁招月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你对我何止是不差,你简直是对我太好了,只是……”   她顿了下,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说:“只是我不需要了。”   当初说开始的人是她,如今说不需要的人也是她。   周云川想不明白这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好好的。甚至就在今天,他还认真想过徐明恒的建议,思考过不如就和她这么长长久久过下去,组建俗世间最平凡普通的家庭。   过去他是没想过和谁组建家庭,可若那个人是她,当下他愿意去尝试。之前她几次聊起孩子的话题,其中的意思他并非听不出来,原本讨厌极孩子了的他,竟然也想过,或许她和他,他们的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就会在充满温暖的环境里长大。   这样的念头虽然只有片刻闪过,但他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可就在这时,她却朝他提出离婚。   在一个他完全没有猜想过的情况下。   周云川觉得实在可笑,也实在荒唐。但他还是说:“这婚一定要离?”   她无比肯定地点点头:“非离不可。”   他又说:“你认真的吗?”   她说:“是,我们好聚好散。”   他看着她,脚步退后,许是一时不稳,竟然踉跄了两步,这让一向成熟稳重的他,此刻看起来难免有几分狼狈。   可他又怎么会是狼狈的呢。   梁招月别开眼不去看他。   话已至此,周云川没了再相谈的意思,他的自尊只能让他询问到这里,再多就是徒惹笑话了。   他闭上眼,吁出去一口气,再睁开眼,梁招月依旧是那副决然的姿态。   周云川看着,收起那些所有失态的情绪,整个人快速变得镇静自若:“现在就签字?”   话一落,他随即便看到梁招月从背后摸出一只笔,递给他。   “……”   这一幕场景该怎么说呢?   有种梁招月生怕他不签字的错觉,于是提前安排好了每一步的事。   周云川紧紧盯着她,凝神看了片刻,他接过那根笔,走到旁边的中岛台,将协议放在桌面上,疾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几秒的时间,两份协议便签好了,周云川扣上笔帽,目光平静地看了看两份协议,转身正要拿给梁招月。   与此同时,梁招月走上前,也正准备接过来。   忽的,周云川收回手。   梁招月只摸到了纸张的边缘的,细腻的触感在她指尖划过,随后又转瞬即逝。   她充满困惑地看向周云川,周云川也正看着她,神情高深莫测,叫人想不出他在想什么。   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她到底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打破这沉寂的氛围。   她说:“有什么问题吗?”   周云川说:“我尊重你所有的诉求,不过这份离婚协议的财产分割方面需要重新拟定。”   当初就在离婚财产分割这事上,她和律师有很大的分歧。   律师的意见是,虽然两人是协议结婚,也签了婚前财产协议,但是两人这段婚姻并没有在既定的时间内结束,那么现在离婚,理当平等分割周云川的财产。纵使希望渺小,但还是可以争取下的。   梁招月没同意。   当初周云川给的结婚补偿足够大方,三套房子以及三千万的钱款,法律意义上,这些都归属于她。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在既定的日期内结束产生法律效益,她想了很久,决定当作夫妻共有财产划分,一人一半。   杨律师觉得她傻。   梁招月却说:“这是解决婚姻关系最快的办法,我不想再和他继续牵扯,只想尽快结束。”   现在见周云川对条款有歧义,她想也没想,就说:“房子和钱,你给的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今天我们就把字签了,明天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后面这话就如一粒微小的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扬起滔天巨浪。   今晚第一次以来,周云川抛却了所有的脾气,再顾不得什么淡定修养,他径直冷笑出声:“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我离婚?”   梁招月没言语,但那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周云川瞬间脸就冷了下来,他说:“离婚我没问题,但这离婚条款必须按照我的来。”   说完,他拿着那两份协议就要走。   梁招月急忙忙叫住他:“你已经签字了,我也说了我什么都不要,为什么你还要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   乍然听到这个词语,周云川停住脚步,他深呼吸看了看前方,再垂眸去看看手上的协议,末了,他转过身,看着梁招月。   “多此一举吗?”周云川淡淡笑着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梁招月,你有你处理事情的方式,我也有我的。”   话落,他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后在梁招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抬起手,当着她的面,撕掉那两份他刚才就已经签好字的协议。   撕成四份,他看也没看就丢进一旁的纸篓,经过梁招月的身边时,他略作停顿,驻足了数秒,他弯腰,一边看着前方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想尽快离婚,就把你的律师电话给我,我这边的律师会和她谈。”   话落,他再也没有一分犹豫,穿过客厅,朝卧室走去。   没一会,身后传来震天响的摔门声。   那声音实在响,梁招月身体不受控地跟着颤了一下。   不多时,周云川穿好衣服出来,是白天上班时的那身打扮,这显然是要出去。   梁招月即刻清醒过来,问:“你去哪?”   周云川穿鞋,连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和你有关系吗,梁小姐?”   梁小姐?   这称呼过分疏离淡漠。记得刚认识那会他就这么叫过她,后来再称呼她就是连名带姓了,再再后来,他会喊一些别的称呼。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一声客气的称呼,回到最初的原点。   梁招月想,是没关系了。   就在她和他说要离婚开始,她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这话其实说得也不对,她和他本来就不应该有关系,过去是她强求,如今才是他们关系的本质。   周云川穿好鞋,连门卡都没拿,就去摁电梯。   见他走得如此之快,梁招月连忙跑过去,她说:“这是你家,该走也是我走。”   他转过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不需要了,感谢梁小姐陪我这么长时间,这是我送你的。今后你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这点我的律师同样会和你讲清楚。”   他几乎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电梯来了,他只身走进去,然后摁上合拢的按键,像是恨不得就此消失在她面前。   梁招月知道的,他做得到。   她甚至相信,接下来离婚所有的手续,只要他不想出现,她完全不会再见到他。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的就是彻底和他结束,而不是又因为什么条款,还要受制于他。   于是,她不假思索,径直伸手去挡那快要合上的电梯门,这在周云川看来她还是从前那副不管不顾的架势,也该他眼疾手快,立马摁了推开键,然后抓住她的手往后推。   好在及时,两人都没什么大事。   只是周云川的手背微微擦到了下,有些泛红,他没当回事,垂在身侧,再去看梁招月的手,确认没有任何擦伤后,他走出电梯,眉间微微拧着,语带怒气地问她:“刚才不要命了?”   梁招月自知理亏,说:“对不起,但是……”   周云川想,他该就此离开的,后续的事让律师出面就行了,可到底她这会的道歉让他……   让他觉得,这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梁招月。   会跟他示弱,会跟他诉说委屈,绝不是几分钟前那个决然只想和他快刀斩乱麻的人,他忍着气,低头沉声说道:“我同意离婚还不够吗,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梁招月抬头,白皙的脸庞写满了焦急和慌张:“我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件事,你走之前能不能留下你律师的联系方式,我明天……”   尽快结束?   原来她这般心急,昨晚窝在他怀里寻求温暖的人,今天就徒手拿着一把刀,一点点地往他心脏上戳,好像怕戳不够似的,临了,还要推上一把。   周云川想,他大概是疯了,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关心她有没有受伤,想着她的那声道歉意味着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然后让自己置于这种难堪的境地。   他眸光敛了敛,面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慢幽幽地说:“梁招月,过去是我看错你了,你哪里单纯,你羞辱起人简直一把好手。”   说完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立即搭乘电梯离开。   远离这个让他成为笑话的地方。   -   周云川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梁招月都没缓过神来。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愤怒。   过去他留给她的印象总是冷冰冰的,又或者温和的,就算是生气,那也是无声的。鲜少有像今天这般脾气这么外露的时刻,就连说话的情绪都有些许不淡定。   按理说,他是喜怒不形于色才对。   大概是被她气到了吧。   梁招月回到餐厅,看着那桌丰盛还没怎么动过的晚餐,心想,换成是谁,在提前下班用心准备了这么久的晚餐,回馈他的竟是这样一份“惊喜”,大概都会愤怒的吧。   毕竟,一个他以为的惊喜,竟然是这番的惊吓。   可她又想,周云川愤怒,那她呢?   她花在他身上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到头来却换来他一句“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那她的绝望又该和谁去说?   他大可以直白一点询问她为什么,可她不能,在他面前她已经低到犹如尘埃,如今迎来这个局面,纵有再多不甘,她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   她绝不允许最后的一点自尊都不保留。   想罢,梁招月转身返回卧室。   她在这个家的东西能带走的,之前都清点和收拾得差不多了,唯独这个卧室的东西没有怎么动过。   那会还没和他摊牌,如果太早收拾了他势必会看出异样,其实现在想想,为什么会怕他看出异样呢?   左右他也不期待这场婚姻不是吗?   梁招月来到衣帽间。   看着两人衣服并排挨在一起的样子,她忽然记起那年从国外回来,他盛情邀请她过来同住的场景。   那会她还为要搬什么东西进来而辗转反侧、心烦意乱。   当时她甚至以为,人都搬进来了,那住进他心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梁招月眼眶一红,泪水蓄满了整个眼睛。   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得到的又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她一边将衣服一件件地往下取,一边又去擦眼泪。   等所有的衣服都取下来了,她人也镇静下来。   眼前的衣柜瞬间又恢复了当年要搬进来前的模样。   那会,她满心欢喜地占满了那半个衣柜。   如今她毅然决然地搬离那半个衣柜。   整理完衣服,梁招月又去收拾房间里的其他东西。   搬进来这一年的时间,这个卧室被她放进太多东西了,化妆品、装饰品、书籍、耳环项链手链,她分门别类地收到之前收拾好的箱子,最后搁在桌上是两份房产合同。   一份位于费城,一份位于曼哈顿。   前者是他送她的毕业礼物,后者是他送她的新年礼物。   何其用心,又何其有分量,却也只能到这了。   梁招月将它们一并整齐地放在桌上,然后拉着行李箱到门口,环顾了一圈,随即她就发现了,经过刚才这么一番收拾,这间属于周云川的卧室又恢复了一年前她搬进来时的样子。   她想,过不下去的感情,原来回到原位是如此轻巧而简单。   她关掉灯,带上门,转身离开。   -   徐明恒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左右。   忙完手头上所有的工作,他又看了下明天的安排,明早没什么事,明天下午才有个会议。他想着既然今天帮周云川开会了,那么礼尚往来,明天周云川帮他开会也算合理吧?   想罢,他就要给周云川去电。   要拨通的时候,想到今晚周云川提前下班回去等着梁招月说惊喜,说不定两人此刻正在亲密着呢?他这时如果拨电话过去,万一打扰到两人浪漫,回头周云川指不定要怎么算计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明早等周云川上班了,再和他说这个事。   等待电梯的时候,他拨了孟安安的电话。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死缠烂打,孟安安总算愿意将他从黑名单中放出来,但也仅限于放出来而已,他打三次电话,她能接一次就不错了。   比如这会,电话是通了,那头却没好气地来一句:“有事吗?”   徐明恒立马笑脸相迎:“祖宗,下班了吗?吃饭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滚,正烦着呢。”   嘟嘟嘟。   还没等徐明恒说话,那边电话就挂了。   ……   小姑娘长大了,也有自己的脾气了,再也不是那个在他身后步步紧追的人了。   徐明恒叹气,过后又懊恼,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油盐不进呢。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37楼,门打开,徐明恒正打算进去,忽的,瞥见电梯里的人,他猛地往后一退,定睛看了好几眼,这才确认那人是周云川。   他眨眨眼,很是疑惑:“怎么来公司了?”   周云川满脸肃气,没有做声,出了电梯他就往办公区域走去。   这满身怨气是怎么回事?   几个小时前不是还一脸喜悦地早早回家秀恩爱吗?   徐明恒想了想,左右孟安安晚上是不会搭理他了,他转身往回走,朝周云川的身影追过去。   周云川径直回了办公室,将西装外套往架子上一扔,然后坐在办公桌前,开了电脑,等待开机的这几秒,他取过一旁的文件夹。   总共有十分来等待签名的文件,这些本来是江柏放着让他明早来上班签字的。   周云川看完一份签一份。   签到第三份的时候,徐明恒推门进来,一见是这架势,他瞬间就觉得这绝对是有事了。   他等了好一会,那边周云川签完所有的文件,堆在一起移到边上,然后视线转到电脑上。   从始至终,脸色极其难看,随时有种冰川爆发的趋势。   徐明恒迟疑着,装了杯水,送到他面前,说:“梁招月今晚放你鸽子了?”   话落,他便收到凌厉的一道目光,徐明恒脊背顿时一挺,笑得极为心虚,说:“这不是关心你吗?”   周云川移开目光看向电脑,声音冷冷淡淡的,“你不下班?”   徐明恒觑着他,说:“这不正打算下班就碰到你了吗?”   周云川再次沉默。   徐明恒寻思着,再次冒死进言:“梁招月真放你鸽子了?”   周云川神色不动,手托着鼠标,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徐明恒呵呵笑着:“梁招月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放你鸽子呢?不行,我得打电话说说她。”   他拿起手机就要打,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晃,再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机已经被周云川夺过去,丢在一旁的沙发上。   再看周云川的神情。   又冷又硬,眼底附着一片寒霜。   额……   徐明恒打了个寒噤,同时觉得,这看着不像被放鸽子,反而是比放鸽子更严重的事。   难道是吵架了?   不对啊,先不说周云川就不是会吵架的人,就说那梁招月吧,恨不得黏在周云川身上的人,舍得和他吵吗?   那自然是舍不得的。   这么一想,徐明恒就更加好奇,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前几个小时心情愉悦推掉工作提前回家的周云川,这会又冷若冰霜地回来公司加班。   “你们这是闹矛盾了?”   见周云川依旧毫无反应,他以为自己猜对了,说:“情侣之间还有分分合合呢,夫妻间偶尔闹个矛盾也再正常不过,有些感情就是越吵越好。女孩子嘛心又比较软,梁招月那么爱你,你哄哄她,她说不定就立马原谅你了。男人,有时也不要把尊严看得那么重。”   他长篇大论说完,最后的落脚点放在自己身上,“你看看我和安安,之前她还不理我,现在经过我的努力,她还不是偶尔会搭理我下。”   说完他还满意地点点头:“人嘛,就要有自我反省的能力。”   沉默了许久的周云川终于舍得看他,问:“是吗?”   徐明恒说:“那肯定啊。”   “如果是离婚呢?”   “啊???????”   徐明恒觉得自己肯定耳鸣,不然怎么可能从周云川口中听到了离婚二字。他哈哈笑道:“什么离婚?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才三月份,愚人节也没到啊。”   周云川自己也笑了,他扔开鼠标,整个人往电脑椅一靠,他仰脸看着天花板,脑海中闪过梁招月拿笔让他签字的画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半晌,办公室里响起一道透着淡淡悲伤和失落的声音。   “她要和我离婚。”   “就在半小时前,她给了我一份离婚协议签字。”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真不是故意卡文,节奏本身并不是我的强项,一边写一边梳理是我的写文习惯,这也是我每篇文都要存稿足够才敢开文的原因。   但这篇文的存稿进度超出了我原来的想象。   一是我没写过从男女主认识到在一起到分手再和好的故事脉络,推翻了好几版的存稿才有了这个故事。我知道对于一章章追文的读者来说,心情肯定是很焦急,尤其自己想看到的内容为什么还不快点写到。每一次开文,我都会以读者的角度去看自己的文,思考哪里不足,这篇文也不例外,之前有过一次加更,就是我觉得那两章如果放在一起更新是不是阅读体验感会更好。   二是我的工作实在很忙,每天码字的空闲时间在晚上21-24点左右,短短几个小时要写出我自己很满意的章节内容确实很难做到,我都是先写一遍粗糙的再慢慢修改。我也想过能不能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用手机写一点,可行性不高。   说这些只是觉得大家付费看我的文,你们花钱了,我理应回馈你们一个相对好的阅读体验。只是我目前能力有限,和大家说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第52章 52   ◎你和云和资本的周云川是什么关系?◎   梁招月要和周云川离婚?   徐明恒愣了许久, 还是觉得这事不太可能。   他说:“你开玩笑的吧?”   周云川说:“我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自此,徐明恒总算相信,两人真的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而且这离婚还是梁招月提的。   徐明恒当即拉了张椅子坐在周云川对面,他说:“事先说明,我接下来说的话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啊, 你不爱听是你的事, 我纯属和你分析。”   随即他便说:“我就不明白了, 之前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梁招月就跟你提离婚了, 我一直以为如果你们真要离婚,提的人多半是你, 绝不是梁招月。”   周云川听到这话,着实讽刺, 他问:“为什么?”   徐明恒几乎脱口而出:“梁招月爱你啊。”   周云川不以为然:“是吗,爱我还和我离婚?”   徐明恒瞥了他眼, 说:“那你就得好好反省了,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让她失望了。”   周云川说:“虽然这段婚姻开始的时候目的不太纯粹,但我绝对不做那种对不起她的事。”   这点换做其他人说,徐明恒可能还得打个问号,但要是出自周云川之口,那他绝对百分之百赞同,他说:“那你好好想想, 你们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   周云川想了想,说:“没有。”   徐明恒就纳闷了:“难道是梁招月自己不想和你过了?不应该啊, 之前还追你追得那么紧, 都追到国外去了, 你们现在处得这么好,她没理由半途而废。”   一听这话,周云川心里莫名有种堵塞的感觉,他说:“你是这么看我们的?”   徐明恒切了声:“那不然呢?你敢说你就没看出来?”   周云川索性沉默。   感情这种向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明恒又不清楚他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闹到这个地步,而周云川好像也不明白,他一针见血地问:“你想离婚吗?”   周云川眸光一敛,没说话。   他便笑了:“感情这种事真的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说是交易的你,成了现在舍不得的那个。”   周云川假装没听到他的调侃,说:“你下班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别啊,兄弟你都这样子了,我哪能抛下你,不如晚上去外面喝一杯?”   “没时间。”   徐明恒啧了声:“都是丧家之犬了,搞什么清高,我可是牺牲了时间陪你,你要真不要我可先走了。”   周云川拿起手机在看,没理睬他。   他继续游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周云川说:“你走吧。”   恐怕他这会脑子都乱得很,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徐明恒也不往他跟前凑,给他添堵,即刻离开。   关上门的那瞬间,他恍惚听到了周云川在和人打电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黄律师……”   徐明恒彻底呆住。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周云川口中这黄律师,大概就是红圈所最有名的离婚律师。当年他们投资一个项目,标的公司在冲刺主板IPO的时候,突然爆出公司法人妻子闹离婚,任何一家公司在准备上市期间,一旦法人爆出离婚,那么这IPO八成离黄不远了。   那次就在大家觉得这项目铁定是流产了,周云川便请到了这著名离婚律师,力挽狂澜,最后公司顺利上市,各方也都欢喜。   谁能想到这才几年过去,周云川再次找到人家,却不再是为了项目利益得失,而是因为自己的事。   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电梯来了。   徐明恒想了许久,他走进电梯,同时拨通孟安安的电话。   甫一接通,那端又是很不耐烦的口吻:“徐明恒你烦不烦……”   徐明恒点头哈腰的:“祖宗,这次是真出大事了,我去你家和你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给你带过去。”   那头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徐明恒却是不敢再有所耽搁,在网上给她点了几样爱吃的外卖,然后开车直奔御景繁园。   -   那晚之后,梁招月就再没收到周云川的任何消息。   下周就要出发前往深城,如果在此之前她没把离婚的事解决,那么这之后事情会变得麻烦许多,说不定将来她还要在两座城市之间往返,这和她当时计划的背道而驰。   况且她实在匪夷所思,明明离婚协议条款她已经让步到最大的范围,周云川不会有任何经济损失,为什么在离婚签字这么简单的事上,他不能干脆果断些。   眼见时间一天天迫近,等到第三天,无奈之下梁招月拨打周云川的电话。   周云川总共有两个号码,一个是对对外公开的工作号,一个则是私人号码。   工作机他很少看,一般都是底下的人在帮忙查看。   梁招月径直拨了他的私人号码,那边倒是很快就接了,她心想还好,他不至于连她电话都不接,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和律师谈得如何?你什么时候签字?”   那边默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道还不算陌生的声音:“梁小姐您好,我是周总的助理江柏,周总他现在正在开会,您这边有什么事吗?”   梁招月莫名噎了下:“他几点结束会议?”   “这个……”江柏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前的周云川,回复道,“这次的会议内容比较棘手,结束的时间我们这边也不能确定。”   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虽然那会周云川多半会搁下会议的事情出来接她电话,可现在今非昔比,他自然是以公事为主。   梁招月想了想,说:“那麻烦您这边等他有时间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如果他要是没空,那也麻烦您帮我问一声那晚上的事情他想好了吗,我这边的律师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再拜托您帮忙告诉他一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想他尽快签字。”   说完,梁招月摁断电话。   江柏看着手机屏幕,再看看神色晦暗不明的周云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周云川拿过手机,问:“黄律师那边进展如何?”   江柏立马回道:“这两天他们都在罗列计算您这边的资产,我早上问过,大概今天下班左右他们会拿出第一版协议内容。”   周云川沉静片刻,说:“让他们尽快,我会议结束的时候就要看到那份协议。”   江柏说:“那我再催催他们。”   江柏就要退出去,周云川像是想到什么事了,及时叫住他,问:“这几天她还是没回去?”   那晚周云川离开望京新景回到公司办公,忙碌到凌晨一点,眼见时间已晚,他也没再跑一趟酒店,索性就住在办公室隔壁的套卧。这之后几天,天天如是,他吃住都在办公室的隔壁卧室。   说起来这间卧室还是当年他最忙碌的时候让人收拾出来的,稍微装修了下,以便平时休息。   过去这几年他要么住酒店,要么住办公室,偶尔也回望京新景,始终没个固定的居所,有种流浪的意思。直到去年他和梁招月结婚,他才有了固定的住所——望京新景。   至于办公室和酒店他已很久没有光顾了。   以至于这次突然要暂居,却发现里边的好东西都缺了。   他让江柏回望京新景去拿,江柏专门跑了一趟,不止带了他需要的生活起居用品,同时还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   梁招月没在家里住,这几天都是住的酒店,位置就在银海证券隔壁。   更有甚者,她的东西都搬得一干二净了。   周云川有意外,但也没太大的意外。   那晚之后,他后来冷静下来好好想了想,觉得她确实是这样的性格——投入的时候如同飞蛾扑火、不管不顾,想要结束了同样不留余地。   他不禁自嘲,当初怎么就就会觉得她少年心性,做事心软。   明明手起刀落的速度比他快了许多。   江柏观察了好一会周云川的脸色,回道:“没有。”   周云川静默稍许,说:“告诉周姨这段时间她就不用过来了,老太太那边问起就说是我们需要私人空间,过段时间再让她过来。”   江柏心想,这以后还有过来的必要吗?   可对方到底是自己老板,尽管自己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但老板的私事绝不是自己可以八卦和揣测的范畴。   比如那天早上,他早早来到公司,正要将前一晚因为周云川提前下班而耽搁的部分工作放到他办公室,不曾料到那么早的一个时间,周云川就已经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了。   虽然以前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但最近周云川的工作时间不再像从前那般早出晚归,相反的,踩点上班以及提前下班的情况倒是比较常见。   他当时第一个猜测就是,有可能是梁招月出差了,周云川也就恢复往常的上班节奏。   这个猜测刚起,随即他便听到周云川说,让他配合黄律师清点他的个人资产,并协助起草离婚协议的条款。   离婚协议?   江柏一听就愣了,但也不敢多问,放下文件离开办公室,他即刻联系黄律师。   电话拨通没十秒,他便知道了周云川口中的离婚指的是什么。   是他和梁招月要离婚。   前一晚周云川已经和黄律师通过电话,流程按照正常的离婚程序走。   哪怕距离那天知道这事已经三天过去了,江柏还是不无感慨。   想当初,两人结婚时,那份婚前协议还是他从中帮忙拟定的,如今到了离婚的地步,周云川已经单方面毁掉那份婚前协议,特意吩咐黄律师在财产分割这一块,按照双方对半来拟定。   当然这其中的“双方对半”,是以周云川这边的资产为主。   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何闹到了离婚这地步,明明这之前两人感情还好好的。不过看周云川离婚让步得这么狠的情况,想来他离婚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强烈。   最起码可以肯定的是,提离婚的人绝不是周云川。   江柏又想,既然老板不想离婚,为何不争取下?毕竟梁招月那么在意他的一个人,说不定哄哄就好了。   到底是上司的事情,江柏也不好多加揣测,应了声好,退出周云川的办公室,转而拿起手机拨打黄律师的电话,询问离婚协议的起草进度。   -   这边梁招月挂了电话,站在楼道看了会风景,就要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忽然手机震了下,她以为是周云川或者江柏打过来的,低头一看,却是孟安安的。   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她忽然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接这通电话。   犹豫间,电话断了,手机归于安静。   她松了口气,想着等一会再给孟安安发信息解释,没想到,这个念头刚落,手机再次震响,还是孟安安打来的。   这次梁招月没再犹豫,划上接通图标。   手机刚附到耳边,就听到那端可怜兮兮的声音:“招月,我在你公司楼下。”   梁招月回到办公室和姜晨请了一个小时的假,然后拿着工牌和手机下楼。   孟安安就在三楼的咖啡厅,她选的靠门口的位置,一直探头盯着门口看,几乎是梁招月一出现,她就起身飞奔过来:“招月。”   梁招月笑笑地看着她,说:“今天不用上班吗?”   孟安安努着嘴:“我哪还有心思上班。”   一听这话,梁招月便肯定,孟安安这是知道她和周云川的事了。   两人挑了个人少的区域,一人点了一杯咖啡,一坐下,孟安安就拉着她的手问:“你和哥哥真的要离婚吗?”   梁招月喉咙有点发堵,依稀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孟安安时,后者可是很羡慕她和周云川的感情,又是日久生情,又是恩爱相加,她没敢看孟安安,垂眸轻轻嗯了声。   孟安安就快哭了。   那晚徐明恒来到她家和她说了这事之后,隔天晚上她一下班就去了望京新景。她自然有开门的密码,但还是坐在门口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梁招月回家的身影,后来她实在没法,输入密码开门进去,随即便发现,整个屋子都空了许多。   或者不该用空来形容,应该用简约。   她哥哥本来就不爱装饰住所,以前她没少嫌弃过他,也曾想着帮他买些东西装饰下,却被他一口否定,甚至为了彻底打消她这个念头,周云川直接在隔壁帮她买了套房子,断了她所有的蠢蠢欲动。   后来直到梁招月住进来,这家里才满了些,有了人住的味道和气息。孟安安一边吐槽哥哥重色轻妹,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乐意见得哥哥愿意去包容一个异性。   可如今,这个家又变得空荡荡的,属于梁招月的东西全消失了。   她以为自己多想了,说不定梁招月真是整理要添新东西进来,可等她打开独属于梁招月的书房以及卧室,这才发觉,两间房间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哪里还能找到一丝属于梁招月的气息。   原来不是她多想,徐明恒也没和她开玩笑。   梁招月和哥哥真的在准备离婚。   现在,她看着梁招月,说:“为什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和哥哥怎么突然就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那晚梁招月也听到周云川这么问自己,问她为什么要离婚。   服务员端上咖啡和蛋糕。   梁招月看着那精致的拉花,抬头问:“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孟安安懵了懵,说:“我也不知道。”   最近徐明恒是有点在乎她,但要说这在乎到底有深多重,她自己也说不清。   梁招月见她迷茫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说:“安安,一个人坚持久了也是会累的。”   孟安安不明白:“可是你和哥哥不是如久生情吗?”   梁招月就笑了:“这件事我必须和你道歉,我和你哥哥不是那样的。”   随即她简单说了下两人结婚的事情。   孟安安听完就呆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哥哥他!真不是人。”   梁招月说:“不怪他,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   “可是……可是你们后来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就不能这么一直过下去呢?”   梁招月抿了口咖啡,没说话。   孟安安又问:“招月当初你和我说,你不想留有遗憾的,你现在就这么和哥哥结束,不是……和你说的截然相反吗?”   梁招月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感慨:“此一时彼一时,那会还是太年轻了,以为自己想要就能拥有。”   孟安安没说话了。   梁招月这话语里的失落清晰可见,肯定是哥哥做了什么事导致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   良久,孟安安抿了抿唇,再一次问道:“招月,徐明恒和我说离婚是你提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梁招月笑了笑,点点头说:“想得很清楚,比我当年决定要来北城读书想得还要清楚。”   孟安安就知道这事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说:“奶奶知道吗?”   梁招月摇摇头:“安安我想麻烦你件事,这事你先别和奶奶说,我之后会亲自和她讲。在这之前,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孟安安眼睛红红的:“我要是不说,奶奶会怪我的,说不定她也会劝你。”   梁招月安抚她:“不会的,奶奶知道我们的情况,她老人家也会尊重我的选择,我现在不和她说,是不想让她伤心。”   “早伤心和晚伤心有区别吗?”   “有,晚一点伤心可能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这话太绕,孟安安听不明白,她说:“怎么就走到这个局面了?今年过年你不在家,奶奶可是和叔叔婶婶姑姑伯父伯母他们说了,今年中秋他们再忙都要回来一趟,到时好把你们介绍给他们认识,可是现在……”   孟安安没说下去,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   梁招月抽纸巾帮她擦,说:“是我和你哥哥的事,你哭什么?”   孟安安握住她的手:“招月,我好喜欢你的。”   “我和你哥哥没缘,但我和你依然是有缘的,以后我们还是可以来往当朋友。”   “可是不一样,”孟安安说,“我还是喜欢你当我嫂子。”   梁招月看着她,突然很认真地说:“以后你可能还会有别的嫂子,说不定你还更喜欢她。”   孟安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的,哥哥要是敢和其他人结婚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只认你这个嫂子。”   梁招月便笑了,那笑容很是复杂。   有宽慰,但更多的是伤心。   任何人都希望她和周云川好,可他们却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安抚完孟安安,梁招月送她离开,又回到咖啡厅坐了好一会,直到她请假的一小时快接近尾声,她才上楼。   一上楼,刚走进办公区域,她便发觉好多人都在看自己,而且个个目光不善,莫名有种看戏吃瓜的意思。   梁招月正纳闷着,忽然陆平突然出现,神色焦急,看到她了,朝她招了招手,说:“梁招月,来会议室一趟。”   陆平嫌少这么严肃地连名带姓叫她,梁招月多少能猜到是有事情发生了,多半还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只是这事到底是大是小,她有些拿不准。   她一边思索,一边跟在陆平身后进了6号会议室。   一进去,梁招月便见陆平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那眼神有失望,也有恨铁不成钢。   梁招月捏着手,说:“师父,您找我?”   陆平当即将自己手里的文件夹重重地往桌上一甩:“你和云和资本的周云川是什么关系?”   梁招月心咯噔一声,突然想到了那封邮件,她缠紧手,沉默以对。   见她这样,陆平大概也猜到了,他拿手指她,那表情要有多失望就有多失望:“你当初怎么和我保证的,绝不做那些下作的事。”   梁招月当即就要解释:“师父我和他……”   陆平打开桌上的文件夹,抽出一张纸拍给她:“那个余浩,上次他在杭通里面帮忙出力了,是不是周云川指示的?”   梁招月拿起那张纸,果然是前几天钱凯发给她的邮件,如今原封不动地发了出来。难怪刚才进办公室时,同事们都那样看自己。   她抿抿唇,和陆平说:“那个项目确实是他帮忙的……”   陆平摇摇头,呵了声,说:“难怪我让你把男朋友带过来,我给你把把关,你再三找借口推脱。我就说那余浩是什么人,你男朋友要是个小职员,能认识那样的人?”   他又问:“你和周云川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招月捏紧手里的纸张,说:“前年十月那会。”   陆平一听,当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我让徐明恒给你介绍工作,是让你兼职的压力小一些,不是让你去做……做……”   他甚至说不出‘龌蹉’二字。   看他为自己的事情如此愤怒和着急,就像哥哥担忧妹妹误入歧途,毁坏自己的人生。   梁招月心想,她的父母都做不到这般。   她看着还在气头上的陆平,解释道:“我和他的关系有些复杂,但绝不是邮件里面写的那样,之所以瞒着您,不想让您知道,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梁招月想,大概就是知道她和他没有长久的未来,所以她从没想过公开。   两人的差距本就明显地摆在那里,与其让人指指点点,不如就让这段关系永远藏在黑暗中,藏在它本来的位置。   开始与结束,从来都是无人知晓,就是她和他这段感情最好的结局。   陆平看了看她,眼睛一眯,口气缓和了些,不甚确定地问:“你确定不是包养关系?”   她点点头,很笃定地说:“不是,我们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最近因为感情分歧,已经分手了。”   闻言,陆平拧紧眉,想到在杭城酒店的咖啡厅,她说的那些话。看了她好一会,他口气总算温和许多:“确实是男女朋友关系?”   梁招月再一次点头:“我和他的关系是正当合法的,这点我问心无愧。”   陆平冷笑了声,“你说问心无愧,那你能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吗?”   梁招月抿唇没说话。   相互安静数秒,陆平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想,只要不是包养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这事情还不算太糟糕,正常的谈恋爱总比权色交易来得光明正大和坦坦荡荡。就算两人的家世差距在哪,但挡不住哪怕就是高高在上的周云川也会被梁招月迷恋住。   感情这种事向来难讲,看多了门当户对,就不能瞧一回其他样式的?   况且梁招月本身也不差不是吗。   他稳了稳心神,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要好处理很多,而且梁招月马上就要去深城了,这些闲言碎语是打扰不到她的,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多的影响。   想到这,他一改之前的愤怒,很是温和地说:“既然不合适分开也好。我们和这种人就不是一个阶层的,长痛不如短痛,你的做法是对的。”   梁招月一愣,随即又说:“谢谢师父谅解。”   陆平又重重叹了声气,说:“你……算了,我先去和罗总说说你的事,看能不能让他出面和宋总谈谈看,怎么把事情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梁招月心里又是一暖,说:“师父,不好意思将你牵扯进来。”   陆平说:“我和你的那几张照片,次次都是部门或者项目聚会,很好澄清,你不用担心,就是余总和周总两人麻烦了些。”   顿了下,他又说:“这事与其罗总和宋总出面,我看让周云川来出面是最有效果的。”   梁招月顿时难住。   且不说周云川到底愿不愿意帮她出面澄清,就他们如今这个局面,她连拨通他电话都得靠江柏传达。   想来是无望的。   她说:“恐怕不行。”   陆平误会了,冷嗤道:“男人最是无情,更不用说他那种人,这次也算给你上了一课,你以后学着点。”   梁招月没多做解释,含糊地嗯了声,问:“罗总那边需要我跟您过去吗?”   陆平说:“不用,我先去和他说,走一步看一步,你先回去工作,该交接的交接,别想太多。”   话落,陆平往会议室门口,梁招月忙上前一步,正要帮他把门打开,不料,外面有人先她一步把门推开了。   “你是梁招月吗?宋总有请。”   来人是银海证券董事长宋成杰的秘书江凯琳,这会正微笑看着梁招月。   一听这话,梁招月转过脸,和陆平面面相觑。   两人脑海中都闪过同样一个念头——   难道匿名邮件这事发酵得如此之快,竟然惊动了上边的董事长亲自出面解决?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跨年快乐! 第53章 53   ◎她唯一的身份就是梁招月,不是谁的妻子和孙媳妇。◎   对于宋成杰而言, 这本该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早上就深城分公司的组建进展高层开了个会议,一切程序推进得还算顺利,甚至比预期的还要快还要好。他很满意, 一如满意这几年银海证券在他的带领下,一步一步的,很有秩序地朝前发展。   人在顺遂开心的时候, 总想着还能再无忧无虑一些。   因此下午他让秘书看了下行程, 将几个不太重要的会议推给底下的副总, 便打算着今天早点下班去接女儿吃饭。   那会他甚至都在找女儿钟意的几家餐厅了, 结果,秘书突然敲门进来, 说是有事情要报告。   听闻是桃色绯闻方面的匿名邮件,他没太在意。对于金融圈来说, 什么桃色绯闻、权色交易,早就屡见不鲜。他吩咐秘书联系相关人员的部门董事总经理了解情况, 然后按照公司章程处理。   秘书却迟迟没有照做。   宋成杰便问怎么了, 秘书想了下,双手奉上手机,放大匿名邮件里拍到的车牌号,说:“这个车牌号我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刚刚查了下,车牌号的主人是云和资本的周总。”   闻言,宋成杰神色都认真了几分, 说:“你确定?”   秘书点点头,说:“之前您见周总那次, 他开的便是这辆车。”   经秘书这么一提, 宋成杰倒是记起来了, 那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   早年间他的父亲是在周云川的爷爷底下工作的,虽然后来周云川爷爷早早就去世了,但他们家这些年在周云川的奶奶柳依棠的帮衬下,发展得很是顺利。   比如他这么快地就坐上了银海证券董事长的位置,甚至坐得这么稳当,这里面就少不了柳依棠的推波助澜。   那次他见周云川,一方面是业务上的事,更多的则是人际关系上的一个维持。   周云川这人相当冷淡,商业往来从不热衷搞人际关系。但他不喜欢,是人家家大业大,根基尚厚,他自然有资本。   可宋成杰不同,他是能攒一点就攒一点,最好是能一级一级地往上跳。   那次他依旧借着工作上的事见了周云川,只是那晚格外奇怪,倒不是周云川这个人奇怪,而是他的车奇怪。   他那天竟然是开了一辆橄榄绿的宾利。   事后他还想着,周云川这人私底下是有些格外不同。   还挺有个性的。   现在看来,恐怕这车并不是周云川在开。   因为这时,秘书适时提醒:“梁招月是投行二部的员工,去年六月进的公司,由陆经理面试招进来的,在此之前她的上一份实习是在云和资本,参与的是一个智慧城市方面的并购项目。”   紧接着,秘书递上并购项目的相关信息。   宋成杰一页页看过去,越发觉得有意思。   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学生,竟然能参与到一个庞大的并购项目中。   就像是当时她是借了导师的光,然而周云川是什么人?凭借关系走后门向来在他那里行不通。   就像自己,尽管是在柳依棠,在周家的帮衬下才坐上了银海证券董事长的位置,但这里面要是没有自身过硬的能力,这位置未必能坐成。   宋成杰又认真地看了纸上的照片。   虽然周云川的正脸有意被模糊掉,甚至挑的都是些背影,但经过他这么仔细地辨认,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周云川。   只是据他所知,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周云川谈过感情。   有几次他去拜访柳依棠,柳依棠总在为这孙子的婚姻感情发愁,让他如有合适的帮忙留意下,如果女方是从事金融行业的最好,这样能有共同沟通话题,另外她还强调,女方背景不重要,人品过关就行。   已经将条件降到这么低的门槛,甚至不求门当户对,宋成杰想,看来这周云川还真的是油盐不进,让人头疼。   他后来自然帮忙留意过,这可是个巴结柳依棠的好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只是每每他跟柳依棠说了,等要介绍给周云川认识时,往往都在周云川那边碰壁了。   人家那可是连见都不见。   啧啧。   宋成杰想,原来外界传闻的不近女色,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会,他拿着秘书早已准备好的梁招月的个人资料和工作申请单,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他反复看了三遍,怎么都不理解,周云川怎么就看上了梁招月。   这人长得是可以,可是这背景也太……   父母离异,跟随爷爷长大,爷爷去世后,自己考到北城大学,平时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到处兼职打工。   这妥妥一个苦命穷孩子。   难道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照进现实?   他实在不解。   他一时弄不清梁招月和周云川的关系。   到底是像这匿名邮件写的,只是权色交易;还是关系要更亲密一些。   不过前者的可能性不太高。   以他对周云川的了解,如果只是一个情人,那周云川还没糊涂到把情人安插到自己的项目里。   毕竟拿钱打发就好了,牵扯到实际的工作利益是他们这类人的忌讳。   再三思索,他决定先打个电话给周云川探探底。   不论两人是何关系,如今匿名邮件都是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可是个机会。往轻一点的地方讲,可以帮周云川从这种绯闻事情中摘得一干二净;往重一点的地方讲,万一两人真关系匪浅,那他这算是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功夫。   想罢,他一边让秘书联系IT将匿名邮件处理掉别让公司员工讨论,一边则是拿起手机拨打周云川的电话。   -   周云川知道匿名邮件的事情时,正在开会。   会议上,几个投资总监就最近的项目做汇报,周云川一份份文件翻过去,然后一言不发地放在边上,这副情景落在底下的人眼里,就成了他不满意的表现。   加之他始终摆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大家极有眼色,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夹紧尾巴做汇报。   就在进行到第四轮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通常这种会议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如果有,肯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棘手的事。   果然大家在看到江柏推门进来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江柏同几个投资总监点点头,走到周云川身旁,弯腰俯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只见周云川眼眸一眯,当即起身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还真的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   江柏说:“今天会议先到此为止,大家有什么要说的事情可以邮件发给周总,明天再进行统一汇报。”   话落,江柏也即刻离开会议室,根本没给追问的机会。   周云川走进电梯,后边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是快步追上来的江柏。   他按了暂停,江柏说了声谢谢,然后进了电梯后摁下负一楼的按钮,才说:“刚刚银海证券那边的宋总打来电话,我说您在开会,您看要不要现在回一个?”   就在离开会议室前往电梯的这一分钟里,周云川已经对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会,他问:“匿名邮件撤了吗?”   江柏回道:“宋总那边说已经让IT撤了,我也让我们这边的技术人员帮忙跟进。”   周云川又问:“查出是谁发的了吗?”   江柏说:“这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又在瞧见周云川冷若寒霜的一张脸后,他及时补上一句,说,“下班前会给出一个结果。”   电梯门开,周云川走出电梯,随后又停下,他说:“离婚协议拟好了吗?”   江柏说:“还差一点,您的资产有些复杂,律师和会计要全部审核好还需要一些时间。”   周云川站着没动,好似在想什么事情,也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许久,他说:“将我名下所有资产的百分之七十分割到她名下,另外先前划拨到她名下的资产原封不动不做分割。”   说着他看了下手机,继续道:“待会我从银海那边出来就要拿到这份协议。”   下了最后通牒,他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没一会拉开车门坐上车,驱车离开地下停车场。   江柏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黑色宾利,有种呆滞的荒唐感。   他原本以为周云川这几天让律师和会计核算名下的所有资产,大概率是要做离婚财产分割,他甚至做好了周云川会分给梁招月一半财产的准备,未曾想,竟然是要到百分之七十的决定。   这是大方呢?   还是倾覆所有?   他能看出周云川对梁招月的特殊以及喜爱。   但特别到这种地步,他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就他跟在周云川身边工作的这些年,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在什么事情上要付之一炬的行为。   毕竟事先做好既定止损线,是周云川行事风格中最强硬的一环,未曾有过特例。   可现在的事实却是,他非但破坏了当初既定的止损线,甚至还要往里面投上将近三分之二的身家。   虽然这些钱对于周云川而言,未必能算得上什么。   可江柏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在想,这到底是爱情,还是愧疚?   他想不明白,但也没时间让他想明白了,离周云川设置的时间已留不多。他一边朝停车的方向走去,一边照旧拨通黄律师的电话。   -   这边,梁招月被单独请到董事长宋成杰的办公室。   原本陆平是想和她一起进去的,毕竟在这之前银海的任何负面消息,只要不牵涉到高层,宋成杰鲜少出面干涉。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将人请到办公室,一时间,陆平猜不透宋成杰是想做什么。   是因为这次事件牵涉的主人公之一是周云川,所以宋成杰才有了其他考虑?   梁招月同样不清楚,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进去之前,陆平安抚她,说:“我在外边等你,必要时可以叫我。”   闻言,梁招月觉得既温暖又愧疚,这种时候她怎么还敢将他再牵扯进来,但也知道要是不答应恐怕还会被陆平游说,只好点了点头,说:“谢谢师父。”   那边秘书帮忙开门,梁招月深吸了一口气,朝秘书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视死如归地走进宋成杰的办公室。   令梁招月意外的是,宋成杰不仅对她和颜悦色,甚至充满了关心,他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怎么申请到深城工作了?”   她懵了懵,不解宋成杰为何关心这个,难道不该严厉批评,然后再甩上一张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   宋成杰微笑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复。   梁招月一边狐疑一边回道:“董事长您好,我是临城人,离深城近,我申请过去工作,回家也方便些。”   宋成杰倒是不怎么意外这个答案,早在他看过梁招月的资料后已有一些猜测。只是,这以后要是到了深城,不是离北城更远了吗?   他说:“小梁,我看你申请的日期就在不久前,你过去的事,云川他知道吗?”   梁招月当即心头一震,难道……还未等她多想,宋成杰像是已经看出了她的顾虑和担心,笑着说:“你别紧张,我刚给云川打过电话,他一会就过来。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都和云川结婚这么久了,竟然一声也不吭,要是今天没发生这事,我都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一个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   他说的话梁招月根本没怎么听进去了,她的注意力全在待会周云川要过来,周云川过来做什么?   不久前她打他电话都找不到人,现在就因为出了这事,他就要亲自过来一趟吗?   看她一直没说话,宋成杰以为是自己的熟稔吓到她了,解释道:“小梁别担心,说起来我们都是自己人,早年间我的父亲是跟在云川的爷爷手下做事,就是周老先生去世得早。”   说着他叹了声气。   梁招月不知这些事,或者说她对整个周家是个什么情况都一无所知。   放在从前她或许还有了解的欲望,毕竟这也能间接熟悉周云川以及他的家庭,可现在这些话这些事在她看来倒更像是听故事了。   见她始终沉默,宋成杰想了下,将话题拐到当前的重点:“虽然这追求事业是好事,可异地生活对夫妻关系是不是……”他顿了下,说,“你知道的是吧,咱们这行向来都是聚少离多,这异地对家庭关系可是冲击过大啊。”   梁招月有些听出来他的意思了,想必他知道一半的事,却不清楚另外的一半事,所以才如此关心,索性说:“董事长,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和您说。”   宋成杰笑笑的:“说什么?”   梁招月握紧手:“最近我和他在商量离婚的事。”   ???   宋成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梁招月说:“谢谢董事长关心,您没听错。”   宋成杰第一反应是:“你们奶奶知道吗?”   他知道周云川不会轻易结婚,倘若结婚了,也绝对瞒不过柳依棠,再仔细一想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怎么看到柳依棠操心周云川的个人情况了,而且有次还说到了什么孙媳妇。   柳依棠应该是很满意梁招月的。   这要是知道了两人在闹离婚,以她老人家那个强硬的风格,说什么也是反对吧?   梁招月沉默数秒,说:“正准备和她老人家讲。”   宋成杰一听,心里都在滴血。   这梁招月是苦日子过多了,脑子也跟着生锈了吗?这么好的一条大腿既然遇到了不好好抓紧不放,竟然还想着离婚。   离婚她能得到什么?像周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她离婚了,能拿到一分钱吗?除了二婚这个拖后腿的名头,她还能拿到别的既得利益吗?   刚才和周云川短短不到一分钟的通话中,得知梁招月是他的妻子,宋成杰就想,这个电话打对了。   他想过假如梁招月和周云川只是那种随手就能撇开的关系,那他就要即刻开除梁招月,并且这件事所有的过错都要梁招月来承担;但是如果两人的关系是其他可能,那处理的应对方式就要随之更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是夫妻关系。   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看着梁招月调迁申请单,想着待会怎么都要劝梁招月留下,只要把人留下了,以后何尝拿不到好的项目。   他甚至在想,过两天要不要干脆提拔梁招月做二部的副总裁算了。   空降的那位他可以找个由头踢出去。   短短几分钟,他都把梁招月未来十年的职场道路铺得好好的了,谁能想到,梁招月会丢给他这么大的一个炸/弹?   离婚?   她是疯了吗?   还是现在年轻人对离婚都这么草率了?   想结就结,想离就离,不考虑自身利益就算了,怎么能连家里人也不打招呼呢?   宋成杰再次确认:“签字了吗?”   梁招月犹豫片刻,避免节外生枝,她点点头。   宋成杰真想扶额。   到底是小底层上来的,这好不容易攀到一棵大树,非但不好好利用发展自己,还想着和人家划分界限。   这要是他女儿,他能把她腿打折。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匿名邮件的事情处理了,婚虽然离了,但说不定感情还在。况且公司正要开展深城那边的业务,梁招月跟过去也算不上坏事。   宋成杰说:“这人和人过日子难免有摩擦,如果不是什么无法解除的矛盾,直接离婚是不是太轻率了?”   梁招月只当是长辈关心晚辈,说:“谢谢您关心,这是我和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   怎么就这么倔?宋成杰正要继续劝,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是秘书开门,柔声提醒:“宋总,周总到了。”   宋成杰看了眼梁招月,说:“你和我一起下去接人。”   梁招月正要说话,就被他打断:“先不论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种时候你遇上这种事,由他出面是最好的,到时那些再离谱难看的信息自然没人敢去说三道四。”   说完,宋成杰特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说:“年轻人喜欢靠自己是好事,但社会人心复杂,偶尔的关系利用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如果前面他给梁招月的感觉是势利的,那么这句话又说到她心里去了。   梁招月由衷地说了句:“谢谢。”   宋成杰说:“得下去接人了,让人家久等了不是什么好事。”   梁招月应了声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银海证券所在的大厦共有八台电梯,左右两个大堂分别各占四台,梁招月他们公司位于左边这侧的写字楼,工作日上班时间大厦人员进进出出的,梁招月把每台电梯的下行键都按了,饶是如此,还是等了有一会。   大约过了两分钟,叮的一声,左侧区域的电梯稳当停在这楼。   梁招月走上前,想等着里边的人出来了,她按住门框让宋成杰进去。匿名事件上,不论宋成杰是抱着什么样的打算,但终归是帮到了自己,相对的,她也该把礼数给足。   她是这么想的,却怎么也没料到,这趟电梯里搭载的人会是周云川。   电梯门开,她抬头望过去,入眼的便是周云川冷肃的一张脸,她抬手要摁下行键的动作一顿。   周云川好似也没料到她这会就在门外,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后,他眉眼一抬,抬步走出电梯,站在她面前,说:“还好吗?”   这一瞬,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点也没有几秒前的那份冷漠,梁招月愣了下,反应过来还有旁的人在,正要说话,周云川快她一步,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轻轻揽进怀里,随后朝宋成杰说:“宋总,招月的事麻烦你了。”   宋成杰属实也是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按照梁招月说的,他们不是正在闹离婚吗?怎么周云川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对梁招月的态度反倒有些宠溺?   难道……想要离婚的人是梁招月?   这个念头一起,再看看这会两人的姿态,梁招月显然蒙圈,而周云川气定神闲的,这种猜测似乎说得通。   他不由得多看了眼梁招月,同时对周云川说:“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又说,“外边说话不方便,我们到里边聊。”   宋成杰在前边带路,梁招月和周云川落在后边。   27楼虽然都是高层的办公地方,但每个高层免不了有助理秘书等辅助性下属,周云川的身份到底特殊,又是宋成杰亲自出来迎接的,一时,还是吸引了不少往这里打探的目光。   梁招月整个人僵硬极了。   一是她不适应这种被人时刻观看打量的场景,二是她不知道周云川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原本以为再次相见,他对自己应该是冷淡不予理会的才对,那晚他愤怒离去的样子历历在目。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担忧揣测什么,在宋成杰吩咐秘书接待事宜时,周云川侧过脸,轻附在梁招月耳旁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把离婚协议签了,在这之前,你先陪我演好这场戏。”   梁招月垂在身侧的手,倏的捏紧裙子。   他温热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浸在她的耳边,过去多少次亲密的时刻,他总喜欢这样附在她耳边说话,那时候的他,整个人都松懈极了,人温柔,声音也温柔。   这会也不例外。   可温柔之下,迎接他们的再也不是甜蜜的纠缠,反而是一刀两断。   梁招月不敢去看他,也怕去看这时候的他,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割裂。   她只是看着前方,轻轻嗯了声。   看她这副模样,周云川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她感受到了,却没再像从前那般侧目不满瞪他,然后再用撒娇的口吻控诉他弄疼她了,她只是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身体不受控地往他这边倾斜,但是意志却是时刻在潜逃。   也就是这么一瞬,周云川觉得讽刺极了。   宋成杰吩咐完秘书后,转过身,正要请周云川进办公室,冷不防对上他目空一切的眼神,再瞥了一眼十分平静的梁招月,心里直打鼓,这两位祖宗怎么一副貌合神离的样子?   都说无关人员请速速远离战场。   宋成杰不想去关心二人这会在想什么,是一时不和的情趣也好,还是分崩离析前的宁静也罢,眼下他最重要的便是尽快将梁招月这个匿名事件处理完美。至于以后的事,且走一步看一步。   察言观色是他的看家本领,他从不怕自己站错队。   宋成杰说:“云川,咱们先喝会茶,邮件的事我已经让人在紧急处理,今天下班前就有结果。”   周云川说:“谢谢宋总。”   “客气!之前上海那个项目多亏你帮忙拉了一把,我还想着什么上门亲自拜访答谢,”又说,“最近老太太身体可好?”   周云川说:“老人家身体还不错。”   宋成杰说:“那就好,等忙过这阵子,我再去看看她老人家,最近新淘到了一幅兰花,听说还是唐朝的真迹,改天一并送过去。”   周云川淡淡笑着:“您有心了。”   这会秘书送上茶,宋成杰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亲自泡了两杯茶,一杯先放在梁招月面前,然后再轮到周云川。   这个顺序宋成杰纯属一时兴起,虽然周云川一直在和自己说话,而梁招月始终沉默不出声,但不知怎么的,他能感觉到周云川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梁招月身上。于是乎,他就想到了这个试探的方法。   不出意料,当他将第一杯茶放在梁招月面前时,周云川的眉梢都跟着扬了下,那种自己人被尊重在意的满足感,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虽是细微难以察觉,奈何这些年的商场人际关系浸淫,宋成杰在瞧眼色这方面已是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就想,好在他没听信梁招月的片面之词。   同时,他更是在想,这么多年周云川也接触过不少优秀女性了吧,工作上认识的和家里介绍的,哪个不是万里挑一,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上,反而选了个梁招月?   梁招月是不差,年轻刚出社会,未来还有得发展,可再怎么发展,她能抵达的终点堪堪不过是周云川的起点。   不过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能确定梁招月被看重的程度,既然如此,接下来梁招月的工作,他自然是能帮就帮,不能帮也得制造机会推一把。   寻思数秒,他说:“这次招月的事我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影响她之后在深城的工作。”   这话一落,梁招月即刻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一瞬的紧绷,更有甚者,一道凛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握紧放在沙发上的手,尽量不去在意身边这个人的所有动作,继续保持沉默。   她如此逃避,连看他一眼不都敢,周云川一下子就猜到了宋成杰这话里的意思。他淡笑地看着宋成杰,不紧不慢问:“深城的工作?”   宋成杰斟酌了会语言,说:“一个月前招月申请了调去深城的工作,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消息,还是年轻人好,敢闯敢拼敢尝试,这有点让我想起你当年出国读书工作的义无反顾的样子。”   义无反顾?   这个词用得实在精确。   周云川想,原来她不只是单纯策划了离婚的事,她想得还要更绝情些,离婚还远不够和他断得干净,她这是要彻底斩断所有和他的联系,因此,她不惜离开北城,远走深城。   周云川又忍不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还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判个离婚还不足以让她泄愤,非得拿自个前程开玩笑。   周云川的双眸一下子淬满了冷意。   他双腿交叠,换了个姿势,说:“之前听说银海打算开辟深城那边的业务,总经理人选是?”   宋成杰想,日理万机的周云川竟然还能关心银海证券的业务发展,仔细一想,铁定是梁招月在这边工作的缘故,说:“是陆平,他之前还参与了奥方科技的并购案。”   周云川一点也不例外,说:“那就麻烦您以后多加照顾招月了,她脾性弱,不善长交际,以后银海这边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您也尽管提。”   提?!   宋成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照顾招月那是自然的,您和柳女士也真是客气,招月来这边工作的事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   周云川看了眼梁招月,伸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感觉到她一瞬的轻颤,他也没管,只是紧紧握住,然后轻轻捏了捏,说:“她不喜欢这些事情,我和老人家的想法是尊重她一切所有的决定。如果工作上真的出了什么事,必要时我们再出面解决,在这之前她唯一的身份就是梁招月,不是谁的妻子和孙媳妇。”   宋成杰愣了愣,这段话的分量太重了,尤其是后面这句,北城多少权贵人家的女儿一旦面临婚姻嫁娶,哪还有自己的身份,更不论普通人家了。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是周云川和柳依棠的作风,前者刚出来工作时对外从不彰显自己的身份,而柳依棠那就更加厉害了,从结婚到至今,对外的身份一直都是柳女士,从不是什么周老太太,也未曾冠上周姓。   宋成杰思索片刻,说:“我明白,以后招月还是招月,不会有任何变化,我也不会让她有难做的地方。”   周云川见今天过来的目的达到了,便说:“匿名邮件的事您这边还请帮忙稳妥解决。”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不管最后揪出的闹事者是谁,我定严惩以待。”   周云川轻描淡写抛出一句:“不够。”   宋成杰一惊:“您的意思是?”   周云川笑而不语。   宋成杰又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梁招月坐在周云川身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有种莫名的胆战心惊感和震撼感。   她原本以为自己坐在这里,会是尴尬而难堪的。从宋成杰对周云川那种毕恭毕敬的态度来讲,她多少能猜到这场对话的悬殊,一方严厉施威,一方点头哈腰,而她就像是那砧板上的鱼肉,成为两边博弈的筹码。   电视剧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事实上却是,周云川极力维护她的尊严,没让她难堪,也没从中彰显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进来之前他说陪他演好最后一场戏,她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也做好了依附的姿态,可她想的那些画面都没出现。   这是梁招月第一次觉得,她和周云川是平等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的一种平等。   从宋成杰办公室出来,再搭乘电梯一路下楼,直至走出银海大厦,梁招月的手始终是被周云川牵着的。   中途遇到不少同事,他们的目光照旧落在她身上,只是那不怀好意多少换成了震惊,可梁招月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在意了。   她知道,周云川这么做是在帮她扫除前方所有的障碍。   这场突然袭击的匿名事件,她能想到的所有苍白的话语和解释都抵不上他一次亲自出面,亲自降低姿态。   她想,周云川说错了一件事,不是她陪他演戏,而是他亲自在给她铺路。   至少今后的路,比起之前的跌跌撞撞,将是一片坦途。   周云川的车就在门口等着,是那辆橄榄绿的宾利,他们一出来后,江柏立即帮忙打开车后座。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这次梁招月依旧朝他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弯腰坐进车里,车门合上的一瞬间,她忍了一路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她低头,咬住嘴唇,任由眼泪滑落脸颊,滴在裙子上。   车门外,宋成杰还在和周云川说话,不多时,周云川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要坐上来的那一瞬,他就察觉了后车座的不对劲。   明明车里实在安静,可他笃定梁招月在哭。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微低着头,一副很沉静的样子,看着也很正常,周云川却是知道,平静之下,定是波涛汹涌。   他默了两秒,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将车驶离银海大厦。   开出一段路,车子汇入市中心主干道,前方正是红绿灯,周云川放缓车速,停下的那一刻,他倾身从副驾驶的抽屉拿出一一瓶矿泉水,连同车载中控台的纸巾递到后面,说:“还委屈吗?”   听到这话,梁招月的眼泪又涌出来了,这次周云川听到了细细的抽泣声,他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车辆,说:“你再这么哭,我会以为你不想和我离婚了。”   这话起到了绝佳的效果,那抽泣声一下子中断。   周云川面上淡淡笑着,想,看来两人离婚的事还不足以让她哭泣伤心。   梁招月咬着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伸手接过那纸和水,轻声说了句:“谢谢。”   周云川却是问:“谢我什么?”   梁招月旋瓶盖的动作一顿,又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周云川只是淡淡笑了声,没再言语。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云和资本。   周云川下了车,打开后车座的车门,手挡在车门顶,专门迎她。   梁招月有些迟疑,但也没犹豫太久,他前面已经做得足够多,眼下算不上什么。如果她真的要避嫌,应该一开始就做了,现在再避嫌,倒显得她矫情了。   梁招月下车,站在他身旁的时候,又一次说:“谢谢。”   周云川看了眼手机,随后熄掉屏幕,看着她,说:“协议出来了,上楼签字。”   梁招月说好,就要朝前走,走出一步就被他拉住手,她回头。   周云川神情无波无澜,语调亦是:“都演到这一步了,不介意陪我多演几分钟吧?”   梁招月眼眶又微微发热,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说:“不介意。”   他都已经这么尽心尽力了,她何来的介意。   周云川牵住她的手,走进云和资本。   一路上来,照旧收到不少注视,梁招月已然淡定,到了37楼,走出电梯,秘书便迎面走上前。   周云川说:“通知黄律师过来,再泡三杯咖啡待会一起送进来。”   说完他牵着梁招月走进办公室。   秘书应好,然后那对逐渐远去的身影,满头问号。   这不是梁招月吗?   上一次见到她出现在总裁办时,老板还特意叮嘱自己不要乱看不要乱说,怎么这才过去没多久,老板自己倒牵着人家的手大方出入了。   看着老板那春心荡漾的样子,是招摇过市吧?   难道这地下情不准备继续隐藏了?   这是准备公开了?   秘书想了想自己老板陷入爱情的样子,还真有点难以想象。   她甩甩头,一边给黄律师打电话,一边前往咖啡室。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元旦快乐!!!   周云川:这么喜庆的日子,我竟然要和老婆离婚!! 第54章 54   ◎他到底是小瞧了她要和他离婚的决心。◎   走进办公室后, 周云川轻声关上门,牵着梁招月的手,走到沙发前。   他沉默着, 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梁招月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的开口。同样的, 她的手还是被他紧紧握住, 力道有些重, 像是要握住生命里不可多得的重要存在。   梁招月不禁自嘲,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周云川生命中重要的一个存在。   过去就是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幻想,让她面临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   可想归想, 她到底没将手从他手中挣开。   马上就要签字一别两宽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闹得太难看。   而且今天他确实也帮了自己。   周云川侧眸看着被紧抓在自己手里的手, 他在想,梁招月什么时候甩开自己, 他等了片刻, 她始终不动,就那么任由他握住。   但周云川清楚地知道了,这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兆头,他了解梁招月,这种时候她要的就是体面的好聚好散。   思及此,他放开她的手,脱下西装外套挂到一旁的架子上, 又洗干净手,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递给她的时候, 他问:“决定去深城工作?”   梁招月拿着那杯水, 水温正好,握在掌心里极是舒服,她说:“是,朋友在那边,又刚好有这个工作机会。”   周云川却是不信的:“梁招月,不要意气用事。”   梁招月握紧那个瓷白色又透着青的杯子,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没有意气用事。”   “你在这边读书加上工作,有八年多的时间了,我遇见你那年你的母亲就说过你将来要在这里定居。”   梁招月想,原来那次餐厅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而且一年半过去了,他还记得如此清晰。   她说:“她讲的没错,那是我高中毕业那年的想法,但是遇到你的那年,我的想法又变了,我不一定要留在北城,只是……”   她顿住没往下说,周云川却紧追不放:“”只是什么?   梁招月笑了下,低头喝了口水,再抬头时,她眼里全是对他的陌生:“我不是很想谈过去的事。”   周云川摩挲了会指尖,问:“你非去深城不可?”   她点点头:“去那边工作的话,以后回家看爷爷也方便些。”   周云川不由得瞳孔一缩。   一方面是以为她所说的这个家不再是她和他居住的望京新景,一方面是两人结婚在一起一年多了,他一次也没去看过她的爷爷,也未曾去了解过她从小长大的临城。   他说:“如今的交通工具这么方便,你没必要这样做。”   梁招月算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他还是认为自己在意气用事,竟然因为感情不顾前程。   梁招月原本没想告诉他真相,但这会不说好像也不行了,她握紧手里的杯子,说:“周云川,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觉得我在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年假如在那家茶餐厅没遇到你,你没和我提出那个协议,可能毕业那年我就去深城工作了。”   她大四那年就在深城的一家港资投行实习过两个月,当时带她的经理对她很满意,她研二上学期的时候,有天那位经理路过北城办事,还特意约她见面,问她毕业后有没有兴趣去深城工作。   因为当时已经和周云川领证结婚,加上对他的心思,她婉拒了那位经理的好意。   听到这个答案,周云川顿时觉得,他确实犯下了滔天大罪。   因为他,她改变自己的毕业规划留在北城,如今,他不过是间接帮她将偏离的轨道复位。   周云川没有作声。   办公室陷入一片沉寂,两人站着,却再也没有可以说的话了。   不多时,外面响起两声敲门声,随后秘书推门进来,轻声说:“周总,黄律师到了。”   周云川走过去,和站在门口的黄律师握了握手,又吩咐秘书:“别让人过来打扰。”   秘书应了声好,又看了看那放在不远处桌上的托盘,说:“我给……我准备了两份丝绒蛋糕,需要和咖啡一起送进去吗?”   周云川怔了怔,说:“送进来吧。”   秘书前后端进来两个托盘,一一将咖啡和茶点放在周云川和黄律师的面前后,最后她将咖啡和两份丝绒蛋糕放在梁招月手旁,收到梁招月看过来的目光时,她笑了笑,轻声说:“享用愉快。”   秘书说完,站直身朝三人聚了个躬就快速带上门退出去了。   梁招月看着那两份丝绒蛋糕,心里闪过一丝疼痛感。   那天她结束奥方科技项目的助理实习,周云川让她来办公室找他,她来了,当时的秘书为她准备的便是两份丝绒蛋糕。   而她再一次来,虽然心境和那次有所不同,秘书为她准备的却是同样的。   这是不是就叫做物是人非?   那边黄律师在轻声和周云川说协议的事,律师讲得认真有序,周云川也听得认真,只是梁招月看过去时,他也正好朝她的方向看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对视数秒,梁招月率先移开目光。   见状,周云川也收回目光,听黄律师讲了一句,他说:“就这样吧,这份协议我没有问题。”   黄律师还是提醒他:“资产部分您不再考虑下?”   他说:“不用。”   黄律师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声。   第一次结婚,历时一年半,却要分出三分之二的资产,他收到这个协议条款的时候,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工作二十几年了,什么样的离婚案子他没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离谱的。   他甚至在想,周云川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就这么心甘情愿折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一边想,一边将协议递给梁招月,说:“梁小姐,时间紧急,我还没来得及和您的律师联系,您先看看,没什么问题请签字。”   梁招月和他说:“麻烦了。”   然后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前边她都没看,她直接翻到后面的财产条款内容,这一看她就呆住了。   一是周云川名下有这么多资产,二是他要将资产的三分之二送给她。   难怪刚才黄律师屡次和他确认资产方面的问题。   大概这是一份谁看了,都会觉得周云川怕不是疯了的离婚协议。   她捏紧那份协议,说:“周云川,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周云川双腿交叠,姿态悠闲而惬意,他抿了口咖啡,淡淡笑着:“我同意离婚,而这协议内容是我同意离婚的条件。”   梁招月看了眼黄律师,又看向他,说:“没必要,周云川,没必要这样。”   周云川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说:“不是想尽快离婚?没问题就在上面签字。”   梁招月又一次捏紧手里的纸张:“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快和你结束这段婚姻是吗?”   他施施然点头:“如果你现在就在这份协议上签字,明早我就会如你所愿到民政局和你领离婚证。”   他在逼她。   要么就离婚协议继续纠缠,要么就此痛快说再见。   他大概是猜准了自己绝不会要他这么多钱,过去她可是因为一辆车都要和他计较推脱好久的人,而他如此庞大的身家,一下子就拿出去三分之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可她想,他到底是小瞧了她要和他离婚的决心。   如果当初她的义无反顾等来的就是他的一句——各取所需。   那么现在这份生命不可承受的资产,她就当作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了。   梁招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周云川漫着淡淡笑意的双眸里,翻到最后一页,问黄律师:“是在这边签字吗?”   黄律师看了眼周云川,见后者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回复梁招月:“是,我给您拿笔。”   “不用,笔和印泥我都自己带了。”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碎花的袋子,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只市面随处可见的黑色圆珠笔以及一枚印泥。   黄律师看见这一幕,直接愣在原地,再去看周云川,这次,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梁招月将纸张放在桌上,弯腰签字,要写第一个字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盖在了签名的那块区域。   那是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手。   白皙修长,过去她不止一次羡慕他的手好看,还拍了许多好看有意境的照片。   梁招月抬头,看着周云川,故意呛他:“怎么,舍不得了吗?”   周云川也说不明白,他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却发现他再也看不透她这个人了。   过去她连一辆区区不过几百万的车,都要和他拒绝很久。   可现在,她又眼睛眨都不眨就要签下这份协议。   梁招月仍旧笑笑地看着他。   周云川蓦地也跟着笑了,他朝黄律师说:“改一下,改成百分之九十。”   梁招月的笑意一瞬间凝滞。   周云川很满意她这个反应,又见黄律师没有任何动作,目光移向黄律师,不紧不慢问道:“有问题吗?”   黄律师已经摸不清到底是何状况了,怎么就两分钟不到,这百分七十就变成百分之九十了?这跟将江山拱手送人有什么区别?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静沉着、杀伐果断的周云川吗?   他现在去投胎做女人还来得及吗?   黄律师深深觉得,周云川绝对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不然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离谱的事。   不过离个婚,怎么就要跟他的命似的。   过去他接触的那么多有钱人,结个婚不仅要弄个婚前财产,离婚还得先瞒着另一半转移财产,为的就是一分钱都不能便宜对方。   怎么到周云川这边就行不通了呢?   但凡他随便丢个几千万,黄律师都觉得他够意思了。   黄律师想,绝对是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世界都变得癫狂了。   他喝了口咖啡,压压惊,说:“我改。”   十秒不到,一份新的协议新鲜出炉,摸着还温热的纸张,梁招月没再犹豫也没再多问,就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时附上手印。   两份都签好了,她推过去给周云川,说:“到你了。”   她将笔帽盖好,连同印泥就要放回袋子,蓦地听到周云川说:“借用下你的笔和印泥。”   梁招月愣了下,有些不解为何要像自己借。   而正从包里取出笔和印泥的黄律师,正要递给周云川,忽的见他不咸不淡看着自己,隐约有种杀气,默了默,黄律师又收回手,将那笔和印泥塞回公文包。   周云川朝梁招月示意:“不借?”   梁招月正要说话,随即便听到他下一句说道:“不借今天就别签了。”   ???   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梁招月倾身,伸手将笔和印泥放到他手边。   周云川拿起那根笔看了看,半晌,他在两份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只是他签好字后,没将那笔和印泥还给梁招月。   梁招月看着手里这份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也不去计较这个细节了。   她将协议放进包里,问:“明早十点民政局见?”   周云川漫不经意地嗯了声:“我让江柏去接你。”   梁招月本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打住了。   当年他们领证的时候,好像也是约的早上十点,也是江柏过来接她,如今再一次领证,又是这番安排,这算不算别种意义上的圆满?   梁招月说:“好,明早十点我在民政局等你。”   说完,她起身拿着包离开周云川的办公室,至于那两份丝绒蛋糕和咖啡,她一口未动。   周云川看了看,沉默两秒,拿起手机给江柏打了个电话,他说:“送她回去。”   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一旁,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直视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律师陪他沉默了会,说:“周总,事情都忙完了,我先走了?”   周云川嗯了声,声音似有若无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   这边梁招月刚走到电梯门口,随即就看到从另一侧办公室出来的徐明恒。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懵。   尤其是徐明恒。   他知道今天是周云川和梁招月签离婚协议的日子。   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他找黄律师打听过,同时也知道了周云川为了这个离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就想,周云川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想离婚。   既然不想离婚,为何就不能好好和梁招月谈一谈,梁招月并非心硬之人,适当的低头道歉和哄,总归是能将局势挽回一点的。哪怕眼下不能让梁招月回心转意,慢慢耗慢慢磨,再从其中寻找梁招月非要离婚的原因,到时认个错,这婚姻和感情还是能继续走下去的。   若是离婚了,那局面就要另当别论了。   徐明恒走上前,和梁招月说:“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梁招月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说:“没必要了,不过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劝劝他,那些资产他可以收回去。”   徐明恒就笑了:“你和他在一起生活一年多了,你难道不清楚他的性格吗?”   梁招月还真不清楚,她说:“他以前也这样吗?”   徐明恒说:“我和他穿开裆裤就认识了,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梁招月说:“第一次喜欢吗?”   徐明恒就要点头说是,便听到梁招月说:“那第一次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闻言,徐明恒有些没明白梁招月这话的意思,他正要询问,就在这时,电梯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梁招月说:“谢谢你当年给我的翻译机会,以后要是来深城了,有空我请你吃饭。”   话落,她走进电梯。   电梯匀速下楼,徐明恒盯着那一直在递减的数字,心想,梁招月要去深城了吗?   这不是在离婚吗?怎么就要去深城了?   徐明恒即即刻来到周云川的办公室,也顾不上敲门了,他推开那办公室的门,说:“周云川,梁招月要去深城你知道吗?你……”   周云川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听到声音,他回头。   神情说不清的落寞,以及疲惫。   恐怕这场离婚,使他身心俱疲了吧。   开出了那么高的离婚赔偿,以为梁招月会拒绝继而纠缠,不曾想人家眼睛眨都不眨,干脆签字。   徐明恒也点了根烟,陪他站在落地窗前,说:“余浩打你们的电话没打通,反倒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那个邮件的事他需不需要出面。”   周云川没回答,只是沉默抽烟。   徐明恒觑了他两眼,掸了掸烟灰,说:“我和他讲了,这事轮不到他献殷勤。”   周云川说:“你刚遇到她了?”   徐明恒呵了声:“她以后一辈子都无忧无虑了吧,再也不用因为几千块钱还要大热天顶着太阳到处送外卖了。”   周云川深深吸了一口烟没接话。   徐明恒说:“没想过挽留吗?”   周云川只是看了他一眼,将手里快点完的烟碾灭,然后又重新点了一根。   徐明恒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又说:“刚刚她和我说,那些钱你可以收回去。”   周云川眯了眯眼睛,吁出去一口气,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倾家荡产也是?”   “还没到那个地步。”   徐明恒想,百分之七十,怎么能说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实在看不懂周云川了。   他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头脑是不是很清醒,你可想清楚了,现在还只是签字,证还没领,一旦证领了,人离开北城了,以后再后悔,可一切都迟了。”   “迟什么?”   徐明恒说:“她年轻漂亮,工作能力又强,现在又有你给的钱,她到哪里不是个香饽饽,你把人往外推,外面有的人看上去追。深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时间一旦长了,总有你顾不到的时候,将来要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了,你说是不是有得你后悔。”   周云川说:“那又如何?”   徐明恒摇头笑道:“为什么就要跟自己的内心过不去?”   周云川说:“我下午的会开到一半,手上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你要是有时间帮我分担一些。”   这是变相赶人了。   离开前,徐明恒说:“我也不是劝你,就是和你说下,后悔的滋味挺难受的,现在这世道什么都快,感情也不例外,诱惑多了,感情这种事的纯粹度就越来越低,你自己想好,别到时和我一样。”   说完,徐明恒也没再多留,轻声带上办公室的门离开。   他离开好长的一段时间,周云川都没坐到办公桌前,去做他所谓耽误的工作。他站在落地窗前,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着。   直到夜幕降临,街道上霓虹灯亮起,车水马龙,无不热闹,而他的办公室漆黑一遍,冷冷清清。   周云川继续抽着烟,看着这繁华的夜景。   打断他的是一阵手机铃声。   他打开灯,正要过去拿手机,随即便发现,脚边已是落了一地的烟头和烟灰。   他抽烟的频率并不高,现在是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就抽了三个月的量。   他掐灭手上的烟,拿起手机,一看却是柳依棠的来电。   想必是那匿名邮件的事惊动到柳依棠了。   周云川捏了捏眉间,走到落地窗前,将窗户推开,接下这通来电。   电话一接通,柳依棠的声音就传过来:“你和招月晚上回家吃饭。”   周云川说:“改天吧,今晚不行。”   “加班没时间?”   “不是,她不是出了点事,我在家陪她。”   柳依棠一听,口气顿时和缓了许多:“亏你懂得疼人了,”又问,“招月怎么样?”   周云川说:“挺好的,你放心,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是吗?”柳依棠略不满地说,“是没人能委屈她,毕竟能让她觉得委屈的人只有你了。”   他听到这话,不免笑了,是有几分苦楚的,他说:“奶奶,我就这么……混蛋?”   “那不然呢?”柳依棠说,“也不看看你干的都什么事,好在招月那孩子喜欢你体谅你,不然有你受的。”   周云川没说话。   柳依棠又说:“行吧,你好好安慰她,改天找个时间回来一趟,我也有几天没看到她了,不知道是不是又瘦了,这孩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看着点,别让她累坏了。”   周云川淡淡应了声。   柳依棠不满他的反应,说:“听见没?要是下次回来她又瘦了,我可跟你没完。”   周云川说:“您怎么跟我没完?”   “你这小子,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看来招月把你潜移默化得很好,以前和你讲电话,就只会嗯嗯嗯,哦哦哦,跟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似的。”   周云川说:“有吗?”   “当然有,这样吧,招月在你旁边吗?让她听下电话。”   周云川看了眼身旁,除了从外面拂进来的晚风,再无其他,更不用说梁招月了。   他说:“她在洗澡,下次我和她回去见你。”   柳依棠说:“那可别让我等太久,回来提前说,我让人给她做好吃的。”   挂掉电话,周云川又在窗户旁吹了会风。   三月份,北城的天还是冷意瘆人,寒风拂过,周云川就觉得头隐约作痛,他半掩窗户,路过茶几时,他停了一瞬,随后转了下皮鞋的方向,在梁招月刚才坐的位置落座。   那份协议还静静躺在茶几上。   他没有看,而是靠在那沙发上,闭眼休息了很久,再睁开眼时,他瞥见那两份丝绒蛋糕,心思一动,拿起一旁的小汤匙,挖了一口。   吃了一口他就停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蛋糕放的时间过于长了,还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吃甜品,这蛋糕他尝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可梁招月却格外喜欢,说很甜,吃一次能满足好长时间。   以前累了,她就会大方奖励自己吃一块丝绒蛋糕。一小块就要二十来块钱,她也不敢多吃,也不敢吃得太频繁,一般一年也就吃一到两次。   周云川想,以后她应该再也不用吝啬奖励自己了。   以后,她不止会有吃不完的丝绒蛋糕,她以前所有想做却因经济问题未能实践的愿望,可以慢慢去实现了。   周云川起身,将那两份丝绒蛋糕拿到外边的垃圾桶丢掉,又到卫生间洗了个脸。再次回到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继续处理下午未完成的工作。   长夜漫漫,他还有得熬。 第55章 55   ◎她都快可爱到把刀刺在他心脏上了。◎   车子穿行在宽阔的柏油路上, 傍晚时分,黄昏斜晖漫了一地。   梁招月看着,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车子快抵达银海大厦时, 前方有几辆车堵在一起,等了一会也没见疏通,梁招月看了看, 并没急于下车, 而是问前方驾驶座的江柏:“他这几天住在哪?”   江柏转过脸, 说:“周总这几天都住在公司。”   梁招月说:“一次也没有回去住过?”   江柏眼观鼻鼻观心, 说:“期间周总只让我回去整理过一次生活用品。”   梁招月明白了,又问:“他以前都这样吗?”   江柏迟疑着:“您指的是?”   “没什么, ”梁招月看着前前方的道路已经疏通,便说, “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柏沉默一会,将车开进银海大厦, 一停下, 他就立马下车要为梁招月开车门,梁招月快他一步,率先从另一侧下车。   绕过车头,梁招月说:“他不怎么好好吃饭,你跟在他身边工作这么多年了,麻烦你多提醒他。”   江柏正想说,这是他能提醒的事吗?   况且, 他的提醒有用吗?   但梁招月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仿佛就像在安排什么事, 至于这事能不能实际进行, 就不太是她关心的。   江柏目送她走进银海大厦, 这才驱车返回云和资本。   这边,梁招月搭乘电梯到26楼,刚在工位坐下没两分钟,就见电脑屏幕上陆平的头像在抖动,她点开,信息内容是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她将电脑熄屏,又整理出下班前要交给陆平的一些工作内容,抱着文件夹,无视同事们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敲开陆平的办公室。   一个多小时前,陆平原本打算在楼上等梁招月,却被宋成杰的秘书请回26楼。由于宋成杰下了通知禁止所有员工讨论匿名邮件的事,同时又让IT撤掉了那封邮件,是以这事在短时间闹起的风波还不算太大。   那会他手头还有会议,考虑到宋成杰的处理方式完全可以说是袒护梁招月,想必也不会给梁招月难堪,就继续开会去了。   等他开完会议出来稍一打听,这才知道,云和资本的周总亲自来银海大厦一趟了,在27楼和宋成杰谈了许久,最后牵着梁招月的手离开。   陆平没料到,周云川会亲自过来一趟。   这会他看着梁招月,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梁招月嗯了声:“都处理好了。”   陆平说:“你和他真就是普普通通的男女朋友?”   梁招月本没打算告诉陆平所有的事,他那么关心自己,要是知道别的事,恐怕会对她很失望吧,可是与其将来让他从别的地方知道,不如现在就和盘托出。她说:“我和他的关系可以说是男女朋友,但也要复杂些。”   “怎么复杂?”   梁招月握紧手,深吸了一口气:“我和他结婚了,最近在准备离婚,今天刚签字。”   陆平:“……”   他虽然震惊,却也明白过来为何先前提到男朋友一事,以及一个多小时前自己质问她和周云川的关系时,她支支吾吾就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原来还有着这层关系。   他又想起她去年十二月加入奥方科技并购一事,问:“奥方那个项目,是他故意将你安排进去的?”   这个问题梁招月在当时就问过周云川,虽然他的回复并不是有意安排,但梁招月知道,恐怕周云川就是有意的。   只是这个‘有意’背后的含义,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见状,陆平说:“这就不奇怪他为什么亲自过来一趟了。”   梁招月正要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听到他问:“是你要离婚吧?”   她犹豫了下,点点头。   陆平也没再多问,只是说:“既然和这样的人分开了,以后好好工作,下周就去深城了,今天下班后你就休息一段时间,下周二过来做交接,周三咱们就出发。”   梁招月想了想,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说:“谢谢师父。”   从陆平办公室出来后,梁招月又忙了会工作,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她关电脑先一步离开。   银海证券的上班时间没有卡得那么严,上下班都有十分钟的弹性自由。以前梁招月都是老老实实定点上下班,今天到底特殊,她也不想到时在电梯里被当作打量的存在。   虽然她知道,未来一段时间,她和周云川的事都将是一场被人私底下的谈资。   自从那晚从望京新景搬出来后,梁招月就一直住在酒店,为了通勤方便,她定了公司附近的酒店,走路也不过五分钟的距离。   一回到酒店的房间,她踢掉鞋子,扔掉电脑包包,将自己摔在床上。   柔软的大床是她此刻最好的依靠。   梁招月趴在柔软的枕头里,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这么毫无负担地放空。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包里的手机响了。   漆黑寂静的房间,一阵嗡嗡的声音突然响起,梁招月被吓了一跳,奈何实在疲惫,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始终没起身去接。   电话响了一会就断了,中断还没十秒,再次响起。   如此反复了三次,梁招月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拧开床头柜的灯。   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手机,她以为是公司那边来电,再不济是周云川那边打过来的,不想却是余淼。   梁招月拿手机的动作一瞬捏紧。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余淼说自己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尤其是离婚一事。她本来打算等到时到深城,将工作的事差不多安排妥当了,再找余淼坦白。   这样一来,余淼也不用跟着自己担心。   可现在,似乎不能如她所愿了。   正想着,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同时嗡嗡的震动声再次传来。   梁招月拿着手机想了好一会,最后窝在沙发里,抱着枕头接下这个来电。   一接起,余淼慌张焦急的声音就透着电流传过来:“招月,你没事吧。”   梁招月将下巴抵在抱枕上,说:“淼淼,我没事。”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我才看到那封邮件,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那边随便造谣。周云川替你澄清没有。”   能想象她在那头义愤填膺的样子,梁招月不禁笑道:“别为这种事生气,不值当。”   余淼声音低了些:“怎么不值当,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憋着。你总想着自己扛,可你想过没有,担心你的人也想帮你分担一些压力。”   闻言,梁招月的眼眶微微发涩,她说:“我知道。”   余淼说:“你不知道,以前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说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每次遇到什么事哪回我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梁招月小声解释:“不是不想和你说,只是觉得不想让你担心。”   “可我们是朋友,以前我在国外情况特殊,现在我都在国内了,有时候你可以和我说,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梁招月握紧手机,重重点头:“好,以后我就事事依赖你了。”   余淼哼了声,故意吓唬她:“你最好不是敷衍我。”   “这回说的是真的。”   “行,我就再信你一次。”随即余淼话题一转,“先说说这事情对你的影响大不大,会不会不利于你之后在公司的工作。”   梁招月趴在沙发背山,望着窗外的夜景,说:“不会有什么影响。”   余淼就问:“真的吗,怎么解决的?”   “周云川出面帮忙了,公司这边也配合,我接下来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   余淼总算放心了许多,说:“周云川还算是个男人,危机时刻知道替你出头,不过,你们的关系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梁招月突然打断她:“淼淼我有件事和你说。”   余淼说:“什么事,是能让我开心的事吗?”   梁招月摩挲着沙发绒面,感受着那柔软的舒服感,说:“我下周去深城。”   余淼啊了声,很高兴地说:“这次过来是因为出差吗,打算留多久?酒店别订了,继续住我这边。”   梁招月也跟着笑了笑,说:“这次可能要过去很长时间,说不定会在那边长久居住。”   余淼说:“那感情好,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   她话说到一半,察觉哪里不对,及时停住,沉默了好一会,她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梁招月从沙发下来,走到落地窗前,街上灯光明亮,灯下,是热闹的车水马龙景象,她说:“最近是出了点事,我……和他离婚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玻璃砸碎的声音,梁招月一下子惊慌起来:“淼淼你没事吧?”   刚打好水的杯子从手中脱落,砸碎了一地,余淼看着,避开一地的碎玻璃渣,说:“我没事,我在茶水间,有人不小心打碎杯子了。”   听到这话,梁招月瞬间松了口气,说:“你没事就好,离玻璃渣远点,别踩到了。”   余淼嗯了声,捂住手机听筒,轻声叫来阿姨帮忙扫碎玻璃,而她则是重新打了杯水,来到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锁上门,说:“年前那会你来找我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梁招月低头,看着玻璃窗台上朝光源趋近的虫蛾,说:“他好像没那么喜欢我,我要的东西他给不了,我知道这一点就觉得,再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余淼叹了声气,安慰她:“男人对感情没有女人那么细腻,他们更多的是生理驱动,你现在早发现也好。”她沉默了两秒,又问,“离婚手续都办完了?”   梁招月的身体顺着窗台玻璃滑下,坐在地上,说:“傍晚时签字离婚了,明早去领证。”   “他……没为难你?”   “没有。”   余淼一听随即发出一声冷斥,“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亏我在费城那次还觉得他这人可以,离了也好,天底下男人多的是,这个不行咱就找下一个。”   梁招月忍不住笑出声。   余淼说:“你还笑得出来。”   梁招月无不落寞地说:“如果你知道他离婚时给了我多少资产,你大概笑得比我开心,还会觉得骂他骂早了。”   余淼说:“他们这种有钱人,几千万对他们来说不过洒洒水,我看你就是对他贼心不死,这种时候还帮他说话。”   梁招月正想给她拍张离婚协议的条款内容,忽的,手机震了震,是银行方面的短信通知,以为是什么扣款通知,梁招月点开看了下,这一看她随即愣住。   这边余淼等了好一会,也没得到她的回复,故意问道:“难道被我猜对了?”   梁招月盯着屏幕上自己银行卡的余额,说:“我对他的感觉已经消灭得透透的了,”顿了下,又说,“微信给你看个东西。”   梁招月将这条短信截图,发给余淼。   十秒过去,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爆鸣声,然后是余淼欢乐的声音:“宝贝,他那边还有多少资产?要不你再和他离一次婚?两次不够,咱就来三次,把他榨干了咱再彻底和他拜拜也不迟。”   梁招月:“……”   玩笑开过,余淼啧啧感慨:“他也太有钱了点,我本来以为我已经算有点钱了,跟他比起来还真的是……磕碜了。”   梁招月说:“我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多资产。”   “管他呢,哎呀,人真的是时来运转,你说得对我确实骂早了,他不爱你算什么,我还巴不得他多不爱你几次,比起金钱感情算个屁。”   梁招月没说话。   余淼开导她:“宝贝,你只是初次谈恋爱就遇到了这么个混蛋,相信我,爱情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发明的一种骗局,以后你经历的次数多了也就明白了,或者也不用再经历,你再多工作两三年,到时你再回头看这段感情,你就会觉得那时候的梁招月真是陌生。”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或许电话那端的人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倾诉的对象,梁招月眼眶逐渐红了:“淼淼,这场婚姻,我从头到尾想要的只是能有个家而已,我没想要他这么多钱,他为什么……”   眼泪自眼眶冒出来,梁招月吸着鼻子,抬手抹掉脸颊上的眼泪,说:“你知道吗?今天他在我们公司董事长面前那么维护我,不过半小时,他就拿出一份高达他全部身家的协议给我,我知道这是我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可是,为什么他就要拿这样的一份协议对我?”   梁招月越说哭声越大:“他明明知道我不会收下这些东西的,他明明知道,却拿这些东西来这样践踏我的尊严,羞辱我,我不过是喜欢他,他不要,那我走,就这么简单的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这么做让我之后怎么去面对他的奶奶?”   当时看到那份协议时,梁招月就一直在忍,那会她的心思全部心思就是赶紧签字结束掉一切。她当然明白,任何人在看到那样一份有着天价赔偿的离婚协议,大约都是兴奋和不可置信的。   她也不例外。她不否认那一刻内心是毫无波澜的,她经历过没钱的痛苦,当然喜欢钱。但她的喜欢是建立在自力更生上。   她付出什么努力,为此得到等额的报酬。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金钱观,至于什么一夜暴富、天将大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运气,脚踏实地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会,她积压了两个多小时的情绪总算崩溃。   余淼说:“招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伤心,为什么他宁愿将他的全部身家都给你,都不愿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可是招月你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事才是人生的常态。”   梁招月只是哭,她低头伏在双膝上,哭得不能自己。   她说:“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年爸爸妈妈他们不要我,弟弟妹妹出生,我就知道我没有家了。这么多年过去,我第一次想和一个人组成一个小家,我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可他连看也不看,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淼仰起脸,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落,她说:“你没有错,一段感情里付出最多的人都是被伤得最重的那一个,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他就是仗着你非他不可才这么嚣张。招月,从现在摘下你对他的滤镜,再过段时间,你再去看这个人,会觉得他也不是那个独一无二。”   梁招月咬唇哭泣。   余淼想了下:“要不要我去北城陪你几天,你不还是搬来深城吗?我过去帮你收拾东西。”   “你还有工作要忙就不要专门跑一趟了,”梁招月抽了张纸巾擦掉脸上的眼泪,说,“我东西都整理好了,下周寄去公司临时订的酒店。”   余淼说:“不用去酒店了,寄到我这边来了,你就住我这,要是你公司的地点离我这边太远,到时再另外说。”   梁招月曲起膝盖,用左手抱住,额头抵在膝盖上,说:“淼淼谢谢你。”   “谢什么?我老早就觉得你就不要继续待在北城了,现在深城发展得也不差,这里你还有我,有什么事了我们还可以互相依靠,而在北城你有什么?除了那个不长眼的狗男人。”   越说余淼越是气愤,“按咱们临城的话就是,夭寿哦,他个狗王八。”   梁招月没忍住笑:“你这口吻真的是骂人吗?”   余淼丝毫不给面子地呵了声:“要不是法治社会,我都想刀了他。”   这回,梁招月彻底笑出声:“他不值当你这么做。”   那端的余淼见她总算是愿意笑了,就说:“刚就跟说你不值当,你现在自己也知道了吧。”   梁招月愣了下,寻思了好一会才说:“是这样。”   余淼说:“早该这样了,你别觉得我说的不好听,他给你的那些钱你就好好收着,别有什么心理负担,人就活一辈子,总有些时刻是走运的。遇上他,是你感情的不幸,但可能是你财路上的最大机遇,以后咱该吃吃该喝喝,做什么都不用看人眼色了。以前迫不得已事事委曲求全,可招月,”   余淼顿了下,打心底为她觉得宽慰,“以后的你就是自由的了。”   -   这个夜晚,梁招月难得失眠了。   闭上眼,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画面,有年少时期父母争吵离婚互相推卸女儿抚养权的画面,有上学时期她被骂没有爹妈野孩子的场景,也有后来在那个映着昏黄灯光的茶餐厅,周云川淡淡笑着朝她提出协议结婚的场面。   一幕幕就像早已被定格设置好的程序,一张张在她面前展现。   梁招月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最后用枕头埋住自己的脸都无济于事。   折腾快到天亮,她总算才有点睡意,只是还没睡足够觉,一阵手机铃声将她吵醒,她摸到手机,打开屏幕,这才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十点了。   她和周云川约定的领离婚证的时间。   所有的困意顷刻退去,梁招月瞬间清醒,匆匆下床洗漱。   换衣服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镜子里的人脸色实在苍白,一看就是没有休息足够造成的。   她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翻出化妆包,看了两秒,她拉开化妆包的拉链,开始往脸上抹水。   十五分钟后,梁招月收起口红,通过镜子细致地检查了自己的妆容,确认挑不出一丝瑕疵后,她穿上鞋准备出门,与此同时,手机的铃声响起。   是江柏打来的,他这会就在酒店楼下等候。   梁招月没问江柏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在酒店的,想都不用想,他肯定事先查过。   她搬出望京新景这么多天,周云川知道了肯定会问,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自然是想老板之所想。   都是打工人,梁招月没必要为难他,也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   走出酒店大门,她径直坐上车,问道:“他今天能准时到吗?”   江柏说:“周总已经过去了。”   果不其然,梁招月走进民政局大厅的时候,周云川已经坐着等了有一会。   他坐的位置还有些眼熟,梁招月飞快地想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那年两人领证时,她就坐在那个位置等他。   而他因为一个临时的会议,比他们约定的十点,迟到了十五分钟。   今天倒是换过来了,等待的那个人成了他。   而他们要领取的证件,也从结婚证变成了离婚证。   梁招月看了数秒,朝他走过去。   昨天整个晚上,周云川可以说都是没怎么睡的,过去他也有因为工作不得不通宵熬夜工作的情况,可这次到底不同,最醒目的便是他的精神面貌。   可谓是肉眼可见的颓靡。   而梁招月就比他精神许多。   甚至她是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过来的,整个人容光焕发,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过来领证结婚的,而不该和离婚扯上什么关系。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想,那年领证的时候,她似乎没有化妆。   她确实也不怎么喜欢化妆,皮肤底子好,打个口红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后来工作,也只有几次重要的工作场合她才会耐着性子坐在梳妆台前仔细上妆。   而今天她的妆容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完美。   尤其是那鲜翠欲滴的鲜艳口红。   周云川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记得有一次,她刚从一个重要的工作场合出来,还没来得及卸妆,他就要低头吻她,被她推开,说嘴唇上都是口红,吃进去了多不好。   后来他们的每一次接吻,她都会提前把口红洗掉。   周云川不得不承认,跟他离婚,她属实是开心的。   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奔向新的人生的喜悦,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旁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离婚这片区域排了不少人,对比结婚窗口那边的凋零,这边反倒算得上是人山人海。更有趣的一点是,每一对即将离婚的男女上,大部分都是女方一脸轻松或者充满笑意,而男方愁眉苦脸居多。   梁招月没去细究为何周云川会盯着自己看,是觉得陌生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余淼说得对,时代变了,爱情对女人而言,再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事情,她们的选择也不再是片面。   处理的流程还算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工作人员大概也是麻木了,目光在两人身上多停留了两眼,但也没说什么,更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只是按着程序照本宣科地询问。   在被问到为何离婚这个问题上。   梁招月给出的答案是:“感情和生活理念不合。”   周云川则是沉默。   工作人员又朝他问了一遍。   周云川还是没有回应,梁招月不得不转过脸看他。   工作人员又翻了那份协议,最后停在某一张纸上,说:“这位先生,您是自愿离婚的吗?”   周云川侧过脸,迎上梁招月的视线,他竟然笑了下,多少有些自嘲道:“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自愿的。”   闻言,梁招月即刻皱眉。   工作人员放下那份协议,郑重其事地和两人说:“婚姻不是儿戏,二位一定要确认好了。”   梁招月握紧手,立刻说:“我们是自愿离婚的,不然我们不会在协议上签字。”   周云川又笑了下,神情淡淡的,说不出是附和还是嘲笑。可梁招月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又对工作人员说:“他昨天忙工作没休息好,请给我们两分钟,我和他谈一下。”   负责离婚工作人员也是有kpi的,能劝和一对那自然是一对,便让他们到一旁好好谈,谈清楚了再过来决定是否要离婚。   梁招月说:“我们到那边谈谈。”   周云川没动,梁招月走出去两步了,见身旁没人跟上,她往后看,周云川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眉眼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招月不明白,明明昨天下午签字的时候说好了今早过来领证,怎么到了这最后一步,他又犹豫了。   她不禁想,难道周云川是在犹豫那百分之九十的资产?   她思索片刻,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只要你愿意离婚,那些资产,包括你昨晚让人打到我卡上的钱,我都可以原封不动还给你。”   她的模样实在认真,样子也实在可爱,过去多少次,她和他商量事情的时候,一旦没第一时间得到他的回应,她都会像今天这样和他有商有量,甚至甘愿再/三/退让。   周云川想,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会觉得她可爱。   她都快可爱到把刀刺在他心脏上了。   周云川问:“这婚非离不可?”   梁招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现在才发现吗?”   周云川:“……”   棋差一步,梁招月也不想再和他倔犟,万一他真变卦了,那她昨天就白哭了,这夜也白失眠了。   她说:“你还有疑虑吗?”   她问得理所当然,再配上她那精致的妆容,一股无力感排山倒海般朝他涌来。   不希冀能在她口中听到什么好话了,刚才那句询问已经是他最后能问出口的最大限度。   周云川扬扬眉,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说:“没有。”   梁招月却是不放心,一脸的狐疑,问:“真的吗?”   很好,如果刚才那把刀还只是悬离在他胸口上方,那么这会,那把锋利的刀已经狠狠扎进他的皮肤,直穿他的心脏。   而握刀的人,无疑是梁招月。   他被她扎得透透的,就快奄奄一息。   周云川不再给自己更多狼狈的机会。   他所有的试探,于梁招月而言,不过是更一次想要离婚的坚定。   他面无表情地说:“比你手上那串钻石手链还要真。”   话落,他快步朝离婚窗口走去。   梁招月心里默默白了他一眼,随即朝他的背影走去。   作者有话说:   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写后面这段真的是好欢乐!就喜欢这种时候故作天真默默加伤害值的招月宝贝!   ps:我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不知道现实中离婚到底是个什么程序,都是道听途说想当然,只是为了情节推进,别太较真~ 第56章 56   ◎他和她的故事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发展。◎   再一次坐在离婚窗口前, 事情进行得比梁招月预计得还要顺利。   周云川无比地配合,没再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几乎是工作人员问什么, 在她回答后,他就参照她的答案再编辑语言回复,再不然就是原原本本照搬回复。   十分钟后, 工作人员在离婚证上戳下印章, 把两本新鲜出炉的离婚证交到两人手中。   到了这一步, 这个程序总算走完。   梁招月低头, 仔细看着手中的离婚证,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想, 终于结束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自由的了, 再不用将一颗心放在别的人身上,时刻担惊受怕, 再患得患失。   她看着看着, 竟然露出了笑,心满意足地将那离婚证放进包里。   这一幕恰好被周云川看在眼里。   她抿着两个小酒窝,满心欢喜,像极了重生的样子,对比旁边一个因为离婚哭得不顾形象的男人,可谓滑稽可笑。   周云川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沉。   梁招月不知道周云川在看自己, 更不知道他还将她和别人做比较。   她在想,这婚也离了, 接下来几天又都不用上班, 她该做些什么来放松下, 顺便再庆祝下她终于踏出最重要的一步。   她一路思索着走出门口,来到了外边。   偌大的太阳正好照在她身上,她仰脸和这热烈洋溢的太阳光来了个亲密的接触。这样好似还不够,她更是伸开双手,对着晴朗的天空甩了甩脑袋,看着极是惬意。   可这样的惬意没有维持太久,很快的,她就听到周云川在她身后冷冰冰说道:“奶奶想见你,在你去深城之前,我……你和我回去一趟。”   梁招月想,到底是得意忘形了,她竟然忘了还有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还没道别。   今天是周四,而她下周三就要去深城,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她确实要和柳依棠好好聊聊。   她可以对周云川不理不睬。   可柳依棠不行,这位老人家至始至终很照顾自己。   她想了想,问他:“要和奶奶坦诚吗?”   周云川眯起眼睛看她:“这时候想撒谎了?”   “不是,”她移开眼去看不远处已然冒新芽的树枝,说,“我只是在想,你给我这么多钱的事,到时我要不要如实告诉奶奶?”   “……”   果然,对于一个主动从你身边离开的人,别试图能从她口中听到什么诚心如意的话。   周云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全部平复下去,随即他又听到梁招月不是很肯定地问:“奶奶要是知道了,是会支持还是会反对?”   说到‘反对’二字上,她语气还透着后怕,好像真怕到时柳依棠会让她把钱全部远路返回一般。   周云川笑了声。   过去他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用最天真的口吻说着最刀人的话,她竟然藏得如此之好,到了两人要分道扬镳的一刻才向他展露,然后给了他重重一击。   梁招月还在等他的答复。   她脑袋微微侧着,面上露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既天真又无邪。   周云川盯住她看了数秒,忽然往前一步,在她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拽进怀里,而后低头,在快要和她脸颊亲密接触上时,他蓦地停住,定定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我把剩下的百分之十一并转给你,好不好?”   他放在她腰上的力道实在大,比过去以往每一次都要用劲,梁招月挣扎了一会,发现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后,她也就放弃了,笑着回他:“我不介意多点钱,只要你舍得。”   周云川说:“你以前好像不适合喜欢我给你钱。”   梁招月别开脸,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就是钻进钱眼里了,你给的越多我越兴奋。”   “是吗?”他拂开她脸颊的一缕发丝,问,“这就是你今天化妆的原因?”   这边是门口,虽然这会人里边都在办事,外边街上也没什么人路过,但是在这拉拉扯扯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梁招月说:“遇到开心的事,画个美美的妆,有问题吗?”   周云川淡淡笑了下,说:“没问题。”   随后,他伸手将梁招月的下巴掰过来,迫使她正对着自己。   梁招月没料到他会如此不顾形象,突然就这么对她,她一下子呆住。   以前两人做亲密事时,这个举动还能增添几分趣味,可眼下,梁招月只觉得愤懑不满居多,她狠狠瞪着周云川,而周云川竟然觉得,她这会手上要是真的有把刀,说不定会义无反顾地插进他的胸口。   也许是她的口红太过碍眼,又或者是她今天的状态太过陌生。   也可能是他实在想做点什么来结束这场婚姻,离婚领证还不够,他还点做些别的什么,不然太有违自己这些天的配合了。   他更是想,他都这么配合她了。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得反过来配合他一下?   思绪纷纷飞飞,最后周云川盯着那抹鲜艳欲滴的唇瓣看了许久,久到某个时刻,他都觉得他和她的故事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发展。   可要他说出一个其他的发展发向,他又很难说出个大概。   就是在这么一个思绪纷杂的状态下,唯有那么鲜艳的颜色能让他的注意力有片刻的定焦。他没再多想,更不管梁招月会如何看待自己,都不重要了。   他低头,朝那鲜艳欲滴的嘴唇吻下去。   梁招月真觉得他是疯了。   都离婚了,就不能干脆潇洒说再见,说不定以后路上遇见了还能平和问好,偏偏他要搞什么深情款款、难舍难分,早干吗去了。   她用力推了一会,发现根本推不开,而他的气息一会冷一会热地浸在她的脸上,梁招月避不得,又不想直面承受,无奈之下,她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   耳旁响起隐痛的一声闷响,而身上的束缚好像也松了许多。   梁招月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又怕他再乱来,她又下了几个阶梯,这才稳定心神,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狠狠擦着嘴唇,说:“奶奶我会去看,时间到时手机通知你。”   周云川眯着眼睛,充满考究的眼神下,是漫不经心的道歉,他说:“不好意思,弄乱了你的口红。”   这算什么道歉,徒增她的不悦罢了,梁招月冷嗤还回去:“没关系,你买的口红,觉得味道如何?”   周云川没回声,神情倏的冷下来。   梁招月很满意,她把纸巾扔给他,说:“擦擦你嘴角的口红,待会还要上班,别闹笑话了,有损你平时的正经形象。”   周云川接过那包纸巾,看了看,还是一言未发。   梁招月不想再和他纠缠,没完没了实在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她说:“那笔资产的事你最好想清楚,见奶奶那天我们最好通个气,以免露馅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下台阶离开。   周云川叫住她:“梁招月。”   梁招月停下脚步,但没回头。   周云川也不希冀她会回头再看自己一眼,他慢条斯理地捏紧手中的那包纸,若无其事地说:“那笔资产是我自愿送给你的礼物,你不用一再向我确认。”   他顿了下,又说:“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至于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梁招月看着不远处柏油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还有那彼此擦肩而过的人群,说:“是吗?那真的很谢谢你送的离婚礼物了,我特别喜欢。”   说完,她没再停留,快步走下楼梯,来到街上,拦了一辆的士,匆匆上车离开。   橙绿相间的出租车很快汇入茫茫车海,再难分辨。   街上依旧是一阵喧杂吵闹,人来车往,和之前几分钟几乎没什么差别,周云川看了一会,却怎么找不到那道永远充沛着洋溢热情的身影了。   很有可能,他永远都找不到了。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来,周云川胸口某处泛着丝丝疼痛。   比那天晚上突然被梁招月告知打算离婚时,还要来得痛苦千万倍。   他握紧拳头,将那份疼痛狠狠压下去。   他想,这种疼痛只会是一时的,他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江柏等了一会,见周云川始终没有挪步离开的意思,而是眉头紧锁。他想,刚离婚的男人,又失去了几近全部的身家,是难免会难受的。   这个时候,周云川要的就是安静。   思及此,江柏又默默候了些时刻。   只是快五分钟过去了,离婚和结婚的都进出两对了,周云川还是不为所动过,江柏再三思索,忍不住上前提醒道:“飞往港城的航班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周云川听了,眉眼扬了扬,忽然问了一句:“我几点过来的?”   “您是九点五十分到的这边。”   “原来只过去了半小时。”   他怎么觉得,这半小时怎么跟过了半辈子似的。   江柏一时听不太明白,这是嫌弃事情处理得太快,还是太慢了?   周云川吁出一口气,快步走下楼梯,一边下他一边说:“她周三去深城,那些资产在她离开时全部转移好。”   江柏说:“全部吗?”   周云川默了一瞬,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他拉开停在路边的后座车门,说:“全部。”   随后,他弯腰坐进车里,再用力合上车门。   街上的喧嚣声此起彼伏,江柏没怎么听到声音,但就在他要坐进去的时候,明显感到了车子震了下。   他没敢去看坐在后边的周云川,这会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只是快速瞟了后视镜。   周云川坐在后车座,侧过脸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柏本来想提醒他左脸颊有口红渍,随即又想,算了,这时候周云川心情正好不顺心,自己就不要撞枪口了。   他集中注意力,系上安全带,驱车前往机场。   -   下午三点半,周云川抵达港城。   下了飞机,负责看管母亲浅水湾别墅的住家何叔,随司机前来接他。   去往别墅的一路上,周云川知道了母亲最近的一个身体情况。   这一周她的精神不算好,两天前,她更是不慎从梯子掉下来,不仅脚崴了,同时左手也骨折了。   何叔说,那会母亲在书房找书看,本来家里几个年轻的佣人是要帮忙母亲爬梯子取书的,母亲拒绝了,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允许别人进出。   母亲本就喜静,时常一个人待在书房,过去也没出过什么意外,佣人们已经见惯不怪,但也轮流等在书房外候着,以便母亲随时叫唤。   谁曾想,就这么一次疏忽,母亲就受伤了。   昨晚得知这个消息时,周云川本来打算当晚买机票直飞港城,却想到已经和梁招月约好隔天要去民政局办理离婚。她马上就要前往深城工作,这事再拖下去,不利于她后面的工作进展。   况且,她也急于和他彻彻底底结束关系。   周云川和家庭医生谈了半小时,确认母亲身体并无其他的大碍,只是脚和手需要时日静养慢慢恢复,至于她的精神状态倒还好,没有复发的迹象。   他打消了当晚非港城的念头。   一个晚上,一边是梁招月要和他离婚,一边是母亲身体出现状况。   周云川几乎是一夜未睡。   烦闷的时候,他想借用工作来捱过这个万籁寂静的深夜,人坐在电脑前,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最后,他坐在露台,抽了一晚上的烟。   次日太阳升起,沉静的街道再次热闹喧腾起来。   周云川将昨天的工作加班处理完,然后走进盥洗室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还算正经的衣服出门,去和梁招月赴约。   赴一个以分别为前提的约会。   现在,他又匆匆赶来港城,和他的母亲赴一个可能以吵架不欢而散为结果的约会。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浅水湾的一座小洋楼前。   周云川下了车,合上车门,静静地看了这座装潢别致的洋楼,半晌,他拢了拢西装,抬步朝阳楼走去。   母亲在二楼的阳台休息。   阳台对着后院,而那后院是父亲周霁华用心为母亲用心打造的花园。   周云川进楼后,脱下西装外套,换上家居拖鞋,谢绝了佣人带路的帮忙,他踏上楼梯,来到二楼,而后穿过长长的一道前厅来到靠近后院的阳台。   母亲靠在在用柔软毯子包裹住的摇椅里,闭眼小憩,而她怀里则抱着一本书,是一本物理方面的书籍。家里四个人,没人从事和物理相关行业方面的工作,但却有这么一个被禁止提起的人从事的就是物理能源方面研究的工作。   听奶奶讲,母亲以前是看不进去除艺术有关以外的任何书籍,尤其这种专业性极强的研究性书籍。可在某天开始,母亲的书柜里不再是清一色的艺术书籍,反而多了许多物理学相关的书。   那会父亲还说,母亲可算是愿意开发一个新的兴趣爱好了,笑过之后又说,这开发的爱好跨越有点大。   后来不想一语成戳,母亲确实有了新的兴趣爱好,再不是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部都放在他身上。   周云川盯着那本书看了会,伸手轻轻将其从母亲的手里拿出来,只是刚抽出一角,母亲便醒了。   她有一瞬的害怕,抓着那本书紧紧抱在怀里,同时整个人往椅子里面缩。   这个动作,明眼人不难看出她是在保护那本书籍,怕极了被人抢走。   周云川怔了下,然后朝母亲淡淡笑了下,走进屋里搬椅子。   他有意拖慢搬椅子的速度,留出时间让母亲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大约了两分钟过去,他从屋里搬了一张椅子到阳台,随后又倒了两杯白开水用托盘端过来,放一杯在母亲面前。   相比刚才的紧张害怕,这会孟望夕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温柔安静的模样,而刚才还被她紧紧抓在手里护着的书籍已经不见所踪。   周云川坐下,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才说:“我是不是吵到您休息了。”   孟望夕说:“没有,我本来就没怎么睡着。”又问,“怎么过来了?”   周云川叠起双腿,靠坐在椅子里,看着不远处精致的花园,说:“听说您出了点小状况,我刚好路过港城出差,顺道过来看看。”   孟望夕才不信这番说辞,说:“是谁又跟你打小报告了?我没什么事,没他们说得那么严重。”   周云川看了眼她那打着石膏的左手,问:“痛吗?”   孟望夕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说:“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人的痛感变得迟钝,这次没有那么痛。”   周云川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他最近不在,您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您回北城。”   孟望夕说:“然后呢?你们父子到时又吵得天翻地覆?”   “我会让他以后都不能过来打扰您生活。”   “云川,我不会离开你父亲的。”   周云川说:“为什么?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去英国一趟,您明明知道他过去做什么,而您只能关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依旧不懂为什么您能十年如一日地承受。”   孟望夕说:“他有想守护的人,我也有,他获得了去看望他们的自由,而我也有我的自由,你看看安安现在都这么大了,你总问我为什么,其实这就是我的自由。”   每一年,只要他一提起要带母亲离开这里的想法,母亲总会用这话来拒绝他。   周云川说:“安安那边您不用担心,我会看好她。”   孟望夕摇摇头,话里是对生活的一种妥协:“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母亲口中听到这句话,周云川依然麻木,他没再出声,只是默默坐着,而孟望夕也知道,母子俩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只会有不欢而散一个结果,既然周云川有意停止话题,那她也没必要不识好意。   两人默默坐到天黑。   何叔上来询问周云川是否要留下来用餐,周云川正要说话,孟望夕便说:“何叔,他难得过来一次,把他经常住的房间收拾出来。”   何叔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说:“我会在这边多留两天。”   何叔笑着让人去张罗了。   孟望夕说:“上次你和招月来的那次,他正好休假没在,后来听说你带老婆过来了,还很后悔怎么就在那时候休息了。”   顿了下,她又说:“我也好久没见过招月了,你什么时候带她来见见我?”   周云川气定神闲的,说:“下次吧,她刚工作,最近都在忙项目的事,经常出差。”   闻言,孟望夕神情依稀可见的惋惜,“你忙工作,她也忙工作,那你们平时见面多吗?”   “还可以,有时间的话她来找我,偶尔我也去看她。”   话一落,周云川倏的想起,过年那次梁招月突然说公司派她去杭城出差时,为何那次他一次也没去找过她?   如果找了,或许就不会有后来被临时通知离婚的事了。   孟望夕说:“看不出来,你现在还会主动找人家了。”   周云川反问:“在您眼里我就是这么冷血的人?”   “不是冷血,以前你奶奶没少担心你的个人问题,也给你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女孩子,就是你这边总是拒绝,你奶奶可没少和我说你。”   周云川淡淡笑着,没说话。   孟望夕又说:“听你奶奶说,你和招月是自由恋爱?她和我说的时候,我不大信,你的性子那么沉闷,又一心扑在工作上,哪里有认识人的机会,更别说谈恋爱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奶奶她没骗我。”   周云川说:“您觉得呢?”   孟望夕就问:“我觉得什么?”   “我和她……像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吗?”   孟望夕不明所以,这种事难道不是自己最清楚的吗?怎么还拿来问别人?不过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一定是遇到了感情方面困惑的问题,才会问这么让人不知所以的问题。   她说:“你说你会去找她,我想应该是,能让你主动找过去的人,多少在你心里有所不同的。”   周云川说:“是这样吗?”   孟望夕点点头,望着远处天空的残阳余晖,说:“当然是这样,你要是不在意一个人,她天天在你眼前晃悠你都没感觉。你要是在意一个人,就算她离你千里之外,你都会想方设法制造机会、排除万难去见她。”   末了,她说:“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像永远不准时的天气预报,是阴是晴,永远没个准确。”   周云川一副沉思的样子。   孟望夕说:“你和她闹矛盾了?”   周云川即刻看过来:“您怎么会这么想?”   “以前你来看我,都是关心我身体如何,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好好睡觉,哪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追着问感情方面的问题。”   周云川缄默。   孟望夕知道自己猜对了,说:“人和人总免不了摩擦,朝夕相处的夫妻更是。我不知道你和她是因为什么闹了矛盾,不过招月是个好孩子,她又那么喜欢你,那次我生日你带她来看我,她可是一晚上的眼神都追着你跑。那次切蛋糕你去外面接电话,她生怕你吃不上,追了过去。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能遇上她是你的福气,你又大她许多,平时多让让她。”   周云川想,就是让得太多了,第一次退让,面临的就是离婚。   他说:“您也觉得她喜欢我?”   孟望夕笑他:“还有谁这么觉得?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周云川正要说话,随即又听到母亲说。   “她喜欢你是多清晰的一件事,除非你故意视而不见,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或者你不是看不出来,你只是不愿意面对。”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是要写成肥章,一是昨晚写到快凌晨了才能写这么点,二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被病毒传染了,昨晚下班突然喉咙很不舒服,今天白天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最近感冒不舒服的人挺多的,大家注意做好防护~ 第57章 57   ◎她最后一次在家等他回来。◎   考虑到母亲的身体情况, 虽说各项指标都是正常,周云川还是在港城停留了三天。   这一次,或许是父亲周霁华不在, 偌大的洋楼里面,只有他和母亲以及几个住家的佣人,他倒是全身心放松下来了。   他没有跟之前一样, 工作电话接个不停, 相反他是停下了所有的工作。那三天时间里, 他要么陪母亲在二楼阳台看书, 要么推着母亲在附近的草坪水泥路上散步。   为此,倒是引起了孟望夕的关心。   前有那晚他忽然询问感情一事的问题, 现有他放下所有的工作只跟她耗在这里悠闲度日。   虽然孟望夕很希望周云川能偶尔放下工作,好好放松下, 但过去说了多少次,周云川从未采纳, 照旧奔波在工作上, 将自己弄得风尘仆仆的。   这一次如此的反常,她到底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天中午两人在餐厅用午餐,孟望夕特意支开何叔和两个阿姨,问:“云川,你和招月是不是怎么了?”   周云川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给她舀了碗淮山排骨汤,反问:“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孟望夕眉宇间全是关心:“你在这边留太久了, 以前你留一天就算最多了,到今天都是第三天了。”   “您这是在赶我走?”   “不是, 我怎么舍得赶你走, 只是你太……反常了, 总让我觉得不安。”   周云川说:“是他不在,我才多留几天,您别多想。”   孟望夕还是狐疑:“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不在家一两周,过去以前也没见你多留。”   周云川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说:“我晚上就要回北城,刚才助理来电话,有个紧急的情况要我过去处理。”   孟望夕又觉得突然:“是跟妈妈置气了吗?”   “没有。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助理的通话记录找给您看。”   “你啊,”孟望夕摇头笑了笑,“工作是要紧,但家庭也要重视,两个人的家庭,如果彼此都不低头,最后只能两败俱伤。我不清楚你和招月怎发生了什么事,但适时的低头总是没错。”   听到这话,周云川的眸光一动,说:“这是您当初低头的原因吗?”   孟望夕说:“我们不是在说你的事吗?怎么又说到我这边了。我和你讲的这些话可以放在很多人的身上,唯独我和你父亲除外。我们的情况特殊,不适用俗世理论。”   周云川扬扬眉,没说话。   午餐过后,见外边天气阴阴的,很适合出去走走,孟望夕提议出去外边散步消食。周云川推着轮椅,带她到附近走走。   走在宁静的小路间,周云川故话重提:“我晚上七点的飞机,您要是有什么想法,我让秘书给您买一张机票,您很多年没回去了。”   孟望夕没明着拒绝,只是说:“下次吧,等我养好身体再看看。”   周云川不意外这个答案,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孟望夕则是转开话题,问了他工作上的事,回程的时候,她说:“你要是晚上走,待会我让店里的人带些领带过来给你挑挑,你看你领带都有些皱了。”   他正要说不用,领带家里多的是。   却听到孟望夕说:“那次你带招月过来,她不是给你买了一条领带吗?喜欢吗?喜欢的话待会我就让人叫那家的送一些过来。”   周云川到了嘴边的话及时止住。   孟望夕说:“你奶奶说那孩子的家境好像一般,你平时多帮着点。那年为了给你买那条领带,她可是把卡里的余额都刷光了。”   周云川很不是知味地应了一声。   下午三点,孟望夕果然叫来那家卖领带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带来的领带样式很多,周云川看了看,选了三条。   孟望夕一看,说:“怎么和招月上次挑的那款差不多?除了颜色没什么差别了。”   周云川只说:“带习惯了。”   孟望夕笑他:“细节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感情的,爱屋及乌来形容你现在这个行为最合适了。”   周云川说:“您又想用您那不适用的俗世感情理论来说我?”   “……”   孟望夕说:“你现在这嘴皮子功夫也不知道和谁学的,以前你只会沉默,现在还学会反驳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气,说:“儿大留不住了。”   周云川眉梢微挑,没记错的话,几天前,柳依棠就用了差不多的话这么说过他。   挑好领带,结完账,工作人员离开,周云川正想推孟望夕上楼休息,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随后,原本应该在英国伦敦处理事情的周霁华匆匆走进两人的视野。   大概没料到他会出现,孟望夕一时怔了怔,她抬头去看周云川,只见刚才还是笑意的脸,这会冷冰冰的。   而周霁华的神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对父子只要一碰面,多半以吵架结束。   见这氛围实在僵着,孟望夕笑着对周霁华说:“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周霁华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周云川,说:“你一个人在家我到底不放心,听何叔说你受伤了,提前结束那边的事赶回来看你。”   孟望夕正想说她没什么大碍,身后忽的传来一身冷嗤声。   周霁华一听,冷笑道:“趁我不在家,在这边待了三天,怎么,还是想带你的母亲离开吗?”   周云川看着他,吐出三个字:“是这样。”   周霁华异常愤怒:“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你的母亲她是自愿和我住在港城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你看看你有一次能带走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隔段时间就要做一次这样无聊的事情,你不累吗?”   周云川说:“不累,相反我很乐在其中。”   周霁华狠得牙痒痒,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孟望夕觉得很疲惫,她说:“霁华你刚回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和云川说会话。”   周云川却是说:“母亲您有什么话直接说,让他也听听。我实在好奇,一个出轨成性的男人,将自己的妻子关在一栋精致的别墅里,他自己却跑去国外看另外一个小家,年年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他这样来回奔波不累吗?”   这话一落,孟望夕径直瞪大眼。   虽然全家人都对这件事知根知底,但这么多年来,周云川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他看不起并厌恶自己的父亲,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将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哪怕是他13岁那年亲眼目睹父亲出轨,也只是骂了一句‘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就此和父亲关系破裂。   周霁华也是愣了下,随后笑道:“怎么,自己的家不成家了,就想把手伸到你老子我这里来了?”   随即音调一扬,他又说:“你不必为你母亲觉得委屈,这是我和她当初谈好的事,这些年她都没有说过我一句,轮到你说话了?”   还未等周云川说话,孟望夕低头叹了声气,说:“霁华,说话别太过分了。”   周霁华说:“我过分?他自己没能耐经营好自己的家,现在搞得倾家荡产就为离个婚。自己离婚就算了,还想着把他老子的家拆了。有这么荒唐的事吗?”   孟望夕瞬间抬头:“你怎么知道云川离婚了?”又侧过脸抬头去看周云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云川沉着张脸不说话。   周霁华继续加大火力:“他处理那些资产闹得那么大,金融圈谁不知道?我回来的飞机上还被同行问了,人家的意思是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疯了。”   孟望夕低声呵他:“你少说几句。”   周霁华冷哼一声,不过却是没再说话了。   孟望夕没管他,而是问周云川:“是真的离婚了吗?”   周云川扬了扬眉,像是疲惫极了,说:“我过来的那天早上刚和她领完证。”   孟望夕实在不理解:“之前你奶奶不是说你们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不过倒也是说得通,为何他能在这边陪她这么多天。   想必是没有心思上班的,只想找个地方躲清闲。   一旁沉默的周霁华冷不放插了一句:“他没本事,就他这种怪脾气,活该人家和他离婚。”   孟望夕难得动怒:“你给我闭嘴。”   周霁华又沉默了。   她又问周云川:“这婚是谁想离的?”   周云川说:“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是你提离婚,我会骂你不珍惜耽误了人家女孩的时间;如果她提离婚,我不但会骂你,我还指责你为何不好好和她谈谈,如果连挽留都没有做到,就这么离婚,你真的是太不尊重婚姻了。”   周云川说:“我很尊重婚姻,也很尊重她,她想离开我,我没有理由将人强行留在我身边。”   这话刚落,最先有反应的人是周霁华,他大声呵斥:“周云川,你在含沙射影什么?”   周云川朝他淡淡一笑:“看来您也知道自己卑鄙无耻,耍了手段将母亲留在身边。”   “你……滚!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只会这么一句吗?”   “那你呢?做儿子的是这么和老子说话?”周霁华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直接恶语相向,“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在想,那年出车祸死去的人怎么不是你!”   这话一说出口,周霁华率先被自己吓到了,他眨了两下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孟望夕,说:“小夕,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孟望夕深呼吸了一口气,很是平静地说:“你回英国吧,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回来。”   “小夕,我……”周霁华狼狈地抬手抹了把脸,丝毫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说,“我只是太生气了,每次他过来都要给我气受。”   孟望夕语气依旧平和:“所以我说你先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免得在这边被气到说胡话。你放心,我会在家等你,不会让你回来时看不到我。”   周霁华本就是临时赶回来的,国外那边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如果不是听说周云川这次在港城留了三天,他根本不需要将自己搞得这么匆匆忙忙。   现在,见孟望夕对自己承诺了,他焦灼不安的一颗心也放松了许多,说:“好,我最多就在那边再待两天,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太久”。   只是离开前,他到底对周云川不放心,思索再三,说:“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母亲,哪怕你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说完,他转身离去。   没一会,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偌大的客厅里。   父亲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云川和孟望夕都没有说话。   直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打扫完卫生的阿姨们在往回走,孟望夕这才打破两人的无言,说:“你父亲刚说的话不是他的本心,你别放到心里去。”   周云川却不以为然:“人在口无遮掩、极为愤怒的情况下,说的每一个字恰恰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又说:“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下,一个父亲才会说出让自己儿子死的话?”   孟望夕沉默了一会,说:“是他的问题,他在逃避,当年那个孩子的死是他的心结所在,他也知道错的人是他,可他不愿意承认是他的问题,所以才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你身上。”   孟望夕说:“是你的父亲太懦弱了。不是你的错,更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13岁那年周云川发现自己的父亲出轨了,这还不是让他最觉得绝望的事,因为他的父亲还搞出了一条人命,父亲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那个孩子当时已经六岁了。   而这个私生子却在七年后,在英国街头的一场车祸中丧命。   那年周云川20岁,正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对于未来他有自己的打算,便是先在摩根投行工作两年,然后再回学校攻读MBA课程。这样的一个工作学习规划在国外投行圈随处可见,却遭到了周霁华的极力反对。   接到父亲电话那天,正是纽约的晚上,与此同时,伦敦正处落日黄昏之际。   电话里,周霁华强烈要求他回国接管家里的公司,而周云川对此表示没有任何兴趣。那通电话,几乎是周霁华单方面的输出,从长辈对子女的期待,再到伦理道德方面的绑架。   最后结束这通电话的是一道划破天际的撞击声,以及人群尖叫声。   几天后才知道,他父亲在外的私生子没了。   他对此反应淡淡,只是专程从纽约飞了一趟港城,希望母亲能离开父亲,她可以回北城生活,也可以到别处生活。   那次父亲匆匆从伦敦赶回来,当时的他也是说了差不多类似的一句话。   他说,那个孩子那么听他的话,为何是那个孩子没了,而周云川这个逆子竟然还在这个时候要拆散他的家庭。   或许是那年就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再来一次,周云川实在没有太大的感觉。   孟望夕说:“云川,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他过来的意义。你也不例外。”   周云川只是说:“他这样的人,您为什么愿意留在他身边?”   孟望夕笑了:“人都会趋利避害,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我也不例外。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   孟望夕说:“他的孩子是没了,可我的两个孩子还活得好好的。”   周云川垂眸不做声。   孟望夕抓住他的手,说:“你痛恨你的父亲出轨毁坏了我们的家,我就不恨吗?”   周云川抬眼看向她。   孟望夕朝他微微一笑:“安安就是我对他最大的报复,养着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对外却只能承认是自己的女儿,亲如己出。这些年,他难道不会觉得憋屈吗?可是也只能这样了。”   周云川第一次觉得疲惫。   他说:“您就愿意和他这样折磨下去?”   孟望夕说:“为什么不?他所有的财产都是你和安安的,他把钱留给了你们,至于感情亲情他愿意给谁就给谁。我不是20岁那年刚遇到他的那个人了,总不能到现在还希冀和他谈什么感情。”   周云川说:“钱方面的事,我和安安不缺。”   孟望夕说:“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一段失败的婚姻,我赔在他身上所有的时间,总要拿回点什么。”   周云川不再言语。   孟望夕想了下,问:“你和招月的事,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吗?”   他正想回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是柳依棠打来的。   孟望夕问:“谁的电话?”   周云川将手机屏幕拿给她看。   她说:“这事你没告诉她老人家?”   周云川摇摇头,随后接起电话,他正要说话,柳依棠愤怒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我不管你在哪,立刻给我回来。”   周云川说:“母亲受伤了,我在港城陪她。”   柳依棠说:“孟孟有人照看,你现在就给我回来解释下你自己做的糊涂事。”   “您想听我和您讲什么?”   “你觉得呢?结婚不通知我就算了,离婚也这样,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没我这个奶奶?”   周云川摁了摁眉间,说:“这倒没有。”   柳依棠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有没有,你现在就给我回来。”顿了下,她又说,“别担心你父母的事了,都这个时候了,火都烧到你自己身上了,你还有精力和心思去管他们那些陈年破事?”   挂掉电话,率先笑出声的是孟望夕。   在港城住了三天,这是周云川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么开心地在笑,他不解:“您在笑什么?”   孟望夕说:“你看看你奶奶这个局外人都把我和你父亲的事看得这么明白,你这个局外人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周云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推着轮椅送孟望夕回到二楼的卧室,扶她躺在床上后,他看着精神状态一般的母亲,说:“如果我是局中人呢?”   孟望夕直直愣住,正要说话,周云川却伸手将她掖了掖被子,说:“您好好修养,过段时间我忙完手头的事再来看您。”   说完也不给母亲说话的机会,他离开卧室,轻声带上门,离开这栋让他时刻觉得窒息的别墅,前往机场。   -   这些年,柳依棠很少接到儿子周霁华的电话。   母子俩一年三个电话已是极限,所以当在一个普通的日子,她看到周霁华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着,总觉得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多半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那端周霁华开口第一句就是:“妈您能管管周云川吗?”   柳依棠觉得可笑,“你的儿子你自己不管,让我管?”   “我能管他什么?除了让我和小夕离婚,他盼过我点好吗?”   “自己没做好一个当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就别怪孩子干涉你的事。”   周霁华呵呵道:“他是自己离婚痛快了,转头就要给我找不痛快。”   柳依棠顿时眼前一黑:“什么离婚?你从哪里听说他离婚的事?”   “他这段时间让人在处理他的资产,您不知道?”说着,他笑了,“看来还瞒您瞒得挺紧的。”   柳依棠:“讲重点。”   周霁华说:“他在港城,游说了小夕三天,我快要到家了,您把他叫回去。”   挂掉电话,柳依棠让人查了周云川和梁招月的婚姻状况,没一会就得到消息,两人现在确实离婚了,几天前领的证。   柳依棠当时就想,她最担心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是吗?   眼下,她和周云川通完电话后,将手机搁在一旁,看着乖巧坐在自己对面的梁招月,良久说:“孩子,你瘦了。”   只这么一句,双手搁在膝盖,默默低头等着被责怪的梁招月,顿时抬头,眼眶微微一红。   和周云川领证离婚完的这些天,她一边很是舒坦一边却又很是寝食难安。   那天在民政局和周云川离别的时候,她虽然无事一般,极是潇洒地说会配合他演戏,事实上她无措极了。   她想了好些天,最后决定如实和柳依棠说,无论到时老人家怎么指责她,她悉数照收。因此接到柳依棠的电话,说是让她回香山麋院一趟时,梁招月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责怪的心理准备。   谁想,柳依棠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她。   梁招月说:“每回来看您,您都说我瘦了,几天前我同事还说我最近胖了。”   柳依棠说:“你同事眼光不行,都快瘦成这样还说你胖,是想你再弱不禁风一些吗?”   梁招月没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再一次红了。   这一次,眼泪径直流出来。   她抬手就要抹掉,柳依棠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里,说:“你哭什么?觉得奶奶会怪你?怎么会这么想,云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梁招月贴靠在她的怀里,随着她这话,眼泪又冒出许多,无一例外全部渗进了柳依棠的衣服。   如此好一会,梁招月才平静下来,从她怀中离开,说:“奶奶不好意思弄湿你的衣服了。”   柳依棠给她抽了两张纸,说:“衣服湿了,风吹吹就干了,下次还能继续穿。可人一旦走散了,就很难再走到一起了。”   梁招月擦眼泪的动作一顿。   柳依棠说:“你们离婚的事,是云川的问题吧?”   梁招月揪着纸巾不说话。   柳依棠一看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说:“去年十月那会明明你还和我说不愿意和他离婚,这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就走到离婚这个地步了,除了是他的原因,我想不到别的。”   梁招月照旧沉默。   柳依棠拉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孩子,我给他打电话了,他很快就会回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一定要和他离婚不可,只是……”   顿了下,柳依棠说:“看在奶奶的份上,你们能不能再好好谈谈?犯错不可怕,只要不是无可原谅的原则性问题,就还有商量解决的余地,你说是吗?”   梁招月咬紧唇,抬头对上柳依棠的一对眼睛,本该是颐养天年的老人,这会眼里满是希冀地看着她。   可她明白,这样的希冀她给不了,她仰起脸,抽了下鼻子,笑着说:“奶奶,如果就是无可原谅的原则性问题呢?”   柳依棠当即一震,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在外面……”   梁招月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不是我偏袒他,我自己也不会看上一个会在外面乱来的人,只是奶奶我和他的问题,是无法能够解决的那种。”   柳依棠想,只要不是这种让人唾弃厌恶的原则性问题,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说:“无法解决?孩子你能详细和奶奶说说吗?”   梁招月说不出口。   说什么?说他不爱她?说他对这段婚姻的看重程度不过是玩玩而已?   这样的话她对余淼尚且说得出口,可对柳依棠不行。   年龄摆在那里,她看重的这些问题在柳依棠看来可能就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事。   见她沉默,柳依棠说:“你要是觉得难为情就不要说了,奶奶大概能猜得出来。”   梁招月看向她。   柳依棠摸着她的肩膀,说:“一个为了应付能找人临时结婚的人,能对婚姻重视到哪里去?你是不是看出他对婚姻的态度,觉得没有希望了,不想再耗下去了?”   梁招月想,姜的果然还是老的辣,就在她还在纠结爱和不爱的问题上,柳依棠却能看到最本质的问题,而且一针见血。   见状,柳依棠说:“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还觉得你要离婚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对吧?”   梁招月很不像承认,却还是点点头。   柳依棠说:“既然如此,奶奶也不劝你了,你就把奶奶刚说的话忘了吧。”   梁招月说:“奶奶……”   “这有什么?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看不到什么希望,不想耗费感情和时间,想及时抽身离去,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过去时代所限,一个女人要离婚,面临的可能是全社会给她的压力,致使她不得不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熬得身心俱疲,最后不成人样。奶奶也是过来人,吃过其中的苦,看到你现在敢于踏出那一步,自然为你高兴,云川是我的孙子,我自然和他亲,可和你相处了一年多,我倒觉得你这孩子更讨我的喜欢。”   听着这段推心置腹的话,梁招月的心里起起伏伏的。   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谢谢奶奶的谅解。”   柳依棠说:“谅解什么?有什么可谅解的?你没有错,不用觉得对不起谁,若要说计较谁对不起谁,那是云川对不起你。是他一意孤行将你拉进来,却又没好好想过该给你什么,说再多都是他的错。”   梁招月说:“谢谢您不怪我。”   柳依棠说:“你这孩子就是心里负担太重,事事求全,这样可不行,有时候多想想自己并不是自私。时刻会为自己着想的人,做出最有利自己决定的人,是最善良的人。”   梁招月没说话,只是抱住柳依棠。   柳依棠排着她的肩膀,说:“委屈你陪那个混蛋玩意走了这么一遭。”   梁招月摇摇头,说:“也不是那么委屈,和他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我还是挺开心的,他可能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但却是个不错的情人。如果我和他换种方式开始,如果我对他没那么贪心,或许我和他会走得更久。”   柳依棠当然听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么多如果,那么多或许,唯独没有肯定,也就意味着这段婚姻唯一的局面只有分开这一条路可走。   只是,她想,或许还是可以争取下的。   离婚不要紧,只要心还在,假以时日,万一周云川醒悟了,这个既定的局面还是可以扭转的。   况且,梁招月人还在北城,两人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生活,又身处同个行业,北城再大,总会遇得上,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柳依棠快速想着,说:“既然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奶奶,以后做不成孙媳妇了,那你做奶奶的孙女好不好?”   听到这话,梁招月一时呆住,没有及时回复。   以为她在纠结,柳依棠放开她,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你不愿意吗?”   梁招月摇摇头。   柳依棠便笑了,趁势说:“那不就好了?以后平时周末放假了,记得常过来看看奶奶,想吃什么奶奶让阿姨给你做,你啊就是太瘦了,不好好吃饭,可要怎么拼命工作。”   话里全是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梁招月突然觉得,她和周云川这段婚姻还是有所收获的,她缺失已久、渴望了许久的亲情,柳依棠正在一点点帮她弥补上。   只是……   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奶奶,不是我愿意过来看您,我已经和公司申请了去深城工作,后天就出发。”   柳依棠彻底呆住。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   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地付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刹那间,她想到了那个年轻的自己,也想到了年轻时的孟望夕。   只是她们所处的时代局限导致,致使她们心有而余力不足,断然做不到这般潇洒一去不回头。   她看着梁招月,声音竟然比刚才还要温柔,“深城?离你的故乡临城倒是近了许多,以后回家要方便许多。”   梁招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又问:“都安排好了吗?那边的住处,要搬过去的行李,还有工作交接方面的事。”   梁招月点点头。   柳依棠知道,她恐怕在很久之前就在准备了,如今不过是做最后的告知。   她竟然还觉得或许是有余地的,梁招月不会做得那么决然,可她想,到底是自己年纪大了,再怎么拼命跟进上这个社会的脚步,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思想,却还是疏忽不到位的时候。   该是周云川没有这个福分。   是他自己不珍惜,导致这么好的一个人说什么也要和他分个楚河汉界。   柳依棠说:“你和云川没缘,但奶奶希望你不要因为你们关系变化还有工作变动就这么把我这个老人家忘了,奶奶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有很多种,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老人家,以后还是继续叫我奶奶,奶奶也想多个孙女。”   梁招月看着她许久,轻轻唤了一声:“奶奶。”   “诶,”柳依棠笑着应了声,摸着她的手背,说,“这就对了嘛。以后你要是回来麻烦,奶奶过去看你。只要还在国内,奶奶还是跑得动的。”   说完,她看着梁招月。   梁招月想笑着说:“好,以后我要是休假了,我会来看您的。”   有她这句话柳依棠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些:“可别是哄奶奶开心的话,以后奶奶就经常盼着你来了。”   梁招月很认真地嗯了声。   -   周云川是晚上七点多的飞机到北城。   一下飞机,他便给梁招月打了个电话。   当时上飞机上得太着急,也是坐在飞机上的三个多小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恐怕柳依棠给他打电话那会,梁招月极可能就在身旁。   从梁招月提出离婚,到两人正式领证,周云川至始至终没想过让她自己一人面对柳依棠。虽然他也清楚柳依棠不会难为她。   电话打通,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是梁招月打破这份沉寂,她问:“你回来了吗?”   只这么一句,周云川便知道,她这会人大概就在老宅那边,他嗯了声,说:“刚下飞机。”又明知故问,“你人在哪?”   下一秒听到她说:“在奶奶这边。”   周云川沉默了两秒,说:“我半小时后到。”   她说好。   这通电话打到这里差不多就是结束了,周云川没有挂电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或许就是他和梁招月能打的最后一通电话了。   他总觉得,这种时候了,如果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会不会太浪费了。   思及此,他又说:“奶奶那边有什么话等我过去再说,你别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她又一次说好。   周云川觉得实在无力又疲惫。   过去每次两人打电话,找话题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梁招月,是以,哪怕是一通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电话,他们也能讲上半个小时,梁招月从来不怕冷场,也不在乎他态度太冷淡。   她总能找到话说,还能把他说得很开心。   可如今地位一转,换成自己主场,周云川却发现,单单是找话题就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了。   他不知道过去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梁招月是如何忍耐过来的。   最后他说:“等我回去再说。”   这次她总算没只说好,而是多给了他几个字:“好,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听到后面这句,周云川心里多少是不平静的。   从前只要他晚回来,她总要在通话结尾的时候和他说,她在家等他回来,无论多晚都会等。   这样的话她说过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次数应该是不少。   最初听到时,他还有些惊讶和不习惯,后来他逐渐习惯有人在家等他回去,逐渐习惯那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永远有人亮着一盏灯,在静候他的归来。   可他万万想不到,她最后一次和他说这句话,她最后一次在家等他回来。   不再只是单纯地等他回来。   而是专门等他回来一起面对柳依棠,和这个最关心两人婚姻状况的老人,讲诉最残忍的真相。   他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残影。   周云川想,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跌宕起伏,让人措手不及。   而这条最难走的路,恰恰又是他自己选的。   他除了直面往前,再无别的选择。 第58章 58   ◎我知道我被离婚了,您不用再三提醒我这个事实。◎   前往香山麋院的途中, 周云川想了很多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场景,或尴尬或紧张,总之氛围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直到抵达老宅的那一刻, 周云川都在想,要怎么和柳依棠讲离婚的事,才能将事情的伤害降到最小, 才能让梁招月全身而退, 好好前往深城工作。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和谐的一幕。   梁招月和柳依棠坐在客厅内, 正有说有笑地在插花。   寂静深夜, 灯光明亮,笑得温婉的两人, 再看那花瓶里的新鲜花束,这幕场景看着有些失真, 但也有些莫名的温暖。   周云川站在门口,默默看着, 没上前打扰。   率先发现他的, 是柳依棠。   柳依棠一个侧眸,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定眼一瞧,看是他,便说:“站在门口做什么,不好意思进来?”   周云川抬脚上前,走到两人面前, 看了看瓶中的那束花,说:“吃了吗?”   这话没有主语, 但三人都清楚这话是在问谁。   梁招月侧过脸, 看了他眼, 又挪开,说:“奶奶说等你回来一起用餐。”   晚餐早就准备好,他人一到,厨房那边就在张罗,十分钟后,三人坐在餐桌前。   动筷子前,柳依棠说:“以后再像一起这样坐一桌吃饭的机会恐怕不会再有了,今晚咱不谈其他事,就好好吃顿饭。”   梁招月的眼睫颤了颤。   周云川瞧了她眼,推动转盘,将她最爱的一道红烧排骨转到她面前。   这一顿晚餐吃得周云川很是没有滋味。   全程都是柳依棠和梁招月在说话,有时聊今晚的菜肴口感如何,有时聊梁招月接下来在深城的工作安排。   她们就像在作别,而周云川则被忽略了,像个透明人,坐在那里徒占个位置,其余就没有什么了。   他能感觉得出来,柳依棠是故意的。   他这位奶奶深知怎么找一个人的痛处,再狠狠往里戳,戳到流血见骨才肯作罢。   比如这会,柳依棠就说:“以后到深城工作了,要是遇到合适的人也别胆怯,虽然老话说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咱不做这样的胆小鬼。”   梁招月是有些诧异听到这话的,尤其这会她刚和周云川离婚,更不用说周云川就坐在旁边。不管柳依棠这话是否为了刺激某人,她还是忍不住笑道:“奶奶您的思想很超前。”   柳依棠说:“我才不是什么封建老骨头。你想什么就放手去做,奶奶给你兜着。”   梁招月抿抿唇嗯了声。   “人活就那么一辈子,追求的是及时行乐,讲究的是自我舒适,至于旁的人,眼瞎心盲咱也别跟他计较,活该他没那个福气。”   这话指桑骂槐的谁,再清楚不过。   梁招月装作没听出来,低头吃菠萝咕噜肉。   倒是周云川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看向柳依棠:“不是说这顿饭只紧着吃,不谈其他事吗?”   柳依棠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黑,她这孙子是不是只会挑着自己乐意的话听?她前面都这么给他铺垫了,他顺势下坡自个打趣认个错,没准还能在梁招月面前挣个好印象,他倒好,一开口就是让她一晚上的努力全功尽弃。   真是活该他被离婚。   柳依棠顿时怒气满满:“这桌菜够吃吗?要不要我让阿姨再做几道端上来?”   周云川还真的好好看了看桌上的菜,认真思考了起来:“加道酸笋炒肉片?比较开胃。”   “……”   柳依棠呵了声:“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没把你牙酸掉。”   默默低头吃肉的梁招月,听到这话,顿时一脸尴尬。   她看看碗里的咕噜肉,再看看似笑非笑的周云川,以及唉声叹气的柳依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周云川问:“吃好了?”   梁招月说:“差不多了。”   “待会还有事?没事我送你回去,明天你还要去公司办理交接手续,早点回去休息。”   梁招月&柳依棠:“……”   怎么就能这般若无其事?   柳依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周云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觉得都走到这地步了,再无其他挣扎的可能,索性自暴自弃?   她想,白费她特意将人留到现在这么晚了。   她盘算让两人好好谈一谈,最起码在这里,看在她的份上,梁招月多少会给一点面子的,只要还有可以谈的余地,那很多事情就还不是太糟糕。   谁曾想,周云川就这么对她的好意视而不见。   柳依棠想,随他去吧。   她说:“招月,你和奶奶来趟书房,奶奶有东西给你,没几分钟的时间,待会让他送你回去。”   梁招月随柳依棠来到书房。   门一关上,柳依棠就说:“我算是明白你说什么也要离婚了,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态度,确实很难让人接受。我前面虽然和你说了这么多,但也真希望你们能有回头的机会,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梁招月说:“奶奶,对不起,是我们这些小辈让你操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他的事我是不会再管了。”   柳依棠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书桌第二格抽屉,拿出其中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说:“这是奶奶的一点心意。以后到了深城你可就是一个人了,在那边也没有什么亲人,要多爱惜自己一些,别委屈自己。”   梁招月没接那份文件袋,她大概能猜到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也深知那不是她能拿的,她说:“奶奶,我现在挺好的,这些东西您留着自己以备不时之需,我……”   她还没说完,只见柳依棠就将文件袋塞到她手中,说:“女人身上多点傍身的东西总没错,只有你的底气足够足,将来你的路才好走。”   梁招月说:“如果是物质方面的,他已经给我够多了。”   “不一样,那是他给你的,这是我的那份,你要是只收他的,不收我的,我会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个老人家,嫌弃我。”   梁招月顿时就笑了,那笑是有几分动容的,她说:“我没这么想,只是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   “别愧疚,当初他找你做什么协议结婚的时候,他都不愧疚,你自然也要坦坦荡荡,都是你该得的。”   梁招月低头不作声。   柳依棠说:“好了,再多的话留给以后说,现在都说了以后就没得话说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收,以后就常回来看看奶奶吧,奶奶这里没什么人来,如果你能时常来,奶奶会很开心的。”   梁招月抬眼看向她。   柳依棠说:“是我的私心,却也是我这个老人家的真心,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这个孩子的,觉得特别有缘。”   梁招月说:“好,以后要是有时间了,我一定回来看您。”   “你可不要是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柳依棠又说,“你放心来,你来的时候,他一定不在,他也没有那个资格在这里。”   闻言,梁招月竟是笑了。   有一瞬,她想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要是她的亲奶奶就好了。   柳依棠也跟着笑:“好了,今天你陪我也确实够久了,最后一次了,今晚就让他送你回去吧,就算以后再不往来了,今晚就当好好道个别。”   梁招月独自从楼上下来。   周云川正在楼下等着,听到脚步声,他转身朝楼梯看来。   梁招月看着他,突然想起去年陪他回来看柳依棠。那晚好像也是在这个楼梯,她听到了柳依棠那番不要为小情小爱占据人全部人生的言论,当时她觉得羞愧,落荒而逃,而现在她倒是光明正大地走下这段倾斜的楼梯,走出这段令她失望的婚姻。   如果当时她把柳依棠的话听进去了,在和周云川的这段关系里,不那么用力地不顾一切投入,或许今天她能更平和地,甚至是泰然自若地和他道别。   车子行驶在幽静宽阔的马路上,梁招月始终侧脸望着窗外,几次看过去,周云川都只能看到她的轮廓,再多的便是从车的玻璃窗上窥见。   她神情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生气,至于她和柳依棠说话时的那份乖巧欢喜,此刻荡然无存。   这算不算她陪他演的最后一场戏。   当初邀她协议结婚,第一次带她回来见柳依棠,她就说需要做什么她都会配合。   从始至终,她确实没有食言。   前方红灯转绿灯,许是他一直没有启动车子,后方的车子鸣笛提醒,周云川这才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收回来,启动车子,继续朝前。   半小时后,车子在梁招月这些时日下榻的酒店停住。   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第一时间下车,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周云川等了有一会,才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递过来,说:“这是奶奶刚才拿给我的,麻烦你等我离开北城了再交给他。”   周云川没接,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梁招月也没有所谓他的这番反应,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声音依旧随和而冷静,说:“这是你让江助理交给我的东西,我想了许久,或许你是冲动上头,才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可能再过些时间,你就想清楚了。我自知分寸,不该我拿的我一分不要,这些你就收回去吧。”   那天在民政局门口还能和他放话,但凡多给,她照样接得住。   这才过去几天,她又说出了相反的话。   周云川不禁想,是要离开了,所以才这般冷静吧。   他唇瓣动了动,说:“那天我说了,我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梁招月摇摇头,抬眼看他,笑笑的:“一送就是这么多?”   “对你来说可能是多,对我或许是冰山一角呢?”   “你确定?”   周云川点点头:“收得这么不安,是怕我日后沦落街头?”   梁招月没说话,是有分这种担忧的。   他听了,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对我恋恋不舍。”   梁招月:“……”   她当即将那两份文件袋一一收回包里,转身去摸门把的时候,她说:“周先生,谢谢你的大方,更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   她打开车门,随即下车,站在外面,她手扶着车门,身体微微往前倾,看着坐在驾驶座的她,说:“以后,我想我们还是不用再见了。”   话落,她利落地甩上车门,快步绕过车头,走进酒店,没一会,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酒店大堂中。   周云川摇下车窗,微探出头,望了眼酒店大楼。   听江柏传回来的消息,她住在46楼,一间带有落地玻璃窗,能看到金融街一带的全部夜景。   她似乎格外喜欢高楼,也很享受那种高处俯望人间的感觉。   可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摇上车窗,将车驶离酒店开回香山麋院。   -   回到香山麋院,他穿过前厅,径直踏上楼梯,来到二楼。   柳依棠果然就在书房等他,见他来了,问:“送她回去了?”   他说:“看她进了酒店我才回来。”   她忍不住叹气:“只是单纯送回去这么简单?”   周云川反问:“您觉得我会做些什么?”   “都到这种时候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挽留?”   “有意义吗?”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将柳依棠说得哑口无言。   周云川走到旁边的柜子,打开玻璃门,取了一包茶,回到书桌前,他开启烧水的壶子,在机子轻微的作业声,他说:“还是您觉得我应该像父亲那样,在这种时候强行将人留在身边?”   柳依棠深深叹了声气,说:“你不是你父亲,你也没有做过那些混蛋的事,你和招月之间,有的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再不掺杂旁人。再说了我不是让你将人强行留下,只是尽你所能挽回。”   水烧开了。   周云川拿起水壶,将茶具润洗了一遍,再将茶叶冲泡,滤过第一遍,泡第二遍的时候,他将第一杯茶斟给柳依棠。   柳依棠看着,说:“我问过黄律师了,你将大部分的东西都给她,说明你是不想离婚的,为什么不再多挽留一下?”   周云川摩挲着茶杯,那水的滚烫温度通过杯身传到他的指尖,他一边感受着,一边说:“我是不想离婚。”   柳依棠正想说话,谁知又听到他说:“我和她可以离婚,但不是现在而已。”   “荒唐!”柳依棠怒其不争,“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   “那您觉得婚姻是什么?”   柳依棠顿时喉咙一噎。   周云川说:“当年您一心一意不顾家里人阻拦就是要嫁给爷爷,后来爷爷什么样子您也知道,那时的您觉得这婚姻是您想要的吗?”   柳依棠咬牙不语。   周云川喝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说:“如果这段婚姻是您所想要的,为何后来爷爷病重急救时,您始终不愿意在上面签字?”   柳依棠闭上眼:“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别的女人和孩子,我也不例外。”随即她话音一转,问,“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关系吗?”   周云川没有答话,而是说:“您从小就教育我,要尊重女性的意志,我一直认为我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思。”   柳依棠说:“该尊重的时候不尊重,不该尊重的时候你又在和我说些混脏话,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云川没答。   见他这样,柳依棠说:“过去我催得再紧,可我有一次真的逼过你吗?你突然间就给我发张结婚证,说你结婚了,让我不要操心。后来我查过那孩子的情况,也想着是个不错的人,既然你能找上她,说明多少是有些意思在里边的,可现在你又没有任何前兆性地离婚了。你是无所谓,可你有没有想过她,她陪你走这么一趟,就只能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听到这最后一句,周云川蓦地就笑了:“我自认没有亏待她。”   柳依棠重重的地拍了下桌子:“你看看现在的你!丝毫没有任何悔过之意,也丝毫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为什么之前那么喜欢你的一个人,突然要和你离婚。”   周云川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紧,他一副不为所动地看着柳依棠,似乎在等她娓娓道来。   柳依棠实在是失望极了:“你觉得什么是没有亏待,给她钱吗?你那叫尊重和厚待吗?你那简直是侮辱人,人家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做错了什么,被你这么对待,到头你这个当事人竟然觉得自己格外大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棒极了?”   周云川说:“不然?她只要一个好聚好散,难道在这个时候我还要把场面弄得难堪?”   柳依棠说:“为什么你只会觉得难堪。她要好聚好散,你就给,那当她在跟你要其他东西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干脆给了?”   周云川扬了扬眉,深深叹了声气:“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说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了。”   柳依棠说:“你就是这样,说到关键时刻,你就只会躲避,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没怕什么。”   “放屁!”柳依棠第一次说妄言,“你憎恨你的父亲,不想走他的弯路,不想成为下一个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他有什么两样?”   周云川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柳依棠全当作没看到,继续说:“今天就是你不爱听我也要讲,你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我养的几个孩子里面就他最畜牲。所以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把你带在身边,什么事都尽心尽力教你,我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可你还是让我觉得我太失败了,一样的坑,我竟然踩了两次。”   “离婚的人是我,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当初没有说你催你,你就不会仓促找个人结婚,那么现在就更不会有什么离婚一说。”   听到这话,周云川冷冰冰的神情竟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说:“如果按照您这么讲,我就不会和她认识了。”   柳依棠冷哼一声:“这认不认识有什么区别吗?不认识更好,人家也没必要因为你莫名其妙多出了个二婚身份。”   “那我该感谢她给我这个二婚身份。”   “……”   柳依棠气得拿手指他:“你……我今天就不该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你回来做什么!继续在港城和你父亲吵更好。”   周云川一听便问:“是他给您打电话?”   “这不是重点。”   “好,那您说什么是重点。”   柳依棠再次提醒他:“重点是你被离婚了。”   周云川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我被离婚了,您不用再三提醒我这个事实。”   “怎么,这时候知道丢人了?”   周云川没有说话,尽管他一再强词夺理,自有一套婚姻理论,柳依棠多少知道,他之前说的不想离婚是真的,他正是沦陷上头的时候,尚不想结束。但柳依棠同样知道,他也只是迷恋这段感情。   她问:“你问过她为什么要离婚没有?”   周云川如实说:“问过,她只是在遵循当初的协议内容。”   “你信吗?”   信吗?   周云川自然不信。明明之前还粘他粘得极紧的人,没理由转头就朝他递出一纸离婚协议。   柳依棠又问:“那你就没想过,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到底这里边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你就不想知道吗?”   这个问题先前徐明恒就问过自己,周云川这次的回复还是一样:“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柳依棠真觉得,这怎么会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怎么到了关键的地步,这优秀的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   她说:“你想想其他事,其他方面的事,工作生活就是你的全部了,工作你无可指摘,那生活呢?你和她生活了一年多,有没有一个时刻你做了什么事,可能你觉得是小事,但在她看来是天大的事,导致她接受不了,所以才要和你离婚。”   周云川认真地想了一遍,半晌,他说:“没有。”   柳依棠不信,说:“你再好好想想。”   周云川说:“我确信没有,”顿了下,他又说,“那份协议是我最大的问题。”   柳依棠心想,还好,能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事了,还算清醒,还不算太糊涂。谁知道,他下一句便是:“签一年的时间太短了,当时应该签长一些。”   他话里有浓浓的惋惜,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柳依棠:“……”   果然智商高的人,情商低得离谱。   她恨恨地说:“招月这婚离得好,就算她不离,我也得催着她离。”   周云川:“……”   柳依棠说:“既然你觉得没有问题,那我就祝你离婚快乐,祝招月脱离苦海。”   周云川笑道:“这就是您叫我回来要说的事?”   她没答,反而说:“你不在意的人,有的是人家惦记,说不定下次再见,招月连孩子都有了,到那时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还能不当回事。”   周云川还真的想了一下那幅画面,他说:“那孩子应该叫我声什么?叔叔?”   柳依棠怒喝:“滚出我的家。”   周云川无奈笑着:“真要赶我走?”   “赶紧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你爱去哪去哪,以后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再也不催你了,你就算孤独终老我都没意见。”   周云川起身,将茶具拿去隔壁的茶室洗好,然后再拿回来擦干净放进柜子,做完这些,他站在柳依棠面前,说:“您好好休息,过段时间我再过来看您。”   柳依棠头疼得厉害,说:“算了,你可别来了,你来一次我头疼一次,就算是为了我好,你近期时间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云川知道她这是在指责自己,便说:“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您多注意身体,以后我会常回来。”   柳依棠说:“你是有分寸,分寸到连自己好好的一个家都被折腾没了,而你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问题在哪,既然这样你还是别回来了,我这里不是什么流浪所,自己没家了才知道常回来看我,以前干什么去了。”   周云川诚恳认错:“以前是我不对。”   柳依棠却没有心情再和他继续说了,朝他挥挥手:“爱去哪去哪,我这把老骨头没那精力陪你们耗了。”   周云川退出书房,走了一会,来到那个楼梯口。   十来层的木头阶梯,他从上往下看,心间突然想起柳依棠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一个时刻是他做错了事,他不知道或者不以为意,而梁招月不是,所以她才非要离婚不可。   他想了许久,将两人这一年多的相处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地认真想了一遍,还是找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或许本就没有环节差错,就像柳依棠说的,协议结婚本身就包含羞辱人的意思,如今梁招月想撇去这份羞辱不想再继续,那也情有可原。   那晚他问她为什么离婚,当时她的回答也是这个。   既然是最初就埋下的一个错误,她想要纠正,那么他能做的便是陪她纠正这个错误,仅此而已。   周云川快速走下楼梯,走出大门,来到院子里。   寂静的夜晚,角落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再不久,夏天也要到了。可周云川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份暖意,他觉得浑身实在冷的厉害,身体某处有股寒冰冻得他瑟瑟发抖。   他打开车门,从驾驶座旁的中控台翻出一包烟,拿得太过匆忙,连同其他东西一并被带出来,稍一没抓紧,掉进了旁边的细缝。   好像是一张纸?   或许不是一张纸。   周云川将烟放到边上,坐进车里,低头在缝隙中寻找,如此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才从那缝隙中找到掉落的东西。   确实不是一张纸,更准确地说是一张照片。   一张他和梁招月的合照。   照片的背景是在莫奈花园,但周云川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两人去哪里吃饭了。   但绝不是第一次,因为照片的他揽着梁招月的肩膀。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拍照的时候,他揽的是她的腰,至于为何记得这么清楚,为何能在众多的记忆中快速找到那一幕,却不记得这张照片发生在何时,周云川已然说不清了。   照片上两人的姿态很是亲密。   他揽着梁招月的肩膀,梁招月脑袋朝他这边依靠,笑得一脸甜蜜。   以前他就知道,她面对自己时总是这么欢喜。   可这一次,他竟然觉得,她的欢喜和开心仿佛要比他知道察觉的还要来得多,来得密。   她曾那么满心满眼,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捧出来送给他。   周云川想,柳依棠说得没有错。   他确实不是人。   随即他又想到刚才临别前,柳依棠说的另一句话。   以后梁招月的身旁可能会有其他人,更有甚者,不只是一个人这么简单,或许她和那个人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他能忍受吗?   当时他能轻飘飘,假装无所谓做答复。   可现在,他看着照片的人,却迟疑住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唤回他意识的是一阵电话铃声。   是姚崇景打来的。   他开口就是问:“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一杯?”   周云川看着那张照片,靠在椅背上,看着看着他就笑了:“我能过得多不好?”   姚崇景说:“不是被离婚了吗?能好到哪里去了。”   周云川觉得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相识的每一个人都要来提醒他,他被离婚了。   他说:“我还有点事,改天再约。”   姚崇景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本来是没想给你打这个电话的,是我老婆听说你们的事了,念在你前妻的心意,她让我来安慰你下的。”   周云川冷笑:“前妻?你这算什么安慰?”   姚崇景说:“离婚不是都叫前妻前夫吗?我这称呼没什么问题吧?”   “……”   周云川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断了。   刚把手机丢在一旁,铃声又响了,还是姚崇景打来的,他接起,随即听到电话那端的人说:“你对你前妻那么大方,能给全部身家做补偿,我这个兄弟还要倒贴陪你喝酒发泄,你还不知足。”   这次周云川又把电话挂了,同时他还把姚崇景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车里一阵安静。   周云川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地抽着。   前妻?   他冷笑一声,掐灭烟,启动车子,离开老宅,驶入这茫茫孤寂的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真是路过的狗都要说一句:周云川你被离婚啦!   -   生理期+感冒!实在太累人了,如果后面几天断更了,请大家谅解~   后面就快时间大法了,这里先事先说明下,由于招月所处的行业是券商投行,据我查到的资料,这行很讲究一个从业时间,所以时间大法可能不是半年或者一年这样子,大概是两年到三年,我让她在感情里边受了苦,希望她在事业上能所向披靡。   这篇文写到现在确实超出我的想象,原本觉得40-45万字应该能写完,现在我也不确定了,但我很喜欢写她们两个人的感觉,如果大家不嫌弃,就跟我多和招月以及周云川相处一段时间。   这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谢~ 第59章 59   ◎招月小宝贝,欢迎回家。◎   次日上午十点, 梁招月回到银海证券,为到深城开展新的业务办理最后的工作交接。   由于宋成杰的及时处理,以及周云川那边的施压, 匿名邮件一事并没有在银海证券内部扬起多大的风浪,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梁招月踏入27楼的办公室,整理工位上的文件时, 周边已没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 期间反倒是有几个同事过来祝贺她到深城开展新业务一切顺利。   梁招月一一谢过, 随后去26楼返还工牌。   她没想过会在安保部遇到杨雨欣。   匿名邮件事发的当天傍晚, 公司便对匿名邮件做出了回应,是内部员工杨雨欣所为, 对当事人和公司都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因此银海证券的决定是解除和杨雨欣的劳动合同, 并且永不录用。   得知这封邮件是杨雨欣发的,梁招月倒不意外。   只是她反复看了那些拍摄的照片, 很是好奇, 杨雨欣是什么时候撞见她和周云川的事情的。   这边梁招月归还工牌,拿回单子,那边杨雨欣也操作完毕。   许是突然被解雇,她的神色算不上好,看着很是苍白。   从安保部出来,走廊寂静,梁招月突然说:“我不记得以前有做过任何冒犯你的事。”   杨雨欣停步在原地站了一会, 转身面向她,说:“你是没有做过, 可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冒犯我了。”   梁招月一时没听得太明白, 也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冒犯。   杨雨欣看着她,说:“我很讨厌你这副无辜的样子。那年我们共同进入银海证券实习,都是被分到陆平手底下,他倒好,做什么事都带着你,就连参加什么报告会研讨会次次都不落下你。”   梁招月回忆了下,“他只带我参加过两次,还是因为项目需要。”   杨雨欣说:“是吗?那怎么就刚刚好参加的报告会都是和云和资本有关的?”   梁招月顿时语塞。   像是踩到了她的痛点,杨雨欣笑了下,继续说:“直到后来有次我无意在莫奈花园看见你和云和资本的周总在一起吃饭,举止亲密。原本我还纳闷,奥方科技这么重要的一个并购项目为什么会让你一个实习生半途加入?加入就算了,云和竟然还能同意让你参加海外尽调,那会我才明白,什么能力强,不过是表面说法,私底下指不定哪般龌蹉。”   梁招月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不觉得你对我带有太大的偏见了吗?”   杨雨欣顿时笑了:“是偏见吗?你是什么样的背景,云和那些人又是什么样的背景,你们站在一起谁不会觉得你们关系龌蹉?还是你觉得你真的能力优秀?当初陆平带你参加报告会认识他们那些人,难道真的只是无意为之,还是本来就有私心打算?”   梁招月说:“你不用在此激怒我,你编排我的私事就已经够了,不用再费心思来搅和我和陆经理的师徒情谊。”   杨雨欣摇头笑道:“不是我想,当初实习结束转正的时候我也找过陆平,他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明明我才是他手底下的正式员工,他却格外看好你这个实习人员。后来我的猜测也不是没道理的,杭通这个项目没有你,他能拿到吗?”   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梁招月无力再去解释,只能说:“杭通这个项目公司这边在费用方面也是让了利的,同等资质下的券商公司,既然有更优惠的,为什么要多花一笔钱?”   杨雨欣嗤了声:“这话你骗骗自己就行了。总之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你有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靠女色上位吗?我技不如人我认栽,不过你也别太侥幸了,男人那种无情冷血的东西,今天能捧着你,明儿就能把你摔了,你自求多福。”   梁招月说:“谢谢你的提点,我以后工作自然会多加谨慎。我也祝福你,前程似锦。”   杨雨欣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从始至终她的一切言语攻击对梁招月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梁招月一次次避开她的激将法,没有陷入自证环节,到了最后,竟然还能平心静气地祝福她,杨雨欣说:“我实在佩服你,不过也拜你身后的靠山所赐,我是在北城的金融圈混不下去了,将来的工作场合我们最好不要再碰到。”   梁招月说:“谢谢你对我的赞美,我对你日后的工作愿望也是如此。”   杨雨欣:“……”   最后,杨雨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愤懑地抱着纸箱离开。   梁招月看了一会,搭乘另一侧的电梯回到27楼。   由于才进银海证券工作不到一年,手上负责的项目只有杭通新材料IPO。   尽管梁招月之后就要到深城分公司工作,但杭通这个项目的工作她还是继续参与,是以,她能交接的工作并不多,赶在中午下班前,梁招月完成了手头的全部工作交接。   走出银海证券所在大厦的那一刻,梁招月望着眼前热烈的太阳光亮,再回头看看大堂内来来往往的人群,总觉得入职那天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她满怀壮志,势必要在这座动不动就让资本市场震上几震的大厦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她又着急离开,算不算得一种逃避?   梁招月不知道。   明天就要出发去深城了,她很快就要告别这座生活了7年多的城市,踏进新的一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离开之前,她想好好再看看北城。   顺便也是看看过去那个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自己。   她想告诉过去的那个自己,其实这七年多梁招月是有长进的,也一直在朝当初的目标前进,从未停止过。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从而默默努力追逐,哪怕中间有过挣扎和犹豫,哪怕后来部分事情的结局不如人意,她也没有丝毫抱怨和退怯。在她看来,那都是人生中的一段旅程。   梁招月来到地铁站,刷码走进去。   当地铁呼啸在隧道之际,玻璃所到之处外面全是一阵漆黑。   她看着玻璃窗上的自己,看着看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七年前当她来到这座城市时,除了她自己,就是背上的一个书包以及手中拉着的一个行李箱,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那时她双眼迷茫,望着这座时刻匆匆忙忙的城市,不知何去何从。   可现在,她已经融入这座城市,眼里的光芒也跟着明亮坚定了几分。   梁招月不知道自己是在哪站下车的,只是走着走着,最后她走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家面馆。快中午一点了,店里没几个客人,梁招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就要转身离去,老板看到她了,说:“不吃个面再走吗?”   梁招月就此走进那家面馆。   就跟她当年为了赚取生活费,走进这家面馆一样。   只是这次,她是过来告别的。   老板给她煮了一碗刀削面,看没什么客人进来了,拉了个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问:“一眨眼你就工作了,怎么样,是在大公司吧?”   梁招月笑着点点头:“工作还行,公司也算得上大。”   老板抽了张纸巾擦擦汗,说:“大公司好,工作稳定,工资高,福利还好,当年我看你就是这块料。”   她说:“谢谢您当年那么看好我,还愿意给我份兼职。”   “这算什么,都是过来这边讨个生活的,谁没有个难处。”   梁招月朝他笑了笑。   老板说:“上次你带过来的那个男朋友呢?什么时候结婚?”   梁招月顿时觉得喉咙一噎,她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说:“分手了。”   “分手啦?”   “嗯,不久前刚分手的。”   老板摇摇头,说:“哎呀没什么,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随后又说,“那晚他在我不好意思讲,你那男朋友看着就不是什么过日子的人,分了也好。”   梁招月有些好奇:“您从哪里看出他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嗯……他手太细腻了。你看看我的,”老板把手摊开给她看,“你看看这才是干活的手,他的手比你还要细腻,这说明以后在家都是你干活,这不行的,多累人。”   一听这话,梁招月忍不住笑出声。   老板说:“现在都什么社会了,男人还不干活,活该被分手啦。”   梁招月是笑着离开那家面馆的。   午后太阳光懒散,干净明亮的街道上没什么人经过,梁招月走在其中,不时仰头看着上空。视野之内,除了电线杆、电线以及褪去表面的墙面,还有澄蓝色的天空。   这是第一次旁人看她和周云川,不是去看那些明显的身份差距从而说他们不合适,而是从最普通寻常的过日子理论,说周云川不适合她。   梁招月想,过去的她一直陷在一个死胡同里面。她能看到的东西全是两人的家世差距,她只觉得自己离他太远,所以她一直拼命在他身后追赶,期待有天能和他并肩坦然前行。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跑得太匆忙,以至于没有好好停下来看待两人的关系。她心底深处还是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刚才老板的那句话又何尝不是在点醒她。   婚姻过日子的事,看的是两个人,有来有往的才能讲究一个永久的流动。   她忽略这点,想的从来都是单方面的付出,好融进他的生活,却忘了他并不是一个适合过日子的人。   走出胡同小巷的时候,眼前的路被太阳光照得甚是明亮。   梁招月踩在被阳光铺得满满的柏油路上,一边拿出手机拨通江柏的电话。   江柏接电话的速度很快,铃声响了两秒,手机那端传来他的声音,他问:“梁小姐怎么了吗?”   梁招月低头,看着地上被阳光拖得长长的身影,说:“望京新景那套房子他也给我是吗?”   “是,您这边要是方便,我今天就过去给您办产权过户。”   “不用这么麻烦,我明天就要过去深城了,这处房子你帮我挂到网上出售吧,卖出去后,您把八成的钱转到我卡里就行。”   江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边往周云川的办公室快步走去,一边问:“您确定是要出售吗?”   梁招月说:“我以后也不过来了,空着也是浪费,麻烦您帮我卖了,至于那屋子里的东西,我的部分都收拾好了,他的那些东西你问问他是否还要,不要的话也麻烦您帮忙处理了。”   江柏正要说话,又听到梁招月说:“江助理,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是麻烦你了。”   话落,梁招月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江柏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再看看眼前前来开门的周云川,他一时觉得头大。   见他神情为难、很是纠结的样子,周云川问:“怎么了?”   江柏深吸一口气,低头飞快说道:“梁小姐说要出售望京新景那套房子。”   “你说她要做什么?”   江柏闭上眼,继续重复了一遍:“她说以后不回来北城了,那套房子留着也是浪费,让我问您那屋子的东西您还要不要,不需要的话让我一并处理了。”   周云川说:“她刚给你打的电话?”   “是。”   “卖是吧?”   江柏屏紧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周云川摁了摁太阳穴,说:“那就按照她说的做。”   江柏以为自己听错了,硬着头皮说:“这一年多,您都住那里,卖掉了……”   就差说,卖掉了您住哪。   周云川昨晚又是一夜没睡,本来头就疼,现在听到这话,头更是痛得厉害。他又摁了摁太阳穴,说:“都按照她说的做吧,以后她的事你不用来过问我了。”   话落,他关上门。   江柏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想,他的老板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他一边想一边点开通讯录找房屋中介的号码。   刚找到名字正要点下去,身后的门开了。   他的老板照旧摁着太阳穴,不过这次说的话却是:“按照市场价将钱转给她,房子留着不动。”   江柏摁熄屏幕,应了声好,又说,“那房子需要叫人过去定期打扫吗?”   周云川摁太阳穴的动作一顿。   江柏随即又说:“我会叮嘱打扫的人,屋里的东西原封不动。”   周云川沉默了会,点了点头,随后将门再次关上。   江柏给银行那边打电话约业务时,就想,老板这是不打算将罐子全摔了?可这哪够,人都走了,留着房子有什么用?   睹物思人吗?   他不能理解,为何放着好好的人不去追,偏偏要留个房子。   或者,这就是周云川能做老板,而他只能做个助理的差距?   他快步走进电梯,前往银行。   -   隔天早上七点,梁招月和陆平等人在在北城国际机场汇合。   四个人,个个都是一个鼓鼓的背包,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外加一台手提电脑。   陆平开玩笑道:“这才刚过完年没多久,我们这又要是走一次春运了。”   小何说:“那还好,那会人挤人,脚下都没路,哪像现在。”   姜晨说:“我们这算不算苦中作乐?”   梁招月说:“不是,倒更像是对新生活的一种期许。”   话落,三人都愣了下,几人或多或少知道了她离婚的事,听到她这话,又不约而同笑了,陆平说:“这次过去,咱可得做出一番事业出来,让那些看咱们笑话的人好好瞧瞧。”   梁招月点头应好。   短暂汇聚调侃之后,四个人开始办理登记手续,拿到登记牌,之后就是过安检,在指定的候机室等待。   这套流程,过去梁招月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今天做起来却格外有感触。过去她每一次这般长途出行,都是为了短暂的工作安排,饶是走得再远,耗费的时间再长,最后她终究是要回来的。   这一次却是真的在离开。   过了安检,离登机时间还有些时刻,四人坐在候机室等待。   四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接下来的安排,其实也没什么时间给他们安排,到深城那边留两天,他们又要即刻赶往杭城开展工作。   陆平说:“再忙四个月左右,这个项目就差不多了,到时咱们再好好在深城聚一聚,那时候才是真的开始。”   眼下只有咖啡,姜晨举起咖啡杯,说:“那就先以咖啡代酒,祝我们此行一切顺利。”   梁招月跟着举杯。   一切所有的苦与笑,都暂时倾覆在这举杯碰撞声中烟消云散了。   之后几人继续聊天,梁招月时不时能应付几句,临登机前,梁招月收到了一条短信通知,起初她没太在意,也没第一时间去看,直到手机震了第二次,她才解锁屏幕点开。   她一一扫过通知栏上的信息,都是些行业资讯以及新闻通知,她正要一键清除,忽的,目光一顿,在最下角的那条信息停留了许久。   悬在空中的指尖轻轻点下去,页面跳转到短信通知。   就在三分钟前,她银行卡收到了一条转账的通知。   她数了数那些零,来回数了三遍,大概能猜出来这笔钱从何而来。   随即她再一次感慨,果然是周云川最得力的助手,做什么事都是讲究一个快。昨天她才说要出售那套房子,今天江柏就帮忙找到买家并谈成了交易。   思来想去,她点开微信找到江柏的名字,将短信的截图发给他,又问是否转的就是八成的数额,另外两成是给他的费用。   江柏收到这条信息时,他和周云川就在北城国际机场,更准确点说,他们就在梁招月要搭载的那套航班的候机室。   一看到这条信息,他立马拿给周云川看,周云川只是扬了扬眉,说:“她要给你两成的辛苦费?”   江柏额头直冒冷汗,说:“我都按照您的意思将钱全部转给梁小姐了。”   周云川指尖点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实在有节奏感,就在江柏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听到他说,“那两成回去找财务划拨。”   江柏立马说:“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梁小姐就是说笑的。”   周云川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她给你的你就收着。”   江柏听着这话怎么觉得酸味格外重。   可等他去瞧周云川的神情时,当事人那叫一个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他想,或许是他看错了。   周云川怎么可能吃醋,他有的是钱,又不缺梁招月给的那小几百万。   没一会,周云川就将手机还给他,同时起身,“我们也该出发了。”   接下来一个月,周云川要到曼哈顿出差处理那边的业务。   原本是下周一出发,江柏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把时间提前了,直到刚才处理登机手续时,原本还在朝前走的周云川突然停下,就此没有再往前,他还好奇是怎么了,顺着周云川望去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他就看到了梁招月一行人。   四人都是大包小包的,就像是要长时间出远门的人,其实想想,他们确实也能算得上出远门。   同周围其他人匆匆茫茫不同,四个人的神态和姿态倒是轻松自在得很,有说有笑的。   江柏看看他们再去看看自家老板,那神情无波无澜的,只是眸光逐渐深邃。   他一下子就明白周云川为何将出差的时间提前了。   可能是自己的老婆就要前往另一座城市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了,他来送送她。   江柏都做好了待会梁招月看见他们时的神情要有多震惊和尴尬,可等到现在,他也没有等来周云川上前打招呼的场景,有的只是坐在离梁招月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   一直到他起身离去。   江柏往梁招月那边看了眼,此时梁招月正低头看着手机,她的同事已经陆续要登机了,她却纹丝不动,忽的,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头朝他这边看来,江柏想也没想,立即转身。   周云川此举想必只是默默送她最后一程,根本没打算做照面,况且周云川已经离开前往另一边的登机口了,如果这个时候让梁招月看到自己,那么他这个助理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跟在周云川身边,不仅能力能得到快速的长进,就连薪水都是极其可观的,江柏自认绝没有换工作的想法。   他提着电脑包,点开手机装作看信息,然后快速朝周云川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是这手机一点开,他便看到了周云川发给梁招月的信息。   周云川用他的微信给梁招月回复了这么一句:【谢谢梁小姐,以后有什么需要还请找我。祝你在深城的工作开展顺利。】   江柏:“……”   他不禁怀疑,周云川这话里的意思是想梁招月一切顺利呢,还是不顺利呢?   他晃晃脑袋,收起手机,朝另一处登机口小跑。   梁招月收到江柏的回复时,她读了两遍,莫名觉得这条信息不像是江柏发的。江柏每一次回复她的信息,总喜欢用您,刚开始的时候她提过一次,江柏还是没有更改,甚至有一次,他发来的消息用的是‘你’字,梁招月看到正要回复,不曾想那端快速撤回,几秒后又发来一摸一样的信息,只是那个‘你’字换成‘您’。   这次这条回复倒是一直没有撤回。   梁招月抬头,环顾了一遍四周,也没有找到熟悉的人影。   身后是姜晨的呼唤声:“招月,我们要过去了,你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吗?”   梁招月收起手机放进兜里,朝他们走去,说:“没有,刚收到一条工作信息,花了些时间回复。”   陆平问:“杭通那边的?”   她摇摇头,说:“是昨天的工作交接,接手我工作的那位小姐姐有几个问题不太清楚。”   姜晨说:“先不管了,让她等,回头到了深城再说。”   梁招月嗯了声:“我和她说了,让她先等着。”   几人陆续排队上飞机。   坐在飞机上时,梁招月透过窗户看向外边的风景,辽阔的视野中,飞机场内位于玻璃窗那一块,来来往往的行人,她远远看着,恍惚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这时,姜晨问:“你要不要眼罩?要飞三个多小时呢,睡一觉应该就能到了。”   梁招月回头接过她递过来的眼罩,说:“好,谢谢晨姐。”   “客气。”   梁招月和姜晨说了会话,等她再次望向窗户外不远处的机场室,还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再也没有那抹令她觉得熟悉的身影了。   空乘过来提醒飞机就要起飞,请各位乘客记得关掉手机。   梁招月关飞行模式前,给余淼发了条信息。   随后她带上眼罩,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   -   三个多小时过去,她们搭乘的航班在深城机场着陆。   事先打过招呼,因此当余淼出现在四人面前时,其余三人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梁招月给他们做过自我介绍,余淼上前伸出手说:“过去招月麻烦你们照顾了,以后在深城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我,虽然我也才来这边不久。”   陆平说:“客气客气,以后大家互相照顾。”   四人的东西太多,余淼专门安排了一辆车先送他们的行李到酒店,然后再用自己的车载着四人到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吃饭。   余淼是给足了场面的,不论是吃饭的地方,还是在吃的东西,无一全是用的最好的。   怕大家尴尬,她说:“我这个朋友比较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但是今后还是免不了麻烦大家,各位以后多多帮衬着点哈。今天我就替我朋友给大家接风洗尘,欢迎各位来到深城。”   一桌欢乐中,陆平忍不住问梁招月:“你这朋友真在国外读过书?”   梁招月说:“去年毕业刚回来。”   陆平晃着酒杯,看着已经和姜晨及小何打成一片的余淼,说:“这开朗外放的性格是很像那边的做派,就是这行事的风格吧,还是咱自己的味道。”   梁招月忍住笑:“她只是外表看着文静,其实是很豪放潇洒的人。以前高中都快和整个年级的人打成一片了,现在还算是收敛了些。”   陆平当即打起主意:“你这朋友什么专业的,有没有考虑到咱这边过来施展下拳脚?”   “她读计算机的,工作还是喜欢和冷冰冰的机器打交道,不是很喜欢我们这行的做派。”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才。”   几人吃到下午两点多,散席的时候,余淼将三人送到酒店,然后再载着梁招月回到自己的住处。   车子开进小区时,余淼和保安室的人打了声招呼,保安人员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将一个大袋子放进她后备箱。   梁招月不禁好奇:“你买什么了?”   余淼说:“几天前买的果汁机,今天才送到,我不是刚好去接你了,先放保安室这边了。”   没一会,车子绕了两个圈,开进一处地下车库。   车子停下后,两人解开安全带下车。   梁招月先前已经将书籍的行李快递过来,这次的两个行李箱都是衣服以及一些小东西。   余淼说:“当时让你一起寄过来你不要,从家里拖到机场把你累坏了吧?”   梁招月说:“不重,只是箱子看着大。”   “你啊就是轴。”   余淼住在16楼。   两人各推着一个行李箱走进电梯,没一会,电梯就到了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开,余淼先走出去,到了家门口,她把行李箱搁在一边,将梁招月拉过来,说:“进门前咱先把你的指纹录了。”   梁招月说:“这么着急吗?”   “那可不是。”   余淼在显示屏上捣鼓了一番,没一会系统就提示指纹录入成功。   梁招月说:“好了。”   余淼说:“还没好。”   梁招月正要问哪里没有好,就见余淼抓住她的右手食指往指纹的那个地方摁了一下,没一会,一阵环形提示音响起,之后便是门锁解开的声音。   梁招月有些懵。   余淼却推着她的肩膀,催促她:“开门。”   梁招月又懵懵地将门打开。   余淼笑着说:“还有防盗门呢。”   她又把防盗门打开,那时她的脚已经踏进屋里了。   余淼却还是站在门外,笑着看她。   梁招月不解:“你在笑什么,不进来吗?”   余淼没有回答,只是打开放在行李箱上的袋子,梁招月正要说,哪有人在家门口拆果汁机的,不曾想,余淼却是从那袋子掏出一捧偌大的花束递给她。   是铃兰花。   纯白的一大束,就这么被她放在梁招月的手中。   梁招月低头看看那花,再看看她,眼里已有泪花,偏偏这时,余淼还说:“招月小宝贝,欢迎回家。”   明明这里是她的家,她却站在门外,将自己送进屋里,再说欢迎回家。   梁招月没忍住眼泪,她走上前,抱住余淼。   余淼说:“别抱那么紧,这束花可是我废了好大的心思才弄过来的,你别把它们挤坏了。”   梁招月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将余淼抱得紧紧的,起初她还能无声忍着眼泪哭泣,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哭出声。   余淼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地安抚她,说:“别哭了,这里是你永远的家,你不想认也不行,刚刚我已经将你的指纹录进去了。”   梁招月只是哭。   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唯有那眼泪能代表她所有的情意。 第60章 60   ◎就算是死,你也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的。◎   梁招月没想过, 余淼真就如上回她来时两人聊天说的那样,将另外两间房间都收拾出来给她用。   余淼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我们要是加班了, 关起门互不打扰。”   望着屋里装置好的一切,梁招月心里柔软成一片,她说:“都给我住了, 到时叔叔阿姨过来看你住哪里?”   “那还不简单, 我来你房间睡, 他们睡我房间。”   梁招月忍不住说:“这样的话,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余淼说:“放心,他们不怎么过来, 以前也就是我在国外读书他们放心不下才经常跑过去看我,如今都在国内了, 他们心安得很,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回去看他们。”   “那等我忙完这阵子的工作, 我和你回去看他们。”   “好, 我爸妈怪想你的,一直在念叨你。”   说了会话,两人开始着手整理行李。   梁招月的东西分门别类归纳得格外清楚,是以没怎么花费时间便都整理好了。   余淼说:“看不出来吗?你归纳东西的速度比以前更有条理了。”   梁招月有一瞬的沉默。   余淼撞了下她的手臂,说:“夸你还不开心,是我夸的不到位?”   梁招月摇摇头,说:“我这招还是和他学的。”   那个他指的是谁, 不言而喻。   余淼也跟着沉默了片刻,随后假装无事发生, 说:“那也挺好的不是, 最起码还是有点收获的。”   梁招月望着那行李箱, 抓了抓头发,说:“可能刚分开,有些习惯我还没来得及撇开。”   所以她处理事情的方式上多少带了那个人的影子。   余淼盘着腿面对她,笑着说:“你知道我每谈完一段感情,我都和自己说什么吗?”   梁招月就着她的话问:“说什么?”   “我每一回都在告诉我自己,很好,这次又学会了一样东西。”她说,“如果一段感情必然以缺憾收尾,那自我鼓励也是一种放过自己的方式。”   梁招月嗯了声。   余淼说:“好了,接下来想做什么,你明天才上班吧?”   梁招月点点头。   她说:“那就午睡休息下?待会五点多左右我带你出去兜兜风,晚上我们出去吃大餐。”   梁招月问:“那得是我请客。”   余淼说:“行,都听你的。”   余淼起身,然后弯腰朝她伸手。梁招月看着,笑着将手放到她手掌里,说:“以后就拜托你啦。”   余淼说:“换个词,叫请多指教。”   梁招月忍住笑:“怎么跟结婚誓词似的。”   余淼眨眨眼:“那也行,现在不婚族那么多,以后我们俩就这么凑合过了。”   梁招月抿着唇笑。   余淼抱住她,说:“以后就在这边好好住着,离你公司也近,等你结束杭城那边的工作回来了,我们再去给你挑辆车。”   梁招月说:“那就是有车又有房了。”   “是啊,有没有感觉提前完成了人生目标?”   还没等梁招月回答,余淼又说:“这还只是开始,以后我们招月可是要走花路的。”   梁招月说:“那走花路前,先把你送的那束铃兰花插在花瓶里养着。”   说着,梁招月去折腾那花。   她的模样实在认真,余淼靠在旁边的柜子,说:“就这么喜欢吗?”   梁招月说:“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花,还是这么新鲜的。”   余淼没来由的喉咙一涩。   一段谈了一年多的感情,她竟然连她最喜欢的花都没有收到过一次。   余淼想,果然细节是能看出一个男人到底在不在意你的。就是因为不爱你,所以他连你喜欢什么都吝啬去了解,继而制造惊喜满足。   梁招月还在捣鼓那花,垂眸时,眉眼间写满了温柔和欢喜。   余淼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说:“都过去了,以后有的是人送你花。”   梁招月轻轻捧着那低垂的花朵,似有若无地嗯了声。   -   在深城稍作安顿,三天后,梁招月踏上前去杭城的飞机。   临别前,余淼说:“在那边要是不开心给我打电话,我就算是再有急事都会飞过去的。”   不远处,陆平三人正笑呵呵地往这里瞧,梁招月朝他们看了一眼,又回头和余淼说:“不用太担心我,到了那边就是埋头处理资料,工作都做不完,没时间想其他的事的。”   “那就好,总之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你也是,你在这边要是有什么事也第一时间和我说,我立马请假回来。”   坐在机舱内的时候,陆平很是感概:“你这朋友怎么跟你爸妈似的,凡事替你操心。”   梁招月说:“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认识了很多年。”   “我还有从开裆裤就开始认识的朋友呢,都没像你这个朋友这样的。”   “可能是我以前帮过她?”   陆平就好奇了:“这得是救命了吧,不然她对你也太好了。”   梁招月说:“差不多吧。”   那会两人正读高一,虽然是舍友,又是前后桌,但关系一般。   梁招月在人群中从来都是沉默的存在,谁谈起她只能说这个人成绩很好,人也长得很漂亮,但除此之外就没其他评价了。她总是很忙,身影也总是匆匆。   而余淼恰好相反,她性格开朗潇洒,不计小节,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性格这么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其实平时的交集很少。   直到一个晚自习结束后的晚上。   那次梁招月照旧在教室学习到很晚,正当她收拾好书包准备关灯时,梭巡了一遍教室,随即便就发现了趴在桌子上的余淼。   以为她是睡着了,梁招月想了想,便过去叫她,这一喊她便发现余淼整个人都在抖,而且嘴唇苍白,额头冒着冷汗。   梁招月问她没事吧,余淼说没事,让她先走,她趴一会就好了。   那会就快十一点了,梁招月放心不下,想搀扶她回宿舍,谁知余淼连走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她额头的汗冒得更加厉害了。   那时学校对于学生带手机管得极严,梁招月问了还在教学楼的其他班的人,都没有手机,无法,梁招月只好背着余淼下楼。   当时他们的班级是在6楼。   年级越低,楼层越高。梁招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那么瘦弱的一个人,硬生生地将余淼背到了一楼,再背到保安室求助。   事后回想起来,梁招月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次她发现的还算及时,余淼的急性胃肠炎才没有进一步严重。   也是自那次起,两人的关系逐渐熟悉起来。   陆平听完,说:“那是革命友谊了。”   梁招月说:“我只是帮了她那么一次,后来就都是她帮的我了。”   “不能这么比的,有人帮的一次抵得上后来的千万次。”   “她也是这么说的。”   陆平说:“人生能有这么一个朋友陪着,也算值得了。”   梁招月说:“我也时常觉得认识她挺幸运的。”   “那可不,那天我们来深城,她在饭桌说的那些话,我都觉得这难道不是你父母应该做的事,她竟然就都帮你做了。啧啧,羡慕。”   也是因为这句话,抵达杭城时,梁招月拨通余淼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下榻的酒店后,又说:“我在这边忙碌两个月后,会回深城待半个月,到时周末我们回临城看叔叔阿姨一趟?”   余淼说:“我都可以,就是你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   “那行,等你回来我们自己开车回去一趟。”   那两个月在杭城的工作强度,和过去的没有任何差别,照旧是查不完的尽调资料以及和企业高层斗智斗勇。   任何一家计划上市的企业,一旦上市辅导机构进驻企业内部开始进行盘查,总能查出各种各样的陈年问题,而企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更是不会将问题全盘托出,这时候就需要各中介机构和这些高层们来回折腾。   梁招月本就不善人员交际,那两个月为了几笔陈年旧账,嘴皮子都跟着磨出来了,人更是瘦了一圈,以至于他们结束这边的工作返回深城时,余淼惊呼:“你这是去工作了还是去流放了?”   姜晨几个人在偷偷笑。   梁招月说:“没有那么严重,你就会夸大其词。”   余淼说:“要不上下称,看看到底谁在逃避?”   梁招月自然不敢。   余淼说:“不行,我请个阿姨,你公司离家近,除了早晚餐,中午你也回家吃。你先别反驳我,你要是这么瘦和我回去,我爸妈还有得念叨你。”   梁招月说:“好,”又说,“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还有谁像我这么关心你。”   梁招月就沉默了。   余淼瞧着她的神情,说:“别和我说是那个谁。”   “不是他,是他的奶奶。以前每次我从杭城回来去看她老人家,她总是念叨我瘦了,然后叮嘱阿姨一定要给我好好养养。”   “看不出来他奶奶倒是极好的。”   梁招月说:“是挺好的一位老人家。”   这两个月在杭城工作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她接到柳依棠打来的电话,刚接通的时候,那边柳依棠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不小心摁错电话了,又说没有打扰到她工作吧。   其实有没有拨错,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梁招月说没有,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到窗户前,说已经在酒店休息了,又问柳依棠最近身体好不好。   那通电话进行长达快一个小时,全程下来柳依棠都没有说起周云川的名字,只是在问她的工作和生活,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在问,像极了孙女在外忙碌,家里老人惦记担心。   电话结束的时候,柳依棠说,要是工作不忙了,等天气暖和了来北城一趟,她说:“你这孩子忙起来我还不知道吗,总是不按时吃饭,以前奶奶还能叮嘱你看着你,以后……”   梁招月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谢谢奶奶关心。”   至于要不要去北城,她始终没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余淼听她讲完,说:“招月我知道你心软,可是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愧疚。你不和他家里人有任何来往是你的自由。”   梁招月说:“她总让我想起爷爷。”   余淼便说:“这次回去我们去看看爷爷吧,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了。”   隔周周六,两人从深城回北城。   考虑到开车要将近8个小时,她们选择坐高铁。   当高铁停在临城火车站,梁招月从车里出来,自远处拂来的风息吹在她的脸上,她有种久违的感觉。   余淼说:“每次回来都是匆匆离开的吧?”   梁招月说:“还是你了解我。”   余淼的父母住在临城大学附近,出了火车站,两人打车前往。   宋楠和俞嘉良那会正在家看电视,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别人敲错门了,开门见到两人,顿时是又惊又喜。   反应过来后,忙将两人迎进来,宋楠说:“你们俩怎么突然回来了,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的。”   梁招月笑着说:“淼淼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宋楠不是很赞同:“还好我们今天在家,不在家你们不就要坐在门口等了。”   余淼撇撇嘴。   不过两人还是高兴的,宋楠当即让俞嘉良出去买些活的鲜货回来。   那天中午的午餐格外丰盛,言谈间,两人知道梁招月现在也在深城工作了,宋楠和俞嘉良相视一眼,然后说宋楠说:“挺好的,以后你们在深城也算是有伴了。”又说,“招月你别和淼淼客气,深城租房贵,那边家里大,你们就住一起,平时要是有个什么事,还能及时帮上忙。”   梁招月说:“谢谢阿姨,我现在就和淼淼住一起。”   宋楠说:“那就好,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以后就别这样了。”   吃过午饭,两人稍作休息,下午四点多,梁招月回了趟家里。   父亲和他的妻女一年多以前就已经搬去新家了,如今这里空荡荡的,梁招月站在门前待了一会,拿出钥匙打开门。   她本以为打开门,迎面而来的会是满满的灰尘,毕竟离她上一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年过去了,谁知,屋里格外的干净,不见一丝灰尘,就像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一般。   不止梁招月纳闷,余淼更是好奇:“你提前让人打扫过?”   梁招月说:“没有,我上一次回来是去年12月的时候,爷爷忌日我回来给他扫墓。”   临城这边的扫墓都选择在冬至前后。   那次梁招月回来得太匆忙,上午回来的,晚上她就又回杭城了,根本没来得及打扫。   余淼开玩笑:“难道是有魔法?”   梁招月说:“你相信吗?”   余淼自然是不信的。   家里已经打扫了,两人也没有事做,干脆就去看梁招月的爷爷。   梁招月爷爷去世的时候,相关政策已经不允许土葬,如今爷爷被安排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墓园里,知道梁招月大概有话和爷爷说,余淼问过好后便说有个工作电话要打,先到外边等。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招月只是看着爷爷的照片,一语未言。   直到她看见爷爷旁边放着的一个小物件,拿起一看是微缩形的一个木雕景,一个老人一个书桌一壶酒。   雕刻人的手艺不错,很栩栩如生的一幅风逸潇洒图。   梁招月看着,再看看旁边立着的一束花,随即又想到那么干净的屋院,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将那个物件放回去,说:“爷爷,他来看过你吧。”   “之前我就想带他来看你,你别笑我,我毕竟那么喜欢他,是真的很想带他过来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他也没提起过,我就想着等我们感情再好些了再说。”   梁招月挤出一丝笑:“我也没想到,我和他这么快就结束了。以前您总和我说如果要找个人生活,要找个知心体己,懂得嘘寒问暖的,那样相处起来不会太累。我当时还说您太保守了,现在想想,是我太不懂事了,没好好把您的话听进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说:“但是我感觉是一件好事吧,他不算知冷知热的人,但也没那么坏,至少从头到尾他没欺骗过我。”   她噎了下,小声说:“我不是为他辩解,如果他没来看过您,我就不说他了。不过我会和他说的,以后就不让他来过来了。”   说过这些事,梁招月开始说自己的近况:“我搬到深城工作了,和淼淼住一起。同事们都很好,工作有时忙有时闲,经常出差,以前还想着到处旅游看看风景无奈那时没什么钱,现在你孙女可出息了,能借出差到处看看呢。”   “您别担心我,我一切都好,以后会更好的。以前太忙了,来回的机票费又贵,现在我有工作了,工资还可以,深城又离得近,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梁招月在墓园待到了傍晚时分,夕阳余晖照下来的时候,她离开。   回去路上,余淼说:“你还好吧?”   梁招月说:“挺好的。”又说,“明天去南普陀拜拜?”   余淼顿时笑眯眯的:“我要去许愿发财。”   “那我就许愿我们一起发财?”   次日早上,得知两人要去南普陀,宋楠和俞嘉良也加入。   在南普陀待了一早上,中午俞嘉良和宋楠带他们到临大餐厅吃饭。   吃完饭,夫妻俩送两人去火车站。   进站前,宋楠抱了抱两人,说:“以后有伴了,经常回来。下次再回来可不许搞突然袭击,提前电话通知,爸妈好为你们俩准备大餐。”   两人说好。   最后,宋楠塞给她们一人一个红包,说:“只是为人父母的一点心意,钱不多,在外工作多疼惜自己。”   余淼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被塞红包了,反应平平,倒是梁招月整个人都红了眼,被余淼笑,俞嘉良拍了拍她一掌,余淼瞪过去,又迎来一巴掌,梁招月看着就笑了,宋楠抱着她,说:“你的事淼淼和我说了,以后别和叔叔阿姨客气,我们也只有淼淼一个孩子,如果以后你愿意,就常常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   梁招月怔住。   宋楠抱住她说:“人走的每一段行程都有它的存在意义,好与不好当下是不好定夺的,很多事要等好几年过去了回头再看才会能说值与不值,所以别想太多也别一直自责,往前看才是咱们该做的。”   梁招月趴在她的胸口,点点头说:“谢谢阿姨。”   宋楠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姨真的很喜欢你,以后和淼淼经常回来,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阿姨叔叔退休了,加Qqun思二咡而五九一思期你再多回来看看我们,老人总是怕孤单的,就算是阿姨在和你交换以后了好不好。”   梁招月哽咽着点头。   宋楠这才放开她,说:“回去一路小心,淼淼那孩子大大咧咧的,以后就拜托你帮忙阿姨多看着她点了。”   梁招月说:“阿姨,我会的。”   坐上高铁,见梁招月双眼红彤彤的,余淼说:“妈妈好讨厌的,总喜欢说些腻人的话。”   梁招月笑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以后跟我一起享这福好不好?”   话已至此,梁招月再听不出其中的意思,那就真的是迟钝了。   她靠在余淼的肩膀处,说:“淼淼,谢谢你。”   余淼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回到深城,梁招月留没两天,又再次踏上杭城的飞机。   这次一呆又是两个多月,因为是收尾阶段,这次的工作安排比之前要更加紧张。第一版招股说明书出来的时候,梁招月已经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了。   之后又熬了一周,第二版招股说明书出来,三家中介机构查缺补漏了三天,确定了最终的申报稿,他们返程。   回到深城,梁招月睡了一天一夜,精神才算好些。   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趁着余淼下班还没回来,她拿出手机,凭借着记忆输入周云川的号码。   早在那晚从柳依棠住处离开,他送自己回酒店,梁招月上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她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但对这个人,她一点都不大方得起来。   她删得干脆利落,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只是时隔四个多月,周云川还是冒犯到她了。   过去哪怕是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提起要陪自己和临城去看看爷爷。   当时她还沦陷在那场爱情里,以为一切都还早,可以慢慢来,现在想想,从始至总这个人就没想过要参与进她的生活半分。   她那么喜欢他,寻求一切可能都要打听知道他的过去,了解过去那个自己不曾触及的他;反观他,实在冷漠至极,从未想过了解以前的她,他好像就是一时起意,和她谈了场恋爱而已。   就连要她高中的照片那次,都是因为她讨要他的照片在前。   而现在,她都已经认命离开他了,要和他一刀两断,偏偏他又默默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他以为自己在做多么高尚的一件事吗?   他都那么对她,竟然还有脸跑到爷爷面前,他难道就不觉得丢人吗?   梁招月站在落地窗前,点下那串过去无数次默背的号码。   -   手机铃声响起时,周云川刚在费城的住处睡下没多久。   这四个多月以来,他的工作状态又恢复早几年前的忙碌。天天早出晚归,四处出差。上一周可能他还在北城,下周他便飞往国外,与此同时,他的吃住再次全部在酒店解决了。   柳依棠实在看不下去,说过他两次,他认真接受批评,至于更改,那是完全没可能的。   那时柳依棠就会唉声叹气,说:“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早干吗去了?”   他听听也就过了,继续照常奔波,像是个疯狂旋转的陀螺,一旦停下来,那他这个人大概也是废了。   他一直不敢停下来,也不知道停下来了又该怎么办。   以前太忙了中途停下来休息时,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那个人不止会等他,还会轻声责怪他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之后便是勒令他不能再这么忙了,必须适当休息,好好吃饭。   怕他吃不好饭,她还会坚持在家等他回来再用餐。   那时他才知道,她是多么倔犟,却又多么心软的一个人。   为了他,不惜拿自己的身体来和他做抗衡。   她也是单纯。   她确实单纯。   抗衡的方式便是等。   第一次等不及,那就等第二次,等到他低头乖乖定点回家,她就舒服了,那时她就笑眯眯地让阿姨热菜,然后两人共进晚餐。   周云川想,那大概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过得最舒服的一段时间。   往后这种舒服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了。   梁招月离开北城的第二个月,他第一次生病住院。   是急性胃炎,再严重一些就是胃出血了。   柳依棠匆匆赶来,看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当即就拿棍子敲他。他奶奶下手也是重,敲得他骨头实在疼,疼到最后,他说想听听她的声音。   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父母闹离婚那次,他求过奶奶帮帮母亲远离父亲,之后他再没求过奶奶任何一件事。   柳依棠当即就流泪了,他这位从年轻强到老年的奶奶,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她第一次骂他,却又在骂完之后,拨通了梁招月的电话。   那通电话讲了长达一个小时,奶奶开的免提,方便他听,但是又不想让他听得太清,奶奶是拿到一旁讲的。   柳依棠很会说话,一个小时,她没有一句是讲的废话,将梁招月这两个月的情况问得明明白白。   周云川听得吃力,却也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通话结束后,柳依棠问他,后悔了吗?后悔当初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周云川没有答。   之后身体转好,他去了趟临城,这座梁招月从小生活长大的城市。   当年江柏帮她处理房子的事时,通过她同意复制过一把钥匙,说是为了方便让人上门保养房屋。   后来房屋自然是每年都有人上门帮忙打扫养护。   他去的那次,没敢进门,只敢在门外看着,之后他又去墓园看了她爷爷。照片上的老人家慈眉善目的,梁招月的眉眼像极了他,他看着那个老人,心想,这就是梁招月所说的,骨子里充满浪漫,翻着古书为她找寻名字的老人。   可惜的是,老人早早离去,独留她一人继续匍匐前进生活。   后来,她又不太幸运遇上了他。   那次,周云川放下了所有的工作,在临城留了一周。   他照着江柏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顺着那些信息将她在这边的生活轨迹全部走了一遍。   其实,他不该是一个人去找寻她的生活轨迹的。   倘若时间再往后退,那该是她带着他一起走才对。   离开临城后,周云川又再次投进繁忙紧凑的工作中,直到这次深夜时刻,手机忽然响起。   他没少在这么晚的时间接到过工作电话。   坐在床上靠了一会,他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正要接通,甫一看见上面的备注。   他径直愣住。   是梁招月打来的。   时隔四个多月,他的手机再次跳出她的名字。   周云川不知道她为何联系自己,但他多少猜到这通电话的来意,一定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   事实也是如此。   电话接通后,她第一句就是:“把我家里的钥匙还我吧。”   周云川想,她是发现自己去过临城了。   随后她的第二句话便是:“以后别去打扰我爷爷了。”   她说的是打扰。   周云川抬手摁了摁太阳穴。   梁招月又说:“我们已经这样了,以后就没必要来往了,我已经退出你的生活了,请你也体面些,不要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周云川喉咙实在涩得厉害:“什么是体面?好聚好散?”   她说是,“我们在北城已经谈好一切了,就没必要将这些事继续蔓延到临城去了。”怕说得还不够难听,她又说,“周云川,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家了,我不想动,请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卖掉它。”   最难的时候她都没动过这个念头,不然那时她也不会那么愉快地答应和他协议结婚。   可这话听在周云川耳朵里却是刺耳极了。   在她那里,他就是这么个不堪的货色,她竟然都用了‘逼’这个字。   周云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他记得知道她找来费城时,他把带回这里,那晚他们相拥而眠,何其亲密。可现在又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她却打来这么一通电话,要将他永永远远拒之门外,再无任何一丝联系的可能。   周云川说:“梁招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十恶不赦吗?”   她极平淡地嗯了声,说:“是的,你在我心里不止十恶不赦,你更是毁坏我所有美好幻想的人。”   周云川不语。   梁招月再次出声:“周云川,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我这么说了,你能不能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已经离开北城了,我已经退让了这么多步,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愧疚,你可不可为我退一步?”   周云川闭上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你在拜托我吗?”   梁招月说:“不是拜托,你就当我是在求你吧。”   周云川隐隐作痛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记忆中,母亲向父亲第一次提出离婚时,也说过这样一摸一样的话。   柳依棠的话终于印证,他不想成为父亲,却又在一步步朝他这个最憎恶的人靠近。   周云川低头,望着地上的月光。   寒冷幽寂的月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极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破碎世界。   他捏紧手机,说:“为什么离婚?”   梁招月的声音很轻:“这个问题我当时不是回答过你了吗?”   “你自己信吗?”   “那你信吗?”   周云川第一次觉得痛苦,他说:“婚也离了,所有的都如你所愿了,这一次你能不能让我如愿一次?”   他说:“就算是死,你也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听筒里传来梁招月的笑声,她说:“你真的不明白吗?如果你真的不明白,我这一年多付出的感情那才真的是不明不白。”   随后,她说:“不要再去我的家了,你没这个资格进去,我的爷爷你也没资格去看。他老人家一辈子兢兢业业,从未做过一件错事,他善良了一辈子,我不想他在另外一个世界还要因为我这不懂事的孙女,让人扰了清梦。”   说完,梁招月就把这通电话挂了。   周云川看着通话记录上的名字,再看那通话时长记录,13分钟。   这恐怕是离婚至今的四个多月里,他们讲过的最长一通电话了。   周云川深吸了一口气,点下那串号码,妄想拨通。   随即一道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   他被梁招月拉黑了。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拉黑他了。   早在她要离开北城那天,她就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如若不是发现这点,那天早上在机场,他没必要用江柏的微信给她发消息。   周云川想,一定是夜太黑,他听力出现问题了。   她将他拉出黑名单为的就是让他滚出她的世界,然后再次将他拖进黑名单,她绝不是这么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这次他等了两分钟,然后再次点下那串备注。   不出意外,这次又是那道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   再一次提醒他,他确实被梁招月拉黑了。   他闭上眼,撑在桌上的手一点点缩紧,可是无济于事,胸中积了团怒火,在他的身体四处乱窜,没个准确的去处。   这样宁静、本该好好休息的一个深夜,梁招月却打来这么一通电话。   周云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抓起桌上的手机,用力一掷。   手机被重重砸在墙上,落地后,是机身分裂破碎的声音。   同时跟着四分五裂的还有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碎渣子贱了一地,月光照在那些渣子上面,折射出丝丝光芒。   每一条光芒都像是对他的嘲笑。   至于那一地的残骸,就是他此刻破碎的心脏。   可惜,这次再没有一个梁梁招月愿意上前,就那么小心翼翼地蹲下,亲手而又温柔地将那碎片一片片拾起,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一片片缝补。   这一次,他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这样长,这样寒冷又寂静的一个夜晚。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叫梁招月的人,愿意一次次上前敲开他的门,笑眯眯地说,我能进来吗?   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他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   作者有话说:   手机:周云川你清高你了不起,拿我出气! 第61章 61   ◎周云川永远都猜不到他会有今天。◎   这晚之后, 梁招月再没和周云川联系过,或许是真的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有什么干系。   九月份的时候,她和余淼又回了趟临城, 趁着这次回去,她请人将家里的锁芯换掉,同时预约了三个月定期上门打扫的家政服务。   这是她自己的家, 她完全有能力自己解决, 用不着他在那施舍, 更不用着他在那虚情假意。   令她宽慰的是, 从那晚之后,周云川再没来过一次电话, 他就如她所愿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退得一干二净。   对此, 梁招月很是满意。   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不见不再有任何联系, 是她一向处事的原则。   幸而周云川是个讲究体面的人,他的绅士给他们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之后,梁招月的生活和工作照旧忙忙碌碌。   杭通新材料经过公司内核会通过之后,便是申报,再之后就是漫长的排队过审过会周期。   至此,这个项目算是暂告一段落,梁招月却没有因此懈怠下来, 她稍作休息,随即收拾行囊投入新的一场工作挑战中。   这些年, 国内资本市场一直处于一个摸索的状态, 股票发行审核机制始终在变化, 由最初的额度管理再到后来的核准制,核准制又从通道制阶段到保荐制阶段,如今它又迎来关键性的一刻。(*1)   五年前的一次重要的全国性会议上,明确提出推进股票发行注册制这一改革方针,如今通过多年来的摸索讨论总结,就在这年年末,新的政策正式落地官宣——将在上海证券交易所设立科创板并试点注册制。(*2)   这就意味着,注册制就此在国内资本市场中拉开序幕。对于券商人员来说,最直观的一个亮点便是,一个IPO项目从申报到正式过会上市,排队的周期将大大缩减。过去一个IPO项目可能从申报到过会上市要历时3-4年,而随着注册制的运行,耗费的时间可能将缩减至1年。(*3)   这个新闻发出来的时候,陆平最为高兴,这些年困于核准制的严苛门槛,能找的项目单单因为一项近三年的净利润持稳达标便筛掉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目标公司,如今注册制的试运行,对于他这个在高层明争暗斗中不小心当炮灰的无辜人员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良好的机会。   他眉开眼笑地对梁招月:“过去不是一直觉得是沾了谁的光,才拿到杭通那个项目吗?现在是证明我们自己的时候了。”   随即他又问:“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跑项目?”   梁招月想也没想,点点头。   他笑着说:“国内的酒桌文化你应该知道的,到时可没少让你觉得难堪羞愧的场合,还有些令人作呕的老王八。”   梁招月说:“我总不能一直缩着做鸵鸟,既然选择了这行,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的。”   陆平很欣慰,说:“做人嘛,就是要放得开,只要你放得开,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以后麻烦师父您多多提点我。”   “你和小晨是我最满意的两个徒弟,比其他部门那些个王八蛋能干多了,好好做,如今赶上政策正好的时候,咱可得抓紧这个机会。”   陆平从来都不是开空头支票的人,隔天他便带上姜晨和梁招月两人出门拜访客户。   最开始的三个多月,几乎是梁招月人生至暗的一个时刻。   奔赴不完的客户,应酬不尽的酒席,还有业内之间的明争暗抢。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人在绝对利益面前,什么道德、脸面、情份通通可以甩开不计,为了拿到一个可能最后保荐承销费用都没有多少的项目,今天可能还是笑着握手合作的同行,明天再见就是撕得头破血流了。   梁招月看得越多,心情也由最初的难以接受再到后来的麻木。   她开始学会脱离自己本身意志,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事情。   那段时间,她跟随在陆平和姜晨身后,一边看一边学。   疲惫是真的,但是满足感亦是。她能感觉到整个人都是由内而外的充实。而这种充实,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或者是由别人施舍的,全由她自给自足。   她跟随陆平和姜晨奔波在一场场应酬中,有时吆喝有时低声下气,但最后的结局无一不是喝得不省人事,最严重的一次,梁招月直接喝进了医院。   她喝酒是从小练出来的,后来又经历过那么多次的酒席,每一次她都是全身而退。陆平和姜晨一直把她当作后盾,最难缠的客户都是他们先上,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由梁招月出手。   那次,三人经过三个多月的市场调查以及摸排,最终看中了一家势头很好的高新技术型医疗企业。   三人都把这家公司作为他们计划在科创板上市项目中的首选。   然而他们觉得好的,未必不会有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当一块可口的蛋糕出现在众人面前,人人自然都想上前分一块。   尤其还是注册制试运行下的第一批科创板企业。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企业的交涉从最初的和和美美到后来的屡次不顺。   都说谈判之间,只要事情还没完全定调,合同还没签署盖章,总是容易节外生枝。三人为了拿下这个项目,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在那一场酒桌上,梁招月发生了意外。   他们原本以为这些搞技术的人才,应该酒力一般才是,谁知,那晚来的不是那些技术人员,反而是销售人员,酒力个顶个。梁招月再能喝,也抵挡不住一群人的敬酒。   她就此倒下。   当时可把陆平和姜晨吓得不清。   到了医院,一查才知道,梁招月那时已经喝到消化道出血了,好在送得及时,再晚点送过来,那事情可就难讲了。   面对两人的紧张和愧疚,梁招月却觉得没什么,她说:“你们不是常常和我说,拿项目没那么简单吗,不付出点血和泪,那还能叫项目?”   陆平和姜晨看了看她,又摇摇头笑笑。   不过好在流的这点血是值得的。   最后他们在几家竞争对手中突出重围,顺利和那家公司签约了上市保荐承销。   合约一签,之后便是组成团队,入驻企业紧张地进行尽调辅导事宜。   这一次梁招月照旧跟在姜晨身旁学习,做她的第一副手。陆平的意思是,她资历尚浅,手头跟过的完整项目也就一个杭通新材料,而杭通还在排队过会,等到上市那该是明年年末的事了,况且能不能顺利上市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资本市场不缺那种轰轰烈烈筹备三五年就为上市,结果临门一脚又被拒之门外的例子。   有多少势头不错的大企业,就是这么折在上市之路的。   梁招月虚心接受所有的安排。   只要能学到东西,将她放在什么位置上倒不是太重要的。况且,陆平和姜晨是真心在带她,他们对她事无巨细地教授,并未有过隐藏。   就这么忙碌了半年,很快便就迎来了国内一年一度最喜庆的春节。   那年梁招月照旧在外奔波。   新签约的这个公司主营业务是和医疗器械有关,由于其中几项专利技术是通过欧洲那边的许可认证,公司的几款产品也和那边几个厂商有所合作。   因此,国外那边的尽调事宜再次落在梁招月头上。   陆平很不好意思,直言说她这次回来肯定给她放个长假。   余淼倒是说:“宝贝,咱也没有必要这么拼吧,怎么年年都在外面工作啊。”   梁招月说:“明年我一定留在国内和你过年。”   “真的?”   “我保证,要是那时再遇上这种事,我能推就推。”   知道她工作正是起步发展的时候,余淼也就心疼她,绝舍不得让她抛下工作就为回家陪自己过个年。   稍作收拾,梁招月带领团队出国尽调。   国内欢喜庆祝新年时,她和同事们不舍昼夜在赶资料,就这么忙碌快一个半月,将所有的尽调资料全部整理清楚,传送回国内,等国内这边确认没有问题了,她和尽调小组动身回国。   一路长途跋涉,几经周转,他们选择港城做最后的中转站。   那时梁招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港城遇到周云川。   当时她和同事一群人拿到了行李,就要离开机场,而周云川一行人正好要进机场。   两行人一出一进,正好撞上。   四目相对,梁招月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弯了弯唇角,目光平静地从周云川身上划过,随后继续侧过脸和同事轻声说工作上的安排。   仿佛遇到了不相识的人,只是因为对方是西装革履的一群人,气势浩荡,才稍作停留。   实在人之常情。   他们就这么风平浪静地擦肩而过,梁招月一行人走出机场,叫了的士前往高铁站。   她们抵达高铁站的时间尚早,离高铁检票还有四十来分钟,梁招月和同事们在二楼一处相对安静些的咖啡厅休息。   只是刚坐下没一会,咖啡还没喝两口,梁招月就被一通电话叫起来了。   同事们都在闭眼小憩,周围也有不少休息的人,她在里边接电话总会打扰到旁人,只好来到外面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接。   这个电话讲了有五分钟,等她结束转身要往回走时,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云川。   而他也正好在看她。   像是在那边候了她许久一般。   短时间内,两人的目光,再次隔空相撞。   只是这一次,梁招月却再也没有一丝意外。   她清楚他的出行交通方式主要以飞机为主,况且刚才就在机场遇见过,他那会的做派大概又是要出远门,她自然也就明白他出现在这边绝不是正好路过这么简单。   恐怕就是专门堵她来的。   至于堵她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不算上那通电话,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过了。时间果然是最佳的治愈良药,她的伤口在日复一日地愈合下,如今再见这个人已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   他看她,她也看他。   两人都颇有默契地按兵不动,就等着谁会是那个先开口的人。   最后,是周云川没忍住。   他抬脚走上前,来到她面前,盯着看看了许久,不动声色地说:“老熟人路上遇见,打个招呼可以吗?”   梁招月露出一个客气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就只是打个招呼?”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打破他这份道貌岸然的虚伪。   他想再见还能平和做朋友那般交谈,她却不是,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周云川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脸上梭巡了好几遍,最终他确认,一年多过去,她成熟了不少。   如果过去的她是柔软的,那么现在的她是冰冷带刺的。   稍微一碰,都要流一手的血。   周云川敛了敛神色,颇为正经地向她提出邀请:“喝杯咖啡的时间有吗?”   梁招月低头看了下手机,笑着拒绝他:“不好意思,没有,我的同事还在等我,我得过去了。”   她就要走,周云川却不让,他也不顾这是公众场合,周围还有不少散落等待坐车的乘客,径直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握住。   梁招月刚要准备离开的动作,就这么被他摁下。   她没动,目光平静地看着不远处。   看着她冷漠不为所动的神情,周云川再一次觉得无奈,他想了想,弯下腰,微靠近她,离她耳旁只有厘米之距时,他停下,随后不疾不徐道:“我只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   梁招月瞥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臂,眉眼一抬,径直望进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她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说这么令人不舒服的话,周云川拿出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少遍的说辞,淡淡笑道:“上次那通电话是你主动打给我的,但你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你说叫我不要打扰你,我为此忍了八个多月,今天在港城遇见,你觉得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梁招月笑笑的:“自然是视而不见。”   周云川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冷漠至极,他收起那副淡淡的笑意,说:“我只要你十分钟的时间,我们谈一谈。”   梁招月却是问:“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他甚是笃定地说:“有,后来我想了很久,这场婚姻开始得太匆忙,就连最后离婚也是匆忙结尾。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是否也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   梁招月想到八个月前的那通电话,他在电话里固执地要一个离婚的理由。   话已至此,这场谈话是无可避免的了。   而她并不介意给他一个理由,如果那就是他想要的话。   梁招月问:“你想怎么谈,在哪里谈?”   周云川还是不能适应这样说话的她。   太规规矩矩,也太一板一眼了。   他对她来说,连位故人都算不上,甚至连当陌生人都是没资格的。   比起从前她满心满眼全是他的模样,这样的落差实在令人不适。   但再怎么不舒服不适应,他也没有得选了。   他从不信什么神佛,可这一次的遇见却又偏偏那么恰到好处,就像是上天有意将她送到他面前来一样。   他决不能放过和她相谈的机会。   他说:“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他拉着她的手臂就要走。   梁招月却没有动,固在原地。   他侧过脸看她。   她看向被他抓住的手,说:“想谈可以,你先放开。”   他难得来了兴致:“如果我不放呢?”   她抿唇一笑:“那你介意我喊人吗?”   周云川知道,她做得出来的。   他甚至在想,她现在是有什么不能做得出来的?   他缓缓放开她的手臂,而她像是等候解开这个束缚多时了,他这边刚一松,她就立马往旁边连退好几步。   那架势,就好像他是什么惹人嫌的脏东西一般。   好不容易有个照面交谈的机会,周云川不想再横生枝节,摁下那些愤怒的心绪,他说:“随我来。”   他率先朝前走去。   梁招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也抬步跟上。   -   两分钟后,梁招月随随他来到一间安静的茶室。   茶室的装置古色古香,同外边的那些店面装潢看起来颇有不同,梁招月想,他果然是个会享受的,临时谈个话,他都得找个这么有格调上档次的地方。   茶香氤氲中,周云川说:“想喝点什么?”   梁招月说:“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跳过这些繁琐的礼节,我们直奔主题。”   周云川看着她,莫名想到了那年她去曼哈顿找他的那个夜晚。   他说:“这次不喝点酒吗?”   梁招月朝他微微一笑:“我胃出了点问题,最近不宜喝酒。”   周云川眼里的笑意淡去,随即眉间微拧着:“你胃出了什么问题?”   梁招月说:“这和你没关系,已经两分钟过去了,你还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要紧的小事上吗?”   周云川说:“梁招月,你现在说话有些咄咄逼人了。”   “我一向如此,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周云川很是挫败。   从刚才到现在,两人见面说上话也不过才十分钟不到,他却觉得像是几年的时光就这么溜过去了。   他的每一句话就像是打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般,梁招月的回应,没有一句是他所想听到的。   明明这次再见,离他们离婚也不过过去一年多。   梁招月不仅变了个人,甚至仿佛脱胎换骨一样,眉眼言语间已没有他昔日熟悉的模样。   甚至,她整个人锋利极了。   一年的时间其实不长。   尤其当工作繁忙之时,这时间就细得像一条线,转瞬只在眨眼之间。   只是,这眨眼之间似乎在梁招月身上并不怎么适用。   周云川也淡了那些两人能好好聊天的想法。   当她决定离开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该做好这份心理准备了。   知道她喝茶不怎么睡得着,而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又那么不容忽略。可想而知,她最近一段时间应该相当忙碌。   周云川给她倒了杯温开水,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如她需求的那般直奔主题。   时隔八个多月,他又一次问:“为什么离婚?”   梁招月没答反问:“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周云川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在心里叹气。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没少思考过这个问题,可就算他把过去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拖出来一帧帧慢放,他还是没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始终想不明白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以至于梁招月突然提出离婚。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如果我知道,你我不会坐在这里。”   梁招月想了下,问:“你觉得孩子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提到孩子,周云川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梁招月满意地看着他,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我两次问你这个问题,你都在逃避,你觉得我们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周云川说:“我确实不喜欢小孩,但这个理由不够说服我。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那次我去杭城找你时,当时你就该和我说再见了。”   梁招月端起了那杯温开水,抿了两口,她轻轻放下,说:“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和你离婚?”   她在笑,笑得格外的无辜。   同时,她的口吻亦是平静极了,仿佛这会两人谈的是别人的事一般。   她太平静从容,倒显得他慌张了。   可周云川想,他有什么可慌张的。   他都把人带到这里来了,要是这次还要不到一个答案,那接下来他又不知道该失眠多少个日日夜夜。   周云川轻轻叹了声气,说:“我说了,我知道的话,我们现在不会坐在这里。”   梁招月说:“很多时候你精明得很,有些时候你又那么迟钝。”   周云川没做辩驳。   她说得实在在理,就是因为他太过迟钝,所以当时就那么听之任之快速离婚,事后再回想起来,其实这里边有好多问题没有弄清楚。   这场谈话比任何一场交易谈判都让他觉得疲惫无力。   周云川说:“那你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吗?”   梁招月看着眼前的那杯白开水,有条不紊地说:“我想要的婚姻不是什么各取所需,我想要的是一个家。”她抬头,淡淡笑着看他,“这个理由足够说服你吗,周先生?”   周云川顿时眉头紧锁,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梁招月只是淡淡笑着,格外平和。   良久,他沉声说道:“那晚你来找过我?”   更直接点,那晚她是不是就在茶室外面听他们在屋里聊天?   梁招月摇头笑着说:“那条路可真难走,我一路找过去,中间还差点滑倒好几次,到了那里,却听到那么一句话,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周云川不知道,但他非常清楚,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笑话。   困扰了他一年多的问题,最后解开的谜底竟然是这么一个被他漏掉的细节。   难怪那晚后来她的行为就变得如此不对劲。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却始终不愿细想。   一旦证实,对他而言,那这场离婚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到了。   她起身,说:“谢谢你的招待,不过如果下次再遇到了,希望我们都当作不认识彼此。”   说完她就要走。   周云川却出声唤她,“梁招月,如果那晚……”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她不紧不慢地打断:“没有如果,要说真的有,我想当初你没出现在那个茶餐厅便是最好的。”   她这是要从两人的遇见开始否定。   周云川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又一步很艰难地走到她面前,他低头,定定地看着她,问:“因为我无心之举的一句话,就要推翻过去的一切。”   甚至恨不得要掩盖当作不存在吗?   后面那句话,周云川没敢问出口。   后来他想,好在他没问出口,不然他得到便是梁招月更为冷漠的回复。   虽然她的回复已经算是冷漠至极了。   梁招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说:“无心之举?周云川,这四个字你说出来的真不害臊吗?他们是你最信任的朋友,你却和他们那样去定义我和你的关系。各取所需!好一个各取所需!”   也是这时,她平静的脸上出现裂痕,随后全是对他的控诉:“因为你一句话,我答应和你结婚,不管不顾追到你的世界,哪怕你再三和我说,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认了。现在你反倒来质问我,因为一句话,就要否认过去的一切,周云川,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觉得,我对你恋恋不忘,非你不可?那你实在想多了。我知道你向来掌握全局,结婚是你说开始的,关系变质也是你点头的,离婚竟然是我提出的,让你措手不及了吧?以至于一年多路上再遇见,你还在纠结早已经过去的事。”   她看着他,用着非常陌生的眼神看他,说:“过去你已经浪费了我一年多的时间,现在你又浪费了我不可多得的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周云川,你那么珍惜时间的一个人,却一直在浪费我的时间,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周云川的脑子非常的乱,它们就算是乱作一团的毛线,他始终找不到线头在哪里,也就无从下手整理。   他以为知道梁招月要离婚的真实原因会让他好受些,毕竟单是这个问题就让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一闭上眼,梦里全是他和梁招月的生活点滴,每每这个时候,就算他把自己扔在繁杂紧张的工作中都无济于事。   那些回忆那些细节点滴,就像是一个个闹腾的小精灵,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生活里的每一个领域,将其占得满满的,无时不刻在提醒他。   那些鲜活的过去,那些鲜活的记忆,那个鲜活的梁招月,是他明明确确所拥有的。   然而现在,梁招月直言不讳告诉他,他曾经拥有的、唾手可得的那些东西,却是因为他一句算不得上多认真的答复而失去。   这简直比梁招月亲手杀死他,还要令他觉得难以接受。   他看着梁招月,神情痛苦。   而梁招月神情淡淡,仿佛早已走出那段令她心力交瘁的感情,开始新的人生。   周云川永远都猜不到他会有今天。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冷眼旁观,他曾经信心满满的随时抽身而退,是那么不堪一击。   他像是不相信般,问:“你是那晚听到我和他们的谈话,才决定要和我离婚的?”   梁招月再一次给他一份凌厉的判决,她说:“假如那晚你没有说那句话,我是想过等那年十月和你摊牌的,和你谈谈我们这段婚姻该何去何从。“她顿了下,朝他微笑道,“可是周云川,是你亲手掐断了这个可能性。”   周云川,是你亲手掐断了这个可能性。   梁招月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云川就那么站着,低头看着地板,至于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根本聚焦不了,视野所到之处全是幻影。   在港城机场遇到她,不止梁招月意外,他也意外。   自从那晚那通电话后,他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她,更不要去找她。一段感情轻拿轻放才是他应该做的,况且就像梁招月说的,都已经离婚了,究其过去有何意义。   往前走才是明智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确实这么在实践。   梁招月在深城所有的工作情况,都有人定期汇报给他。   他一次也没有点开看过。   不去了解她的近况,久而久之,这个人自然而然会在他的生活里慢慢淡去。   他自以为做的很好。   可所有的平静粉饰,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在港城这次偶然碰见,猛然崩塌。   而他强行要来的十分钟的交谈,更是令他一举溃不成军。   梁招月的话,就像一根根针,齐齐朝他的心脏刺去,然后扎成一个筛子。   原来,他索要的答案,困扰了他这么长时间的一个问题。   究其幕后凶手,竟是那个当初说不在乎的自己。   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是助理江柏打来的,提醒他再不来机场,就要赶不上航班了。这次的项目是团队花费了近两年时间才完成的,在这么关键的一个时刻,理智和责任不允许他撇下那么一堆人,就这么不管不顾。   可是情感却让他时刻备受煎熬。   那个晚上,当姚崇景他们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是在什么样的一个状态下说出那句话的。   周云川认真又用力地往回想,却是徒劳的,那晚的回忆,那晚的心境,全是模糊的。   他像是知道答案,却又在极力去模糊这个答案。   因为一旦真的触及心底那个最真实的答案,那么这场婚姻就不再是一个笑话那么简单。   他不愿去接受,梁招月的决绝离开,梁招月的一去不回头,以及再见时她的冷漠,完完全全是他一手促成的。   桌上的手机再次震响。   周云川拿起接通,说:“我两分钟后到。”   随后,他快步走出茶室,路过咖啡厅时,靠窗偏里的位置已经没了梁招月一行人的身影。   他又匆匆下楼。   偌大的站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在离别,有人在相聚,也有人默默孤独站在一旁等待。   无论周云川怎么努力去寻找,已然没有梁招月的身影。   他给江柏打了个电话,问梁招月这次的行程信息。   江柏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经一问,他就说:“梁小姐做的那趟车在三分钟前发车了。”   三分钟。   他浪费了她不可多得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   而她仅仅只是用了三分钟,便轻快地从他的世界里离开,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次回头。   那边江柏等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帮您订去深城的票吗?”   周云川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往出口走,说:“不用了,出发去机场吧。”   摁熄屏幕,周云川头也不回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1-3)参考网上资料   建了个微博号:俞览在码字   欢迎大家来找我玩~ 第62章 62   ◎那就什么都不做了吗?就这么放任不管?◎   自港城无意遇见梁招月后, 周云川工作的强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种强度不是因为工作本身造成的,反而是像他自己故意而为之,有点逃避的意思。   在见证他马不停蹄地全球各地飞行了三个月之后, 徐明恒可是吓坏了,从江柏那边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 上次新加坡那个并购项目, 临出发前, 周云川在机场碰见了梁招月, 随后耽搁了快一小时的时间才赶往目的地。   徐明恒想,那大概是那一个小时里, 两人的谈话相当的不愉快,至少对周云川来讲是这样的。   不然从前他工作再疯狂, 能有现在这般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那天下开完会,难得周云川没有就此离去, 而是坐在会议室, 将窗户打开,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他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极了,这根烟,这个安静的时刻,是他给自己的一时松懈。   徐明恒默默看了会,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放到他面前,忍不住劝道:“别抽得太猛了。”   周云川没应声, 继续吸烟。   徐明恒陪他坐了一会, 等到他那根烟燃了一半, 这才说:“如果这么不快乐,就去深城找她吧,也才一年多,一切挽回还来得及。”   周云川眯着眼睛,吐出去一口烟,极是沧桑地说:“来不及了。”   徐明恒不明白:“怎么来不及?难道她这么快就有了别人了?”   周云川掸了掸烟灰,似有感慨地说:“那天在港城遇到她,我问她为什么离婚。”   说到这里,他就止声了,没再继续往下说,反而是陷入自我深思中,像被什么困住一样。   徐明恒心里那个着急,哪有人说话说到一半的,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额,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吃瓜最为重要。   他也确实好奇为何会是梁招月提出离婚,毕竟她那么爱周云川,怎么舍得和他离婚。   等了许久都没来等来周云川的下文,徐明恒有些着急了,他问:“她怎么跟你说的?”   周云川转过脸,他的眉眼极是深邃,落在明亮的灯光底下,莫名有几许破碎感。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还记得我们给姚崇景小孩庆贺满月酒的事吗?”   徐明恒当然记得,“那次后来姚崇景可是跟我说,他都做好准备你不会过来了,毕竟以前你就不喜欢这种场合,谁能想到那次你不仅来了,还准备了那么用心的一些礼物。”   周云川也像是被带到那个回忆里去了,他适时说:“那些东西都是她准备的,是她在用心。”   “对对对,不是你的功劳,那可是人家梁招月废了好大的心思准备的。那会姚崇景的老婆还和我们开玩笑说,你终于开窍了。”   周云川没接话,因为无从接起。   可徐明恒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夸夸其谈道:“那次大家都在开你和梁招月的玩笑,问你们什么时候要小孩,你呢倒好,不答也就算了,后来还说什么她没什么特别,你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要说我你真的是活……”   ‘该’字要说出口的时候,徐明恒及时打住。   周云川的神色实在难看,好像就在他说到哪里的时候,周云川的神情就变得极为不对劲了,是要小孩那段,还是后面各取所需这段,徐明恒已然分辨不清。   但他多少能猜得出来。   恐怕梁招月离婚的导/火/索就在这次里面。   至于是哪个环节导致的,这就只有周云川清楚了。   就在他好奇要怎么问才能知道时,周云川先一步说解答了他的困惑:“那晚我们几个人谈话,她过来找我,正好就听到那段。”   徐明恒第一反应是哪段啊,随即某根弦一绷,他甚是不相信地问:“你说没什么特别那段?”   周云川没回答,只是默默抽烟。   徐明恒却想,原来如此。   虽然他是周云川的兄弟朋友,但这种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任谁听了那句话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不用说是爱他爱到无所畏惧、不管不顾的梁招月了。   那一瞬,她大概是绝望的吧。   一心的付出与追逐,却换来周云川这么一句话。   徐明恒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手中的白开水喝得又很没滋味,他干脆也跟着点了根烟。   一时间,会议室烟雾缭绕的,徐明恒起身走到窗户旁,将窗户往外推开了些。   随着他这一推,一股风息拂进来,拂过周云川的身体,他一边感受着,一边觉得实在惬意。   如果这个时候,梁招月还在他身边,他忙完工作回去就能见到她,那得多是畅意的事。   可惜,他们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他的一句话,轰然倒塌。   徐明恒靠在窗户旁,问他:“你那话是说得过分,但是人很多时候都是言行不一的不是吗?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你好好和她说,总有挽回的余地。”   周云川却摇摇头,说:“她不一样,之前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让我滚出她的生活,这次港城再见,她的态度更加坚决,看我就像在看陌生人。我就知道不会有挽回的余地了。”   徐明恒第一反应就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没有余地了?”   周云川将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狠狠碾了碾,说:“你不了解她的性格,我要是就过去,我们的处境可能会更糟。”   徐明恒跟着着急:“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吧?”   周云川扬了扬眉,望着窗外,一字未言。   徐明恒不得不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就什么都不做了吗,就这么放任不管?”   周云川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点了根烟。   可能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可能是他另有打算,总之直到两人离开会议室,徐明恒再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有的只是,那堆满烟灰缸的烟头与烟灰。   -   从决定离婚到真正离婚的那段时间,梁招月想过很多种日后和周云川对峙的可能性。   她以为愤懑不平的那人会是自己,而周云川才是那个冷眼旁观、若无其事的人。   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梁招月却发现,真实与预想的截然相反。   随即她又觉得好笑,周云川在愤懑不平什么呢?   那晚他不是说要死得明明白白吗?为此再次遇见时,他不惜从机场追到高铁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她,那她给了他一个答案,他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满意。   是觉得答案太过出乎意料?   梁招月不禁想到他说的那句——无心之举。   原来那般冷漠的一句话,在他看来,只是无心之举便能概括的。   梁招月摇摇头,叹了声气。   一旁的同事见她在感慨,便问:“是在为工作上的事烦心吗?”   梁招月难得没有避讳,她说:“遇到一个之前认识的人,有些感慨。”   同事便问:“感慨什么?”随即同事笑着猜测,“很重要的人?”   她摇摇头否认:“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就是感慨当初只配仰望的人,回头再看也不过如此。”   同事以为是她的男神,说:“很正常的,尤其是刚出社会的那两年,随便遇到个比自己厉害的人都能把对方当作大神,没过两年,等到我们都会了,才知道其实大家都挺普通的。”   梁招月说:“是这样。”   这一年多忙碌的工作节奏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她的重点已然从感情转移到工作上。而且,人一旦找到新的目标,对于之前的挫败以及念念不能割舍的东西也会随之淡却。   更不用说,她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比起在感情里的患得患失,更令她有心安感。   如今在感情和工作之间,该以哪边为重,自然不言而喻。   回到深城,梁招月休息了两天,随即又投入忙碌的工作中。至于遇见周云川一事,她没和余淼提起过。   那天的偶然遇见于她而言,不过是繁忙生活里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如若是放在一年多以前,她大概会因为那场谈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可惜,她再也不是那年孤注一掷的梁招月了。   就因为一时的心动,甘愿低到尘埃,只为求得对方投来一眼。   况且她自认为在这段感情里投入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既然她的一番孤勇只换来这样的一个结局,那么在沉没成本还是最大的时候,及时损止,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转而投入其他事情,是她目前最应该做的事。   继那次港城机场偶然遇见,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梁招月没再遇到过周云川一次。   天南海北,人来人往的世界,他们终于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他们本该就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因为一方有所需求,一方一厢情愿,才徒然纠缠了一年多的时光。   如今不过是回到原点。   梁招月有时候会想,当初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飞蛾扑火地迎上去。   不过繁忙的工作到底不让她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七想八的。   那两年里,她仍然忙碌,国内国外四处出差。更有甚者,有一阵子她忙碌异常,完全颠覆了她以往的生活作息。   平时不管再怎么忙,她还是会抽出时间回家和余淼一起住一两个晚上,那会余淼总会开玩笑,说她搬来深城其实跟没有搬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个工作地点。   事实也确实如此,梁招月住在酒店的频率比住在余淼家里还要多。   这时候她不得不想起周云川。   这个被她决意要从生活里抹去痕迹的人。   之所以在那种时候会想起这个人,除了工作繁忙把酒店当家住这个共同特征,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   她收拾行李箱的习惯还是完全不能脱离周云川的影响。   由于出差充满不确定性,她需要准备两个行李箱放在工位上,以便临时出差应付。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她没有太大的感觉,等到东西都收拾好了,按照清单核对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为何眼前的两个行李箱不论是东西摆放,还是包含的物品,都是那么的熟悉。   梁招月不得不用另外一种方式安慰自己。   他这个人感情方面虽然令她唾弃,但脱离情感,用理智方面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教会了她一些东西。   比如将工作放在第一位,其他人其他事通通往后靠。   又比如在长久外出时,随身携带的必需品该怎么收拾才能更便利于自己,从而能更好的将时间放在重要的事上。   如此种种。   但梁招月想归想,但也没想太多。   她不是个习惯回头的人,一直往前走才是她信奉的人生准则。   不过这样忙碌充实的节奏,梁招月发现她似乎变得健谈了许多。   不止她自己这么认为,余淼以及同事们也都这么说她。   以前她是默默穿行在人群中,独来独往,为生计奔波;而今她照旧在人群中穿行,只是她再也不用沉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是不是跟着陆平在外跑项目多了,等她自己出去找项目沟通时,她都已经能和潜在目标公司门口保安处的大爷聊得有来有回,可以说半个小时下来,她连目标公司里的猫猫狗狗有几只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前这都是陆平和姜晨该做的事,至于她,则是站在一旁,默默在心里快速记着,等离开了再将重要信息编辑成文档发给陆平。   但现在,她已经能做陆平和姜晨的事了,以前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是格外的自来熟。   甚至,周末在家,她和余淼出去超市采买,都能在海鲜区和杀鱼的大叔聊得头头是道的,最后那大叔给她挑了一条极好上等的鱼,说回去清蒸保证味道鲜美,肉质滑嫩。   那晚,那道清蒸鱼果然味道极好。   余淼笑她:“你现在是老中青一网打尽。”   梁招月夹了块鱼肉:“怎么不能是阿姨手艺好呢?”   两人工作都忙,又都不会做饭,便决定周末休息在家的话就请钟点工上门做菜。费用由梁招月支付。起初余淼不肯,梁招月便说要搬出去住,她这才作罢。   余淼说:“阿姨那么会做菜的一个人,她过来一看到那鱼都说鱼实在新鲜,看来那大叔还挺实诚的一个人。”   梁招月说:“出去买菜随便和人聊聊总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余淼就笑她:“真想不到,以前你那么害羞的一个人,现在和陌生人说起话也是不怯场了。”   梁招月说:“这话我爱听,多夸几句。”   余淼又夸了她几句,随后说:“我们公司这周聚餐,可以带朋友的,你要不要和我去?”   一听这话,梁招月立马放下筷子,双手交叉,做了个拒绝的动作:“是不是你们领导又借聚餐名义给你们介绍对象了?你自己去不要带上我。”   之前有一次,也是余淼公司周末有聚餐活动,邀请梁招月一起参加。那时梁招月正好在跟进一个人工智能领域的项目,心想余淼的同事里大概有不少这方面的专家大拿,本着工作的目的,她陪同余淼一道参加。   到了现场才知道,根本不是什么聚餐,反而是有些相亲联谊性质的。   而余淼叫上她,是因为被公司领导介绍了对象,带她过来帮自己解围的。   当时梁招月知道真相之后,头顶一片乌鸦飞过。   现在余淼故技重施,她说什么也不会去。   余淼说:“为什么不去?上次隔壁部门的David到现在还经常和我问起你呢。”   说到这个,梁招月就忍不住瞪她:“人家可比我小三岁,你也好意思在那边乱开玩笑。”   余淼不以为然:“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人家年龄是小了点,但其他地方又不差,你在嫌弃什么?”   “……”梁招月说,“你好好讲话。”   “我怎么没好好讲话了?我们不是在说年龄吗,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梁招月:“……”   开过玩笑,余淼又苦口婆心:“谁还没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谁还没在年少轻狂时爱过一两个渣男,总不能因为年轻时被屎糊了眼,就此被屎糊一辈子吧。”   正在吃饭的梁招月,听到这话,顿时碗里的菜都不香了。   余淼却是再接再厉:“三年了,我的宝贝啊,三年你一心扑在工作上,职位也从普通经理提为高级经理,事业上提升了一个台阶,是时候考虑下感情了吧?工作再怎么忙,总不能一直当主菜吧,是不是该找找其他调味品了?”   梁招月甚是同意地点头,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给她看:“我已经有安排了。”   余淼以为她这是瞒着自己有约会了,真是没白费她在这边口舌,可当她看到屏幕上的信息,顿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梁招月口中的所谓安排,便是周末约了游泳和瑜伽课。   余淼:“……你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梁招月说:“不是你说让我劳逸结合的吗?”   余淼默默闭嘴。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天气一天天升温,万物复苏的一个时节,余淼所在的部门要去北城出差,为期二十天,一半用来工作,一半用来度假。   那天钟点工上门做完饭菜就离开了,余淼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珠转了转,她挽起袖子,动手盛了两碗饭,又盛了两碗汤,然后叫梁招月赶紧来吃饭。   梁招月坐到饭桌前,见饭和汤都添好了,又见余淼一副有话说的样子,不由得问:“你公司又有什么聚餐活动了?”   余淼不好意思笑着。   梁招月说:“真被我猜中了?”   余淼只是笑。   她不说,梁招月也不急,终归是会说的。   果不其然,等到两人晚餐都吃得差不多了,余淼清清嗓子,说:“我们部门下周要出差二十天,其中有十天的时间是度假,可以带家人,公司报销家属一半的费用。”   梁招月没怎么在意,问:“去哪?我接下来的安排还好,如果你想让我陪你去,我可以提前安排一下休年假的事。”   余淼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梁招月不免觉得好笑:“怎么,你们出差度假公司还包介绍对象的活?”   余淼小幅度摇摇头。   梁招月猜不着了,说:“那是什么?”   余淼顾左右而言他地讲了一堆废话做铺垫,最后才说:“是去北城。”   梁招月听到这名字愣了那么一瞬,随即明白过来了,看着她,说:“是因为出差地是北城才不好直接说?”   她点点头。   梁招月浑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座城市而已,有什么可值得避讳的吗?”   余淼认真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她神色如常,像是没在说假话,于是便说:“我看你这几年工作到处出差,去过那么多地方,唯独就是没去过北城,我以为你……”她朝她眨眨眼,说,“你懂的。”   梁招月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再给自己抽了张擦拭嘴唇,说:“是我没跟你说。”   余淼问:“说什么?”   梁招月想了好一会,才说:“两年多前,我在忙科创板那个项目的时候,在港城遇到过周云川一次。”   余淼当即愤恨:“哇靠不是吧!这都能遇见,晦气。”   梁招月说:“也只有那一次,这两年多我们就再也没遇到过了。”   余淼说:“这种人还是不遇到的好,看见一次心情都要糟糕好几天。”   “也没那么糟,他那会已经不怎么能影响到我了。”至于现在是差不多平静了。   余淼确实相信,因为那会梁招月投入工作的状态不像是失恋,反倒是为自己在努力,这也是那会偶尔她会劝她再忙工作也要注意休息,却没有一次找她聊过的原因。   如果因为失恋才那般投入工作转移注意力,那么就证明那个让她伤心的人日后再出现,照旧能挑起她的情绪,这无异于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如果是为了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余淼说:“那你为什么这几年都不去北城出差?”   她所在的公司总部就位于北城,就算出差选不上北城,那平时总有需要回北城开会的时候,可她一次也没去过,想必是故意避开的。   梁招月说:“我以前和你说过他的奶奶待我很好。”   余淼说:“他奶奶联系过你吗?”   梁招月顿了下,说:“联系过,不过次数不怎么频繁,我们也就半年打一次电话。”   余淼说:“她主动打过来的?”   梁招月安静了会,继而点点头。   余淼说:“那老人家是挺念旧情的。第一年坚持还能理解,这都三年多过去了,而且都是她那边主动,挺难得的。”   梁招月深有同感,她说:“就是因为这份难得,这几年工作上的事我都避开了这座城市,因为一旦过去,我就没理由不去看看她老人家。但是要是我不踏入这座城市,那我就还有借口。”   余淼说:“我明白,你想去看她,但也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难免就要和另外一个人扯上关系,这又是你最不愿意发生的。”   梁招月确实是这么想的。   人和人之间,总会因为千丝万缕撇不开的联系,继而再次慢慢遇上。   她知道柳依棠一定会信守承诺,在她上门前去看望她老人家的时候,不会和周云川碰见。可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在老宅以外的地方遇见。   为了不让这种偶然性意外发生,她径直将源头掐掉。   毕竟那回在港城,那么戏剧化的一幕恰好发生在他们身上。   是偶然,却也是警醒。   在她一心扑在工作上时,在她为自己的事业而努力向前时,她不想因为一些旁的人旁的事而分心。   余淼说:“那就不去了,我到时结束那边的工作提前回来,我们自己出去旅游。万物复苏的一个时节,人也得跟着快活快活。我们看看到时去哪里度假。”   梁招月想了下,说:“不然就去广城吃早茶?”   在深城生活了三年,梁招月还没有时间好好去广城逛逛,去那里尝尝最正宗的早茶。这三年也确实忙,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她很难拨出时间让自己好好放松下,适才余淼的那一番话倒是让她挺心动的。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节,人生跨入新的一个阶段时,她突然很想去看看广城这座城市。   在爷爷口中,那是一座非常适合定居生活的城市。   比临城还要宜居。   余淼说:“那说好了,我就不参加部分的度假了,回来陪你,你到时可别放我鸽子。”   之前有几次两人明明约好要出去游玩,临了梁招月这边却又突然要加班,不得不作罢,想来她是有心理阴影了,梁招月说:“刚结束一个项目,我明天就提交休年假申请,绝不会让你白回来一趟的。”   余淼点点头,随即又跃跃欲试提议:“如果是去广城,那我多叫几个人?”   梁招月平静无比地问:“男的女的?”   “女的男的都有?”   看她这样子,梁招月忍不住笑着说:“想接班月老的活了?”   余淼说:“怎么能是接班呢,又不用认真,玩玩也不是不行的。”   梁招月说:“暂时没想玩。”   余淼说:“你看看时间一晃而过,我们都快奔三了,此时不玩更待何时,人生大好的时光怎么能只有工作一件事呢。”   梁招月还是不为所动。   余淼说:“不管,我都放弃补贴福利回来陪你出去玩了,在安排一事上你得听我的。”   话落,还没有等梁招月说话,余淼已经拿起手机打电话。   那边电话刚接通,梁招月便听到她夹着声音说:“David,这个月中旬有没有空啊……”   梁招月听着,无奈摇摇头,却也随她去了。   她说得对,人生大好的时光,总不能只被工作所包围。就算不想谈感情,但多认识些朋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多条朋友多条路,以后要是工作上有什么需要麻烦人家的事,也好讲话。   想罢,她起身收拾餐桌,至于余淼想联系谁,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新迟了,这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昨天新建了个微博:【俞览在码字】,没想好做什么用,不然先用作文章更新通知?不能在晚上18点更新的话,我就在上面吱一声,欢迎大家来找我玩~ 第63章 63   ◎我们不算离婚,我们应该是异地分居。◎   距离那天和徐明恒谈话过去一个多月, 周云川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梁招月的关系。   事情没个头绪的时候,他就喜欢用工作来麻木自己。   对他来说,工作是唯一一件他能全局掌握, 就算再头疼困扰也能想出办法解决的事。   感情不然,这方面是他一直以来的盲区,以前没想过触碰感情, 也就无从谈起和了解。如今经历感情的失败, 而且还是经由他一手促成的情况下, 周云川第一次觉得棘手。   这种棘手是无奈的, 是毫无解决办法的。   不仅没有模版能让他借鉴,与此同时他身边也没有学习的例子。   他的几个朋友里, 感情方面算是顺利的只有姚崇景一个,但姚崇景的情况不同, 他和姜瑶从高中起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两人的感情一直断断续续, 哪怕是吵得最凶, 闹得最狠的那几年,只要姚崇景稍微一低头,姜瑶那边还是有退路的。   但他和梁招月的情况不同。   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就连变质时,他和梁招月的感情付出都不是对等的。   更不用说,梁招月的性子是那么决绝烈性的一个人。   如若被梁招月爱上并离婚的人不是自己,说句实在的话, 周云川很喜欢她的性子。   愿意的时候飞蛾扑火般投入,不愿意的时候, 拍拍手起身一去不回头。   或许, 有人会说这样的性子太过极端。   周云川却觉得这是一种自我的潇洒。   付出时倾其所有, 放下时轻描淡写。   但是如果这种潇洒是针对他的,那他也由最初的欣赏喜欢转变成现在无可言说的苦楚。   毕竟被浓烈情感包围在意过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就此被丢下。   每每这种时候,周云川就在想,那时轻易答应梁招月离婚是不是一种错误。   这种想法甫一冒出,随即又被他推翻掉。   她那时已经决意离开他,而且是非走不可,强行将人留下来,两边再彼此折磨不得安生,不是他会做的事。   而他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因此,梁招月获得自由,可以自如追求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而他迎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困苦折磨。   就是在这么焦灼无可解决的状态下,周云川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让他前去港城一趟。   电话里,母亲并没有说找他过去所为何事,以前这种时候,周云川总会问清楚,因为父亲周霁华知道自己叫不来他,所以便通过母亲来找他。   这次,周云川却没有询问的心思了。   现在对他而言,父亲周霁华已经不是那么面目可憎的一个人了。   他依旧厌恶父亲,却在这种厌恶中,他逐渐向父亲的某些行为靠拢。   周云川处理了手头上几个比较重要的事,随后分配好工作安排,他挪出一周的时间在港城停留。   飞机在港城机场着陆,从机场走出来的那一刻,周云川不禁想起半年前在这到梁招月的场景。   原来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距离上一次见面竟然足足过去半年有余。   而这半年的时光里,他困闷难为,过得水深火热;梁招月在深城却是过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资本市场随着注册制这一改革方针的宣布,又开始鲜活起来,作为科创板及注册制下第一批申报的企业,每一家券商投行都想在这历史时刻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梁招月所在的银海证券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过银海证券那边发来的文档,她的行程可谓不是满满当当的,拜访客户、参加酒席应酬,她几乎是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尽力而为不够,要全力以赴才是。   她就是这么认真的一个人,只有一丝机会,她就会紧紧抓住不放。   对待感情和工作,她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   可是工作不会让她失望,选择权都牢牢握在她手中。   感情却不是。   周云川想,他们的那段感情她一直把选择权放在他手中,然后一次次试探,最终她试探得累了,也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她便收回选择权,彻底远离他。   去往母亲住处的路上,司机安静开车,周云川坐在后车座,望着窗外。   他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两人在一起经历的第二个元旦,梁招月曾问过他,要不要来港城来看望母亲。   那时他怎么答复来着?   他好像说不用。   这一不用,倒是一语成戳,现在无论他什么时候来看母亲,都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前来了。   思绪万千,时间悄然而过,没一会,车子在一栋小洋楼面前缓缓停下。   周云川下车,站在门口望着这栋小洋楼许久。   他憎恶父亲对感情的不忠,非要脚踏两只船、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搞得这般支离破碎,却做出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模样。   可当他自己面临感情的失败,这时候,他又在想,这里是不是父亲能留住母亲最后的地方了?   他看了许久,久到屋里的人察觉他的存在,出来查看情况。   历经一年多的休养,母亲的脚和手已经恢复完好,只是年纪到底上去了,伤筋动骨的事想恢复到身体原本的水平,实在有些难度。   她站在门口朝这里看了一会,知道是他到了之后,走下楼梯,要往这里走来。   屋里父亲拿着衣服追出来,帮她披上,扣好中间的纽扣,然后牵着她的手朝这边走过来。   这幅画面看着莫名温馨和谐,倘若不去计较这风平浪静下的那些龌蹉,周云川会觉得,这样从年轻互相扶持到年老的爱情,是会让人羡慕而向往的。   可惜父亲一手捣毁了这样的美好。   就像他一手造成自己和梁招月的离婚一样。   这点,他和周霁华是一样的。   犯的错误截然不同,但结局却是无一例外的自作自受。   父亲和母亲来到面前,孟望夕看着他,说:“怎么到了都不进来,在想什么事?”   周霁华也看着他。   周云川第一次没有对他冷眼相待,他只是目光平静地划过父亲,落在母亲身上,说:“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   孟望夕知道他爱工作如命,很是感慨地说:“工作的事先放一边等你回去再处理,现在回来了就不要再想了。”   周云川没有反驳,而是轻轻嗯了声,有种疲惫过后的认命。   孟望夕和周霁华都有些意外。   一方面是从前只要周云川一过来,周霁华也在的话,他大概会就此离去;另一方面则是,他个人相当排斥把来这里说成是回来。   回来通常指的是回自己的归属地,比如家。   周云川从没把这里当成家看过,相反,他一直认为这是困住孟望夕的牢笼。   可这次,两方面的担忧都没有发生。   但孟望夕和周霁华也明白,他现在离婚了,还是被离婚的一个状态下,恐怕他的心思都在离婚一事上。而且人经历过感情的折磨,在里面走过一遭,很多心境都会发生变化。   孟望夕和周霁华相视一眼,最终由孟望夕说:“家里阿姨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也累了,先吃饭,其他事等会再说。”   周云川点点头。   三人进屋。   饭桌上,孟望夕没怎么动菜,而是看着他吃,见他盘里菜没了,或是汤快喝完了,她随即就帮他补上。   周云川不习惯这样被照顾的感觉,除了这些年他和母亲的生疏,还有一种他不愿意承认的熟悉感。   以前只要他工作加班晚回家,梁招月总喜欢坐在他对面看他进餐。   那会他说这样被她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她却说这是监督他好好吃饭,免得他应付了事,搞坏了身体。   她不止看也会做,比如帮他夹菜,舀汤。   或许是这样的事情后来发生过太多次,他倒没有先前那些自以为的不自在,相反他是喜欢她陪自己吃饭的,哪怕是看着也算好。   那样万籁寂静的一个深夜,有人陪他吃饭,对他嘘寒问暖,是他工作繁忙一天下来的最好抚慰。   可是这样温馨的日子,最后还是被他弄丢搞砸了。   现在看着母亲眼底满是关切的样子,周云川喉咙越发苦涩,一桌精致可口的饭菜,就这么没了滋味。   见他吃了没几口就不再动筷子了,孟望夕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说:“是吃不习惯吗?我让阿姨再另外做几道菜?”   周云川说:“不用,够了。”   一旁默默不作声的周霁华忽然说:“是我坐在这里让你吃饭不自在了?”   换做以前,这话一出,两人八成是要吵几句才肯罢休的,今天周云川却只是极为宁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说:“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周霁华挑眉,看了眼孟望夕,孟望夕朝他摇摇头,意思是有事等会再问,先把这顿饭吃好。   三人像今天这样好好坐下来吃顿饭的场景,自从那年被周云川撞破自己在外的那些破事之后,再也没有过了。   周霁华再怎么不识时务,也知道这种时候他要做的便是闭嘴当个透明人。   父亲关心儿子这般寻常的事情,不适合发生在他和周云川身上。   想必周云川也是这么想的。   他今天能如此平和,不过是现阶段他被自己的事搞得心力交瘁,一旦他恢复过来,他们父子的关系依旧紧张。   想了想,周霁华还是让阿姨多做了两个菜。   吃过饭,三人在客厅坐了一会,随后各自上楼休息。   周云川这一觉睡得实在沉,径直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醒来。   这一年多以来他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安稳的觉,那会总觉得解开梁招月为何要离婚的困惑后,他会睡得踏实舒服些,不曾想,知晓真相之后,那才是他真正失眠的开始。   失眠最厉害的那段时间,他甚至去看了医生,企图借用外力来迫使自己入眠,却是徒然无果。   他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昏暗,他靠在床头醒了会神,拿过旁边桌子上的遥控器,拉开窗帘,没一会,热烈的阳光透过窗帘推开的缝隙泄进来。   起初是小小的一束光亮,随着窗帘向两边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照射进来的阳光也从原来的一小束,变成了一大片。   光亮实在刺眼,周云川抬手挡住双眼,适应了好一会,这才放开。   阳光照在身上,温度极为舒适。   这样美好的一个上午,如果梁招月在这里的话,她应该是极为欢喜和兴奋的。   她那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大概会因为这些阳光开心上老半天,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趴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的模样。   周云川想着,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孟望夕,问他起来了没有,需不需要准备他的午餐,还是要晚会再做准备。   周云川终于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一边掀起被子下床去给孟望夕开门,一边苦涩一笑,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想她而已了。   幻想她在自己身边时,那大概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他也只配这样了,多让人无奈又无力的一件事。   -   此次周云川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孟望夕和周霁华看着难免觉得哪里不安。   好在周云川的状态还算不错,每天早起晨跑,中午在书房看书写字,傍晚了再去外边走一圈,俨然一副度假休憩的模样。   见他这样,孟望夕也不好和他说事情,一直等到他留在港城的第五天,知道他大概也快回北城了,才说了此次找他过来的事。   孟望夕说:“你奶奶和我说你这一年多以来过得不是很好。”   周云川反问:“您看我像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她认真打量了他许久,说:“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随后她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说:“以前来你每一次过来,虽然每次都是心情沉重,大多时候你会和你父亲吵架,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可是那时候你眼里的光芒至少还是在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照过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双眼睛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意气风发坚定的东西了。”   周云川说:“可能是我最近事情太多,没休息好。”   孟望夕却摇摇头:“这一年多我一直没问过你和招月的事,我想我等到现在问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说:“你奶奶和我说过,你匆忙结婚是不想让她为你的事操心,但是和招月相处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那孩子的。怎么就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周云川盯着眼前的那杯茶沉默了许久,才说:“是我的问题。我没给她安全感。”   闻言,孟望夕说:“既然是你的问题,我看你也还在意那孩子,有没有想过把她追回来?”   周云川看了看她,问道:“当初父亲强行把您追回来留下的时候,您是什么感觉?”   孟望夕说:“我们的事情和你不同,没有可比性。”   他却不怎么觉得,周云川说:“你们都在说让我把她追回来,可是事情不能这样看待的,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在做,我做不到去打扰她。”   孟望夕说:“不是打扰,你不想打扰,但可以有别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周云川蓦地就笑了,他说:“如果我的出现本身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打扰呢?”   孟望夕一下子哑口无言。   她愣了好一会,才说:“那孩子的性格……”   梁招月性格怎么样,她没往下说,但周云川却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他说:“是不是很像您当初的样子?”   孟望夕没言语,只是轻轻叹了声气。   周云川起身走到窗户旁,看着外面的风景,说:“当年父亲一意孤行将您追回来,不顾您的意愿强行把您留在身边。这段时间我经常想,父亲这样做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么您呢?您得到了你想要的吗?这时候我又会想,倘若我也像父亲一样,不管不顾就追到深城将她强行带回北城留在身边,那我和她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关系应该会更糟一步。而且以她的性子,大概她会恨我。”   周云川转过身,看着坐在茶桌旁的母亲,说:“父亲认为有爱才有恨,所以将您留下,我却不赞成,我宁愿她把我看成陌生人,也不愿她恨我。”   孟望夕想,她和周霁华的关系到底是影响到他了。   他说了这么多,无一不在透露一个消息,他不知道怎么去处理一段以感情为基础的关系。   当他享受被爱的时候,他根本不用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梁招月会包容他。   但是当梁招月收回这份爱的时候,他想去考虑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他根本无从下手。   以前,他排斥感情,如同拒绝洪水猛兽般。   而今他被感情淹没,沉溺其中,却因为最初的排斥,忘记学习怎么呼吸了。因为不会呼吸,他只能一步步被沉没,做些无所用处的挣扎。   孟望夕说:“一段良好健康的关系,必然是由双方付出的。谁都怕对方受了委屈,都想给对方更多更好的情感回馈,这样的感情才是细水长流的本质。”   周云川没说话,似乎在思索这话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孟望夕又说:“我和你的父亲的事属于我们俩互相折磨,他背叛我,我也背叛他。我们是在事态最糟糕的时候选择了一个彼此相对能接受的方式生活。可你和招月不同,你们的问题不关第三个人的事,纯属是你的错。那孩子能和你生活一年多,最后却要离开你,你现在要做的时候就是想想怎么弥补这个错误,将你们的生活拨回原来的位置。”   周云川沉默了良久,才说:“再说吧。”   孟望夕适时提醒他:“别拖太久,时间是不等人的。你觉得可以慢慢来,可是她的时间是流动的,除了你,她还会遇见别的人。”   周云川神色倏的变得严肃,孟望夕又说:“你父亲当年也觉得我非他不可,我就认准他一个人了,哪怕他在外面胡来,我都会乖乖在家等他,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了。”   她说:“云川,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待一个人。”   -   从港城回来,周云川再次回到繁忙的工作状态中,至于孟望夕和他说的那些话似乎被他抛到脑后了。   为此,柳依棠很是恨铁不成钢。她本以为她的话周云川听不见去,那孟望夕这个过来人的话,周云川多少能听得进去些。   毕竟他父母就是个摆在面前活生生的例子。   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太自以为是,屡次三番触犯孟望夕的底线,以为孟望夕会一再包容他,谁知道,后来孟望夕在外面也弄出来一个孩子。等事情被捅破的时候,孟望夕说什么也要离婚,那会周霁华才觉得慌了,不折手段也要把孟望夕留在身边,就连不是自己血缘的女儿也甘愿认养在名下。   而现在,虽然周云川和梁招月的事情还只是两人之间的问题,但时间一旦长了,保不齐真的等日后再见,梁招月身边真的会有其他人,甚至还有一个会叫周云川叔叔的小孩。   那时候,周云川才真的是欲哭无泪、追悔莫及。   柳依棠心里实在着急,然而周云川和个没事人一样,照旧早出晚归工作。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用拐杖敲敲这个孙子的脑子,里面到底是不是灌满了水,不然怎么都离婚两年多了,还能那么无动于衷。   其实,周云川也并非那般无动于衷。   比如每时隔半年她给梁招月打电话的时候,那天通常周云川都会提前回来。   这次亦是。   那天下午三点多,本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周云川早早回到香山麋院。   看到他,柳依棠故意挤兑他:“不用上班了?”   周云川神情不变,说:“今天没事,早点回来陪您说说话。”   柳依棠说:“我这老婆子就是这样子了,你不用特意回来看。”   周云川假装没听明白她话里的不满,上前搀扶她的手走到院子坐着。   这两年,他的性子真的是越发稳重了,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泰山崩于前他都能泰然自若。   可他这种性情又隐约有种自暴自弃的意思。   柳依棠说:“这次又想让我帮你问什么?”   也是这时,周云川的神色才有了那么点色彩,他说:“您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负责听就可以了。”   “你是没这个权利要求我问什么,要不是你自己作,哪里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听老婆讲话,还得靠她这个老人家,真是丢人显眼。   周云川认真接受批评,并不反驳。   大概是这两年来说得也累了,柳依棠也没再奚落他,只是说:“年年都讲那些话,我都讲得累了,招月应该也累了吧,我也不想让她为难,今天这通电话不会讲得太久。”   周云川默了数秒,说了声好字。   柳依棠原本还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就别管太多了,大概是他应得不假思索,没有为此提出什么异议,她当即气得拿起拐杖敲他两下:“你还真的是……不管棺材不落泪是吧?”   周云川说:“医生说您平时不要动气,免得气坏了身体。”   柳依棠说:“原来你也知道医生要我保持心情愉悦啊,可有你这么个不开窍不听劝的孙子,我哪能开心得起来。”   周云川说:“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柳依棠:“……”   她重重叹了声气,说:“你就是认准了我会给你打这个电话,哎,你要明白,奶奶是被你吃准了,可招月那孩子不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么有主意的一个孩子,脾气硬起来连奶奶都觉得害怕,你倒好把人气走了,竟然还能无动于衷这么多人。云川,我真的很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周云川看了看她,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不是喜欢,今天我就不会回来了。”   他下午本来要见个很重要的客户,却因为行程和柳依棠这边要给梁招月打电话的时间撞上,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拿掉了这个行程。   柳依棠朝他摇摇头,说:“打打打,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但是你要知道,奶奶也不知道还有几年了,这个电话奶奶还能帮你打几次。到时你就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周云川说:“您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做什么?给你打电话?”   还没等周云川说话,柳依棠拨通梁招月的电话。   响了没两声,那边就接了。   柳依棠看了眼周云川,随后收回视线,点开免提,笑着说:“招月,下班了吗?奶奶没打扰你工作吧?”   这个电话断断续续讲了一个小时,话题内容照旧围绕梁招月的生活和工作展开。大概是半年一个电话,时间攒得够久,能讲起来的话就特别多,话题落空了,柳依棠总有捡起来的时候,是以,周云川很快便能将梁招月这半年的近况了解个大概。   其实他对梁招月的生活和工作一直一清二楚。   可是靠旁人的归纳总结,远不比上听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更让他有真实感。   纸上的文字还是太浅,不足以装下梁招月那么鲜活的一个人。   唯有声音,唯有听她就在耳边的声音才让他觉得,她还在他身边,他们也从未分开。   一个小时过去,电话也终于迎来说再见的时候。   柳依棠到底不忍,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周云川,说:“招月,要是工作不太忙,回来看奶奶一趟吧,奶奶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变样。”   梁招月的声音徐徐从那边传过来,她说:“最近工作有点忙,等忙过这段时间了我再回去看您。”   可是,电话两端的三个人都知道。   她的工作永远在忙,她说的过段时间,永远是下一次打电话的说辞。   她根本不会来北城。   这几年她在深城工作,出差经过那么多个地方,唯独不踏足北城。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挂断电话,柳依棠说:“满意了吗?”   周云川淡淡笑出声,那笑容并没有多少欢喜,他说:“她过得不错。”   “能不欢喜吗?没有失望的人,只有有奔头的生活,换谁都得满意。”   “您要一直这么奚落我吗?”   柳依棠呵了声,说:“原来你听得出来啊,我以为你一直耳聋呢。”   周云川说:“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听了。”   “听了有什么用,要去做才是实际的。”   周云川靠在书桌旁,闻言,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北城的冬天外边一片萧瑟,他说:“我在等她气消的时候,她气消了我就去找她。”   柳依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气消?”   “应该快了。”   柳依棠以为他在开玩笑:“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云川说:“以前她和我说过,她真正放下一件事情要花三年的时间。”   柳依棠匪夷所思:“所以你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   他点点头,说:“我在等一个时间,等一个我们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好好谈我们的事。”   柳依棠冷笑一声:“你在这边自顾自做决定,自以为是,你怎么知道她能等你三年?”   周云川扬了扬眉,说:“她工作晋升这么快不就说明这些年她一心只有工作这件事吗?”   “她是一心一意只有工作,可你不能保证旁边的人就不是有其他心思。”   周云川摇摇头,说:“她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柳依棠乐了:“你又知道了?”   周云川没说话。   柳依棠又说:“你啊,算了,反正我能帮你做的都做了,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周云川说:“您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听到这话,柳依棠心里又是气:“你有数你在这蹉跎岁月?有时我真想骂醒你,人家招月和你离婚了,说难听点,那是你前妻!你以为你真的到时过去找她,她能正眼看你一下?”   周云川说:“我们也不算离婚吧?”   他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说:“她在深城,我在北城,我们身边都没有别的人,唯一的目标都是将工作做好,我们这样应该叫……”他想了下,说,“我们应该是叫异地分居?”   异地分居?   谁家前夫前妻离婚,换个地方生活就叫异地分居了?   柳依棠很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周云川,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待会家庭医生来给我检查身体,你也先别回去了,让医生瞧瞧。”   周云川说:“我公司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   柳依棠却是放心不下,跟在后边,说:“回头你有空还是去找个医生看看,我看你这精神状态实在是……”   她话还没讲完,周云川便转身打断她,说:“我和她的事我心里有数,您好好注意身体,过段时间我会带她回来看您。”   柳依棠:“……”   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莫名觉得心里慌张呢?   她看着周云川离去的身影,不得怀疑,周云川真的能把梁招月带回来吗?   他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自欺欺人是有一套的…… 第64章 64   ◎你真的对他死心了吗?◎   半个月后, 等余淼从北城结束出差回来,梁招月开始正式休年假。   这是她这三年工作以来,休过最长的一次年假, 一提就是十天,算上周末,她有近半个月的假期。   这一举动可惹来陆平和姜晨的好奇, 纷纷前来关心她是不是怎么了。   梁招月说:“淼淼正好有假, 我们准备出去玩几天。”   听说是这样的一个安排, 两人都松了口气。陆平说:“是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了, 这次休假就好好玩,你和小晨做好工作交接, 她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再来找我, 不影响你休假。”   梁招月说:“谢谢师父,谢谢晨姐。”   姜晨说:“客气什么, ”又问, “准备去哪里玩,就你和淼淼两个人吗?”   梁招月说:“去广城,那边的早茶挺不错的,惦记了很久。到时还有淼淼的几个朋友一起去。”   姜晨哦了声,暧昧兮兮地撞了下她的手臂,说:“有没有男的啊?”   梁招月:“……”   陆平说:“小晨关心的是,你看看我家最小的娃现在都上幼儿园了, 你们俩可得抓紧。”   姜晨很是无语:“师父,就不能纯粹谈恋爱吗?非得生孩子?”   姜晨和余淼一样, 两人都是享受谈恋爱的感觉, 享受恋爱中能带给她们的情绪价值, 至于结婚生孩子那是根本不考虑的。   陆平也知道,便说:“你的想法我尊重,但是招月喜欢小孩我是看得出来的,你们哪回去我家她不是抱着我小女儿不放?”   姜晨和陆平双双看向梁招月。   梁招月低头假装在整理资料,不参与她们的话题。   姜晨说:“反正我觉得结婚生孩子多累人,还是自己一个人无忧无虑自在。”   陆平说:“一个人的生活固然美妙,两个人过日子也不错。”   梁招月默默听他们彼此辩驳,不发表任何评论。   最后两人双双看向她,要她站队,梁招月扬了扬手里的报销单,说:“我前两周的报销单还没处理掉,助理又请假了,我去财务部一趟。”   随即她落荒而逃。   姜晨抱着胳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是心里还有顾忌呢。”   陆平也深有感慨:“之前合作过的几个项目,不少人想追她,她一个也看不上,是起点太高了,其他人入不了眼?”   姜晨撇了撇嘴,说:“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哪起点高了?”   陆平说:“人家一天的进账我们得拼死拼活一年,这臭钱给你你要不要?”   姜晨倒是没声了。   金钱面前,要说不动心那是自欺欺人。   最后她很是嫌弃地说:“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人财两空,我才不羡慕呢。”   陆平也是想不明白,哪有人倾尽家财离婚的,他说:“就希望这次她度假能玩得开心点,也紧绷三年多了。”   姜晨说:“这种时候就很需要来一段邂逅了。”   陆平说:“真是时代变了,大家的想法越来越新潮了。”   姜晨笑着说:“所以师父下次别用你那套结婚生小孩的理论了,现在我们这一代谁还想生孩子,好好投资自己不是更省事?”   这边梁招月跑了一趟财务部,交完报销单回来,只剩下姜晨还在工位上,至于陆平早就人不知所踪了。   梁招月望了一圈没看到人了,这才放心地去接了杯水回到座位,坐下没一会,一旁的姜晨滑动椅子来到她身旁,说:“招月,别听师父说的那些话,老一辈的思想就是结婚生孩子这一套过时的理念,他如今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也想别人和他一样,没劲。”   梁招月没忍住笑,打趣道:“师父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说啊,就是说得委婉了点,毕竟是师父,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随即又说,“真的,趁着这次休假,要是有合适的,约着玩玩也挺好的。”   玩玩?   梁招月不禁想到余淼也是这么说过。   两人对于感情一事都是抱着玩玩的理念,从未想过认真。   梁招月便想到了那个人。   只可惜她是个较真的。   但她也知道姜晨和余淼都是为了自己好,便说:“我看看。”   姜晨以为她听进去了,说:“真的,不抱着结婚生孩子的婚姻去谈感情真的特别爽,一旦你尝到这个滋味绝对上瘾。”   梁招月就问:“有多爽?”   姜晨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就跟你逛街买衣服,一下子看上好几件,哪件都不想放下都想带回家,就是那瞬间的满足感。”   梁招月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这是想给所有人一个家?”   姜晨:“……”   玩笑归玩笑,梁招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好好考虑的。”   姜晨说:“心理道德感别那么重,”看了她一眼,又小声说,“离婚怎么了?离婚就没有谈恋爱的自由了吗?”   梁招月抿唇笑:“要不你也休个假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感觉你和淼淼在一起的话肯定一路都是你们的笑声。”   姜晨无奈耸耸肩:“我倒是想,手上还有好几个项目呢。跟淼淼说一声,下次我再和你们约。”   晚上梁招月回到家,和余淼说了这事,也包括姜晨说的那些劝慰自己的话。   余淼说:“你看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不对劲,你就是太较真了,心理压力太大。其实没什么的。在那样的一个状态下,你都能把工作做得这么出色,感情的事也一定可以。”   梁招月说:“就不能是我现阶段不想谈感情?”   “你这话我信一半,另一半我是不信的。”   “怎么说?”   从梁招月当年离婚来到深城,除了那次电话知道她离婚的消息说过几句话外,余淼就没再和她谈过离婚的事,也没谈过周云川这个人。   那时候梁招月一心奔波在工作上,谈论的话无非是阻碍她搞事业的步伐,余淼见她状态也还行,便就没有找她聊过。   时隔三年,她觉得也是时候说说这些事了。   余淼说:“你对他真的死心了吗?”   梁招月笑道:“不死心我能离婚来深城?”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当年你离开临城的样子,那会你知道父母那边再也没有你的位置了,所以你毅然到北城读书,离他们远远的,眼不见为净,这次你处理这段感情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和那会的情况太像了。”   梁招月安静了一会,诚实回道:“确实有一点,不要我的人,我会离他们远远的。”   余淼便问:“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逃避?”   梁招月想也不想:“为什么不能是快速让自己抽身而退?”   余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说:“看来是我多虑了,”又说,“那为什么这些年都不谈恋爱?”   梁招月说:“谈恋爱也是看感觉的,没感觉怎么谈?总不能大马路上随便抓个人就开始走程序了吧?”   “是吗?我之前的那几个同事你就没看得上的?”   她摇摇头。   余淼想了下,又说:“那你之前做项目遇到的那些人呢?全都看不上?”   梁招月有点欲言又止。   见状,余淼说:“难不成有心动的,但没好意思告诉我?”   梁招月再次摇摇头。   余淼就好奇了:“那是为什么?我看那些个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怎么就看不上?你不会是因为上一任的条件太高了,导致你选择的阀值也跟着高了?”   梁招月斟酌了好一会,说:“他们太乱了,”她拧着眉说,“那些人个个表面精英打扮,私底下什么都乱来,不行,我感情洁癖。”   她没明说,但余淼也大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金融圈真这么乱?”   梁招月很是复杂地点点头:“就是这么乱,有一次在酒店我和几个同事晚回来还撞见过一次。”   余淼顿时吃瓜心态:“怎么乱你说说。”   梁招月:“……”   玩笑开过,余淼又说:“既然你们圈太乱,那看看我们这种搞技术的总行了吧?那一个个都挺老实的。”   梁招月说:“你确定他们老实?”   “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在公司关系比较好的几个男生情况还行,工作往来那么多年,要是私底下是什么混蛋样,不能好几年都没什么绯闻传到我这里吧?”   梁招月说:“就这么想做红娘?”   余淼说:“那倒没有,你要是至今没谈过恋爱我才不管你,可要是你因为上一段感情拖到现在也不想谈,那就另当别论了。”   梁招月想了下,问:“你这次叫了几个朋友一起过去?”   “算上我们,六个人。”余淼说,“三女三男,一对在暧昧中,我那个是我钓着玩,至于另外一个人吗,就是那个David,他的情况我就不多说了,你要是有意思就自己深入挖掘,没兴趣的话,那就晾着,咱以后再多出去走走,总能遇上一个聊得来的。”   梁招月本想说没必要深入了解了,转眼又想到要是这会真这么说了,余淼指不定回头要怎么关心自己,想想也就罢了,委婉说道:“万一事情没有按照你预期的发展,你和你朋友会不会很尴尬?”   闻言,余淼说:“不会,感情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总不能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就要有所愧疚吧?那我岂不是要对很多人愧疚?”   “……”   梁招月无语了一会,说:“攻略做了吗?”   余淼笑眯眯的:“那个David全包了。我们坐享其成就行。”   梁招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这是找了个免费劳动力?”   余淼不甚赞同:“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说是免费劳动力。”   梁招月突然很为那个David感到同情。   -   两天后,几人出发。   由于六人都会开车,加上深城离广城也近,为了出行自由和方便,他们开了两辆车过去。   那对正在暧昧中的一辆车,余淼和梁招月则和另外男生一辆车。   余淼正在钓的那个男生叫应彻,戴着副眼镜,个子很高,身形清瘦,明明该是充满书卷气的,但那双眼睛和你对望时,又觉得格外深沉,为此,梁招月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人有些斯文败类的味道,看着就不好招惹。   她随即又去看余淼,余淼一副老娘最潇洒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担心,余淼这次真的能玩玩就拍拍手走人吗?   “招月?!”   听见有人喊自己,梁招月一瞬回神,喊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刚刚还在担心的余淼。   梁招月说:“怎么了?”   余淼叹了声气,说:“应彻开车,我坐副驾驶,你和David坐后面?”   梁招月看向应彻和那个叫David的男生。   应彻只扬了扬眉,看样子他什么安排都可以。   至于David则是说:“我开车也行。”   余淼说:“不行,我只做得惯应彻开的车。”   梁招月:“……”   应彻轻轻咳了声,但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是很乐意听到这话的,而余淼这会还沉浸在自己的‘深明大义’中。   梁招月看着,再次为她默默担忧。   深城到广城大概要开两个小时的车程,六人在路上走走停停,抵达广城时,是中午12点,比原本预计的慢了一个小时。   被余淼叫David的男生,本名叫黄宇平,人也瘦瘦高高的,脸型偏稚嫩,虽然出来工作三年多了,但看着很像大学生。   这一路,梁招月没少和他说话,如果说他给人的感觉是乖巧不善言谈的,那么实际接触了才会发现这人不仅很会说话,还是个时刻不会话题落地的。   有好几次,某些话题梁招月都没想到该怎么进行下去,正尴尬的时候,他又会巧妙解围,以一个轻松愉悦的方式让话题继续。   梁招月虽然对他没感觉,但还是挺喜欢和他讲话的。   是以,到了广城,她对他倒没了那些应付的心思,她甚至觉得这个朋友是可以结交的。   搬行李的时候,几个男生主动走在前面做苦力工,三个女生落在后边帮忙拎小包,余淼趁机走到她身旁,撞了下她的胳膊,说:“看不出来嘛,你们聊得挺好的。”   梁招月说:“他说话的方式让人很舒服。”   “那有希望吗?”   梁招月没回答。   余淼说:“要出来玩十天呢,慢慢来。”   她给了台阶,梁招月也就没接着往下说了,难得出来游玩,没必要闹不愉快。   前三天六人在广城走走停停,几乎将广城几个比较地标性的景点都走了个遍,又归功于David的攻略做得好,此次过来,他们在吃的方面都避开了网红餐厅,David带他们去吃的地方都是一些看起来很简陋的路边小店,但这些小店的食物尝起来,却比那些盛名在外的餐厅还要来得好。   这时,余淼就说:“你看多细致的一个人,就这你还不动心,不是我说你,你和那个谁出去外面吃饭的时候能被照顾到这么细节的地方吗?”   梁招月知道她在指桑骂槐的谁,故意抬高了些声音,说:“你怎么对那个谁恋恋不忘?”   当时他们正穿行在沙面岛里边,前边的应彻听到这话,不由回头看了眼余淼,余淼顿时心虚,皱眉扑在梁招月身上,说:“你再乱说话,我咬你啊。”   梁招月笑笑的:“我乱说了吗?”她看了眼应彻,后者正好也看向她,她便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余淼,说,“难道你没对那谁恋恋不忘吗?”   余淼恨得痒痒,和梁招月闹做一团。   梁招月笑着躲着,午后的微风吹拂而过,走在鲜花盛开的路中间,三年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原来生活还能这般轻松。   他们在广城玩了三天,第四天早上九点的时候,一行人开车前往顺德。   一路上,六人又是走走停停,依旧是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抵达目的地。   在下榻的民宿放完行李,他们出发去吃煲仔饭。   他们要去吃的那家店是远近闻名的,尽管他们避开了中午用餐的高峰期,晚了半小时才过来,可到了那边才发现人格外多,甚至还排起了长队。   几个男人前去排队,三个女生在一旁坐着休息,余淼和另外一个同事八卦暧昧进度,听到进展良好时,她不得不说梁招月:“你看看你,真是木头一个不开窍。”   梁招月正在回复工作信息,听到这话,她打完字收起手机,说:“你就开窍了?”   余淼说:“我怎么就不开窍了,我不开窍我能游戏人间这么多年?”   不远处排队的应彻不像另外两个人时不时看手机,相反他倒时不时朝她们这边看来,至于看的谁,一目了然。   梁招月说:“有时你也该收收心了。”   余淼说:“我才不,上天给我了这么好的一个容貌,我不多玩几年真是可惜了。”   一旁的女生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梁招月看了对方一眼,说:“咱别和她学,小心栽跟头。”   那女生似乎听出梁招月的画外音了,说:“淼淼,你要小心了哦。”   余淼奇怪地看着两人,说:“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齐齐说:“没说什么。”   余淼:“……”   排了半小时的队,总算轮到六人。   梁招月点了份排骨腊味饭,等餐的时候,她手机响了,是陆平来电。   梁招月知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陆平绝不会在这个联系自己,她和众人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到外边接。   是她此前负责的一个新三板项目,其中有个财务方面的问题没人能解决,因为是梁招月单独负责的,事情又急,陆平不得不在她休假的时候打扰她。   工作上的问题解决完,陆平又关心起她此行的玩乐,问:“玩得怎么样?”   话里是有一些其他意思在里边的,梁招月假装听不出来,说:“还行,这边适合慢慢走慢慢逛,下次你和嫂子要是有时间可以带孩子过来。”   听出她不想谈别的事,陆平也不打扰她,说:“多玩几个地方,回来推荐推荐,回头我带你嫂子去。”   通话结束,梁招月又在门口站了会,这边的道路除了柏油路,常见的便是土沙路。三月时节,微风拂过,扬起轻微尘沙,梁招月看着,莫名想到儿时的场景。   小时候,临城的建设还没现在这般城市化。   那会房屋还是偏低矮,房屋门前的路还是土沙路比较多,走的时间长了,鞋子和脚上总会沾上一层厚厚的尘灰。   那时,她每每放学回家,爷爷总会让她先换鞋洗脸,然后再盛碗汤让她暖暖身体,而他则是坐在一旁,拿着湿毛巾给她擦鞋子的灰尘。   多年过去,走在这样的路上,她鞋子免不了又是沾了一地的灰。   可惜再不会有那样的一个亲人,全心全意为她了。   梁招月看了看远处的风景,转身往回走,走出没两步,迎面撞上一行人。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她。   一时两人都顿在原地。   还是陈嘉杭率先反应过来,他撇下同形的朋友,径直走到梁招月面前,笑着说:“梁招月?”   梁招月说:“是我,”又说,“刚刚我还以为认错人了,不敢上前和你问好。”   陈嘉杭说:“我们不过三年没见,我和毕业那会比起来也没什么变化,怎么会认错人。”   梁招月说:“还是有些变化的。”   他便问:“变化在哪?”   梁招月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以前你有戴眼镜,突然见你不戴眼镜的样子还真的怕认错人。”   陈嘉杭笑着说:“戴眼镜比较麻烦,为了方便最近戴隐形的了。”   梁招月说:“怎么方便怎么来。”   话说到这里,两人一时就没了话。   陈嘉杭默了一会,说:“你现在还在深城吗?”   梁招月点点头:“还在原来的公司,这几天和朋友休假出来玩。”   “那挺巧的,我这几天也和朋友出来玩。”   随即陈嘉杭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正在等他的两个朋友,说:“人家是一对,我就纯属过来当电灯泡的。”   梁招月说:“就没再找个朋友一起?”   “有,本来还有个男同事要一起来的,临时有事,我们就三个人出发了。”   梁招月点点头。   陈嘉杭又问:“你们这次几个人出来玩?”   她说:“六个人。”   陈嘉杭想了下,说:“你们接下来要到哪里玩?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   梁招月顿时有些难为情,她说:“我们接下来可能还要去汕头一趟,在那边玩两天然后回深城。”   陈嘉杭笑着说:“那挺巧的,我们也是这样安排,最后也是回深城。”   回深城?   梁招月说:“你不是在北城工作吗?”   陈嘉杭注视她数秒,很认真地说:“年初我和公司提交了调遣申请,调到深城这边来工作了。”   许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复,梁招月说:“深城除了生活节奏快点,其他挺不错的。”   陈嘉杭别有深意地说:“这里挺不错的,气候宜人,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梁招月笑着说是。   陈嘉杭又说:“你微信和电话号码没变吧?”   她说:“没有,还是原来的。”   陈嘉杭说:“那你问问你朋友介不介意途旅多几个人,待会我等你的微信消息。”   话落,陈嘉杭便转身走开了,走出一段路,他还朝她挥了挥手里的手机,那意思像是在说记得回复。   梁招月觉得哪里怪怪的。   然而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份怪异来自哪里,她出来得太久,一直没进去,余淼找出来了。   她说:“接个电话怎么要这么久?”   梁招月说:“工作上的问题,花了些时间。”默了下,又说,“刚才还遇到了以前的同学聊了几句。”   余淼本想骂人了,都休假了竟然还来工作电话打扰,太没有眼见了,刚到嘴边的话因为后面这句话,顿时又被她咽下去了。   她问:“什么同学?”   梁招月说:“一个男同学。”   余淼瞬间双眼放光:“在哪?怎么不带来让我认识认识。”   梁招月说:“你想干嘛?”   余淼说:“都是同学嘛,好不容遇见,大家一起坐下认识下咯。”   闻言,梁招月犹豫着说:“我那同学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和我们差不多,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余淼说:“可以啊,多些人才热闹。”   梁招月说:“他们三个人,他和一对情侣。”   余淼说:“你同学好大一个电灯泡,为了让你朋友不那么尴尬,你还是赶紧让他来加入我们吧。”   梁招月说:“你不问问他们的意见吗?”   余淼说:“那现在进去问?”   梁招月思索了下,说:“其实我和这个同学也不太熟。”   余淼才不信:“不熟人家能提出要和你一起旅行?”   梁招月有必要纠正他:“是他们和我们一起。”   余淼说:“有区别吗?”又拉着她往店里走,说,“路上多几个男的不好吗?多了我们才不用搬行李。”   梁招月:“……” 第65章 65   ◎周云川,梁招月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那天后来傍晚, 陈嘉杭和他的两个朋友一同加入梁招月她们的队伍,原本的六人行变成了九人行。   大概都是休假出来游玩的,又是在半路上遇到认识的, 大家倒没什么尴尬感,反而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梁招月第一次参加这种旅行,觉得新鲜的同时也有种惬意感。   九人在顺德吃吃玩玩将近四天, 之后几人又前往汕头, 在汕头停留了两天, 最后一天, 九人打道回府。   回去路上,大家都在商量下次什么时候再这么出来游玩一次, 不用去特别远的地方,就在周边城市走走就行。   梁招月听他们讨论, 没加入其中。   陈嘉杭问她:“你周末一般做什么?”   梁招月说:“有时在家,有时出去锻炼身体。”   “跑步?”   “偶尔, 比较多的是游泳和练瑜伽。”   陈嘉杭说:“那下次跑步的时候一起?”   梁招月愣了下, 说:“我一般就早上跑一会,”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跑步不多,也跑不远。”   “没关系,运动随意点比较好,太硬性要求了反而有种做任务的感觉。”   这点梁招月倒是挺认同的。   陈嘉杭说:“下次周末有空的话我约你?”   他两次这么提了,梁招月也不好接连拒绝他, 便说:“好,不过我接下来比较忙, 不一定有时间。”   陈嘉杭说:“没事, 总有时间的。”   几人在服务区停了一会, 继续开车往回走。   梁招月和余淼照旧和应彻与David一辆车,只不过这次余淼主动和她坐在了车后座,梁招月不是很明白余淼突然这么换位置的意思。   坐上车没一会,她看向余淼,眼里有询问。   余淼眯起眼睛,耐人寻味地看了她好一会,拿起手机朝她示意。   梁招月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一点开顶栏便跳出余淼刚发过来的信息。   【好多水:你和你那同学怎么回事?】   到底车上还有其他人在,为了不引起旁人的在意,梁招月将手机关了静音,然后才慢吞吞回复。   【月亮:怎么了?】   【好多水:你这些天和你那同学走得太近了吧!David想和你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梁招月想了下,好像也没有她说的那样夸张,便打字回复:【你就是想太多了。】   发完这句她抬头,视线正巧和坐在副驾驶上的David在后视镜相遇,David朝她笑了笑,她回以一笑,然后继续打字:【我要眯一会,你也好好休息吧。】   余淼摁熄手机屏幕,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下午傍晚时分,九人回到深城,几人居住的地方离得有些远,互相道别后,各自回家。   应彻将车靠近她们所在的小区,送她们到楼下,却没有及时离去,梁招月和David都看出了点什么,于是由David帮忙搬行李送梁招月上楼。   到了16楼,梁招月说:“这些天麻烦你了,他们应该还要聊一会,喝杯水再下去?”   David也没退却,主要这时候下去确实很尴尬,人家小情侣在那依依不舍道别,他还是不要下去当电灯泡的为好。   梁招月将行李放在玄关,便去烧水,水烧开后,她给David倒了一杯,因为烫,她又去冰箱拿了几块冰块降温。   做这些的时候,David就那么静悄悄地看着她,等梁招月抬头时,目光就这么和他不期而遇。   对视一会,梁招月笑着说:“怎么了?”   David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年龄比自己小的?”   这话问得太直白,梁招月懵了好一会,才说:“我确实对姐弟恋不感冒。”   David说:“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梁招月也没有问,这时候问什么都是尴尬,假装什么都听不出来就是了。   又坐了一会,David起身要走,梁招月送他到电梯口,说:“这几天麻烦你了,改天我和淼淼请你吃饭。”   他说:“好,到时把他们也叫上。”   梁招月嗯声,等他搭载的电梯门合上,她这才往回走。   回到屋里,她站在客厅的阳台吹了会风,等风息吹散了身体的疲惫,她转身回到客厅开始整理行李。   她和余淼的行李还算简单,这次带出去的衣服不管有没有穿,全部扔进洗衣机清洗;至于护肤品全是带的旅行装,用的都差不多了,可以全部扔掉。剩下便是买回来的各地特产。   梁招月全部对半分好,再去储藏间拿了几个袋子装起来,都收拾好的时候,余淼回来了,她一上来就是趴在沙发上,显然疲惫。   梁招月说:“去洗洗,洗完去床上睡。”   余淼趴了一会,起身去卧室洗澡,梁招月也回自己的卧室洗簌。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两人一觉睡到夜里九点,起来了才发现竟然这么晚了,干脆叫了两份芝士饭外卖。   吃的时候,余淼正在挑选要发朋友圈的照片,这次和陈嘉杭一起的那对情侣是专业的摄影师,拍照方面很有讲究,随随便便一张风景照都能拍出时尚大片的感觉,可以说后面这段行程因为她们的加入,多了好些乐趣。   比如余淼,就获得了很多美照。   她一边选一边感慨,“还是你这朋友给力,一出手就是两个拍照大佬。”   梁招月说:“那下次去照顾下人家的生意?”   余淼说:“那没问题,”又说,“你这同学怎么看着对你有点意思?”   梁招月没觉得,说:“有吗?”   “没有吗?”余淼说,“你看看这次他加进来后,David和你都插不上话了,还有啊,之前你的行李都是David在搬,怎么他一进来就是他在搬了。”   梁招月说:“大家都不是互相在帮忙搬吗?”   余淼说:“哪里,他就是逮准了你的行李箱及时下手的,好几次我都注意到了。”   “你想多了。”   “我哪有想多,你看刚才在服务区,他连朋友都不理了,特意绕过来找你说话。”   梁招月说:“我们认识,他才加进来的,我们这几个人,他就和我比较熟悉,旅游结束要回来了,老同学讲讲话这有什么?”   余淼啧了声:“你这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   梁招月说:“赶紧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余淼气鼓鼓的:“没心情吃了。”   “那我喂你?”   “……”   余淼愤愤扒着饭,说:“你那同学绝对对你有意思,我看过那么多男人可不会看走眼。”   梁招月说:“是吗?那你觉得应彻看你的眼神属于什么?”   余淼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头吃饭,这次,直到两人吃完饭她都没再作声。   晚上入睡前,梁招月翻看了下朋友圈,一路刷下来,除她以外,其余八人都发了这次旅行的朋友圈,她一一点赞过去,然后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发完她就没再管了,关掉手机放在一旁,然后入睡。   -   休完假回来,梁招月收拾好自己的状态,随即进入繁忙的工作中。   最开始两周周末,陈嘉杭倒是有约过她跑步,然而那会她刚结束休假,手上积累了一堆工作,都趁着周末在办公室加班,抽不出时间出去。令她意外的是,尽管她两次拒绝他了,第三周周末的时候,陈嘉杭还是发信息来约她。   那会,她正在打果汁,手机放在餐桌上,余淼看她手机一直在震,凑过去看了眼,好巧不巧就正好看到陈嘉杭发来的信息。   余淼说:“你同学约你呢,去吗?”   梁招月端着两杯果汁过来,有些苦恼,“我周末可能还要加班。”   “工作又做不完,就不能休息休息?”   梁招月迟疑。   余淼说:“好歹是同学耶,人家好不容易来深城,你怎么也得招待下。”   “下次吧,我这周工作要是拖到下周,下周又得加班。”   余淼认真地想了一会,抿了口橙汁,说:“你不会真的还对那个谁恋恋不忘吧?”   梁招月很是淡定地说:“不用激怒我,只是最近事情确实比较多,我得分清主次。”   余淼说:“你最好是。”   梁招月扬扬眉没说话。   周一回到办公室上班,开完早会,陆平叫她去办公室。他最近在接触两个项目,一个是可转债,一个是IPO,前者是一家新能源上市企业,如今想再次融资,后者则是一家大银行想在大陆主板和港股同时上市,目前还在寻求券商公司合作阶段。   陆平大致说了一下两个项目的背景情况,略作迟疑说:“这两个项目都要去北城出差,而且次数还不少,尤其是后面这个银行,他的体量太大,不是一家券商公司能吃得下,我打听过到时的上市团队工作将由国内外几家投行组成。”   梁招月说:“后面这家银行竞标的话,我们有几分胜算?”   陆平思索了下,说:“宋总那边说,如果我们要争取,胜算还是挺大的,”顿了下,他说,“那个谁都和这两个项目或多或小有些关系。”   那个谁,指的是何人,有他前面指出这两个项目要经常到北城出差,梁招月差不多明了他想说的大概率指的是周云川。   梁招月默了片刻,笑着说:“师父,您觉得哪个项目的价值比较高?”   陆平耸耸肩:“这不是明摆着吗?”   她便说:“那您把银行的资料发给我,我先熟悉下,然后和对方接触看看。”   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陆平愣了下,说:“那你接下来可能要经常去北城出差。”   “都是为了工作,到哪里出差对我来说没什么差。”   陆平敲了敲桌子,最后说:“这两个项目都是宋总塞给我的。”   这三年多以来,凡是和周云川扯得上关系的合作项目,宋成杰多多少少都要推给陆平,至于为何推,其目的不言而喻。   陆平一开始自然是顾左右而言他找理由,说深城这边的项目做不完,后来有好几次宋成杰推过来的项目实在是香,陆平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倒是接下过几个项目。   当然都是和梁招月打过招呼的,而梁招月自然是一次也没有参与过。尽管如此,北城那边推过来的优质项目还是源源不断。   说来也可笑,当初陆平被突然派来深城开发新业务,多少是有些被边缘化的意思,如果这里的市场发展不起来,那迎接他的就是卷铺盖走人,谁知因为梁招月的过来,局势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成杰倒是挖空心思往这里送项目。   这次推送过来的这个项目不同于之前几个,国内体量那么大的一家银行要在AH两股同时上市,到时一举一动可谓是备受瞩目,其中参与的投资银行自然也是关注度奇高。   半个月前,陆平特地被宋成杰叫回北城谈了许久,宋成杰的意思是,这个项目是周云川亲自找到他谈的,目前定下的两家投资银行都是国外顶级般的存在,国外这边的市场竞争到时应该也会激烈,他希望银海证券可以参与竞争。   周云川想的是希望谁参与,宋成杰再清楚不过。   于是压力就到了陆平这边。   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他都觉得这个项目能参与进去分杯羹最好不过。   市场就这么大,总不能窝在自己一片小天地里奋斗,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不错的锻炼机会,做好了,能力名声人脉资源等方面都是一大跨越。   他想了一周,还是觉得该找梁招月好好聊聊。   他甚至酝酿了很多劝慰的话语,谁成想还没发挥出来梁招月就答应得如此痛快。   陆平说:“你也知道,到时可能要时不时和云和资本打交道。”   梁招月说:“师父您放心,大是大非面前我心里有数。”   “这个……”陆平斟酌了好一会,索性说,“其实这几年我回北城出差的时候,有几次遇到过周总。”   梁招月神情不变,静等他的下文。   陆平也是很难为情,说:“其实吧,他每次都问过你在这边的情况。”   那是陆平刚来深城工作的第一年,当时业务市场开发虽然举步维艰,倒好在也撑下来了,他回北城报告工作,徐明恒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约他出来喝酒。   以前在北城靠着徐明恒,他拿下过不少项目,也知道不少一手资料,如今徐明恒叫自己过去,虽然也知道对方的目的不在和自己叙旧,陆平还是去了。   果然当晚周云川也在。   三人聊了会工作,随后周云川便就开门见山。   他问了梁招月的胃怎么回事。   那时陆平也忘了是怎么回答的,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令他意外的是,周云川问得很细,那晚他们聊了将近两个小时,除去开头三分钟的寒暄,之后的话题便都是围绕梁招月展开。   结束时,周云川说今晚聊天的事不要让梁招月知道。   陆平也确实没说,那会梁招月一心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他也不想让她分神。   人在感情上的失意,总要在其他方面弥补回来,而工作是最稳赚不赔的事。   后来这几年,他每次回到北城,周云川总会找他聊天,话题每一次都离不开梁招月,当然结束的时候,他总能得到周云川的几句提点。   陆平有时挺痛恨自己的,毕竟这是拿梁招月在交换利益。   可是眼见深城这边的业务越来越好,他们的团队也由最初的不到七个人,发展到了现在的七十来个人,甚至有一年的业绩还赶超了北城总部。   人在的位置不同,接触的层次不同,自然能知晓更多的信息。   而这个社会,无论处于什么行业,能成功的人说白了,靠的就是那个信息时间差。   尤其在金融圈,哪怕就是差了一秒,最后的结局也是天差地别。   况且,那会周云川的手还没伸这么长,他还只是停留在了解梁招月近况的基础层面。再者,周云川肯定不是只从自己这里梁招月的事情,毕竟有好几次,他都被周云川的问题弄懵了。   有些他都不知道的细节,周云川却是如数家珍。   那时,他就明白,周云川找到他,不过是因为他是离梁招月最近的人,想知道更清楚的细节,他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只是这才几年过去,周云川终于将手伸向了梁招月。   梁招月一直避开、不踏足北城,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主动出击,而他一出手,就是一个任谁都拒绝不了的诱惑。   这会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梁招月。   梁招月听了,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至少表面是上没有的,她只是沉默了好久,才说:“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   想来也是不想多谈的,陆平说:“感情归感情,前途归前途,没人和钱过不去。”   梁招月嗯了声,说:“师父我明白。”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   还不等他说完,梁招月便打断他,说:“师父我一直很感激您当年给我的机会以及对我的提拔之恩,如果我能帮到您,我不会拒绝的。”   话已至此,陆平松了口气,说:“那我待会把国新银行的资料发给你,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   从陆平办公室出来,梁招月去了趟洗手间。   上班时间,洗手间没什么人,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低头拧开水龙头洗脸,冷水浸在脸上的时候,梁招月说不出的舒服感。   她想,很多事情很多人,真正细究起来的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   当年她人就在他身旁,离他近得不能再近,他都没有什么欲望了解自己,她是能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是有些意思的,但这意思就是仅限于抽身旁观,再更深入的就没有了。   后来她决定离开他了,他倒是舍得从她身边的人入手去了解她了。   知道从她这里绝对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绝对得不到什么好的态度,他倒是学会迂回曲折了。   可是,他难道不觉得,这种事做得太迟了吗?   梁招月很不想承认,好不容易平静了三年,又要再次被这个人搅乱心思。   这个人从来都很会挑她的软肋下手。   就像当初,他一眼看出她的狼狈,为了省事方便挑她结婚。   现在,明知她不想踏足北城,不想再和他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他倒是有的办法让她过去。   她可以不见他,避开和他相遇的可能,他倒是知道从工作方面下手。   梁招月在卫生间待了很久,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擦擦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   国新银行的竞标工作并不好做。   参与的竞标公司实在多,个个都是攒足了劲要参与进去,那两个月,梁招月时常加班到凌晨。   整理好标书和竞争方案,她出发前往北城。   时隔三年多再次踏入这座城市,首先迎面而来的便是关于过去那些年在这里的熟悉记忆。   人在一座城市生活,总能留下一些回忆和痕迹,不论好与坏,日后再重新踏足故地,那些感概便油然而生。   几乎是一个不受控的行为。   哪怕已经有所心理准备的梁招月,自然也不能例外。   车子穿行在熟悉的街道,她看着不能说丝毫没有心理触动。   只是时间太过紧张,也没给她太过感慨的机会,她先到国新银行见了负责拟上市事宜的相关人员。   大概是这段时间接触过不少券商人员,负责人大概也麻木了,只是按照流程了解了些情况,然后就是等安排通知。   梁招月明白这种项目,合作要考量的因素实在多,而她们又不是这里面最拔尖的,对方能和颜悦色接待她已超出她预料的了。   那两天她就待在酒店,一边等消息,一边在思索方案该怎么改进,届时和银行那边的人真正谈方案的时候,又该怎么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保证自己给出的信息是对方想要的。   就这么等了两天,银行那边来消息让她过去面谈。   银行安排对接出面的是公司的副总监,那场交谈,给梁招月的感觉就像是一场面试,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精简的语言传达对方所想要的信息。   一个小时下来,梁招月已是精疲力尽,好在看对方的神情,这次面谈还不算太糟糕。不过这还是初次面谈,之后还有几轮交涉,至于竞标那是后面的事了。   梁招月回到酒店,没再逗留,带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返回深城。   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去了几趟北城,好在除了接触国新银行那边的人,她也没遇到一些意料外的人。   只是再一次前往北城的时候,她倒是遇到了陈嘉杭。   那会她下飞机,正在等行李,忽然有人叫住她,她回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陈嘉杭。   不同于上一次遇见,这次陈嘉杭倒是戴了眼镜。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这回不担心认错人了吧?”   看来他对上一次的偶然遇见,是心有戚戚,梁招月不免笑了,说:“我有时有点脸盲。”   他说:“我懂。”又问她怎么来北城了。   梁招月说:“最近在接触北城这边的一个项目,过来出差。”   他说:“那什么时候回去?”   “还没定,顺利的话三天。”   他说:“那……到时我们一起回去?”   梁招月愣了下,说:“我时间不太确定,可能会延迟几天。”   “没事,我最近的工作时间挺自由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梁招月也不好再推脱了,说:“那我到时联系你。”   陈嘉杭说:“你微信上讲就行。”   出了机场,由于两人目的地不同,就此道别。   好在这次的面谈还算顺利,只花了两天的时间,梁招月想了想,还是给陈嘉杭发了条微信。   得知她进展顺利,他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回学校看看老师。   自从那年离开北城,梁招月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导师赵允了,虽然逢年过节的祝贺短信没落下,或许是因为她和周云川的事情太过尴尬,她也没脸见赵允。   当年赵允极力推荐她进云和资本参与项目,而她却瞒着和周云川的关系,属实是不厚道。   陈嘉杭大概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说:“老师还问过我你的情况,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过去看看他?”   梁招月想了想,总不能遇到一些事就当缩头乌龟,而且对于这位恩师,她确实抱歉良多,如今正好有个机会上门道歉,她也不舍错过。   他们去的那天,赵允没在学校,而是在家里。   他的侄女生小孩了,正逢喜事临门,他那几天都待在家里。   梁招月和陈嘉杭上门的时候,他正抱着小孩在逗弄,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好久不见。   一句话,就将梁招月眼眶弄红了。   当年她一意离开,表面是轻描淡写、不管不顾,说到底还是有些逃避的意思。   见到赵允,她说的第一句就是:“老师对不起。”   赵允笑着说:“你对不起什么?好好毕业,努力工作,我现在在网上搜索课学案例还能看到你做的项目,当年教你的知识可没埋没,这不是挺好的吗?”   梁招月抿唇。   赵允看了看她,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会你不是发信息和我解释了吗?你那时还在读书,能做到那样已经尽你最大可能了。”   她嗯了声,说:“谢谢老师的谅解。”   赵允笑了笑,又问起她的工作情况,得知她最近正在努力接触国新银行的那个项目,说:“勇气可嘉,都会主动揽项目了。”   “重在参与,还不知道能不能胜出。”   “好好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赵允又说,“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找老师。”   梁招月喉咙又是一涩,说了声谢谢。   知道她脸皮还是薄,赵允也没再多说,而是向他们介绍起了自己的孙侄女。   梁招月喜欢孩子,看着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实在觉得可爱,左看看右看看,赵允瞧出来了,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一起拍照做纪念。”   他说着就要让梁招月抱孩子,梁招月有所顾忌,连连推却,后来还是赵允的侄女说没事,孩子多人抱,以后才有得人疼爱。   梁招月看了眼陈嘉杭,后者也朝他点头鼓励。   她便小心翼翼地抱过那小孩。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小孩了,除了那年姚崇景的女儿,后来这些年遇到的同事有好几个生孩子,她去参加满月酒的时候,总免不了要抱小孩,几次下来,她也熟悉该怎么抱孩子才不会让小孩觉得难受。   赵允说:“看这姿势比我还熟练。”   随后又叫来家里阿姨帮他们拍照。   拍照的人只有她、小孩、赵允以及陈嘉杭。   拍完了,赵允便将照片从相机导到手机,发给他们,说:“你别说,你和嘉杭还挺有……相的。”   梁招月低头点开手机上的照片,当时她抱着小孩,陈嘉杭站在她左边,赵允虽然站的右边,但拉开了些距离,导致这照片一看就有种……   梁招月很是尴尬,看了眼陈嘉杭,后者朝她笑了笑,说:“小孩很可爱。”   她顺势下坡,说:“长大后和她妈妈一样漂亮。”   赵允的侄女听到这话,笑着说了声谢谢,话题就此转开。   那天他们在赵允家坐到傍晚,吃过晚饭,这才返回酒店拿行李去机场。   下楼的时候,陈嘉杭先一步下楼开车,赵允拉住她,说:“嘉杭那孩子挺不错的,当年就经常从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还记得那次他给你论文资料的事吗?就是他问我你论文进展如何了,然后才整理了那些资料。”   梁招月甚是意外。   赵允又说:“他这些年身边也没个人,我和他父亲也认识,听说当年非闹着要去深城,他父亲不肯,僵持了几年最近才过去。既然你也在深城,又算得上知根知底,多接触接触也是可以的。”   梁招月没说话。   赵允也不欲多说,打开电梯让她下楼。   去往机场的时候,梁招月看着开车的陈嘉杭,几次想开口说话,但话到了嘴边又都止住了。   抵达机场,两人拿了登机牌过安检,在VIP室等待的时候,陈嘉杭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吗?”   梁招月看了看他,最终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   最近一段时间,周云川都在着手准备前去深城的事。   他手头的工作实在太多,交接安排下来实在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   从二月忙到六月,他也才完成三分之二。   期间他倒是收到了梁招月的一张照片。   准备来说,是一张合照。   照片中总共九个人,四女五男,周云川能认出来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除了余淼,他还认得那个叫David的人,据他收到的消息是余淼的同事,很喜欢梁招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三年多来,其实周云川大大小小能收到差不多的信息,总有人对梁招月抱有情意,然而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无功而返。   或许是知道梁招月对这个叫David的没有感觉,周云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了眼照片,让人将其他人ps处理掉,然后只留下梁招月一个人的照片。这些年只要他收到和她有关的东西,都是要摒除无关人员,只留下她一个人的信息。   这样他就觉得,其实他们也不算分开。毕竟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收到她最新的信息,哪怕是只言片语,却也是足够了。   徐明恒笑他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可他却觉得,这是当下最能抚慰自己的方式。   比起梁招月的冷漠,这些信息还是有温度许多。   最起码,他每回收到的照片,她都笑着的,有时笑得平静,有时笑得开心满足。   他看着,竟也觉得,那是对他在笑。   这次他照样看了看那照片,正要放下处理工作时,忽然想起什么,他再次点开收到的那张照片,放大盯着某个人看了好一会,这才明白那份怪异来自何处。   他没料到,这张照片上的人会有陈嘉杭。   这个他早就忘记了的人。   那年仅有的几次遇见,他便知道这人对梁招月有意思。   后来亲眼目睹他和梁招月的亲昵,这人便知难而退了,他也就没在意了,不曾想,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梁招月的身旁。   思索再三,周云川便让江柏查了下这个人。   得到的消息,这人最近申请去了深城工作,和梁招月是在顺德的时候遇上的,那会两人都在旅游。   周云川想,他和梁招月那么难偶然相遇。   这人倒是轻巧。   他让江柏继续注意这人的情况。   后续得到的回复是,除了这次偶然遇见,之后两人再无更多的接触,周云川渐渐放心,继续有条不紊地交接工作。   就这么忙碌了快三个月,他手头的工作交接得将近尾声。周末时候,他回家见了柳依棠,说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柳依棠说:“拖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想过去把人找回来了?”   周云川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柳依棠哼了声,但也很高兴他能有所行动,说:“放低点姿态,追人要有追人的态度,毕竟是你有错在先。”   周云川嗯了声,“我知道。”   柳依棠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了会把人气走这么多年?就算你使了手段让人不得不来北城那又怎么样,你就能见到她了?”   这两个多月,梁招月来过北城几次,但每次来都是做完手上的工作,一刻也没多留就匆匆离开了。   就连前几天,她也是见了面她的导师,又匆匆走了。收到这消息时,周云川正在曼哈顿出差。   她可以有想见的人。   为此,她可以拨出时间匆匆见上一面,甚至是逗留半天,然而这时间却是不会给他的。   周云川没说话。   这三年多柳依棠该说的话都说了,能骂也骂了,这时候,她也没再进一步刺激他,只是说:“这次去,争取一切可能求得她的原谅,奶奶在家等你们回来。”   他默了片刻,说好。   在老宅陪柳依棠说了会话,又吃了晚饭,临近九点的时候,周云川离开。   回到望京新景,他正在玄关换鞋子,忽的手机就响了。   是徐明恒打来的电话。   周云川不紧不慢地换好鞋子,拿着手机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这杯水,这才接下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听筒里便传来徐明恒惊讶的声音。   “周云川,怎么回事,梁招月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和许久未见的两个朋友见面吃饭,聊到了晚上快九点才散场,这章写到现在才完成。实在抱歉   这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等待和支持~ 第66章 66   ◎周云川脸上的笑意在这一瞬戛然而止。◎   回到深城, 梁招月依旧奔波在忙碌的工作中。   手头除了正在接洽的国新银行项目,还有之前其余两个项目,一个是人工智能方面的IPO, 目前已经过会,准备路演发行新股中,梁招月她们在提交招股说明书的最终稿, 所有的事情已转到资本市场部门, 她们要做的不过是协助资本市场部门的同事及时添补一些细节上的信息;另一个项目则是此前科创板注册制下成功上市的第一批上市公司, 梁招月要定期披露企业的重大信息公告。   如此繁忙紧张的一个情况下, 梁招月还是收到了几次陈嘉杭的邀约。   有时是约她周末晨跑,有时是约她到附近的城市周末游, 大抵是看出她有意拒绝,每一次陈嘉杭都会特别提醒, 并不是两人活动,还有其他朋友, 如果她有时间的话, 也可以带上她的朋友。   尽管他已经委婉到这个地步,梁招月还是屡次婉拒了。   一方面是工作确实挪不出时间,一方面是导师赵允的那些话给了她一个提醒。   倘若陈嘉杭是真的对她有意思,那么他的每一次邀约必然不只是朋友接触联系那么简单。   从小到大,梁招月也就喜欢过那么一个人,虽然在那人的身上得到的反馈是不对等的,但她也认了。   她对感情的态度从来都是, 想要就努力去争取,至于结果, 无论好坏, 她都欣然接受。   当然这是她自个对感情方面的态度。   但是一旦换个方向, 她成了感情里边被接受情意的那方,梁招月的原则只有一个。   如果对对方没有那个心思,那就不要给予对方任何有可能的希望。   男女之间,关系明朗清楚,不拖泥带水、黏黏糊糊,一直是她的个人坚持。   她不愿像她的父母那样,明明彼此都没有爱意感情了,却还不划分界限放过彼此,偏偏要拉进其他人来搅和浑水,到时不禁让自己难受,也让对方难堪。   因此对于陈嘉杭,她能做的便是一次次委婉拒绝。   她想,自己的意思都摆得那么清楚了,陈嘉杭看出来了,大概也会就此放弃。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陈嘉杭会找上余淼。   那时,距离他们从北城回来,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   余淼说:“你这同学还挺坚持的。”   这周末,陈嘉杭的那对专业摄影师情侣朋友要开个展览,特地给余淼发了几张入场券,让她要是有时间就带朋友参加也算是帮忙加加人气。   梁招月说:“你以前就挺喜欢看展览的,到时找应彻陪你去?”   余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多给的票是专门送谁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梁招月没回答,而是翻出自己的行程表,将手机推过去,说:“不好意思,我周末要参加个经济方面的论坛会议。”   余淼以为她是临时参加的,就为避开这次约会,低头看屏幕,正要说她两句,却发现,这个会议是周二那天就通知下来的,而今天已经是周五晚上了。   余淼额了两声,说:“那还是挺没有缘分的。”   梁招月说:“到时帮我送束花给他们,这次实在不巧,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参加。”   “你还是自己和他说吧。”   梁招月说:“不用,他只是请你,没明指我的姓名,我要是突然找他说,其实挺尴尬的。”   余淼撇了会嘴,问:“你真的对他没什么超出朋友以外的想法?”   她想了下,说:“我和他同学六年,要是真有什么想法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余淼说:“好多人不也是当年做同学时没什么来往联系,多年后再相遇,双双看对眼,堕入爱河吗?”   梁招月只说:“那是别人,不是我。”   余淼故意呛她:“你是不是还只喜欢那个谁?”   她握着水杯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才淡淡笑着说:“只能说他只是正好各方面都符合我的审美。”   余淼听出余地:“那如果以后遇到这种款的你是不是还会心动。”   梁招月没回答。   余淼却是盘算上了:“那还不简单,我有个朋友还挺符合你的审美的,在机场工作,年薪差不多九十来万,而且他那人挺洁身自好的,性格又温柔风趣,什么时候我约你们认识认识?”   梁招月说:“你哪里认识来的那么多朋友?”   余淼说:“朋友介绍来介绍去就这么认识了,不过这个特殊些,他和我上司是朋友,时间久了就认识了。”   说着,余淼又问:“怎么样,心不心动?”   梁招月说:“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阿姨最近和我问过好几次你的情况,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收收心金盆洗手了。”   “……”余淼无语,“那是我亲妈吗?怎么能那样说我,什么金盆洗手多难听啊。”   “那你什么时候收心?我怎么觉得应彻还不错?”   余淼立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啊啊啊好烦,我们都闭嘴吧。”   梁招月拿着水杯起身,走出去两步的时候,她停下回头,问:“那我们以后都不谈感情上的事了?”   余淼咬牙切齿:“未来一个月我都不过问你的事了,你到时也别问我,我妈妈那边你也给我糊弄糊弄得了。”   梁招月满意一笑:“成交。”话落,她拿着水杯将自己关进书房。   余淼:“……”   -   经济论坛会议为期进行两天,梁招月按着牌子进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只是刚坐下没一会,她就感觉身旁的位置坐了个人,起初她没在意,以为是同样过来参加会议的同行,低头专注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文档。   目前,国新银行的接触并不算得上顺利。   除了银海证券一家券商公司,国内大大小小的其他券商投行都在竞争,场面可谓激烈,远的不说,其中有家参与竞标的券商公司离她们公司还挺近的,可以说,就在隔壁楼。   这些年随着国家政策朝深城倾斜,入驻深城的名企越来越多。   除了那些大家耳熟能详的龙头公司,深城里边不乏藏龙卧虎的企业。   比如梁招月所熟悉的这家券商公司——广华证券。   业内排行前五的一家证券公司,这些年的发展势头尤其猛烈。那年梁招月随陆平来深城的时候,一开始他们找到的几个项目不少被这家公司半途截胡。   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几人也看出来了,这是本地企业要给这些外来竞争者一个下马威。   毕竟市场蛋糕就这么大,人家盘踞此地多年,市场资源已差不多定型,这时候再来一家同行的,岂不是要被迫分蛋糕。   那会到底是刚来,陆平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之后的几个项目都避开了他们,一时倒也平静,只是这才多长时间过去了,他们又在同一个项目上撞到一起了。   经过三年多的沉淀,如今陆平已经换了一种心思。   他说:“当年没那个条件,不敢争得头破血流,现在咱们也算是站稳脚跟了,要争就争个高低,总不能次次被这么踩。”   梁招月自然不敢懈怠,这些天一有时间她就着手更改方案,同时也在找此次广华证券那边派出的团队。   令她意外的是,这次参与的团队倒不是此前和他们做对的,反而是一只她不算熟悉的队伍。   带队的负责人叫季烟,是广华证券六部的副总裁。   在深城的三年,梁招月不少听说过这人的名字,之所以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因为这人的脾气。   不像其他高管的雷厉风行与严肃,季烟反而是挺柔和的一个人。   几次和她照面,梁招月发现,她总是淡淡笑着,和底下的员工说话也挺温和的,而且相当拥护自己的员工。   梁招月没和她真正面对面接触过,但仅有的几次远远照面,她对这个人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她感觉,如果职场上真的有对照面。   那季烟这种永远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便是她一直以来的向往。   不过眼下她最要紧的便是成功拿下国新银行这个项目。   她也太需要这样的一个项目来让自己的职场更上一层楼。   许是她太过专注眼前的方案更改,以至于附近周围都坐满了人还不知道,最后打断她思考的是后边的一个同行,那人笑着和她问好,然后递出一张名片。   梁招月忙低头同对方问好,然后双手接过对方的名片,是一个刚出来工作不久的投行分析师。   她看了下,这人的履历倒还是挺精彩的,几乎一路名校在读。她想了下,也拿出自己的名片给对方,然后想着今天能来参加这次会议的,除了同行还有其他专家大佬在,趁着这会人多,会议也还没开始,左右多认识些人也不错。   她习惯性从左边的位置开始同人问好,只是这刚抬头,正要朝对方递出名片,甫一看见那人的面貌,她径直愣在原地。   梁招月想过很多次和周云川的再见场合。   早在决定参与国新银行这个项目时,她就知道以后免不了要和这个人打照面。   她想过会是在北城,这座后来她一直避之不及的城市。   也想过会是在其他场合下。   她想过很多种,却唯独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一个状况下。   她静静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神情平静。   这很像当年她实习时和陆平参加芯片交流会的场景。   那会他们也是这样的一次预料之外的相遇。   只不过那次他坐在她的右边,她还要给他让路,而这次两人却是反了过来。   周云川神情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片刻后,他伸手接过她悬在空中处的名片,然后不紧不慢地拿过旁边江柏提前准备好的名片,不动声色地递给她。   梁招月着实怔了一会,她按下心里的那些波动,表面依旧笑着,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朝他点头以示打招呼,然后也不等周云川的回应,她就略过他,继续和周围的人问好互相交换名片。   一圈下来,梁招月倒是拿回了不少名片,除了几个同行,里边还有不少经济领域方面的专家。   梁招月的脑子快速转动着,她看着其中几个教授级别的大佬,心想,国新银行这个项目真不少了要向这些大佬请教,这个念头一起,她就在手机上搜这些人的信息。   随即便发现这些教授目前都还在教书授课。   这倒是省去了她要怎么想方设法联系的麻烦了。   她全神贯注地在做自己的事,至于身旁的周云川则被她全然忽略了。   这次遇见,周云川考虑过的最坏结果是她甩脸色给自己看,又或者避开不理,然而她都没有,她有的只是用对待陌生人的方式待他。   周云川看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时间缓缓流逝,会议如期举行,梁招月一边认真听一边认真做笔记。   中途休息的时候,她放下电脑去外边的洗手间。   洗完脸,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她丢掉纸巾往回走,刚到拐角处,就被挡住去路。   不用看也不用猜,她都知道挡住她的人是谁。   她低头看着那双皮鞋,默不作声。   许久,还是周云川先开口。   他说:“晚上有时间吗?”   梁招月缓缓抬头,故作天真一般,她问:“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周云川神情不变,很是认真地看了她一会,而后伸出手,说:“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   梁招月盯着他看了一会,视线下移,盯着那悬在半空的手又看了许久,她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不想认识你。”   说完她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刚走出没两步,被后面的人抓住手腕。   三年多过去了,这人的手一如既往地冰凉。   以前她总是说他身体太凉,不能那么一直拼命通宵工作,要适当爱惜自己,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听进去,就像当年那些爱意,他视而不见一样。   梁招月看着前方,说:“放手。”   他非但没放,甚至是将她抓得紧了一点,就好像抓住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人一样。   她微微仰起脸,说:“你不放手我就叫人了。”   这个威胁对他没用,他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梁招月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周云川像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对待自己,望着被甩开的手,目光有几分怔然。   梁招月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些距离,说:“我们并没有那么熟,还请你自重。”   自重?   听到这话,周云川蓦地就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他说:“你和我,我们非得这样讲话?”   她理所应当的:“不然呢?还是你觉得以我们的关系,见面还能坐下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好聊天吗?”   三年了,她的那份决绝还是一如离婚那年后来他联系她时的样子。   他直直盯住她,问:“我们什么关系?”   梁招月心想,果然是明知故问,非得卯足劲在她这边找不痛快,她说:“一定要我提醒你吗?”   他说是。   她笑了下,竟然觉得真的会有人自讨苦吃,可随即又想,当初她对他那般紧追不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讨苦吃’。   梁招月说:“交易结束好聚好散的关系,我想就应该止步于我们离婚那天了,没必要再来一次前情提要了吧。”   周云川眉眼微抬,他说:“交易?”   “不是吗?还是你忘了我们签的那份协议了?”   周云川闭上眼,轻轻叹了声气,说:“那份协议是我考虑不周。”   梁招月说:“不管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想再说以前的事了,如果你一定要说,那请你找其他人,我不想浪费时间。”   她转身再次要走。   这次周云川是没有再像前面那次抓住她的手腕,这次他是直接追上来,和她保持同样步伐往前走。   他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好好谈谈。”   梁招月说:“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谈谈过去我犯下的那些错。”   听到这话,梁招月停步看他。   周云川以为她是有所松动,就要说话,却被她先一步,“你犯的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这种丝毫没有谈话的余地实在让周云川第一次觉得,何为寸步难行。   他说:“我这次过来是想好好和你谈谈,也想好好和你认错。”   多难得,谁能想到有一天竟然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些个字眼。   梁招月说:“不必了,我要的就是好聚好散,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愧疚,那以后不打扰就是你最好的道歉。”   说完她快步朝前走去,没一会,进入会议大厅内。   周云川在门口站了一会,时间一秒秒流逝,不多时,他也转身走进大厅内。   下半程的会议,梁招月照旧没把他当回事,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事上。   她不是没察觉身边人那道无法忽略的目光,可她到底不是从前那个梁招月,对于这样的视线,她已然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她不去在意他,他却有的是办法让她不得不去在意。   梁招月怎么也没想到,周云川会是这场会议中的压轴嘉宾。   当主持人念到他名字时,梁招月不禁眼皮一跳,与此同时,她感觉身边像是有人站起来了。   没一会,周云川走上台前。   许是之前几位嘉宾都是便学究型人物,乍然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外形优越的人物,全场的目光都朝台前看去。   梁招月隐约能听到周边有人在惊呼。   其中不乏对他英俊外表的感慨。   毕竟对比起前面几位要么头发堪忧、要么大肚便便、要么精明油腻,他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梁招月也不可否认,当初还没对他怎么有所了解时,她能一眼动心,确实是这副优越的皮囊实在吸引人。   这几年,云和资本在周云川的带领下,市场占据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据梁招月知道的,单就并购这一块,他在国内资本市场的位置仍然无人撼动。   脱离那些私人情感问题,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这个人,确实优秀,梁招月一边听他讲,一边快速在笔记本上做笔记。   期间她不得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他似有所察觉,视线频频落在她这边,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不得不引起旁人的存疑。   就像中学上课时,老师将目光落在某处位置时,其余人都要顺着老师看往的方向寻去。   梁招月目前的处境就是这样。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电脑屏幕,手指不时在笔记本键盘上敲打。如此过了一会,见没有人往自己这边看了,她蓦地松了口气。   至于接下来,她是没再看台前人的一次,但需要记下的重点却是没落。   快结束时,梁招月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余淼发来的,问她会议结束了没有,中午她要请大家吃饭,让她也一块来。   梁招月其实不是很想去。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参加完这个会议,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补补眠。   她正要回复,手机顶栏跳出一条新进短信的提示。   是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是【中午我订了你喜欢的茶餐厅,待会先别急着走。】   梁招月抬头,台前的周云川正收起手机,迎接主持人的提问。   主持人问他接下来的发展安排。   梁招月低头,耳边是周云川淡然沉稳的回复,至于回复的什么她没仔细听,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聊天界面上。   余淼以为她没看到信息,又发了一条。   梁招月想了想,打字回复:【我12点左右到。】   余淼秒回复:【他们要谈一会,我让嘉杭过去接你。】   嘉杭?   竟然熟到这份上了吗?   像是怕她会拒绝,余淼又发来一句:【他出发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梁招月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余淼回复:【你不喜欢人家是你的事,但人家要献殷勤是人家的事。】   梁招月回了声哦。   等她收起手机,会议已进入尾声。   这会主持人正在收尾阶段,而周云川则被一位白发略白的人叫住在一旁交谈。   直至会议结束,两人还没谈完,梁招月看了一眼,将电脑收进电脑包,起身离开。   -   周云川被一位老教授叫住谈话,他一边应付一边时不时往台下看,梁招月正在收拾电脑包,看着并没有着急走的意思,看样子是收到他的信息了,他放宽心,继续和老教授谈话。   只是这么一疏忽,等他送老教授离开,再去看台下,哪里还有梁招月的身影。   他微微皱眉,拿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随即听到一道冷漠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   他再一次被梁招月拉黑了。   周云川摁了摁额头,随即拨通江柏的电话。   “她人在哪?”   电话那端的江柏有些迟疑。   周云川便问:“她回去了?”   江柏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发照片给您。”   电话挂掉,随即微信跳出一条新消息,周云川点开,下一秒,他觉得这头似乎更痛了。   江柏发来的照片确实是梁招月离开酒店的身影,但她却不是自己离开的,相反她是被人接走的。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觉得碍眼的陈嘉杭。   周云川再次拨通江柏的电话:“她去哪?”   江柏支支吾吾。   他快步下楼,说:“你不知道?”   江柏立即说:“梁小姐让我转告您不要过去打扰她。”   周云川下楼梯的动作一顿,沉默好半晌,他问:“她还有说什么话吗?”   江柏更是支支吾吾了。   他说:“讲吧。”   江柏很小声地说:“梁小姐说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如果您真的想她好,就不要再找她了,看在以前的情义上,到时她会请您做座上宾的。”   嘟嘟嘟……   江柏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话周云川明明可以不用听,却还要问,他问自己只能答。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哎。   时隔几年没接触了,这梁招月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怎么气死人不偿命她是有一套的。   江柏乖乖在楼下等周云川。   一分钟后,冷着一张脸的周云川下来。   一坐上车,周云川就说:“回酒店。”   江柏犹豫了下,看了眼后车镜:“不去找梁小姐吗?”   周云川靠在椅背上,很是疲惫地说:“让她过个周末吧,我们来日方长。”   江柏就想,这都要被当作座上宾了,竟然还有心思来日方长。可惜对方毕竟是老板,他也只能在心里吐槽。   周云川订的酒店就在梁招月公司附近,车子从梁招月公司所在大厦前的街道穿过时,他看了眼,问:“国新那边进展得怎么样?”   江柏说:“下月中旬开始正式竞标。”   “她情况如何?”   “还算可以。”   周云川说:“她有几分胜算?”   江柏说:“九分。”说着又盯着镜子里的周云川看了眼,说,“梁小姐完全凭借个人本事才有现在的胜算的,国新那边对她挺满意的。”   周云川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自己最在意的人,能力得到了他人的肯定,没人心里是不喜不自豪的,周云川自然也不例外。江柏知道他虽然向宋成杰指点了要梁招月参与这个项目,却不曾在国新那边提前打过招呼。   一方面自然是顾忌梁招月的自尊,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想看看梁招月这几年到底长进几何。   目前来看,梁招月的成长速度远超想象。   至少江柏是这么认为的,当年那么客客气气、不善交谈的一个人,如今都已经能主动朝人递名片,主动交涉了。   周云川没再问,就此靠在椅背上休憩。   到了下榻的酒店,江柏一一讲诉完自己的工作,末了他问:“明天您有什么安排?”   周云川说:“暂时没安排,周一再说。”   江柏退出他的房间,门关上的时候他实在不解,不是过来追老婆的吗?怎么感觉好像也不着急呢?   那边老婆都开始新的感情生活了,甚至闹出有孩子的绯闻了,他竟然还想着过周末,真的是!   江柏想,梁招月成为他的前妻是有理由的。   门关上,周云川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会风景,这才转回卧室换衣服。   刚换好,正要去洗脸,手机响了。   是徐明恒来电。   不知为何,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周云川太阳穴跳了跳。   那天徐明恒的话以及嘲讽他可是记忆犹新。   徐明恒先是大为震惊梁招月竟然再婚连孩子都有了,这速度真是跟火箭一般,随后又嘲笑周云川,这下可真的是当人家的叔叔了。   手机响个不停,周云川没做理睬,打开水龙头,清洗毛巾拧干擦脸。   待他从盥洗室出来,才消停没一分钟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这次是孟安安来电。   周云川倒了杯水,站在中岛台前接下这电话。   意料之中,听筒穿出来的声音并不是孟安安,而是徐明恒。   他说:“怎么样,孩子叫你叔叔了吗?”   周云川说:“你很无聊吗?”   “哪有,我还想着要拜托你包多少红包才合适呢。”   “……”   周云川说:“有事吗?”   徐明恒嘿嘿笑着:“听说你让安安去深城?”   “嗯,怎么了?”   “我也想去。”   周云川冷漠拒绝:“你好好在北城工作。”   徐明恒:“周云川!!!你活该没人要。”   周云川将手机拿开了些,等徐明恒咆哮完,电话那端换成了孟安安接,孟安安说:“哥,嫂子的孩子可爱吗?”   周云川:“……”   孟安安开了个玩笑,又说:“你让我过去也行,不过我最近有点缺钱花。”   周云川闭上眼,说:“你要多少钱?”   “那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周云川说:“周一让江柏打你卡上。”   孟安安一阵欢呼,又说:“招月在你旁边吗?我和她说说话。”   周云川睁开眼,环顾了一圈屋子,冷冰冰的房子,哪里有丁点梁招月的影子。   孟安安那边还在说:“哥你可得抓紧点,可别真的让招月当别人嫂子了,到时我可跟你哭。”   周云川想,这妹妹不要也罢,他正想说话,那边传来徐明恒的声音:“梁招月要是要他,他现在还能在这边和你废话?”   孟安安随即很震惊地说:“哥,招月还真的不要你了吗?”   周云川想,他到底是被气糊涂了,所以才有精力在这边被徐明恒和孟安安接二连三地伤口撒盐巴。   他摁断电话,摁熄屏幕放在一旁。   只是屏幕暗了没一会,再次亮起。   他扫了眼,徐明恒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是一张图片。   他没着急打开看,这时候徐明恒就等着看他笑话,能发来什么有用的照片。   随即又想到,徐明恒有梁招月和余淼的微信,这些年自己没少从他那里得到梁招月的朋友圈近况,想罢,他点开微信。   这一次,不出所料,徐明恒又是再给了他狠狠一击。   是一段只有二十秒的视频,其中信息量却是极大的。   视频中,梁招月正在用餐,不知谁带头要敬酒,她端起杯子站起来,杯子装的是红酒,这时视频中闯进一道身影,那人拿走了她手中的红酒杯,递上一杯橙汁。   这个动作做得太过自然,引起周围人不小的暧昧起哄声,作为当事人之一,梁招月淡淡笑着,莫名有几分温柔。   而先前给她换果汁的人,周云川自然也不陌生,是陈嘉杭。   他站到梁招月身旁,说了句什么,梁招月笑了笑,人群中的起哄声更大了,视频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周云川的脸上的笑意也在这一瞬,戛然而止。 第67章 67   ◎过去我是混蛋了些,但也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吧。◎   那天中午吃完饭, 其余人下午还有约,梁招月和余淼先一步回家,陈嘉杭提出送她们回家, 大概是知道梁招月确实对这个人没意思,余淼倒是也没掺和,就站在一旁笑着看两人。   陈嘉杭说:“你开了一早上的会, 也累了, 余淼又喝酒, 我送你们回去。”   梁招月说:“你和你朋友不是还有约吗?就不麻烦你多跑一趟了, 我待会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自己开车方便些。”   陈嘉杭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 说:“那你们到家发个微信,下次有时间我们再约。”   梁招月点点头, 又说:“今天谢谢你去接我,下回有空我请你吃饭。”   他眼睛一亮, 说:“好, 我等你的消息。”   梁招月顿住数秒,随后笑道:“饮食方面你有什么忌讳的吗?”   陈嘉杭说:“没有,餐厅你随便订。”   梁招月说:“那我挑好了再联系你。”   随后她和余淼下楼离开餐厅,到了车上,梁招月刚系好安全带,就听到余淼问:“你这同学真的没可能了吗?”   梁招月嗯了声,将车开出地下车库。   快到家时, 梁招月先去了一趟超市,她书房的插座出现问题了, 最近这段时间太忙, 她一直拖着没买新的换掉。   趁着她拿插座的空隙, 余淼买了一堆零食和水果,结账的时候,她说:“中午叫你过来吃饭是你同学的提议,我想你八成也是吃外卖解决,不如和我凑个热闹。”   梁招月一边调二维码一边和她开玩笑:“这会不叫人家名字了?”   余淼说:“我想着人家最起码也是个英年才俊,而且至今没交过女朋友,你不是感情洁癖吗?万一你又看对眼了,我总得留个退路不是?”   梁招月笑出声,将手机丢进购物袋,提着往外走,说:“谢谢你费心了,不过今天中午你倒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听这意思是有事情,余淼追上来,说:“什么麻烦?”   梁招月将购物袋放进后车座,“回家再说。”   余淼嘀咕了句这么神秘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一回到家,梁招月刚把新买的插座拿进书房换好,余淼就拿着两杯水进来,说:“现在可以说你的那个已经解决了的麻烦吗?”   梁招月拿过水,喝了两口,说:“他来深城了。”   “谁来深城了?”   梁招月没言语。   余淼想了没两秒,便问:“周云川?”   她点点头。   余淼皱眉:“他这时候来深城做什么?”   梁招月也不知道他这时候来的目的是什么。   余淼说:“不会是想来破镜重圆的吧?”还没等梁招月回答,她又说,“离婚三年才过来,这么姗姗来迟他不会以为你们才离婚三天吧?”   梁招月将水杯放在桌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说:“你不是问我最近出差是在忙什么事吗?”   这两个月梁招月经常出差,鉴于她这份工作出差是常态,余淼问过一次得知是在忙新项目,也就没继续问了。现在见她突然这么提起,余淼说:“难道你出差都是去见他?”   梁招月当即伸手敲了她一下。   余淼抓住她的手,说:“那是什么?”   梁招月在电脑上敲了两下,然后将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是国新银行官网对外的一则公告。   余淼说:“我倒是有听说她家准备上市,但是这跟你和那个谁有什么关系吗?”   梁招月说:“这个项目他也有参与。”   “也就是说,你们以后要经常接触?”   梁招月点点头。   余淼眨眨眼,说:“不会这个项目还是他想法设法让你接的吧?”   梁招月不置可否。   余淼就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快放下了他才来,他不会觉得自己还挺深明大义的吧?”   梁招月揉了揉太阳穴:“他说要和我谈谈他犯下的错。”   “……”   余淼很是不解:“不会是他想破脑袋想了三年,才意识到是自己不对才要来认错?”   梁招月没说话。   余淼觑着她的神情,说:“他这也太后知后觉了,”随即又问,“你呢,你怎么想的?”   她实话实说:“我拒绝他了。”   余淼一针见血:“是一时的拒绝,还是不留余地的拒绝?”   梁招月沉默。   窗外阳光大好,光线照进屋子,照到书桌上,暖洋洋的。   如今是六月的尾巴,马上就要进入七月了,时间就是这么的快而无情。遥想她第一次认识遇到周云川的时候,也是在七月这么炎热的一个时节。   如今已是四年多过去了。   她默不作声的,神情陌陌,余淼看着她,叹了声气,说:“我们对待感情的方式不同,我的感情理论不适用你,不然你也不会无动于衷三年。”   梁招月转过脸看向她。   余淼上前抱住她,说:“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反正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梁招月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   自那天会议遇见之后,很快的,梁招月再一次遇到了周云川。   周二那天上午她去客户公司拿资料,刚和董秘办的秘书谈完正要离开,便在走廊的拐角的地方和周云川遇上。   当时她们是两拨人,梁招月这边是和公司董秘办的人;而周云川那边则是他和公司董事高层的人员。   两拨人遇上时,董秘办的秘书飞快地和梁招月说:“那是金主爸爸。”   随后秘书带着梁招月上前,笑着和周云川打招呼。   董秘办作为企业对外沟通的重要桥梁,常年与券商和投资打交道,今天正好是券商人员和投资人都在的情况下,一顿饭局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家企业叫华瑞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是梁招月刚来深城做成的第一个IPO项目,华瑞顺利在科创板上市后,这两年一直在进行资本扩张,公司的发展方针是有意在未来五年内进行转板,从科创板转向主板。   而主板的审核向来严苛,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比如公司的业绩和市值是否达标。这可能也是这两年华瑞一直在不断扩大市场寻求更多合作投资的原因。   因此,他们能找上云和资本背后的周云川,梁招月一点儿不意外。但她意外的是,周云川竟然能亲自过来走一趟。   以前这种投资的事情都是由投资部那边的人在处理,再往上一层就是徐明恒了,绝不会是他本人出面。   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梁招月翻过他不少的行程,有一次她甚至做了个表格,将项目、出差地以及投资标的额做成一张表,然后得出一个结论,非重大项目他是不亲自出面的。   而华瑞倘若要再融资,梁招月清楚那融资的数额在周云川眼里属实是不够看的。   但是,而今华瑞于她而言是甲方,而周云川又是华瑞想要牢牢抓住的投资方,对于这顿临时安排的饭局,梁招月除了参加再不能有其他意见。   吃饭的地方定在深城一家会所,大概也是临时攒的饭局,也有可能知道周云川这人不喜张扬,华瑞董事长倒没有大肆铺张,反而是相当的低调,他那边只带了一个董秘,而周云川这边只有一个助理,因此加上梁招月,偌大的包厢也就五个人。   华瑞董事长叫人送来一支酒,是支上等的帕图斯,梁招月看到那名字的时候,眉眼不禁威扬。当年和这董事长接触时,陆平就说过这是位看高不看低的主,别人可能还会做个表面工作,他可不会,对方什么层次的他就用什么礼数对待。   今天看他能拿出这支酒,而且还是在这么临时安排的一个场合上,梁招月大概知道了他对这次投资的势在必行。   梁招月不禁看了眼对面的周云川。   他似乎有所察觉,也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他神色淡淡,梁招月也故作平静,朝他点了下头以示招呼,而后侧过脸和旁边的董秘说话。   华瑞董事长姓郑,这会他说:“周总,您这次难得来深城一趟就别急着回去了,到处逛逛走走,要是您不知道要去哪里逛,我晚点让我秘书帮您安排。”   周云川说:“谢谢郑总好意,我接下来要在深城久居,助理会做安排。”   这话一出,不止郑总惊了,梁招月也是。   郑总问:“您这久居指的是?”   周云川淡淡一笑:“有考虑在这边生活。”   郑总顿时拍了个大腿,说:“你看看,我就说深城这发展越来越可以了吧,现在都连周总都要过来这边定居,你说说我当初的眼光。”   随即又说:“小李,把酒倒上。”   董秘办的秘书姓李。   李秘起身就要倒酒,梁招月就在她身边,都要帮着搭把手了,这时周云川说:“喝果汁吧。”   话一出,李秘书手中的酒就那么尴尬顿在原地,郑总也是一头雾水,但天大地大,投资金主最大,郑总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呵呵地说:“周总喜欢喝什么果汁?”   周云川看向在座的两位女性。   李秘书是有那么片刻凝滞的。   至少在过去多少个场合中,她们这些陪着管理层出面应酬的人,喝什么从来都不是她们能决定的,甚至因为自身性别,她们更多是被迫喝酒的那一方。   现在,这位新来的投资方能在自家老板开了那么贵的一支酒后,突然提出换成果汁,喜好还是以她们为主。   不论这位投资方出于何方考虑,是表面的客气,还是其他,李秘书都是高兴的,这些酒喝得她都麻木了,能有一个场合不用喝,她比谁都乐意。   她率先看向她的老板,郑总这会被架着不上不下的,自然是笑着说:“两位女士决定。”   于是李秘书转向梁招月。   梁招月也是意外,但也笑着说:“李秘书您来定。”   李秘书想了想,选了个不会出错的橙汁。   不得不说,餐桌上一旦少了酒,随之而来的气氛也会便和谐些。至少谈话的内容和口吻都不会有股冲劲在里头。   吃了会东西,郑总恭维了周云川几句,随即问:“周总怎么想到来深城这边生活了?”   周云川朝对面默默低头吃菜的梁招月看了一眼,说:“我的妻子在这边工作。”   郑总再次惊讶:“周总成家了?”   李秘书想的却是,不是几年前离婚了吗?   梁招月还在默默吃菜,但吃着吃着她便发现这包厢有些安静,她停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   随即便和对面的周云川目光再次撞上。   周云川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我结婚四年多了。”   郑总再次跟不上思路,他和李秘书对视了眼,两人眼里都有惊讶。   一人以为是再次成家,一人却是在想难道消息有误,这是没离婚?   郑总变脸速度极快,他笑着说:“那您成家还挺早的,夫人是做什么的?”   周云川又看着梁招月,说:“和梁小姐一样。”   随着他这句话,郑总和李秘书同时将目光移向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没怎么开口说过话的梁招月。   郑总说:“那是挺巧的,梁经理可是能力了得,当年我这企业能那么顺利上市,她可功不可没。”夸完梁招月他顺势一转,说,“想必夫人是个更厉害的角色。”   周云川面色淡淡的,嘴角噙着抹笑意。   梁招月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倏的抓紧。   周云川说:“差不多。”   差不多在哪,是指的和梁招月能力差不多呢,还是后面这句恭维,郑总一时没太明白,但拍马屁总是没错的,他没看错也没领悟错的话,好像聊到伴侣这个话题后,周云川的情绪是比之前高了不少,那嘴角微微抿起,哪还有此前在办公室谈公事的冷漠。   他说:“那下回有空您也把夫人带出来,都是一个行业的,给咱梁经理和李秘书指点指点经验,也算她们学到了。”   周云川笑笑没说话。   郑总点到为止,又拉了些其他话题。   就这么吃吃谈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结束。   梁招月全程没怎么说话,确实也什么她能说得上话的地方。那边郑总明显有几次是想把话题往投资上提的,可每次他都是起了个头,话题便就被周云川支开了。   因此,一个多小时下来,梁招月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至于费嘴皮子的事轮不到她。   李秘书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用她出场的,只是好好享受这精致可口的晚餐,别提多开心,后半程,郑总那边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而她和梁招月则是吃得甚是满足,甚至后来两人还一人叫了一盅甜品,然后她们在这边吃,而郑总就在那边费劲想词不让话题落地。   四人离开的时候,她和梁招月落在后边,悄悄笑着说:“今天晚上可能是我们老总最怀疑人生的时候了。”   梁招月看了眼前面的两道身影,说:“怎么说?”   李秘书笑着说:“你没看他一晚上就没吃两口菜吗?”   梁招月想了下,好像也是。   李秘书就说:“还记得那年我们签约上市辅导协议的那晚吗?”   梁招月认真回想了下,还没等她想明白,便听到李秘书说:“那晚我们那老总不也是晾了你们一晚上,一口菜都不给吃,就在那一个劲说话吗?”   李秘书说完,随即正起神色:“和你认识三年了,也就是这么熟我才这么乱说我老总的话,不过他确实挺过分的,今晚看着我都解气,那么贵的一瓶酒白开了。”   梁招月有点意外这种小事她竟然能记得这么久,但能做到一家上市董秘这个位置的人,能力和眼见方面都非同一般,而且她能和自己说这些话,说明也是个性情中人。   梁招月说:“郑总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那瓶酒不会白开的。”   李秘书听出来她的画外音了,说:“你觉得投资有戏?”   梁招月也不太确定,但能周云川亲自出面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耗在那谈些无关紧要的,多少他也是有投资意向的,她说:“感觉应该有?”   李秘书说:“能有戏是最好的了,不过要是真的有,你又该忙了。”   梁招月便笑着说:“到时你也要忙了。”   “忙点好,忙点明年的年终奖又该厚了些。”   梁招月不置可否。   到了一楼,由于周云川接下来还有其余安排,郑总也就不多耽搁了,说了些场面的客气话,随即离开。   而李秘书是帮他开车的,自然也先跟着走。   这么一走,就剩下了梁招月和周云川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江柏。   晚风徐徐,吹拂在脸上有些惬意。   梁招月站了一会,正要往停车场走去,这时,身旁的周云川说:“都坐了一晚上了,能再额外拨出点时间给我吗?”   额外?   梁招月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语,就像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举动。   但到底也坐了一个晚上,她想要是她不给他时间说明白,那这样的场合可能还有下次下下次。   她侧过身,转向他,说:“你想怎么谈?”   -   车子行驶在宽阔明亮的街道上,梁招月看着窗外那一栋栋高楼大厦,视线下移,则是亮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各式店面。   深城这座城市白日的行进速度总是太快,也就只有晚上的时候,当天色降下来,沿街的店面亮起灯,梁招月才觉得这座城市也没有白天的那般冰冷,它还是有些温度的。   两人坐在后车厢,一人坐了一边,周云川有时看向窗外,有时看向身旁的人,可不论他怎么看,他的眼里都是梁招月。   只不过看向窗户的时候,窗户映出的人影远远没有他直接看的来得真切。   以前在北城的时候,每次当他和梁招月从外面回来,她总是喜欢望着窗外的景色,然后笑意样样的,别提有多满足。有次他问她为什么总是看着窗外在笑,那时她挪到他身边,笑着握住他的手,说,因为你在我身边呀。   当时他还不太懂这句话,以为她只是有幸而发。   后来那三年当他一次次深夜下班,独自一人开车穿行在安静的街道上,他才明白那句话的温度有多灼烫。   那么多深冷孤寂的一个个寒夜,身边多了个作伴的人,那份意义总是不同的。   他也确实太需要这样的一个人了。   可现在,梁招月离他坐得远远的,像是要划分界限一样,再不像从前的许多次,她会笑着往他这边挪,然后趁他一个不注意,靠在他的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   周云川望着车窗,神情陌陌。   半小时,车子缓缓停下,梁招月稍一定神,那边周云川已经打开车门下车了,她往外边看了眼,拿起包包,手刚握上车门把还没按下去,车门倒是先一步从外边打开了。   她抬头看去,门外站的人是周云川,正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梁招月眨了下眼,慢慢收回目光,下了车,她说:“谢谢。”   周云川嗯了声,再无多言。   倒是江柏走过来,说:“梁小姐您把车钥匙和地址给我,我把您的车开回您的住处。”   梁招月说:“不用了,我明早自己过去开回来。”   江柏却是难为情地看着她,甚至在周云川看不到的地方,那眼神多少是有些求救的意思的。   过去到底麻烦他很多次了,梁招月也没多做坚持,将车钥匙拿给他,又将地址发到他微信。   收到她的地址信息时,江柏顿时松了口气,只是他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想了下,快速地朝梁招月点了下头,又转过身朝周云川点了点头,然后飞快远离现场。   他人一走,场面的氛围停滞了片刻,最后周云川说:“跟我来。”   梁招月没有动。   他回头,问:“怎么了?”   她看了看他,又看看这酒店,说:“你住这?”   他点点头,“最近暂时都住在这边,房子还没定下来。”   因着他这话,梁招月不免想起刚才餐桌上他那句要在深城生活的话,不过到底是他个人的事,她没多想。   她只是说:“我们是要到你房间谈吗?”   周云川扬了扬眉:“你不放心我?”   她反问:“你觉得呢?”   周云川笑了下,是有些无奈的。   他说:“过去我是混蛋了些,但也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吧。”   梁招月没言语。   人走来到这了,周云川不想氛围闹得太僵,说:“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待会九点半左右我送你回家。”   梁招月看了下手机,现在是八点三十六分,距离他说的九点还有二十四分钟的时间。   她想,这世间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说:“现在上去谈?”   周云川自然把她看手机后松了口气的细节看在眼里。   搭乘电梯上楼的时候,他想,什么时候,她和他说话都要算时间的了。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是的,我没有离婚,我结婚四年,其中三年异地分居。   -   宝贝们,以后更新都定在晚上九点以后吧,如果九点没更新,就是晚上11点多;要是当天更新写不出来,我在微博或者文案说一下 第68章 68   ◎你送我回去本身就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周云川的房间订在21楼。   不知是故意为之, 还是偶然凑巧,梁招月看到这个楼层数字的时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那年他们在望京新景的那处居所。   恰好也是在21楼。   梁招月盯着那数字看了眼, 走出电梯。   周云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也跟着走出电梯。   刷卡进房间,梁招月倒是没什么犹豫迟疑的, 周云川看出她是想和自己谈个明白, 才这么果断干脆, 心底的那份无力徒增几许。   进了房间, 随着门关上,梁招月转过身, 看着站在玄关处的周云川,正要问谈什么, 忽的,旁边跳出个人影, 将她抱了个满怀。   就在她诧异之际,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招月!!!我好想你!!!”   梁招月的惊吓在看到那张喜极而泣的脸,瞬间消失。   孟安安抱着她的腰很认真地看了一会,确认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后,很是委屈地埋在她的怀里,说:“呜呜呜,招月。”   梁招月完全呆滞,半天没反应过来。   孟安安还抱着她在蹭, 呜呜说着话:“哥哥这个王八蛋,我就说你这边过得不好吧, 你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一直在动, 梁招月出走的情绪被她身体的温度逐渐带回来了, 她说:“安安,好久不见。”   话落,孟安安当即就红了眼,说:“可不是好久嘛?我一直想回来找你,奶奶说我拿不到毕业证不允许我回国。”   说着她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可怜兮兮地说:“那么冷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就把我们扔在那里待了三年。”   梁招月来深城的那年,没过两个月,孟安安就被柳依棠安排到爱尔兰读书,孟安安去得不情不愿,为此还来深城找梁招月大哭了一场,可最后她还是坐上了去那边的飞机。   那次梁招月在忙杭通新材料要上市的事情,正好赶在最繁忙的一段时间,根本挪不出时间去送她。   这三年,她时常能在微信朋友圈刷到孟安安的消息。   一开始,她和孟安安聊得还算频繁,后来两人都忙了,聊的次数越来越少,而最近她手头事情又多,竟然忘记询问孟安安的近况了。   她笑着说:“那毕业证拿到了吗?”   她问得太认真,孟安安破涕而笑,说:“没拿到,我能回来见你吗?”   梁招月说:“辛苦了。”   孟安安摇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还是你比较辛苦,我在那边有的吃有的喝,还有人定期送钱,你呢,你在这边有的吃有的喝吗?”   梁招月笑着说:“吃得挺好的。”   孟安安当即怒起嘴,愤愤看向一旁的周云川,说:“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心没眼的,说话不行咱就算了,怎么行动也不行呢。”   梁招月知道她在阴阳怪气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安安拉着她的手走到客厅坐下,那边周云川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孟安安拿起一杯递给梁招月,然后自己捧着一杯,对周云川说:“哥,谢谢你带招月来见我,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自己房间吧,你在这边,我们女孩子有些话是不好意思说的。”   周云川眉梢微扬,看了看梁招月,梁招月则是低头喝水,当他不存在,他也是明白了,他在这里讨人嫌,也没人愿意留他,他说:“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叫我。”   孟安安挥挥手:“您请走吧。”   周云川很贴心地将中岛台的温水壶拿到客厅的桌子,随后离开。   门合上的那一刻,孟安安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她把水杯放在一旁,抓起一旁的抱枕狠狠拍了两下,说:“太爽了!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哥哥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梁招月说:“他可是你亲哥哥,你就这么笑他?”   “哎呀,你是不知道以前他多神气,从来都是他对我摆脸色,什么时候轮到我摆脸色给他看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可不得好好狐假虎威一番。”   梁招月忍着笑。   孟安安玩笑话开过,随即正经了些,说:“是哥哥活该,我早就和他说了要珍惜,是他自己没做到,现在这样就是他自作自受。”   梁招月捧着水杯沉默。   孟安安盘腿坐着面对她,说:“招月,以前每次我在微信上问你过得好不好,你总说好,现在这边也没别人了,你老实和我说一句,这三年多你真的过得好吗?”   梁招月只是笑了下。   孟安安好像也不真的期待她会回答一样,倒是自己说上了:“我这三年过得一点都不好,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食物,没有一样是熟悉的,刚到那里的时候我天天晚上都在哭,有好几次我打电话给奶奶,奶奶就说哭什么,眼泪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吗,就这么一直浪费它。”   “有几次我也和奶奶说到你,奶奶每次都和我说你在这边的近况,她说你们每年都会打两次电话,她也总和我说,要好好向你学习,不要把感情看得太重,该放下的时候要适度放过自己,人生总还有更重要的事。”   孟安安哭着说:“可是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用力爱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人,他已经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了,如果真的能够轻轻放下,那我人生缺失的那部分该怎么办?”   梁招月眼眶逐渐湿润。   孟安安说:“招月,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梁招月微仰起头,可已经改变不了眼泪滑落的结局,她侧过脸转向别处,抬手抹掉那眼泪,再转过脸时,孟安安便抱住她,说:“我六月初刚回来的时候就想来找你了,可是总觉得不是时候,我不该是一个人过来的。”   因着这句话,梁招月的眼泪没忍住,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细微声响。   孟安安说:“你不怪我现在才过来找你吧?”   梁招月没出声回答,她怕自己开口了,孟安安一定会发现她哭了,只是摇了摇头。   孟安安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背。   梁招月明白自己是被她看出来了,索性也不再藏着,她哭出声。   到了后来,她不好意思笑着说:“要是让奶奶她老人家知道了,该说我们了。”   孟安安帮她小心擦着眼泪,说:“奶奶可想见你了,她要是见你哭了,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哪还有心思说你。”   梁招月问:“奶奶身体还好吗?”   孟安安说:“很好,她早晚都在锻炼,说是你还没回去,她可得把身体养好。”   梁招月默默低头,说:“是我对不起她老人家。”   孟安安牵过她的手,说:“这事要怪只能怪哥哥,奶奶都懂的,你有你的选择,她尊重你。”   话是这么说,可梁招月却是愧疚。   当年说好了有时间要去看柳依棠的,可这三年来她一次也没去过。   孟安安说:“我来的时候奶奶让我和你说,不要觉得抱歉,这里边的事从头到尾错的人只有哥哥,是他没做好,让我们匆匆认识,又让我们匆匆再见。该要觉得抱歉的人是他。”   梁招月说:“下次我去北城了我去看看她。”   孟安安笑着说:“奶奶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话?”   “她说了,你一个人去的话她不见,要你把哥哥一起带过去她才见。”   梁招月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便听到孟安安又说:“做错事的人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当初是哥哥带你去见她的,他已经让你委屈一次了,以后可不能让你再委屈了。”   梁招月明白过来,很是感慨万千,说:“谢谢奶奶。”   孟安安说:“我可不帮你们这么一直带话,你要是有什么想和她老人家说的,你自己去和她说。”   梁招月又不言语了。   孟安安也不着急,她说:“晚上你住我这边吧,我们好好聊聊。”怕她担心,又说,“我保证哥哥不过来打扰你。”   梁招月问:“你要在这边待多久?”   “都可以,我自由职业,时间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那等周末吧?我明早还有个会,资料还没整理好。”   孟安安有点小委屈:“真不是打发我的?”   梁招月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我怎么舍得打发你。”   孟安安即刻眉开眼笑。   这玩梁招月在酒店待到了快十点,比她原先计划要待的时间多出了一个小时。   她要回去的时候,孟安安依依不舍,十分失落。   酒店门口,晚风习习。   梁招月安慰她:“这周末我们再好好约。”   孟安安点头如捣蒜:“好,我乖乖等你的消息。”说着又朝一旁沉默的周云川说,“哥,你待会开车慢点,可得把招月好好送到家。”   周云川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待会上去别打游戏了,早点睡觉。”   孟安安朝他挤出一个笑脸以示回应,转向梁招月的时候她笑得倒是真心实意,和梁招月挥挥手:“招月,晚安。”   梁招月说:“晚安。”   孟安安小跑回酒店大堂,不一会消失在拐角处。   梁招月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边的街道走去。   看出她要自己回去的意思,周云川追上去,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梁招月回头看他,又看了看被他抓住的手,她眼里想划分界限的含义再清楚不过,周云川揉了揉额头,放开手,往后退一步,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梁招月没回复,收回手,揉了揉,正要再次往前走,后边传来一道很疲惫又无力的声音:“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像是怕她会直接拒绝,他说:“只送到小区入口,我不会跟你进去,也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远处街上车声喧嚣,人影憧憧,而他们这边安静得仿佛一处隔绝之地。   梁招月感受着风息的轻拂,低头笑了下,她盯着地上的人影看了会,随后抬头看向他。   “或许你有没有觉得,你送我回去本身就是一件很过分的事?”   作者有话说:   人很不舒服,昏昏欲睡,今天先更这么一点,很抱歉 第69章 69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那晚后来, 梁招月还是坐周云川的车回去的。   就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以为周云川应该知难而退了,正打算到外面的街上打车, 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这声音消失在自己耳旁。   周云川跑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怕她避嫌似的, 他很有分寸地和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梁招月没抬头去看他, 视线落在那离得自己有些远的皮鞋上。   周云川目光低垂, 能看到的就是她头顶的发旋。   以前两人关系还很亲密的时候,梁招月总喜欢研究他, 有时是他的手,有时是他的锁骨, 也有时候是他的头发。   有一次,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很是惊喜地说, 两人的发旋竟然是很相似的。   周云川漫不经心地问是吗。   她说是,双眼因为过于兴奋而眯成一条缝,可尽管是这样,那眼里的喜悦还是溢出来,并感染到他了,他轻轻将她一拽。   两人位置顿时变换,成了一上一下, 一个很暧昧的姿势。   她先是诧异,然后忍住笑了会, 抬起手, 笑眯眯地勾住他脖子, 故意问他要做什么。   他看了她许久,久到她眼里都有疑惑了,他还是没回答她,只是低头,用他的影子覆住她的身体。   后来分开,周云川特意观察过自己的发旋,他很想知道,梁招月口中说的像,是像在哪里,又有几分像。   可惜的是,他连她的人都找不到了,更谈何印证。   现在,他看着那发旋,心想,两人却是极像的,不怪她会那般惊讶惊喜。   随即他又想,过去的她该是如何的细致细心,竟能在那千丝万缕中找出两人的一点相似之处,然后为此开心喜悦好半天。   而他竟然无动于衷。   他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周云川握紧垂在身侧的手。   他有种不可遏制的冲动,想就此走上前将她紧紧抱住,然后告诉她,过去那些相处点滴是他慢了一步,没跟上她的步伐,如今她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将错误弥补。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能做的,至少现在不行。   她每一次对他的冷言冷语和界限划分,都是她自我架起的一层保护色。   他不能在她还没卸下那份戒备时,就贸然上前再触犯她。   那样只会将两人本不明朗的关系雪上加霜。   这种时候他应该理智些的。   思及此,周云川握紧手又再松开,如此几次,他说:“如果我说,我能送你回去本身就是种恩赐呢?”   梁招月抬起头,目光深幽,但也有几分迷茫。   像是不解为何会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   周云川定定地看着她,说:“我这次过来,是抱着所有诚意要和你好好谈的。”   梁招月说:“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谈什么呢?”   她异常冷静地看着他:“在我这里我们就已经是离婚的关系了,当初所有应该谈的事情早就在那天我们走出民政局的时候都说完了,还有什么要谈的?”   周云川说:“那次是我做法不成熟。”   她问:“不成熟?”   “是,”他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突然结婚,突然离婚,从始至终没有给你明确的尊重,是我的错误。”   “明码标价,事先谈好交易规则,不是你给我最大的尊重吗?”   周云川第一次感到语塞。   那种当初自己信誓旦旦说出去的话,如今就像一个个回旋镖,镖镖直穿他脑袋中心。   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后悔。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滋味。   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可交易是他提的,就连一开始要划分楚河汉界、公事公办亦是他最初的本意。梁招月不过只是点明而已。   而他在明知她的感情,还要只身入局,逐渐沉浸其中,却又不好好珍惜,非要说出那般伤人的话语,属实是他自作自受。   这会就算再痛,他除了受着,别无选择。   梁招月看着他,露出这些时间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那时候的梁招月,而这时候的她也不想要你了。”   她不想要你了。   听到这话,这次不单单是头痛欲裂了,周云川的胸口处也跟被刀割了一般,处处不见血,处处却是疼得他锥心刺骨。   他以为,之前几次见面,甚至是她前边的一句话,已经是她说过最难听的话,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她还有更狠的话在这边等着她。   她是怎么能用这般冷静的口吻,说出这样戳人心窝的话的?   周云川忍住胸口处排山倒海般的难受,他说:“过去那个周云川是他不识相,你要不要看看现在的他?”   梁招月笑了下,她微仰头去看别处的夜色,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周云川喉咙越发苦涩,他用力摁下胃里那搅得天翻地覆的生理反应,说:“那如果这次换成我追着你跑,你愿不愿意等等我?哪怕就是稍微等一下?”   梁招月望着他,不疾不徐地说:“你知道吗?当年我的父母不要我后,我就告诉自己,我也可以不要他们。后来我想要你,我只是很单纯地想和你组成一个家,可你不要也不想给,我又告诉我自己,没关系的,就算人生缺了一个你,我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梁招月看着他,泪光盈盈的:“周云川,我已经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往回看了,这时候,你可不可以帮我完成愿望?”   可以吗?   车子飞快行驶在宽阔寂静的街道上,周云川一次次握紧方向盘,又一次次用余光去看身边的人。   他想,绝对不可以。   如果他完成她的愿望,那他们的故事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以后再提起两人的名字,过往的所有印记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直至无人知晓,而他们唯一留下的文字信息,只是法律意义上的离婚关系。   周云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故事开始时,他从没仔细想过该怎么落子,导致这盘棋还没走到一半就走得乱七八糟,以至险些全军覆没。   而今他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挽回局面的机会,他不能就这么轻易让它溜走。   三年的分别已经让他足够难受的了。   如果这个期限要延长至一辈子甚至是无期,那他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他不知道没有他的余生,梁招月是如何度过的,或许会很顺利幸福,可只要一想到她的顺遂幸福里不包括他,那简直比将他千刀万剐还要来得难受。   因此,当车子停在梁招月所在的小区时,周云川说:“我可以为你完成所有你想要的愿望,但不包括这个。”   梁招月说:“如果我只想让你帮我完成这个呢?”   思绪横冲直撞,周云川握紧放心盘,手上青筋尽显,他说:“那我要先跟你道歉,我做不到。”   梁招月很是平静地说:“你可以给我一份结婚协议,也可以给我一份巨额离婚协议,却不能给我一份小小的愿望,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可笑吗?”周云川嗤笑了声,“那是可悲才对吧。”   梁招月没做声。   周云川解开安全带,转身,手扶在车载台上,近距离地看着她。   她纹丝不动的,甚至没有一丝后退,就那么安静地和他对视。   是可悲吧。   以前这样不为所动的人是他,这样迫不及待近距离盯着他看的人是她。   当时被看被注视的人是他,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触,至多觉得惬意有趣,然后再将她捞过来抵额缠绵。   现在当他处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   他想,原来看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样的感觉。   你的满腔爱意于她而言,不过是眼底毫无波澜的一瞥。   周云川极其痛恨这样轻描淡写的视线。   可当他一想到过去每次梁招月这样看自己的时候,得到的都是这样的一种反馈,他对自己的厌恶又增加许多。   他伸出手,要去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识拿开手。   或许就是一个下意识,周云川所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断弦。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他意识过来时。   他的唇角尝到了一丝咸味。   梁招月在哭。   她没有任何抽动,亦没有任何愤懑,她只是安静地在流泪。   周云川看着那眼泪,心脏丝丝抽疼,他用指腹将它们抹去,可是没有用。   眼泪越来越多,稍有不慎,就要将他溺毙。   周云川低头,离她的肩膀只有半分的距离,他说:“我就让你这么委屈吗?”   梁招月没有回答。   回答他的只有滴落的眼泪。   它们洇进布料,与布料融为一体,然后不了了之。   就像这飞速滑过去的三年,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底下波涛汹涌,个中滋味,只有彼此知道。   周云川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拭,只是擦了没两下,纸巾就被她拿过去了。   梁招月微侧开脸,拿着纸巾,轻轻擦泪。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的沉默已然表明一切。   周云川靠在椅背上,闭眼深呼吸几秒,等那边的声响逐渐变得安静,他打开车门下车,来到她这侧,站在门外轻叹了一声气,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深夜的风穿过车门,朝车里袭来。或许是周云川站在边上挡着,这风倒不是太烈。   梁招月沉默半晌,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包走下车。   只是刚要踏出去第一步,就被周云川伸手拦住了去路。   他说:“从前对待这份感情,对你,我不曾抱有百分之一百的认真,可这次,我是很认真地在对待我们的感情,我也认真地在求你的原谅。如果你接下来几年都要在深城这边生活,我也会慢慢将生活和工作搬到这里来。我明白短时间内想弥补我过去犯下的错误不现实,但如果我用上一年二年三年甚至加上未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先更一点,赶得及我再发一章,如果11点没发今天就是只更新这一章了 第70章 70   ◎他不会让这种悔恨终生的事情发生。◎   是否要给周云川一个补救的机会, 梁招月没有回复。   小区的车进进出出,人来来来往往,两人站在路边, 难免引人注目,梁招月说:“今晚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周云川说:“以后我能经常过来找你吗?”   听到这话, 梁招月前进的步伐随之一顿, 但也只是那么稍微一停, 她依旧没有回复, 继续朝小区里边走去,没一会, 人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周云川盯着看了一会,转身上车。   车子疾驰在寂静的大马路上, 开过某个路口,忽的一声紧急刹车声划破天际, 周云川抓着方向盘, 头垂得低低的。   凝眸深思一会,他打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夜晚的风自远处徐徐拂来,街道寂静得连丝声音都没有。   周云川站在路旁,盯着不远处的深寥夜色看了一会,他摸出口袋的烟,敲出一根烟, 咬在嘴边,又取出打火机, 一手拢住旁侧吹来的风息, 一手摁下打火机。   不知是不是心里堵着事, 这时候就连个打火机都要和他作对,连摁了几次,一根烟还是没有点着。   他笑了下,手指轻轻往下一摁,这次倒是点着了,与此同时,被火苗波及的除了烟,还有他的手指。   他捻了捻隐隐作痛的手指,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疼痛有明确的知觉,那这几年梁招月是不是每回都痛得比这还要严重千百倍。   指间的那抹猩红随风吹拂,进而闪闪灭灭。   周云川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去。   烟雾缭绕中,他脑海里清晰地划过不久前梁招月说的那句,就算没有他,她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他想,原来当初她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才要和他一刀两断的。   而他竟然没有察觉,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答应离婚。   周云川越想,心里越是烦郁。   当年他的家庭被父亲弄得支离破碎,亲眼目睹母亲从一个温柔开朗的人变得成天郁郁寡欢,甚至后来发展至精神问题。那时他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成家。   家这种看似普通渺小,却要耗费所有心思也不见得能支撑维持得下来的高成本东西,他是碰也不会碰。   可后来他不仅违背本意碰了,更有甚者逐渐沉浸其中。   那时命运也早已写好注脚,这次将自己的家搞得支离破碎的人是他。   晚风微凉,周云川手中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直至他的手机震响。   是徐明恒打来的。   他有些不自然,“我不是打扰你和梁招月约会,是安安看你一直没回来,让我打电话问问。”   周云川想也不想就拆穿他:“你在深城?”   徐明恒呵呵干笑了两声。   周云川说:“在哪?我有点事找你。”   徐明恒立马警觉:“你找我干吗?又是想把工作推给我吗?不行,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安安了。”   也就两天不见,到他嘴里变成好久了。   可周云川却怎么也不笑出来,最起码徐明恒随时想见安安都可以来找她,这是属于他们俩的情趣,他却连见梁招月的机会都要百般设计,而且就算是真见到她人了,也不一定能平和地说上几句话。   一想到这,周云川心里满满都是苦涩。   徐明恒大概也猜到了他的用意,问:“我过去接你?”   周云川说:“不用,你把定位发给我。”   没过两秒,周云川便收到了一个定位消息。   低头一看,他随即就笑出声。   徐明恒此时就在他下榻的酒店。   也就是说,徐明恒就在孟安安身边,给他发的这个消息不过是以示关心。   寒夜寂寂,他用湿纸巾包住烟头碾灭,丢进垃圾桶,随后上车前往酒店。   -   徐明恒就在楼下等着,见周云川到了,说:“去楼上喝酒?”   周云川点点头,然后将车钥匙交给一旁的服务生。   两人前后上楼。   徐明恒是晚上刚从北城赶过来的,也不敢再明目张胆,他的酒店房间订得比孟安安的低了一层。   周云川看到他的房间号时,不由扬了扬眉。   徐明恒摸摸后脑勺,说:“我就离她近一些,住楼上我是不敢了,怕你发现,只能选择这里了。”   周云川走进去,说:“现在不怕我发现了?”   徐明恒也跟着进来,然后关上房间的门,说:“现在你先有事找我,说不定你还有求于我,我怕什么?”   周云川笑了笑。   见自己猜对了,徐明恒也没再多废话,取了一支红酒打开,倒进醒酒器,又从柜子里拿出两支红酒杯,正要倒上,却被周云川拦住。   他不解:“怎么了?”   周云川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停徐明恒。   他定定地看着那红酒杯,脑海里闪过那年的一副画面。   那时梁招月在杭城忙项目,他周末过去找她,大概是怕在她酒店附近见面不安全,会被同事看到,她提议去别处见面,周云川想也没想就定了一家会所。   足够安静,足够隐蔽,她也不用再担心。   那次,他让人拿了酒,要和她喝一杯,临倒酒的时候,她突然喊停,随后她拿走那两个高酒杯,跑到水池下清洗,冲洗两遍,又用温开水润洗一遍,甩掉杯里的水渍,她小跑回来将两个高酒杯放回原位。   周云川不解。   她倒是说起很久以前打工的一件小事。   她高考毕业后在一家酒店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那酒店也算是鼎鼎有名的,卫生却是不在行。   每晚包厢收盘时,都会让服务员拿客人用过撤下来的方巾桌布擦拭洗干净的餐具和杯子。   她说完还振振有词,让他以后在外用餐具,哪怕是再高端的地方,也要习惯润洗餐具再进行使用。   现在,周云川也拿起那两个酒杯,走到水池旁,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两遍,再用温开水润洗了一遍,然后向下倒扣,等杯子里的水渍都滴得差不多了,他回到中岛台,示意徐明恒倒酒。   徐明恒云里雾里的,一边倒酒一边问:“周云川,你没事吧?”   他端起其中一杯红酒,晃了晃,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徐明恒切了声:“还没事?丢下北城一堆工作,跑到这边来,逮着梁招月参与过的项目,管他好不好,是否符合投资,一股脑往里砸钱,就为了和人见上一面,就这,你还想说自己没事吗?”   周云川仰头将红酒一口闷了。   徐明恒帮他又倒了一点,啧啧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会人还在北城,多好的机会,让你要想好,可别等人跑了再来想着追回去,现在终于知道后悔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周云川看了他一眼,仰头将酒又一口灌下去。   徐明恒心里实在心疼:“这么贵的酒,你能不能好好对待它?哪有你这么喝的。”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那倒酒的姿态又是足足的。   如此喝了几杯,周云川总算说:“你当时怎么把安安追回来的?”   徐明恒脱口而出:“死缠烂打。”   周云川瞟了他眼,放下酒杯,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户推开了些,他靠在窗户旁,点燃根烟,衔在手里,不紧不慢地说:“具体点。”   徐明恒说:“具体点就是不要脸的死缠烂打。”   “……”   徐明恒笑了笑,正经地说:“首先你得认错,其次你认错的态度要好,最后你要你对症下药。”   周云川掸烟灰的动作一顿,说:“对症下药?”   “是的,就是对症下药,比如梁招月为什么离开你,把这点想明白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怎么让梁招月相信你,你真的是悔过自新了,不会再因为同样的事让她失望第二次。”   周云川眉眼深邃,眸光敛敛,似乎在深思熟虑什么。   徐明恒又说:“还有在这期间你要适当让她对你逐渐产生依赖感和安全感。”说着他挺有感慨的,“她们两个都挺像的,安全感不多,一旦缩回去了,想再伸出来就难了。”   这话周云川深感赞同。   梁招月一次次对他冷眼相向,何尝不是不敢再对他抱有任何的期待和信任。   徐明恒问:“这回你是认真想要追回她了?不是因为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受刺激?”   周云川说:“那张照片是一层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那张照片不过是加速他来深城的步伐罢了。   徐明恒说:“我看那男的挺不错的,他和梁招月年岁正相当,你可得小心些。”   周云川摁了摁太阳穴,轻轻嗯了声。   聊得也差不多了,喝完手上的酒,周云川就要上楼,徐明恒跟他一同离开房间。   周云川说:“我没醉,你不用送。”   徐明恒嘿嘿笑着:“我没想送你,我上去找安安。”   “……”   周云川面无表情地上楼。   徐明恒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不识眼色冒犯他。   到了21楼,周云川刷卡就要回自己的房间,隔壁的孟安安听到声音,跑来开门,一凑到他跟前,随即闻到一股浓浓的烟酒味,她捂住鼻子,说:“哥,你喝酒了?”   周云川往旁边挪了挪,说:“还没睡?”   孟安安瞥了眼一旁的徐明恒,说:“我不是等你送招月回来吗?”即刻她便问,“你和招月谈得怎么样?”   周云川没回,而是说:“以后叫她嫂子。”   孟安安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笑出声:“以前不是你说可以叫名字的吗?”   周云川淡淡投来一眼。   她老实安分了,嘴上却还是强撑着:“那你也得你把人找回来了,一切名正言顺我才能叫招月嫂子吧,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不是阻碍招月开始新的人生吗?”   周云川看向她的眼神又无端冷了几分。   孟安安顶着压力,小声抱怨:“是你把人丢在这边三年的,又不是我逼你的,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这么看我,招月就能回来了吗?”   徐明恒听一次摇头一次,到了后面他甚至是开始默默给孟安安比了个大拇指。   孟安安收到他的鼓励,朝他眨了下眼,又对周云川说:“虽然我是被你请过来的救援,但是我是站在招月那边的。”   周云川摁了摁眉间,问:“刚才你们谈什么了?”   孟安安说:“想知道吗?”   周云川睁开眼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孟安安笑得很是狡黠:“就不告诉你,那是我和招月的秘密,你没资格知道。”   周云川:“……”   徐明恒在一旁忍俊不禁。   周云川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梭巡了一会,说:“你们要结婚的事自己和老太太说去。”   孟安安:“!!!”   她说:“哥,其实我们可以商量的不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保证知无不言言而无尽。”   周云川极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迟了。”   话落,他走进房间,利落关上房门。   吃了闭门羹的孟安安:“……”   她小声抱怨:“还想不想我叫招月嫂子了。”   徐明恒揽住她的肩膀,说:“他大概是在梁招月那边不痛快了,别急,他忍不了多久的。”   孟安安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没有火烧眉毛的焦急。”   “他这是焦急得六神无主了,给他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孟安安却说:“时间可不等人,小心招月被人抢走了。”   徐明恒揽着她走进房间,一边关上门一边说:“他不会让这种悔恨终生的事情发生的。”   -   自那晚以后,梁招月便发现,她和周云川相遇的场合越来越多。   有几次她甚至能在公司的投资部看到周云川的身影。   起初她还有些不适应,可是几次相遇下来,周云川除了和她点头打个招呼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来这边就是为了工作,没有带私人目的和感情;加上她手上事情实在多,如此几次相遇,她逐渐习惯这个人每天都要在自己的视野内出现一两次。   她这边如此淡定,陆平就坐不住了。   那天早上开完早会,梁招月正在整理过几天要去北城参加国新银行竞标会的资料,陆平拿文件夹敲了敲她的桌面,让她来会议室一趟。   梁招月以为是问项目进度,将整理得差不多的文档连带笔记本电脑一同抱进会议室。   进了会议室,刚坐下,就听到陆平说:“这个周云川是想做什么?”   梁招月以为是周云川做了什么事,问:“师父,怎么了吗?”   陆平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说:“你瞅瞅,这不是拐着道送项目的吗?”   梁招月拿过纸,低头认真看了许久,上边什么项目都有,而且个个优质,她不免笑道:“这都是给您挑的吗?”   这就是陆平郁闷的地方:“他要见你,给我送项目有什么用,搞得我现在在公司的名声堪忧,大家都觉得我是不是周云川家里哪个姐姐或者妹妹养的小白脸。”   梁招月忍不住笑出声。   陆平说:“你还笑。”   梁招月又不笑了。   玩笑开过,陆平说:“也难为他有心了,项目方面是他亲自在谈,等到出资,他又用的朋友公司,就算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也不妨碍你参与这个项目。”   梁招月脸上的笑意消失,转而变得沉重。   那天晚上和华瑞医药的郑总吃过饭后,没过两天,李秘书那边就说融资事宜敲定了,她们真的又忙起来了。   梁招月查过此次融资的几家投资机构,云和资本并没有在内,反而是余浩的公司在上面。   她看到那份名单大概就明白周云川的意思了。   他在避嫌,同时也在为她保全参与项目的分寸。   陆平说:“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梁招月缠了会手,说:“就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只是这么简单?”   梁招月没言语。   陆平大约瞧出了点什么,说:“我看过他上次参加论坛会议的报道,他有意在深城这边发展,他是为你来的吧?”   梁招月眼神清明,她说:“如今深城的发展越来越好,他把目光投向这里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早几年政策更好的时候他怎么没动过这个念头?”   梁招月再次沉默。   陆平便说:“上次你和他的事在北城闹出的动静并不小,这一次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师父就劝你一句,不是堂堂正正明明亮亮的关系咱就不要,那种被人架在火堆上烤的事承受一次就够了。”   梁招月心有动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   陆平叹了声气,很是感慨地说:“三年多了,这三年里不管是我和余淼以及其他同事给你介绍的,还是别人主动追求你的,你一个都没看上,连一点敷衍的心思都不想用,我就知道,你心底还是在想着那个人。你不说归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梁招月抿紧唇。   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事实却是大家都不舍得拆穿她。   陆平又说:“感情这种东西吧,你说它虚无缥缈,却又让人动心;你说它美好令人向往,却又让人唾弃。你现在还能对它保持炽热之情是好事,但人有时候也要想想自己,倘若你要的那个人还是不能给你一份体面的感情,你还是尽早收心。”   梁招月两只手紧紧纠缠在一起,指尖被她搓得红润润的,她说:“您说的我都明白。”   陆平说:“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   她便说:“这次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会再委屈自己了。”   听她这般讲,陆平也就放心了,说:“行吧,现在说说国新银行这个项目的事。”   经过前边几轮交涉,如今国新银行项目已进入竞标的环节。   此次竞争的优质公司良多,远的不说,近的竞争对手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陆平看着广华证券四个字眉宇不禁一皱,很是忧愁道:“怎么又在这个项目上遇到他们了。”   梁招月指尖快速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将屏幕转向他,说:“这是这支团队的资料,和之前遇上的对手不同。”   陆平看了下,说:“年轻有为啊,一个女人这么年轻就是一个部门的副总裁了。”   知道他说的人是季烟,梁招月说:“这些时间我查了她经手过的几个项目,确实做得都很不错。”   陆平说:“那也算得上你的前辈了,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听你的意思应该是个做事光明磊落的,不像之前那几个王八专作下作的事,如果有幸都被选中了,你好好跟她学习,取取经。”   梁招月点点头说好。   之后陆平又说了些项目上需要注意的细节,半个小时后,梁招月离开会议室。   接下来忙了两天,周二这天晚上梁招月接到了孟安安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吃饭。那会梁招月手上还有一点工作,后天就要出差去北城参加竞标,明天还有得忙,她不想把工作拖到明天做,可孟安安来深城这些天了,自己不招待一次好像也说不过去,想罢,她收拾东西下班。   她和孟安安约在万象城见面,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堵塞不通,梁招月让孟安安自己先逛一会,到了她再联系她。   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她抵达万象城。   孟安安这会在C区3楼,梁招月顺着指示标搭乘电梯往楼上走,穿过中庭的时候,她隐约听过有人在喊“安安”。   或许是这句称呼太过耳熟,梁招月没忍住停下步回头,随即便看到一个穿着跆拳道服饰的小女孩,满头大汗地朝一个高挑干练的女人跑去。   女人大概是刚从什么正经场合赶过来,一身得宜的黑色西装,头发随意扎在耳后,这会,她蹲在地上,伸开手,笑着说:“安安,想不想妈妈?”   女孩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说:“安安好想妈妈。”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她还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梁招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竟然想到的是孟安安,果然在爱里包围长大的孩子,一言一行都充满相似性。   梁招月看得太过投入,那对母女朝她看来。   她回过神时,季烟已经抱着安安走到她面前,笑着问:“梁经理下班来这边吃饭吗?”   梁招月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自己,朝她点头喊了声季总,说:“我和朋友约在这边见面,”又多解释了一句,“我朋友也叫安安,刚才听到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停下来看了下。”   她在了解广华证券派出的团队负责人是季烟后,了解过季烟的一些情况,其中也包括季烟比较私人的信息,比如已婚已育。但更多的信息,她就不得而知了。   令她意外的是,季烟的女儿也叫安安,就是不知道是大名还是小名。   而季烟也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了,贴心解释道:“我女儿叫季易安,小名叫安安。”   梁招月心里有些惊讶,但落在表面上,她说:“很好听的名字,”然后又去逗季烟怀里抱着的孩子,说,“安安好。”   季易安不怕生,笑着回她:“姐姐好。”   季烟笑着说:“就你嘴甜。”   梁招月确实被这称呼弄得一怔,反应了好一会才说:“谢谢安安。”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之前买的一个小狐狸玩偶,说,“初次见面礼,愿你喜欢。”   季易安确实眼睛那么亮了一下,但却不敢拿,只是朝季烟看去。   季烟说:“你这礼物是买来要送给别人的吧?就不让你破费了。”   梁招月说:“当时看着喜欢多买了一个,今天遇到安安也算有缘。”说着,她放到季易安手里,“安安喜欢吗?”   季易安点了下头,但还是拿眼看季烟。   季烟看出她的喜欢,说:“谢谢姐姐。”   季易安笑着说了声谢谢姐姐,然后欢喜地逗弄小狐狸去了。   季烟看着,放她下来去一旁玩,解释说:“上周她的狐狸玩偶被洗衣机洗坏了,心疼了很久。”   梁招月说:“那我这见面礼算是及时雨了?”   季烟笑着说是,又说:“本来还想着等到北城碰面再正式和你打声招呼,今天倒先碰上了。”   自己在她那边是有名字的,梁招月有些受宠若惊。   就在这时,季烟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笑着说:“我还有点事,今天先聊到这里,我们北城见。”   梁招月说:“北城见。”   梁招月继续搭电梯上楼,期间她回头看了眼季烟带着女儿离开的方向,不同于之前的两个人,这次她们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的,西装被他脱下来搭在臂弯,这会大概是季易安和他说了什么话,他微弯下腰去听她讲话。   一大一小,一高一低,虽然她们是背对着自己的,梁招月也看不见她们是何神情,但她能确定的是,这会那男人的神情绝对格外的温柔。   这样幸福温馨的一个家,是她从前向往追逐,却如何也追不上的。   想到这,梁招月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声气,朝孟安安的位置走去。   -   孟安安在3楼一家茶餐厅。   梁招月到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抱着手机傻笑。   梁招月看了一会,走上前,轻轻咳了声。   孟安安听到声音,抬头,看是她,收起手机,说:“招月!”   说着,就是给她一个熊抱。   梁招月说:“在外面呢,你悠着点。”   孟安安也不放开她,抱着她激动了会,才依依不舍放开,说:“我定了位置,我们进去吃饭吧。”   孟安安定的位置是靠窗的四人座,落了座,孟安安就说:“想吃什么?”   梁招月说:“你点。”   “不行,哥哥说你喜欢吃广式早茶我搜了老半天才选的这家,你比较熟你来点。”   梁招月看她的动作一顿。   孟安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捂住嘴懊恼一会,才说:“好吧,这家餐厅的位置也是哥哥订的,但是你放心他不会过来,他就是听说你这些天都在加班没好好吃饭,让我把你约出来,没其他意思。”   梁招月慢慢微笑:“安安你在紧张什么?”   孟安安盯着她看了一会,不是很肯定地说:“你没生气?”   梁招月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孟安安手指飞快在桌上敲了几下,说:“你又不待见哥哥,现在哥哥通过我把你约出来,被你知道了,下次我要约你是不是很难了?”   原来是担心这个。   梁招月说:“不会。”   孟安安眼睛一亮:“真的?”   不知为何,看着她此时这副神情,梁招月想到的是刚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思索数秒她说:“刚才在来的路上遇到一个也叫安安的小女孩。”   孟安安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这么巧?是不是像我一样可爱?”   “还是人家小孩子可爱些。”   “……我不信!你一定在说谎话。”   梁招月拿过旁边的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茶水,说:“还有更巧的一点是,那个小女孩也是和妈妈姓的。”   孟安安说:“这有什么,以后你和哥哥的孩子也可以和你姓。”   话落,孟安安就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说:“不好意思,我又嘴痒了。”   梁招月忍俊不禁,说:“点菜吧。”   如今不论什么餐厅,扫码自主下单已是趋势化,梁招月用自己手机扫码,孟安安也不用自己手机扫了,坐到她这边,和她脑袋挨着脑袋商量要点什么。   两人都吃不了太多的东西,点了六样茶点,又一人点了一样甜品,梁招月下单。   等餐的时候,两人喝茶聊天。   期间倒是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是有些时日不见的陈嘉杭。   上次道别的时候梁招月说过要请他吃饭,奈何这阵子实在忙,一直找不到时间。   陈嘉杭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他们也是两个人。   可能是遇到了熟人,也确实凑巧旁边有空桌位,陈嘉杭和他朋友就坐在了他们边上的那桌。   隔着过道,陈嘉杭时不时和梁招月聊天。   孟安安看着,心里警铃大作。   她假装玩手机,实则都是在实时和周云川汇报。   不过到了后来她大概也看出来了,梁招月似乎对她这个同学态度一般,反而是她这个同学的态度要热情一些。   孟安安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警惕到了后来的同情。   有几次她看陈嘉杭的时候,还引来后者的一头雾水。   这时孟安安就朝他微微一笑。   吃到后面,程嘉杭和他朋友干脆坐过来和她们拼桌了。   他带的那个朋友是在银行做风险监控的,梁招月正好有这方面的问题要请教,隔着过道谈论也不方便,再者都吃得差不多了,索性坐到一桌泡茶聊天。   孟安安听不懂她们的聊天内容,但见陈嘉杭也不怎么能插得上话,她想了下,主动和陈嘉杭打招呼。   五分钟下来,她大概将陈嘉杭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是梁招月的同学,本科和研究生,两人都是同个专业,之前在北城的某家证券公司工作,今年六月初申请来到深城工作。至于孟安安最关心的感情问题,则是一片空白。   谈到感情问题的时候,陈嘉杭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梁招月,孟安安瞧了几次,在心底为自己的哥哥捏了把汗。   情感干净的男人,和一个伤过梁招月心的男人,哪个更有胜算,答案呼之欲出。   于是乎,她又给周云川发了一连串的求救信号。   周云川收到孟安安发过来的二十来条微信消息时,是会议中途休息的十分钟间隙。   这次的项目是此前在北城就跟进了三分之二的,因为双方的分成比例一直谈不妥便就拖到了现在。尽管周云川已经将所有的工作都分配了出去,但对于这个标的额这么高的项目,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他出面定夺。   开会议前,他还是把手机关了静音。   他想,今晚梁招月和孟安安吃饭,大概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也就放宽心投入到会议中。   谁知道,只是静音了不到一个小时,再看手机时,孟安安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孟安安还在发信息。   【哥!你的情敌约招月下周六出去聚餐!】   【哥!你的情敌待会说要送招月回去!】   【哥!你快来,她们快聊完了!我拖不住了!】   孟安安大概领略了感叹号的用法,那一个个感叹号看得周云川实在头一个比一个大,同时他额头的青筋也在隐隐跳动。   江柏过来提醒他:“周总,会议要开始了,这是刚刚投资部那边发来的最新数据。”   大概是他说过让利方面不能低于最开始谈好的百分比。   因此投资部那边的人一直在这个既定的百分比里面游离。   周云川看着,却觉得这不过是一串数据,不值得他在这边再耗费时间了。   他将那张纸拿给江柏,说:“跟他们说双方各让一步,对方同意的话,待会就签字,不同意这个项目就到此为止。”   江柏却是迟疑:“那边其实已经松动了,我们这边态度再坚硬些,您要的分成绝对没问题。”   他不明白,这个项目前期周云川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精力和心血,为何在紧要关头要选择功亏一篑。   周云川说:“剩下的事让他们去谈,我还有点事,后面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你待会把结果和我说声就行。”   江柏动了动唇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在想到什么之后,霎那间顿住。   如果有能让周云川从理智变得不理智的,那么也就只有梁招月一个人了。   他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说:“需要我送您过去吗?”   周云川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钥匙,说:“不用我自己过去。”   话落,周云川匆匆离开。   江柏看着那道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默默叹了声气。   这哪还是他熟悉的老板,在绝对利益争取面前,从来都是分毫不让的人,到了这时,竟然能选择前功尽弃这一条道路。   他以为当年的巨额离婚财产分割已经是周云川最大的让步底线了。   原来,竟然是有更低的底线的,只是那时时机不对。   现在,他这个口口声声说从不考虑感情和婚姻的老板,怕是彻底栽了吧。   江柏叹了声气,拿起手机给北城那边的高层打电话说接下来的安排。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新晚了,本章发红包,谢谢等待和支持的朋友们~   明晚更新大概也会迟一些,有可能要加班,宝贝们可以等周六白天来看 第71章 71   ◎梁招月终于舍得将他拖出黑名单。◎   那晚后来, 她们几人聊到九点才离开茶餐厅。   梁招月和陈嘉杭的朋友在谈银行风险控制方面的问题,而孟安安自然也没闲着,她听不懂他们谈论的内容, 但这并不妨碍她和陈嘉杭聊天,等梁招月那边结束话题,再回头看孟安安时, 她已然和陈嘉杭聊得甚是融洽, 更有甚者, 孟安安已经加上人家的微信了。   梁招月看了看, 借口有事去洗手间,这期间她顺道去将两桌的单买了。   拿着票根从收银台往回走时, 她就碰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陈嘉杭。   两人愣了下,随后又相视一笑。   陈嘉杭说:“我就猜到你会把单买了。”   梁招月有些不好意思, 说:“麻烦你和你朋友在这边坐了这么久,这顿就我来请。”   “他平时工作内容也没什么人可以讲, 难得有个人能请他讲那些高深的问题, 他挺乐在其中的。”   两人并肩穿过餐厅过道,往座位走去。   梁招月笑着说:“乐在其中是一回事,但是毕竟是朋友的朋友,还是偶然遇上的,也确实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   闻言,陈嘉杭侧过脸看她一眼,说:“我以为我们关系应该挺熟的了。”   梁招月眨了下眼, 认真思索了他两秒的话,正要回答, 便又听到他说:“做了六年的同学, 工作近四年又在另外一座城市相遇, 关系应该是还可以的吧?”   梁招月垂在身侧的手一紧,多少话语就堵在喉咙不知如何说出口。   陈嘉杭似乎也看出她的为难了,笑着说:“今晚这顿晚餐应该不在上回你说要请吃饭的范围内?”   梁招月想也没想,说:“这是两回事,”随即又抱歉道,“不好意思,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找不到时间请你吃饭,我想下周六应该是有空的。”   后天她去北城参与国新银行的竞标,结果要在一周后才能出来,倘若有幸中标,前期的准备工作没个半个月是做不完的,而这等待确认的期间,她时间还算悠闲些。   陈嘉杭说:“那我等你的消息。”   梁招月说:“到时如果有什么临时的意外我一定提前和你说,”说着她又补了一句,“应该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安排。”   陈嘉杭说:“那我们下周六约,如果你不知道想去吃什么,我来选,之后再发给你决定。”   她笑着说:“我请你吃饭,吃什么不是看你吗?”   陈嘉杭也跟着笑了下,说:“我什么都可以,还是看你的口味。”   两人一同回到座位,孟安安看着两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四人走出餐厅,朝电梯走去的时候,她挽着梁招月的手臂,小声八卦:“你不是去买单吗?怎么和陈嘉杭一起回来的?”   梁招月说:“餐厅就那么大,路上遇见了有什么奇怪。”   孟安安才不相信她的说辞,努着嘴,“可是你们谈得还那么开心。”   梁招月笑着问:“那难道哭着说话。”   孟安安急了:“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就是什么,直到四人坐上下楼的电梯,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走出电梯,穿过商场中庭,四人走出商场的侧正门。   梁招月的车停在附近,陈嘉杭和朋友的车正好停在相反的方向,四人不得不作别。   分别前,陈嘉杭再三确认:“真不用送你们回去?”   梁招月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都没喝酒,这会路上车也不多,我和安安慢慢开回去。”   话已至此,陈嘉杭也不再坚持,他和朋友随即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梁招月和孟安安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孟安安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有些情绪低落地说:“招月,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离我很远了。”   梁招月不明所以:“怎么这么说?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就是……就是你比以前开朗,也比以前更受欢迎了。”   “这不好吗?你应该为我开心才是。”   孟安安停在原地,鼓着脸看了她许久,这才垂头丧气地往前走,说:“不是这样的,当然我是为你开心的,但是我感觉好危险。”   梁招月就问:“危险什么?”   当然是危险,你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做我嫂子了。   孟安安没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她委婉了些,问:“你同学是不是喜欢你?”   梁招月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们只是朋友。”   “哪有朋友愿意花上一个多小时间就在那陪着当听众的?”   梁招月听到这话,很不好意思地说:“刚刚我是不是讲太多工作内容了?”   孟安安:“……”   不是,这是问题的重点吗?   不过,她又想,这是不是侧面证明了梁招月真的不喜欢这个朋友,不然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反驳或者害羞地附和吗?   哪有人的第一反应是反省的。   这么一想,孟安安随即眉开眼笑的,说:“哪有,我也觉得就讲了几分钟而已吧。”   梁招月说:“你刚次不是说讲了一个小时吗?”   “那这一个小时你讲明白了吗?”   “……好像也差不多了。”   孟安安说:“那不就行了,今晚这顿饭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这时,梁招月的手机震了震,是陈嘉杭发来的微信,给她转了一笔今晚的餐费,说是朋友一定要转给她的,梁招月点了拒收,一边打字一边问:“你呢?你和我那同学聊什么了?”   孟安安傲娇说:“你猜。”   梁招月正好打完字,她从屏幕中抬起脸,当即故意板起脸:“说不说?”   孟安安想了想,夺走她的手机,笑着往前跑了几步,说:“让我看看你刚刚在聊什么,和我说话这么心不在焉。”   她作势就要去看手机,梁招月知道她不会看自己的手机,但或许是今晚在餐厅坐了这么久,又或许是今晚的风太温柔,她想了想,朝孟安安跑过去,同时说:“把手机还我。”   孟安安自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还。   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在一起,温暖的路灯照耀下,幽静的小路响起一阵欢声笑语。   就这么闹了一会,梁招月说:“孟安安把手机还我。”   孟安安跳着举高手,两人身高不相上下,梁招月笑着配合她垫脚去抢,忽的,她的笑意止在脸上,原本举高的手在看到孟安安身后不远处的人后,徒然放下。   孟安安也不知道她看到什么了,突然间从欢乐转为安静。   她举着手机往身后看去,这一看,她便明白梁招月的怪异来自哪里了。   就在不远处的位置,周云川靠在车旁,点着一根烟旁若无人地抽着,大概也没想到她们会在这时候出现。   不止她们怔愣,他亦是。   他就那么靠在车旁,微微抬头看着她们。   两边都安静了片刻,最后,周云川将烟碾灭在旁边的临时烟灰缸,丢到垃圾桶,然后朝她们快步走来。   他径直走到梁招月面前,说:“准备回去?”   梁招月嗯了声,很平静的一个回应。   周云川说:“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说:“我自己开车过来了,你要是顺路的话送安安回去。”   顺路!   孟安安低头不敢吭声。   这能不顺路,她和哥哥住一个酒店这事,梁招月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现在说这话,真不是故意的?   心里是这么揣测的,孟安安却怎么都不敢抬头看梁招月。   毕竟周云川怎么会这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恐怕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她捏紧梁招月的手机,继续低头,恨不得就此彻底消失。   周云川说:“我先送你回去再送她。”   梁招月一再坚持:“我自己开车了。”   “我待会叫人帮你开回小区。”   “不用。”   她拒绝得这么快,周云川并不气馁,他说:“那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安安开我的车回去。”   还不等梁招月说话,孟安安就举手附和道:“我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   梁招月幽幽看了她一眼。   孟安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飞快地将梁招月的手机塞到她手里,由于塞得太匆忙,手机垂直落到地上,和水泥路面来了个45度角的亲密接触。   结果便是屏幕裂成了蜘蛛网。   孟安安:“……”   孟安安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脸皱成一团,将捡起的手机送到梁招月手里,说:“招月,我对不起你的手机,谁知道你的手机这么脆弱,要不你就让我哥赔你吧。”   说完她又转向周云川,说:“哥,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待会就麻烦你把招月送回去,再顺道给她买个新手机。”   话落,她落荒而逃,跑出去没一会,她又折回来,朝周云川伸出手,说:“车钥匙。”   梁招月和周云川:“……”   周云川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钥匙放到她手里,说:“开慢点,到九点了给你……给招月发个信息。”   孟安安点头如捣蒜,说:“知道了,你务必将招月好好送到家。”说着她又朝梁招月指了指手机,说,“招月,我们改天再约,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梁招月看着手中屏幕裂成蜘蛛网的手机:“……”   孟安安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梁招月和周云川都没有说话。   好在这是在商场的侧边,一条较为安静的街道,九点多奖将近十点的光景,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偶尔发出响声的是草丛里发出来的虫鸣声。   无言相对了一会。   周云川率先开口,他朝梁招月伸出手,说:“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问:“这么想当司机?”   “我有这个荣幸吗?”   梁招月没回答。   不过她也没这个时间犹豫了,她的手机临时进了一个工作电话。   是公司同事那边的来电,华瑞医疗器械那边有份财务数据出了点小小的问题,事关之后公司的重大公告信息披露,同事让她紧急回公司一趟。   周云川说:“我送你,路上你们打电话慢慢沟通。”   事已至此,梁招月也确实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她把钥匙递给他,说:“麻烦。”   他的口吻倒是郑重其事:“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梁招月沉默了下,到底也没说什么,她快步坐上车,将在公司的另外一位一起拉进一个群,三人拨了会议电话。   去往公司的这二十分钟,梁招月通过会议电话,大概将问题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车子停在公司所在办公大厦前面的街道时,她正好和两位同事通完电话。   打开车门前,她握着车门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说:“谢谢你送我过来,你把车停在这边先回酒店休息,我待会自己开回去。”   周云川却说:“你上去忙,我等你下来再送你回去。”   梁招月正要说不必。   周云川先一步说:“你在这边多和我争一分钟,你的两位同事就要多等你两分钟,这也意味着,她们下班的时间要往后推迟。”   他清醒理智时,逻辑思维永远远高于她,也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梁招月没再多说,下车走过平坦的柏油路,然后快步跑上台阶,穿过偌大的平地花坛,朝大楼里跑去。   -   周云川打开车门下车,盯着她远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确认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楼的大堂内看不到后,他收回目光,轻掩上车门。   他靠在车旁站了一会,转了转脖子,最后,他感受着街上传来的若即若远的车声,仰头望向漆黑不见一丝星星光亮的夜空。   他之所以在梁招月停车的地方等着,一方面是因为偶然,一方面是故意而为之。   收到妹妹孟安安的消息,他从公司赶来餐厅时,由于正值饭点,地下车库已没有停车的位置,只能另外找停车点,他绕了许久这才在商场一处较为僻静的侧门找到一个车位。   当时泊好车,他锁好车门就要朝商场走去,忽的,余光瞥见什么,他停了一瞬。   他没看错,左手边那辆橄榄绿的车确实是梁招月的。   那晚他送梁招月回家,而她的车被江柏开送回小区,后来江柏有将梁招月车的车牌号款式颜色告诉她。   那年他和柳依棠要给她买车时,她特别强调过不要,强调的原因也很朴实。   因为能力配不上他们要送的东西,所以她不接受。   他问那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算是配得上,她便说,那得等她将来年薪过百万的时候,不过那会就不用他们买了,她会自己奖励自己。   三年多的分别,四年的工作,她确实能够自己买得上车了。   虽然离当年说的牌子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辆车的价位也是当时的梁招月消费不起的。   如今她消费得起了,她也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无论何时处于何种境地,她一直一步一步地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或许旁的人旁的事会有所不如意,但她对于自己,从来都是竭尽全力,不曾有所亏欠。   想到这,周云川脑海中便闪过适才他在餐厅门口见到的那一幕。   餐厅是他亲自订的,他自然知道位置。   当他匆匆抵达餐厅门口,就要朝里走时,透过窗明几净的大片落地玻璃,周云川看到着实刺眼的一幕。   梁招月正背对着他,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男人他并不陌生,正是此前孟安安在手机里再三加重感叹号的陈嘉杭。   同他来深城的目的一样,陈嘉杭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工作。   周云川多少知道梁招月可能对他的兴趣不大,不然不至于陈嘉杭来深城这么长时间了,从头到尾成功约过梁招月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若是双方都有意。   哪怕有千万种理由,哪都是完全可以克服的。   可据他得到的消息,两人约会的次数寥寥可数。   他逐渐放心,也想着慢慢来,毕竟这是他和梁招月以后一生的事,都放着冷了三年了,并不急于这一时。   可那会,当他亲眼目睹她和陈嘉杭并肩相视一笑说话的时候,虽然是背对着他,但梁招月的毫无戒备和发自内心的微笑,实在刺痛了他的双眼。   当年一开始他对梁招月并无任何情意。   但经过一年多的相处,他已然被她慢慢潜移默化。   如今位置变换。   站在他这个位置的人成了梁招月,而陈嘉杭站到了当年梁招月的那个位置上。   他不知道假以时日,梁招月会不会像他那样,逐渐被锲而不舍的陈嘉杭所慢慢融化。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那……   后面的画面实在残忍。   他没敢继续往下想。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低头,看向面前的摩天大楼。   梁招月所在的银海证券深城分公司位于32楼。   这会她所在的那层灯火通明。   周云川看着那层楼,不禁想到那年的一个晚上。   那晚两人正在参加姚崇景女儿的满月酒宴会,要结束的时候,她恰好接到公司的一个来电,需要赶回去处理,他送她。   那晚他也是在楼下等她。   可也是那晚,他说了那么混账的一句话,导致她起了要离开他的心思。   怪他太过自信太过从容乐观,竟然没看出她那会的冷漠和态度转变。   而今他又站在相同的位置上。   这样的一个晚上,相同的事情导致他要在她公司楼下等他。   命运总在不经意处充满偶然性。   而这次,周云川无比清楚地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牢牢握紧了,往后就是他和梁招月携手共度的一生;要是让它无声无息地溜走了,往后梁招月真就是只有他前妻这一个身份了。   周云川默不作声地想了许久,他习惯地从兜里要掏出烟和打火机,然后点燃。   大约是想的事情太多了,越想脑子越乱,心里越是愁闷,他急需一个宣泄口。   他一连抽了两根烟,只是越抽越是烦闷,正要拿第三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两人还在一起时的一个晚上。   那晚他下班下得非常晚,大约是凌晨两点时分。   回到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虽然只有一盏柔和的壁灯,但照在沙发上那抹绻在一起的身影,在这寂静孤冷的夜晚,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让他心口莫名一热。   他悄声脱了外套,又去盥洗室洗了脸和手,然后回到客厅,弯腰就要抱起睡得正熟的梁招月。这时,梁招月突然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她窝在他的怀里,说:“你回来啦?”   他嗯了声。   她又小声嘟囔了句:“又抽烟。”   他当时没怎么在意,问:“你不喜欢?”   她没直面回答,只是说:“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而刚才开车送她来的路上,她好似有几次是闻到什么味道,尽管是很认真地在讲电话,但还是忍不住开了丝窗透气。   当时他以为是车里空气不流畅,或者是和他共处让她不习惯了才会那般。   如今再想起来,一切竟然是有迹可循的。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以前两人亲吻时,如果有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她总是会轻轻皱眉,但她从来不说。   她总是格外包容他。   好似在她那里,他是有豁免权和优先权的。   她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一切,哪怕这样东西她本人并不喜欢。   后来她不愿包容他了,是因为他已经将她的退路砍断了,她实在退无可退了,只得退出他的世界。   周云川将取出一半的烟塞回烟盒,然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见梁招月下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他居住的酒店就在隔壁,他转而给江柏拨了个电话。   -   任何一家上市公司只要财务数据方面出现一点问题,那都是非常严重性的事情,这次华瑞医疗器械的财务数据问题便是如此。   正值再融资的准备阶段,任何一点错误都是不能忽略和存在的。   梁招月一回到办公室,便和负责的同事碰面,这个时间点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会议室都是空着,不用提前申请,三人抱着笔记本电脑随便选了一间会议室开会,讨论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   等梁招月她们将所有的问题都核对修改完毕,抬头一看会议室墙上的闹钟,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这会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梁招月让两个同事先一步回去,她自己和华瑞医疗器械那边的人对接后面的事情。   那两个同事也很不好意思,但确实时间是很晚了,她们加班到这个时间点,中间也就吃过一点零食充饥,疲惫和饥饿战胜了不好意思,她们和梁招月打过招呼,然后先一步下班。   梁招月继续坐在会议室和华瑞那边的人对接。   等事情都处理好了,电脑里传来李秘书的声音,她说:“哎呀,这都快12点了。”   梁招月正在上传文件,跟着应和了一声。   李秘书说:“要是明天是周末就好了。可惜明天是工作日,还得上班。”   梁招月说:“争取这周忙完,周末好好休息。”   “我倒是想啊,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再出现这种突发性的问题,”说着她说,肆尔二2五久乙丝奇“我今天没开车来上班还得叫车回去呢,这个点不好打车了,你要不要先叫一辆。”   因为这句提醒,梁招月恍然想起,有个人还在楼下等自己。   随即她又盯着电脑右下角的位置看了眼,还有二十分钟就是十二点了,周云川应该不会还在等自己,况且他居住的酒店就在附近,说不定这会他正在酒店惬意休息。   而且这会和他发消息提醒已经太迟了,梁招月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边李秘书没等到她的回应,开玩笑说:“梁经理你睡着了?”   梁招月说:“我这边电脑好像有点卡,反应迟缓了几秒。”   李秘书又说,这是该提醒公司修善网络,随后又问她叫车了没有。   梁招月沉默了一会,说:“我今天开车上班。”   李秘书说:“有先见之明啊。”   这时文件上传成功,梁招月说:“可以了,文件传好了,你那边看下。”   李秘书说:“我看了没问题,下班吧,有其他事也等明天再说了,今晚辛苦你和你的同事,明天我给你们叫下午茶。”   她那边随即下线,梁招月存档了一下资料,将今晚的情况写了一封邮件告知陆平又附上所有相关的文档,她这才关电脑下班。   等她从会议室出来时,办公室已经没有人了,梁招月检查了一遍,关掉所有的灯离开办公大楼。   她走出大厦时,正巧余淼打电话过来,问她要回家没有,要不要过来接她。   梁招月说:“不用,没几分钟的车程,我马上到家。”   余淼说:“行,要不要给你煮点夜宵?”   梁招月正想说不用,忽的,看见不远处楼梯下靠在车旁等待的人,到了嘴边的话语突然没了声影。   余淼没听到她回复,说:“你想吃什么?”   梁招月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周云川,说:“我今晚吃得挺饱的,不饿,你先睡吧。”   “我等你,正好还要加会班。”   梁招月正要应好,就在这时,走到她面前的周云川说:“我叫了点东西,你吃一点我再送你回去?”   电话那端的余淼听到这道声音,当即警觉:“你和谁在一起?”   梁招月想也没想,说:“路过的陌生人,好了我要开车了,不方便讲电话,待会到家再和你说。”   话落,她也没给余淼说话的机会,当即挂断电话。   被说为过路的陌生人的周云川,眉梢微扬,说:“东西放在酒店那边温着,过去吃一点?”   梁招月看了看他,问:“是不是我不吃,我就不能回去了?”   他笑了下,说:“我倒没有过分到那个地步,要是你不想在这边吃,我让人送过来,你带回家吃。”   梁招月说:“那就叫人送过来吧。”   周云川:“……”   不过考虑到她能收下东西已经算是最大的进步了,他随即打了个电话。   这边离酒店不远,但走路也要几分钟,更不用说那边还要打包。   深夜的风偏凉,吹得人冷冷的,周云川知道梁招月怕冷,便打开后车座的车门,说:“你上车等。”   不用和他站在一起,梁招月自然乐得自在,她当即从他身旁经过然后坐上车。   周云川的服务确实到位,在她坐上车后,他贴心为她轻声掩上车门。   他走近的时候,一股好闻的味道随风传过来,直至车门合上,虽然和他相隔一扇车门的距离,梁招月仍然觉得那股味道异常好闻,而且有些熟悉。   周云川站在车旁,梁招月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他眼,随后便发现,他好像换了身衣服。   他穿的衣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款式,尽管颜色相同,但是到底同住了一年,梁招月还是能从细节发现不同的。   现在穿的这件衬衫,领口好像更宽松些。   她正想着,这时,一个厨师打扮的人走到周云川面前,将一个三层高的餐盒送到他手里,然后说了几句话,周云川淡淡应了声,那厨师便离开了。   他则朝车后边走去,没一会,他返回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上车。   梁招月看着他空空的手,大概知道他刚才是去后车厢放餐盒了。   车子穿行在寂静的马路上,梁招月靠坐在椅背上,路灯透过车窗偶尔落在她的脸上,她看着看着竟然有几分犯困。   后来她也确实睡着了,一睡就是二十分钟。   等她睁开眼时,车窗前是熟悉的路景。   她反应了一会,起身,这时身上落下一件西装,她看了下,是刚才周云川穿在身上的那件,而且是新换的那件,透着一股好闻的味道,一点儿也没有烟草的味道。   他果然换了衣服。   至于为何换,她不知道,也没继续深思研究的想法。   她挽着他的外套下车,他正在外边接电话,听到她这边的声响,他和那边讲了声回头说,便将电话挂了,朝她走过来。   走到她面前了,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说:“睡好了?”   她没答,只是将外套递过去,说:“你的衣服。”   他不甚在意地拿过去,说:“我拿下食盒。”   说着他从她身旁绕过,到车后箱。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这次返回时,他照旧绕过她身旁,而且有种故意靠近的衣服,几乎是擦肩而过,梁招月又再次闻到那股好闻的味道。   周云川并没有将食盒交到她手里的意思,而是说:“这么晚了,我送你上去。”   梁招月当即就笑了:“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周云川有些不明所以。   她便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异性送我上去合适吗?”   听到这话,周云川竟然是有些高兴的,他说:“看来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梁招月:“??????”   周云川说:“我不会做什么,只是送你到电梯门口我就下来。”   梁招月不得不提醒他:“这边坐电梯要刷卡。”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两秒的事:“我不出电梯门,你出了电梯帮我刷下卡就行。”   “……”   梁招月无言。   他说:“看在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了快两个小时的时间,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   完成心愿?   他这是拿她当初的话在堵她呢。   梁招月真想朝他翻个白眼。   她说:“那你能完成我的心愿,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吗?”   周云川一点也不恼,说:“你先完成我的,我再完成你的。”   他还玩起文字游戏里是吧?   梁招月即刻往前走,说:“周云川,点到为止,过分了就不厚道了。”   周云川大概也并不是真的想送她上去,就像是一种试探,探出她的底线了,他也就见好就收。   他快步追上她,绕到她面前,随着她前进,他则倒退前进。   他说:“那食盒可以收下吗?浪费粮食总归不好。”   一边说一边走,转眼就到了楼房前。   不远处门口的保安室亮着灯,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在往这边探头查看情况。   深夜,孤男寡女在楼下拉拉扯扯,传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梁招月深知虽然城市家家户户关起门就是不认识,但其实在一个小区住久了,难免会有闲言碎语的八卦。   她也不想和周云川继续纠缠,便接过食盒,说:“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吗?”   他说:“我看着你进去我再回去。”   梁招月想他愿意看就看吧,明早她还要早起忙国新银行项目的事,实在没时间浪费了。   她快步踏上楼梯,穿过一段前院,然后刷卡走近大楼。   周云川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而保安室的大叔这会已经推开窗户朝他这边看,赶在大爷发声之前,周云川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心满意足地离开梁招月所在的小区。   江柏就在小区外面等他。   他上了车,江柏立即开车朝公司赶去。   那个他开会开到一半的项目,后续发展仍是不太妙,对方同意他先前的方案,但是还有细节方面的问题,而且对方咬紧就是要他过来谈。   这时候周云川已经没有从前那种拿下一个项目的舒爽感了,项目成不成在追回梁招月这件事上已经是无比渺小的事。   因此他这边一拖再拖,非要在梁招月这边达成目的了才愿返回公司,那边也不急,两边的项目团队就这么干耗着等他。   路上,趁着几个红灯路口暂停的时间,江柏和他简略说了下项目后来发生的情况,但周云川明显没在听,他一直在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江柏看出来了,但深知他一向一心可以好几用,哪怕周云川虽然看似没在听,也不敢多有懈怠,照旧快速传达。   周云川的心不在焉在抵达公司门口时,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   江柏看着,莫非是收到想要的信息了?   是梁招月发来的吗?   周云川等了一路的消息,总算有了结果。   一分钟前,梁招月终于舍得将他的电话号码拖出黑名单,只为给他发来一条短信。   【月亮:我的车钥匙是不是在你那?】   这串在他手机里安静了三年多的号码以及备注,终于迎来了它扫去灰尘发光发亮的一天。   周云川嘴角微微扬起,他收起手机,走进办公大楼。   作者有话说:   内容已替换,抱歉今天的更新实在太迟了   这章发红包,明天和上一章的红包一起发,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2章 72   ◎周云川这个绿茶男!◎   梁招月是到家洗漱的时候, 才想起自己落下车钥匙了。   她洗完脸出来,余淼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候多时。周云川让人安排的夜宵偏清淡,而且卖相味道也是极佳的, 余淼看到时,默默放下手中正要打开的泡面,接过食盒到餐桌前布菜。   梁招月说:“你先吃, 我发个信息。”   余淼说:“工作还没忙完?”   她顿了一下, 从客厅桌上拿起手机来到餐厅, 在余淼面前落座。   余淼说:“都这么晚了别那么拼命了,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说。”   说着,余淼夹起了一枚素菜水晶饺放到她面前, “不是说不饿吗?怎么还带东西回来了?”   梁招月又是一顿,半晌, 她将手机放在一旁,说:“别人送的。”   余淼不禁想起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那道男声, 她说:“那路人声音还挺好听的, 人帅吗?”   梁招月神色极不自然:“没细看,不太清楚。”   余淼也没再问,转而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手机,偶尔还搁下筷子,抱着手机笑眯眯打字。   梁招月看了她一会,侧过脸盯着桌上黑了屏的手机望了片刻,她也放下筷子, 拿起手机,斟酌了数秒, 她点开通讯录, 划到最底端。   那年她虽然拉黑了周云川所有的联系方式, 但是号码却是没有删。   按照字母顺序表排列,周云川的号码一直很安静地待在最末尾的位置。   迟疑了些许时间,梁招月将这串号码拖出黑名单,然后点开短信图标,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了几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条信息就这么发了出去。   这时对面传来余淼的惊讶声:“你这手机怎么裂成这样了?”   梁招月说:“路上不小心摔了。”   “明晚下班有时间吗?我陪你去买一个。”   “先用着吧,里面东西太多了,一下子复制过去也要好长时间,而且我明晚可能要加班,后天就要去北城了。”   余淼问:“进展顺利吗?”   梁招月说:“还行。”   余淼还要再问,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本不想搭理要摁掉,却在看到屏幕上的备注改变了主意,她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下嘴巴,“晚点聊,我接个电话。”   话落,她抱着手机飞快躲进自己的卧室。   那模样俨然一副处于热恋的模样。   梁招月猜测她这会应该是和应彻在煲电话粥。   梁招月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长时间的工作和学习总会耗掉身体里的能量储备,这时候她就要吃点东西,不然一晚上都会饿得心慌睡不着。   以前在北城的时候,周云川注意到她有这个习惯,总会叮嘱周姨要在她晚睡的时候多备点餐食方便她半夜有东西吃。   他之所以会这样叮嘱周姨,还是有次他晚下班回来,发现她坐在客厅抱着饼干吃,饼干太干,她被噎得说不出话,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他。   后来还是他倒了杯水给她缓解。   现在梁招月看着这里里外外装了三层食盒的宵夜,心情很是复杂。   过去他也不全然算无动于衷,其实真要计较起来,他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可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走到现在这一步。   梁招月不敢吃太多,那阵饥饿感压下去之后,她就不再继续吃了。   坐在餐厅看了会手机,见余淼还没出来的意思,她走过去敲门,余淼只露出一个脑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看了,笑着问:“还吃吗?”   余淼摇摇头。   梁招月问:“那我收了?”   余淼点点头。   热恋中的人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哪里还有旁人的位置。   梁招月也不打扰她谈恋爱,转身就去收拾食盒。   东西还剩了大半,扔掉也是浪费,她放进冰箱,然后转身回卧室拿衣服洗澡。   从浴室出来,已是夜里快一点了。   梁招月放下手机正要去吹头发,忽的,瞥见手机通知栏上的一条短信。   那串号码和备注她格外熟悉。   她想了下,点进去。   十分钟前,周云川回复了她发过去的短信。   【周云川:你的车钥匙在我这,我明早拿过去还你。】   梁招月点开对话框,刚打了两个字,她就一一删掉,将手机放在桌上,转身去吹半干的头发。   一点半左右,梁招月准备入睡。   余淼抱着枕头敲开她的门。   梁招月问:“电话打完了?”   余淼爬上她的床:“别说了,男人废话起来怎么比那些讨厌的客户还难缠。”   “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吧?”   “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好姐妹。”   卧室灯光昏暗,唯一的光亮是自窗外泄进来的月光。   大概是已经过了睡意的时候,梁招月一时不怎么困,她在床上动了一会,身旁的余淼问她:“睡不着?”   梁招月嗯了声,又问:“你也还没睡?”   余淼立马转向她,说:“我好奇一件事。”   梁招月转了个身,和她面对面,说:“什么事?”   余淼迟疑许久,才支支吾吾说:“这个问题可能会令你反感。”   梁招月不禁笑道:“第一次看你这样憋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我倒是很好奇什么事让你为难成这样,说吧。”   余淼不甚肯定地问:“结婚是什么感觉?”   梁招月脸上的笑意一滞。   她好些会没说话,余淼大概也猜出来了,赶紧抱住她,说:“我公司那些同事结婚的,个个弄得鸡飞狗跳的,不是孩子婆媳问题,就是夫妻之间不愉快各自在外边乱来,我也不好问她们,就来问你了。”   梁招月说:“你想结婚了?”   这就是余淼觉得为难的事:“我本来不想结婚的,恋爱都还没谈够,怎么能一脚踏进婚姻的坟墓。”   梁招月问:“是那个应彻吗?”   余淼唔了声。   她便开玩笑:“不是说好暧昧玩玩吗?”   “或许我命里注定要有这么一劫?”   梁招月忍俊不禁,说:“真想好了?要是结婚了外面那些大帅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余淼有些踌躇:“那等我乏了就离婚再去找他们吧。”   “……”   有时候,梁招月是很羡慕她的。   或许旁人说这话大概是出于玩笑居多,但余淼绝对不是,她向来说得出做得到。拿得起放得下一直是她的做事风格,不像自己,表面再潇洒干脆,实则那年落下的大雨至今还是没有停歇。   余淼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梁招月说:“那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怎么会?当下的享受是真的就行了,其他东西都可以忽略不计,再说了,这个人不行,那就拜拜找下一个,干吗只吊在一棵树上?”   梁招月笑出声。   余淼抱紧她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说:“今晚是不是他送你回来的?”   他指的是谁,她没明说,梁招月也知道。   她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余淼说:“男人都是这副死德性,要失去了,才放低姿态认错挽回,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梁招月说:“你以前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有,多了去了。”   “那你怎么解决的?”   余淼笑道:“那当然是踹开,继续下一个了。”   梁招月说:“挺好的。”   “好什么?白费老娘感情。”   不过余淼还是很正经地问:“那你呢,你和他,你怎么想的?”   梁招月顿时头疼,说:“不知道,最近太忙了,也没心思想这些。”   “那就晾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搭理他。”   话刚落,梁招月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以为是和工作相关的信息,她拿过来,一点开就是周云川发来的消息。   【周云川:我早上六点半过去,晚安。】   余淼不小心瞥到了,问:“他过来做什么?”   梁招月摁熄屏幕,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说:“我车钥匙在他那。”   “??????”   余淼满脑子疑惑:“不是他送你回来的吗?你的车钥匙怎么在他那。”   梁招月就将晚上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他的车被她妹妹开走了,他开我的车送我回来。”   余淼说:“看不出来,这人还挺有心机的。”   梁招月说:“以前他就在算计我,现在还在算计我。”   “那你排斥吗?”   梁招月没回答。   排斥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寂静长夜,她就这么盯着光线不甚明亮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   这边,周云川等到了凌晨两点,他的手机始终安安静静地。   他发出去的两条信息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音。   刚结束工作,他靠在沙发上摁了一会太阳穴,起身去倒了杯水,房间寂静,月光清亮,他看着,睡意更是全无,有的只是身体上的疲惫。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想念那一年的时光。   那时无论他多晚多累,只要打开家里的人,总有看到躺在沙发上等候的身影。   梁招月实在是很固执的一个人。   饶是他再三强调,不用在客厅等他,夏天还好,冬天容易着凉,她嘴上应声说好,实际上她还是照旧等他。   后来他也逐渐习惯这样被等待的感觉了。   只是他们并没有过完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冬天。   周云川靠在沙发上又做了半个小时,手机虽然一直有新进消息提醒,然而那么多的消息里却是没有他想要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   时隔三年,她能再一次主动给他来消息,他的两次回复也没有被拦截,已经足够了。   明天还要早起接她,周云川进盥洗室洗簌。   次日清晨五点,周云川便醒了。   从酒店到梁招月的住处,路程不到二十分钟,走路则要半小时,他稍微收拾一番,下楼。   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从孟安安房间出来的徐明恒。   徐明恒:“……”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早。”   周云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自己没房间?”   徐明恒说:“你怎么知道我流落街头需要被留宿了?”   “……”   周云川摁了电梯下行键,没一会,电梯停在他们这楼,周云川先走进去,徐明恒落后。   他摁了一楼,徐明恒也没摁下自己的所在楼层,而是问:“这么早你要去哪?”   周云川说:“出去走走。”   徐明恒说:“我陪你?”   周云川不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充满怀疑,想是在说他身体吃得消吗。   徐明恒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和安安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盖被子纯聊天。”   周云川没理睬,电梯正好到了一楼,他走出去。   徐明恒赶忙跟上,说:“安安说你昨晚吃醋追到餐厅打扰她和梁招月约会了?”   闻言,周云川的脚步一顿,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徐明恒说:“都是安安讲的,我只是消息的搬运者。”   周云川说:“是吗?”   “吃醋就吃醋呗,多正常的一件事,要是不在意,哪里的醋可以吃?”   “看来你挺有经验的。”   徐明恒也不在意被揶揄了,说:“你是不知道,安安在国外这几年身边多少往上扑的狂蜂浪蝶,我都赶跑快一卡车了。”   周云川问:“怎么敢跑的?”   “那自然是……”徐明恒及时打住没往下说,笑眯眯地看着他,“想找经验来了?”   周云川面不改色:“不可以吗?”   徐明恒:“……”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活该他在梁招月那边还是没有存在感,以至于大早上就要早起出门。   清晨五点多的街道,干净而安静,除了正在作业的环卫工人,剩下的就是为生活奔波的零散人员了。   徐明恒说:“当然可以。”   周云川便顺着她的话问:“你怎么解决的?”   徐明恒说:“凑过去找存在感了。人家追你也追,你还要追得更猛烈些,必要时,还要表现出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外面绿茶男那么多,他绿茶你比他更绿茶,总有办法的不是。”   周云川扶额:“安安没嫌弃你?”   徐明恒便笑了:“这你就不懂了,谁不喜欢自己爱的人为自己冲锋陷阵的模样,谈感情的时候,不论哪一方都是要被满足的,情感满足,情绪满足,缺一不可。”   周云川似有所悟。   徐明恒说了一路,瞧这路怎么越走越远,便问:“你去哪?”   周云川不假思索:“去接老婆。”   “……”   徐明恒适时打击他:“不是前妻吗?”   周云川说:“你想不想结婚了?”   “……好,你去找那把你离婚的老婆。”   此时正值绿灯,周云川穿过斑马线,朝前方的街道继续走去。   走了一会,他发现徐明恒并没有返回的意思,说:“你跟过来做什么?”   徐明恒凉凉道:“我去看下那把我朋友休了的朋友。”   “……”   许是时间充足,周云川走路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是有些慢的,而且徐明恒发现,他不仅在走,同时他还时不时看周边的风景。   如此观察了一会,徐明恒问:“你在看什么?”   周云川说:“她以前下班有时会走路回家,我看看那时候的她都在看些什么。”   徐明恒有些无语,又有些感动。   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风景,这是爱到骨子里了才下意识做出的举动吧。   他说:“我听余浩讲,你打算把工作重心挪到这边来?”   这段时间,徐明恒接到不少余浩打来的电话,说是周云川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怎么一直在用他的公司名义搞投资,是钱太多花不完,还是云和资本不行了。   徐明恒以为周云川一开始只是为了避嫌。   毕竟梁招月经手的项目,里面的投资人竟是她的前夫,一方投资,一方帮忙辅导上市,总归是不行的。   因此,利用余浩的公司进行投资,对外也算合理合规,梁招月的工作上并不会产生任何瑕疵。   可余浩强调,周云川不止是参与梁招月的项目,他甚至还看起了其他赛道的项目,有种认真要在深城安营扎寨的意思。   周云川说:“看她,她以后想在哪边长久居住我就在哪边。”   徐明恒目瞪口呆:“老太太同意吗?”   “她没意见。”   徐明恒再一次震惊:“老太太这是真不给你爷爷留人了,那么大的一个家族拆得散散的,现在就连你也要离开了。”   周云川说:“那样的一个人,他的家族根基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是太决绝了。”   周云川没说话。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梁招月所在的小区。   小区进出森严,需要专门的门卡,徐明恒说:“我们就在这边等?”   周云川没作声,只是穿过马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卡,打开大门,走进去。   徐明恒:“!!!”   这还跟他咨询如何追人呢,这不是追得挺好的吗,连人家小区的门禁卡都弄到了。   他赶紧追上去,赶在门合上的时候闪进去,跑到周云川身边问:“你从哪里搞到的门禁卡?”   周云川说:“买房。”   “!!!”   徐明恒:“不是,你也没购房资格吧,怎么买到的。”   周云川像看白痴一样看他。   徐明恒明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这是下血本了。”   徐明恒说:“不会你房子就买在梁招月附近吧?”   周云川说:“我要熟悉下小区的环境,你呢?”   这是赶人了?   徐明恒说:“别呀,我看这小区挺不错的,我也看看,回头也在这里买一套送给安安。”   小区足够大,基础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两人逛了一圈,走出小区大门时正好是六点二十分。   周云川等到六点半,准备给梁招月拨了个电话。   他说:“我在小区门口,给你带了早餐,我不是这边的住客,保安不让进。”   看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徐明恒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他。   明明都有进出的门禁卡了,说不定房子就买在梁招月住处的楼上楼下,却还要装模作样给梁招月打电话卖惨。   刚刚还看不起绿茶做派。   如今他这样子这行为难道不是活脱脱的一个绿茶男吗?   周云川结束通话,便看到徐明恒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他说:“我今早难得见她一面,待会可能还要送她去公司,你下次再看她?”   徐明恒:“&@&……%?*?#??……:)”   早不赶他,偏偏他都快见到人才赶他。   徐明恒说:“周云川,做人一定要这么有意思吗?”   周云川不言语。   见状,徐明恒心里更加不爽了,嘲笑道:“还带早餐呢,早餐呢?”   话落,不远处一辆车子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拿着食盒,匆匆跑过来,没一会,走到周云川面前,将食盒拿给他。   徐明恒看着那人怎么都觉得熟悉,这不是他们这次居住的酒店的大厨吗?   人将食盒送到,随即就离开了。   徐明恒再一次怀疑人生:“周云川,你哪里不会追人,你明明很会追人好吗?”   周云川打开食盒看了眼,都冒着热气,他盖上,听到这话,说:“你还不走?”   徐明恒说:“不走,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招月了,和她打个招呼我再走。”   周云川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等。   随着时间往后推延,小区进出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要上学的小孩。   徐明恒看着很是感慨:“将来我们要是结婚有孩子了,送小孩上下学是不是也这样的场景?”   也不等周云川有所回应,他自个先笑了,说:“我还挺期待我和安安我们俩的小孩的,你说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安安多一些?不过我希望像安安多一些好。”   因为这话,周云川看着那一个个被父母爷爷奶奶牵着的小孩,心里竟然也在想,倘若将来他和梁招月有孩子了,那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   梁招月那么喜爱小孩的一个人,大概会在孩子身上倾注所有的爱意。   那他呢?   他在这里边应该饰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周云川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而今因为徐明恒的一句话,他竟然深思熟虑了起来。   这样的事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他想,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事,语言终究还是太苍白了,比起想象,他还是更喜欢实际的发生。   -   不到六点,梁招月就醒了。   昨晚她是到后半夜才睡着的,是以一醒来,头还有点沉。   余淼还在睡,梁招月躺在床上想了会,然后轻声起身。   洗漱完毕,她给自己冲泡了一杯柠檬水醒神。   随后拿起手机看了会,除却几条工作消息,还有一条是来自周云川的。   他六点左右发的,让她早上不用准备早餐,他会在还车钥匙的时候顺便送过来。   梁招月看着,走到落地窗前,一边喝水一边想,以前他不屑做的事,如今他都是顺手拈来。   她没回,走进书房忙了会工作。   六点半左右,余淼醒来。   见梁招月早就已经收拾好,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说:“你精力果然旺盛。”   梁招月说:“早上不是要开会吗?赶紧收拾下。”   余淼一身怨气地洗漱,梁招月则是帮她找了要穿的衣服。   余淼洗完出来,看放在床上的衣服,说:“呜呜呜,招月你真贴心,我没你实在不行。”   “别贫,该出门了。”   两人出门的时候,余淼说:“对面那个阿姨不是说房子要装修给儿子当婚房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都还没动静。”   梁招月按下电梯摁键,说:“大概有什么其他安排。”   余淼说:“可能是她儿子没人要了。”   梁招月笑:“你就这么想人家?”   “开玩笑开玩笑,”余淼又觉得不对劲,“怎么不是去负一楼?”   说着她就按摁键,梁招月拦住她的手,说:“待会我送你去公司。”   余淼说:“你……”   刚说一个字她就打住了,笑笑地看她,“你车钥匙不是在谁那边吗?”   梁招月也不意外她看出来了,说:“他在小区门口,我去找他拿,你也跟我一起。”   余淼说:“怎么需要人壮胆?”   “不是,我怕他又要开我的车,或者坐我的车,有你在,我好拒绝。”   “……”   余淼说:“我是你的挡箭牌?”   梁招月认真说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宝贝吗。现在我遇到了点问题,你是不是要伸出援手?”   余淼眨眨眼,说:“梁招月,我怎么没看出来,关键时刻你还挺腹黑的一个人。”   这时电梯正好到了一楼,门开,梁招月摁着门框,说:“待会就拜托你了。”   余淼呵呵干笑两声,说:“需要我骂他吗?”   梁招月说:“不用,你用眼神吓退他就行了。”   “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凶神恶煞?”   话是这么说,然而真到了小区门口,余淼倒是摆起了一张臭脸。   那会周云川正和徐明恒在门口等着,余淼远远看见了,评价四个字:“人面兽心。”   梁招月莞尔。   梁招月一见到周云川,伸手就是要拿车钥匙。   周云川倒是先把食盒放到她手里,说:“吃完再走?”   还没等梁招月说话,余淼倒是作声了:“她要车钥匙,你给个食盒,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一旁的徐明恒见这架势,忍住偷笑,余淼连他也没放过,用不屑的眼神打量他一眼,说:“臭味相投。”   徐明恒:“???”   他都一个字还没说,怎么就莫名躺枪了?   周云川也不恼,说:“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梁招月说:“不用了,不顺路,你把车钥匙给我,淼淼还赶着开早会,我得送她过去。”   余淼帮腔:“大老爷们就不能痛快点?”   周云川看着梁招月:“昨晚有休息好?”   梁招月说:“你放心,我还是挺惜命的。”   周云川也没再多坚持,将车钥匙放到她手心里,梁招月就要将食盒还给他,周云川往后退一步,说:“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朝余淼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徐明恒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刚才是谁说要坐梁招月的车的?   不过,见余淼那随时能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徐明恒说:“招月,好久不见呀,最近我都在深城,回头有时间了,我和安安约你吃饭。”   还没等梁招月说话,他便匆匆追着周云川走了,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他又赶忙笑着赔礼道歉,然后又回头朝她们这边看了下,笑着挥手。   余淼一头雾水,怎么她还没发挥,人就走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梁招月说:“知难而退?”   余淼说:“怎么更像是缓兵之计?”   梁招月说:“先不管了,我先送你去公司。”   余淼说:“没劲,我还没开骂呢。”   梁招月笑着说:“还真的要为我出头?”   “当然,我老早就想骂他了,现在人不好容易在跟前,可不得骂骂。”   梁招月低头一笑。   这边,徐明恒赶上周云川之后,他气喘吁吁的:“不是,目的都没达成,你怎么离开了?”   周云川说:“我不想她难办。”   徐明恒想了下,说:“明眼人一看,她那朋友就是借题发挥,说完就得了。”   周云川拉开停在一旁的车子,说:“她知道我在这边等她,却还是把朋友带来了,就是不想让我送她,我要是再坚持,只会让下次的见面更尴尬,没必要。”   徐明恒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车了,他笑着说:“是谁刚才说要开人家的车,坐人家的车的,现在你这又算什么?”   周云川没应声,只是在系安全带,徐明恒见状也跟着系上,只是都弄好了,周云川却还是没有开车的意思。   徐明恒正要问,便看到周云川转动方向盘朝前开去。   他想,可能刚才周云川还深陷在被梁招月拒绝的阴影里,情有可原,他还是不要说他为妙,省得引火烧身。   只是很快的,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开的方向好像不是回酒店的。   而且,周云川怎么好像是在追着前面那辆橄榄绿的奥迪在开的?   徐明恒想了又想,终于在周云川跟在那辆橄榄绿的车子绕了三个路口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是梁招月的车吗?”   周云川嗯了声,说:“她的车,在深城第二年拿到项目奖金自己买的。”   不是,人家梁招月买一辆车,他有必要一副很自豪的样子吗?   不多时,前边的车停在路边,就见余淼从车上下来,弯腰通过车窗笑着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去,只是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   梁招月的车还没启动开走,大概也是以为余淼落下什么东西了,徐明恒正等着,却见余淼转身看着他们这边,然后哼了声,比了个中指朝下的手势,随后转身霸气离去。   徐明恒:“……”   周云川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在等前边梁招月的车开走了以后,他也启动车子跟上。   徐明恒心有戚戚:“招月那朋友好像挺不待见我们的。”   周云川说:“正常,当初你那么伤害安安,我也挺不待见你的。”   不是,你自己不受待见就算了,有必要带上我吗?   徐明恒凉凉说了句:“招月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周云川扬扬眉。   没一会,车子穿过两个路口,就来到了徐明恒熟悉的地方。   是他们这次居住的酒店,也是梁招月的公司所在地。   梁招月开车进了大厦。   徐明恒笑呵呵地说:“这次跟不上了吧?”   周云川却是解开安全带下车,徐明恒说:“你干嘛去?”   周云川说:“我有个客户要见,麻烦你帮我把车开回去。”   话落,他看了看眼前的金融大厦,拢了拢西装,抬步上前。   徐明恒坐在副驾驶,看着周云川刚走到门口,里边就有人迎接出来,带他走进去,他顿时风中凌乱。   刚才周云川好像说,他不想让自己和梁招月的下次见面尴尬。   难道这下次见面就在等会吗?   这样一想,就说得通刚才他能离开得毫无犹豫了。   徐明恒打开车门,绕过车前来到驾驶座,他狠狠甩上车门,狠狠系上安全带。   周云川这个绿茶男,就会跟他卖惨让人误以为追不回梁招月了。   事实上,他追人的套路那就跟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连他都叹为观止。   爹的,这个绿茶男!   自己追女人就算了,还要他来帮忙停车。   合着他就是他趁手的工具人呗。   亏他还放心不下跟了一路,白浪费一早上的担心了。   徐明恒愤愤将车开进酒店的车库。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又更新迟了   我也说不好什么能写完,现在都是现写现发,追文的宝贝们可以等第二天再来看   这章发红包,感谢大家的等待和支持~ 第73章 73   ◎周云川,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车子开过第二个路口的时候, 梁招月便发现后面有辆车一直在跟着自己,余淼也发现了,转头朝身后看了眼。   她呵笑了声:“我就说刚才怎么说走就走, 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原来在这等着呢。”   梁招月后视镜看了看,收回目光, 前方车子挪动, 她开车跟上。   送余淼到公司附近, 她说:“晚上我来接你?”   余淼说:“你确定能接得了我?”   梁招月莞尔:“我尽量。”   余淼说:“不用了, 我晚上佳人有约,你别来当电灯泡。”   她就要下车, 梁招月说:“那早餐你带上去吃。”   余淼很是嫌弃地说:“我才不要,而且他们就在后边看着, 万一我真拿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完,她打开车门下车, 走上台阶往前走了两步, 她停下,梁招月以为她是落下东西了,却见她转身,朝身后那辆车的位置比了个中指朝下的手势。   比完后,她又朝自己这里眨了下眼,转身离去。   梁招月愣了下,随后低头笑出声。   她拿起手机给余淼发了条微信, 随后放下手机,启动车子往自己公司的方向开去。   到了公司所在的大厦, 她开车进了闸门, 随着栅栏杆慢慢降下, 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那辆车停在门口侧旁的位置,没再继续跟过来。   梁招月瞥了一眼,心里竟然有几分快意的。   这会时间尚早,她先带着食盒到二楼的开放式食堂。   这会食堂里已有其他几个同事,看到她来了,都跟她打招呼,让她坐过来,梁招月加入她们,同时也将周云川准备的早餐一并分享。   同事们开玩笑:“大早上还去隔壁酒店带早餐,梁经理最近赚大钱了?”   隔壁酒店走的是高端路线,一盘白灼青菜都要卖三位数,但餐食做的味道确实对得起价格,大家骂归骂,偶尔部门发奖金了,还是会前去犒劳自己一顿的。   梁招月说:“有人请客,你们多吃点。”   有同事暧昧问道:“追求者?”   梁招月扬眉:“就不能是朋友关心?”   另一位同事说:“谁家朋友这么早起床去拿早餐啊,人家厨师可不这么早上班。”   梁招月笑笑没说话。   同事们见她这个神情,都有些意外,看来真是追求者送的。   这三年多梁招月身边的追求者数不胜数,然而她一次都没有给过眼神。以前那些追求者的招数五花八门的,送早餐送花送项目,还有一次直接送辆跑车,就是在这么糖衣炮弹的轰炸下,梁招月还是不为所动。   当时同事们就猜测,大概梁招月眼界太高,这等凡夫俗子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可现在这个追求者不也是搞这种寻常的追人手段,她却是有所反应了。   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这难道是看对眼了?   同事们打趣:“是谁啊,我们见过吗?”   梁招月拿纸巾擦了擦嘴,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去了。”   明显是不想说太多的,同事们以为她害羞,说:“我们等吃你的喜糖哦。”   梁招月说:“这时候不戒糖了?”   “你的大喜日子,怎么也要打破原则吃两颗。”   梁招月挑挑眉,笑而不语,离开食堂。   来到32楼办公室,梁招月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时间,她泡了杯浓茶。   就这么忙到十点左右,所有的资料总算全部罗列清楚,她上内网问了陆平现在有没有时间,得到对方的回复后,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到他办公室。   之后又谈了一个小时,梁招月抱着修改后的文档,正要回办公室,忽的,在走廊拐角的地方,她遇到了周云川。   更准确点说,是他和交易管理部的总经理。   梁招月知道周云川的主要工作重心是在一级市场,但二级市场他也有涉略,早年间他曾跟着某对冲基金大佬学习过。   猝然相遇,她有些懵。   那交易管理部的看到她,笑了笑,而后继续和周云川说话。   梁招月抱着资料和笔记本正要离开,随即有道人影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夺过她手上的资料和笔记本,说:“工位在哪,我给你送过去。”   梁招月:“……”   那交易部的总经理也甚是意外两人认识,但传闻周云川一向清心寡欲,如今能对梁招月有所例外,想必二人关系不简单,他想了想,主动上前说:“周总,我知道梁经理的工位在哪,我给她送过去,你们慢慢聊?”   周云川看了看他,再看看一旁默不作声的梁招月,知道自己贸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对她的工作多少有些影响,况且两人现在还处于一个前途渺茫的状态,他也不想利用外界给她增加心理压力,因此,旁人独到的眼力劲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周云川说:“麻烦谢总。”   谢总说:“客气!好不容易遇到熟人,你们先好好聊,我待会再过来找您。”   顿了下,那谢总又说:“三楼的咖啡厅不论是咖啡还是甜品做得挺不错的,梁经理经常光顾。”   闻言,周云川眉宇间疏朗,这次他看向那谢总,眼神多了几分赏识,说:“谢谢提醒。”   谢总知道自己是拿对分寸了,见好就收,说:“那二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人很快离开,偌大的走廊拐角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梁招月抿唇不说话。   周云川却说:“楼下坐一会?”   梁招月看了眼手机,说:“马上就是饭点了,我和朋友约好一起吃午饭,不是很方便。”   周云川很是上道:“你们约在哪?我送你们过去。”   听到这话,梁招月便笑了:“你最近很闲,公司是不是快破产了?”   周云川低眉一笑,说:“放心,暂时倒闭不了,毕竟每年都要给你分成,不为了别的,单为了你让你每年都有钱拿这一事,我都会尽心尽力将公司打理好。”   那年他给她的巨额离婚财产中,就有一部分是云和资本的股份,不过像是为了她方便,其中他设置了层层的代理协议,旁人若是有心要查,不一定能查到最后的股份持有人就是她。   可以说,为了让她拿得毫无心理负担,他花费了极大的心思。这也是来深城的第一年,梁招月看着银行卡上莫名多出的一大笔钱,一番了解下才知道的事。   梁招月困惑问道:“你是散财童子吗?”   周云川说:“以前你和安安说过,钱和人总要一个,当时我给不了你后者,我总要补上前者。”   那是和孟安安聊起感情的时候,为了不让孟安安重蹈覆辙,她劝诫的一句话。   可她没想过,周云川会知道,并主动实践。   到底这里不太好谈话,总有同事经过,让人听到了不好。   梁招月说:“去楼下讲。”   她就要走。   周云川漫不经意问了一句:“待会你朋友还约吗?”   梁招月捏了下手指,正要回答他,就听到他说:“我想讲的话比较多,几分钟的时间未必足够。”   话音稍顿,他又说:“给我一个午饭的时间可以吗?”   -   五分钟后,梁招月坐在三楼的咖啡厅。   就快饭点,咖啡厅里人并不多,安安静静的。她们进来的时候,吧台的服务生一边轻声说欢迎光临,一边在忙手里的活,有种既定的程序设置。   周云川说:“口味还和之前一样?”   她点点头。   他说:“你找个位置,我点单。”   梁招月忙了一早上,那些复杂的数据看得她眼花缭乱的,如今有人能帮她做好一切,她就等着伸手张嘴,自然乐在其中。   没人不喜欢被张罗齐全。   哪怕为她张罗的人是她目前还不怎么待见的周云川。   她找个靠窗没什么人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她揉了会眼眶,眼里的酸涩感下去了,她这才靠在椅背上,看看窗外的风景,偶尔也看向吧台那边的位置。   周云川正在点餐。   如今的咖啡厅不再是单一的咖啡甜品配置,为了迎合写字楼里的人员喜好,简餐模式开始冲击各大餐厅,而咖啡厅为了增加利润,留住顾客,也开始搬进简餐模式。   周云川自然了解过梁招月的喜好。   她不禁喜欢这家咖啡厅的蛋糕,还格外喜欢里边的轻食。   周云川是知道她偏好蔬菜沙拉的。   从前有次她们去吃牛排,肉没见她吃多少,倒是见她蔬菜沙拉一盘盘在吃,他以为她在减肥,却听她解释说,她是喜欢那沙拉的酸涩感,总觉得和童年时站在牛排店外面看别人吃的味道很像。   周云川按着她喜好的口味都点了一些。   买完单,他将单子留在吧台麻烦服务员扔掉,然后朝梁招月走去。   无言坐了一会,周云川点的东西一份份端上来。   梁招月看着那一碟碟餐食,再去看周云川,说:“我很好奇,你都从谁那边知道我在这边的情况的。”   周云川点的全是她平时会点的几个种类,一样两样重叠还能说得过去,全部重合了,那就是有意而为之了。   况且之前陆平就明确和她说过,周云川找过他了解她在这边的情况。   周云川说:“这重要吗?”   梁招月说:“挺重要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将我的生活点滴记录下来再报告给你,换做是你,你觉得这还是一件很不值得一提的事吗?”   周云川想了下,说:“不怪他们,是我拜托他们的。你离我这么远,我总不能不闻不问。”   梁招月说:“你刚才不是说你以前给不了我想要的吗,后来你已经拿钱打发我了,就这样一别两宽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我有必要说明下,当时划给你的钱不是打发,是……”   是什么他没说。   梁招月问:“那是什么?”   他看了看她,说:“是歉意的补偿。”   “是吗?”梁招月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我的感情这么值钱。”   周云川的手指倏的捏紧,他叹了声气,是有些无奈的:“是我的问题,你无需妄自菲薄。”   梁招月说:“那么多位数的离婚财产,是我妄自菲薄吗?还是说你太过大方了?”   到了现在,周云川多少知道,为何那年柳依棠会那么愤怒说他给梁招月钱谈不上尊重和厚待,而是侮辱人。   他想了又想,说:“我当时的目的只有一个。”   梁招月抬眼直视他。   他动了动唇瓣,说:“你好歹陪我走了一遭,我不想你太难过,有那么些钱,你未来想做的事多少不用再迟疑。”他自嘲了下,说,“不管你信不信,这确实是我当初的唯一念头。”   梁招月没说话。   她只是垂眸,盯着桌面。   周云川说:“吃点东西再继续说?”   他将那份放了三块牛排,而底下被青菜和水果铺满的碟子放到她面前,说:“如果和我吃饭没味道,我先走,你吃完了给我发条信息我再过来?”   梁招月笑了,多少是被气的,她说:“你不用一再提醒我把你的号码提出黑名单了,你再试探我的底线,我会彻底将你删得干干净净,一辆车算什么,你给了我那么多钱,我再换就是。”   周云川:“……”   很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算是体会到了。   两人沉默地吃了会东西,虽然梁招月多少是怨他的,但她不和自己的身体做对,她吃得并没有应付,反而是很专心致志在对待。   周云川看着那些碟子,心里多少宽慰。   这好像就回到了以前两人一起用餐的时候。   两人吃饭都不爱说话,但可能是难得只有这么个时间才是属于两个人的,所以梁招月多少会和他讲话。   说的都是些小事,比如她在学校的事情,她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和他分享趣事。   周云川大部分都是听她说,偶尔附和一两句。   如今虽然这餐桌上少了她的声音,但至少人还是愿意坐在他对面的,因此,周云川觉得,其实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吃了八分饱,梁招月就停下了。   她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说:“多少钱,我转你?”   周云川问:“微信吗?我不用支付宝。”   梁招月看了他眼,说:“我扫你。”   周云川点开手机,调出二维码。   梁招月也没细看,对着他的码一扫,正要问多少钱,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出来的不是付款的界面,而是添加好友的界面。   梁招月:“……”   这人真的是!没有一步棋是白走的。   难怪刚才说不用支付宝。   支付宝不用添加好友收钱等步骤,立刻到账。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梁招月放下手机,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说:“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多少钱?我回去转给安安,再由她转给你。”   周云川不假思索:“我没她微信。”   “???”   面对她的不信,周云川也微微一笑:“前段时间她一直跟我要钱,我把她删了。”   梁招月皱眉:“你不是散财童子吗?”   他眉眼一扬,说:“那只是对你。”   梁招月没忍住,当即甩给他一个白眼。   周云川也无所谓,他说:“不用转给我,如果你坚持,下次你请我吃饭。”   梁招月直接拒绝:“我工作很忙,没时间。”   他说:“你下周六不是和你老同学约了吗?”   他格外加重了老同学三个字。   梁招月笑道:“你想过来买单?”   周云川说:“如果你给我机会,我愿意。”   这天没法聊了。   梁招月说:“我得上去午休了。”   周云川说:“我送你。”   大概是知道拒绝也没有用,梁招月也没说什么,只是进了电梯之后,她说:“我不想让同事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周云川说:“好,我只送你到门口,并且和你保持距离。”   电梯抵达32楼的时候,他确实只送她到门口,而且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就连梁招月刷卡走进办公区域了,他也没说一句话。   这在路过的同事看来,两人俨然是不熟的,只是路过碰到一起的陌生人。   梁招月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同样吃完午餐回来的同事,那同事扒着她的手臂,说:“梁经理,外面那位帅哥你看到了吗?是谁啊,好帅好正。”   梁招月说:“你喜欢这款?”   同事说:“帅哥谁不爱。我每天都要爱上好几个。”   梁招月笑笑没说话。   到了晚上下班,由于明天就要去北城,梁招月将东西整理了下,除了笔记本电脑,她还要带一摞资料,她提着两个袋子下楼的时候,遇到其他同事,见她东西多,也重,提出帮她。   梁招月直说不用,那同事也没坚持。   到了负一楼,梁招月和那同事告别,将笔记本电脑和资料放到车后座,正要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忽的,一道鸣笛声传来。   梁招月以为是自己挡道了,可一想,她能挡什么道,她就要上车,这次取代那鸣笛声的反而是一道人声。   一辆汽车开到自己车面前,驾驶座车门打开,周云川从上面下来。   见是他,梁招月直接一阵无语,中午才刚见过面,这才几个小时过去,这人怎么又出现了。   他真的没有自己的事吗?   梁招月忍不住说:“周云川,你真的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周云川说:“有。”   “那你就赶紧做自己的事去,给我一点清净可以吗?”   周云川说:“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梁招月是无奈的:“我是不想见你,但路这么宽你想去哪里我也管不着,只是你别总是老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很忙的好吗?”   周云川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昨晚安安不是摔坏你的手机了吗?你明天要出差,手机坏了耽误工作。”   梁招月说:“这不用你操心,我还能应付。”   他说:“你先用我的备用机,等你忙完事情我和你再去买一部新的。”   梁招月不想这么麻烦:“你要是真想替安安赔我,把钱转我就行。”   周云川看了看她,绕过车前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从上面拿出一个手机盒,来到她面前递给她,说:“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给你钱,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赔实物比较妥当。”   梁招月:“……”   他就是故意气她的吧。   梁招月拿过他的手机,说:“东西我拿走了,你可以把你的车开走了吗?它挡住我了。”   周云川笑着说:“可以。”   话落,他朝她点点头,说:“今晚我就不打扰你,路上开车安全,我们下次见。”   说得他多宽宏大量似的。   梁招月没回声,转头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她系好安全带时,周云川启动车子开走,梁招月等了一会,听着那车轮声是开出地下停车场了,她这才启动车子。   回到家,梁招月叫的外卖也到了。   她随便吃了下,便钻进书房整理东西,这一整理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   将行李箱立在玄关处,她回卧室找衣服洗漱。   累了一天了,她泡了个澡,等她从浴室出来,已将近八点。   而余淼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梁招月吹好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调了会频道,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她回书房抱出电脑加班。   处理了会邮件,她拿起手机正要查看之前的消息,忽的,看见这满屏的蜘蛛网,她想到几个小时前,周云川拿给她的那台备用机。   当时拿得尽管不情不愿,但梁招月还是注意到,周云川口中的备用机和她现在用的是一个牌子,还是市面上的最新款。   她放下电脑,回书房拿手机。   打开了才发现是有使用过的痕迹,很符合他说的备用机。   但梁招月清楚地知道,周云川常用的手机牌子根本不是这款,以前他常用的两台备用机也没有这个牌子的。而且这使用痕迹多少有些故意为之的意思。   除了机子本身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机身内部确是全新的原始界面。   梁招月看着那系统自带的手机壁纸,以及那一个软件都没有登录痕迹的样子,心里默默骂了句骗子。   不过工作面前,她没敢开玩笑。   还是将接下来要用得到的一些文件备份到了新手机,又将常用的几款app下载,倘若自己的手机中途真不能使用了,还有这个备用机顶着。   梁招月在客厅坐到了九点。   余淼终于姗姗来迟打开家门,脱完鞋一见到她,余淼飞奔过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梁招月觉得话里有歧义,问:“我为什么不能早回来?”   “我还以为那谁会缠你呢,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真这么快就知难而退了?果然是混蛋玩意。”   梁招月默默不作声。   余淼靠着她躺了一会,忽然咦了声说,“你买手机了?速度还挺快的嘛。”   她拿起那手机看了看,说:“这款不是加价才能拿到吗?你加价买的?”   梁招月摇摇头。   余淼就问:“那你怎么抢到的?”   梁招月想了想,说:“就是你口中那混蛋玩意送的。”   余淼呵呵笑了两声,问:“他今天后来又缠你了?”   说起这个,梁招月就心里憋着气。   她把中午和晚上的事情都说了下,不同于她的无奈和愤怒,余淼倒是笑得乐不可支:“看不出来,人不要脸了真就是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了。”   梁招月说:“听这话的意思你还挺支持他的?”   余淼说:“你对他多少还有情意,那他这些做法我自然是看好的了,追人嘛,就要有追人的态度,高高在上搞施舍就别出来丢人显眼了,放低姿态好好追人,不管以后你要不要他,最起码他的态度在这里,也就不那么讨人厌了。”   梁招月便问:“所以你那些前男友没放低姿态?”   余淼唉声叹气:“是啊,各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谁能看得出来他们是想复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他们八百万呢。”   梁招月笑出声。   余淼说:“真的,男的个个都自信极了,你迟疑下就说你矫情,你不想复合就说你眼高手低,拜金看上有钱人了。什么玩意,姐有的是钱,差他们那两歪瓜裂枣?”   梁招月抱住她,说:“都过去了。”   余淼说:“就是都过去了,我才这么讲。当然了也不是夸那个谁,就是这是最基本的态度,最起码得达到这态度了再来谈其他吧,再说了他离标杆还远着呢,你慢慢磨他吧。”   梁招月忍住笑:“磨他?”   余淼瞥了她一眼:“要不是在磨他,他能屡次三番就这么容易约到你?”   梁招月不置可否。   余淼说:“今晚那谁给我戒指了。”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   这几年因为需要接触客户,其中不乏一些高净值人群,梁招月也见过不少名贵的奢侈品。   比如余淼手中这款戒指,她知道就要7位数。   梁招月说:“看来他是认真的了。”   余淼说:“我也准备送他一个差不多价位的手表,然后再磨一段时间,如果顺利,我打算今年十月带他回去见我爸妈。”   现在是七月中旬了。   梁招月说:“那祝你得偿所愿。”   余淼盖上盒子,放在桌上,继续靠在她的腿上,问:“那你呢?你和他在那会能成吗?”   梁招月低头看她,问:“怎么了?”   余淼笑着看她,说:“喜上加喜呗,让爸妈知道她们的两个女儿都有对象了,她们会很开心的。”   梁招月说:“不急,你第一次正式带人回去,先让叔叔阿姨开心你的事,这可是终生大事,不能马虎的。”   余淼就不同意了,“怎么能是马虎呢。国庆放假那么多天,一半关心我,一半关心你,挺好的。”   梁招月说:“国庆我大概没那么多天可以放。”   余淼说:“是哦,行吧,那就随缘。”   梁招月嗯了声,又说:“谢谢你。”   余淼说谢什么,然后起身去卧室找衣服洗澡。   梁招月坐在客厅,眼前是吵闹的电视机,窗外是万家灯火,而这温馨的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走动的身影,很普通寻常的一幕。   她想,她要谢什么。   大概是感谢余淼愿意将父母的爱意分她一半。   晚上入睡前,梁招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躺了一会,还是无法入睡,索性开灯起来。   坐在床上靠了一会,她掀开被子下床。   走到橱柜前,搬来凳子,伸手到最上面的一层,翻出其中一个楠木盒子。   她小心翼翼拿下来,放在桌子前,抽了张纸巾,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打开。   里面放着的有戒指、项链、镯子。   里边有周云川送的,也有他的家人送的,尤其那个翡翠镯子,是离婚后的第二年有天上班她收到的。   那会她正在上班,突然收到一个快递。   那阵子忙着工作,她基本没时间买东西,收到快递时,她还很纳闷明明没有买东西,怎么会收到快递。   打开一见是个翡翠的镯子。   当即吓了一跳,路过的同事看到了,都惊讶这镯子的成色,说老贵了这家伙。   梁招月怕引起不好的言论,说是合成的,只要十几块一个。   同事当真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反而让她介绍卖家。   梁招月后来在盒子里看到一张纸,看着纸上遒劲飞扬的字迹,她便知道这快递来自于谁。   纸上写明,这是孟望夕送的礼物,孟安安也有一只,让她务必收下。   怕她会原路退回一样,周云川又在最末补了一句,如果她一定要退回去,那两人就不得不再见面了。   他给出的威胁实在恰到好处,梁招月确实也没退回。   她将盒子放在柜子里的最顶层,从未拿下来过,好像看不见,这事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今晚看到余淼收到的那枚戒指。   她不禁想到当年结婚时,周云川让人安排的戒指。   虽然一开始结婚就是有所目的,但是礼数方面周云川还是给的很周到。   单就那戒指就要三十来万。   梁招月没想过要,他却说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后来离婚,这些东西她都留在望京新景没带走。   或许是那枚镯子给了他灵感。   后来他将戒指和项链都快递到深城给她。   可能是第二次这么做了,他在盒子里面又附了一张纸。   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打扰她,以后不会再给她送东西了,倘若她要原封不动退回去,那他就只能亲自过来一趟。   信的最末,他说,恐怕你不愿看到这一幕。   那时她确实不愿看到他。   感情上已然是最失败的了,工作上绝对不能再有任何懈怠。   她默默收下,和那镯子放在一起,搁到柜子最顶层。   它们没有重见天光的时候。   就像她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可现在当初那个说好最后一次打扰她的人,时隔两年,一次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这些日子他主动找她的次数都比那一年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来得多了。   梁招月想,这是不是就是爱与不爱,在意与不在意的区别?   此时此刻,万籁俱静。   夜还很漫长。   她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低头伏在桌子上,无声哭泣。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对于感情,以前的我嗤之以鼻,现在的我逐帧学习。 第74章 74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   梁招月没想过, 周云川口中说的下次再见,就在次日的早上。   那会她提着电脑包过安检,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她一直在打哈欠,正要找个地方等待休息,刚走出两步, 就见有道身影来到她身旁, 和她并肩走着, 说:“到休息室再睡会, 时间到了我叫你。”   梁招月侧脸看过去,同她并肩而行的人赫然是昨晚刚和她道别的周云川。   梁招月并不意外他知道她的行程, 但她最意外的是,他竟然对她行程的时间了解得一清二楚, 以至于能在这边精准等到她。   梁招月不由问:“你从哪里知道我的航班消息的?”   周云川说:“小道消息。”   闻言,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正视他, 说:“看来你没把我昨天的话听进去。”   周云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梁招月便说:“你从我身边的人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可能这对你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放到我身上就是很恐怖的一件事,你让我无法对我身边的人有所信任。”   周云川说:“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最多就是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再细节的我不会问。”   “那航班信息怎么说?”   周云川说:“早上去北城的航班就几班,我早点过来等, 总能等到你的,不是吗?”   她对他充满怀疑:“你没有事先从别人那里知道?”   周云川摇头笑了笑, 因为她对自己的无法信任, 他打开手机, 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面向她,说:“你看看我开车进机场车库的停车时间,是不是比你早了一个小时,这个可信度高吗?”   梁招月伸手:“我可以拿你的手机看吗?”   周云川眉间微皱:“你觉得我骗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p图?”   “……”   周云川将手机交给她。   梁招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甚至还在屏幕上点了点,确实是小程序界面,实时的。   她总算放心,将手机还给他。   周云川并没有接,他问:“放心了?”   梁招月说:“并不放心,”她看着他,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周云川,最起码的尊重你应该给我的。”   周云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积聚起来,到了后面,他径直笑起来了。   哪怕是两人在一起的那一年多,梁招月都没见他这般笑过,一种发自肺腑,毫无城府的笑容,她的目光不由多在他脸上留了些时间,但同时也真的纳闷。   能有人都被这么说了,还可以笑得出来,笑得这么开心?   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梁招月真想问一句。   周云川,你脑子没烧糊涂吧?   但她没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笑了一会,周云川才说:“这好像是我们见面这段时间以来,你和我提的第一个正面要求?”   梁招月想也没想:“其他的就是负面的吗?”   他摇摇头,说:“只是那些要求太高太难了,我做不到。”   原来不可一世、顺风顺水如他,也有觉得事情难办、做不到的时候。   梁招月不知道说什么,随后又反应过来,他的手机还在她手上,她说:“你的手机。”   周云川照旧没着急拿回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说:“自那年分开,我就没换过手机,你不看看我的手机好好检查检查?”   梁招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匪夷所思道:“我为什么要看你手机?”   周云川慢条斯理回道:“查岗?看看我这三年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便问:“你有吗?”   他说:“你自己看看?”   梁招月没再和他客气,将手机塞到他手里,只是她到底低估他了,她手伸过去的时候,不可避免碰到他的手,他也是眼疾手快,一下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握住他的手机,而他的手握住她的。   一股温热的触感贴着她的手背,随后快速蔓延到她的全身。   梁招月愣了两秒,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来,可是一股力道束缚住了她,将她缠得紧紧的。   周边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些人匆忙从她们身边穿过,有些人则慢悠悠走着,偶尔朝她们看一眼。   梁招月说:“放开。”   他目光幽幽看了她半瞬,十秒后,像是反应过来一半,他道貌岸然地说:“抱歉,我原本想拿的手机,今早太早起来了,眼神不怎么利索。”   “……”   要不是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握住,她就快信了他的满嘴胡言。   梁招月看了看他覆在自己手背的手,眼神冰冷:“那你现在眼神利索了吗?”   他扬扬眉,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说:“好像是利索了。”   “……”   他放开她手的一瞬间,她即可抽回去,至于那手机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寻了个座位,走过去匆匆放下,说:“你的手机,自己过来拿。”   话落,她便朝休息室走去了,被他握住的左手还时不时揉搓,同时身影格外匆忙,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周云川低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股柔软而又温暖的余温好像一直都在,久久未曾散去。   从前都不用他费尽心思,便能触摸她,几乎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碰她,有时甚至不需要他想,她都会自己跑到他怀里来。   而今,和她就连个简单的触碰,都变得奢侈而困难。   周云川,这大概就是他当年冲动下而付出的代价。   就是这代价太大了,大得他虚无了三年,直到刚才那一刻,久违地再一次触碰到她的体温,他才从那虚无中挣脱几分。   周云川捻了捻指尖,无声笑了笑,抬脚朝梁招月的方向走去。   -   梁招月最后还是在周云川订的房间睡了二十分钟。   到了北城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是以良好的精神准备状态是她此刻急需的,她不会因为个人感情就耽误正事。   周云川见她没再和自己僵着,也没说什么了,退出休息室,留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   二十分钟后,两人坐上飞机。   梁招月坐的是经济舱,而周云川选的是头等舱。   上了飞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到接下来几个小时不用和周云川纠缠,她莫名松了口气。   梁招月从包里拿出打印的纸质文档和黑色水笔,开始一行行文字看过去。   没一会,她身旁的过道,来来往往的乘客路过,期间不乏有人在她身旁落座,梁招月没去在意,继续专门做自己的事,只是过了片刻,有人停在自己这一侧的过道,小声和身旁的乘客说话。   虽然来人有意将声音压低,但梁招月听了会,越来越觉得这声音实在熟悉,她侧过脸看去,随后,她的笔顿在纸上,拖出长长的一道划痕。   周云川正和她身旁的乘客商量能否换座。   他轻声和那人说:“我和我妻子的座位分开了,我们能换一下吗?”   然后他递出自己的票。   那人接过看了看,又看看朝他们这里的梁招月,笑着说:“可以。”   那人即可起身,拿着手机和包包走了。   周云川施施然在梁招月身旁的位置坐下。   梁招月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说:“周云川,你很闲吗?”   周云川说:“事先说明,我并不知道你的座位号,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和别人换来的。”   梁招月说:“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接下来别来烦我。”   他说好。   她眉间微皱,不是很相信地看着他。   他说:“我们上一次一起坐飞机回北城,是不是从费城回来那次?”   梁招月所有的烦闷,因为他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   周云川看着她说:“四年多过去了。”   梁招月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被针扎了下,随后一阵细密的痛感旋即将她包裹。   那是真的好久了。   那年她追到曼哈顿和费城,跟他表白成功。   原来竟然已经四年过去了。   时间真是不经过,一不小心就是给她迎头一棒。   梁招月转过脸,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她都认识,但是聚在一起她又全然陌生。   她逼迫自己专注,同时说:“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你想要找人叙旧,你可以再找个人换座位。”   周云川听到这话,心里无声叹了声气,没再出声。   后来的三个多小时,梁招月没再和周云川说过一句话,而周云川也很有自知之明,没再主动打扰过她一次。   飞机落地北城国际机场后,梁招月将文件收进包里,等周云川起身走出座位了,她也跟着出去。   排队下飞机的时候,周云川终于忍不住和她说:“这些天回家住?”   梁招月神情淡淡的:“我在这里没家。”   结婚交易他给她的三套房子,包括离婚时他赠予她的望京新景的那套房子,全部被她挂牌出售。   大抵都是地段好,挂出去不到一个礼拜,便有买家上来询问,梁招月基本没怎么讲价,全部出手。   曾经她在这里是有家的,后来又被她亲手拆散了。   两人下了飞机,排队取完行李,梁招月走出机场,就要打车,周云川说:“车子就在旁边等。”   梁招月说:“不用,我自己打车。”   他只好退一步:“我不和你一辆车,这个点不好打车,让司机送你去酒店?”   如他所言,这个点的车确实不好打,这边的出租车基本都要用抢的,而打车软件上的排队还很长。   梁招月想了想,问:“你真的不和我一辆车?”   他闭上眼点点头,虔诚地保证:“只有司机一个人送你。”   她便问:“车在哪?”   周云川顺手从她手中拉过行李箱,说:“跟我来。”   梁招月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前边的人见她没跟上,回过头不解看她。   她和他对视数秒,抬脚上前。   司机开的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周云川放好行李,回来时,梁招月已经打开车门就要上车,他赶在她坐进去要合上车门前,拦住那车门。   梁招月感受到那股阻力,抬头看他。   周云川说:“望京新景那套房子还在,所有的装饰布置都原封不动保持那年你离开的模样,如果你愿意回去看看,这是门卡。”   他伸出手,摊开掌心,一张类似银行卡片的东西卧在他的手心。   梁招月并没有接。   他又说:“家里门的密码没有变过。”   梁招月笑了下,摇摇头,说:“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在我把它卖掉的那一刻,它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说着她作势要关上车门,周云川却拦着不让。   她就要下车,说:“我还是打车好了。”   随着这话一落,那拦住车门的力道轻了许多,没一会,彻底没了阻挡。周云川收回手,往后退一步,和驾驶座的司机说:“她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开车慢些,不然她会头晕。”   司机应了声好,随即启动车子,没一会,车子驶离机场。   周云川看了会,走到附近的停车场,解锁一辆车,朝刚才那辆迈巴赫消失的方向追去。   -   此次梁招月下榻的酒店就在国新银行附近的酒店。   车子抵达酒店,司机连忙帮她取下行李箱,然后要给她送上去。   梁招月说:“不麻烦您了,东西不多,我自己来。”   司机说:“梁小姐,周先生吩咐了一定要将您送到电梯门口,要是没完成,我这工作就保不住了。”   梁招月就想,周云川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有下一步在等着她。   果不其然,见她迟疑,那司机立马说:“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不足月的婴儿,您看……”   梁招月揉揉额,拆穿他:“我记得您的一双儿女今年都上初中了吧?”   司机面不改色:“最近响应国家政策,生三胎了。”   梁招月:“……您夫人真辛苦。”   “所以我更得拼命赚钱,您看在我这么多孩子要养的份上,就让我帮您把行李送上去?”   梁招月说:“麻烦了。”   司机便说:“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便提着她的行李箱,一路为她指引。   梁招月很是尴尬。   她住在17楼,电梯抵达楼层后,她说:“就送到这里吧,谢谢您。”   司机说:“不用帮您送到门口?”   “不用,没几步路了,不耽误您接下来的工作。”   那司机也是实诚:“我这几天的工作都是专门接送您,也没什么可耽误的。”   梁招月有意外,但不多,她问:“他安排的?还是以您的工作相威胁?”   司机说:“不能说是威胁,是机会。”   梁招月困惑。   司机又为她解惑:“这几天的工资顶一个月的呢,我宝宝的奶粉又有着落了。”   司机要离开前,梁招月忍不住问:“您真有三个小孩了吗?”   司机笑着说:“就两个,不敢再让我老婆受那份罪了,就和您开个玩笑,您别当真。”   梁招月也没当真。   但是听到这话还是莫名松了口气。   来到酒店房间,她将行李放好,踢掉鞋子,趴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她起身去盥洗室洗了个脸,又换了身衣服,下楼吃午餐。   中午在酒店休息了一个小时,下午,梁招月到国新银行提交资料。   搭乘电梯的时候,她再一次遇到季烟。   大概有了上一次的偶然相遇,这一次两人倒没什么陌生感。   季烟摁下电梯上行的摁键,问:“过来交资料?”   梁招月点了下头,又问:“你也是吗?”   “对啊,我刚到的。”   电梯开了,梁招月侧身先让她进去,季烟笑了下,说:“不必这么客气。”   梁招月说:“你是我的前辈,应该的。”   季烟莞尔。   到了12楼,两人将资料交给负责人,又取回一堆资料,两人下楼。   季烟说:“你住酒店吗?”   梁招月说:“是的,就在隔壁。”   季烟说:“我爱人家在这里,等回头忙完项目,我们一起吃个饭。”   梁招月说:“那到时我请你们。”   两人在门口分别,季烟有人接,她走下台阶,上了一辆白色的宾利。   梁招月看了一会,转身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在酒店住了一晚,次日早上九点,梁招月出现在国新银行12楼的大会议室。   这次竞标的公司多,偌大的会议室站着呜呜泱泱的一群人。   梁招月到的时候,她的另外两位同事也到了,这两位上礼拜就来北城出差了,昨晚刚忙完手头的事,三人在酒店碰了下头,修改了下细节上的问题,便直接参加竞标会。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算得上是梁招月这三年多工作里最难度过的时间。   第一年奋战争取科创板那个项目时,都没让她这么紧张无措过。   临近中午十二点,竞标会结束,结果要明天上午九点才能出。   梁招月和同事们疲惫地回到酒店。   至于明天的结果,她们不是太有信心。   并非是不自信,而是这次参与的团队都是顶尖的,梁招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就这么焦灼等到次日早上九点,她们拿到了结果。   这次辅导国新银行AH两股上市的金融机构共有四家,其中两家是国际顶级的外资投行,另外两家则是广华证券和银海证券。   梁招月看到这个结果时,会心一笑。   相比她的沉着淡定,旁边两位同事已经率先叫起来了。   偌大的会议室,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兴高采烈,人类的悲喜从不相通。   梁招月示意两位同事低调些。   同事们捂着嘴唇忍着笑点点头。   但还是抵不住她们兴奋激动的心情,梁招月也随她们去了,难得能拿下这么一个大的项目,换谁都是难免激动的。   就连季烟那边的队伍,她身旁的几个同事也是个个眉开眼笑的,交谈的底气格外足。   十点左右,梁招月和季烟两家公司被国新银行聚集到13楼的一间会议室。   会议大致说了下国新银行此次上市的一个情况,然后就是时间和团队的安排。   由于国行银行的体量实在过大,这次他又是两股上市,是以耗费的时间尤其长,从正式驻场辅导到提交招股说明书,历时要一年三个月。   梁招月翻着那时间安排,肉眼可见接下来这一年多,她要有得忙了。   她甚至觉得,早在一个多月前将大部分年假休掉是对的,这之后她基本不用考虑休假了。   四家机构见过面,又都确保大家都在一个群了,国新银行通知完下次的聚集时间,便散会了。   可能是接下来大家要一起工作一年多的时间,以其中一家顶级投行为首,在群里发出大家中午一起吃个饭的邀请。   聚餐的餐厅就定在梁招月下榻的酒店。   此次各家公司都只派了3-4个人过来,是以人不算多,一间中型的足以解决他们的问题。   投行做项目时,常人要跟人打交道,是以各个都是谈话高手,餐桌上倒没冷场的时候,梁招月的位置就在季烟隔壁,中途季烟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有点事需要先走。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也就此先散会,反正下次还要再见面,而且以后还有得见。   那会正中午,一群人笑着离开包厢往电梯方向走。   快走到电梯附近时,人群中有道热络的声音响起:“周总,王总?”   梁招月还没看到说话的人是谁,便看到一道人影从她身边快速走过去,然后小碎步跑到那站在一旁说话的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梁招月认得其中一人,是周云川,至于和他说话的人,梁招月并不认识。   样貌倒是长得不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有种莫名的温和儒雅。   先前扬声招呼的此次带头辅导承销的一家顶级投行。   那人姓吴,吴总上前,说:“周总王总今天也来这里吃饭?”   周云川越过他,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的梁招月身上。   梁招月只和他对视了一秒,随后移开,和身旁的同事说话。   倒是那王总说:“我来接我太太。”   那人也上道,说:“我说季总怎么接到一通电话回来就说有事要先走了,原来是王总亲自过来接人。”   被提到的季烟莞尔。   梁招月这才知道,那人叫王隽,是季烟的丈夫,几年前也是投行界的一个风云人物,不过近几年已慢慢退居二线,将大部分时间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   她多少听说过这个人,但一直没见过真人,原来是长得这般模样,倒和传说中的杀伐果断并不太对得上号。   疑惑归疑惑,梁招月到底不敢将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太久。   而且这么不大不小的空间内,总有一道显著让人无法忽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下,她也没心思想别的,一心就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季烟和她的丈夫和众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随着她们一走,那边周云川也有离开的意思,他要去楼上见个客户,和众人点了下头,搭乘电梯上楼。   几个重要的人物都离开了,大家也没什么可聚可停留的了。   在电梯门口相互客气了几句,大家各自离开。   梁招月的同事住在另一家酒店,她们之前出差的公事还没全部处理完,和梁招月道别好,两人下楼离开。   梁招月则是坐了上楼的电梯。   电梯停在17楼,门开,梁招月刚要踏出去的脚,在见到门口站着的人后,霎时停住。   周云川见她纹丝不动的,上前伸手挡在门框,说:“我没打算今天过来打扰你,今天是你难得开心的日子,我不想出现在你面前破坏你心情,我原本的打算是明天在机场的时候我们再相遇。”   梁招月问:“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   他看了看她,过了好一会,才说:“老太太想见你。”   梁招月怔住。   随后便听到他说:“怕你不愿见她,她现在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梁招月垂在身侧的手一紧。   周云川看着,问:“如果你还是有所顾虑,我去和她说。”   梁招月想,他不会平白无故放她两天清净,不出现在她面前的。   这实在不符合他的作风。   而现在,他每一句话看似都分外考虑她的感受。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她根本不会拒绝,她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梁招月说:“我想自己过去见她。”   周云川挡在电梯门框的手徒然一紧,半晌后,他声音莫名有了几分低沉和沙哑。   他说:“好,我送你过去。” 第75章 75   ◎我还没有达到你愿意点头的要求。◎   自那年一别, 算下来,梁招月也有三年多没有见过柳依棠了。   这三年多以来,她和柳依棠的联系屈指可数, 半年打一次电话已是极限。而且每次在电话里都是柳依棠主动热情居多,她总是详细询问自己的生活近况,不放过任何一丝信息。   每到那个时候梁招月总是觉得对她亏欠居多。   老人家并没有做错什么, 相反对她是极好的, 而她却因为别的人, 一次也不愿过来看她。   哪怕这次因为国新银行的事前来北城这么多次, 她都没有想过去看柳依棠。   是以,眼下站在那扇紧闭的酒店房间时, 梁招月喉咙涌起一阵酸涩感,她手垂在身侧, 并没有抬手叩门的勇气。   周云川像是看出她的犹豫和退怯,说:“奶奶没有怪过你, 她知道你在抵触什么。”   梁招月说:“你走吧, 这个时候我不想你在这。”   她微低着脑袋,眼睫轻轻发颤,周云川有预感,再有一会,她可能就要哭了。   她表面看似倔强,其实内里脆弱得很,考虑到人已经站在这里了, 想必梁招月也做不到一走了之。   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况且她已经因为他难过不知多少次了,周云川不愿再看她因为自己难受, 他说:“我在楼下等你们, 你们什么时候谈完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再上来接奶奶。   梁招月没有应声,周云川像是也不用她回答似的,说完,他看了她数秒,随后转身离开。   酒店走廊的过道贴的地毯,是以鞋子落在上面并不怎么听得出脚步声。   梁招月等了一会,侧过脸朝周云川消失的地方看过去,幽幽暗暗的走廊,除了橙黄的灯光,再无一丝人影。   她收回目光,再次紧紧盯着眼前的房门,数十秒过去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敲了没两下,门里传来开门的声音,没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一张慈祥苍老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那么长时间不见了,再次看见柳依棠,梁招月只有一个感觉,她好像又苍老了许多。   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多了,头发更是斑白。   她没忍住,一下子哭出声。   柳依棠笑着将她迎接来,同时笑着说:“哭什么呢?见到奶奶不是应该开心的吗?”   闻言,梁招月哭得更厉害了。   柳依棠带她到客厅坐下,拿过茶桌上的纸巾,抽了三张递到她手里,说:“你再哭,奶奶会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梁招月当即止了眼泪,泪眼婆沙地望着她。   柳依棠看了看她,极是温柔地问:“还哭吗?”   梁招月摇摇头。   柳依棠抽了张纸巾为她擦眼泪,说:“眼泪是种很值钱的东西,别轻易动它。”   梁招月抿唇嗯了声。   替她擦完眼泪,柳依棠好好地看了看她,半晌说:“和我想象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梁招月说:“没差别吗?”   “是,是能独当一面的模样了,人看着也没以前单薄了。”   梁招月一听,又是心里一涩。   她揪着手里的纸巾,盯着它们看了许久,才和柳依棠道歉,说:“奶奶对不起,我食言了,这么些年一次也没过来看您。”   柳依棠拉过她的手,轻抚手背,说:“你不需要道歉,需要道歉的另有其人。”   梁招月又是沉默好些会没说话。   柳依棠看着,说:“是我没教好这个孙子,让他乱来,伤了你的感情。”   她摇摇头:“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柳依棠不免想到那年她刚知道两人结婚背后的真相时,曾主动找过梁招月,并承诺过可以帮助解决所有的困难,并不需要通过婚姻交易才能达到解决目的。   当时梁招月的回答,至今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梁招月说,她是心甘情愿,没有人逼迫威胁她。   柳依棠又说,周云川可能并不是个良人。   她几乎是怀揣着一腔孤勇回道,她愿意赌一把。   结果显而易见,她赌输了。   柳依棠说:“我想等过段时间再找你,你现在接下这个项目,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留在北城这边工作,我想见你的话并不急于这一时。”   梁招月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等待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柳依棠顿了下,继续说:“可是有个人拜托我一定要过来见你一次。”   梁招月看向她,眼里全是迷茫。   柳依棠说:“他说如果我这次不来,我们之间的孙媳情谊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梁招月默了一会,评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柳依棠不免笑了,她轻轻摸着梁招月的头发,说:“他那个人是做错了事,可这话确实听得奶奶担惊受怕。”   柳依棠说:“招月,以后你还想继续叫我奶奶吗?”   梁招月睛眨了眨,说:“我以为把您当作我的奶奶。”   柳依棠说:“你知道奶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梁招月不说话了。   柳依棠便问:“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梁招月紧紧捏着手指。   柳依棠看着,伸过手,温暖的手心覆在上面,轻柔地说:“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事了,但人和人的缘分有时也需要一个开始,或许这个开始并不美好,中途也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但只要这错误不是无可挽回的,对方也愿诚恳认错,那就是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对不对孩子?”   “可是,”梁招月无比艰难地开口,“奶奶您也知道,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错误它可能不会是第一次,这一次原谅了,那以后呢?”   柳依棠神情严肃了些,说:“同样的事他不会做第二次。”   梁招月便笑了:“奶奶我不敢再轻易相信他第二次了,或者说是我不敢再堵一次了,上一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努力便可以拥有一切,却忘了人心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这回轮到柳依棠不说话了。   梁招月继续说:“我一直觉得您有句话说得挺对的,人永远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沉溺于情情爱爱是最不应该的,当时是我太年轻,没将您这句话听进去。”   如果上面的话是柳依棠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么现在这句直接让她哑口无言。   无言了半晌,她说:“这话本来是我说给安安听的,结果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倒是你听得明明白白的。”   说着,她叹了声气,说:“是这样,我自己的孩子我都要劝着,那别人的孩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往火坑里跳。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呢?你说是不是?”   梁招月不知道回答什么,临了只能说:“对不起奶奶。”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不需道歉,要道歉的人还在楼下等着呢。”柳依棠很欣慰地看着她,说,“虽然奶奶今天多少是想替他求情的,但现在见你这样子,奶奶似乎更觉得,这情没必要求了,谁犯下的错误谁就自己弥补,他还没真正取得你的原谅,就不能拿我这张老脸来和你卖惨求同情。”   听到这番如此交心的话,梁招月难免心里动容。   柳依棠说:“从血缘上来说肯定是我和他更亲,这点毋庸置疑,可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不能奶奶那时候糊涂了,就要求你现在也跟着奶奶糊涂,今天你就当奶奶前面的话没说。”   梁招月说:“奶奶我……”   柳依棠说:“愿不愿意给他机会,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的问题没有解决,他承认问题的态度还没有达到你的要求,那他要是般救外援给你施加压力,奶奶站在你的角度上,也会替你觉得难过。”   梁招月再也忍不住,低头伏在她的怀里。   柳依棠轻轻拍她的背,说:“我们聊聊你在深城这些年的生活好不好?”   “以前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都知道吗?”   柳依棠说:“那都是那个人要听的,奶奶更想知道其他的事。”   一听这话,梁招月忍不住抬头看他。   柳依棠幽幽叹气:“有些人知道你不会接他的电话,也不想见他,他没别的方式可以联系到你,只能来麻烦我这个老婆子了。”   梁招月轻声说:“我大概猜到一点了。”   “是吗,这么明显?”   “您不知道我夜里睡觉喜欢踢被子这种小事情。”   柳依棠愣了下,说:“原来你睡觉踢被子。”   梁招月瞬间脸红。   她又说:“他还是很心细的一个人是不是?”   梁招月说:“奶奶您刚才说过不当他说客的。”   柳依棠顿时哈哈大笑:“那我们不说他了,我们聊聊你这几年的生活。”   两人聊到了快下午近四点的时候,那时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了,再有三个小时后,整座城市便会被夜色覆盖。   柳依棠说:“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梁招月面露难色。   她又说:“就只有我和你,他现在不配上桌。”   梁招月忍不出笑出声。   柳依棠说:“他让你伤心了这么久,又让你一个人深城辛苦那么多年,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要挽回了,我们所有人就得配合他?”   不待梁招月回答,她自顾自回答:“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梁招月无比认同她这句话。   柳依棠便问:“你好久没有陪奶奶吃过饭了,今晚就留下来和奶奶住一晚好不好?”   梁招月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柳依棠像是松了口气,说:“我这就让阿姨处理早上买好的食材。”   说着她起身去打电话,梁招月看着她眉开眼笑、无比喜悦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不论她和周云川的关系到底如何,柳依棠依旧待她如此,从未有过一丝偏颇。   梁招月想,以后她还是要常常去看柳依棠,哪怕她和周云川并没有以后。   -   周云川在楼下等了近四个小时,眼见外边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原本明亮透净的颜色一点点被灰色和淡黄色取代,而楼上的人一点也没有结束的意思,他不由开始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等到五点左右,天色彻底变得浑浊起来,尽管是夏天,离夜色降临还需要一两个小时,但是周云川仍旧是不放心。   他并非不放心梁招月。   不放心的人反而是他此次搬来的救援——柳依棠。   如果说现今的梁招月是心硬的,让他有些无从下手;那么柳依棠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他这位奶奶的心狠和原则性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当年因为两方家族逼迫,不得以压下丈夫出轨在外养人的委屈和苦闷,而当两边家族能主事的人接二连三离去,她逐渐有了话语权,第一件事便是在董事会上踹了不成器的丈夫,自己取而代之。   后来更是在丈夫离去后,接二连三将整个偌大的家族拆得四分五裂的。   庞大稳定的家族根基算得上什么。   一个辜负了自己大半人生青春的男人,凭什么到头来,还要她一个外姓女子呕心沥血为他撑起一个家族?   等她百年之后,油灯枯尽,这庞大的周家族谱上能有她柳依棠半个名字吗?   历史是男人书写的。   既然那个男人将书撕毁了,那她也没有必要亲自弥补的必要。   这些年柳依棠更是一步步在扶持自己的女性后辈,她留给她们的东西远比那些男性是来得多的。   对比,周云川倒觉得她做得非常对。   只是在梁招月这件事上,尤其在挽回重新追回梁招月这件事上,周云川希望奶奶还是能站在自己这边。   可看着时间一秒秒流掉,上面始终没有消息下来,周云川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外面天色暗下来的那一瞬间,彻底达到了顶端。   他没再坐着等待,径直上了17楼,来到柳依棠所在的房间,他敲门。   敲了许久,也没有等来里面的任何回声。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拨打梁招月的电话,无人接听,无法,他只得拨打柳依棠的电话,那端同样没人接听。   他甚至心存一丝幻想,或许是两人聊得太久太累了,睡着了?   这个念头只起一瞬,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得拿门卡开门。   推开门,里面安静如许,他寻了里里外外的房间,根本没有柳依棠和梁招月的身影。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拨通老宅那边的电话。   电话刚打通,听筒便传来那头柳依棠和梁招月的声音。   两人正在包水饺。   柳依棠说梁招月包的不像水饺,像包子。   梁招月说柳依棠包的像肉饼。   两人互相笑成一团。   周云川默默听着,头隐约作痛。   偏偏这时候家里阿姨说:“云川,老太太让你晚上不要回来吃饭。”   他闭上眼,问:“有说什么原因吗?”   阿姨说:“菜没买够,让你自己在外面解决,也别回来了。”   他叹了声气:“我连家都不能回?”   阿姨说:“老太太说了,这是她的家,和你没关系,最近不是很欢迎你过来做客。”   做客?   那头隐约还有柳依棠和梁招月的说话声传来。   周云川认真辨析着,再去想想‘做客’二字,他在想,让柳依棠过来当说客是不是有所失误?   可惜眼下他是没有答案的。   就连阿姨都把他电话挂了,等他再拨回去,那边是一阵忙音。   周云川拿着手机,再看看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马路上川流不息,街道上人来人往,而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在远处看着,连上前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天差地别还真的只是在转瞬之间。   他本以为有柳依棠当说客,梁招月多少会对自己和颜悦色些,最起码今晚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顿晚饭还是可以的。   现在想想,其实柳依棠才是最大的变数。   以至于他现在只能孤独一人站在冷冰冰的房间里,独自吹晚风。   思及此,周云川的太阳穴隐隐犯胀。   -   在酒店待到五点左右,梁招月便听到柳依棠问,是不是不想见到周云川。   梁招月犹豫地点点头。   随后,她就被柳依棠带走了。   柳依棠叫的车就停在酒店后门,梁招月坐上车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酒店越来越远,还是有些懵懵然。   柳依棠却说:“以前他不想要就不要,现在想要就可以要了,天底下没有这么美的事,今天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脱离自己算计以外的事是个什么滋味。”   梁招月怎么也没想到,柳依棠会这么做。   哪怕后来在酒店她已经算是都在自己这边了,但是梁招月清楚地知道,比起周云川,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可柳依棠这个举措又是让她大为吃惊地同时,又莫名心软了许多。   回到香山麋院,进大门前,梁招月忽然唤住她。   柳依棠以为她不愿进来,说:“以前你住的房间这些年我都让阿姨天天打扫,里面的布置还是保持那时的模样。”   梁招月说:“谢谢奶奶。”   她说:“这算什么,以后要是你愿意常常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梁招月便说:“以后我会经常来打扰您的。”   柳依棠并没有当真,说:“别讨奶奶开心了。”   她却说:“这次我是说真的。”   柳依棠说:“不是说给我开心的?”   “嗯,以后不论我还能不能做您孙媳妇,您永远都是我奶奶。”   柳依棠很是欣慰:“有你这句话,奶奶下午这一趟全是值了。”   柳依棠让人准备的晚餐很是丰富和精致。   而且由于梁招月三年没回来了,她又让人准备了汤圆和饺子等食物。   意在讨一个喜庆和圆满。   包饺子的时候,梁招月想到那年,有一回回老宅,家里也包饺子,她无聊便跟着凑了个热闹,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往事回首,有种让人怀念的感觉,她走进厨房想加入。   柳依棠不怎么进厨房,但今天或许特殊,安静了三年多的宅院再一次多了些热闹有生气的声音,她也加入队伍中。   两人都不怎么手巧,包起来的饺子奇形怪状的。   正说笑间,电话响了,阿姨放下手中的擀面杖,擦了擦手,出去接。   没一会她便拿着手机见了,将屏幕拿给柳依棠看,柳依棠朝她摇摇头。   梁招月正好奇打来电话的人是谁,只听阿姨开口说了‘云川’二字,她便知道电话按头的是谁了。   柳依棠像是故意似的,笑她哪是包饺子,跟包包子没什么区别。   梁招月愣了一下,得到她的眼神示意,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便笑着打趣她的水饺包跟面饼似的。   两人一唱一和,场面一时倒也喜乐。   那边阿姨听着,默默笑着,然后假装镇定地和周云川通话。   没一会,电话挂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笑出声。   柳依棠说:“也才第一次,让他郁闷去吧,我们继续准备晚餐。”   八点左右,一桌热腾腾又极是丰富的菜肴总算烹煮完毕。   两个阿姨上完菜,布置完毕就要退回厨房,柳依棠说:“一起坐下来吃,不然就我们两个人,实在冷清。”   梁招月也说:“人多一起吃,才有味道。”   阿姨们到底在这边做了十几年,知道这话并不是场面话,也没拒绝。   四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场面一时倒也和谐。   直到一道人影踏着匆忙的步伐走进c餐厅。   是周云川,风尘仆仆的。   他走得急,一身西装起了些肉眼可见的褶皱,最瞩目的便是那领口的位置,原本的领带早就不见所踪,领口的纽扣也被解开了两个。   他这副样子让人看着,是有些颓唐的。   梁招月只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低头看碗里吃了一半的糖醋排骨。   柳依棠用公筷给她夹了块蒸鱼,对于那突然闯进来的人,口吻极陌生地说:“你走错门了吧?”   周云川说:“奶奶,这才几个小时不见,您就不认识我了?”   “是呀,人年纪大了,老年痴呆了,哪里还记得谁是谁。”   “……”   柳依棠继续让众人吃菜,全然当他是空气。   倒是阿姨不太好意思,起身就要给他添饭加碗筷,被柳依棠叫住。   她说:“没做他的那份,不用管他。”   阿姨看了看周云川,周云川朝她点点头,说:“您吃,不用管我。”   听到这话,柳依棠倒是哼了声,说:“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先回去吧,今天这里不是很欢迎你。”   周云川摁了摁额间,说:“家里这么大,就没有我能占的地方?”   “对,今天尤其没有。”   “……”   周云川无奈,但是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晃了晃自己手里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菜,说:“那我借用一下厨房自己做行吗?”   柳依棠看都没看他,说:“做好去客厅吃,餐厅没你的位置。”   没被当场轰出去已经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周云川看了眼低头吃菜的梁招月,拿着一袋子的菜,转身朝厨房走去。   十分钟后,周云川端着一碗面走出厨房,穿过餐厅,走到客厅。   梁招月朝他身影看了眼,又看了眼柳依棠,柳依棠轻声说:“他厨艺你知道的,别担心。”   梁招月说:“我没担心。”   柳依棠没拆穿她。   于是,五个人,分了两处位置,四人坐餐厅其乐融融共进晚餐,而周云川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面放在茶几上,倾身伏腰吃面。   那身影,那姿态,要说有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将近九点时,梁招月几人吃完。   阿姨收拾餐桌,柳依棠则带着梁招月上楼,踏上楼梯时,她特别叮嘱阿姨,周云川的碗筷要他自己洗,包括他在厨房用过的东西也要自己收拾。   俨然一副外人的样子。   阿姨们憋着笑收拾餐桌,而周云川则是连连叹气。   梁招月和柳依棠在楼上说话到十点,柳依棠年纪大了,精神逐渐疲惫,梁招月照顾她睡下,就要离开。   柳依棠说:“招月,奶奶是站在你这边的。”   梁招月嗯了声,说:“我知道,奶奶晚安。”   她轻轻掩上门。   她的房间在另外一侧,穿过幽静的走廊,快抵达房间时,梁招月便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周云川。   他站在旁边,西装外套已经被他脱下,这会他白衣黑裤的,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处,很寻常的一身打扮,不知道为何,梁招月看着,除了颓唐,还有几分清俊。   有些人的疲惫反而是能增加几分吸引力。   他就是。   梁招月停在原地,朝他看了一会,而后走上前。   刚走到他面前,还未等她开口,周云川倒是先说话了,他的声音一点也没有中午那会的有生气。   相反是充满无辜和可怜的。   他说:“我一直以为,当你再回老宅的时候,当你愿意和我的家人接触的时候,我可以和你吃顿饭的。只可惜,我好像还没有达到你愿意点头的要求。”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卖惨!我要狠狠卖惨!   不好意思,刚写完,又好迟更新的一晚   评论发红包,感谢大家支持~ 第76章 76   ◎周云川,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精神科?◎   周云川说完的很长一段时间, 梁招月都没有出声。   一方面是不知道回复什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时的周云川是有些不同的,从前那个冷漠得不近人情的人, 如今好像也有了自己的软肋,不再是那般的刀枪不入。   要说不为所动,梁招月也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可就像她担心的那样, 他现阶段或许是察觉没有她的人生是缺少了点什么, 那以后呢?人的一声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她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再和他耗费时间赌一个未来。   梁招月说:“我明天还要坐早班机回深城开会,想先去休息了。”   周云川也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话在她这边不会有什么正向的反馈结果, 他说:“明早我过来接你。”   怕她不信,他说:“我今晚回望京新景住。我担心留在这里, 你今晚都会睡不好。”   梁招月说:“多谢你的体贴。”   “……”   这体贴实在不要也罢。   但这话周云川只敢在心里想想。   目送她回到房间门关上门后,他站在原地又定住了一会, 这才不紧不慢下楼梯。   走出老宅大门时, 他回头看了眼二楼左侧亮着灯的房间。   过去多少次回来的夜晚,那个房间总有他的一席之地的。   而今他除了落寞离开再无别的选择。   周云川坐上车,驶出大院,正要小区门口开去,不敢巧,他遇到了外出回来的姚崇景一家。   姚崇家和他打招呼,又问:“回来陪老太太吃饭?”   他说:“她来北城出差, 顺道回来看老太太。”   只一句,姚崇景便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姚崇景的老婆和小孩就在后车座, 姚崇景说:“这样吧, 我先送她们回去, 待会过去你那边找你。”   姚崇景的老婆和孩子和周云川说了拜拜,车子朝身后的方向离去。   周云川靠在椅背上,透过后车镜看着那辆越来越远的车,心想,倘若那年自己没说那些混蛋话,如今他和梁招月的孩子是不是也可以打酱油了?   毕竟三年多过去,如今姚崇景的女儿已经在上小班了,每回见到他都要笑眯眯地喊叔叔,偶尔开心的时候,还会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讨要糖果吃。   当年还在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小孩,如今也长成了一个蹦蹦跳跳能自我表达意愿的小孩了。   如果说这三年的分别有什么是能让周云川有实感的事情。   那么这个小孩的成长便是其中一件,时刻提醒着他,他到底失去了多宝贵重要的东西。   周云川前脚刚回到望京新景,刚洗完脸换完衣服从卧室的盥洗室出来,门铃便响了。   来的人除了姚崇景,还有余浩。   一年半前,余浩结婚了,是奉子成婚。   说来也是充满戏剧性的一件事,当初他结婚得有多心不甘情不愿,如今他就有乐在其中,甘愿当老婆女儿奴。   余浩一进门就说:“本来我不想过来的,我女儿我都看不过来,哪还有心情管别人,”说着他顿了下,又说,“云川你不是别人,可是我的好兄弟,如今又是你比较充满挑战和考验的时候,做兄弟的我来给你打打气。”   周云川全当作没听见,走到客厅倒了杯水,至于他们两人,则自便。   姚崇景和余浩倒也熟门熟路,一进来换上拖鞋,两人直奔酒柜,一人挑了一瓶上等的好酒,说:“今晚特殊,老婆放假,我们明早再回去也行。”   周云川淡淡看了两人一眼,说:“我明早要早起接人。”   余浩疑惑:“所以呢?”   “别说太晚,耽误我明早回老宅。”   余浩&姚崇景:“……”   这看着也不像追不到老婆,需要人安慰的样子?   余浩看了看手中还未开瓶的酒,又看看靠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周云川,说:“要不我现在拿着酒回家?”   姚崇景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我看也行。”   两人作势就要走,周云川不紧不慢开口:“来都来了,谈两句再走?”   并不意外他会出声挽留,余浩和姚崇景相视一笑,转身走到两端的单人沙发各自坐下。   余浩和姚崇景将自己的酒打开,一人倒了一杯,晃着酒杯,姚崇景问:“梁招月不是来北城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还没等周云川说话,余浩便帮腔,说:“这还能有什么原因,人家不搭理她呗。”   两人一唱一和,周云川说:“你们要是想聊这些,那就慢走不送。”   余浩说:“别啊,你再怎么不想聊,这也是事实不是。”   姚崇景笑着说:“当初是谁宁愿给那么多离婚财产也要离婚的?现在人家不想搭理你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周云川顿时头疼,身边最熟悉的人向来是知道怎么踩你的痛点的。   而且,一踩一个准,一踩一个狠。   打趣过了,两人即刻恢复正经,姚崇景问:“去了深城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进展?”   周云川抬手揉了揉额,说:“她还是不怎么待见我。”   余浩点评道:“正常,人家爱了你一整年,你放弃了人家三年,一南一北不闻不问的,现在就想一个月把人追回来,别说梁招月,就是我都觉得憋屈。”   周云川说:“那时候她正是事业上升期,我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过去打扰她。”   余浩说:“这话你跟我解释没用,得她信啊。”   说到这,周云川又是头一疼,他摁了摁,说:“其实我们聊过,但她至始至终只想和我当陌生人。”   姚崇景说:“当年我和瑶瑶闹矛盾也差不多,她几乎把所有能说的最难听的话都说了。”   周云川摁额头的手一顿,看向他,问:“那后来你怎么解决的?”   “继续追,继续认错了。”他说,“其实这时候她要的就是一份安全感,不论是主动分手还是被动分手,对于她们来说,她们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而对于给予她们这种感觉的我们,要做的事就是让她们消除这份不安全感。就像分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离婚也一样,二婚三婚多了去了。结了婚的人自然想要的是稳定过一生,她已经和你离一次婚了,那时你也没有强烈表现出不想离婚,这可分手严重多了,你让怎么可能在短时间放下这层隔阂。”   姚崇景长篇大论完毕,余浩对他比了大拇指,说:“不愧是被分手三次的男人,经验十足。”   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姚崇景听到这话,顿时神色一黯,说:“别揭我的老底,另外过来人也劝你一句,你这结婚的剧情实在峰回路转,你自己也悠着点,别到时候作死也被离婚了。”   余浩连连呸了三声,说:“你诅咒谁呢?老子是头婚,一辈子只结一次的那种,我可珍惜我亲亲老婆了,不像你们,一个可以和老婆分手三次,一个可以和老婆痛快离婚,呵呵,真是男人中的败类。”   姚崇景&周云川:“……”   余浩说完心里到底也是怕的,毕竟这两人可有一个是医生,向来知道打人打哪里最疼最难受,他清清嗓子,说:“话糙理不糙,比你们这好几进好几出的,我可是黄花纯情大闺男,我这是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结婚。”   姚崇景凉凉看了他一眼,不甘下落:“第一次就让人直接上门找你要流产费,呵呵,还真是绝世大渣男。”   余浩:“……”   互相揭了老底,周云川看向余浩,问:“你和她是婚后培养的感情,感觉如何?”   余浩顿时笑开眼:“那感觉老好了,从来没感觉这么好过。”   闻言,周云川很是惆怅。   明明都是第一次,明明都是先从结婚开始谈的恋爱,为何他就能将事情弄到如今这难堪、险些无法收场的地步。   余浩像是也知道他所想,说:“人都有第一次,不遇到那个对的人,怎么知道自己这辈子原来是想结婚的,是想和一个人白头偕□□度一生的。”   姚崇景也说:“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在深城追着你妹妹跑的徐明恒,当年不也是各种摆谱子,说和朋友的妹妹在一起是畜生,我看他现在当畜生也当得挺快乐的。”   余浩啧啧道:“真该把你说的话录音下来发给徐明恒听。”   周云川莞尔。   不过说了这么多,他大概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姚崇景说:“慢慢来,感情这种事你要是想求一生一世,要的就是持之以恒,现在才哪到哪,比起以后的幸福生活,现在这些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周云川嗯了声,说:“不早了,你们还要回家陪老婆孩子,就别再打扰我了。”   余浩和姚崇景:“……”   余浩说:“周云川做人就这么过河拆桥?”   周云川放下杯子起身,说:“酒柜的酒你们随便拿,我今晚要早点休息,没时间和你们把酒言欢。”   得,说白了就是老婆重要。   哪像以前,把酒言欢算什么,彻夜通宵都算是小菜一碟。   余浩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愤愤走到酒柜前,挑了两支上等的好酒,一手一支,大摇大摆出门。   姚崇景就客气些了,他说:“我那酒等你追回老婆了,再过来开,到时我把瑶瑶和小九一起带过来。”   周云川点点头,送他到门口,然后回房洗漱。   -   次日清晨六点,周云川起床稍微收拾了下,便前往老宅。   柳依棠年纪大了,睡眠越来越浅,六点多的光景,她已经起来换上太极服,站在后院锻炼。   周云川来的时候,她正在一边念口诀一边练太极拳,以往她都是放音乐的,大概是怕吵到楼上的梁招月睡觉,今早音乐倒没放。   见他来了,柳依棠说:“来这么早?”   周云川说:“睡不着,过来给你们做早餐。”   她便乐了:“这么有闲情逸致?”   “您也挤兑我?”   柳依棠明知故问:“还有谁挤兑你了?”   周云川淡淡笑着,没回声。   见状,柳依棠说:“这心里不好受吧?”   周云川叹了声气,很是愁闷地说:“相当不好受。”   “现在还算好,当年她追在你身后跑,得到那么一个结局,她比难受千百倍。”   “是。”   柳依棠说:“别觉得我是在道德绑架你,你要是和她一开始就没干没系走到合约结束自然离婚,那你不喜欢人家这是人家命理该有这么一劫,毕竟感情这事不能强人所难,情投意合更是难上加难。可是你偏偏和人家开始了,那你就要负责。”   周云川说:“您说的是。”   柳依棠又说:“别怪我昨晚那么对你,就因为你是我孙子,我才更要站在招月那边,我这么说你应该听得懂吧?”   周云川说:“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并没有觉得哪里委屈。”   柳依棠说:“那最好不过,还算孺子可教,”又打发他说,“招月也该起来了,你也该去好好表现了。”   周云川和她点点头,转身走上阶梯,步入院内,朝厨房走去。   昨晚临睡前,突然收到通知明早的会议取消换到后天,又加上这两天太过忙碌,神经始终绷得紧紧的,因此到了一个幽静又舒适的地方,明天又不用着急赶时间,这一觉梁招月睡得便有些沉。   她起来的时候,拉开窗帘,外边天色已经大亮。   梁招月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还有十五分钟就快八点了。   她一惊,忙起床,用三分钟完成换衣服和洗漱,然后匆匆下楼。   柳依棠正锻炼完,从后院走进来,看到她急匆匆下来,笑着问:“怎么了?”   梁招月不禁一阵尴尬,摸了摸后脑勺,说:“奶奶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工作忙了那么久,难得有个时间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奶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怪你。”   “但是我第一次回来看您,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阿姨送来毛巾,柳依棠拿过擦了擦手,梁招月扶着她上楼,听到她说:“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接下来来这边出差了,就住家里,多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梁招月瞬间为难。   柳依棠看了看她,说:“你放心,他不会在这边过夜,就连吃饭都不会有他的份,除非哪天你愿意让他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话说到这里,柳依棠已是在尽最大的可能给她制造回来的条件。   看着她两鬓苍白的头发,梁招月想到了那时候的爷爷,到底于心不忍,说:“好,我们的工作安排大概安排在半个月后,到时我可能就要经常过来麻烦您了。”   见她愿意回家住,柳依棠很是欣慰,拉过她的手,说:“乖孩子,以后就住家里,奶奶让阿姨给你补补,瞧瞧这些年你瘦得多厉害。”   梁招月说:“没怎么瘦,还是老样子。”   “奶奶人年纪是大了,但也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就别哄我开心了。”   梁招月笑说:“那就拜托您了。”   十分钟后,柳依棠换好衣服,梁招月扶着她的手下楼。   到了餐厅,以为是阿姨们在厨房忙活,梁招月安顿柳依棠在餐桌前坐下,她转身去厨房帮忙拿碗筷,只是刚一进去,她便看到了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   周云川背对她站着,这会正在盛粥,听到声音他回头,看是她,他说:“你们好了?”   梁招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感觉,过去她没少见过周云川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但一般都是晚上居多,这还是第一回,她在早上的时候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样子。   周云川以为她不想看到自己,说:“我给你们盛好粥我就去外面等你。”   梁招月不打反问。看着他端过来的托盘,问:“早饭你做的?”   他说:“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你的口味应该没变?”   梁招月看了看那托盘和流理台上的东西,默不作声。   好在周云川已经能自己消化这样沉默的她了。   他端着托盘走到外边的餐厅布菜。   梁招月听着那声音,思索了两秒,也帮忙将流理台上的菜端出去。   如周云川所言,布好菜他就离开了,说是半个小时后过来接她去机场。   他离开得很是利索,丝毫没有犹豫和拖拉,梁招月见他这样,还有些不习惯。   毕竟他这阵子纠缠得太过紧,突然变得这么松,她是有些后知后觉的怪异的。   就像既定的程序,突然被删掉了一两节,整个节奏都变得快速而茫然了。   柳依棠看破不说破:“今天算他有自知之明。”   梁招月听着,却是超客厅和门口看了一眼,都没有周云川的身影。   半个小时后,她和柳依棠用完早餐,没多久,周云川便出现了。   比起刚才的休闲打扮,这会他倒是换了一身正装,西装革履的,整个人尤为正经,哪里还有之前的悠闲。   他问:“我先送你回酒店收拾行李?”   梁招月说好,又去和柳依棠道别,柳依棠拉着她的手,说:“奶奶在家等你半个月,到时你可一定要回来。”   梁招月反握住她的手,说:“会的,到时我先去客户那边打声招呼,安排好工作的事情就过来找您。”   柳依棠看着她,直说好。   道别柳依棠,周云川开车送梁招月回酒店收拾行李。   路上遇到红灯的十字路口,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握了会方向盘,说:“接下来一年多的出差时间你要住在家里?”   梁招月看着前方,纠正他:“我住奶奶这边。”   得到肯定的回答,周云川说:“到时我送你上下班。”   她即刻拒绝,说:“不用了。”   他也并不意外会被她拒绝,便说:“那我给你安排一辆车。”   梁招月就要再次拒绝,便听到他说:“我给你准备的事先会经过你点头的车型我才买,如果你不要,到时老太太安排的车会比你想的夸张还要好几倍。”   知道这话不是夸大其词,梁招月说:“为什么一定要送我车?当年送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后面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周云川哪里听不出来,但还是没怎么在意,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当年我承诺过你,等你年薪百万的时候,我送你一辆车,现在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梁招月听了,意有所指地说:“你真信守承诺。”   周云川正要说是,听到她下一句就是:“那次给我寄戒指和项链,说好是最后一次打扰我,怎么食言了。”   周云川没回答。   一方面是指示灯变换,后面车子在鸣笛提醒他要开车了;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这是一个棘手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论他怎么回答,都会是一道送命题。   因此,保持沉默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梁招月所在的酒店。   她上楼收拾行李,其实她东西也不过,一台手提电脑,一个行李箱,行李箱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两袋资料文件。   她上去了十分钟,没一会便下来。   因为这酒店还住着其他竞争对手和合作伙伴,周云川身份到底特殊,尽管他常年低调不怎么出现在公众面前,网上就连他的照片都少得可怜,但这并不意味着认识他的人就少了。   梁招月很是避险。   毕竟国新银行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她所带领的团队拿下了,如果在这时让人看到她和周云川站在一起的场景,外界到时指不定能传成什么样。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   好在周云川也想到了她担心的事情,只在酒店附近的停车场等待,等梁招月拿东西下来,他看到了,才快步上前帮忙提行李箱。   其实行李箱并不重。   梁招月说:“不用我自己来。”   周云川说:“你确定要因为一个行李箱和我在这里坚持上半天?”   “……”   梁招月只得将行李箱递给他。   周云川提着行李箱朝停车场走去,只是到底不巧,她们还是遇到了熟人。   是季烟和王隽。   同她们一样,王隽是送季烟过来酒店收拾行李并和同事汇合的,不过季烟她们还有其他事,买的机票在下午。   季烟叫了声招月,又和周云川点头打招呼。   周云川则是淡淡点头以示回应,但和王隽打招呼的时候,明显态度要好些。   两边都有急事,匆匆打过照面就各自离去了。   季烟看着那远去的车,问王隽:“那周云川怎么回事?”   王隽揽住她的肩往酒店走去,说:“就是那么一回事。”   季烟说:“不是传闻说他当年离婚了吗?闹得还挺大的。”   王隽说:“这么关心别人的事?”   季烟掐了下他的腰,说:“我和招月接下来要工作一年,提前了解下,免得到时闹乌龙。”   王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不是离婚了?现在在追前妻。”   季烟忍住笑:“那么臭的一张脸,还能追老婆?”   王隽看了看她,忽的说:“对自己老婆热情,对别人家的老婆冷脸不挺好的?”   “……”   说着,电梯正来了,季烟说:“行了就送我到这吧,别跟上来了。”   王隽轻轻皱眉:“刚才不是说好我去你房间等,你和同事开会?”   季烟笑笑地看着他:“我改变主意了,突然又不是很想你跟上来。”   王隽说:“理由。”   季烟走进电梯,按了楼层,又摁了关合键,说:“你刚才说到你朋友追妻,我突然想到当年你不要我的样子,心情不是太好。”   王隽眼疾手快,摁了开键,闪身进了电梯,说:“难道那会不是你不要我?”   季烟抱着胳膊,轻描淡写地说:“是吗?”   电梯门缓缓合上,王隽揽住她的腰,说:“我们把话说清楚?”   这边周云川载着梁招月前往机场,过了安检,在休息室等待的时候,周云川突然问:“你认识季烟?”   梁招月正在回复工作信息,说:“最近项目刚说上话的,不怎么熟。”   周云川说:“那就好。”   闻言,梁招月停了打字的手,抬头看他,问:“为什么?”   周云川意味深长地说:“那不是个好惹的人,你离她远点。”   梁招月倒是来了兴致,难得和他和颜悦色,她说:“怎么讲?”   他只说:“王隽你应该有听说过?他这样厉害的人都在她身上摔的跟头不轻,你最好离她远点。”   她说:“是吗?”她不以为意地说,“那我下次问问她,这跟头摔得有多惨。”   周云川:“……”   他清了清嗓子,说:“总归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梁招月说:“我和谁交朋友,想和谁走得近走得远,和你有关系吗?”   周云川说:“没有。”   梁招月说:“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管太多。”   “好。”   没一会,广播传来他们这趟航班登机的消息,这次周云川倒是很直接,没再搞什么用头等舱换经济舱的做派,他径直订了她旁边的座位。   梁招月座位靠窗,他的靠过道。   好在梁招月也没说什么,或者说了也没多大用,她索性就放弃浪费口舌了。   周云川悬在心里的不安终于稳稳落地。   三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深城机场。   从机场出来,照旧是周云川开车送梁招月回家。   到了梁招月所在的小区,车子停在旁侧,周云川从后备箱拿下她的行李,放到她面前时,他问:“真不用我给你送过去?”   她说:“不用,你上去了,待会我还得给你刷卡下电梯,麻烦。”   “……”   很好,她已经冷漠到连觉得送他都是多此一举的了。   周云川说:“那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   梁招月没回答,提着行李箱转身就要走。   走出没两步,又被周云川叫住。   她回头,便见他快步走到他面前,说:“你下周六是不是要请你同学吃饭?”   说句实在话,不是他提醒,梁招月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她说:“怎么了?”   周云川笑得淡淡的,他说:“不是说好了我过去给你们买单吗?到时记得把你们吃饭的餐厅发定位给我。”   “???”   梁招月有种大脑待机的感觉,过了好一会,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茫然费解:“你认真的?”   他点点头:“很认真,你放心,我不打扰你和你同学吃饭,我不会出现你们面前,我就是帮你们买单这么简单。”   “……”   梁招月也很认真地说:“周云川,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精神科?”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你精神状态堪忧!   又是更新好晚的一天,本章照旧评论发红包   两人没那么快和好,还有几个细节点要写,大概这个月底完结,写到周云川追妻成功就正文完结,其他内容放到番外写 第77章 77   ◎梁招月,我快要被你逼疯了。◎   说完那句话, 梁招月便提着行李箱走进小区。   到家后,她卸下满身的疲惫,靠在沙发躺了许久。人是歇了下来, 可是大脑却还在飞速转动思考事情。   除了接下来工作上的安排,她还想到了周云川。   有他昨晚和自己道别后,走出老宅时的落寞身影;也有刚刚分别时, 他一改常态的开玩笑。   梁招月始终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做, 就只为买个单。   她抄过枕头, 盖住的自己的脸,然后想, 他一定是疯了。   不然不会说出那么匪夷所思的话。   休息了一会,梁招月撇开那些胡思乱想, 起身收拾行李箱,找了衣服进盥洗室洗漱。   睡到下午两点, 她提着电脑包和资料袋回公司。   知道她是带着好消息回来, 办公室的人都来祝贺她,梁招月一一谢过,随后抱着电脑和资料去向陆平做汇报。   她能拿下国新银行这个项目,陆平多少是意外的,尤其多方打听之后,得知这次项目里周云川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陆平更是欣喜。   这就意味着, 梁招月是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等她今年把保荐代表人资格证书考下来, 下一次她就能自己签字走项目了, 而不像这次, 她还是只能做项目协调人。   陆平说:“这次还是小晨和你配合,年末你争取把考试过了,拿到证书了,以后你就是二保了。”   任何一家公司上市都需要两个保荐代表人保驾护航,通常来说,第一保荐代表人要熟悉跟踪了解整个项目,而二保基本都是熟悉大致情况即可。近年来因为保荐通道制度的改变,一人可以同时签字好几个项目,因此也有的项目保荐人员不够的话,就让其他有保荐代表资格的来帮忙签字。   当然每个项目的保荐代表人都有一笔丰厚的保荐费,加上保荐人资格考试非常难,每年的通过率极低,因此保荐身份还是格外吃香。   这几年梁招月一直忙着熟悉项目,做项目,根本挪不出时间准备开始,也就这一年她对项目的掌握程度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才在年初的时间,制定了考试学习计划。   今年下半年的考试时间在十一月中旬。   陆平问完工作的事情,不免关心她的考试准备进度。   梁招月说:“目前准备得还行?”   陆平便问:“能过吗?”   梁招月想了下,说:“有八成的把握吧。”   陆平说:“你做事的态度还是沉稳些,既然你能这么讲,那就是没问题,之后国新项目的工作会很忙碌,你自己把握好节奏,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说。”   梁招月说好。   随即陆平话音一转,问:“你和周总怎么样了?”   梁招月有些欲言又止。   他说:“很为难?”   她点点头:“关系就那样,不好不坏。”   陆平也没再问。   梁招月退出他的办公室,整理了此次出差的报销费用,又忙了会工作,就到了下班时间。   她准点下班回家,到家的时候,没多久,余淼也回来了。   同时回来的还有两人今晚的晚餐。   余淼说:“呜呜呜你不在这些时间我好想你。”   梁招月一边拆外卖盒子一边笑着说:“难道不是躲在某人的怀里乐不思蜀。”   余淼白了她一个眼,说:“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好,谢谢你想我,我也想你。”   吃了会东西,余淼问:“见到他奶奶的感觉如何?”   住在老宅的那晚,梁招月有接到余淼打来的视频电话,当时她所处的房间背景一点也没有酒店的风格,余淼一眼就察觉不对。   梁招月也没想隐瞒,和盘托出。   她说:“老人家保养得挺好的,身体依旧硬朗。”   余淼说:“那是她老人家逼你回去的吗?有没有劝你?”   说到这个问题,梁招月踌躇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双肘搁在桌上,说:“其实我当时的想法和你一样,我以为她是劝我来的。”   余淼说:“难道不是?”   这就是为什么那晚答应随柳依棠回家,并在老宅留宿的原因,她说:“她是站在我这边的,我知道这可能是她的缓兵之计,但我还是为了那会被她尊重在意而觉得感恩。”   余淼听了,说:“倒是看不出来,”又很嫌弃地说,“这么好的一个老人家,怎么就教出那么傲慢迟钝的孙子?一点儿情商也没继承到就算了,怎么连学都不会?”   听到这吐槽,梁招月没忍住抿唇微笑,然后她和余淼说了中午周云川送她回来时说的那些话。   余淼大为震惊:“他真这么说的?他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梁招月莞尔:“我提醒他该去精神科看看了。”   余淼拍着桌子,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   不过笑完后,她又说:“还别说,看来你和他这段时间相处得还不错,都到开玩笑的地步了。”   梁招月愣住,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很不自然地说:“难道换成你就不会这么说他吗?”   余淼问:“想听真话?”   梁招月点点头。   “不会,说句实在的,都没感觉的人,别说说话了,连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是在浪费我生命。哪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和他开玩笑。”   梁招月摩挲了会指尖,她到底就只有这么一段感情,没处去做对比,也没处去找经验。   看她纠结,余淼说:“别想那么多了,不知道怎么办时就随心走呗。走对了那是运气,走错了,大不了拍拍手彻底不见继续下一段行程。人生嘛,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梁招月若有所喜。   余淼想了想,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和你同学约吃饭那天,他真会去买单吗?”   梁招月瞬间没了脾气:“所以你上面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   “哪有白说,人生态度大方针肯定没问题,但你也知道,生活太无聊了,总要找点刺激。”   “你的生活还不够刺激?”   余淼嘿嘿笑着:“偶尔也看看别人的吗。”   梁招月假装面无表情:“所以我是你的乐子?”   “对啊,我以前就少给你提供生活乐子了吗?现在轮到你贡献点怎么了?”   “……”   梁招月头疼地说:“我想你可能也需要去精神科挂个号了。”   余淼:“……”   -   次日梁招月照常上班,国新银行的保荐承销合同要在下周二才签,项目签完了,还有各方的调剂和事前准备,等正式到企业驻场,也要是八月份的事了。   梁招月因此又忙了一周,隔周周五她终于闲下来,那天下午她下楼买了部门同事的下午茶,回来时见周末的行程表空空的,思考良久,打开陈嘉杭的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   毕竟人家帮助自己在先,自己也主动提出要请人家吃饭,总不能一直拖着。   而且她也就这周有时间了,等下周国新银行那边的安排出来,下半年她应该又是极其忙碌的一个状态,别说过周末了,她应该连睡觉的时间都需要用挤的。   陈嘉杭回复消息的速度很快。   两分钟后他发来消息,说是可以。   是她请客,餐厅和饭菜的口味自然以客人为主。   梁招月便问他平时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   她发出这段文字后,陈嘉杭发过来好几家餐厅链接。   梁招月一一点开,随即发现,这些家餐厅似乎更偏合她的口味喜好。   她看着,心里想到的是那年第一次请周云川吃饭,提前和孟安安询问过他的喜好,准备了好几家备选,家家都是周云川经常光顾的餐厅,偶尔掺杂一两家很普通寻常的餐厅,供他选择。   这些看似寻常的举措,背后花了多少心思准备,恐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或许梁招月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清楚陈嘉杭这么做的真正含义,她想了许久,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撇开那几家自己一定会选择的餐厅,而选择了一家怎么都不会光顾的。   她想,如果陈嘉杭足够细心的话,大概会发现这其中隐藏的真正意思。   两人约饭的时间定在周六晚上六点。   余淼知道了,也不着急和应彻约会了,说是要帮她美美化个妆出门赴约。   梁招月看她忙前忙后,又是找发型,又是找衣服,又是找合适的妆容,说:“就是吃个饭,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余淼不赞同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一种态度,你请人家,你总不能蓬头垢面过去吧?”   梁招月皱眉:“你说什么?”   余淼赶忙安慰她:“别素面朝天,只图个口红了,咱化个妆行不咯?”   梁招月正要回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孟安安打来的电话。   问她今晚有没有安排,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   梁招月说:“我今晚和人有约了,明天可以吗?”   孟安安失落:“和谁啊?我来迟一步了吗?”   “一个朋友。”   “我认识吗?”   趁着自己在讲电话,余淼那边就折腾上了。   梁招月见她难得这么有雅致,连约会都拖延了,就为给自己打扮,便也没再推卸。   电话那端,孟安安还在等她的回答,梁招月说:“也算认识吧?你们上回吃过饭。”   孟安安便问:“谁?”   梁招月说:“陈嘉杭。”   孟安安啊了一声,那端好像传来水杯砸在地上碎了的声音,梁招月以为是她水杯摔了,问:“安安,你有事吗?”   “没有,我在外面,有人打破东西了,小事哈哈哈你别担心。”   闻言,梁招月宽了心,又说:“那你注意走路,现在骑电动车的人多,你注意避让。”   孟安安嗯了声,小声问:“你晚上在哪吃?我可以一起吗?”   梁招月说:“下次吧,我这次先请我同学吃饭,以后你要是想和他吃饭,我再约他。”   孟安安肉眼可见又是失落,但还是没忘记问:“你在哪吃饭?我们好几天没见了,你吃完了我过去找你,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   梁招月想也没想,就报了一个地址,担心地问:“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你声音听得怎么不太对?”   孟安安笼统地说:“晚上见面了你就知道了。”   挂完电话,梁招月还在狐疑孟安安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才会那么不对劲。   倒是余淼一句话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她说:“和你说话的人就是周云川的妹妹?”   梁招月点点头,有些担忧:“最近太忙了,没和她怎么联系,刚才讲电话的时候,总觉得她情绪怪怪的。”   余淼不屑切了声,说:“她哥中意的女人都要和别的男人约会了,这心情能好吗?”   梁招月听了,先是皱眉,然后笑着说:“你是不是脑洞大开?”   余淼点了下她的额头,说:“你是不是糊涂了?刚刚她一再问你去哪吃饭你就没听出点不对劲?”   “她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以前打电话她的声音绝不是这样的。”   “我看你啊就是……”余淼想了一会,说,“揣着明白当糊涂。”   梁招月却还是担心,说:“我晚上有可能就不回来睡了,你到时别等我。”   余淼说:“怎么,想丢下我,和别的野男人私奔?”   “……”   玩笑归玩笑,梁招月收拾好出门时,余淼说:“有什么进展随时和我说哈,我等你的好消息。”   怎么一副兴奋吃瓜的样子?   梁招月说:“你赶紧找应彻去吧,再拖他就该跟你急了。”   余淼慢悠悠的:“男人有时候就是需要急,你太上赶着,他们倒该不珍惜了。”   说的也是,梁招月没再劝说,随即出门。   餐厅就定在市中心,梁招月开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她到的时候,陈嘉杭已经到了,就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朝她笑了笑,走过来。   梁招月说:“是不是等久了?”   陈嘉杭摇摇头,说:“也才到一会。”   梁招月不怎么信,但也没追着问,就此笑笑揭过。   周末的餐厅人多,梁招月提前订了位置,他们也不用等,和前台的服务员报了手机号,便被服务员领着往里走。   他们的是两人桌,周围的两人桌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举止亲密,看着就是周末出来约会的情侣或者夫妻。   相比周围人的亲密,他们俩倒是正经得一板一眼,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好在随着菜肴一一端上桌,加之两人又是同个行业的,虽然谈话那有些陌生,远不及自然,但也不是太冷场。   两年前,陈嘉杭从国内券商投行转到外资投行,整个工作业务也由原来的乙方转到甲方,这次梁招月签约的国新银行项目,其中参与的一家顶级外资投行便是陈嘉杭在职的东家。   陈嘉杭说:“那天公司公布这个项目的情况后,我看到你的名字还有些意外。”   梁招月问:“意外什么?”   “我没想到我们公司证券部有在接触这个项目。”   如果提前知道的话,当初他就会申请转去证券部了,而不是在投资部。这样趁着项目的机会,他多少是离更近了一些的,而且这样的接触完全合情合理,不用他再想方设法制造机会。   梁招月不知道他想那么多,只是说:“我也很意外这次竟然能和你们公司合作。”   陈嘉杭说:“你的能力和努力配他们绰绰有余。”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我是真心的。”   不知为何,听到后面这句话,梁招月徒然愣住。   陈嘉杭好像也注意到了,转开话题说:“这个项目忙起来的话,你是不是要经常去北城出差了?”   梁招月点点头:“接下来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要住在那边了。”   陈嘉杭想了一会,说:“到时我请你吃饭?”   梁招月也没多想,说:“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你也知道,真忙起来,可能通宵加班都是经常的。”   陈嘉杭说是,又说:“那到时看情况,你有空的话,我又回北城了,我们再约。”   梁招月说好。   吃吃聊聊,没一会就到了八点多,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梁招月拿着牌子去前台买单。   陈嘉杭抢先一步扫了码,正要付款,却被告知,他们这桌买过单了。   陈嘉杭惊讶,因为刚才两人一直在聊天,中途梁招月也没借口离席,根本不会有机会来前台将单偷偷买了。   梁招月也是不解,问收银员:“您再核对下,是不是有人买错单了?”   服务员笑着说:“真没有,当时看二位在吃饭,我还多问了那位先生一句,是否是要买你们那桌的单,他很肯定地说是。”   听到‘先生’二字,一股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梁招月当即就问:“那位先生有留下什么信息吗?”   那服务员想了下,翻了翻记录,像是想起来了似的,说:“我当时也担心怕和你们说不清,问了那先生贵姓,他说姓周。”   至此,梁招月便知道,买单的这位周先生指的是谁了。   她和收银员说了谢谢,又问能不能给她一张小票。   拿到小票,梁招月和陈嘉杭离开餐厅。   下楼的时候,陈嘉杭问:“那位周先生你认识?”   梁招月面色无异:“一个朋友的朋友。”   陈嘉杭却是不信的。   他认识周姓的人并不少,但要说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和梁招月有什么匪浅的关系,又恰好姓周,那就是只有周云川了。   而且他也听说,不久前,周云川一反常态突然要将业务搬到深城这边过来。   一个地地道道的北城人,关系人脉资源都在北城,公司最开始也是在北城发展起来的,没必要突然性要来深城扩展业务。   况且要真的扩展,何须他本来亲自过来,随便派个高层或者再在深城找个熟门熟路的总经理都比这来得轻巧。   可偏偏最省事的选择他都避开,偏偏要自己跑一趟。   这其中意欲何为,恐怕只有他自己本人清楚了。   陈嘉杭知道两人在一起过,甚至还结过婚离过婚,时隔三年,周云川突然出现在这边,他不能不多想。   到了一楼,走出商场大门,梁招月就要和他告别,准备给孟安安打个电话关心,便听到陈嘉杭说:“招月,我有点话想和你说,我们边走边谈?”   梁招月心里想着孟安安的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点点头。   周末的时候,哪里的人都多。   这会商场门前的广场更是来来往往的人,走在其中,总有种其实人并不孤单的感觉。   梁招月享受着夜晚的凉风,一边朝四周看看。   程嘉杭说:“招月,你有男朋友吗?”   梁招月径直呆住,她想过陈嘉杭的有话说可能是工作上的,也可能是其他方面的事,但惟独不包括感情。   如果说先前还可能是猜测,那么梁招月这时候就能百分百确定了。   尤其这时候的陈嘉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让人看着,便能感觉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是相当严肃的那种。   梁招月说:“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   陈嘉杭说:“你有在考虑的人选吗?”   她迟疑地点点头:“我最近又和我前夫联系上了,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已经结过婚离过婚了。”   陈嘉杭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说:“你们打算复合?”   这梁招月倒也怎么深入想过,但话说到这里,为了防止两人以后见面尴尬,她也只能点头应下,说:“嗯,我上周不是去北城出差吗?和他回家了一趟,感觉虽然离婚了,但感情方面我好像还是非他不可,嗯……”   她朝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害羞:“我当年就很喜欢他,现在这份喜欢好像也没减少。”   说到这里,陈嘉杭要是还听不出里边的意思,那他这二十几年真就是白活了。   他说:“你们打算什么复婚?”   梁招月说:“看看吧,等我忙完手上的工作,时间宽裕些,就差不多了。”   他问:“决定了?”   她甚是笃定地点点头。   他说:“那到时办婚礼了记得给我发请帖。”   梁招月知道接下来他应该是没话要和他说了,松了口气:“到时定下来了会的。”   两人说着走着,就到了路口。   梁招月的车停在地库,而陈嘉杭今天则没开车过来,朋友知道他今晚准备表白,怕他紧张过度开不好车,特意送他过来,这会还等着他成功的消息呢。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她说:“我有个朋友有点事,我得过去看看她,今天先这样?”   陈嘉杭点点头。   梁招月和他道别,然后转身朝地库走去。   走出没两步,身后传来一阵着急的脚步声,没一会陈嘉杭来到自己面前,梁招月以为他落下什么了,问:“怎么了?”   陈嘉杭看了她许久,说:“老同学多年不见了,抱一个?”   梁招月怔愣了好一会,知道或许以后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点点头。   陈嘉杭上前,抱住她,很绅士的一个拥抱,没有任何逾矩,他说:“大三那年,有个老太太因为下雨在医院门口等雨停,可坐等又等也没等到,就冒雨赶路了,好在有个好心人,把自己的伞送给她,而自己冒着大雨淋回去了。招月,那老太太是我奶奶,这些年我一直想和你正式说声谢谢,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我想这时候应该和你说。”   这种小事,距离时间太长,梁招月其实已经忘了。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也没有什么记忆,只能说:“有帮到你奶奶我很开心。”   陈嘉杭大概也知道她应该是忘了。   生活里每天能遇到那么多人,又能遇到那么多事,哪有那么多空间留给旁边无关紧要的人。   他说:“今晚那单是他买的吧?”   梁招月心情莫名有些复杂,但还是轻轻嗯了声。   陈嘉杭就此放开她,笑着朝后退了两步,说:“你结婚了记得和我说,我奶奶一直记着你,到时我送你结婚礼物。”   梁招月说:“谢谢,会的。”   陈嘉杭也没再多留,说完,又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幽暗夜色下,那身高大的身影有种随时要倒下去的感觉。   可梁招月同样清楚,这不是她能关系的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数秒,她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跑去。   -   站在不远处的周云川,看着两人并肩聊天,到离别拥抱,那神情一点点冷下来。   他以为他留下买单的信息,已经是最好的劝退方式,殊不知,梁招月这位老同学倒是难缠得紧。   好在,那人并没有热心肠地提出要送梁招月回家。   不然今晚应该是他的不眠之夜。   广场人多,他站在人群中,正朝地库走去,走了没两步,便看到梁招月的车开出地库,朝和她住处的相反方向开去。   大约是去找孟安安的。   他匆匆走向地库,取到车,追上车。   不过他到底晚了一步,他将车开进地库的时候,那边梁招月已经搭乘电梯上去了。   他揉了揉额头,从另一侧的电梯上去。   梁招月来到孟安安的房间门口时,还见到了一个熟人。   是徐明恒。   这会他站在门口,急得焦头烂额的,见她来了,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诶呦我的招月啊,可把你盼来了,你快快去看看安安她怎么了,都一晚上不搭理我了。”   梁招月说:“我和你没那么熟,你注意点言行。”   徐明恒说:“哦,也对,当初明明是我认识你在先,你都能和周云川暗地里好上领证结婚,我们是没那么熟。”   “……”   梁招月一阵无语,又问:“安安怎么了?”   徐明恒也没开玩笑的心思了,说:“我也不知道,从昨天就怪怪的了,今早就直接不理我了,一直到现在。”   见他神情焦急,不像演的,梁招月只当他是对妹妹的关心,问:“周云川去哪了?他这个亲哥哥怎么还没你来得关心孟安安?”   徐明恒切了声:“追他前妻去了呗,现在在他眼里,除了他的前妻,他还能看见别的人吗?”   “……”   徐明恒又哦了声,说:“对不起,我好像忘记你就是他的前妻了。”   梁招月:“……”   梁招月没再搭理他,打开手机拨孟安安的电话,没一会,手机那边传来孟安安有气无力的声音。   梁招月说:“安安,我在门口,你开下门。”   孟安安问:“徐明恒在吗?叫他先滚,我不想看到他。”   闻言,梁招月不禁看了眼他。   徐明恒假装没看到她眼里的嫌弃,抬头望天花板。   梁招月说:“就我在门口,你开门。”   孟安安说:“我这就来。”   趁着这几秒的时间,梁招月跟徐明恒说:“你先到旁边躲着,我去和她说说话,待会什么情况再和你讲。”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徐明恒说:“有什么特殊情况你随时打我电话。”   梁招月嗯了声,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徐明恒怎么这么关心孟安安?孟安安又为何那么讨厌徐明恒?   不过也没那么多时间废话了。   没一会孟安安前来开门,她只开了一条小缝,见门口站着的确实只有梁招月一个人,她打开门,让梁招月进来,然后随机又合上门并落了锁。   碰了一鼻子灰的徐明恒:“……”   徐明恒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那门有开启的动静,而手机同样静悄悄的。   就在他感觉事情绝望的时候,周云川出现了。   徐明恒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挨到救援了,赶忙说:“快给你前妻打个电话,她和孟安安怎么在里面说了那么久的话?”   周云川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明恒拍了拍嘴巴:“是你老婆,周云川,快给你老婆打电话。”   不得不说,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果然在他说了‘老婆’二字后,周云川神情就缓和了些,然后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拨打梁招月的电话。   那边没接,直接挂了。   徐明恒:“!!!”   周云川扬扬眉:“要是她因为这通电话之后把我拉黑了,回头我一定好好和你算帐。”   周云川:“……”   两人又等了一会,门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梁招月走出来,轻声合上门。   徐明恒也不管那么多了,上前就是要抓住她的手,询问情况,周云川眼疾手快,将她拦在身后,说:“你想清楚你要问什么。”   徐明恒愣了愣,见他将梁招月拦在身后,也觉得自己好像着急糊涂了,说:“招月,安安她怎么了?”   梁招月说:“没怎么了,女孩子都有不舒服的那几天,她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徐明恒明显怀疑:“真的?”   梁招月说:“要不然你在这边等到天亮再自己问问他?”   徐明恒也觉得不是不行,挥挥手:po海废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儿巫救仪思七“你们先走吧,我在这边打地铺,可别吵着安安睡觉了。”   梁招月:“……”   梁招月转身离开。   周云川跟上。   进了电梯,周云川才说:“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没回只是问:“安安喜欢的人是徐明恒?”   周云川嗯了声:“高中那年就喜欢上了。”   梁招月呵笑了声:“你们还真是好朋友。”   周云川不懂她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但还是说,“我和他不同。”   梁招月说:“哪里不同,辜负伤害女孩子的事你们倒是做得挺像的。”   周云川太阳穴隐隐泛胀,说:“我一直知错就改,从前的事我很抱歉。”   梁招月没回答,电梯到了负一楼,她走出电梯,走到停车的地方,解锁了车,就要拉开车门,周云川却快她一步,将车门摁上。   她拧眉侧过脸看他,说:“你想做什么?”   周云川说:“我想送你回去。”   “不用,谢谢。”   周云川是有些受不了这时候她这般说话的,尤其一个多小时以前她还和另外一个男人谈笑风生,而到了他这里,她给他的只有冷言冷语。   周云川问:“今晚吃得开心吗?”   梁招月静静看着他,说:“还可以。”   周云川却摇摇头,说:“我不可以。”   梁招月正想说,这关她什么事。   眼前却是一晃,一道人影覆下来,随后她被一股力道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云川将她抱得紧紧的,贴在她耳旁说话:“这三年多我还没抱过你一次,我忍了这么久,却被别的男人捷足先登了。”   他将她用力揽进自己的怀里,就像过去无数次两人亲密的时候,势必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几乎快要心如死灰一般的绝望。   “梁招月,我快要被你逼疯了。”   作者有话说:   疯了才好(不是   更新又是好迟,本章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8章 78   ◎我们俩的孩子会更像谁一些。◎   回去的路上, 梁招月疲惫靠在座椅上,侧脸望着窗外沉默。   周云川透过后视镜看了她,动了动唇瓣想说点什么, 最后他终是什么没用说,专心开车。   车子驶进梁招月所在的小区,没一会, 车子绕了几个弯, 最终停在某栋住宅楼前。   车子停好, 梁招月随即下车。   周云川解开安全带, 也跟着下车。   合上车门 ,刚追上她, 便见她微侧过脸和他说:“车钥匙还我。”   周云川并不是那么想还,“明天你出门吗?我接你。”   “你很缺车开吗?”   周云川想了下, 竟然回道:“是有点缺。”   梁招月:“……”   他又强词夺理,道:“我的那些车使用起来没有你的来得顺手。”   梁招月实在费解:“那你自己买一辆。”   周云川有条不紊地说:“我还是喜欢你这辆。”   梁招月知道, 要是因为这种无聊的问题再牵扯谈下去, 大概今晚真不用睡了。   她说:“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   话落,她快步朝大门里走去。   周云川并没有去追她,只是提高声量,说:“明早你要用车给我发消息,我过来接你。”   对此,梁招月未做回复。   周云川也没觉得失落。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车钥匙, 慢慢合上掌心,今晚还是有所收获的, 不止抱到人了, 就连接下来梁招月的接送权也拿到手了。   假以时日, 将人追到手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周云川在楼下站了一会,预计得这会梁招月大概也该回到家里了,他抬脚走进住宅楼。   -   梁招月回到家,余淼已经洗好澡,躺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玩,至于那开着的电视机,更像是一个还算凑合的背景音。   梁招月放下包,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半杯,那边余淼才发现她回来了。   余淼即刻扔掉手机,从沙发上爬起来,朝她走来,说:“约得这么晚?”   梁招月说:“让你失望了,我们吃饭得挺早结束的,我后来去看安安了。”   余淼说:“她怎么了?”   说起这事,梁招月就惆怅,连连叹了几声气,说:“怀孕了。”   余淼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梁招月也是震惊。   当她被孟安安迎进房间,手里被塞了一个亮着两道杠的验孕棒时,她整个人就傻眼了。   震惊之后,她便问孩子是谁的,对方知道这事吗。   随后她又被孟安安的回答再一次震惊到了。   孟安安喜欢的那个人是徐明恒。   震惊之余,梁招月又觉得很多细节又是对得上的,难怪那年无论如何她怎询问,孟安安从来不说喜欢的人是谁。   也就不意外那会在门口,徐明恒会紧张成那样。   余淼说:“她结婚了吗?怀孕这么大的事家里人那边怎么说?”   这也是这次孟安安会那么崩溃的原因,她和徐明恒的事并不明朗,却突然怀孕,柳依棠那边怎么都说不过去。   梁招月也是没有丝毫头绪,她说:“安安现在情绪还很崩溃,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明早过去找她。”   余淼说:“是该陪陪,怀孕可不是小事。”   因着这句话,晚上睡觉前,梁招月再三觉得哪里不妥当。   当时孟安安和她说这个消息时,最害怕的不是会被在港城的父母责怪批评,反而是远在深城的柳依棠。   她哭得实在厉害,梁招月安抚了她很久,后来提出要留下来陪她,又被她玩婉拒了,说要再好好想想。   思来想去,梁招月打开灯,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会城市夜景,她点开手机给周云川发了一条短信。   夜里十二点,通常这个时间点周云川还在忙工作,梁招月知道他会回消息,但回得如此之快,却又是她没料到的。   她刚发出去十秒不到,他就回了。   不止回了,他甚至很直接地把电话打过来。   周云川说:“有什么事和我说吗?”   梁招月有些难以启齿,也有点担忧他这个做哥哥的听到这个消息到底会是何反应。   听她这边沉默,周云川笑道:“是不想我明早接你?还是现在就想让我还车钥匙?”   “……”   要是这些事就好了,都是很好解决的事。   梁招月说:“事情有点复杂。”   周云川径直揣测了最坏的结果:“难道你真的看上你那同学了?”   “……”   梁招月想,这哪是他被逼疯了,分明是她快被逼疯了,不然哪会凌晨了还给他打电话给自己找不痛快。   话不投机半句多,梁招月当即挂了电话。   那边也是坚持,再次拨进来。   她摁掉,他就再打,徒然无果后,他改成发短信。   短信也很简洁明了。   周云川:【我在门口,过来开门。】   梁招月:“!!!”   她很认真地将这条信息来回看了三遍,就要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的时候,他又发来一条。   周云川:【我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事情说完我就回去。】   看来是真的在她住处门口了。   梁招月不解的是,楼下不是有门禁吗?他怎么上来的?而且她回来快有一个半小时了吧,他那会就在门口等了吗?   假如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今晚她没心血来潮给他打电话,他是不是就要等到明日清晨?   梁招月心想,他真的是疯了。   而且疯得还不轻。   她披上一阵外套,轻声打开卧室的门,轻声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赫然是周云川。   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送她来时的那身,这会他身上穿的是很闲适的家居服。   而且看着看着,隐约还有几分熟悉。   梁招月走出门,反手合上,并说:这是淼淼的家,当年我们约法三章绝不会带异性进家里,“顿了下,她又指了指某处,说,“我们到走廊那边说。”   她就要朝左侧的走廊走去,却被周云川拉住手腕。   他好像很喜欢动手动脚,梁招月皱紧眉头,正要说他,却见他先一步开口,说:“我们换个地方谈?”   她当即戒备:“我不去酒店。”   他便笑了,笑声轻轻的,很是引人,他说:“我们不会离开这栋楼,甚至都不用离开这层楼。”   梁招月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可当她亲眼看到周云川走到对面门,打开门上的智能解锁盖子,轻车熟路地输入一串密码,没一会门铃环声一响,门打开,侧身邀请她入内的时候,她整个人惊在原地。   对面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对退休了的老夫妻,房子买后,他们就请设计师将整个屋子设计了一番,改了房子布局后,装修也只做到墙面粉刷和地板铺陈,至于家具什么的,说是要等到儿子结婚时再操办。   几个月前,是有听说两人的儿子就快结婚了,要准备开始购买家具。   结果等了许久也没什么动静。   前阵子,余淼为此还开过玩笑。   不想这玩笑竟然是以另一种方式圆上了。   梁招月并没有走进那房间,她只是将目光转向周云川,问:“你住在这里?”   他点点头:“之前让人帮忙买下的,没料到就在你对面。”   呵呵!   梁招月想,真是说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他没料到?!   恐怕就是专门故意买下的吧。   她讽刺道:“那你这运气,真该去买彩票,说不定下个千万中奖者就是你。”   他丝毫没有觉得被嘲笑的意思,还特意问她:“你想中千万大奖吗?想的话我明天就打钱给你。”   “……”   梁招月一阵无语。   周云川也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他再次邀请她,说:“走廊上冷,进来说话?”   怕她担心,他说:“我不会有任何越界的行为。”   梁招月说:“这话你说了自己信吗?”   他像是猜到她在介意车库那个拥抱,说:“我保证直到你对我彻底改观之前,我不会再碰你分毫。”   紧接着,他又轻声解释:“那时我是嫉妒蒙蔽了双眼,没忍住,我跟你道歉。”   梁招月可没听出这话里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反而更像是一种胜利的挑衅。   可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走进门里,说:“安安的事你知道多少?”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正好合上。   见她看他,周云川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只是关个门。”   梁招月没和他计较。   周云川也有眼色,当即回答她上一个问题:“两人分分合合,这些年安安在外面读书,徐明恒经常过去找他,年初两人有过结婚的想法,奶奶那边一直没松口。”   听到这句话,梁招月有些明白为何孟安安晚上会哭得那么伤心了。她问:“奶奶不同意的原因是什么?”   周云川想了下,说:“一方面是徐明恒以前一直拒绝安安,一方面是……”他看了眼她,有些迟疑地说,“不懂女人情意的男人,后悔了再回头,简直是世间大笑话,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梁招月扬扬眉,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周云川清了清嗓子,说:“我认为奶奶说得对,但不认同世间大笑话这个举例,我一直觉得,感情这种事,总要有个成长的过程。”   梁招月说:“所以安安活该是徐明恒感情成长过程的垫脚石?”   周云川知道自己刚才不应该回答,保持沉默才是最保险的,这种话题怎么回答都不会是令人满意的。   可梁招月刚才那个眼神,何尝不是对他前一句回答的反抗和讽刺。他和她的问题也在这里,这些话不摊开讲,他和她的矛盾就会一直暂停在那里,永无消解重归于好的那一天。   因此,哪怕这是一个送命题,他能做的便是诚实回答,给明她一个自己的态度。   至于梁招月怎么想,他没法掌控。   周云川说:“那些由我造成的伤害和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我道歉。”   梁招月说:“我们在谈安安的事,你别对号入座。”   闻言,他苦笑道:“我不觉得是在对号入座,我确实做了那些事。”   梁招月想了许久,直接说:“安安怀孕了。”   周云川瞳孔有一下紧缩,他问:“确定了吗?”   她嗯了声。   他说:“难怪你这么晚了也要给我打电话,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梁招月不禁紧张:“奶奶会很生气吗?”   周云川没回答,而是看着她因为担心安安的事而紧张焦急的样子,曾几何时,他也是被她偏爱关心的生命至重,而重逢的这段时间,她第一次对他毫不掩饰露出的关心却不是给他的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将心里所想问出口:“我要是遇到了这么麻烦的事,你也会这么关心我吗?”   梁招月难以相信地看着他,问:“你也会怀孕吗?”   周云川:“……”   他叹气:“我只是个比喻,并不特指这件事。”   梁招月无情拆穿他:“你这么无所不能,你能遇到什么麻烦事?”   很好,周云川想,短时间内,他是别想得到梁招月的一丝关心了。   言归正传,他说:“奶奶那边并没有补救的余地。”   梁招月当即眉宇一展:“比如?”   他说:“徐明恒愿意摆出他的态度,并且有所行动。”   “什么态度,什么行动?”   她势必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时候,好像孟安安才是她的妹妹,而周云川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员。   周云川说:“老太太向来不按套路出牌,这个要等到碰面才知道。”   不管如何,事情总有了个解决的余地,梁招月说:“那明天就跟徐明恒说这件事,让他想好到时回北城要和奶奶怎么说。”   周云川很会抓重点:“你要和他们一起回老宅?”   她瞬间警惕,问:“你又想做什么?”   周云川又是叹了声气:“我在你这边就有这么卑鄙吗?”   她说:“你自己觉得呢?”   周云川第无数次在梁招月这边,尝到了何为吃力不讨好。   不过,他还是有所补救的,他打开茶几桌的抽屉,从那里面拿出两串钥匙,放在桌上,说:“左边这串是这套房子的钥匙,密码也贴在上面了,右边是车钥匙,是我送给你的一点见面礼。”   说完,他将两串钥匙往前一推。   梁招月看着,说:“你送人东西都是这么大方吗?”   他说:“我只对你这么大方。”   随即他又说:“车钥匙是我之前说要送你一辆车,方便你在北城出差做项目使用。我原本打算等你下次回北城再拿给你,现在事出突然,先拿给你。”   她问:“什么事出突然?”   上一秒还算镇定的他,这一秒又变得不淡定起来,他说:“我不觉得你是我感情成长的垫脚石,但是我很愿意做你成长道路上的垫脚石。”   梁招月不知道她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可能是时间确实很晚了,也可能是寂静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对梁招月不太好,聊完孟安安的事情,也将自己想要表达的感情和愧意都传达到了,周云川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说是送,其实也就一个对门的距离。   余淼父母选择的这栋楼是个一梯两户的布局。   不论是房子内里的格局,还是整个走廊的设置,讲究的是一个简单明了。   是以,周云川只花了半分钟就将她送到家。   梁招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仍是睡意全无,脑子清醒得可怕,周云川那几句充满真诚的道歉,就像是设置好了帧数的电影一样,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头,侧过脸,一个不经意就看到了被放在桌上的那两串钥匙。   她先拿起那串车钥匙。   钥匙上的车标已然说明一切。   是他当年说好要送她的车,却一直没有送出去的。   如今穿越漫长的时空,他终于将它亲手送到她手上,而且是以一种很虔诚认真的态度,没有半分敷衍。   她看了看,将其放下,转而看向另一串钥匙。   是对门那套房子的钥匙。   她拿过来,钥匙的手柄处贴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串数字,她看了一遍,觉得熟悉,又再认真看了两遍,这才想起,这串数字为何这么眼熟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串数字和当年两人住在望京新景那套房子的密码一摸一样。   而且她仔细想了下,刚才坐在那套房子里的感觉,那张沙发和望京新景那边的别无二致,就连沙发上的抱枕,也都是一摸一样花色的碎花抱枕。   随即她又想起,周云川将钥匙塞到她手里时,趁着身体靠近的间隙,他俯身在她耳旁说,房子还没怎么放置家具,等她亲自布置。   饶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也能深刻感觉到,他附在自己耳旁说话时的郑重其事。   尤其他身上穿的那套睡衣还是当年她给他选的。   有一瞬,梁招月竟然产生错觉。   她的记忆就像断点了一样,记忆那端是那年过年,记忆这端是刚才,至于中间断档的这几年,就像被抹去了一样。   其实这些年两人并没有分开过,那年她想要、所求的是一个家,现在他给她了,这个故事就算圆满了。   这是梁招月原本预想的故事走向和结局。   可是,她又想,要是现实也是这样的走向和结局就好了。   可惜,隔在他们中间的不止是三年的漫长时光,还有那千千万万无法释怀的苦楚。   她将那两串钥匙放到抽屉,合上,就像当年收到那些戒指珠宝一样,锁进柜子里,让它们处在黑暗中,这样就看不到了,看不到自然也就不会再去想了。   梁招月关掉灯,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   次日一早,梁招月起床刚洗漱完毕,手机就想了。   是周云川的来电。   她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接起,任由它响了一会,而她则是不紧不慢地往脸上抹水,等抹好了,她这才划下接通健。   听筒那端传来周云川低沉的声音:“我准备早餐了,你要过来吃,还是我送过去?”   梁招月说:“如果我都不选呢?”   “那我现在送过去?”   他那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门铃声。   随后是余淼愤怒的声音:“大早上的是那个不长眼的……”   听到这话,梁招月立即从盥洗室出来,只见余淼冷冷淡淡地接过周云川递过来的早餐,然后说:“这位不长眼的先生,我可以关门了吗?”   周云川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身后不远处的梁招月身上,看了她半晌有余,他收回目光,很有礼貌地对余淼说:“喜欢吃什么可以和我说,我先回去了。”   他往后退一步,然后很贴心地将门推过来合上。   余淼的神情在门合上的那一刻破功。   她端着早餐放在桌上,转过脸过梁招月:“他脑袋没发烧吧?”   梁招月很是头疼地说:“他这人最近不走寻常路。”   余淼笑着说:“还别说,这早餐做得挺精致的,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平心而论,周云川的手艺是可以的,梁招月说:“你试试?”   余淼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尝了一口切成丁块的牛肉,顿时瞪大眼,比了个大拇指:“这水准比应彻强多了。”   “那你多吃点?”   余淼说:“那我不客气了。”   她一边坐下,一边不忘强调:“你放心,吃归吃,我是不会对他有任何好脸色的,除非你原谅他了。”   梁招月没说话。   吃了一会,余淼又说:“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   梁招月想了想,也没隐瞒,说:“他买了对门的房子。”   !!!   余淼说:“这速度!?什么时候买的?”   梁招月说:“三个月前。”   “诶?他不是才来一个多月吗?这是早就在未雨绸缪了?”   梁招月还是没说话。   余淼说:“还别说,行动力还可以。”   梁招月抬眼看她:“不是不长眼吗?”   余淼振振有词:“早长眼了,现在还需要做补救吗?行动力强又如何,还不是以前不做人,现在事后力挽狂澜。”   梁招月抿唇笑。   余淼说:“我就不操心你了,就是你也别原谅得太早了,我还想蹭几顿早餐。”   她故意不满:“我就值这几顿早餐?”   “不不不,你在我心里是千金万两,但是偶尔也要点调剂品嘛,不然多没趣。”   梁招月没听她狡辩,说:“我待会还要去酒店找安安,带她去医院做检查,今天就不回来了,你不用等我。”   余淼说:“忙不过来给我打电话,我一定飞过去给你搭把手。”   “应该不用,这种时候是考验她那个男朋友的最好机会。”   梁招月匆匆收拾了下,随即出门,刚摁了下楼的电梯,便听到身侧传来开门的声音,没一会,就见周云川从门里出来。   见到她,他面露诧异,说:“好巧。”   梁招月无语看了他眼,正好这时,电梯门开,她走进去,周云川随后跟上。   到了一楼,梁招月又是率先走出去。   周云川跟上,说:“我开车送你过去。”   他摁了下车钥匙,下一秒,不远处的一辆车解锁,不是别的车,正好就是梁招月那辆。   用她的车送她,实在离谱。   但事情实在着急,梁招月说:“你和徐明恒说了吗?”   他说:“昨晚讲了。”   “他怎么说?”   周云川吐出两个字:“结婚。”   梁招月没说什么,径直上了车。   到了酒店,孟安安的房间门开着,而徐明恒站在门口,鼻青脸肿的,很是狼狈。   梁招月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又去看周云川。   眼里充满询问,像是在问这伤是不是他打的。   周云川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昨晚没控制好力道。”   梁招月问:“你真不是借题发挥?”   他说:“我说没有你信吗?”   梁招月自然不信,但也没再搭理他。   她走进酒店房间,轻声细语地和孟安安说了好些话,话语之间全是些安慰的话,孟安安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下来,过了一会,两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梁招月说:“我要带安安去做检查。”   徐明恒立马自告奋勇:“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她看了看他肿起来的眼皮,说:“让安安的哥哥送吧,这时候她的安全最重要。”   徐明恒肉眼可见地低落,但还是哦了声。   梁招月挽着孟安安的手臂下楼,到了一楼停车的地方,徐明恒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立即为两人打开后车座的车门,等两人坐上去了,他又轻轻掩上车门。   可能是怕孟安安抵触,他没上副驾驶。   而是等周云川将车开出去了,他才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他们抵达预约好的医院时,没一会,徐明恒开着车也到了。   梁招月看了看他,再看看孟安安,两人以前都算是活波的性格,这会都双双沉默。   因为事先预约过,在前台说了情况,报上预约的手机号,梁招月和孟安安被护士请进一间会诊室。   私人医院不比公立医院,这边人少,也相对安静。   周云川和徐明恒坐在外面等。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徐明恒一开始还算沉得住气,后来他是直接站起来,原地来回踱步。   晃得周云川头疼。   他说:“坐下等。”   徐明恒却听不进去,“如果坐在里面的人被检查的人是梁招月,你还能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等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和梁招月真的有这么一天,那每一次梁招月去医院检查的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   乖乖坐在门口等?他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徐明恒像是猜到他所想,说:“我自己老婆在里面检查,这是她怀孕后的第一次检查吧,我这个准父亲竟然不能直接知道我老婆是个什么情况,你还要我坐下等,周云川,你还有没有心?”   周云川冷哼一声:“当初你怎么答应我的?老太太没点头之前,你不会逾矩,现在呢?”   徐明恒自知理亏:“我做好措施了的,每一次都没有忘……”   他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周云川嗤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说了?”   徐明恒很小声地说:“我带她去洛杉矶玩那次,那晚太兴奋了……”   “别替你的禽兽行为做辩解。”   “这事是我不对,但那种情况下,要是梁招月在你怀里,你能忍住?”   周云川说:“我至少没你这么畜生。”   徐明恒反击:“我看你畜生的还少吗?背着我和人交易结婚就是君子行为了吗?”   “……”   两人都不做互相攻击了。   反正再怎么说,都是伤敌一千,自损三千的行为。   不止过去多长时间,会诊室的门终于打开。   周云川和徐明恒同时起身。   徐明恒率先朝孟安安快步走去,上前,他就是直接哭出声:“安安我们结婚好不好?”   孟安安不搭理他,甩开他的手,紧紧扒着梁招月。   梁招月给周云川递了个眼色。   周云川随即过来将徐明恒拉开。   回去一路照旧沉默。   到了酒店,徐明恒再也忍不了,就是要和孟安安谈谈,孟安安可能也接受怀孕的事实了,点头同意交谈。   两人合上房门。   梁招月则站在门口等。   周云川说:“他们一时半会没那么快谈完,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会?你也累了一早上了。”   一直等在门口确实也不是事,况且这个楼层还有其他住客和打扫的阿姨,梁招月没拒绝他的提议。   进了隔壁的房间,周云川便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梁招月接过说了声谢谢。   喝了些水,周云川转而问起医生怎么说。   梁招月将大致情况说了下,总结一句:“大人和胎儿的情况都好,不过刚三个月左右,要格外注意。”   周云川嗯了声。   梁招月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   两人一时沉默。   过了好些会时间,周云川突然说:“刚刚看你和安安从会诊室出来,我突然有种荒唐的念头。”   梁招月一时没听清,说:“你说什么?”   周云川很是认真地注视了她一会,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她面前蹲下,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我在想,那时候如果怀孕的人是你,那我们俩的孩子,是会像谁一点。我回来时想了一路,直到刚刚,我觉得孩子像你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追老婆我是认真的!   周云川:是的!老婆还没追到,我已经想好孩子的事情了(不要脸   下本写《明知做戏》总裁X秘书,求收藏   本章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9章 79(补齐)   ◎梁招月,你是不是在故意勾引我?◎   她们的孩子?   梁招月听到这话,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可笑。   当年她那么追问他对孩子的感觉,他要么沉默要么视而不见转移话题。现在他却主动提起这件事了。   梁招月说:“你想要孩子了?”   周云川说:“如果是我和你的孩子,我有在考虑。”   “那你不用考虑了, ”她说,“我只和我喜欢的人生孩子。”   “不包括我?”   梁招月一副‘你觉得呢’的模样。   周云川也不气馁,说:“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梁招月没说话。   她们这边谈了一会, 门口传来敲门声, 大概是孟安安那边谈完了, 梁招月放下水杯, 起身正要去开门,周云川快她一步, 走到门口。   门外确实是孟安安和徐明恒,不同于刚才的别扭, 这会两人一副和好如初的甜蜜样。   梁招月看了看两人十指交缠的手,问孟安安:“决定好了?”   孟安安说:“我们打算明天就回北城和奶奶说这事, 争取她的原谅和同意。”   这种情况下, 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法了,况且婚姻生育本就是大事,如果不能得到家里长辈的同意,往后的生活也会过得坎坷。   梁招月说:“回去找奶奶好好说,我要等这边的工作处理好了才能过去,不过你那边要是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 我随时过去找你。”   孟安安红着眼眶,说:“招月, 谢谢你。”   梁招月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以后就是要做妈妈的人, 凡事以自己的感受为重。”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看向一旁的徐明恒,徐明恒立场很是坚定:“以后我就是她最忠诚的奴仆,她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以前就不是了吗?”   “……”   徐明恒急了,说:“梁招月,这时候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同时他又朝周云川使眼色求救,周云川别开眼,当作没看到。   那天后来梁招月都在陪着孟安安,晚上入睡前,梁招月隔着睡衣,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孟安安笑着握住她的手,说:“你怎么和徐明恒一个反应,才三个月,能有什么感觉。”   “没有觉得身体重吗?”   “没有。”   梁招月想了下,问:“怀孕不是会吐吗?你有这个反应吗?”   孟安安摇摇头:“没有,可能要晚点?”   梁招月又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就要结婚生小孩了。”   孟安安说:“不快不快,而且我是因为爱情自愿结婚生孩子的,还是挺幸福的。”   梁招月不免笑,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也真能藏,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孟安安抿抿唇,说:“你是不知道,我和他差了那么多岁,他又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刚开始那几年他根本不怎么搭理我,一直觉得我是发生了感情错觉,我就不好意思跟你讲。”   “那你现在算是感情明朗了,开香槟吗?”   “好啊,前几天徐明恒刚买了一打送我,我去拿。”   她作势就要起身,梁招月笑着拉住她,说:“忘了自己怀孕了?还敢喝酒。”   孟安安愣了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吐了吐舌头,再次躺回被窝,说:“对不起我忘了。”   “这酒留着以后喝。”   孟安安却是问:“招月,我们还有以后吗?”   梁招月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理所当然地问:“为什么没有?”   “就是……”孟安安靠在她的怀里,将她抱得紧紧,说,“哥哥好笨哦,追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眉目,我在想,是不是等我孩子出生了,他还在原地踏步,要真是这样的话,将来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叫你舅妈?”   梁招月说:“都想这么远了?”   孟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反正我就是认定你这个嫂子了,其他人我一概不接受,你也别想当别人的嫂子,别人的老婆,我也不接受。”   “这么霸道?”   “才不是霸道,我这是合理为自己争取。”   梁招月笑而不语。   孟安安问:“招月,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她轻轻嗯了声。   孟安安便说:“其实哥哥也不是不喜欢孩子,他就是有点心理阴影。”   早在那边分开的时候,梁招月就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去打听有关周云川的任何消息,哪怕就是半途听说也不该去在意。   可这会,孟安安这句话还是勾起了她浓郁的好奇度。她一边安慰自己不过是解惑为何周云川过去屡次对孩子话题避而不谈,一边问:“什么心理阴影?”   孟安安说:“这个故事有点长,我以前就说过等哥哥亲自和你讲,但是好像可能性不大。”   随即她开始说起了一个故事。   任何一段感情的开始无不是以幸福美好开头,然后不知为何走着走着,途中便有人突然变心了。周云川的父亲周霁华就是这般半途变心的人。   孟安安说:“他先后出轨了三次,妈妈迫于家族压力都原谅了他,直到后来妈妈发现他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而且只比小不了几岁,妈妈就崩溃了,哥哥也崩溃,以前他和爸爸的关系很好的,从小到大也很粘爸爸,知道爸爸背叛家庭后,那几年他和爸爸吵过不知道多少次。最严重的一次,他险些出车祸。”   梁招月下意识捏紧床单,轻声问:“严重吗?”   孟安安摇摇头:“只是受到了惊吓,人没事。也是那年哥哥决定出国留学,因为这事,他和爸爸那几年吵得更凶了,大学毕业那年哥哥打算留在国外工作,父亲又是为此和他吵得不可开交,也是那一次,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发生车祸人没了。”   说到这,孟安安声音里已有哭声,梁招月还觉得奇怪,便听到她呜咽着声音说:“招月,你知道吗?那时候父亲专门回了一趟港城,那时候他已经快半年没回来过了,他一回来就是斥声质问哥哥,为什么那次车祸死的人不是他。明明他也是爸爸的孩子,是满怀着父母爱意出生的一个孩子,先是被父亲抛弃,然后再是被父亲恶意诅咒。”   梁招月没有说话,但她眼眶里全是眼泪。   孟安安看了看她,抱住她嚎啕大哭:“所以哥哥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家里亲戚或者身边比较亲近的朋友有小孩了,举办满月酒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参加。那次瑶姐姐的孩子出生时,他竟然能去,我们都很惊讶,可是不久前我听徐明恒说,也是他那次说了些混账话,所以后来你们才离婚。可是招月,不是我为哥哥辩驳,那绝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以前就没谈过感情,也抱好了一个人孤身过一辈子的准备,他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梁招月的喉咙实在酸涩得厉害,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孟安安还在说:“他遇见你的时机不对,如果换种情况,他一定一开始就能明知自己的心意的。”   梁招月沉默了好一会,翻了个身,从床头柜拿了纸巾,递给孟安安,说:“你现在不宜情绪起伏过大。”   孟安安却不管不顾:“你原谅哥哥好不好,再给他一次机会。”   梁招月只好帮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就这么为你的哥哥着想?”   孟安安不答反问:“你觉得哥哥对我好不好?”   平心而论,周云川是极其疼爱这个妹妹的。   梁招月点点头。   孟安安觑了她眼,匆忙转开脸,说:“那哥哥一定也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这点梁招月确实有所不知,虽然她好奇过孟安安为何会随母姓,也想过,可能是家里有两个小孩,夫妻俩又是很开明的那种,一个小孩随父姓,一个小孩随母姓,这也是很常见的。   可现在听孟安安这么说,并不是如此。   孟安安说:“前一个故事我只说了一半。他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被妈妈发现后,却还是不肯离婚,想大小家同时养着。妈妈那段时间精神非常不好,奶奶便安排人带她出门散心,到处走走,也是这期间,妈妈遇到了另外一个人,然后有了我。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说来也可笑,男人出轨,两边的家族都只是嘴上骂骂,也没说什么重话,可等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妈妈身上,他们却恨不得将妈妈钉在耻辱柱上。那时候我才三岁多一点,他那边的人说是要把我摔死,是哥哥拦住他们保下我的,那次哥哥被他们打得很惨,在医院吊了半个月的药水。”   “后来他们又打算把我送去孤儿院,又或者是大山里边的人家,也是哥哥找到奶奶,求她把我养在身边。这事情闹了很久,最后奶奶出面摆平了一切,对外我还是周家的孩子,只是我和妈妈姓。奶奶和哥哥都和我说,我只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除此之外,再也不是任何人的。”   “其实哥哥真的很好的。他出国读书那年我还太小了,他几乎半个月回来一次,见奶奶确实对我很好,很悉心地在照顾我,慢慢也就放心了。后来我大了些,他也带我去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并问我,要不要和他在那边一起生活,”孟安安一边哭一边笑,“那会他也才多大,却要自己养一个孩子。那些年他也并不好过,因为和那个人闹矛盾,被切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奶奶给他转的钱被他全部退回来。妈妈家族那边每年的信托基金他也没怎么动过。奶奶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哥哥太倔了,他的自尊心也很强,认定的事情就基本不会改变,只会一条路走到黑。”   这个夜晚,梁招月始终很难入睡。   孟安安大概是哭得累了,后来她睡得格外沉,梁招月借着月光仔细看她。   其实,她和周云川的相貌一定程度上都继承了孟望夕,面貌更为柔和,也更令人眼前一亮。   这对兄妹和母亲站在一起,旁人大概都会觉得,果然是美人生出的孩子,天生带着美貌基因,至于生理学上的父亲基因,似乎没有占到太大的比例,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梁招月想,这是最幸运的事。   然后她不免又想,当年身处这些困境的周云川,是如何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今天的。   她也不被父母所疼爱,那些年也因为父母的龌蹉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可一桩桩一件件,最后走向的最难堪的局面,比起周云川所面临的处境,似乎要更为渺小了许多。   她想,那年刚走出大学真正步入社会的周云川,怀揣着满腔热情,正打算大展拳脚,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恐怕那时的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父亲的背叛已经是重重一击了。   那么那句话应该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吧,彻底撕毁了父子仅存的一丝体面。   这也就不难怪,为何那年她随他去港城那边给孟望夕庆生,他对周霁华的态度会那么差,而孟安安和孟望夕则是见怪不怪。   恐怕这样的场景,早就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了,她们已经麻木了。   梁招月不免又想,这些年她逐渐习惯,逐渐释怀父母不爱自己的事实,也对父母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抱以平常心看待,反正不来往的时间足够长了,大家都会有新的生活的。   可周云川似乎没有这个机会。   他的父亲因为一己之私,将他的母亲固执强行留在身边,对外他们还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庭,其实内里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可他却没有视而不见的选择,他每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要去港城看母亲的,而每一次过去看望,生活就要一次次再提醒他。   其实那年被父亲抛弃扔下又诅咒的孩子,这些年还被留在原地,从未真正走出来过,也没人在乎他有没有走出来。   梁招月抬手捂住眼睛。   寂静的夜晚,她无声流泪。   -   次日清晨,梁招月早早就醒了。   见孟安安还在睡,她躺在床上看了会天花板,轻轻掀开被子起床。   她趿着拖鞋走到盥洗室,关上门,开始放水洗漱。出来时,正要轻手轻脚去换衣服却见那边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孟安安坐在床上,朝她张开双手,说:“招月~”   梁招月笑着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说:“起这么早?”   “睡不着,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回去面对奶奶了,我害怕。”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孟安安在她怀里晃了晃脑袋,说:“不要了,哥哥说你最近好忙的,又要忙项目又要考试,可别因为我这点事打乱了你的节奏。”   他竟然连她准备考试的事情都知道。   梁招月有些意外,说:“你哥哥还跟你说我什么事了?”   孟安安仰起脸,嘿嘿笑着,“他说你都不跟他笑,也不给他抱了,连牵个手都要被你瞪,他可委屈了。”   梁招月拿过桌上的梳子,帮她梳着,问:“他真这么跟你说?”   孟安安摇摇头:“有些是我看到的,有些是他和姚崇景打电话讨教怎么追人我无意听到的。”   “他知道你听他讲电话吗?”   “他才巴不得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好来和你说,再帮他卖惨,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他也不会把我怎么着,他那么疼我,怎么舍得责怪我。”   梁招月说:“好一个恃宠而骄。”   孟安安在她怀里蹭了蹭,说:“你也可以的。哥哥肯定更宠你,现在你说东,他都绝不往西。”   “是吗?”梁招月开玩笑,“我让他别来打扰我,他也没听进去一点。”   听到这话,孟安安顿时紧张了,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说:“招月!我昨晚可都把我全部家底透露给你了,你可别真的不要哥哥,他受不住的。”   她又说:“以前哥哥是不该说那些混账话,这是他的错,可他现在也在尽力弥补了,你再多看看他好不好?”   梁招月说:“这么怕你哥哥没人要?”   孟安安瘪着小嘴:“其他人我才不管呢,我就是怕你不要他,他好可怜的,你就善心大发把他收留吧。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你就随便随便吧,真的,他老多钱了,你们离婚那次他给你的那些不算什么,这几年他又赚了老多。”   梁招月没忍住笑出声:“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   孟安安一副没辙的样子:“谁让他只有赚钱的头脑没有谈恋爱的智商。”   梁招月却是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孟安安切了声:“好在哪,他……”   说到一半,她觉得哪里不对,忽的瞪大双眼,将梁招月扑倒在床上,说:“招月,这么说,你是认可哥哥了吗?”   梁招月却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现在身体可不是一个人了,注意点,小心折腾到自己。”   孟安安不以为意:“现在哥哥的事最重要,这个小玩意随便啦。”   梁招月:“……”   突然很担心未来孩子出生以后的情况。   孟安安还在逼问她:“挺好在哪里?”   梁招月说:“我个人感情洁癖,要是你哥哥有个前任什么的,可能我当初就看不上他了。”   孟安安当即笑开脸:“这个你放心,他感情一直很清白,也就是遇到了你才变得不清白。”   “……”   梁招月正要说点什么,这时,门口传来门卡刷门解锁的声音,没一会,徐明恒和周云川先后走进来。   看到两人在床上的姿势,徐明恒和周云川:“……”   孟安安干笑了两声,放开梁招月,坐在床上,有些不满:“你们怎么都不敲门的。”   徐明恒说:“冤枉啊我的祖宗,我和你哥哥敲了多久的门,你们是不是玩得太兴奋了,没听到。”   孟安安转过脸问梁招月:“你有听到吗?”   梁招月摇头。   孟安安对着徐明恒就是一脚:“你个混蛋净说胡话。”   徐明恒心甘情愿挨下这脚,然后顺势握住她的脚,坐到床边,说:“真的,天地良心,我没……”   话还没说完,就见周云川面无表情揣了他一脚,说:“起来。”   徐明恒真是太委屈了,一大清早,还没喝老婆说上几句体己话,先是被两兄妹一人来了一脚,他说:“安安踢我就算了,你踹我干吗?”   周云川说:“我老婆还在床上,你坐下适合吗?”   徐明恒:“……”   默默减小存在感的梁招月:“……”   孟安安倒是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踹了他一脚,说:“听见没,我嫂子还在床上呢,你离远点。”   徐明恒默默念了几句忍住忍住,然后起身,只是刚站好,他就朝一旁默不作声的梁招月说:“嫂子,我一晚上没见到安安了,你和哥先回隔壁房间好不?”   话一落,孟安安再次没忍住笑出声。   周云川则是眉梢微扬,显然这话很受用。   梁招月:“……”   梁招月也不急,她挪到床边,趿上拖鞋,同时不忘说:“安安,我实习那年接触徐明恒的时候,听说他好像不怎么清白。”   孟安安立即瞪向徐明恒。   徐明恒直呼冤枉,随即朝周云川说:“快把你老婆带走,她再不走我就该没老婆了。”   对此,梁招月漠不关心,她只是走到沙发拿上自己的包,以及昨晚换下的衣服和安安拿给她的衣服朝门口走去。   周云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孟安安一眼,然后朝梁招月的身影追去,在她要弯腰拿鞋柜上的鞋子时,他抢先一步弯腰提起。   他说:“我来拿。”   梁招月也没说什么,只是停了那么一瞬,然后直起身继续朝前走。   以前这种时候,她都要和自己争一争的,就算行动不能被改变,但言语是要刺激他几句的。   可这会她倒是没有。   周云川当然不能自作多情地觉得,这是梁招月有所松动。   他更多是觉得,大概是在安安的房间,她不好和他多说。   他即刻追上她。   他的房间是在左手边的位置,本以为出了门,她会毫不犹豫地往右边走的。虽然这会她身上穿的是睡衣,但时间尚早,这会酒店基本没什么人员走动,况且她也可以自己再另外点个房间。   对于后者这个行为,周云川觉得是梁招月会做出来的事。   毕竟她一向知道怎么给他不痛快。   可她并没有。   出了门,她就径直往左边的方向走去,一点犹豫都没有。   有一瞬,周云川都快觉得,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精神不佳,所以眼花了,可当他看到梁招月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寻常地说:“你没带卡?”   周云川着着实实愣住了。   见他这副样子,梁招月心里实在想笑,面上却还是镇定自如,她说:“没带卡?那我自己订一间。”   她转身就要走。   周云川想也没想,当即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如他预料的那般,梁招月说:“昨天是谁说过不会碰我的?”   她是这么说,却没像之前那样,口吻充满嫌弃和冰冷,同时行为还带着排斥,周云川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说:“对不起。我还是没忍住。”   “你自制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周云川能感觉到她并不排斥自己。   他捏了捏她的手腕,感受那年熟悉的那股温暖,说:“我对你的自制力一向不怎么好。”   梁招月说:“还开门吗?”   他像是回过神,说:“我这就刷卡。”   门开了,他却没放手。   梁招月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被他抓住的手。   周云川稍稍用力握了一下,然后不舍地松开,说:“我下次尽量忍住。”   梁招月又看了他眼,似乎并不相信这个说法,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进房间。   周云川站在门口看着。   梁招月进了房间之后,先是去客厅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是去盥洗室,在里面待了一会,她出来。   这会,她的头发是扎起来了,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   她穿行其中,格外自然,就像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没有一丝陌生。   但周云川明白,其实她这才第二次踏足他的房间。   他走进,然后侧身关上门。   -   周云川订住的酒店风格,似乎从来都是一样的。   梁招月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基本不用花时间适应。   以前他在外出差,她也有忍不住找过他几次,几回下来她便发现,这个人不论住哪,选的酒店从来都是类似的风格。   这会,她进盥洗室洗了个脸,将头发扎起来,然后出来走到客厅倒水喝。   她本来是只到了一杯的,突然门口那边传来门锁合上的声音,她想到什么,又多倒了一杯。   周云川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开水,而刚才自己离开时,桌上是没有水的。   这杯水是谁倒的,似乎再显然不过。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那杯水,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然后问:“吃早餐了吗?”   她摇摇头。   他拿出手机,同时问:“和以前的口味一样?”   她嗯了声。   他没料到她会答得这么快,这么顺利,一时有些愣着。   她问:“点不了?”   他说:“我在想,你还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梁招月没说话,而周云川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没一会,他放下手机。   中岛台的位置高,两人坐着高脚凳,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但氛围却是极好的。   周云川总觉得,今早的梁招月是格外不同的。   尤其当服务员送来早餐,两人面对面默默享用的时候,周云川有种做梦的感觉。   他已经太久没有和梁招月吃过早餐了。   突然间她这么平静和谐地留下和自己面对面对共用早餐,他实属喜悦,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慌感。   毕竟事出突然必有妖,他还是觉得或许接下来梁招月是要和自己说什么话,比如又是那些将他拒之千里之外的话。   他甚至在想,万一她说了,他该怎么办。   他在斟酌如何回复,可直到两人用完早餐,他等了一会,等来的也只是梁招月起身进盥洗室的画面。   他想,难道是要等待会走的时候再和他说?   梁招月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正打算去换衣服,就见周云川略为不安地看着自己。   她当作没看见,然后拿起孟安安的衣服,问他:“我借用下你的卧室?”   周云川彻底愣住。   她又问了一句:“不方便?”   他摇摇头,起身走到卧室前,推开推拉门。   卧室和客厅是用推拉门隔开的,推拉门是磨砂材质的,梁招月走进去后,便推合上门。   房间一下子又是变得安静许多。   周云川却觉得脑海里的声音实在是大。   他是背对那两扇推拉门的,是以他根本不知道梁招月在里面做什么,可他却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是细微的摩擦声。   一下一下的,格外的轻,轻到他离得这么远,应该听不到才对。   可他却觉得,这些声音实在是响,响到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了。   没一会,身后的想起推门的声音。   他转过身,梁招月已经换好衣服了,她和孟安安差不多高,身材又很接近,是以孟安安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并无任何违和感。   孟安安给她的是一件连衣裙。   薄荷绿的,她皮肤白,裙子穿在她身上,无形为她增亮了好几个度。   周云川看着她走近,从自己身旁走过,她的手肘好像微微擦到了他身上,很轻的一下,随即就消失了。   门口玄关处传来穿鞋的声音。   她不会在这里边待得太久的。   再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就该离开前去隔壁的金融大厦上班了。   可周云川却觉得这个早上哪哪都不对。   从哪里开始不对的,他又一时找不到苗头,但有一个地方他是可以肯定的。   梁招月如果要换衣服,并不一定要借用他的卧室,盥洗室洗已经可以解决她的需求了,可是她没有。   她非但没有,甚至还朝他借用卧室。   她甚至问了两遍。   那边梁招月已经穿好鞋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云川快步朝她走去,在她伸手要按下门把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臂。   如他印象中的那般柔软。   而且他抓住的这只手臂,似乎就是刚才她从他身旁经过轻碰了他一下的那只。   周云川低头看她,而梁招月也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中,带着几分柔和。   她没有抵触他,也没有嫌弃他。   周云川想了想,伸手揽住她的腰,同时护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门背上一摁。   意料之中的,她还是没有抵触他,也没有推开他。   确定这点,他的手都在抖。   他低下头,便就看见她漆黑的一双眼睛,而在往下是她微微起伏的胸腔。   他又朝下低了低头,在和她鼻尖快要碰上时,他停住,直视她的眼睛。   他说:“梁招月,你是不是故意在勾引我?”   作者有话说:   孟安安:我为哥哥的终生大事真是操碎了心!   周云川:我老婆她一定是在勾引我!她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   本章评论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0章 80(补齐)   ◎只是这一次,她要他自己走过来。◎   “梁招月, 你是不是在故意勾引我?”   话落的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   梁招月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云川,一言未发。   只是她脸上始终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这让周云川有种揣摩不透的意思,就像她今早一系列不能让人理解的行为。   但她不说,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就用沉默那么吊着他。   周云川承认, 这于他是空白的一段领域, 他不得解, 于是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寻求答案,而他的方法也很简单明了。   他低下头, 覆住她的唇。   那层浅薄的、带着温温热度,从刚才就将他折磨到现在的鼻息, 这一刻,他终于将它占有。   虽然他占有的时间仅仅是那一瞬。   但也足以慰藉他孤独了三年的时光, 和这段时间只能看不能触碰的抓心挠肝。   在他的唇瓣贴上她的时候, 梁招月随即就转开了脸。   他的唇瓣轻轻划过唇瓣,她的脸颊,而后贴在她的鬓边。   梁招月说:“你的自制力好像更差了。”   周云川闭上眼,鼻尖全是他熟悉的味道,清幽的、淡雅的,这么多年了,她钟爱的洗浴用品还是那几款味道。   他说:“你知道的, 我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   梁招月却说:“我要迟到了。”   说着她就要推开他。   她终于舍得这样做了,周云川想, 这才是她, 刚才那点意乱情迷, 那点温情脉脉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可或许是她推搡的力道并不大,至少是没有之前那几次大的。   他说:“对不起。”   说完,他便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次他再没给她逃脱挣扎的机会,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亲吻着她的嘴唇,然后再一点点侵入撬开。   梁招月挣扎,她越动得厉害,他便吻得越起劲。   甚至,她都拿脚去踹他了,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用手摁住,然后隔着裙子的布料,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抚摸她。   他的掌心实在是热,两人又憋着力在暗自较劲,唇齿纠缠间,不止暧昧的气息在升温,两人的体温也在升高。   梁招月觉得,她就像站在火炉旁,一点点火源就能将让她燃烧。   身体里某种熟悉又沉睡的东西在悄然苏醒。   当察觉一股温热的东西在朝最脆弱的地带试探时,梁招月瞬间清醒,她咬了下周云川,然后用力一把推开他。   胸口热烈起伏,脸颊滚烫得能烫熟一枚鸡蛋。   梁招月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这会她的皮肤有多红。   而一向冷静自持的周云川,这时也没好到哪里去,更有甚者,他是狼狈的。   头发乱了,嘴唇破了块皮,再往下,是他皱了的衣服,再再往下,是某处地方正尴尬着。   梁招月看了眼,像是欣赏般,她说:“你的对不起很不值钱。”   周云川低头看了看,无比淡定地说:“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顿了下,他又说,“你也很想念不是吗?至少一开始你没有直接拒绝我。”   她并没有被说中的慌张,而是故作淡然地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是个正常的女人,我也屈从于生理的需要。”   周云川眯起眼睛,盯住她看了会,不紧不慢说道:“那我可以成为你那个需要吗?哪怕只是短暂的。”   梁招月想,不过一时心软,他倒是顺竿子往上爬,完全不要脸了。   她说:“不早了,我还有会,今天先到这里。”   她转身朝盥洗室走去。   周云川扬扬眉,走上前,靠在盥洗室门口外面,一针见血地说:“梁招月,你在逃避。”   梁招月听了,也没说什么,低头,捧了把水泼了泼脸,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些了,她弄湿毛巾,擦去脸上的水渍,又擦了擦脖子。   周云川还站在门外,目光幽幽望着她。   梁招月拧干毛巾,挂好,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客厅拿包。   经过他身旁时,被他伸手拦住,她说:“还有有事吗?”   周云川嗯了声,说:“有。”   还不待她问什么事,他就倾身伸手拿过她手上拿袋需要清洗的衣服,说:“我洗好了下班给你送过去。”   像是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他说:“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做,就让我做你一段时间的司机?”   “我付不起你的薪水。”   “我免费的,不收取任何报酬,如果你非要支付,可以换种方式。”   她不由不满看他。   他便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说,“我不要钱,我只是想用那笔钱再跟你续一段时间的接送权。”   梁招月走了。   身影是有些郁闷的。   周云川不顾她的冷眼相待,送她到电梯门口,待电梯数字显示为1,他才优哉游哉地返回房间。   路过孟安安的房间时,他想了下,倒退回来,敲了敲么。   徐明恒过来开门,见是他,黑着一张脸:“有事?”   周云川说:“我和安安说几句话。”   徐明恒正要反对,门里传来孟安安的声音:“哥你进来吧。”   徐明恒只好让道,然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周云川也不顾第三人在场,径直问:“你昨晚和她说什么了?”   孟安安摊手:“就小小地说了下你的好话。”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你也真是的,我都绞尽脑汁了也没能找到你能夸你的地方,哥哥接下来你得对我好点,不然以我这么贫瘠的脑容量是真不想到能在招月那边怎么为你说好话。”   周云川想了想,说:“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和奶奶说你们的事?”   孟安安当即亮起眼睛:“就今天晚上。”   周云川说:“我晚点回去一趟,老太太那边说什么,你们尽管顺着,别让她太生气了。”   孟安安正是求之不得,又撒娇道:“哥哥,你对我真好,招月那边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尽早抱得美人归。”   周云川淡淡叮嘱她:“不该说的话别说,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孟安安很没有底气地嗯了声。   周云川眼神复杂地看了她眼,随后离开。   -   这天上班时候,梁招月总是心不在焉的。   好在手上事情不多,足够让她分心去想别的事。   她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起初写的还是工作内容,到了后边,全然偏离了正文,等她回过神,纸上已写满那人的名字。   周云川这个名字,其实取得恰到好处,她连笔写时,几乎是一笔就能划过去的,有种一马平川的意思。   以前写这个人的名字,她心里全是想着这是她喜欢的人;而这会再写他的名字,她倒是对他有了其他的想法。   她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往后的人生能像这字上的字迹那样,顺顺遂遂,没有任何波折。   也愿那些压住他精神的创伤,可以就此烟消云散。   她没有撕掉亦或扔掉那张写满周云川名字的纸张,而是像那年坐在后排写他名字皆以思念那般,小心翼翼地放进最常拿起来看的书籍。   无论年纪如何增长,喜欢一个人时的感觉和行为却总是相同的。   没有任何成熟,有的只是幼稚。   梁招月却又喜欢这时候的幼稚。   没有任何强颜欢笑,没有任何虚张声势,有的只是遵从心底的满腔柔情。   晚上下班前,她就在看手机了。   隔一会就看一下,做事始终心不在焉。   一旁的姜晨几次看到她这副样子,便问了句:“是有什么约会吗?”   梁招月有些难以启齿,说:“是有个小小的约会。”   “和谁呀?好久没见你这么迫不及待了。”   梁招月不免心虚。   姜晨打量了她几眼,说:“难怪今天见你穿这么小清新的裙子,”她划着电脑椅靠过来,暧昧兮兮地问,“谈恋爱了?”   梁招月说:“就不能是和朋友约?”   姜晨啧了声,说:“你和淼淼约会的话需要这么迫不及待吗?再说了,淼淼最近不是正在热恋中吗?”   “……”   梁招月说:“大人的事小孩别多猜。”   姜晨八卦说:“听说那谁最近经常来找你,你们复合了?”   “你不是在出差吗?工作不忙?”   “吃瓜是人的天性,快说说呗,真复合了?”   下班时间到了,梁招月关了电脑,说:“今晚你好好加班,我先回去了。”   姜晨拉住她:“别呀,事情还没说完呢。”   梁招月想了想,说:“想知道?”   她热切点点头。   “那和我下楼,坐我车回去,你好好亲自参观下。”   “……”   姜晨放开她的手,说:“招月你变了,变得这么腹黑。”   梁招月拿起包,离开时,她说:“真定下来了,我请你吃喜糖。”   姜晨径直惊掉下巴:“真还是他啊?”   梁招月淡然反问:“不然还有别人吗?“   说完,梁招月便提包离开办公室。   姜晨还愣在原地。   不然还有别人吗?   多么不假思索,又多么的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问。   径直击败了所有的不甘和委屈。   姜晨想,这和三年前头也不回毅然离开北城的梁招月根本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那会她愤然逃离,一心扎在工作上;而现在她则是历经岁月洗礼,内心足够强大,也足够坚定。   姜晨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定。   这些年她身边朋友的对象都换了多少拨了,来来去去的从没有同样的人,而梁招月竟然还是始终如一只要最初的那个人。   要得足够有耐心,也要得足够不慌不忙。   -   梁招月刚走近电梯时,便收到了周云川发来的短信。   这会他就在她公司楼下的车库等她,避免被公司同事撞见,他特意挑了处较为角落的位置停车等候。   梁招月看到他发过来的图片时,点开一看,心想,果然够偏僻,偏僻到了万一他要在车上做点什么,她都无法逃脱。   不过,她又心动他这会的细致周到和体贴。   电梯停在负一楼,梁招月走出电梯,正要朝周云川等待的位置走去,忽的,一处鸣笛声响了下,随后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人。   那人说:“梁经理,去哪里,我送你?”   说话的人是楼下一个金融贷款公司的总经理,一表人才的,只是这人心思太花,总喜欢拈花惹草,梁招月没少在同事口中听闻他的花边新闻。   梁招月说:“我有人接,就不麻烦张总了。”   张总笑着拦住她的去路,说:“别用这么撇脚的理由拒绝我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吃顿饭,你赏个脸?”   梁招月正要回答,有一道声音抢先她一步开口,说:“她有约了。”   梁招月寻声看过去,周云川似笑非笑地朝他们这边走来,等走到面前,他看也没看旁人一样,就盯着梁招月看,说:“我等了你好久,你没来,我就亲自过来接你了,我们走?”   他牵住她的手,就要走。   那张总很不爽自己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打探到梁招月今晚有空,还没把人约到呢,就这么被半路截走了,看着周云川,说:“你谁啊?拉拉扯扯的算什么样?”   周云川哦了声,很淡定地说:“我?”   “对啊,兄弟你哪个道上的啊,讲不讲规矩,先来后到懂不懂?”   “我是她丈夫,”周云川淡淡笑着,“请问要讲哪个道上的规矩?”   张总目瞪口呆。   周云川颇有耐心地看着他,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总看看他,再看看一旁始终置身世外的梁招月,呆呆说道:“梁经理,你不还是单身吗?什么时候结婚了?”   还不待梁招月回答,周云川说:“挺早的,今年是我们结婚第四个年头了,马上快步入第五年了,我老婆吧不怎么喜欢已婚身份,对外一直说的单身。”   还有这样的?   他这是追人追到人家老公面前了?   张总气得浑身发抖,但碍于周云川那笑里藏刀的眼神,也不好发飙,最后只能愤愤说道:“梁经理!你怎么能这样啊,差点害我走错道。”   周云川叹了声气,也和梁招月说:“梁招月,你不能这样了,该有的身份你得尽早给我,不然还有多少不长眼的人要误入歧途。”   呵呵!   这不妥妥一个绿茶精?   张总想,不是传说梁招月眼光非常高吗,看来也不够如此。   正经、风流倜傥的她不爱,就好那口纯正绿茶。   张总翻了个白眼走了。   等人将车开出去好远,周云川松了口气,说:“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看了看他,说:“演够了?”   “我有演吗?我说的都是实情。”   梁招月便笑了:“所以你后来又结婚了?”   周云川面不改色:“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和你离婚了,我们最多算异地分居。”   梁招月也真的想朝他翻个白眼,但她没有,她只是颇为嫌弃地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绕过他,往前走去。   周云川追上她,说:“这些年你对外都说是单身?”   梁招月说:“和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   当然有。   然后等梁招月上了车,周云川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坐在后车座,见周云川站在车门外,一副上车的意思都没有,她皱了下眉,打开车门,下了车,朝他要车钥匙,说:“你好像不是很愿意给人开车,我自己开回去。”   周云川并没有把车钥匙给她,相反,他只是握住她的手。   梁招月不满看了他眼,就要抽回去,他不肯,非但不肯,他还像早上一样,故技重施,揽住她的腰,轻轻将她一拽,而后低头,很认真地问她:“真的对外说是单身?”   梁招月被他固住,只能挨靠在他身上,她用了双手去挡他,也于事无补。   偏偏他动手动脚就算了,还要故意凑这么近和她说话。   她说:“不可以吗?”   他听了,却是喜悦的,说:“很可以。”   她小声嘀咕了句:“有毛病。”   他听见了,很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无比认真地说:“我是很有毛病,明明是我主动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没第一时间把你挽留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自作自受,可你对我还是那么好,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也没找过。”   “……”   梁招月说:“周云川,有时间你去精神科看看吧,我不是在开玩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说。”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说:“梁招月,你能不能对我再好一点?”   他低下头,在她眼睛处,轻轻触碰了下,说:“我们复婚好不好,我只要一个名分,至于你对外要说已婚还是单身我都无所谓,单身也可以,不是说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男人?我愿意做你那见不得光的情人。”   梁招月:“……”   她说:“我没那癖好。”   周云川说:“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就有这个癖好。”   说着他故意在她耳边处吹气,极具诱惑。   梁招月浑身一麻,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说:“周云川,再不放开我,我很难保证我会做出什么行为。”   周云川丝毫没有威胁到的意思,他附在她耳旁笑了笑,又亲了亲,挑衅说道:“是这样的行为吗?”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一脚。   梁招月今天的鞋子有点跟,虽然周云川受于上次的经验,这次将她的双腿摁住了,但是也止不住他有疏忽的时候。   周云川当即脚上一疼,他嘶了声,但还是没放开她。   梁招月说:“还不放开?”   他咬牙故作平静:“不放。这次放了,下次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抱到你?”他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梁招月,我有三年零三个月16天的时间,没像刚才那样好好抱着你说过话了。就算是可怜我下,今天对我例外放行可以吗?”   他说得足够诚恳,口吻也足够卑微。   梁招月听着,心里一片柔软,但嘴上还是丝毫不饶过他。   她说:“我对你例外放行,那谁对那时的我例外放行吗?周云川,是你自愿签字和我分开的,我没有逼过你,这时候,你也不可以逼我。”   他说:“我没有在逼你,我是很好的在和你商量。”   梁招月低头看了下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说:“这是你的商量方式?”   他是有些无奈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受不了只能看着你却不能碰到你,也受不了你对我没有感情地说话。”   他说:“梁招月我受不了,一想到我再慢一点,除了你那个老同学,还有这样那样的阿猫阿狗要在你吸引注意力追求你,我就一点克制也没有了,我很想尊重你,但我的情感不允许我这么做,我不想再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理智再和你分开三年了。”   他说着,放在她腰上的力道却慢慢松开。   这时候如果梁招月愿意,她完全可以从他的桎梏里离开。   然后和他分个楚河汉界。   但梁招月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看着他,声音很轻地说:“那我就受得了吗?一次次在你这边试探,一次次得到你的沉默回复,周云川,我也是人,我也有理智和情感,理智叫我不要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尽早抽身而退才是我最好的选择,但我的情感不允许我这样,可最后我又得到了什么。你说让我对你好一点,那你呢,周云川,你有对我好一点吗?”   他抬头看她。   梁招月也看着他,说:“周云川,你觉得对一个人好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默不作声,同时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再一次松开了些。   梁招月说:“周云川,其实那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云川说:“什么问题?”   梁招月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她也不管这会两人是不是离得太过亲密,只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周云川哑着声音,说:“我有想过。”   梁招月却是摇摇头,直接否认他的回答。   她说:“周云川,你没有想过。”   周云川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想过,不是最近,是很久以前,久到我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那时我有想过,假如日子这么过下去,说不定某些年以后,我们这个家会是真的家,这个家除了你我,可能还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梁招月,我没有在事后弥补,也不是在哄你开心,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过。”   他说,“我是真的想过我们会有一个家的。”   梁招月的眼眶不可抑制地红了。   她仰起脸,将眼泪逼回去,说:“可我觉得你没有认真想过。”   她说:“你现在的所有行为都像是在告诉我,你只是不甘曾经那么在意你的一个人,突然不要你了,而且是永远地不要你了,你忍了三年还是不习惯这种感觉,所以你想弥补上这种感觉,但是当你弥补上这个缺口之后,当你需要的被满足了之后呢?周云川,你有没有更细致地想过这个问题?”   “与其说你非我不可,不如说你是非要满足自己更贴切些。可是周云川,我已经没有那个激情和精力再陪你耗费时间只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了。如果一段感情一段婚姻的走向只是一时的自我满足,那么很抱歉,我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个想法陪你再走一次。不止你觉得受不了,我也会受不了。”   “所以不是你求我对你好一点,而是我拜托你,拜托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就算是看在我当年那么喜欢你的份上,放过我这一回。”   梁招月说完最后一个字,周云川也放开她了。   梁招月看着他,无比平静地说:“我们都累了,我们也都有彼此更重要的事情,请把钥匙还给我,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见他紧紧握着那串钥匙,无动于衷的。   她又说:“我不需要人接送,我也不需要人给我送钱送房子送早餐,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满足自己。周云川,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好好谈一个明确而又长久的未来,你不该和我在这边耗费时间,你更应该的是好好回去想一想,你要什么,在我和你的以后里,你想要的是什么,想清楚这点了,你再来找我。”   周云川仍是紧紧地拽紧那串钥匙,只是他没再沉默,而是问:“你还会等我吗?就像过去这三年多。”   梁招月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她说:“我会的,有时候我也真的很看不起我自己,但我也确实很认真地跟你说。”   “周云川,我确实是非你不可,但这一次我不想再那么费力地朝你走去了,如果你也是非我不可,那么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想明白了,我随时等你回来找我。”   周云川说:“好,但在此之前我想求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让我送你回去。”   梁招月只是那么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说:“好。”   车子一路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   窗外仍是璀璨的霓虹灯光亮,这三年多以来,梁招月第一次这么平静地看着这些灯光。   她看着它们,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也像在看过去那个无数次加班独自开车回去,因为一个相似的路口,想起那年那些甜蜜温暖点滴,而崩溃哭泣的自己。   这三年其实她一点都不好过,她以为将自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会好过许多,毕竟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可她再怎么安慰自己,她还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她清楚地记得,那年在老宅等待周云川回来共同面对柳依棠的时候,柳依棠曾和她说过,很感谢她帮了周云川。   可柳依棠不知道,周云川也不知道。   他们都以为那时是她帮了他,可其实是周云川救了她。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又要再一次被父母抛弃的时刻,是他走到她面前。   这么多年,除了爷爷和余淼一家,第一次有人这么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帮她扫清所有的障碍。   就算是为了那么一刻,她也要将周云川再次拽进自己的世界。   只是这一次,她要他自己走过来。   就像当初,他主动唤住她,而后穿过瓢泼大雨,走到她面前那样。   作者有话说:   我爱招月!(超大声   一直都以为爱的存在意义是教会人成长。   这章是我想写梁招月和周云川的初衷,写了这么久终于写到这里了,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1章 81   ◎我只想和他有个家,就这么简单而已。◎   二十分钟后, 车子在梁招月所在的住宅楼停下。她解开安全带,拿着包包推开门下车,但没有急着上楼, 反而是拿着包走到小区大楼旁边等。   见状,周云川也下了车,从车后座取出一个袋子, 然后朝她走去。   许是刚毫无芥蒂、推心置腹谈过一场, 这会周云川整个人倒是正经严肃了许多。   他将纸袋子递过去, 说:“你昨晚换下的衣服清洗干净了。”   有些意外他竟然还记得这等小事, 梁招月接过,同时说了声谢谢。   他沉默了片刻, 再次朝她伸手摊开手心,这次他要拿给她的, 是她的车钥匙。   他说:“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没有彻底想清楚就用这些小事来打扰你, 是我考虑得不周到。”   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平心静气地自我反省, 梁招月确实是新奇的。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朝他递过去,说:“里面装的是那天你拿给我的钥匙,你收回去。”   周云川没有接,他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再抬头看她, 是很无奈的:“这东西就没必要还我了吧?”他说,“我想送你很多东西, 而这些是我觉得不会让你那么冒犯并且是很实在的, 一定要拒绝我吗?”   梁招月盯着他看了一会, 她拉开那小袋子的绳子,从里面取出一串车钥匙,说:“我过段时间就要去北城出差了,在那边有辆车出行确实会方便些。”   闻言,周云川莫名松了口气。   梁招月将那串车钥匙放进包里,然后再将那袋子的绳子拉紧,退后两步,径直朝她抛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周云川想也没想,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个袋子已经静静地躺在他手中了。   而梁招月人已经走到楼前了。   她稍微调高音量,说:“你要送我的房子,没有我自己布置的道理。”   话落,她人已快步走进楼里,玻璃窗内,是她明亮而欢快朝前走的身影。   没一会,那道明亮的人影走进电梯,消失在玻璃窗内。   周云川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久到这楼前进进出出的人,用着一种看精神病的目光在瞥他。   他不以为意,只是将那小布袋掂了掂,然后握紧,笑着转身离开,朝小区出口走去时,他给江柏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帮我约下之前的家具公司,我有点事找他们。”   江柏连忙问:“是安排他们去深城见您?”   “我待会回北城的飞机,你让他们明天下午在望京新景那边等我。”   江柏一下子呆住,不是说过不把老婆追回来就不先不回北城了吗?怎么这才追多久就要回来了,是知难而退,放弃了?   他斟酌着,说:“我帮您买票?”   “不用了,我再什么琐事都麻烦你,我老婆又该嫌弃我了。”   江柏:“诶??!!!”   这口吻听着不像是追妻不顺,又或者是知难而退,倒更像是进展格外明朗。   周云川又说:“既然你这么闲,找人将那座铃兰花打理一遍。”   江柏不得不提醒他:“半个月前您刚和我说过。”   那么脆弱的东西,这么频繁折腾真的好吗?   周云川却说:“过段时间它的主人可能会回去看它,你让人打理得干净些。”   还不够干净吗?   要不是对方是自己老板,江柏真想吐槽,洁癖也不是这么造的。   但是他不敢,只能悉数应下,等挂了电话,再去联系相关人员时,他突然想起,刚才老板那话的意思是——梁招月终于舍得和他回家了?   这么一揣测,倒是不难怪周云川的口吻为何会那么轻松而充满笑意。   同时又不免感慨,这梁招月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多磨老板一会,以前宠着也就算了,怎么三年多过去了,梁招月还是丝毫没有变化。   果然,爱情让人失去理智。   江柏啧了啧,但还是赶紧张罗安排周云川吩咐的事。   老板好不容易舍下身段追人,他这个后勤人员怎么也不能拖后腿。   -   梁招月回到家时,余淼已经回来了。   钟点工阿姨正在厨房忙碌,梁招月在玄关处换完鞋子,穿过客厅,和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余淼打了声招呼,就要回房间换衣服。   被余淼一声叫住,“等等,你昨天出去穿的不是这身衣服?”   梁招月说:“昨晚不是没回来吗?我找安安借了身衣服。”   余淼丢掉手机,跪在沙发上,上下打量她,说:“好久没见你穿这么小清新的裙子了,心情也是这么小清新吧?”   梁招月说:“想问什么直接问呗,这么拐弯抹角做什么?”   “哈哈还是你懂我,”余淼说,“就没什么事发生?”   “你希望发生什么事?”   余淼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梁招月说:“让你失望了,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   余淼确实有些失望:“本以为还能吃瓜呢,”又问,“他那妹妹怎么样?”   梁招月说:“怀孕了,只能加快结婚的步伐了。”   “谁提的?”   梁招月说:“男方那边提的。”   余淼哦了声,说:“那还行,还算有担当,”随即又盯着她看了眼,“不过呢,你可别给我临时搞个怀孕出来。”   梁招月说:“你放心没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我是不会要孩子的。”   余淼倒是双眼放亮:“那你打算和谁生?”   “……”   原来还是拐着弯打听她的八卦。   梁招月没再搭理她,回房换衣服。   七点左右,钟点工阿姨做完饭菜就离开了,两人坐在餐桌前用餐。   余淼说:“那谁不是把对面买下了吗?怎么没跟着你缠上来?”   梁招月想了下,说:“我跟他说开了,让他回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原谅他了?”   梁招月喝汤的动作一顿,她用汤匙拨着那汤,说:“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和他都老大不小了,不想浪费时间罢了。”   余淼咦了声,说:“老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   梁招月思索了会,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不然以后余淼大概会把这些话亲口对周云川说。   她将那晚和孟安安聊的话大致说了下。   余淼从小就在温暖有爱的环境中长大,她的父母也是相濡以沫从年轻走到了现在,忽的听到别人家乱糟糟的家事,她说:“额,这周云川也是蛮惨的。”   梁招月说:“我本来还想和他慢慢来的,但昨晚听安安讲完这些话感觉就没必要了,与其等他慢慢来,不如我自己主动推一把。”   余淼算是听出来了,她忍着笑:“怪他太后知后觉,速度太慢了?”   梁招月摇摇头:“只是觉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前面已经浪费那么多了,如果他还真的不懂,也没事,我愿意手把手教他。”   这是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和周云川共情了。   余淼说:“遇到一个心意相符的人是很难的,既然你都决定,那我除了支持你也不能做别的什么了。”   “会不会觉得我很没骨气?”   “不会,”余淼放在筷子,伸长手,握住她的,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逻辑性可言,而且看在他这段时间追你投入的精力和成本,也不是真的做做表面功夫,最起码也是用心的,说明这人还行,最起码过日子应该是不差的。”   梁招月低头,轻轻叹了声气,说:“淼淼我只是不想和我自己计较了。我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我还是当年那个想法,我只想和他有个家,就这么简单而已。”   晚上入睡前,梁招月收到了孟安安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图片。   周云川坐在老宅二楼的茶室,和柳依棠交谈。   梁招月看了眼照片,放大周云川的身影,他身上穿的还是几个小时前接自己回来时穿的那身西装。   他回北城了?   梁招月正纳闷着,孟安安发来的一条信息随即为她解惑。   【招月,我和徐明恒的事还算顺利哦,哥哥赶回来替我们求情了,你不要太担心~】   梁招月打了好长的一段字,要发出去的时候,她又一一删掉,最后发了一个‘好’字。   关掉手机前,她再次点进孟安安的聊天界面,将那张图片保存,这才摁熄手机放在一旁,闭眼入睡。   -   周云川是晚上十点多才回到的北城。   江柏知道他的航班信息,提前过来等,是以一下飞机,他径直前往老宅。   今晚的老宅倒是不同于往日的宁静和昏暗。   这会倒是灯火通明的,里边人声也是时起时落。   周云川下了车,拢了拢西装外套,系上扣子,抬脚朝大门走去。   穿过前院,随即来到正厅。   大厅里坐着好些人,周云川一一梭巡过去,便发现都是徐明恒那边的家里人。   有他的父母,也有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婆外公,几乎是将能说得上话、拿得了主意的人都叫来。   可见正式和看重。   是孟安安率先发现的他,高兴又紧张地朝他走来,扒着他的手臂,说:“徐明恒好夸张,我们中午刚到家里,他就家里人都叫过来,一直和奶奶聊到来现在。”   周云川问:“奶奶的态度怎么样?”   孟安安的情绪有些低落:“还是不怎么同意。”   周云川说:“时间不早了,让徐明恒带你早点去休息,我来和奶奶说。”   孟安宁没松开,却是抓紧他的手,带着求饶的口吻:“如果奶奶还是不同意,我愿意听奶奶的话,就算是打掉这个孩子我也可以的。”   “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不要胡思乱想。”   孟安安说:“我不想让奶奶伤心。”   周云川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好好睡一觉,明天什么事就都解决来。”   “那你不要让奶奶生气。”   “好,你上楼休息。”   随即周云川叫来徐明恒,交代来他一些事,然后让他带孟安安上楼,自己则是踏入前厅,和这些长辈谈话。   二十分钟后,徐明恒的家人满意离开。   周云川送他们到院门口,再返回大厅,回来时,柳依棠看了看他,说:“我们到茶室坐坐。”   周云川说好,上前扶住她,两人上楼。   到了茶室,柳依棠说:“你妹妹的事你怎么也看着点?未婚先孕,丢人。”   周云川说:“年初他们就打算等安安一毕业就结婚,那时徐明恒的家人已经在准备来,后来耽误来些时间,现在不过是照常进行,没您想的那么糟糕。”   但是柳依棠还是不放心,问:“你确定徐明恒以前没有和别人乱来过?”   水开了,周云川润洗遍茶具,然后冲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说:“您放心,但凡他之前在外面有和谁不清不楚过,安安和他的事我不会点头。”   见他这么讲,柳依棠算是放松了些,又说:“我的底线就是这孩子无论男女,必须跟安安姓,他们现在是宝贝他们的孩子,点头同意了,但等我人不在,以后再想搞什么三代还宗、改姓我是不会同意的。”   周云川说:“我明白您的担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柳依棠彻底是没再什么担忧了,说:“安安这孩子也是心里敏感得紧,你别看她整天笑呵呵的,什么也不在乎,小时候刚来我身边时,夜里没少哭。后来小初高都是我去给她开家长会,她次次回来都哭成什么似的。我和她按理说是没血缘关系,但是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该给她争取的我得给她争取。”   周云川说:“您对她的关心她都懂,刚刚她还跟我说,要是您还不同意,她愿意打掉这个孩子,不和徐明恒结婚也无所谓。”   “她啊……还是孩子气。”   话是这么说,但是口吻确是满意的。   周云川又为她续了一杯茶。   柳依棠手拿着那杯子,摩挲了一会,问:“你和招月怎么样了?”   周云川唇角微微弯起,说:“还算顺利。”   “怎么说?”   周云川便将几个小时前,梁招月说的那些话大致说了下。   柳依棠听了,茶杯里的水溢出一些,周云川见状,忙起身拿纸巾给她擦拭。   柳依棠说:“不碍事,”又问,“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她对你还有些抵触吗?怎么突然态度变化这么大?”   这也是周云川晚上坐飞机时反复思考的问题,思索良久,他说:“昨晚她是和安安一起睡的,大概安安和她讲了些什么。”   柳依棠说:“那你也是幸运了,一个这么维护你的妹妹,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云川,以前的事该放下就放下吧,人都是往前看的。他们既然选择了那种生活方式,愿意一辈子互相折磨,你就没必要再去管他们了。以前你太固执己见,导致你和招月分开了三年多,现在她不计前嫌,还愿意要你,你多珍惜些。失而复得,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的。”   周云川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说:“我很意外她会对我说这些话,我以为她会怨我,怨我当年不珍惜她,怨我这三年多没去找过她认错挽回,可是她都没有。”   “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有人将我好好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始终不离不弃,”他低着头,眼眶里已慢慢酸涩,“奶奶,您说得对,我还是很幸运的。”   柳依棠很是和蔼地看着他,说:“既然她都这么提醒你了,说是手把手教你怎么做也不为过,这回你可不要让她失望了。”   周云川点点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柳依棠又说:“过段时间,她来北城出差了要住在家里,你把工作尽量都放在北城这边,也搬回家住,你住一楼那客房,她住二楼的卧室。”   听她这般安排,周云川不由抬头看她。   柳依棠看着他,就像看着当年那个无助朝自己寻求帮忙的孩子,她笑着说:“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该怎么去学会爱一个人,这是你要学习一辈子的事情。”   送柳依棠回房睡下,周云川又去看了眼孟安安,孟安安已经睡下了,徐明恒在旁边看着,看到他来了,徐明恒轻轻离开房间送他下楼。   等走到了前院,徐明恒这才敢放开声说话,“今晚可把我担心的,幸亏有你。”   周云川说:“老太太的要求可不是一时的,你要是敢中途反悔,我会让孟安安直接和你离婚的。”   徐明恒说:“我绝不搞什么小动作,孩子跟安安姓也挺好的,以前她就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以后我和她的家从她这里开始,她也不会那么没有安全感了。”   周云川走下楼梯,说:“你最好信守承诺。”   徐明恒说:“我也不想做什么小人。”   周云川那边已经打开车门了,他问:“你和梁招月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兄弟需要帮忙的?”   对此,周云川只是说:“管好你自己的事。”随后开车离去。   徐明恒站在门前看了一会,见那车开得远了,再也看不到了,他嘀咕了句‘看把你乐的’,随即转身朝大门内走去。   周云川径直将车开回了望京新景。   电梯停在21楼,他走出来,将钥匙放在玄关,盯着偌大的客厅和餐厅看了好一会。   屋子里的布局还是保持在那年梁招月离开时的模样。   这几年他都有安排人定期过来打扫,唯一的要求便是不用动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他偶尔也会来这里住,但都不会住得太久。   一两个晚上已是极限。   更有甚者,他连睡卧室都不敢,从来都是客厅的沙发凑合一晚。   屋子保持原样的另一大不好的地方,便是每每他身处其中,脑海中便会闪过从前那些回忆,梁招月的一颦一笑都在这屋里来回荡漾着,仿佛她从来离开过一样,她还在这里。   可周云川知道,她确实离开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只能自欺欺人,偶尔回家住,给自己一种他出远门回来,正好赶上梁招月出差了,所以她才不在家里的假象。   今晚,他倒是直接睡在了主卧。   他曾经和梁招月同眠共枕的地方。   他知道,很快,梁招月就该回来了。   这套空寂了三年多的房子,终于要再次迎来他的主人了。   周云川闭上眼,心无旁骛入睡。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我就快要有老婆了!(狂喜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第82章 82   ◎纵使她再怎么逃,他都势必要追上她。◎   半个月后, 国新银行的上市辅导安排下来,梁招月一行人出发前往北城。   临近九月,天气炎热无比, 一出机场热浪滚滚袭来。国新银行那边派了车专门过来接,上午是所有中介机构聚集在一起开项目启动会,届时会议上会将确定整个项目的重要基准日和重要报告。   梁招月坐上车的时候, 手机震了震, 她拿出来一看, 除了群里的工作消息, 另外几条则是来自周云川的。   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回家吃饭。   回家?   梁招月想,他倒是话术转得极快。   那晚她和他讲话摊开说后, 周云川确实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再来打扰过她。就在她以为这样的平静会延长一段时间时,他倒是再次来消息。   这次他为的是和她商量那套房屋的家具布置。   怕是早就猜到了她不想怎么接他电话, 一上来他就表明自己的来意——要为两人将来在深城的小家做装修。   一句话就将梁招月所有的话都堵住了。   她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他确实好好想过, 也想清楚了。   他和她的以后, 要的就是一个家。   一个独属于两人的小家。   梁招月不得不接他的电话。   但她的回应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周云川在讲,她在这边忙工作,就算没有忙工作,她也要装出一副很忙的模样。   周云川找人设计的好几种房屋布局,几乎全是围绕她的喜好所设计的,梁招月看着他发过来的设计图, 不能说是没有任何触动的。   但她没有及时点头同意哪个设计方案,他也不急, 照旧隔两天就来个电话和她探讨。甚至都不需要她加入讨论, 好似她只要接了他的电话就够了。   这样的场景格外眼熟, 又格外陌生。   过去这种时候,两人打电话,通常都是她在这边讲,他那边寥寥几句回应。   现在两人的位置倒是彻底转换,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个人倒成了他。   现在梁招月看着他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再翻了翻两人之前的信息往来,都是他发的多,她回得格外简短,也很敷衍,有时甚至连敷衍都不屑了,他那边倒还是主动,一副孜孜不倦的样子。   梁招月想了想,打字回复他,然后将手机关了静音,翻资料好准备接下来的项目启动会。   由于参与辅导国新银行的中介公司有好几家,是以此次的项目启动会比以往梁招月参与过的任何一个项目,都要来得隆重。   偌大的会议室坐了四十来个人,除了此次参与的几家中介机构人员,剩下的便是国新银行那边的高层管理人员。   梁招月抱以十二万分的认真态度对待。   整个启动会开了快两个小时,结束时正好是中午用餐的时间,国新银行这边订了酒店,算是一个迎接会。   出发前往酒店时照样是国新这边安排车辆接送。   梁招月坐在车里,打开手机,这才发现,周云川给她回了好几条信息。   她中午要和国新以及其他中介结构的人吃饭,自然是没法赴他的约,于是周云川的回复便是问,那晚上有没有时间。   梁招月想,看来那晚的话白讲了,周云川不过是消停了几天,给她几天宁静,他又故态复萌,在她这里找存在感了。   可不知为何,梁招月却是不讨厌这种存在感的。   她思索数秒,打字回复。   放下手机,就见一旁的姜晨盯着她看。   梁招月以为自己是脸上有东西,摸了下,说:“怎么了?”   姜晨说:“和谁发消息呢?这么入迷。”   车里还有其他同事在。   梁招月面上赧然,说:“工作消息。”   有同事附和:“什么工作消息,我们怎么没收到?”   不是没听出这话里的调侃的,梁招月故作淡定:“以前的项目。”   同事说:“不都交给别的同事了吗?”   这次为了全身心投入国新这个项目,参与的6个同事都把手头之前负责的工作交给其他同事帮忙,梁招月的也不例外。   被拆穿了,她也不恼,只是看了那同事一眼,说:“就你话多。”   那同事笑笑不说话,一旁的姜晨便讲话接上,说:“不是听说最近有人在追你吗?情况紧张如何?”   其他几个同事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停住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竖起耳朵听这边的聊天。   梁招月说:“没什么情况。”   姜晨才不信,“刚才见你笑得那甜蜜样,还说没情况。”   “有情况了那又该怎么样呢?”   姜晨哦了声,说:“那就是该等着吃喜糖了。”   梁招月也不扭捏,说:“那就等明年吧。”   这话一落,顿时一车子的人都往她这边看。   梁招月一一回视过去,笑着说:“这么看我做什么?”   几个人异口同声:“等着吃喜糖。”   声音太奇,惹得前边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笑着往这里看。   梁招月莞尔,说:“我明天给你们买一大袋,放在办公室让你们慢慢吃。”   姜晨语出惊人:“你今天就要结婚了吗?”   “……”   一路说说笑笑,没一会就到了酒店。   一行人浩浩汤汤上楼。   这么大的一个聚会,自然少不了喝酒,好在下午也不用工作,大家倒没什么顾忌的,推杯换盏间,门口那边传来一阵声响,没一会,几个人走进来。   带头的人是国新银行的董事长,落在后边的则是……   梁招月漫不经意扫了眼,末了在最左边的位置停下。   除了先前见过一面的王隽,另外一个人则是不久前还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回家一趟的周云川。   国新银行的董事长热烈为众人介绍两人。   虽然周云川和王隽都没有投资国新银行,但里边的存贷款业务却是不少的,而且此前两人或多或少因为一些项目和国新这边有过合作,也算是为国新扩展了不少业务量,是以,对于两人的突然拜访,国新这边自然是再欢迎不过。   当然,两人是为谁来的,精明的国新董事长自然也是知道的。   因此,先是带着王隽在季烟所在的那桌敬过酒后,董事长便带着周云川直奔梁招月所在的这周,而且位置站得极其巧妙,他原本是站在梁招月身旁的,借着倒酒的时机,他和周云川换了个位置,于是,站在梁招月身旁的就成了周云川。   像是为了让两人更好讲话。   董事长更是亲自挪了张椅子,挤在梁招月和另外一个同事之间。   旁边那同事再迟钝也算是看出来点什么来,趁着周云川还没坐下,忙让出自己的位置,然后搬着多出来的一张椅子到旁边坐。   周云川也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他大大方方地在梁招月的左手边坐下。   梁招月:“……”   一坐下来,他便是拿走梁招月面前的那杯酒,随后亲自倒上一杯胡萝卜苹果汁。   他做得太过自然,行为也太过瞩目,一下子,周围的人都在揣测两人的关系。   梁咋月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连声谢谢都是省了的。   而旁边那桌,大概是季烟和王隽的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于王隽那些体贴护犊子的行为,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甚至国新那边有个高层极有眼力劲,将桌上所有的酒都换成了果汁和白开水。   要知道了,任何一场项目启动会后的聚餐,灌酒已是常态。   这会突然酒桌文化的风气被撤了个干净,有人不习惯,有人则是求之不得的。   梁招月便是。   她非常不明白,酒这种东西,偶尔做个调味品还可以,若是一旦成了主菜,那就完成没有意义了。   她这边换成了果汁,其他人也不敢喝得太凶了,没一会,他们这一桌也慢慢由酒换成了果汁。   梁招月一边吃一边和同事说话,至于左手边坐的那人,她完全忽略。   周云川也不介意她不理睬自己,梁招月忙碌着,他也不闲着,一会帮她挑鱼肉,一会帮她挑蟹肉,偶尔也帮她换下盘子。   终归时时刻刻他都是有事情可以帮她做的。   一桌子人的目光,那更是暧昧兮兮地往这边看,梁招月没忍住,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周云川即时朝她看来。   她用眼神示意他低调点,别再做些让人误会的举动了。   周云川像是故意似的,他径直朝她侧过来,轻声问:“怎么了,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茶言茶语!!!   梁招月看着周围往这边看好戏的同事,低声说:“你没有自己的饭吃吗?”   周云川极是淡定地嗯了声:“你比较要紧,我待会再随便吃一点。”   待会,随便吃一点!   要不要这么无辜可怜。   梁招月没搭理他,继续吃自己的。   当然,他替她弄好的那些食物,她也没推却不要。   她不是跟美食过不去的那种人。   就这么吃到了快下午两点,聚餐总算结束。   大家社交了一会,在楼下分别。   梁招月要和同事坐车回酒店,周云川当众直接握住她的手,说:“不是答应和我回家吗?”   他问得太过坦然,声音也有意提高,一下子,附近的几个人都转过头看向她。   梁招月正要说她才没有答应,那边姜晨反应却是极快,说:“招月,你有约你就先去吧,我们几个先回酒店。”   话落,包括姜晨在内的几个同事,朝两人挥挥手,然后钻进商务车,利落关上门,没一会,车子开出去。   可谓一气呵成。   梁招月:“……”   周云川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梁招月侧过脸看他,说:“我不是回复你下午没时间吗?”   他像是斟酌了一番,才说:“刚好那会要来这边见个客户,遇上了国新的老总,听说你们下午不上班在这里聚会,我顺道过来看看。”   好个顺道。   梁招月说:“我记得我在北城没有家?你要带我回哪里?”   周云川心里叹了声气,她果然还是介意,便说:“回老宅那里,最近安安孕反有些厉害,一直想去深城找你,奶奶和徐明恒都不让,现在你过来了,回去看看她?也顺便看看奶奶?”   他都搬出孟安安和柳依棠了,梁招月还能说什么?   她问:“你开车来了?”   周云川眉眼一展,淡淡笑着:“在车库,我带你过去。”   -   到了地下车库,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两人便看见了比较让人沉默的一幕。   不远处,一对恋人正坐在车里接吻。接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分钟前刚互相道别的季烟和王隽。   梁招月正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别开眼,忽的,眼前一暗,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   她抬手就要推开,却周云川抓住。   她说:“别趁机动手动脚。”   车里那两人还在亲吻,周云川看了眼,收回目光,说:“少儿不宜。”   “???”   梁招月没忍住笑出声,故意提醒他:“你年纪可不小了。”   周云川不由莞尔,问:“喜欢年轻的?”   她正要回答,却被揽住腰一带,没一会,梁招月被他带上了后车座。   一坐上车,周云川随即也跟着坐进来,像是提醒似的,也像是故意一般,他关门的声音特别大。   车门一合上,空间一下子变得极其窄小,就连空气都紧密了几分。   梁招月神情淡定地望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周云川说:“不是说好我想清楚了就可以过来找你,你随时欢迎我?”   “我是说过,怎么了?”   她太若无其事了,周云川反倒成了那个愣神的。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外的。   他以为她多少应该会反问的,比如问他,那想好了吗?   谁知她倒是理直气壮,将他大哥措手不及。   周云川想了想,拉起她的手,梁招月也是轻轻挣扎了一下,便就没再做挣脱了,见状,他更大胆了些,抬起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亲了亲,然后抬眼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说:“不要怪我这么突然来找你,其实那晚第二天早上我就想回深城找你了,和你以后的规划和打算,我从很久前就想好了,我要的不多,可以说是和你一摸一样的,我只想和你有个家,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梁招月默不作声。   他又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温暖说:“别责怪我刚才出现在那里,这个项目参与的男同事那么多,我得早早就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有人在追求了,让他们趁早放弃这个妄想。”   梁招月手一紧,他感受到了,继续说:“我和你都非彼此不可,既然如此,我提前在你这边占个位置,顺便让别人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位置只能站着我,这个行文不过分吧?”   梁招月就想,怎么会有人将强势霸道说得这般情深脱俗。   还不过分吧?   她淡淡回道:“你现在这样不顾我意愿就对我做这些事情,我觉得挺过分的。”   周云川笑了下,说:“这就过分了吗?”   她正要说是,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她视线正式稳定下来时,她已经被周云川抵在椅背里。   她的视野里一片昏暗,唯一明晰的便是周云川这个人。   她的眼底,清晰地映着他这个人。   周云川看了她一会,见她只是盯着自己看,眼底一片清澈,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似乎还映着淡淡的笑意。   如果说,先前的不肯定不犹豫会有所阻碍他接下来想做的事,那么这会她的眼底那淡得可以忽略的笑意则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周云川就势低下头。   就在快靠近梁招月的脸颊时,被她伸手挡住,他的唇和她的手心来了个亲密接触。   梁招月问:“你想做什么?”   周云川声音低沉而悦耳:“做些少儿不宜的事。”   “……”   梁招月就势要推开他,被他轻轻一手摁住肩膀,同时他又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去抓住她先前挡住自己的手,放在嘴唇亲了亲,说:“我很想你了,想了半个月,但是又不敢过去找你。”   梁招月的那股劲就着这句话烟消云散,她靠在椅背上。周云川顺势朝她俯下身,在她额头亲了下,说:“真的很想你。”   说完,他又亲了亲她的眼角位置,说:“这半个月每一次打通你的电话,我都在想,我这么想你,那你呢,你想我吗?”   梁招月没说话,只是眼睫轻轻颤了下。   周云川像是也不需要她的回复似的,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说:“你应该是不想我的,不然你就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了。”   话落,他含住她的唇角,放轻了动作,很温柔地亲着,说:“但是没关系,你愿意接电话,愿意听我讲,我就觉得你多少是想我的,哪怕不多,就只有一点点,我也心满意足了。”   梁招月的眼泪就是在这时候冒出来的。   周云川像是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流泪,愣了下,然后又喜极而泣,一边帮她吻去眼泪,一边说:“你是想我的对不对?”   梁招月别开脸,躲避他的亲吻。   他却是步步紧追,纵使她再怎么逃,他都势必要追上她。   就这么相互纠缠了一会,梁招月的眼泪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的温度,热乎乎的,她正要和他说话,忽然旁边传来一道车灯。   车灯穿过窗户,折射落在周云川的脸上,他的脸庞有一瞬变得格外明亮,眼里也是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璀璨额世界,就等着有缘人前去探索。   梁招月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还能分神,她朝车前镜看了眼,依稀看到刚才那辆开过去的车牌号有些眼熟。   想了两秒,似乎是季烟和王隽的那辆车。   刚才两人在车上……   后来周云川上车时故意关门那么大声,现在人家离去故意照灯……   梁招月有再多柔情蜜意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她说:“我累了,想休息。”   周云川充满真诚地问:“我会送你回去,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帮我满足一个愿望。”   她正想说,她又不是许愿星,他许错人了。   却见他低下头,附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会,他抚开她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说:“招月,谢谢你非我不可。”   梁招月抬起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垂下。   周云川看了看她,唇角弯了弯,再次低头,捧住她的脸,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情节没写,差不多2-3章,就该完结了。但是关于她们两人我还想写点追妻成功后的剧情,比如复婚,比如复婚后的甜蜜生活,比如两人的孩子,这些会放在番外写,我想想怎么安排。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3章 83   ◎招月,我们重新谈一场恋爱。◎   那天下午, 梁招月被周云川带回老宅,同她一起抵达的,还有她的行李。   车子刚开进院子, 就见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柳依棠。   周云川停好车,侧过脸,说:“老太太一直问我你什么时候到, 你能回来她很开心。”   梁招月看了眼窗外, 柳依棠已经从台阶上走下来, 正笑着朝这里走来, 她握住门把,说:“你别一直用奶奶来让我妥协, 我是答应了会跟你和好,但什么时候点头, 这得看你努力程度。”   话落,她打开车门下车。   周云川看着车窗外的身影, 无声一笑。   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 梁招月还是当初的那个梁招月。   直白的、热烈的,从不掩藏自己的任何心思和情意,要什么从来都是坦荡的光明正大。   周云川下车搬行李,这期间,饶是梁招月一直在和柳依棠说话,从未正眼瞧过他一次,他也没有任何失落, 嘴角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自从知道怀孕之后,孟安安就有点嗜睡了, 以前从不睡午觉的她, 现在每天都要睡上两个小时, 她起床下来时,在一楼拐角遇到周云川,问:“哥,招月呢?”   周云川颇为严肃地看了看她,正经说道:“以后叫嫂子。”   “呵呵,”孟安安很不给面子地笑道,“你让我叫我就叫,你倒是把人追回来呀。”   周云川淡淡笑着:“你嫂子人在后院,我上楼给她整理下房间,你待会别太闹她。”   他随即上楼。   孟安安抬头看看楼上,再看看后院的方向,有些迷糊,她哥在笑什么?   这不是人还没彻底追回来吗?   怎么就跟失心疯了似的?   不会还和从前一样,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吧?   以前离婚了都能说异地分居,现在不过是招月回家小住,都能被他编排成把人成功追回来了?   孟安安又想,难道真是把人哄得心甘情愿愿意和他复婚了?不然他哥哥三年都不怎么笑了,怎么刚才笑得跟不要钱似的。   抱着种种揣测,孟安安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这会梁招月正和柳依棠在投喂鲤鱼。   后院的池子里,柳依棠专门让人往里养了几条鲤鱼,也才养了三年多,每一条都肥嘟嘟的,梁招月看着,总觉得喜庆。   柳依棠说:“安安在外面读书,云川和你又忙着工作,我一个老太婆在家里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朋友们养了几条鲤鱼,成天当成宝贝似的在养着,生活都有干劲了,我想着也随大流养几条。”   梁招月知道她这话里的潜台词是什么,她说:“您养得真好。”   柳依棠话里有话:“以后你要是愿意在家里长住,我也可以把你养得珠圆玉润的。”   梁招月说:“看来您还是嫌我太瘦了。”   “那你愿意让我给你补补吗?”   梁招月抿抿唇,撒了一把鱼粮进池子里,说:“奶奶,养大人可比养小动物麻烦多了。”   一听这话,柳依棠随即便明白她这是真的放下过去那些芥蒂,愿意回来了,也愿意原谅周云川了,说:“看来那晚云川没和我说假话,这孩子在其他事上没什么运气,在感情和婚姻上运气倒是出奇的好。”   明白她前边说的那句‘其他事上没什么运气’指的是什么,梁招月一时百感交集,说:“我只是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彼此不痛不快地纠缠,不如把话彻底讲开,给彼此一个选择。”   柳依棠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说:“奶奶替云川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回头看他。”   孟安安就是在这时候插进两人之间的,“奶奶招月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柳依棠装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现在身上可是多了一个人,行事不要像从前那么莽撞了,小心自己的身体。”   孟安安低垂着脑袋,吐了吐舌头,说:“知道了,这些话您这天都说过多少遍了。”   柳依棠嗯了声,“嫌我啰嗦?”   “不敢。”   孟安安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梁招月看着,忍不住笑,被孟安安看到了,撒娇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招月,你还笑我。”   梁招月关心问她:“最近怎么样?”   孟安安说:“不怎么样,每天都想着睡觉。”   说着她还打了两个呵欠应景。   梁招月和柳依棠看着她这样,相视一笑。   孟安安看两人笑自己,就问梁招月:“刚刚哥哥让我喊你嫂子,不能再叫你名字了,”她顿了下,朝身后的二楼看了眼,空无一人,她瞬间放下心,说,“招月,你和哥哥真的和好了?”   梁招月没有回答。   孟安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真的吗?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梁招月照旧沉默,孟安安不得不去看一旁的柳依棠,柳依棠假装没听到,抓了把鱼粮撒向池子。   瞬间,好几头肥嘟嘟的鲤鱼冒出来,水声荡漾,无不悦耳。   孟安安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得团团转,而梁招月和柳依棠则是异常淡定。   午后,清风拂过,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莫名温馨美好。   周云川站在二楼的卧室里,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好似,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而今梁招月终于帮他弥补上这一块缺角。   -   晚间用餐时,徐明恒也回来了,一见到她,便是很热情的一句:“嫂子回来啦。”   梁招月当作没听到,继续给孟安安夹菜,徐明恒也不恼,洗了手,又去厨房给自己拿了份碗筷,就要在孟安安旁边坐下,被孟安安挡住,他委屈:“宝贝,我刚给咱们的宝贝女儿赚了奶粉费回来,饿得不行,你连顿饭都不给我吃?”   孟安安说:“没看见我和招月说话吗?到一边呆去。”   徐明恒满是不甘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拿着碗筷坐到周云川旁边的空位。   一落座,他就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都是被老婆赶走的可怜人。“   话音刚落,就见周云川起身,走进厨房,没一会他从厨房里面出来,同时手里多了两份炖罐。   他先将左边的那份放在孟安安那边,淡声说了句小心烫,又将剩下的那份放在梁招月手边,放下的时候,他人就坐在了梁招月身旁的那个空位,说:“汤很烫,我给你舀一小碗出来?”   梁招月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说着,她就要自己拿勺子舀汤,周云川却是快她一步,将那炖汤的盖子拿开,然后用中号汤匙舀了一小碗放到她面前,同时还不忘提醒:“肉太柴你就不要吃了,羊肚菌给你舀了两个,吃得习惯我再厨房给你舀。”   梁招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端起汤小口喝着。而周云川就看着她喝,偶尔还要问她味道如何,汤是否咸了,还是太淡了。   徐明恒在一旁看着,呆若木鸡。   不是,梁招月不是今天才回北城的吗?在此之前,两个人也快半个多月没见了吧?怎么感情发展得如此突飞猛进?难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看向孟安安,朝她眨眼睛。   孟安安没好气地说:“你眼睛痉挛了?”   徐明恒:“……”   饭后,孟安安扒着柳依棠和梁招月在茶室聊天,至于周云川和徐明恒则是被拒之门外不能参加。   徐明恒心里那个苦,朝周云川说:“怎么回事,你老婆才来第一天,就把我老婆拐走了?”   周云川说:“你和安安打算下个月中旬办婚礼,你没看出来她很紧张?”   徐明恒脑子通透,一点就明白了,“你说她们在里边商量结婚的事?”   周云川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徐明恒拍了下脑袋,说:“难怪刚才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早上出门上班前,安安还是对我还是好好来着。”   随即他即是高兴又是羞涩地说:“我和安安这周末准备去试婚纱,我还没看过她穿婚纱是什么样的,怪期待的。”   听到后面这句话,周云川有片刻恍惚。   他也没见过梁招月穿婚纱的样子,当年两人结婚得太过草率,他一心只想弄个已婚身份来应付柳依棠,是以婚礼和婚纱通通没有张罗,问就是日后有时间再补。可直到他和梁招月离婚,这些事都未成实现。   徐明恒不知道自己的话触到了周云川,又说:“你说是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好,戒指是黄金翡翠还是钻石来得好?”   周云川想,当年他都没给梁招月正经选过这些东西,来问他?   他冷着脸就要走。   徐明恒赶紧拉住他:“我的兄弟,我的好哥哥,我都要做你妹夫了,你就不能对我偶尔态度好一些?”   周云川说:“你问错人了。”   徐明恒脱口而出:“怎么会,你都结过婚了,这些流程你都不懂吗?”   你、都、不、懂、吗?   周云川额头上的青筋时刻在跳着,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幽冷。   那目光实在看得徐明恒胆寒,偏偏他脑筋断了根弦,傻乎乎问道:“不会当年你和梁招月结婚都跳过这些步骤了吧?”   不会吧?   周云川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徐明恒见他脸色不对,也没再打破沙锅问到底,赶紧麻溜地滚了。   滚的时候,他还不忘说:“前车之鉴,我可不想将来安安因为这个和我闹,我得赶紧问问姚崇景去。”   末了,快踏出大门口了,他又回头问:“你来吗?”   你来吗?   多么挑衅的一句话。   周云川只是冷眼以待。   徐明恒走了,偌大的一楼客厅旋即安静下来。   二楼的三人还在聊天,远没有结束的意思,周云川在原地站了一会,片刻后,他朝徐明恒离开的方向走去。   -   吃完晚饭后,梁招月和柳依棠便被孟安安神秘兮兮地推进茶室。   一开始,梁招月以为孟安安要找她们泡茶,正要和她说怀孕还是最好不要喝,谁料孟安安神秘兮兮地从茶桌的抽屉里拿出两本册子。   等摊开时,看见上面的图片,梁招月这才知道这两本册子是和结婚有关的。   一本是婚纱,一本是珠宝首饰。   孟安安极不好意思,说:“都怪这个宝宝来得太不及时了,肚子大了办婚礼不方便,我和徐明恒打算下个月中旬办婚礼。”   梁招月说:“时间确定是哪一天了吗?”   她摇摇头:“等奶奶过几天找人算。”   柳依棠这才说:“人生大事不可马虎,咱还是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来。”   于是乎,三人便开始看婚纱和首饰。   孟安安想办两场,一场中式一场西式。   柳依棠都依她,但是叮嘱她时刻以自己的身体为先,要量力而行,孟安安说知道了,又问她该选什么婚纱。   梁招月看着她这副甜蜜羞涩的模样,心里也为她感到高兴。   可她的神情落在柳依棠和孟安安眼里,却成了她是不是触景生情,想到以前的事,感伤了。   一开始梁招月还有些不明白,为何她们两人会这么想,直到孟安安说:“哥哥那时都没给你一个婚礼,现在让你陪我选这些,是不是太残忍了?”   梁招月倒是想得开,说:“那会我们又才刚认识,也没什么感情,我和你哥哥能办什么婚礼,办了也是尴尬。”   话是这么说,可孟安安却说:“那后来也没见哥哥给你补一个,明明那会你们感情都变得那么好了。”   话落,孟安安就被柳依棠轻轻拍了下。   梁招月看到了,说:“奶奶没事的,你别怪安安。”   柳依棠心疼地看着她,说:“这次等你们感情彻底好了,奶奶好好为你办一次,女孩家结婚嫁娶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随便敷衍,以前是他乱来,这次有奶奶帮忙看着,是不能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话孟安安倒就不爱听了,说:“奶奶,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这会急着办婚礼好将招月迎娶进门的正是哥哥呢。”   柳依棠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就你话多。”   那口吻想当满意。   孟安宁赶忙朝梁招月说:“真的,你别看哥哥那副性冷淡样,骚起来那也是相当骚的。”   柳依棠拍了拍她的手臂,“越说越不像话了。”   孟安安朝梁招月眨了下眼睛,又和柳依棠挑首饰去了。   九点左右,柳依棠打起哈欠,梁招月和孟安安送她回房休息,之后,两人回到梁招月的房间。   踏入老宅6个多小时了,梁招月还没进来过卧室,这会,猛的看见被收拾得很是妥当的卧室,心里不是不震惊的。   孟安安也说:“招月,也没见你上来过,你什么时候收拾好的?还收拾得这么整齐?”   她两个行李箱的所有东西都被拿出来,放到这屋子该放的地方。   比如衣服用衣架撑好放进衣橱,内衣裤则是放进专门的收纳盒,她的洗漱护肤用品则是放在了盥洗室和梳妆台,而那些办公用品则是放在了旁边的小书房。   这间屋子霎一看,有种给人住了很久的感觉,毕竟东西都归到该放的地方,一点也看不出来,今天才是梁招月住进来的第一晚。   梁招月说:“你哥哥收拾的。”   孟安安啊了声:“我就说哥哥那会怎么在楼上待了这么久,原来是在捣鼓这些东西,”随即她又暧昧兮兮地说,“哥哥闷骚吧?这人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又想帮你哥哥说好话?”   “哪有,我只不过实话实说,”孟安安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说,“不是大家都在说,比起男人说了什么,不如看看男人做了什么,你看今晚那一桌丰盛的晚餐都是他做的,这点就不用我为他美言了吧。”   梁招月莞尔。   孟安安便就牵着她的手臂走到床铺坐下,问:“招月,你什么时候和哥哥复婚?”   梁招月问:“怎么了?”   “我不是下个月结婚吗?我怎么觉得做哥哥的是不是该比妹妹先结婚?”   梁招月:“那你哥哥已经结过了,你不用有信里负担。”   “……”   孟安安想,梁招月一定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梁招月还假装听不出来。   孟安安说:“哥哥真的好想和你复婚的,每回奶奶提醒他离婚了,他都说他才没有,他和你是异地分居。”   孟安安说得很是嫌弃:“真是自欺欺人,好一段时间我都怕他是不是精神出毛病了。”   梁招月便说:“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   “就是我自己哥哥我才说嘛。”   见她期盼地看着自己,梁招月也不忍再随意应付她,说:“我和你哥哥想要的是很长久的以后,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不想再错过了,所以对于结婚我们会好好打算的,但怎么快那也要等明年下半年以后了。”   孟安安一听这个时间,顿时就傻了:“那时我娃都出生好久了。”   梁招月说:“我还挺期待这小家伙的。”   孟安安就说:“那你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梁招月轻轻地摸着她的肚子,说:“这事不着急,我计划的是30岁再生孩子也不迟。”   孟安安扳起指头算了下,说:“那还有两年多呢,你要哥哥等这么久吗?”   梁招月不以为然:“算起来我也等你哥哥四年多的时间了,让他等我两年怎么了?”   额。   孟安安想,得,哥哥还是自求多福吧,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   晚上十点半,孟安安回房休息。   梁招月送她回卧室再回来后,她在房间的客厅坐了一会,感受着那年每回和周云川回到老宅,住在这里的点滴。   时间真的是最残忍也是最宽容的,四年过去了,这屋子里的一切在周云川的手里,又恢复成了那年熟悉的模样。   她坐在屋里,看着一屋子的摆设,确实没怎么变。   不仅屋子没变,人也没变。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而人还是她和周云川。   梁招月走到橱柜前,找了身睡衣进盥洗室洗浴。   她在浴室待了待了半个小时,出来时,她用毛巾包着满头的湿发,正想换条干毛巾擦拭,抬头却见周云川靠在梳妆台前,姿态慵懒地看着她。   梁招月第一反应就是:“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周云川拿起一旁的干毛巾,朝她走来,说:“正好路过,想着你有可能需要我,就在这边等着。”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因为洗浴而脸色红润的一张脸,他微低下头,与她平视,说:“我给你擦头发?”   梁招月有些不自在,尤其这会两人身上的气场是不同的,比起她的放松,他倒是充满攻击性。   她说:“时间很晚了,你也回去洗洗吧。”   他倒是固执,说:“我不急,我洗澡快一些,用不了多少时间。”   是吗?   梁招月真想说,那以前动不动在浴室洗上快一个小时的人是谁。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倒显得她对从前有多念念不忘了。   并且周云川肯定会以此来和她炫耀的。   梁招月不想被他炫耀的。   至少现在不行。   她说:“孤男寡女,这么晚了还呆在一个房间不合适。”   他略作思索,说:“一个男人想追一个女人,而女人似乎对男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意思,在这种前提条件下,给男人一个献殷勤的机会都不可以吗?”   “……”   梁招月想,他什么歪理变得这么多了,都是跟谁学的。   不过,周云川没有给她多做思考的机会,就在她沉思时,周云川已经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梳妆台前坐下,然后解开她头上的那条毛巾,用新的干毛巾给她擦拭湿发。   等发梢的水滴擦得半干了,他又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电吹风的声音虽然小,但卧室里实在是安静,呜呜的低频率声音还是有些显然。   梁招月坐在镜子前,通过镜子看着那双皮肤白皙、骨节均匀的手在自己头发间来回折腾着,不去仔细分辨两人现在不进不退的关系,还是有些温暖美好的。   梁招月头发多,来回吹了六分钟,周云川这才将吹风机关掉,放在桌子上。他梳好头发,转过身将那梳子放在吹风机旁,然后转过身看着梁招月。   极是温婉沉静的一个人。   而这个人,从现在到以后,都是他的。   一想到这件事,周云川整个心口就微微发热。   他想起一个多小时前在姚崇景家,询问当年姚崇景当年和姜瑶结婚是何心情。   姚崇景看着在陪女儿散步的姜瑶说了句:“一想到她未来一生的时间都是我的,结婚就有意义了。”   现在周云川看着梁招月,终于明白这句话的魅力和诱惑力是多么的强大。   他俯下身,蹲在梁招月面前,握住她的双手,说:“安安打算下个月结婚。”   梁招月说:“我知道,怎么了?”   他想她不知道。   曾经他和她也结婚了,可因为他不愿面对自己的内心,错过她的同时也错过了一场本该给她的婚礼。   周云川紧紧盯着她看,说:“我还欠你一场婚礼。”   许是先前和孟安安以及柳依棠聊过这个话题,因此他这会再提起,梁招月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酸涩感,她的回答和之前回复孟安安及柳依棠的没有任何变化:“你并没有欠我的,那时就算我对你有喜欢,我们才刚见过几次面,就要办婚礼,也不现实不是吗?”   周云川说:“最开始认识的那段时间可以这么说,但后来我们相处得最好的那段时光就不能解释得过去了。”   听他这么讲,梁招月心里的那份酸涩感一点一点淡下去。   她说:“都过去了。”   周云川却说:“我觉得没有过去。”   “那你打算什么怎么办?”   梁招月确实好奇他要怎么办。   也想看看他补救态度。   周云川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从恋爱开始谈起可以吗?这次换我慢慢追你,我们好好谈一场恋爱,谈得水到渠成了,我再跟你提结婚的事。”   梁招月想,这种事难道不是留给对方的惊喜,他倒是把什么事都说出来了。   她正这么想着,却听到他说:“刚才等你从浴室出来的那一段时间里我想过,要不要就这么和你求婚,可是我想了很久,觉得这对你并不尊重,那晚你说得对,我不能我想要什么,就不考虑你的任何想法,一股脑全部施压给你,而你除了答应我再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在逼你,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周云川看着她,面上淡淡笑着。   他说:“招月,我们重新谈一场恋爱好吗?我们不定时间,谈到什么时候你觉得是时候了,我们就进行到下一步,这次我不那么着急,以后的时间还那么漫长,我打算和你慢慢一起走。”   梁招月喉咙一酸,眼睛湿润润的。   她低头,望进他的眼睛里,说:“要是我一直觉得没什么确切的时候,或者谈着谈着我们发现彼此不适合呢?你不能总想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你也要想想。”   周云川摇摇头头,说:“我没想过和你分手,也没想过和你分开,就算是那年要离婚的时候,我有想过动用非寻常手段把你留在身边,就算你恨我也好,但是后来我又想,你在我身边这么不快乐,我要是真这么做了,我岂不是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类人。”   他低头,伏在她的双膝上,将额头抵在她的双手上,说:“招月,这次我有信心,我会做到让你满意,做到让你没有任何顾虑,心甘情愿和我步入婚姻的殿堂。”   梁招月看着这个埋首伏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当年这个男人高傲得不可一世,仿佛这世间再没有任何能让他弯腰的事物。   那时,梁招月也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这个男人始终是和自己隔着距离的,能有一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余她已是圆满了。   可现在,这个男人弯下他倨傲的头颅,在她面前俯首臣服,为的是希望和她有个未来。   而且是一个以永远为期限的未来。   时隔多年,梁招月再一次觉得,她流浪了多年的时刻,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求得一方安稳的船舶靠岸。   再也不用时刻备受海浪袭击,飘荡浮沉。   见她许久没有做声,周云川轻声问:“招月,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屋里一片沉寂,就在周云川觉得自己今晚大概不会得到答案了。   这时头顶传来轻轻的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明晚公司开年会,回来要很晚了,可能不会更新,实在抱歉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4章 84   ◎告诉个别有心之人,你名花有主了,少打你的主意。◎   梁招月就此在老宅居住下来。   她住在二楼, 周云川住在一楼。虽然两人隔了一个上下楼的距离,但每晚周云川都会故意在她房间待上许久。   二楼的房间是带有一间小书房的,用完晚餐稍作休息, 梁招月都会回房加一会班,这期间她自然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她,周云川摸准她这点, 也借着楼下书房的灯出问题了, 赖在她的房间同她一起加班。   两人各占了一张书桌, 彼此安静工作, 唯一的声响便是那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一时倒也没谁打扰谁一说。   梁招月见他只是真的过来加班, 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两个晚上之后, 她倒是习惯了他的存在。   除了晚间时候,上下班的时间, 周云川照旧要在她这边挤占一点存在感。   早上他亲自开车送她到国新上班, 傍晚他再亲自开车过来接她下班,有时她要加班晚了,他也会过来等。   可以说,他是风雨无阻地在接送梁招月。   那一段时间他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国新大厦楼下,时间长了,便有传言流出来,说是周云川在追梁招月。   当然, 这里边的流言蜚语自然也少不了。   比如有人猜测梁招月拿下这个项目是不是依托了周云川背后的资本运作。   放在从前,梁招月或许会在意这等流言, 跟自己计较, 经过三年的历练她倒是看开了。   与其在意别人如何说, 倒不如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而且只要你不在意,好事者也刮不起什么风,久而久之,那些揣测和编排也就慢慢淡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梁招月不知道是不是这就是周云川说的谈恋爱。   可是她是喜欢这样的相处,以前她总追着他跑,如今换成他在她身后跟着她跑,这样的位置变换,让她有种两块破碎的玉在慢慢重合、归于一体的感觉。   转眼时间进入十月,迎来黄金长假的同时,梁招月也迎来了孟安安和徐明恒的婚礼。   两人的婚礼定在五号和六号,而梁招月整个国庆基本是没有假期的。   那一整个假期她们几家中介机构都在开会,一个会议接着一个,好像在赶场似的,梁招月没时间参加孟安安的婚礼,只在临近中午休息的那两个小时赶去现场见证了下他们交换戒指。   孟安安的父母也来了,几年不见,孟望夕看着似乎更为羸弱,也更为娴静了,身子骨看着极弱,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一样。   从孟安安口中知道她的事后,梁招月再见到她,总有种复杂的情感,心疼她的同时,又为她的遭遇感到愤懑不平。   因此当梁招月见到周霁华,就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人,别说什么点头打招呼了,她连正眼看他都曾未有过。   周霁华见她不搭理自己,心想,果然是有人撑腰了,当年去港城对自己还毕恭毕敬的,现在知道周云川非她不可,回头找她,自以为找到靠山了,脾气也跟着拽起来。   他当即说:“云川,我上回给你介绍董总的女儿,你去见过没有?”   周云川冷冷瞥了他一眼,说:“今天是安安很重要的一个日子,我不想和你吵架。”   话落,他再也不看他一眼,牵着梁招月的手,举着酒杯,带她去见某行的行长。   周霁华再清楚不过,他这个儿子是最讨厌社交的,这种酒会上的人脉交际,他从来不屑于做,现在他为了一个摆不上台面的梁招月,竟然开始做起最厌恶的事。   看着他将梁招月举荐给那些有声望的人时,周霁华觉得这一幕实在碍眼加刺眼,当年他跟周云川那么吵,吵到最后他最疼爱的小儿子都没有了,周云川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根本不走他铺好的那条康庄大道,而是要自己再闯一条。   孟望夕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如今他也是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别再去气他,也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周霁华说:“你也不看看他找的那个女人刚刚看我那样。”   “哪样?”   周霁华没说话。   总不能说,梁招月看他就像看一摊狗屎那般嫌弃吧。   他牵起孟望夕的手,眼里满是柔情蜜意:“明天下午我们就回港城吧,在这边待得没什么意思。”   孟望夕说:“怎么会没意思,今天是你女儿大婚的日子,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该高兴吗?”   周霁华喉咙就跟卡了跟鱼刺一样,不上不上的,让他十分难受。   见他这样,孟望夕笑着抿了口红酒。   这边梁招月被周云川带着见了好几家银行那边的行长,还有税务局那边的人,她忍不住调侃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以前多是别人主动来找他攀谈居多,刚刚竟是他主动,梁招月明显能看出那些人的震惊,再看他的主动不过是为了将她介绍给他们认识,那些人的震惊更是藏都藏不住了,言语间对她也客气了很多。   周云川拿走她手中的红酒杯,换了一杯果汁放到她手里,说:“不是项目上遇到点困难了?你和他们认识了,接下来的进程会顺利许多。”   梁招月不禁莞尔:“你连这都只知道?”   他用酒杯碰了下她的,说:“我不是在追你吗?自然要有追人的态度。”   杯子相碰间,发出清脆的一道声响,在热闹嘈杂的会客厅,并不足以明晰。   可梁招月的心脏也像是被那杯子碰了下似的,怦怦跳着,但她嘴上还是不饶过他,故意问:“董总的女儿是谁?安安认识吗?”   周云川很是认真地说:“我不认识这些人,也没见过。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让江柏调出我这三年的行程安排,在这三年里,我从未和任何一位陌生异性单独相处过,哪怕是工作上的往来,我都会带秘书或者助理一同前往。”   梁招月心里忍俊不禁,面上却是淡定:“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叹了声气,像是后怕一样:“怕你误会,怕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   他倒是会说话了不少,知道她爱听什么,专捡那些让她心动的话讲。   梁招月唇角微弯,喝着果汁不说话。   -   那天中午后来,孟安安和徐明恒在台上致誓词的时候,梁招月看着哭成泪人的两个人,心想,果然因为爱而走到一起、喜结连理的婚姻是让人觉得幸运而欢喜的。   她看着不远处台上的那对新人,而周云川则在看她。   他伸过手,慢慢牵起她的,轻声说:“我们也会有这一天的。”   梁招月想也没想就要甩开他的手,倒是被他紧紧抓着,她便说:“我不怎么想和你有这一天。”   知道她是故意的,周云川说:“那我却非你不可,你好心要我一次?”   梁招月说:“要一次是要多久?”   周云川说:“永远。”   话音刚落,一束捧花从中掉下,落在梁招月的面前,幸亏周云川眼疾手快,空手接住了。   人群有人惊呼,有人笑着起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们这里。   梁招月傻住。   周云川倒是淡定,不慌不忙地和众人说:“她脸皮薄,大家就别开她玩笑了。”   在场的有几个人经过刚才那场介绍,也知道他多宝贝旁边的这个女人,知道这句别开玩笑并不是表面的客气,而是真的如此。有人出声转移话题。   大家都是有眼力劲的,也都不起哄了,只是少数人还是将目光往里瞧。   周云川也没把那捧花当场送给梁招月,而是一直拿在手上,至于另一只手是一直紧紧握着梁招月的手不放。   下午两点,梁招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一点半左右,她就和安安告别。   安安那会正在房间换礼服,见她要走了很伤心:“招月你晚上要来哦,晚上是家宴,你不来我就不开饭了。”   梁招月说:“我会赶过来的,不用专门等我。”   孟安安说:“你真的得来,我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能缺席。”   梁招月再三和她保证,忙完工作一定赶过来。   孟安安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倒是和她说起那束捧花的事,“我故意朝你那边丢的,你不是喜欢铃兰花吗?怎么样,很好看吧。”   梁招月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   孟安安说:“不是我知道的,是哥哥和我说的,我当时在纠结捧花要选什么,哥哥说选铃兰花也不错。后来经我一番追问,哥哥才说你喜欢这花,但他没脸送你,想从我这边走个后门。”   因为孟安安这句话,梁招月坐在车里的时候,一直望着窗外在想事情。   她想,周云川为何会说没脸送她花呢,车子抵达国新大厦附近时,她也没想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今天这车子没有停在国新大厦楼下,而是停在附近的一个街道。   午后时间,也正是大家下午一个开始上班的时间点,这会街上静悄悄的,唯一可以说热烈的,便是那照在地面上火辣辣的太阳光线。   十月份的北城,天气还是炎热异常。   车里开足了冷气,温度倒是很舒服的。   梁招月明显能清晰感觉到待会下车走向公司的这小段路上,那室外温度要有多灼人。   正不着边际想着,忽的,一道人影落下来,覆盖住了眼前的景色,她的视野里,只有周云川的脸。   岁月对于骨相好看的人来说,几乎是温柔以待的。   当年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长这个样子,如今四年多过去了,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要说有,就是那份道貌岸然的气质更加熨贴迷人了。   车里安安静静的,冷气源源不断地跑出来,可梁招月在他的注视下,却是觉得那冷气就跟没开似的,不然她身上的温度怎会那般高。   她静静地看着周云川,假装不为所动。   周云川看着她,说:“刚才路上在想什么?”   梁招月正要说话,就见他快一步自问自答:“在想我吗?”   “……”   梁招月说:“我在想工作的事,没时间想别人。”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脸颊旁的头发,说:“原来我是别人。”   那语气要多委屈就要有多委屈。   梁招月听着,莫名想笑。   她想,原来这个人也有今天。   这是过去的她一直不敢妄想的事,而今竟然在她面前变成现实。   梁招月微抬起下巴,眼睛里全是不可多得的笑意:“你当然是别人了。”   周云川当即低头,凑近她脸庞,在快贴上她的时,他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是自己人?”   他的目光极为深邃,和他一对视,她难免掉落其中,迷失自己。   梁招月敛回视线,看着下方,好巧不巧,落在视野内的恰好是那束铃兰捧花。   花团锦簇的一束,因为新鲜,花朵很是鲜艳。   看着就让人欢喜。   梁招月看着它们,说:“我可以实话实说吗?”   他轻轻嗯了声:“你说。”   梁招月又继续盯着那束铃兰花看,说:“我还没想好。”   话落的那一瞬,一抹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片刻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她全身。   周云川吻得特别的急,梁招月跟不上他的节奏,乱了方寸,呼吸格外急。而他就像是要这种效果似的,继续深入,扰得她意乱情迷的。   最后,揪回梁招月注意力的是闹钟。   她定了个50分的闹钟,而这会正好是50分,她该准备下前往会议室参加下午的项目讨论了。   30来个人的会议,总不能让那么多人等她。   梁招月任由他缠了自己一会,在周云川的手探进她的衣服,碰到她的腰时,她及时止住他进一步。   周云川侧过脸看了眼车控台的屏幕,说:“还有十分钟。”   梁招月靠在背椅上轻轻呼吸着,说:“我得上去了。”   他却是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梁招月不得不说:“别闹。”   别闹。   这两个字要有多宠溺就有多宠溺,一点也不像之前他刚去深城找她的那两个多月。那会她只会不耐地凶他,哪会像现在这样,话语里全是对他的宽容和温柔。   周云川是会得寸进尺的。   他说:“我再亲你一会,我要两分钟就够了。”   亲一会。   两分钟。   梁招月说:“不行。”   他倒是有商有量:“那一分钟半?”   “……”   也是知道这人有时候倔强起来,那是非达到目的不可。   梁招月说:“只能一分钟。”   他计划得逞一般,立马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下来,一边亲一边不忘说:“一分钟也够了,比我预计的多了许久。”   “……”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梁招月痛恨自己对他无可奈何的退让。   她就不该心软,应该心硬到底才对。   周云川也讲究时效性,一分钟半就是一分钟半,时间一到,他停下,依依不舍地埋在她的颈窝处,说:“这次我没有不讲信用,下次可不可以两分钟?”   梁招月没理睬而是说:“解锁,再不上去我该迟到了。”   周云川说:“把那花一起带上去。”   梁招月说:“不带。”   “不带那就再亲一会?”   “……”   梁招月只得带。   她拿着那束捧花打开车门下车,穿过车头正要往国新大厦走去时,身后传来周云川的呼唤声。   梁招月当即憋着气转过身:“亲也让你亲了,花也同意带走了,你还想……”   剩下的话语在看到周云川怀里捧着的那束偌大的、鲜翠欲滴的铃兰花时时,及时戛然而止。   周云川抱着一束捧花走到她面前,见她呆呆看着自己。   他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梁招月怔愣抬头,视线从他胸前的那束花移到他脸上,他淡淡笑着,倒显得这会的她滑稽了。   她问:“你要求我做什么?”   周云川说:“我们换一束花可以吗?”   也不等梁招月有所回应,他就将她手里的那束捧花拿过来,再将自己怀里的这正大束的花放到她怀里。   他说:“怕直接送你你不收,只能拜托安安帮我一把了,你能收下这束捧花,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能接受我送的这束花了?”   能吗?   梁招月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怀里的花束,默不作声。   周云川见状,脸上的笑意又是更深了许多。   他上前一步,低头,很认真地问她:“什么时候和我回望京新景?那里还缺一个拥有它的主人。”   梁招月还是没说话。   周云川也不急,他说:“那这个话题我们换到下次说,现在你该上去上班了。”   55分了,离开会仅剩5分钟了。   这会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就等她一个了。   梁招月抱着花,转身就走。   走出没两步,一阵着急的脚步声追上来,没一会,周云川同她并肩朝前走,送她进大厦前,他及时拉住她的手,说:“记得把这花摆在工位的花瓶上。”   梁招月离家出走的思绪在这一刻回笼,她问:“为什么?”   周云川眉梢微扬,笑着说。   “自然是告诉个别有心之人,你名花有主了,少打你的主意。”   作者有话说:   赶上更新了,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本《明知做戏》,求个收藏~ 第85章 85   ◎你要我,以后我们就都是有人要的了。◎   那晚梁招月赶在晚上七点左右下班。   周云川过来接她, 到了老宅,快要进门前,周云川拉住她的手, 有种不是很想她进去的意思。   难得见他这般犹豫,梁招月好奇问道:“怎么了?”   周云川说:“晚餐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解决。”   要是换做平常时候,梁招月也就随他意了, 可今晚到底不同, 是孟安安结婚的日子, 这么重要的一个家宴, 没理由缺席。   但她多少猜到,大概里面有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这般抵触。   梁招月说:“一个小时过得很快的。”   周云川说:“那个人待会要是讲了你不爱听的话,你无视他就好。”   她点点头, 说:“知道了。”   进门前,周云川握住她的手, 五指慢慢滑进她的指缝, 而后缩紧,同她十指相扣。   要是换在昨天之前她大概会甩开他的手,让他注意男女有别,别觉得两人关系缓和了,就对她动手动脚的。大概知道他这会心里对某个人的厌恶,梁招月也没拒绝他的主动纠缠。   老宅装饰得很是喜庆,随处可见的喜字, 还有各种代表结婚喜庆的装饰品,梁招月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前厅, 一边想, 这可能是老宅这几年最热闹的时候了, 一边便看见了坐在大厅里的周霁华。   这会他正侧着脑袋和孟望夕讲话,他讲得眉飞色舞的,而孟望夕神情淡淡。旁人一看便知道孟望夕并没有什么兴致,他却未曾察觉,仍是讲得起劲。   梁招月便看了下周云川,只见他唇线抿得紧紧的,眼神异常冷漠。   忽的,梁招月握紧他的手。   他像是回过神一样,侧过脸,低头看她,问:“怎么了?”   梁招月说:“我们去看看安安。”   安安就在二楼。   婚礼从来最累的人便是新娘,更不用说她还怀有身孕。   孟安安一见到梁招月,随即伸手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腹部,说:“招月,结婚真是太累人了,你和哥哥不办也罢。”   闻言,还没等梁招月说话,周云川便先开口了,说:“这话你应该对徐明恒讲。”   一旁的徐明恒嘿嘿笑着,不吭声。   孟安安说:“谁办谁知道,我是不想来第二次了。”   徐明恒说:“什么,你还想有第二次?”   “……”   梁招月忍住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累的话待会吃完饭就早点休息,别硬撑着。”   孟安安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晚上的宴会都是请了些自家人。   虽然请的范围缩小了许多,但是还是里里外外坐了十来桌。   下楼前往宴会厅,走过幽静明亮的走廊时,梁招月突然被周云川拉住,身形一转,她被他抵在墙上。   旁边是镂空窗格子,嵌了盏灯在里边,灯泡幽幽静静地冒着光,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境。   梁招月说:“你又想做什么?”   他很喜欢做些出其不意的举动,将她打个措手不及。   周云川说:“别听安安一派胡言。”   她愣了会,问:“她说什么胡言了?”   他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说:“不办婚礼。”   哦,原来讲的是这个。   梁招月说:“我也觉得办婚礼实在是累人,安安的提议是挺好的。我会认真……”   ‘考虑’二字还没说出口,随即一道阴影落下来,不多时,唇瓣贴上了一股凉凉的触碰感。   周云川含着她的嘴唇亲了一会,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说:“她自个婚礼办爽了,想来破坏我的好事,有这种道理吗?”   梁招月就问:“你想和谁结婚?”   他低下头,和她鼻尖碰了碰,轻声说:“和你。”   梁招月躲着他的触碰,说:“我还没同意。”   “那就等你慢慢同意,我等得起。”   “我要是一直不同意呢?”   “那也没事,结婚不过是一纸程序,就算没有这道手续,我心里也认定你了。”   梁招月抿紧唇不说话。   两人无声抵了会额头,她提醒他:“该过去入席了,长辈都在等着。”   周云川说:“那次过年你不在家。这次正好介绍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话落,他牵起她的手,往宴会厅走去。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故意拖着不准备过去,这会他倒是着急起来了。   梁招月望着被他牵住的手,再看看他走在前面的身影,两人穿梭在寂静的夜色中,颇有种私奔的感觉。   她到底没再说什么,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到了宴会厅,等用餐到一半,大家开始走动起来,互相敬酒攀谈,周云川也就是趁着这个将梁招月带给周家的其他人认识。   梁招月这才发现他家里的亲戚实在多,而且个个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角色,横跨政商两界的比比皆是,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没有留在北城,而是散落在全国各地,有些也已经在国外定居。   那年给他家里亲戚准备新年礼物时,梁招月自然知道她们这个家族从外边看着像是大,但里边却是空落落的,只有柳依棠一个人在撑着。   走了一圈回来,周云川为她倒了杯温开水,问:“累不累?”   梁招月摇摇头。   他便说:“再坐一会,我送你上楼休息。”   “那她们呢?”   她指的是她那些叔叔伯伯姑姑的家人。   周云川说:“还有处老宅,已经收拾出来了,这些天她们住那里,”又说,“住不习惯的,给他们安排酒店了。”   梁招月随即放心。   九点半左右,宴席逐渐散了,她陪周云川送那些亲戚到门口,一一送别之后,她回到楼上。   周云川还有些事情,送她上来,说了些话,便又下楼了。   梁招月这段时间忙碌工作上的事,忽然间停歇下来,她躺在床上,放空了会自己,然后找衣服进盥洗室洗澡。   泡完澡,刚穿好衣服,有通电话打进来,是江柏拨过来的。   说是她反馈的房屋设计稿问题,设计师那边刚改完,问她要不要先看看。   那年周云川给了她三套房子,虽然后来被卖掉,但她前阵子刚得知当初的买主正是周云川。   那时她手上有个客户想在北城这边买房给小孩子以后读书使用,知道她之前就在北城读书生活过几年,现在又在北城这边出差,想问她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人脉关系,帮她联系下这边的学区房,又说钱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靠谱。   梁招月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周云川给她的那三套房子,其中有一套的地理位置就特别的好,周边几乎囊括了北城最著名的几所学校。   她没找周云川,而是找的江柏,让他帮忙问问。   一开始江柏以为是她自己要买学区房,即刻就将当年的事全盘托出。   梁招月帮那位客户解决了学区房安置的问题,随即她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据江柏说,那三套房子这些年周云川都没动过,只让人定期上前过去打扫。   她挑了其中离望京新景的一套,开始找人设计装修。   自然这事是瞒着周云川的。   江柏知道她大概也是想给周云川一个惊喜,而且这房子本来就是要等梁招月愿意回来之后,再归还给她的,如今她不过是提前行使了支配权,江柏倒也乐意配合。   梁招月用iPad点开他发过来的设计稿,认真地看完之后,她说:“就这样吧,家具材料方面就用他之前找的那几家,你知道他的喜好,我标出来他常用的那几间屋子按照他的风格布置。”   江柏忍不住说:“您是不是太宠着他了?”   梁招月说:“这话可别让你老板听见,小心他扣你工资。”   江柏倒也是个嘴甜的,说:“那到时就拜托您这边收留我了。”   梁招月莞尔:“我付不起你的工资。”   开过玩笑,江柏拿着她点头的设计稿又去麻烦设计师了,梁招月拿起吹风机吹头发,吹得半干时,手机又响了,只不过这次屏幕上跳跃的是‘淼淼’二字。   梁招月接通电话。   余淼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我看你在北城很乐不思蜀嘛。”   她说:“我倒想,就是工作不允许。”   余淼笑了她一会,和她宣布:“我要结婚了。”   梁招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叔叔阿姨很满意应彻?”   “对啊,我爸妈就喜欢这种沉闷性格的男人,说比较正经,比油嘴滑舌好多了。”   “那挺好的,婚礼时间定下了吗?”   余淼说:“下个月两家人见面,等正式定日子该明年了。”   梁招月说:“那也挺快的,到时定下了和我说,我给你送份大礼。”   “大礼就免了,我想让你做我伴娘。”   梁招月当即笑:“人家的伴娘都不找已经结过婚的。”   余淼说:“那有什么,我才不在乎,”随即又说,“你好烦,比我早结婚做什么。”   梁招月就不说话了。   余淼唔了两声,问:“你和那谁怎么样了?”   梁招月说:“还能怎么样,就老样子呗。”   “啧啧,看看你现在这副坠入爱河的得瑟样。”余淼说,“得偿所愿很得意是不是?”   梁招月倒也没客气,更没藏着掖着,她余光瞥见那旁边的iPad,拿过来,点开,翻着那设计稿,说:“目前还算满意,如果将来能更让人满意就更好了。”   “咦,牙都快给你酸掉了。”   “不用酸,你自己不也有。”   “也是哦。”   梁招月低头抿唇笑:“你个傻子。”   余淼说:“明明是两个大傻子。”   话落好一会,电话两端的人都笑出声。   余淼说:“我和爸妈浅说了你在那边的事,他们挺期待你带他回来的,要是时机成熟了,你带他过来让爸妈见见。”   梁招月心间没来由的一暖,她说:“好,我打算过年的时候带他回去。”   “哪个过年,是跨年还是春节?”   梁招月说:“春节吧,春节比较正式。”   余淼打心底里为她开心,说:“那我就和爸妈在家乖乖等你们咯。”   挂掉电话,梁招月低头再去看那iPad上的设计稿,她想,假以时日,少年时期她梦寐以求的东西都会慢慢实现。   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正要关掉屏幕,继续擦头发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与此同时,徐明恒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招月,你快下来一趟,他们在楼下吵起来了。”   -   梁招月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披了件薄薄的针织衫外套就下楼了。   不同于刚才宾客满堂、热闹非凡的样子,这会偌大的客厅,气氛着实焦灼。   梁招月走下楼梯,就见客厅除了柳依棠等人,这会她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就是周云川的伯伯叔叔和姑姑都在。   只是每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个个沉着一张脸,周遭全是低气压的味道。   梁招月悄声走到周云川身旁,就见他左脸颊红着一个掌印,明显就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看着,眉间拧紧,就要问他怎么了,谁打的,这时周霁华开口了。   他说:“母亲,您是不是过分了点,当年我听您的话认下安安,让她随小夕姓,也把她当作自己的亲骨肉一样对待,这些年我曾有过亏待她一分?就连财产,我都划分了百分之六十给她,现在我就想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姓周,怎么就不行了?”   柳依棠冷斥道:“她生的孩子是她自己的 ,凭什么你要求姓周。”   周霁华当即就笑了:“你心里还是痛恨父亲的吧,这些年,自他老人家没了,这个家被你拆得七零八落的,大哥大姐被你赶到上海生活,弟弟妹妹要么被你安排到苏城,要么被你安排到国外,就连我,我还要认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我被笑话就算了,父亲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他的家?”   一旁周云川的大伯冷喝道:“霁华,你说话客气些。”   周霁华当即就问:“大哥你就心里没任何一分怨气吗?”   大伯说:“没有,他当初敢乱来在外面搞出私生子,就该想到现在这局面。倒是你,母亲小时候最疼爱的便是你,你倒好,没学到母亲的一丝秉性,倒是把那个人的陋习学了七七八八。”   周霁华气得哼了声,随即拉起孟望夕就要走,孟望夕他拽着,身形踉跄,而他走在前面不管不顾的。   梁招月也不知道那时她在想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抓住孟望夕的手了,然后趁着周霁华怔愣诧异的瞬间,她即刻将孟望夕拉过来,然后站到孟望夕身前,将其掩护在自己身后。   俨然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这会的位置倒也巧妙。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里侧,而周霁华则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中间隔了些许距离,宽距并不大,可看着,恍如隔了个楚河汉界。   周霁华指着梁招月说:“我们自己的家事,你个外人,一个被离婚的女人,有你什么事。”   话落,就见周云川已经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周霁华的谩骂。   梁招月一边握紧孟望夕的手,一边又拉了拉周云川的衣角,轻声说:“别和这种人吵,没意义的。”   周云川极轻的嗯了声,随即冷漠看着周霁华,说:“她是我正在追求的人,是我这一生最为看重的一个人,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你要是对她有任何不礼貌,我不会放过你。”   周霁华愣了下,随即就笑了,他指着周云川,看着屋子里的人,说:“真是我的好儿子,先是为了你母亲和我争锋相对这么多年,现在又为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对你老子这么说话,你还真的是……当年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梁招月当即拿了就近的一个花瓶,二话不说,砸在地上。   玻璃砸碎一地的同时,周霁华那剩下的话语也被淹没在这巨响中。   周霁华真是呆住了。   这么些年,就算是他最混蛋的那些年,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跟他这么讲话的。   而现在,一个外来人就敢这样。   周霁华就要发飙,一旁的柳依棠开口了,说:“霁华,今天是安安结婚的好日子,你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也就算了,非要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推向一个更难看的地步吗?”   周霁华梗着脖子:“今晚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安安肚子里的孩子问题我们也可以改天再讨论,”他看着被梁招月护在身后的孟望夕,说,“小夕,我们回家。”   他伸出手。   孟望夕就要走出来,梁招月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阿姨,你……”   沉静了许久的孟望夕朝她笑了下,说:“招月,今晚谢谢你。以后云川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笑着拿开梁招月的手,又抱了抱她,然后朝周霁华走去。   周霁华看她朝自己走来,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何其威风,他握住孟望夕的手,往门口走时,他停下,说:“小姑娘,一个男人再怎么喜欢你,那都是过眼云烟,你最应该清楚的是自己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应该做的什么事。”   话落,他随即大步朝外走去,而孟望夕步伐慢,身子骨又弱,只能是被他拖着往前走,身影踉跄。   梁招月看着,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寂静的夜晚,随着这么一闹,偌大的老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没一会,柳依棠的几个孩子相继和她告别离开,人来来去去,转眼,大厅里就剩下梁招月、周云川以及柳依棠三个人了。   柳依棠走过来,牵起梁招月的手,抚摸了好一会,说:“有没有摔疼你?”   梁招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一时的冲动砸掉了价值不菲的一个花瓶,她说:“奶奶对不起。”   “你这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你要不那么一砸,不知道这荒唐的场面还要闹多久。”   梁招月还是说:“那是您最喜欢的一个花瓶。”   柳依棠笑着说:“花瓶碎了可以再买,人就难说了。”   梁招月不由看了眼周云川。   周云川也看向她,半晌,他说:“我先送奶奶回房。”   梁招月想了下,“我和你一起。”   送柳依棠回房,两人正要离开,柳依棠喊住两人,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盒子,交到梁招月手上,说:“以后云川就交给你了。这是奶奶送你们的祝福礼,等以后你们结婚了,奶奶还有其他礼物送。”   梁招月没拿。   柳依棠开玩笑:“你是不想要云川吗?”   梁招月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   好一会,她还是收下柳依棠递过来的盒子,说:“谢谢奶奶。”   柳依棠说:“今晚让你看笑话了,以后奶奶就不叫他回来了,省的他丢人显眼。”   梁招月沉默。   从柳依棠房里出来后,周云川关上门,两人沉默穿过走廊,没一会就到了梁招月所在的卧室。   梁招月走进房间,回头见身旁的人没有跟上,她转过脸,见周云川就站在门口,淡淡笑着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梁招月眼眶当即红了。   他明明笑着,却像是一副就快破碎的模样。   梁招月说:“你不进来吗?”   他说:“我可以进来吗?”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梁招月走到门口,拉住他的手,将他拽进来,然后合上门,将他抵在门上,仰头看了他一会,她伸手隔空摸了一会他左侧脸颊的红印子,笑着说:“我可以亲你吗?”   话落,她就感到腰上一紧,没一会,周云川就抱起她,让她以一个视线和自己齐平的样子,然后吻她。   同吻一起落下的,还有梁招月的眼泪。   吻了没一会,她的眼泪越冒越多,周云川抱住她,走到旁边的柜子,让她坐在上面,而他则低头凑近地瞧她,声音无不低沉地问:“你哭什么?”   梁招月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可能在哭自己,也在哭周云川。那晚孟安安和她说的话历历在目,但听说的,总和亲眼目睹是有所区别的。   她想,原来真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真有父亲可以十年如一日都在诅咒自己的孩子,她低着头,眼泪越冒越多。   周云川为她擦拭,又说:“你在继续这么哭下去,我就该好好反思,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一直对我这么哭。”   梁招月就想,为什么这时候他还是只想着她,他难道不该好好想想自己吗。   她一边哭泣着,一边不无悲伤地说:“他凭什么这么对你,我对你最生气最愤怒的时候都没这么对待过你,他凭什么,他既不生你,也不养你,他凭什么!”   她一直重复着那句‘他凭什么’。   那副伤心欲裂的模样,仿佛是遇到了人生里最无解最棘手的问题。   可明明是他的事,她就算再伤心也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周云川听到她说。   “我放在最心里边想好好珍藏珍视,想一辈子携手走下的人,凭什么要被他这么诅咒?”   周云川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爱他超过爱自己。   又发现,原来被这般放在心尖上的感觉,竟然是这种滋味。   他低头去吻梁招月的脸,那咸而涩的味道,就是他此时最好的镇定剂,他需要它们,才能抑制下那身体在无处叫嚣不得宣泄的欲望。   梁招月说:“他是不是打你了?”   周云川说:“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梁招月说:“以后我们不要理他了,人生里求不来的东西再奢求也是枉然,以后我陪你走。”   她说:“我也没有人要,他们也不要我,可是我一点都不伤心,我也不奢求他们会回头看看我,记得原来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我想,大家都会习惯的。”   周云川抵着她的额头,说:“你要我,以后我们就都是有人要的了。”   梁招月又哭了,她哭着去亲吻他,说:“那说好了,这次谁也别丢下谁。”   周云川看了看她,替她擦掉眼泪,可无论怎么擦,她的眼眶,还有眼睛四周,实在红得实在厉害,而她这副模样,都是因为这个人爱极了他。   他是被她放在最心里边的人。   周云川想,他是该有多幸运,才能在那年的茫茫人海中一眼就选中了她。   又是有多幸运,能被她这么全心全意地爱着。   他胸口处那道裂开不知道多少年的缝隙,终于有人亲手为他缝补上,而他也终于不用再受冷风吹打。   他的灵魂在这一刻悄然完整。   周云川抚着她的脸庞,说:“这次除非你放弃我,否则我会缠你一辈子。”   像是觉得哪里不够贴合,他又说:“就算你放弃我,我也要缠你一辈子。”   话落,他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抱抱这对可怜的小情人   明天再有一章就正文完结了,番外我看着写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6章 正文完结   ◎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当晚周云川留在梁招月房间过夜。   这是自重逢这么久以来, 他们第一次同床而眠,两人一时都有些感慨,尤其是周云川,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亲了亲她的额头, 有种失而复得的幸运, 他说:“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梁招月问:“以前什么时光?”   他当即抱紧她, 说:“互相依偎的时光。”   闻言, 梁招月愣住许久,任由他抱了一会, 她抬起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回应, 她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说:“我以为那时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也是因为这个认知, 所以她后来离婚才那么干脆。   颇有种想和过去那个只会爱他的自己, 做个一刀两断。   可是,只是徒然。   周云川说:“抱歉,那时的我让你失望了。”   梁招月摇摇头,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回应,也不是每个被爱着的人都要有所回应。”她顿了下,继续说,“可是周云川, 我还是很庆幸,我的感情得到了回应。”   从小到大, 她所期待的那份温暖, 终于在多年后, 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得到了满足。   对此,周云川没有作声,他只是寻着她的呼吸,和她轻柔纠缠着。   彼此呼吸错乱,眼见事态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周云川及时停下,他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呼吸了几下,才说:“再继续下去我是不是有故意卖惨的嫌疑了?”   梁招月没有笑话他,要是换做之前几次,她铁定是要狠狠逗趣他一番,然后起身离开,独留此刻正不上不下的他自个解决。   可今晚,梁招月并没有。   她伸手撩开他的衣服,沿着他的腰部往上,以前都是他这么逗弄自己,今天换成了她做这件事,感受他皮肤轻颤的模样,梁招月顺势去亲他的喉结,听到他明显急促慌张的鼻息。   梁招月唇角抿起,附在他耳旁,声音充满诱惑般:“今晚,我同意你对我为所欲为。”   话落,梁招月眼前一晃,她的身体也被摆弄了下,这会她由原来的侧身躺着,变成了平躺,而附在她身上的则是周云川。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她。   眼睛里既深邃,又充满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极为浓郁。   梁招月定定地看着他,看了有一会,她伸手去摸他的左脸颊。   她一边轻轻摸着,一边说:“也不知道躲。”   他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说:“要是躲了,现在你还会对我这么心软吗?”   梁招月想,她一直都对他心软。   只是有时候,她也是想她的心软能否换来一丝回应。   她到底是怕了。   怕他不过是一时后悔,怕他口中的‘永远’不过短暂的几年。   她想要的是他以后的一辈子。   不是偶然的那几年。   但经过今晚,她想,或许不止是她在怕,周云川想必比她更担忧。   梁招月说:“会。”   只这么一个字,一股汹涌的潮热变向她袭涌而来,没一会,梁招月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然而比起这会的身体反应,更让她有些难以启齿的是屋里的灯没有关。   她提醒他:“把灯关了。”   他声音低哑地说:“我想好好看你。”   梁招月刚想反驳他,就听他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你,招月,这三年的每一天我都很难过。”   她刚到嘴边的话,以及那刚抬起的手,就这么全然止住。   周云川说:“我很想你,它也很想你。”   前面一句话梁招月还有些感动,突然意识到后面一句话的意思,她脸涨得通红,憋了许久,她说:“你正经点。”   周云川却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相反他很是认真地说:“真的很想你。”   梁招月抿紧唇不说话,索性就随他去了。   那晚后来,她深刻地体验了一番,周云川口中的想念到底有多浓烈。   这般放纵的后果,便是第二天早上她晚起了。   好在这些天的工作都是加班加点超负荷完成的,是以隔天早上她可以晚一个小时到公司。   尽管如此,再怎么想念柔软的床铺,她还是起床收拾。   周云川随她起来,她做什么他就跟在旁边寸步不离。就连刷个牙,他都要帮她挤牙膏蓄水。   电动牙刷嗡嗡响起的时候,梁招月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突然笑出声。   她一笑,泡沫就沾了嘴角,周云川拿起一旁的毛巾,轻轻帮她擦拭。   擦完了,他将毛巾搁在边上,问:“你在笑什么?”   梁招月说:“你猜?”   他倒是认真猜了起来。   猜了几句,都被梁招月一一否认,他便没再猜了,反而通过镜子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新婚夫妻?”   梁招月眨眨眼,提醒他:“昨天结婚的人是安安,不是你。”   他说:“我知道,但是,”他侧过脸,低头,握住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说:“昨天司仪让他们宣誓交换戒指的时候,我有种错觉这场景就像我和你结婚的样子。”   说着,梁招月感到手里贴上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就在她诧异那是什么东西时,周云川适时开口,说:“那天经过一家珠宝店,看到橱窗里的一枚戒指,总觉得格外适合你,现在我想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梁招月手心里躺着的,赫然是一枚钻戒。   灯光照射下,正中央的那枚硕大的钻石泛着明亮的光泽。   有人求婚会挑在这么一个时候吗?   梁招月看着那枚钻戒,抬头再去看他,她说:“你在求婚吗?”   他是有些挫败的,说:“很不正经对不对?”   她说:“这种事没有正经之说,只是,”梁招月顿了下,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他倒是笑了,很轻松的一个笑容,他说:“那这就是我送你的一个很平常的礼物。没人规定送礼物不能送戒指吧。”   是没有这个规定。   梁招月握紧那枚戒指,问:“真是最近这段时间偶然路过珠宝店的时候买的?”   他说:“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是在离婚那年的时候买的。”   他从未亲自认真地挑结婚戒指送她,当时两人领证时带的戒指,还是他让江柏准备的。   这些年,他从未对什么事情上过心,凡事只要能假借他手的,他全部交给底下的人处理。   可后来和她离婚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数次都在反思,这里边到底是哪个环节开始出错了。   也是那阵子,有天晚上他结束应酬,回去的路上,大雨磅礴,前方堵车严重,车子走走停停。就在那个时候,车子突然停在一处热闹的街头,旁侧就是珠宝店,明明雨雾重重,视野并不明朗,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橱窗里的那枚钻戒。   他当时的唯一念头便是,若是带在梁招月的手上应该会很好看。   这个想法一出,他当即打开车门,冒着大雨走进店里。江柏拿伞和更换的外套进来时,周云川已经在和那店员询问戒指定制的事。   店员问到尺寸一事时,周云川当即愣住。   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梁招月手指的尺寸值。   还是江柏反应快,当即报出一串数字。   店员一一记下,又问起这是什么时候量过的数值,见两人都沉默着,店员又说这种事最好让当事人前来测量。   毕竟价值这么高、意义又这么格外不同的一枚钻戒,还是不要轻易出现差错为好。   周云川沉默。   店员又说,不然提供下当事人最近的尺寸数值也行。   周云川自始自终沉默。   一旁的江柏就想,人都走了,哪里去量。   正值尴尬之际,周云川说还是按刚才那个尺寸定制就行。   几天后,周云川就拿到了那枚戒指。   那天照旧是一个雨天,他望着那枚戒指,再看看窗外的瓢泼大雨,心想,那年两人真正有所交集的开始,也是这么一个雨天。   只是那时候,梁招月还愿意理睬他,甚至她满眼全是她,那时,他没好好想过两人的未来,连一枚戒指都不屑准备给她,而今他想起来了,愿意亲手去准备了,她却转身离开她。   现在,周云川说:“你不要有心里负担,这枚戒指是我当年对你的一个道歉。一个迟来的道歉。”   梁招月心里感触颇深,更有甚者,她心里酸酸涩涩的,堵得慌,她拿起那枚戒指,就要往手里带,周云川快她一步,说:“我帮你。”   他牵着她的手,低着头,神情认真地拿着戒指,往她手里戴。   三年多过去了,她手指指围的尺寸没有任何变化,带上去刚刚好。   周云川看着她的手,以及那枚被她戴在指尖的戒指,心里涨得满满的,好似这样才是属于他和她的圆满,才是他和她的故事延续。   梁招月带了一会,洗漱完从盥洗室出来,她就摘掉了,但是在摘掉之前,她还是事先和他说:“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这礼物我也收下了,但是它实在太张扬了,不适合平常佩戴。”   周云川当即没反应过来。   梁招月看着他怔住的模样,笑了笑,摘下那枚戒指,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放进里面合上盖子,再将盒子装回抽屉。   转身时,随即撞进一个怀抱,那怀抱很是温暖。   梁招月就靠在那怀抱里,一动不动。   这时周云川抵着她的额头,问:“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梁招月笑着说:“我能暗示你什么?”   他说:“我是不是能准备求婚的事了?”   梁招月说:“我有给你这种暗示吗?没有……”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倾覆吞下,周云川吻了吻她,说:“招月,我爱你。”   梁招月捏住他衣角的手,一点点抓紧。   周云川说:“等你忙完手上这个项目我们就结婚?”   梁招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头抵在他的胸亲,说:“这个项目没那么快。”   头顶传来轻轻的一声笑意:“你同意我的请求了?”   梁招月问:“那你满足吗?”   回应她的是紧紧的一个拥抱。   梁招月想,就这样吧,如今他们的关系一步一步在朝更明朗的方向走去。   而她也不想再做那些无谓的扭捏,与其浪费时间,她更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也更贪恋和他在一起时的温暖。   她说:“以后有什么事都和我说,别让我去猜你的心思,只要和你有关的任何事,我都愿意包容。”   -   他们下楼用餐的时候,安安和徐明恒也已经下来了,这会正坐在位置上等他们。   孟安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明明昨天那么大喜的一个日子,却被周霁华搅成那样,虽然那会她并不在楼下,但发生了什么,恐怕她一清二楚。   用完早餐,趁着还有些时间才要正式上班,梁招月说:“安安我能和你聊聊吗?”   孟安安朝柳依棠看了眼,柳依棠朝她点点头,她说:“招月,会不会耽误你上班?”   梁招月摇摇头,说:“九点半之前到也行,待会让你哥哥送我,他熟悉那段路。”   孟安安抿唇说好。   两人随即朝后院走去。   徐明恒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很是担忧地和周云川说:“你老婆可以吗?”   周云川说:“你觉得呢?”   得,这是对自己的老婆相当有信心。   但徐明恒还是感激梁招月能提出这个要求。   昨晚周霁华说的那番话,孟安安站在二楼拐角的地方听得一清二楚,当晚哭到半夜才睡去,徐明恒劝了许久也无果,早上更是说了好久,孟安安还是那副颓靡的样子。   这会梁招月愿意和孟安安聊聊,不论结果是什么,有没有效果,他都是乐意有人这时候能和安安说说话的。   趁着她们在后院聊天,徐明恒趁机说:“以后我和安安就住在老宅,陪奶奶解闷。”   周云川略为诧异地看了他眼。   徐明恒说:“谁规定的结婚只能是女方去男方家生活,男方就不能上女方家生活吗?赘婿就赘婿呗,我巴不得把所有的财产都给安安,然后再吃她的软饭。”   周云川说:“你家里人那边呢?”   徐明恒满是不在乎,“随便啦,天塌下来都有我姐顶着,我是不愿意要那什么继承权了,争来争去,争得头破血流,还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实际,真的,昨晚我看安安睡觉的样子,真是觉得生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满足。”   周云川没说话。   徐明恒八卦道:“你和梁招月呢?别等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连婚都没结上。”   周云川说:“与其操心我的事,不如想想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别到时候烦到安安面前。”   说着,他还格外有威胁地看了徐明恒一眼。   徐明恒说:“反正我和安安就这么一个孩子,孩子就是和安安姓,至于他们想要老徐家有后,可以靠我姐,我姐那边两个孩子呢,一男一女,好好培养不就得了,反正是别指望我了。我这辈子就吃安安的软饭了。”   周云川神情好看了点。   徐明恒又说:“你放心我的财产已经在公证了,节后就能拿到了,到时你和奶奶担忧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周云川说:“真这么心甘情愿?”   徐明恒呵呵了声:“比起你当时差点把全部身家都给梁招月了,我这才哪到哪。”   周云川没有再说什么,抬脚朝后院走去。   徐明恒连忙跟上。   两人到的时候,那边梁招月和孟安安已经聊完了,孟安安笑着张脸,别提多喜庆,徐明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他朝梁招月点点头,又去抓住孟安安的手,说:“待会我带你去散散心。”   孟安安说:“可别,这会到处都是人,我就想在家里陪奶奶写写字。”   语气可算是恢复往常的正常口吻了。   徐明恒放下心。   周云川也放下心,他随梁招月离开,朝前院走去,和柳依棠道别,他送梁招月去公司。   路上等待红路灯的时候,他问:“你刚才和安安说什么了?”   梁招月说:“也没说什么。”   “你确定?”   梁招月没说话。   到了公司,解安全带时,她才说:“我只是和她说,每个人自生下来的那一刻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至于父母的宠爱,有自然更好,没有也别太在意。况且,她的母亲都是站在她那一边的,母亲愿意给予她生命,给予她姓氏,说起来母亲才是和她绑得最紧的那一个人,有没有父亲其实不用太在意。”   说完,梁招月就下车了。   周云川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落了空,他旋即打开车门,追上她。   他挡住她的去路,摁住她的肩膀认真看她。   她果然红了眼眶。   他说:“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   她摇摇头,说:“没有,我已经习惯了。”   周云川心里却是被扯了下,生生疼痛。   他也不顾这会就在她的客户公司大厦前,只是上前一步抱紧她,说:“以后不会有这种要努力去适应习惯的时候了。”   梁招月嗯了声,又说:“我真的没事,你也上班快迟到了,有什么话我们留着以后慢慢说。”   周云川说:“我不是很放心你,让我再抱一会。”   梁招月就笑了,眼里含着泪说,说:“我有什么不好放心的。”   周云川贴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有什么事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当然我会努力去观察你需要什么,但是如果我没及时注意到,你一定要和我说。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第一位。”   早上她才刚和他说过的话,就被他以同等差不多的话语返回回来了。   梁招月很是郑重其事地嗯了声,说:“好,我会的。”   两人就此告别。   目送梁招月进了大厦,周云川这才一步步往后退,退到车旁了,也确认再也看不到梁招月的身影了,他拉开车门坐上车,离去。   梁招月并没有直接上12楼,而是将电梯停在二楼。   周云川朝一楼看的时候,她就站在二楼看他。   见他留恋不舍地离去,梁招月捂住嘴唇,眼泪忍不住滑落。   他说,在他心里,她从来都是第一位。   原来被这么全心全意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也就难怪为何自古以来,爱情从来都是永不休止的一种情感。   人说到底都是向往温暖的。   当父母不能满足你的情感,当你在一条路踽踽独行了太长的时间,也需要有那么一个人陪你走下去。   而周云川就是她迫切想要一起走下去的那个人。   待那辆车子逐渐远离视野,梁招月拿纸巾擦掉眼泪,上楼上班。   未来还很长,她和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彼此陪伴相依,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可以结伴同行。   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并不急于这一刻的诉说。   电梯门开,梁招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以最好的状态进入今天的工作。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两人的故事暂时写到这里。番外容我好好想想,正如梁招月所想的那样,她和周云川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番外可能日更也可能隔日更,大家要是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留言给我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非常感谢这两个月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大概我也很难保持日更到正文完结,也很感谢大家的包容,后面这些章的更新都是快凌晨才发,有好几位小伙伴都是等到那时候,真的很感谢   本章发红包,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