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瞒   作者:木羽愿   文案:   港圈大佬*拍卖师   蓄谋已久横刀夺爱|年龄差|微追妻火葬   某日,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一枚血钻戒指被神秘买家拍出天价。   拍卖师饶念因此名声大噪。   隔日,那枚昂贵血钻却被送到了她手里。   饶念本以为是未婚夫所赠,却没想到另有其人。   直到在名利场上,她终于找到戒指的真正买主。   港圈里讳莫如深的人物,霍聿深。   宴会厅外,细雨如丝,顺着伞骨簌簌落下。   男人正在低声打电话,嗓音低醇如酒,粤语从薄唇中缓缓倾吐,性感迷人。   又贵不可攀。   他握着电话,深邃的视线漫不经心掠过她纤白的细指,对上她的目光。   视线交汇,饶念心弦一颤,随即想要摘下戒指。   却听见男人的声音慢条斯理响起。   “不必摘,很衬你。”   *   一面之缘后,饶念本以为再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父亲股票投资失败,饶念被迫进入名利场,本想求助未婚夫,却被狼狈拒之门外。   走投无路下,她看见酒店门口停着的那辆豪车。   连号的车牌,漆黑的车身,奢靡而危险。   她顾不得狼狈,鼓起勇气上前敲响车窗。   车内暖气充足,雨后潮湿的昏沉掺杂着梵香,浅淡的烟草味便足以让人溺毙。   饶念湿漉漉的裙摆染脏昂贵的车座,发尾垂肩,温顺至极,低头露出的一截细颈纤白脆弱,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男人幽深的黑眸凝着她,徐徐善诱,却又步步紧逼。   “饶**,我不是慈善家。”   饶念眼睫颤了颤,听懂了他的暗示。   她从手包里摸出那枚血钻戒指,重新戴回指间,抬眼看向他。   “这样可以了吗?”   -   后来港圈里时有传闻,向来不喜高调的男人频繁出入拍卖场,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她说想看雪山顶的玫瑰,他就真的亲自攀上了那座雪山,为她种了一株玫瑰。   真相败露的那天,饶念本以为他会体面地放她离开,直到她亲眼见到他平生第一次失控。   男人强势地拥她入怀,用近乎禁锢的力道,仿佛要与她抵死纠缠。   低哑的嗓音落在耳畔,他说,“恨我吧。”   恨他也好,只要别离开。   ——爱上她,是他此生唯一次的失算。   *HE/双C   *男主沉稳爹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时尚圈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饶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港圈大佬*拍卖师   立意:爱是永远纯粹   ​ 第1章 碰巧遇上了大买主。   文/木羽愿   2023.6.3   九月   港城会议展览中心。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走廊外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踏过,伴随着几道女声,好巧不巧传进门中,落进饶念的耳朵里。   “人哋而家好巴闭啊。(人家现在可不得了哦)”   有人调笑着回:“佢今次系彩数咗,边阔以同你比稿。(她这次就是运气而已哪能跟你比。)”   走廊里经过的是拍卖行里其他拍卖师,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挑她不怎么听得懂的粤语讲,但大致意思还是能从尖酸刻薄里的语气里听出来。   饶念不想理会,便当作没听到。   光洁的大理石桌面倒映出她淡然的模样,饶念把桌上散乱的物件整理回包里,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她的导师谢茹芸打来的。   接通电话,对面温和含笑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饶念,我看到新闻了,你表现的很好。虽然是第一次拍卖,但表现得很沉稳,尤其是在拍出那枚血钻的时候。继续加油啊,这只是你在这条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饶念谦和地笑笑,柔声回:“谢谢老师,您过奖了。只是今晚运气很好,碰上了大买主。”   其实今晚那枚鸽子血钻戒的钻戒估价远不及最后的成交价,拍卖这一行也是要讲究运气的,像她今晚这样遇到了出手如此阔绰的买主并不常见,也不怪外面刚刚走过的工作人员阴阳怪气,更何况她还只是外行来的初级拍卖师,远不及佳士得正聘的高级拍卖师。   谢茹芸很是满意饶念的谦虚谨慎,又温声叮嘱了她几句拍卖后的事项,便挂断了电话。   还没等饶念放下手机,无数条微信就紧跟着冒了出来。   是刚刚拍卖会上的落槌片段,现在已经登上了香港和内陆的各大新闻报纸的头条。   而饶念作为拍卖师,难以避免地跟着天价拍品蹭了一把热度。现在微信里都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关心,连八百年不说话的老同学也都来私聊她。   也算是一槌出名了。   想到刚刚那场轰动不小的拍卖,饶念还是觉得一阵恍惚,如置梦中的感觉。   她毕业不久之后就在内地的拍卖行工作,只联合主持过几次拍卖,但远不比今天的这场拍卖规模盛大。她今天能够独当一面主持拍卖,还是因为导师的推荐,才破格让她担起了这次大任。   而今天的拍卖会上最瞩目的一样拍品就是那枚足足有十克拉的无烧鸽子血钻戒。   起拍价只有一千万,最后却被拍到了一亿港币的天价,直接一跃成为珠宝拍卖成交价中的历史前五,这是饶念万万没想到的。   甚至刚刚连佳士得拍卖行的经理都过来夸赞她,询问她有没有跳槽的意愿。   因为今晚这位神秘买主,她以后的职业路好像忽而都变得平坦轻松许多。   不过面对拍卖行的邀请,饶念没怎么纠结,还是婉拒了。   就在她出神时,手机忽而又震动了声,是一条短信。   蒋家泽:「晚上陪我参加一场晚宴,我让助理去接你。」   是她的未婚夫。   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跟老板给下属发布任务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饶念垂下眼睫,机械地回了句好,就把手机放回包里。   出了拍卖行,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雨,衬得香港的夜晚雾蒙蒙的,街边的广告牌也都被蒙上了一层雨水,街道的灯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在雨洼里照出斑驳碎影。   她抬头,果然见蒋家泽的宾利停在路边,黑色的车身如猎豹一般隐匿在夜色里,打着双闪,晃得人眼睛发疼。   香港的天气总是闷热,助理下来给她开门,饶念刚坐上后座,就发现座位脚下掉了一份报纸。   她俯身将那份报纸捡起来,视线扫过上面的一行醒目的大字。   是香港某报道花边新闻的,大剌剌地印在上面。   「蒋家少公子疑似与嫩模黎晓晓共度春宵。」   底下还附了张照片,男人搂着女人的细腰,模糊的侧脸,但确实是蒋家泽没错。   没想到被饶念正巧看到那张报纸,助理一脸尴尬:“抱歉饶小姐,我刚取车回来,还没来得及清理后排的垃圾.....”   饶念牵了牵唇角,随手把那份报纸折叠起来放到一旁,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并不在意。   “没关系。”   助理知道她一贯脾气好,这才放下心来发动车火。   宾利缓缓汇入车流,后排,饶念包里的手机也没落得片刻安宁,很快就又震动起来。   她刚接起电话,就听见那头的全霏气急了,口不择言地骂:“蒋家泽这个混蛋到底把不把你放在眼里,整天和嫩模港姐搞花头,这个烂男人,他就该被化学阉割!”   听见全霏的声音,饶念刚刚的略微低落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响亮的声音顺着听筒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正在开车的助理放轻呼吸,只能装作自己听不到。   听着全霏义愤填膺地骂了半晌,饶念这个当事人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蒋家的产业原本在内地发展,前几年由蒋家泽接手之后,蒋氏集团发展迅猛,迅速蚕食了内陆地区轻工业不小的蛋糕,现在又把目标转向了香港。   蒋家泽身价翻了几十倍,身边也更不缺莺莺燕燕前扑后拥。   但这和她没关系。   她只要扮演好柔顺懂礼的未婚妻就够了。   饶念的头靠在车窗上,静静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斑斓夜景,等全霏骂累了,才浅笑着开口安抚她:“算了,订婚前就说好的,我们都不过问对方的私生活。”   这其实是港城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蒋家泽需要她这个未婚妻来应付家里,而她们家也需要蒋家换取利益,各取所需。蒋家泽答应了不碰她,她也答应他不会多管他的闲事。   饶念虽然不在乎,可每次花边新闻爆出来,她这个正牌未婚妻头顶的青青草原总要被豪门圈子嘲讽一遍。   电话里,全霏语气微滞,担忧地问:“念念,你爸真的不同意让你和蒋家解除婚约吗?你弟劝一下也不行?”   饶念唇角的弧度慢慢落下来,有些失神地盯着窗外的霓虹夜景,忍不住苦笑了下。   如果真有那么轻松就好了。   见她没出声,全霏便果断转移了话题:“今晚那个钻石拍卖到那么高的价格,你的佣金肯定能拿到不少。”   饶念回过神,笑了笑:“我不是他们的拍卖师,来之前也跟导师说好,不会收取一分提成的,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宝贵的锻炼机会而已。”   这时,电话那头,全霏忽然间想到什么,犹豫着说:“慢着,那钻石不会是蒋家泽拍下来的,想跟你赔罪的吧?他人虽然是贱,但每次对你还算是大方。”   听见这话,饶念顿了顿,心里也生出几分怀疑。   蒋家泽是蒋家独子,从小身处豪门圈子,行事作风向来高调,对女人出手也阔绰,撒钱一样的消费不少。倒也说不准是不是他。   饶念并不希望是他,如果真的是蒋家泽,那她今晚小小的成功又不可避免地跟他挂上了钩,她就又算是欠下了一份人情。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片刻,本来想发短信跟蒋家泽确认一下那枚血钻的事,想了想还是作罢。   总归晚上还会见到,到时当面问也一样。   助理开车送饶念到了造型师那里,照常选礼服做造型。虽说蒋家泽在外面该怎么玩怎么玩,遇到重要的场合还是会带她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妻出席。   两小时后的造型室里,造型师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夸赞她:“饶小姐真漂亮,今晚蒋先生看见您,一定会很心动的。”   饶念也顺势望了眼镜子,造型师给她挑的是一条墨绿色的丝绸长裙,吊带的款式,露出莹白圆润的肩膀,原本的直发被卷成波浪披散在肩上。   上等通透的冰种翡翠戴在她的雪颈上,冰凉温润的触感,衬得她端庄大方,肩颈线条弧度优美。   毕竟从事的是拍卖行业,站在台前备受瞩目,她的体态必定是出众的。   因为害怕饶念冷,造型师又给她多加了一件浅色披肩。   她本不是明艳的港风美人长相,反而眉眼都浅淡温婉,但造型师知道蒋家泽喜欢什么样的装扮,就把她的眉眼往妩媚动人的方向化,眼尾勾得很长。   但饶念只觉得自己像个精致的木偶,被装点得华丽又机械,没什么趣味。   尤其想到一会儿要前往的名利场,恐怕连吃晚饭的机会也没有,又要饿肚子一晚上,饶念就更觉得身心俱疲。   -   是夜,维多利亚港。   一艘豪华游轮缓缓驶离港口,进入浓稠混沌的墨色里。   饶念上了船,是蒋家泽的秘书过来接的她,把她一路带到宴会厅。   走廊里,许然语气带歉地跟她解释:“抱歉饶小姐,蒋总临时有点事情,晚点会过来找您。”   饶念颔首应:“我知道了,谢谢。”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而饶念就像是误入名利场的看客。   蒋家泽不在她身边,那些商界老总也都很识趣地先不来搭话,毕竟在这种场合,女伴只能算作陪衬品,尤其是她这种只挂了个未婚妻名号的,也并不值得他们特意过来寒暄一句。   饶念也乐得清闲,环视了一圈,只见面前长形酒桌上摆着精致的甜点,在吊灯的照耀下色泽鲜艳,散发出阵阵扑鼻香气,勾得人饥肠辘辘。   就在她伸手端起一盘蛋糕时,就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应当是港圈里的几位贵妇。   有人注意到她,向身边的人询问:“她就是蒋总的未婚妻?”   饶念拿蛋糕的动作蓦然顿住。   贵妇的语调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倒是挺年轻漂亮的,看着就蛮有教养。可惜啊,男人就不喜欢这种的。家里娶回去,外面也照样偷腥。”   其中一人笑了,语带嘲讽:“我说呢,刚刚看见蒋总在楼上露台那边,旁边站的好像是最近挺红的港姐。就这么把自己未婚妻晾在这里,在楼上陪别的女人,看来这未婚妻确实没什么地位。”   “哎呦,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值得可怜,男人有钱不就行了吗?能傍上蒋家,也不算白养这个女儿了。”   饶念端着盘子的指尖不自觉攥紧几分,眼睫微微颤动着。   陶瓷特有的凉意顺着指尖渡过来,仿佛冷得足以能将她的身体一寸寸冰封。   每一次陪蒋家泽出席这种场合,饶念都或多或少觉得有些难堪。她的性格本就要强,被人明里暗里这样嘲讽,像是自尊被人用力踩在脚下,碾碎,甚至连一句争辩的话都说不出。   可她又没办法,和蒋家泽的婚约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在这些豪门圈子的眼里,她只是一枚利益置换的筹码。   这场形式婚约就像一层厚重华丽的枷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在足够的权势和财力面前,她的那点反抗根本微乎其微。   不管是对抗父亲,还是对抗蒋家,她都做不到,乃至于所有围观的看客都能嬉笑着嘲讽羞辱她,让她半点自尊都不剩。   手里刚刚拿起的甜品好像瞬间失去了诱人的香气,饶念想扯起唇角,却怎么也挤不出笑容,索性作罢,不再为难自己,把甜品放到一旁。   那头的聊天还在继续,不知不觉换了话题,语气里带上几分恭敬和畏意:“哎,侬听说了没有,好像今晚那位也会过来,请了几次才好不容易请到的....”   “真的?消息准不准?”   而饶念已经没了听下去的欲望,在蒋家泽到来之前转身离开会场。   她漫无目的走到了甲板上,周围三三两两的宾客站在一起,端着香槟互相寒暄,脸上都挂着虚伪客套的笑脸,和刚才别无两样。   饶念只能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望着面前宽阔的海面,短暂地喘口气,才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饶念失神地望着眼前,维多利亚港美得像是一副奢靡浮华的画卷,万家灯火交映而成,满眼都是纸醉金迷。   而她也只能这样短暂地放松片刻,很快就又要回到刚才的名利场里,戴上大方得体的面具。   饶念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把眼底的那阵酸涩压回去,在甲板后隐蔽的位置找了个台阶坐下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安静消化情绪,但不能太久,因为她还要回去。   正望着夜景失神的片刻,她却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混杂在海风里。   那是一道低醇磁性的嗓音,像陈年酿造而成的一杯苦艾,沉稳而矜贵,甚至性感到含着些蛊惑的意味,在黑夜里尤为清晰。   和饶念在名利场里见过的那些铜臭气满身的商人说出的粤语,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饶念很少能听见有人讲粤语说得如此好听,于是下意识从思绪中抽离,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她抬起眼,只见那人站在阴影里,握着手机,似是在打电话。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身穿衬衫西裤,身型颀长,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戴着一块腕表。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莫名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忍不住多望了那道身影几眼,饶念便遏制自己收回视线。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心底刚刚强压下去的酸涩再次涌上来,生理性的饥饿促使铺天盖地的情绪都一股脑儿涌上来,连带着眼眶也泛起细微湿意。   她只能急忙低下头,让散落的长发遮挡住侧脸,努力藏起她此刻的狼狈。   海风呼啸吹过,静谧而安静。   她纤细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用力呼吸着,试图将眼眶中的湿意彻底压下去,于是浑然未觉周围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视线里,一方黑色手帕忽而递到她面前来。   乌木混杂着些许沉香的浅淡气味钻进鼻腔,仿佛带着安抚的奇效。   饶念愣住了,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拿着帕子的那只手上。   礼貌而绅士,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冷白修长,青筋脉络分明,腕骨上扣着一枚手表。   饶念学的是艺术鉴赏,见过的好物件不计其数,很轻松就能认出男人腕间的钻石袖扣,甚至是银色手表出自哪个品牌。   不是蒋家泽那类富二代会佩戴的奢侈品牌子,而是一个百年的意大利皇室手工品牌,月相星盘系列,早几年就已经停止公开销售,一块手表的价格就足以买下她脚下的这一艘游轮。   她眼睫颤了颤,终于抬起眼看向来人。   他的背后就是繁华的维多利亚港,灯火繁华。质感极好的黑色衬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宽阔利落的肩线,半明半灭的光线映在轮廓线条上,更觉深邃矜贵。   手机仍在通话中,男人一边用粤语回复着电话那头,拿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等待她接过。   他的动作随意闲适,仿佛在谈工作的间歇抽空给她一方手帕只算是举手之劳。   不知怎的,刚才甲板上的其他宾客都不见了,像是被人特意清过场之后,静得出奇,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海浪也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拍打过船身,激起一片巨浪,打破了原本的波澜不惊。   潮湿腥咸的海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微微掀起她墨绿色的裙摆。   眼泪还未被风吹落,饶念觉得眼前的视线仿佛被蒙上一层薄雾,视野前方也迷蒙不清。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也终于从电话中分神,目光也随之垂落看向她。   她在薄雾里怔怔对上那双眼眸,深沉似海。   心口仿佛骤然停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大家,我回来啦!   今年夏天是霍董和念念的故事,新的起航,欢迎上船~祝大家旅程愉快:   登船指南:   1.年龄差6岁,霍董沉稳爹系那一挂,30岁。   2.蓄谋已久横刀夺爱,HE双C。   3.涉及拍卖行业的任何专业知识有误欢迎乘客们温柔指正。 第2章 他怎么会知道她叫什么?   游轮内灯火通明,走廊里金碧辉煌,与刚刚甲板上的昏暗浮沉相比,仿佛被隔绝出了另一片世界。   饶念刚从甲板回到宴会厅外时,就看见走廊不远处,蒋家泽正眉头微蹙,神色不耐地站在那里。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庄重得体的墨色西装,系着一条暗红色领带,衬得整个人俊逸风流,富家公子气质尽显,但看上去的温和有礼也仅限于表面。   平心而言,蒋家泽的容貌在豪门圈子里也算是上乘的了,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   只是好像还是比刚刚甲板上的人略逊一筹。   她跟着蒋家泽出席过不少交际场合,却从没见过刚刚那个男人。   让人..想要忍不住臣服膜拜的感觉。   饶念被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作不得多想,连忙收敛起混乱的思绪,抬脚走向男人。   蒋家泽看着她走近,见女人身上穿着今晚他特意挑选的礼服,雪颈纤细,纤秾合度,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肤色在灯下宛如白瓷,瞬间将周围的华丽的布置映得失去了颜色。   她站在拍卖台上时,也不会沦为那些名贵拍品的陪衬,反而能够平分春色。   饶念此刻已经整理好情绪,面上妆容完好,瞧不出任何异样。   蒋家泽目光微动,眼里划过一抹惊艳,再开口时,刚刚因为等待而产生的不满情绪还是少了些。   “跑哪去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人。”   饶念表面乖顺地垂下睫,心里却忍不住冷嗤,刚才她等了那么半天也没见到他人,现在倒是先责怪起她了。   只是....   刚刚,那方手帕还在她的手包里。   思及此,她下意识将手包往后藏,蒋家泽也并未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对劲,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晚要谈的项目。   “闫夫人在那边,先陪我过去。然后再去见一个人。”   饶念回过神:“好。”   做戏做多了便格外熟练,饶念自然地挽上男人的手臂,闻到蒋家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范思哲的经典男香,混合了一丝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与蒋家泽订婚快一年,两人早有约定互不干涉,可每当逢场作戏时,饶念的心底却还是止不住作呕,只能极力忍耐着。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却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刚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手帕擦过指腹留下的柔软触感似乎还在,饶念的指节不自觉蜷了蜷,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   闫夫人是香港某位高权重的政客夫人,据说早些年是港姐出身,后来嫁入豪门之后便放弃事业隐退了,身份地位却完完全全地上了一个档次。   前阵子蒋家泽沉迷于和香港政界的官员打交道,让她被迫也跟着流连各大名利场,也就结识了这位隐退幕后的过气女明星。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名流汇集。   蒋家泽口中的闫夫人此刻正端着香槟站在高脚桌旁,女人手上戴着的鸽子蛋极为耀眼。   饶念认出来,是上周苏富比以六百万港币成交的蓝钻戒指,的确是社交场合上能完美彰显财富地位的象征。   她笑吟吟地看着饶念,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然能瞧见极细的纹路:“饶小姐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亮眼,可以算是一槌出名了。真的不考虑从内地搬到香港来,就此留在佳士得工作了?”   饶念敬了杯酒,也回以一个笑容:“谢谢,不过暂时还没打算。”   看来今天这场拍卖的声势委实不小,从前闫夫人态度冷淡,只当她是蒋家泽身边陪衬的花瓶,今天的态度看起来倒是改观了不少。   果然,很快就又听见闫夫人格外和蔼客气地提议:“等饶小姐下次来香港,我们私下约个时间,我家里刚好有对儿乾隆年间的瓷瓶打算出手,改天拿给饶小姐看看。”   饶念莞尔:“随时恭候。”   女人之间几句客套的寒暄到此结束,蒋家泽已经按耐不住直入主题,低声询问:“闫夫人,不知道霍董上船了吗?”   饶念心念微动,留心听着二人的对话。   闫夫人理解蒋家泽的心急,看了看时间,斟酌着道:“看时间应该已经到了,不过那位最近在国外忙得很,今天刚回香港,兴致不高,所以不打算出席这种场合。也不是那么容易请来的。”   她的眼神扫了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 “况且这里不少人都是听到风声,抢着邀请函来的。喏,那边都是。建生创投的老总,普宜创始人都在。”   闻言,蒋家泽顿时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饶念也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然见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处聊天,都是港报商业板块常见的面孔。   闫夫人轻抿一口香槟,推测道:“那位估计是听见风声了,怕被叨扰。”   饶念不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只从二人低声交谈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忌惮,心里不禁升起几分好奇。   闫夫人的丈夫在香港政界地位不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们卑躬屈膝地对待?   -   与此同时,甲板走廊里的无关人等已经被请了出去,保障了环境绝对安静,不受任何闲杂人等打扰。   走廊尽头的两侧摆放着雍正时期的仿哥釉纸槌瓶,手工真丝制成的地毯铺在脚下,泛着金钱昂贵的光泽感。   游轮经理一边带着路,想起刚才服务生来通传的,还是生怕让这位儿主哪不满意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身后的人:“霍先生,请问您刚刚让人清空甲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霍聿深抬手松了松领带,将西装外套递给身后的助理,露出里面的黑衬衫,依旧清贵得体,端方贵重。   他漫不经心地回:“没事,只是有点吵。”   经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却仍不敢有半分放松。   传闻中的霍先生待人谦和有礼,不喜行事高调,虽语调温和,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生出敬畏感。   走廊尽头的私人包厢里,黎承祈左等右等,终于等来那道熟悉的身影进门。   恰好这时茶也泡好了,他立刻招呼着霍聿深过去:“来,尝尝。”   男人走过去,在紫檀木沙发上落了座,下意识想从身上拿出随身的方帕,却在口袋里摸了个空。   他动作顿了下,这才想起东西刚被他赠了人。   霍聿深抬了抬眉,只好作罢,从容地收回手。   他瞥了眼男人手中的茶壶,意味不明道:“东西不错。”   知道霍聿深明白了怎么回事,黎承祈也顿时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   “是有个人托了我,想见你一面。蒋家二公子,这两年撞上电子科技的风口,蒋家投了不少,也赚了一笔,这又盯上香港的地产行业了。给我拿了件这个来,说就想见你一面结识一下。”   霍家的前辈早在90年代就已经在香港地产行业扎根,几辈的财富累积,这些年霍氏集团产业更趋于全球化,各行各业均有涉猎。而霍聿深作为现任执掌集团决策权最年轻的继承人,前些年则一直留在美加国家操盘,不常回港,每年至多也就那么一次。   因此香港豪门圈子里对他的动向消息就更知之甚少,近两年提起霍家也愈发讳莫如深,唯一能被大众知晓的,也只有霍氏集团一年比一年显赫瞩目的财报数字。   这次霍聿深出现在香港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些年过去,他在掌权人的位置上坐得越久,对一些人的笼络讨好就越淡泊。而蒋家泽为了促成眼下的集团项目,砸了上千万的血本才找到黎承祈搭线。   既然是能赚钱的生意,作为商人,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   正经不过一会儿,黎承祈又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把玩着手里的白玉佩,自嘲道:“蒋家泽这人确实有点野心,胃口不小,手都打算伸到香港来了。花头也不少,上港报的次数快赶上我了。”   霍聿深轻勾了下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像是会关注那些的人?”   闻言,黎承祈轻笑一声,语气颇为同情地感慨一句:“他那个未婚妻倒是蛮可怜的,好好的美人碰上这么个主儿。”   霍聿深端起茶盏的动作微滞,忽然想起刚刚甲板上女人泪眼婆娑的模样。   明明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环膝坐在台阶上。以为躲在那里就会没人发现。   他眸光暗了半分,最后不动声色地垂睫敛去。   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对黎承祈说:“让他过来。”   “谁?”   “蒋家泽。”   -   饶念和蒋家泽一起被侍者带到了一间包厢。   一路上,蒋家泽又不停叮嘱了饶念几句,强调里面的人身份有多么贵重,一定要察言观色。   饶念不禁蹙了蹙眉,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煞有其事的架势。   不知是不是被感染的,她的心底也升起几分莫名的忐忑不安。   临近门口,蒋家泽才终于压低音量,告诉饶念:“里面的人是霍氏集团的霍董,霍聿深。你知道怎么说话。”   饶念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蒋家泽会如此谨慎忌惮。   是她曾经听拍卖行的前辈说的,霍家的产业一直屹立在港城顶端不倒,和蒋家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早在八九十年代,霍家的祖辈酷爱收藏古董,那时香港拍卖行里价值千金的藏品就已尽数被霍家收入囊中。   五年前,霍氏集团新任董事长的职位就已经更迭完成,传闻那时新任继承人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岁。   只可惜并没有任何照片流传出来,也有人认为,二十五岁这个年纪就能执掌霍氏集团,未免听起来太过恐怖。   于是更多人愿意相信这位新任董事长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不足以代表霍家的显赫暴露在众人眼前。   包厢门被侍者打开,饶念跟在蒋家泽的身后进去。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烟酒味弥漫,反而鼻间尽是清雅的檀香。   她的目光下意识掠过房间里的陈设,出于职业本能地估算了一下价值,心头忍不住一惊。   蒋家泽率先开口,恭敬地向对面坐着的男人问好。   “霍先生。”   饶念回过神,顺着视线望过去,才看见沙发上端坐的那道挺拔利落的身影。   有专门的侍茄师站在沙发旁,用雪松条点燃雪茄后递给沙发上的男人。   熟悉的黑衬衫,长腿交叠着,柔软的衬衫妥帖地束进西裤里,浑身充满着禁欲的气息。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雪茄在指间徐徐燃烧着,袅袅白烟盘旋在他周围,让人无法窥清他眸中的情绪。   和在甲板上的昏暗暧昧不同,此刻灯光如昼,让饶念得以看清他的全部。   男人的面庞棱角分明,深邃的五官,薄唇轻抿,过分优越的骨相。   他身上有蒋家泽这种富二代没有的气场,应是身居高位多年,方能沉淀下来的矜贵难攀。   比起在甲板上的距离,此刻的他明显更多了淡漠的距离感。   就在饶念愣怔出神时,蒋家泽伸手,自然而亲昵地揽过她的肩,介绍道:“念念,这是霍董。”   男人指间的雪茄无意中掉落了些许烟灰,他不甚在意地抬起眸,漆黑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明明是他坐着,却又似是居高临下的那一方。   饶念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的视线似乎掠过了蒋家泽揽着她的那只手,却又好像没有。   很快,让她一时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包里还藏着男人的手帕,饶念竟然无端生出一种慌乱感。   她那么狼狈的一面被人看见不说,尤其对方还是身份显赫的人物。   饶念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无措地蜷起,掩耳盗铃地垂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房间里宽阔明亮,一览无余,她能藏到哪里去。   饶念已经开始后悔跟过来,有些艰难地扯了下唇,迎着男人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只能竭力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   “霍先生,您好。”   霍聿深也像是忘了刚刚甲板上的情景,只是第一次见她。   他微微颔首:“你好,饶小姐。”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饶念也愣住了。   男人的声线低醇如酒,拨弄着脑中的那根纤细脆弱的弦。   她骤然意识到什么,愕然抬起眸,下一秒,就撞进男人深邃难辨的视线里。   他怎么会知道她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念念:感觉好像不对...   远离心计深沉的男人,我说的!   *日更时间一般都是晚上,在评论区看到了好多熟悉的ID,我都记得大家~超级感谢宝宝们的陪伴和支持,感恩! 第3章 饶小姐想用什么交换?   包厢里诡异地安静下来,静得仿佛呼吸都清晰可闻,仿佛空气中拉紧了一根弦,牵动着几个人的神经。   只见蒋家泽眉头微蹙了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于是试探着开口。   “霍先生认识我未婚妻?”   饶念的视线也一错不错地望着男人的方向,呼吸下意识屏紧,观察着他的神色。   只见霍聿深往椅背上后靠了靠,唇角勾起淡笑,不疾不徐地解释。   “下午碰巧看见了饶小姐的拍卖。”   原来是看到了网上的拍卖会视频。   闻言,饶念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下午拍卖会的消息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如果是这样,霍聿深知道她姓什么的确不足为奇。   而一旁蒋家泽心里的狐疑也跟着打消了,紧锁的眉头松开,殷勤的笑容重回脸上。   看来是他想多了,饶念怎么可能会和霍聿深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何况霍聿深才刚回来不久。   他有意与霍聿深详谈生意场上的事,于是先支饶念离开。   饶念听话地离开包厢,等身后的门彻底合上,隔绝了那股视线带来的压迫感。   她才悄声松下一口气。   饶念走到没人的转角,从包里拿出刚才的手帕。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帕一角,心情忽而有些复杂。   原来是霍家。   港城豪门里难以企及的存在,是蒋家根本无法比拟的显赫。   霍家几代下来的财富累积,在商界与政界的地位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难怪蒋家泽这种半路出家的富二代会如此敬畏。   也是她不能招惹的人。   收敛起混乱的思绪,饶念不再多想下去,找了一处空旷的露台呆着。   很快有侍者给她端来甜品和香槟,她一个人坐着,总算用食物填饱了肚子,没有刚刚那么饥肠辘辘。   蒋家泽不在她旁边,饶念的心情都跟着舒畅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包里的手机忽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饶念刚接起电话,就听见对面焦急的声音传来:   “你好饶小姐,我是新民医院的护士,刚刚您奶奶的病情突然复发,刚刚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了。您现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闻言,饶念的脑中轰得一声,浑身通体冰凉。   “我现在就过去。”   她丢下这句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转身去找侍者和经理,找小艇送她离开。   饶念踩着高跟鞋走得很急,刚走过转角,就撞上了刚从包厢里出来的蒋家泽。   男人眉头紧锁着,脸色十分难看,大概是刚刚谈生意并不顺利。   “怎么了,这么冒冒失失的。”   饶念努力保持冷静,脸色还是抑制不住的苍白:“我奶奶出事了,我现在就得过去....”   很快,刚刚答应帮她联系小艇的经理就跟着一块过来了,语气十分歉疚。   “蒋总,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附近的一艘游轮上突发了紧急事故,周围附近的游艇都过去救援了,现在一时之间调不出空闲的。”   蒋家泽皱眉又问:“那要等多久?”   经理为难地答:“可能起码要等四十分钟左右。”   饶念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冰窖般寒冷。   四十分钟,如果这期间奶奶出了什么事,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恐惧和心焦像是海水般蔓延开来,让她的喉间也开始发涩。   她几乎做不得思考:“我要回去,让我下船....”   她正欲转身,手腕就被人先一步扯住。   “饶念,你冷静一点。奶奶那里我会派人过去,你看看你现在在哪。不要胡闹。”   蒋家泽冷着声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你知道今晚这艘船上都是什么人吗?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想让船停下来就停下来?想返航就返航?”   饶念深吸一口气,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她放低姿态恳求道:“蒋家泽,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你帮帮我,我现在必须得回去。”   知道蒋家泽是不可能帮她了,饶念攥着他袖口的指尖慢慢松开,彻底脱力地垂到一边。   灯光下,女人长睫轻颤着,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让人看得忍不住心生怜惜。   选择和饶念订婚,一部分是因为她识趣听话,另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漂亮。就譬如今天那场拍卖,登上内陆与香港两地的新闻报纸头条,焉知没有她这副美貌的功劳。   和他在外面的那些女人不同,饶念向来傲气,订婚一年多时间,几乎就从没在他面前低过头。   僵持片刻,蒋家泽生出几分心软,但今天场合特殊,尤其是那位不能开罪。   他语气依旧不留情面:“饶念,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你不是一向最懂事...”   浑身的温度一寸寸凉下来,听见他的话,饶念颇为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意识到他是不会帮忙了。   就是因为她懂事理,知趣,才会甘愿成为父亲和蒋家交换利益的筹码,尊严全无。   她抿紧唇,索性用力甩开他的手,恰在这时,有人过来与蒋家泽寒暄,拦住了他追上来的脚步。   有外人在场,男人沉着的脸色立刻转变为温和的笑脸,也没空再去顾及饶念。   饶念失魂落魄地走出走廊,经过一个转角时,不小心撞上对面走过来的人。   两人异口同声:“抱歉。”   饶念一抬头,看见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年轻斯文,西装革履,看起来有些眼熟。   侧肩而过的瞬间,饶念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忽然想起刚才在包厢里,看到他站在霍聿深的身边,应该是私人助理或是秘书一类的职务。   有什么念头忽而从脑中冒出来,她下意识出声叫住对方:“等等。”   男人脚步一停,转头用问询的目光看向她。   饶念稳住心神,缓声开口道:“请问我方便见一下霍董吗?我想亲自向霍董道谢。”   她只说道谢,说得隐晦不明,反而让旁人听起来暧昧丛生,容易被人误会。   饶念要的就是这样,她必须要见到霍聿深。   港城与宁城相隔两岸,游轮所行驶的这一片海域也临近宁城。现在没有小艇能来接她离开,唯一有可能尽快离开这里的方法,就是让脚下这艘船停下,更改航线。这样只需要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就能在宁城港口下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让游轮因为她一个人修改航线,听起来实在太过天方夜谭。   蒋家泽不可能会帮她去说情,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她现在只能靠自己,去找这艘船上唯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闻言,男人顿了下,大抵也是记得她刚刚跟在蒋家泽身边。   只犹豫了不过片刻,蒲川便恭敬颔首:“您请跟我来。”   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容易答应,饶念怔了下,随即快步地跟上去。   她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蒲川带她来到了一间私人套房。   他先敲了门进去,让饶念在门口稍等片刻。   她紧张地等在门口,很快,蒲川就又重新走出来,客气地请她进去。   饶念揣着那阵忐忑不安走进套房。   里面的布置和刚才的包厢一样奢华,甚至过犹不及,巨大的一面落地窗足以将海面尽收眼底。   身后的门被合上,隔绝掉外部的一切干扰。   饶念的视线望向前方,看着男人挺阔利落的身影伫立在落地窗前,宽肩窄腰,比例极好。   可他独自站在那里,身影几乎与身前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像一座古板的山,沉默而屹立,不会因为任何事所动摇,包括情.欲。   与此同时,他侧眸回身,恰好对上她的视线,眼底依然没有任何惊讶。   饶念垂在身侧的手指一蜷,轻声开口:“霍先生。”   她有些局促,但被隐藏得很好,双眸明亮澄澈。   但霍聿深依然记得刚刚这双眸子里强忍的委屈和泪意。   迎着他的视线,饶念顿了下,接着柔声道:“您的手帕。刚刚人太多,不太方便还给您。”   大概是做拍卖行业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过声音培训,女人的嗓音轻柔动听,语速也适中,不轻不重地落在耳中。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慢条斯理道:“既然已经给了饶小姐,就不必还给我。”   她是有意来和他搭讪求助,才壮着胆子自己找上门来,但饶念仅有的与异性交往的经验并不包括于有求于人。   尤其对方还是仅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位高权重。   她站在那里一时间犹疑不定,细白的指尖下意识攥紧裙摆,泄露出她此刻在他面前的局促不安。   饶念并不知道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被不远处坐着的男人尽收眼底。   灯光下,女人低垂着眼睫,大概是刚刚吹风冻的,她的鼻尖还有些红,身姿娉婷地站在那里。   明明畏惧他,却还是敢主动送上门来。   霍聿深眸中情绪涌动,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终于低声开口。   “饶小姐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话落,饶念怔然抬眸,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澄澈的杏眸望着他,继续不动声色地试探。   “可以吗?”   他言简意赅:“坐。”   茶具已经提前清洁摆放好,霍聿深正抬手沏茶。   他没有让人代劳,而是自己亲自上手。   干净整洁的袖口随意挽上去,男人的腕骨劲瘦,却又让人线条流畅有力,他洗茶沏茶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稔,一套下来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   饶念忍不住盯着他的手看,观察着他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脉络,莫名透着性感的味道。   他的指侧覆着一层薄茧,应当具备某种贵族偏爱的运动爱好,可能是击剑,又或是马术。   她在心底暗暗猜测着。   不过须臾,他便斟好一杯温热的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席上,绅士风度尽显。   “甲板风大,饶小姐不该选那里。”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而后又说了什么。   是粤语,饶念没听懂,于是下意识抬眸望向他。   霍聿深不疾不徐地解释:“如果生病了,得不偿失。”   饶念心口一跳,总觉得他这四个字里还有别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自己理解的究竟对不对。   她沉默下来,轻抿了一口他递来的茶,努力平复着心绪。   轻微的涩意在唇齿间散开,茶盏杯壁触感温热,缓缓蔓延至心口。   袅袅婷婷的茶香在房间里弥漫,窗外的海浪声清晰可闻,而饶念的心绪也越来越乱,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样开口。   因为心里藏着事,一杯茶喝得很快。   等饶念反应过来,茶盏已经空空如也,她也该离开了。   可她此行的目的还没达到。   霍聿深也没有主动开口,仿佛猜到了什么。   饶念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脑中飞速想着办法,怎么能开口说服他,想办法帮她下船。   可男人没理由平白无故地帮她。   她能用什么来交换?   就在这时,有人叩门,打破了此刻房间里的宁静,也打断饶念的思绪。   霍聿深沉声说进,蒲川才推门进来。   他抱着一个质感极好的红木盒子进来,“霍董,送给林总的东西拍卖行刚刚拿过来了,说是已经鉴定过了。”   饶念也下意识瞥了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她的视线一顿,察觉到不对,细眉拧起。   很快,蒲川正要把盒子关上,就听见轻柔悦耳的女声响起。   饶念认真地问:“这个,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女人的杏眸澄澈明亮,在灯下显得愈发动人。   蒲川怔了下,看向霍聿深征求意见。   只见霍聿深微抬下巴,示意他把东西拿过去。   蒲川立刻将盒子端到饶念面前。   饶念熟练地带上托盘上放着的手套,端起盘子在灯下仔细检查。   古董瓷盘在灯光下泛着盈盈光泽,上面勾勒的花草图案看起来也栩栩如生,一眼望去并不能看出什么破绽。   她轻眯起眼睛,看到瓷盘背后的字体,又反复确认后,才笃定下了论断。   “这个是赝品。”   话落,旁边的蒲川顿时一怔。   反观霍聿深的神色并无变化,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女人身边。   饶念的注意力还在手中的瓷器上,她的声线很冷静,又带着足够令人信服的专业性:“康熙年间的瓷器,从胎质和颜料上都看不出问题,防制的人技艺很高超,已经到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但还是能看出破绽。”   她是谢茹云的关门弟子。谢茹云是中国古玩收藏界极富声望的鉴定专家,饶念这些年耳濡目染下来,再加上在拍卖行里增长不少眼界,看东西的眼力也日渐增长,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做拍卖师要心明眼亮,这是基本功。   未等她说完,男人已经俯身靠过来,视线专注地落在她指向的地方。   “有什么破绽?”   虽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但他身上的沉香气瞬间将她笼罩得彻底,仿佛神经系统忽然被侵入,空气的流速开始变慢,饶念甚至觉得颈间的发丝开始发痒,连带着指尖也开始发麻。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只能调动全身所有的感官来装得若无其事。   “问题出在写款风格上,盘子背后的字体没有笔锋。康熙年代的瓷器前后期的书写风格是不同的,类似这样的笔锋只能在早期看到。”   饶念没有解释更多,想必霍聿深也能明白,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也能轻易识破赝品,无需她多言。   霍聿深站直了身体,重新拉开距离。   他的唇角弯了弯,夸赞道:“饶小姐很厉害。”   分明是很浅淡的语气,饶念的心脏却被他这一句漫不经心的夸赞猛跳了下。   他又侧眸看向蒲川,漫不经心道:“把东西退回去,让他们自己重新鉴定。”   明明语气并无变化,饶念却莫名感到一阵威压感,大概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   下一刻,霍聿深的视线落回她身上,嗓音沉缓地道谢。   “多谢饶小姐,帮了我一个忙。”   但饶念想要的不只是这一句道谢。   她急着下船,蒋家泽不会帮她,整艘游轮上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就算主办方也不可能因为她就得罪所有人。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这样的地位和能力。   虽然是她招惹不起的人,但她刚刚帮了他一个忙,是不是,她能用这个人情交换一个下船的机会。   她抿紧唇,心里陷入纠结不定,殊不知自己所有心思早已被男人看穿。   和那些名利场上与他逢场作戏的人不同,她太稚嫩,也太容易被人看穿,只是自以为伪装得很好。   霍聿深垂下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他反而主动开口询问:“饶小姐还有事?”   深吸一口气,饶念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语气不卑不亢:“我刚刚帮了霍先生。”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直至看见霍聿深微微颔首,猜测他大抵是认可了这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饶念心里又生出一丝犹豫。   她想退缩,可她又别无选择,这艘船上,她找不出第二个可能愿意帮她的人。   女人的嗓音微微发着涩,一双剪水秋瞳注视着他。   “您能不能....”   她忍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继续道:“能不能让船停下来?我想下船。”   终于把话完整地说出口,饶念觉得已经耗费了她平生所有的勇气。   她甚至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相当荒谬,说完便垂下了眼,眼睫颤得厉害。   房间内陷入安静,霍聿深站起身,朝女人的方向走过去。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饶念的心也跟着一寸寸提起。   直至男人的阴影笼罩而下,她终于开始克制不住慌乱,抬眸的瞬间便撞进他的视线。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注视着她。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男人的目光幽暗深邃,仿佛能攫住她的心脏。   饶念却在他的视线中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和引诱的味道,像是猎人盯住了猎物,不容逃脱。   男人并没有如她所想的一般,先询问她为什么。   又或者说,他并不在乎。   就在她所有故作淡然的伪装即将被击溃时,霍聿深终于开口。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混杂在窗外传来的海浪声中依然清晰可闻,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   “如果我说能,饶小姐想用什么交换。” 第4章 失礼了。   宁城。   深夜,新民医院住院楼内。   饶念匆忙赶过来时,手术室外的红灯刚刚熄灭。   病房里熄了灯,今晚病房里的兵荒马乱结束,所幸有惊无险,消瘦的老人佩戴着呼吸器,依然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着。   几不可见的白雾浮现在氧气罩上,三年了,仿佛病床边的心率检测仪才是唯一能证明人还活着的证据。   房间里安静下来,夜深人静,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饶念轻轻握着钟惠华形如枯槁的手,苍老如枯树皮一般的皮肤下,她努力去感受着那细微的脉搏,乱了整晚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她从小就没有家,在福利院长大。从有记忆开始,钟惠华就是福利院的院长,后来一直将她当成亲孙女养大,一直到饶念15岁的时候,才被现在的饶家夫妇领养。   后来钟惠华的身体状况愈下,因为脑溢血而昏迷不醒,直到现在,整日只能靠着营养液续命。   钟惠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待她好的人,所以今晚无论饶念在哪里,都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回医院。就算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饶念也能陪着她。   万籁寂静下,只有检测心率的仪器发出微弱的声响。   饶念忽而又回忆起刚才游轮上的场景。   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男人垂眸盯着她,幽暗的眼眸中如坠着一片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跌落进去。   如果他说能,她想用什么来交换。   饶念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想不好怎么回答。   又或者说,她不确定霍聿深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她是蒋家泽的未婚妻,而他是霍氏集团的董事长。   她现在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就已经是错的。   就在饶念动了动嘴唇,试图开口时,就听见男人已经按下桌上的座机,唤了助理进来。   他沉声吩咐:“去安排。”   “修改航线,就近找港口停下来。”   饶念一愣,错愕地抬眼。   她甚至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是,霍董。”   霍聿深的话果真比圣旨都管用,没过多久,游轮就已经找了一处最近的港口停下,船上的宾客都面面相觑时,饶念已经被人悄无声息送下了船。   他的人一路开车将她送到医院才离开,甚至连蒋家泽都不知道她已经悄悄离开了。   她开始觉得霍聿深的那句话似乎只是在逗她。   他没有勉强她立刻给出一个答案,又或者说,他只是想让她欠下这个人情。   明明一开始是她先帮了他的忙,最后反而变成她欠了他的。   也不知道是她太笨,还是那男人实在是心计深沉。   还是老谋深算...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帮了她的。   饶念靠在陪护椅上,无声裹紧了身上的西装。   衣服上沾染的味道竟然带着奇异的安抚效果,有些清冷的夜里也泛着暖意,足以让她的心跳速度加快,却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沉沉睡去。   一晚上,蒋家泽打了几通电话,饶念都没接,后来也就没再打过来。   游轮上的一晚仿佛只是一场华丽荒诞的梦,等饶念从梦里醒过来,剩下的唯一证明好像只有穿在身上那件昂贵又隆重的吊带裙,还有那件男士西装。   医院的护工一早就来了,她也没再多留,踩着高跟鞋从病房出去进电梯的这一路,不知道惹来多少人侧目。   陪床陪了一夜,饶念脸上的妆已经快花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周末,她不用去拍卖行上班。   饶念回家洗了个澡,出来时又看见沙发上搭着的那件男式西装,仿佛看见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摊在那里。   她走过去,指尖摸了摸,很考究的面料,质感柔软,没有品牌,应该是私人定制的。   这种衣服自己洗肯定是不行的,恐怕要送到高级洗衣店去。   但洗完衣服之后呢?她要怎么还给他?   -   与此同时,港城私人高尔夫球场。   昨夜在维多利亚港驶出的那艘豪华游轮突然更改方向,让港城媒体嗅到了些许可以发散的苗头,因为有黎承祈这位浪荡子的名声在,很快就有狗仔撰写出一则精彩纷呈的爱情故事,说他在游轮上邂逅美人,缠绵一夜,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说的有鼻子有眼。   然而当事人却心知肚明自己有多冤枉。   霍聿深临时让人修改航线停船,还是在船上引发了一阵骚动,最后还是费了些借口才圆了过去,让黎承祈头疼了半天。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能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但黎承祈知道,唯独霍聿深不包括在内。   他们这种人,对人一见钟情的概率太小,尤其是霍聿深这样的身份,经受过的诱惑远超普通人,他更愿意相信霍聿深是出于利益目的,才符合这些年来古板禁欲的生活方式。   否则不惜大费周章修改航线,只是为了帮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   何况那女人还是有夫之妇。   阳光下的绿色一望无际,被提前清场过的球场空旷无人,今日只接待VIP用户。   一杆打完,成绩不太理想,黎承祈的心思却也没在这上。   他走回遮阳伞旁,观察着霍聿深的表情神色,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任何端倪。   最后无可奈何,只能用试探的口吻问旁边坐着的人:“这次老房子着火了,还是铁树开花了?”   遮阳伞下,霍聿深正在垂眼看着手机,上面是清宇拍卖行秋拍预览的最新消息。   滑倒页面最下方,贴出了几位拍卖师的照片。   其中某一张上,女人身穿着拍卖行的制服,乌黑长发披肩,杏眸微弯,笑容自信大方,明明妆容浅淡素净,却在一众照片中格外亮眼。   他的视线不受控地停留在照片上,并没有再向下滑动半分。   见霍聿深沉默不语,黎承祈思索片刻,又提出了一种最有可能性的假设:“如果那女人是奉了蒋家泽的命,故意来勾引你呢?”   “一个女人换几十个亿,他可稳赚不赔。”   闻言,霍聿深眼眸轻眯起,回忆起昨晚的场景。   勾引吗?   其实对他来说远远达不到引诱的范畴,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徐徐图之,算无遗漏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他的习惯。   他关掉手机屏幕,终于正眼看向黎承祈,淡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黎承祈手里还握着矿泉水瓶,听到这话,他猛地捏紧水瓶,瓶子的水溢出来,狼狈地洒了一身。   他顾不上湿了的衣服,不敢相信这是从霍聿深口中说出的话,震惊瞪大了眼睛:“她现在可还是蒋家泽的未婚妻,至少名义上是。”   只见男人从容不迫地起身,在他惊愕的注视下,波澜不惊地开口。   “很快就不是了。”   离开球场后,天色渐暗。   一辆豪车汇入车流,蒲川坐在前排观察着后座上的人,适时开口。   “霍董,凯特夫人的生日贺礼,我已经列出了几样做备选。”   闻言,霍聿深从文件里抬眼,只见蒲川将一本拍卖图录递了过来。   封面上的翡翠项链流光溢彩,夺目至极。   这些年跟在霍聿深身边,蒲川也略微学会了如何揣测老板的心意。   他轻咳一声,恭敬出声:“这条是清宇拍卖行在下个月秋拍的拍品之一,海蒂霍顿女士的私人珠宝系列之一,凯特夫人钟爱翡翠,应该会很喜欢。”   车窗外的夕阳余晖落下,光影变幻莫测,笼罩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遮掩住他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许久,那道低沉的嗓音方才响起。   “就这件。”   -   周一,饶念短暂的三天休假彻底宣告结束。   她周末把那件洗好了的西装取了回来,和手帕一起叠好,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仿佛那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不可否认的是,霍聿深的确和她曾经遇到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但饶念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她不会再天真地幻想。那件西装或许会永远躺在她的衣柜里,再也没办法物归原主。   而她也不可能一直沉溺在那晚的美梦里。   饶念用一个周末的时间疏解好心情,把那天发生的一切全部抛在了脑后。   周一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正在换高跟鞋时,玄关上的电话忽然急促响起。   打电话来的是她团队里的助理之一聂佳,语气焦急无比。   “饶念姐,你现在来公司了吗?”   饶念:“怎么了?”   聂佳在那头急匆匆地道:“行里来了一个重要客人,非常非常重要的那种,属于是私人洽购,老板让我们临时收拾好预展场地,给贵客介绍展品,还我赶紧催你过来呢。”   “知道了。”   饶念眉头皱紧,应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赶忙下楼打了一辆车赶往会展中心。   她工作的地方名叫清宇拍卖行,能排到国内拍卖行前三名的龙头之一。她还在大学时期时,清宇拍卖行的董事还是她的导师谢茹芸,后来谢茹芸出国养病,就卸任了董事一职。   饶念大学毕业之后,也顺理成章地进了清宇工作,摸爬滚打两年的时间才顺利成为了初级拍卖师,被导师推荐去佳士得主槌也是她第一次主持的公开拍卖。   按理来说秋拍预展本不是今天开放的,然而此时,会展中心展厅门口已经大门敞开,行里作为顶梁柱的几位拍卖师都在严阵以待,每个人的脸上的神色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清宇拍卖行作为内地数一数二的拍卖行,拥有正式上台资格的拍卖师主要还是男性居多,大家都穿上了行里统一定制的制服,排成一行列。   除了饶念还有一位女性拍卖师叫邬娜,负责的是行里现代艺术部门,饶念所处的则是古典艺术部门。   看见她来了,邬娜终于长舒一口气,上前迎她:“饶念,你可来了。”   饶念也提前去更衣室里换好了制服,她一边用发簪快速将长发盘起来,一边好奇问:“经理呢?是什么人要来?这么大张旗鼓的。”   他们这一行基本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有钱人打交道,却也没见过哪次接待客人,整个拍卖行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似的。   邬娜正在拿着粉饼照镜子补妆,一边分神回答她:“经理在路上,应该来不及赶过来了。来的人据说是香港来的大老板,姓霍,叫霍先生就行了。经理说一会儿让你主要负责介绍,我们在旁边辅佐你。”   不为别的,就为饶念是他们行里长得最漂亮的,专业能力最拿得出手的。   听见那个姓氏,饶念的动作顿时一滞。   邬娜还在碎碎念地嘟囔道:“也不知道他们香港这些有钱人怎么回事,还特意来我们内地的拍卖行看预展...”   话音未落,只见门口保安整齐地并列成两排开路,不远处的门口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众人反应过来,整齐嘹亮地向来人问好。   “霍先生好!”   只见大家都齐刷刷地弯下九十度的腰,饶念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跟着一块弯腰。   可她忘了头上的发髻还没盘好,这样一弯腰,发簪立刻从丝滑的发间滑了下去,滚落到地上。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彻场馆内,众人都愣住了,眼睁睁目睹一切发生,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   发簪是圆柱形的,因为惯性咕噜咕噜地滚到来人的脚下,齐整的裤脚,皮鞋漆亮。   饶念看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纡尊降贵地蹲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她的发簪。   那个本以为不会再遇到的人,此刻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霍聿深拿着东西朝她走过去。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女人神情还透着些茫然,红唇微张着,精致的脸庞中透着几分娇憨的模样。   和那晚有意展示出来的端庄温婉不同,此刻的她明显更加鲜活明媚。   饶念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她身后的工作人员也是一样,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身影,甚至有几位女员工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起来。   容貌好的中年男姓客人少有,像他这般身型气质皆是顶级的,就更少见了。   男人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没打领带,衬衫束进劲瘦的腰部,举手投足间矜贵从容,无形间透着冷淡的距离感,那双深沉似海的眼眸正注视着她。   饶念回过神,快速从霍聿深手里接过,然而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和男人的距离。   刚刚指尖擦过男人的掌心,留下细枝末节的酥麻感。   她故作若无其事:“谢谢霍先生。”   霍聿深收回手,看着她低垂下去的头,云淡风轻道:“不客气。”   这时,一个资历较深的男拍卖师主动出声,恭敬向他介绍:“霍先生,这是我们拍卖行的明星拍卖师,饶念,是我们行里负责古典艺术部门的。就是刚主持过拍卖还上了热搜的。让她给您介绍一下我们行里的藏品。”   霍聿深看向饶念,微微颔首:“辛苦。”   就像根本没见过她似的,端方有礼的贵公子模样。   饶念稳住气息,也权当之前游轮上的事情没发生过。   她拿出最专业的姿态,站在最前面引路,从第一个展区开始,并柔声问道:“不知道霍先生今天对什么感兴趣?书画,瓷器,还是珠宝一类的?”   他想了想,答:“古董珠宝,拿来送人的。”   男人买珠宝,毫无疑问是要送给女人的。   饶念眼睫颤了颤,面上不动声色,带着他来到珠宝展区里。   饶念走到最中间的玻璃柜前,把重点拍品逐一给他过目:“这款是已故的海蒂·霍顿女士私人珠宝珍藏,也是本次秋拍图录封面上的藏品。天然翡翠的双排项链,上面有共计五十五颗,每颗珠子的直径约16毫米左右,搭配以方形钻石,估价为六千万人民币....”   展厅宽敞明亮,灯光折射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一行人的身影,玻璃柜中的展品琳琅满目,女人轻柔动听的声线入耳,她的姿态从容自信,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晚和他在游轮上相遇的人是蒋家泽的未婚妻。   而此刻站在这里,鲜活而明媚的人,才是饶念。   陆陆续续地逛完了两个珠宝展区,身后的蒲川看了看时间,低声上前提醒。   “霍董,时间快到了,该去机场了。”   霍聿深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随后朝一众工作人员微微颔首:“那今天先这样,后续我会让助理跟你们联络,辛苦各位。”   他的语调沉稳而谦和,是上位者独有的气场。   众人原本还都对突如其来的工作满怀怨念,猜测今天来的又会是一个挑剔的富豪客户,可这么一会儿下来,没想到霍聿深待人如此温和有礼,让所有人的态度都纷纷改观,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殷勤。   还没等饶念开口,身后的邬娜已经抢先微笑着开口:“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霍先生慢走。”   送走了霍聿深一行,饶念等人回到展厅的休息室里。   女员工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拍卖行虽然来往交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霍聿深这样的身份,一直以来没有被任何媒体报道过,此刻突然现身,还是勾起了大家八卦的心思。   邬娜也在拿着手机搜索,语气十分激动:“我刚刚Google了一下,竟然真的是香港霍家,网上连霍董一张照片都搜不到,还以为是人长得很丑或者很老才不在公众面前露面,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这么帅....”   这时,周围有男员工经过,感兴趣地插了一嘴:“我刚刚还在停车场看到霍董的车,挂的还是港澳两地的车牌,估计拍这么一个车牌号就要个几千万,我从清朝开始打工都买不起。”   另一个女员工也忍不住感慨,对饶念说:“Old money果然跟那些暴发户的气质不一样,而且霍董真的很绅士哎,他刚才还亲自弯腰帮你捡簪子呢。就不像有的客户,一来拍卖行就吆五喝六,只把我们当成中介使唤.....”   饶念心不在焉地回应,没有怎么参与大家的对话,反而独自若有所思着。   西装,还没有还给他。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很难再见到他了。   她无声地攥紧指尖,犹豫片刻,饶念还是抓起桌上一本藏品图册,快步追了出去。   邬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脸懵怔地看着她往外跑。   “哎,饶念,你干嘛去!”   饶念踩着高跟鞋,用极快地速度奔向停车场。   她其实不觉得霍聿深从港城来到这里是偶然,就像邬娜所说,港城的拍卖行不计其数,他何必特意过来这里。   但她又没办法做到百分百自信他是因为她而来的。   现在追出来,是因为饶念想弄清楚这件事。   到了停车场里面,她的视线扫了一圈周围,看到停车场还没有离开的那辆豪车,饶念当即快步冲上去,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停车场里空无一人,她急促地喘着气,直至窗户缓缓降下,露出男人深邃英俊的脸庞。   霍聿深侧眸瞥过去,就看着她抱着那本图册气喘吁吁,白皙的脸颊也涨得通红,发丝凌乱地散在肩头,双眸灿若星辰地望着他,不再像刚刚在人前那么端庄。   果然还是追过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藏起眼底的那抹暗色,温声问她:“跑什么。”   饶念的气息还没稳下来,眼睫轻颤着:“这里还有几样珠宝您还没过目,再有几分钟时间就能介绍完的....”   霍聿深沉吟片刻,薄唇轻启。   “上来。”   -   劳斯莱斯缓缓驶离停车场,汇入车流,开上通往机场的高速。   后座宽敞,令人咂舌的豪华内饰,让饶念不敢乱动。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纤细修长的腿下意识并拢起来。   饶念今天穿的是拍卖行里统一给拍卖师定制的制服,黑红色的西装和齐膝裙。长裙的侧面设计是分叉的,坐下时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大腿外侧的肌肤,白瓷一般惹眼。   明明是很老气横秋的剪裁和款式,却莫名被她穿出别的味道。   长发也跟着滑落下来,她顺手把发丝勾到耳后,乌黑如瀑的长发,没有任何着色染烫,纤细雪白的颈,翻看手里的图册,浑然不知此刻的自己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霍聿深的余光瞥了一眼,喉结微动了下。   很快,他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收回视线,却莫名对尼古丁生出几分冲动。   大概是某种欲念无法得偿,势必需要依靠另一种满足来填满。   饶念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眸中转瞬即逝的暗色,她专注地翻找着图录里的某一页,然后递给他看。   她刚侧过眸,就发现霍聿深不知何时把衬衫最上方系着的扣子解开了,喉结线条凌厉分明,简单的白衬衫,却凸显出隐藏在下的肌肉线条紧实有力。   不知怎的,饶念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开口:“如果是想要送给年轻女士,喜好可能会更偏向于钻石宝石一类,您的女朋友可能会喜欢这枚粉钻....”   听见后半句,男人解开袖扣的动作顿住,唇角忽而轻勾了下,兴味盎然地看向她。   “女朋友?”   饶念呼吸一屏,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空气中崩紧,氧气的流速也跟着变慢,只剩下外面车流喧嚣的声响。   他们踩在绳沿的两端无声试探博弈,就看会是谁先不慎掉落进漩涡之中。   她正紧张地屏息以待,可霍聿深就那样深深地看着她,忽然不说话了。   饶念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任何想法都能被他轻易看穿。   她忽然开始后悔,不应该主动追上来的。   因为她根本看不透眼前男人的心思。   静了片刻,他忽而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从喉间溢出的一声低笑,低沉到有些蛊惑的声线落进耳里,让饶念觉得自己脑中紧绷着的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呼吸下意识收紧。   局面仿佛轻而易举被扭转,让她瞬间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霍聿深。   饶念的耳根因为羞怯而泛起热意,心里已经开始追悔莫及,为什么刚刚非要试探他,反而将自己暴露得彻底。   男人的视线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下一刻,霍聿深低声开口:“上次佳士得的那枚戒指,饶小姐觉得怎么样?”   饶念被打断了思绪,暂时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个。   “那枚鸽子血吗?”   她不明白霍聿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那枚钻石的纯度和成色的确很少见,实物也很漂亮,经过设计之后应该会更惊艳。只是我们行里目前还找不到可以跟那枚戒指相比的钻石。”   “嗯。”   谈话间,车已经在机场的停车场内缓缓停了下来。   车刚停稳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敲了敲车窗,随即,一道熟悉的声线在车门外响起。   “请问里面是霍董吗?我是蒋家泽。”   饶念的瞳孔瞬间放大,脑中轰得一声。   蒋家泽?他怎么会在这?!   还没给她时间反应,蒋家泽又提高了音量:“霍董,方便跟您说几句话吗?”   意识到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外面的人并不能看见里面的情景,饶念才轻轻松下一口气,背后的衣服都快被汗浸湿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心虚什么。   又不是跟人偷情。   反观霍聿深的神色依旧淡然自若,侧眸慢条斯理地瞥了眼车窗。   车门外的蒋家泽还在不依不饶地出声,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好像非要见到霍聿深一面,否则就不走了。   饶念心里骂了好几句,紧张到手心都冒出了汗,要是被蒋家泽看见她在霍聿深的车上,她好像根本没法解释清楚。   不能被看见。   但现在骑虎难下,她想不出办法,她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身侧的男人。   女人眼神央求,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眸望着他,纤长卷翘的眼睫颤动着,要哭不哭,好似就差拽着他的袖口撒娇了,让人不忍拒绝。   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求人时是这副模样,和昨晚如出一辙。   霍聿深的眸色悄然暗了几分。   就在饶念手足无措时,他却突然有了动作。   她看着霍聿深忽而抬手拿起一旁搭着的西装,下一刻,沉稳低醇的声线在面前响起。   “饶小姐,失礼了。”   饶念一怔,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意思,后排的空间忽而变得狭□□仄,男人的身体靠近过来,极富侵略感的阴影覆盖住她,仿佛乌云霎时间笼了月,四面八方地织成了一张大网。   下一刻,一件染着沉香气息的西装外套盖在她头上,严实地遮挡住她的侧脸。   新鲜空气停止涌入,柔软的西装布料摩擦过敏感的耳尖,窸窣声响在耳边响起,勾起层层颤栗酥麻。   饶念呼吸一停,紧接着,温热的掌心强势地扣在她的后颈,不由分说地将她揽进怀里。   仅仅一窗之隔,她的未婚夫就站在外面,而她被另一个男人搂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霍董:失礼了。(斯文.尊重.)   后面:口口口口口口(一处被晋江和谐掉的乱码... 第5章 您的未婚妻,霍董先带走了。   见车内迟迟没有动静,蒋家泽神色狐疑地盯着单面的车玻璃,终于看见车窗缓缓降下。   男人深邃立体的侧脸映入眼帘,神色淡漠。   下一刻,他就看到霍聿深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蒋家泽顿时一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画面。   港圈里面都传言霍聿深不近女色,甚至还有娱记大胆揣测男人的取向问题,所以才多年来挖不出一丝绯闻。   如此看来,传闻实在不可信。   用西装挡着脸,估计是娱乐圈里哪个女明星吧。   可如果能攀上霍聿深,难道不是巴不得让别人都知道?   不知怎的,蒋家泽莫名感觉到一股熟悉感。   他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盯着女人的身影。   为了不让蒋家泽看出是自己,饶念特意把长裙的裙摆撩到膝上,营造出她穿的是短裙的错觉。   她的呼吸在发颤,心脏此刻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跳出胸口。   不只是因为蒋家泽此刻的注视,更是因为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和气息,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架在了炽热的火上。   男人的肩十分宽阔,掌心轻松扣住她的后颈,滚烫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大概是因为他生来就喜欢掌控,所以下意识的动作便是如此。   鼻翼间全是男人身上的味道,肺部的新鲜空气越来越稀薄,饶念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头也有些开始发晕。   车外,蒋家泽试图探寻地多看几眼,却被霍聿深打断。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浅淡难辨。   “蒋总有事?”   蒋家泽猛地回过神来。   男人语气微沉,似乎是因为他刚刚多看的那两眼而生出的不悦。   美人在怀,却依旧是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样。   也不知究竟是没有欲望,还是欲念藏得太深。   蒋家泽心里一惊,赶紧收回视线。   上一次在游轮上,他原本想在霍聿深面前提项目合作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霍聿深,就连私下让秘书去约霍聿深,对方也只是用忙来搪塞,他连见都见不上霍聿深一面,更别提谈项目的事了。   刚才来机场送客户偶然看见霍聿深的车停在这里,好不容易有机会见到霍聿深,蒋家泽才想着凑上来赌一把。   没给蒋家泽开口的机会,霍聿深便已经沉声开口:“等蒋总的项目通过了政府审批,再聊也不迟。”   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一句搪塞,但偏偏蒋家泽就是什么都不敢说。   一旁的饶念透过西装的缝隙,能够看见他的喉结与颈侧,冷白的肤色下藏着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每一寸弧度似乎都恰到好处,显出他的冷清矜贵。   男人的声线低沉悦耳,带着微微沙粒感缭绕在耳畔。他说话时,她也能无比近距离地看清喉结上下滚动的弧度,感受到他紧实胸膛的起伏,莫名地蛊惑人心。   明明怀里还在搂着她,却依然能游刃有余地和车外的人谈生意,大概是因为霍聿深的定力确实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饶念的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起热意,她垂着眼,只能努力减轻呼吸的幅度,强迫自己的目光别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   车外,察觉到霍聿深是有意为难,蒋家泽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却还是不得不露出讨好的笑容:“霍董,审批过几天一定能下来,到时候...”   闻言,霍聿深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其他的审查文件,希望蒋总也能一并补齐。”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那阵迫人的威压感瞬间袭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结起来。   意识到霍聿深是存心为难,蒋家泽额头渗出汗珠来,后槽牙都快被咬碎,压抑着脾气却不敢发作,面上仍然不敢表现出半分。   他只能殷勤地点头:“是,我明白。”   饶念还是第一次见蒋家泽在人前如此卑微讨好的一面。   她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解气,有一种想掀开头上盖着的西服,狠狠羞辱回去的冲动。   果然,权势地位就是好东西,能看见自己厌烦的人卑躬屈膝,让饶念因为订婚而压抑至今的郁气总算得到几分纾解。   看见他项目不成,饶念甚至还想大骂一句活该。   车外的人终于不敢再有任何异议,这次终于安静了。   等到车窗完全合上的那一刻,饶念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颈后的束缚消失后,她呼吸微颤,把头顶盖着的西装拿下来,才惊觉此刻的距离有多暧昧。   男人的下颌线清晰分明,眼眸漆黑深沉,像是坠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的长睫低垂着,半掩住那双漆黑幽深的眸。   刚刚她甚至也感觉到了男人的吐息加重,周围的气息浮动暗涌,呼吸交缠升温,升腾出一丝危险。   饶念只能故作镇定,耳根的微红却出卖了她。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轻声说:“谢谢霍先生。”   霍聿深的身体靠回椅背,嗓音隐隐透着几分喑哑:“举手之劳。”   男人很有风度,哪怕是刚刚过近的距离,他的动作也不曾逾矩半分,依然冷清自持。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远离了他的气息,饶念才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呼吸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颊已然染上绯红的颜色,宛如白瓷的肌肤仿佛镀上了一层晚霞的颜色,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停留。   霍聿深轻扫了一眼她从脖颈红到耳后的肌肤,慢条斯理地开口:“饶小姐看起来好像很心虚。”   心虚?   她心虚什么,又不是和人偷情。   男人的话颇耐人寻味,饶念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她轻咳一声:“霍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漫不经心道:“不想见,那就不见。”   车外,蒋家泽已经走了。   饶念抿了抿唇,抬睫直视着霍聿深,问出刚才心底的好奇。   “霍先生不想和他合作,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她问得直接,不藏不掩,一双透亮的眸子望着他。   闻声,霍聿深盯了她几秒,唇角忽而勾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   他撩起眼,兴味盎然地盯着她,淡声反问:“刚刚不是看得很开心?”   闻言,饶念眨了眨眼,表情流露出一丝错愕。   他怎么知道的?明明他都根本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可他却知道她看见蒋家泽吃瘪的样子,心里很解气痛快。   难不成...   脑中忽然一闪而过某种可能,饶念眼睫轻颤地抬起,有些不确定地望向他,却恰好撞进男人的视线里。   霍聿深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嗓音极为低沉缓和。   “下一次受了委屈,不要躲在甲板上吹风,会生病。”   话落的瞬间,饶念的指尖一蜷,心脏好像忽然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的呼吸下意识屏住,喉咙间泛起难以言说的痒意。   原来真的是为了帮她出气。   气氛安静下来,四下无言。   他从始至终不曾逾矩半分,仿佛目的仅仅在于提醒她不要吹冷风而已。   但又好像不仅于此。   她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好像某些领地正在缓慢被人侵入,却没留下可以被捕捉留证的痕迹。   饶念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刚想要再次开口,就被车外等着的司机打断。   “霍董,时间差不多到了。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对话被打断,饶念只好收了声。   车门打开,霍聿深下了车,不忘交代司机一会儿开车把饶念送回去。   蒲川将西装外套递过去,男人不疾不徐地整理好袖扣,再次恢复到应有的端方持重,高不可攀。   饶念注意到他身上原本整洁无比的衬衫上也被她压出了细微的褶皱,破坏了本该有的一丝不苟。   看着男人落拓挺拔的背影,饶念忽而心念微动,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叫住他:“上次的西装还在我家里,霍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我...”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他的臂弯,霍聿深垂眸看着她,薄唇轻启。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   饶念不知道霍聿深说的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毕竟大多数时刻,这句话只能算是礼貌的托词。   她猜不透男人的意思,所以只能强迫自己不要把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只当那天是一次意外。   有些悸动不合时宜,也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   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某个工作日下午,阳光明媚。   饶念正在公司帮忙筹备秋拍,却忽然接到了饶国源的电话,让她尽快回家一趟。   自从被迫和蒋家订婚之后,饶念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家里,她忙着工作,实在疲于维持那段微薄的亲情。而现在饶国源如此急促地催她回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能把手头的工作先交给别人,打车回了家里。   饶家的三层别墅并不位于市中心,而是在偏郊区一些的位置,而饶念大学时就已经搬出了这里,自己在市中心租了一套三四十平米的小公寓。   饶国源和夏俪夫妇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饶念是15岁时才被收养的。那时候钟惠华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没办法再继续照顾她,只能给饶念尽可能寻觅条件好的人家。   那时恰好遇到饶国源和夏俪上门,饶国源没有生育能力,两人结婚后才发现这件事,最后选择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选择了恰巧和他同姓氏的饶念。   后来饶念被逼着答应和蒋家订婚,她才明白,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但不论他们选择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饶家依然让她接受了很好的教育,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对她有恩。所以饶国源叫她回去,她也不能不回。   饶念一进去客厅,就看见饶国源把自己收藏的一部分古董都搬了出来,陈列在客厅的茶几上,正在用白布一一仔细擦拭。   客厅里,夏俪看见她回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角也透出细细的纹路。   “念念回来了。”   夏俪明显比起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饶念看出她笑容里的僵硬,直觉感觉到一阵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饶国源正在客厅里,恋恋不舍地端详着他的一众宝贝。   “念念,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然后估个价,最高能多少价格出手。”   饶念心里狐疑更甚,她走过去:“这些您都要卖了?”   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桌上的东西,饶国源收藏的这些虽然都是开门货,可成色都不算顶好的,也就一尊金丝楠木观音像值钱些。   她粗略判断了一下,问:“对,你看看这些加起来,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饶国源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着回:“起码卖出八千万吧。”   听到数字,饶念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气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瓷器书画确实是好东西没错,可就算再怎么抬高估价,也根本不可能拍出饶父要的数字。   饶国源心里也清楚这些古玩不值这个价,却还是坚持说:“念念,你帮爸爸想想办法,肯定有买家想要,你是拍卖师,努力抬抬价,也差不多能凑上这个数吧....”   听见他的这些话,饶念心里更凉。   她抿紧唇,很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办不到。”   饶念看着饶国源几乎要变卖家里全部家当的架势,也猜到了什么。   她拧着眉头,用笃定的口吻:“你又去炒股了。”   饶国源当年和夏俪结婚时本就是上门女婿,靠着吃妻子娘家的老本,做各种投资生意。前几年恰好撞上金融风口小赚了一笔,随着夏俪的父亲去世,公司彻底落在饶国源手上,他就开始迷恋炒股。   饶念知道饶国源这几年沉迷炒股,前后赔进去了不少钱,夏俪劝阻无用,连嫁妆也早就被饶国源拿走了。   原本经营好好的公司去年因为资金链断裂倒闭,家底用来还债后所剩无几,所以饶国源才时不时盯着她,让她不要和蒋家泽闹矛盾,为的就是牢牢抱住这棵大树。   果然,话音一落,只见饶国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认为饶念是不想帮他。   看着饶念冷漠的神色,他只能先缓和语气,打算软硬兼施地劝说她:“那既然这些卖不了那么多,你一会儿就去找蒋家泽,现在蒋家的公司已经开到香港去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的,你以后可是要当蒋家女主人....”   饶念平静地注视着他,忽然有些心寒,浑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她扯了下唇,讥诮反问:“爸,婚约是怎么来的,您不是很清楚吗?”   蒋家现在一路扶摇直上,而饶家已经逐渐失去了可以利益置换的资本,两家的财富地位早就已经不平等。只要蒋家想,随时可以甩掉他们这个累赘。   饶国源自然心里也清楚,但仍是硬着头皮厉声说:“虽然蒋家泽在外面有几个情人,男人吗,这不都是很正常的吗?你忍一忍,当看不见就好了。到现在他还没提解除婚约的事,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翻来覆去只剩下那一套说辞,饶念早就已经听了无数次。   末了,饶国源一张老脸紧绷着命令道:“你主动跟他开口,他不会不给的。”   而夏俪泪眼婆娑地站在一旁,试图打断饶国源的咄咄逼人:“好了,你别逼念念了....”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厉声呵斥回来:“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夏俪眼含泪水,顿时不敢再出声。   饶念不忍心看这样的场景,冷声出声制止:“够了。”   “欠了多少钱?”   “八千多万,还没算上利息...”   满打满算,将近一个亿。饶念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做到欠了这么多钱,可事已至此,她再追问也无济于事。   可饶家的养育之恩,她不能不还。   她无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倦。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听到这句承诺,饶国源刚才还铁青的脸色瞬间和缓过来。   他是拿准了饶念不会弃他们不顾,才敢打电话把她叫回来。   出了饶家大门之后,饶念没有着急打车,而是选择走路离开。   晚风徐徐吹拂过脸颊,却没有带走她一丝的烦躁。   饶国源炒股欠下的钱不是小数目,不是她现在一时半会能拿得出来的。她只能想办法找人去借。   谁又能借她这么一大笔钱。   恰巧这时,手机震动一声,打断饶念混乱的思绪。   她低头拿出手机查看,竟然是蒋家泽发来的短信。   短信里是十分简洁扼要的一句话:「送两套衣服到酒店。」   他已经从港城回来了?   饶念细眉拧了拧,不知道蒋家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然,他也从来不会主动告诉她。   想到饶国源欠下的钱,她垂下眼静默片刻,随后指尖轻敲屏幕回复他。   饶念:「你在哪,我有话跟你说。」   蒋家泽:「来了再说。」   -   半小时后,饶念没带他要的衣服,而是直接打车来到蒋家泽发来的酒店地址,按照他给的房间号乘着电梯到了顶层的套房。   酒店走廊静谧无声,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刚抬手想要敲门,就发现房间门是虚掩着的。   饶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蹙眉,试探地伸手推开,抬脚走进客厅里。   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散乱的女人衣物,男士皮带,甚至还有黑色蕾丝内衣搭在沙发上,昭示着此刻房间里正在上演的激情戏码。   房间内,女人娇媚的喘息声从门缝里传出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饶念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她不知道这出戏是谁设计的,直到看到房间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精致的睡袍出来,故作惊讶地捂住胸口。   下一刻,身后虚掩着的套房门已然被人推开,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不知道从哪涌了进来。   娱记们立刻来了精神:“快,系黎晓晓!赶紧拍!”   饶念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女模特为了攀附豪门博上位,偷用蒋家泽的手机把她约到这里,让她参演一出好戏。   饶念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走,可门口已经被记者全部堵住了。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无数闪光灯对准她不停闪烁,饶念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依然有刺目的光线穿透手指的缝隙。   眼前一片白光,世界都晕成了一团白色。   很快,就有娱记把话筒怼到饶念面前来,出口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刺耳。   “请问饶小姐,您是知道蒋总和新欢在这里幽会,才亲自赶来捉奸吗?”   有人兴奋地问:“饶小姐,您如此宽容大量,是真的不介意和港姐嫩模们共侍一夫吗?请问现在婚约还作数吗?”   “请问您最近在拍卖行的事业背后是不是因为蒋总的推波助澜呢?”   饶念因为拍卖会的一段视频在网上走红,最近这段时间还有不少热度,娱记们喜闻乐见,正好多写几笔发到网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利刃,狠狠刺入心口,好像要将她最后一层外衣剥掉,恨不得让她再难堪一点。   直到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饶小姐,听说您以前也被爆出过类似的桃色新闻,据说对方还是当年您的老师,请问这条新闻是真的吗?你入行以来的成就又是否跟这件事有关呢?”   听到这一句,饶念浑身一震,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那部分宛如梦魇一样的记忆瞬间蚕食了理智,饶念此刻很想很大声地朝他们吼,说那是假的,可是嗓子眼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沁了水的棉花,让她无法再发出任何声响。   她用尽力气克制住身体的颤抖,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泛起微弱的刺痛感,嘴唇也被咬出血来,铁锈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这种痛感终于勉强使她找回了些许理智,她没有理会任何记者的提问,没有与他们争论下去,只是试图努力挤出人群,即便是肩膀被摄像机撞得隐隐作痛也不肯停下脚步。   身后还有几个记者在穷追不舍,饶念只能凭借着本能,越跑越快。   她喘着气绕过几个拐角,终于在前面看到一处消防通道,想也没想地拉开门躲进去。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前方走廊里不远处的一行人,还有那道挺拔清贵的身影。   看到饶念仓皇躲进去的那一刻,霍聿深皱紧眉头,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发觉。   看见男人的脚步突然停住,一旁的华宇老总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前面那么乱糟糟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看着霍聿深神情晦暗难辨的侧颜,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华宇老总还注意到了刚刚男人眼底转瞬即逝的寒意。   难道是他的错觉?   “霍董?”   霍聿深抬脚朝着她刚刚躲进去的消防通道走去,头也不回道。   “抱歉,失陪一下。”   -   酒店的电梯门突然被封锁,所有试图离开的娱记都被无一例外堵在了酒店电梯口,黑衣保镖齐刷刷地站成一竖列,架势让人心惊。   酒店高级经理正忐忑地站在一边:“蒲助理,人都在这里了。不知道今天霍董大驾光临,是我们失职。”   蒲川冷眼环视了一圈众人,沉声开口:“刚刚拍到的照片侵犯了我们老板的肖像权,需要各位立即销毁。”   娱记们互相看了一眼,并不认识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其中几个人看蒲川还有些许眼熟。   有人壮着胆子斜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开口:“我们拍的又不是你老板,关你咩事啊。”   蒲川的视线慢慢环视了一圈众人,面容看不出一丝波澜:“如果不删除,各位明早之前就会收到霍氏集团法务发来的律师函。另外,希望各位走出这扇门后,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时,娱记里终于有人认出蒲川,意识他口中的霍氏是哪个霍,纷纷瞪大了眼睛,突然发觉事态的严重性。   某次在香港的高级金融峰会场外,那辆挂着港澳两地通行车牌,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   大家互相不安地对视着,心惊肉跳的感觉涌上心头,确认彼此的猜测是否一样。   但好像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只是众人左思右想,想破脑袋也没想通的是,明明他们一窝蜂赶来,为的是抢是蒋家泽的抓奸新闻当头条,这事儿又怎么会跟霍家那位主儿扯上关系?   狗仔们擦着额头的冷汗,低声窃窃私语着:“唔会真系霍聿深吖?你有收到话佢系几时返嚟嘅咩?”   “唔知啊,我都冇谂到。”   “难唔成霍家内部嘅夺权又开始喇?”   想起刚刚霍聿深身上难掩的戾气,蒲川已经很多年不曾看到自家老板如此外露的情绪。   如果这件事不能处理妥当,恐怕他这个董事长秘书的位置明天也可以退位让贤了。   看着记者们心里已经有了数,蒲川指了指地上的冰桶,已经快要失去耐心,面无表情地说:“相机放在这里,就可以离开了,补偿会在明天下午前支付到私人账户。相信各位并不想失去现在手上的这份工作。”   话音落下,已经有记者有了动作,率先把自己的相机扔进冰桶里,不敢再多看一眼。   肉痛,但也无可奈何。   有些热度,他们还是不敢要的。   很快,身后响起一行脚步声。   蒋家泽匆匆赶来,看清前方不远处的人,瞬间面露讶然,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蒲川。   男人的眼下还挂着乌青,这些天他一直东奔西走地忙着项目审批的文件,之前他投机取巧,在文件上做了不少手脚糊弄,可那天霍聿深发话之后,他不敢再走偏门旁道,只能重新去联络政府机关重审项目。   生意上的事情本来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刚回来之后又被枕榻的情人摆了一道,导致他现在的脸色十分难看。   虽不知道蒲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他还是整理着衣襟走过去,刚刚的戾气瞬间变成了温和的笑脸:“蒲助理?”   蒲川回身,并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他,还是秉承着礼貌颔首:“蒋总。”   既然蒲川在,霍聿深想必也在这里。   蒋家泽接着问:“霍董也在这里吗?不知道方不方便和霍董约个时间,文件已经都准备差不多了...”   蒲川打断他的话:“霍董的确有两件事让我转达给您。”   他不急不慢地开口:“第一,项目的事情霍董亲自过目之后,认为流程可以彻底终止。霍董说,霍氏集团并不需要私生活混乱的合作伙伴,来增加项目运作的风险。”   话落的瞬间,蒋家泽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变得铁青扭曲。   所以从一开始,霍聿深就是在耍他。   垂在身侧的手收拢,就在那股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时,蒋家泽终于注意到面前的一排冰桶,一部分冰块已经化成了水,周围的地上布满水渍。昂贵的照相机浸泡在冰桶里,均已报废。   他作为刚才的当事人,自然知道这些记者的相机里都拍到了什么。   他,黎晓晓。   还有...   饶念。   陡然意识到什么,蒋家泽猛然抬起眼,眼里划过一抹阴鸷,阴沉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他忽然想起那天车上的女人,明白了那阵熟悉感从而何来。   那种所有物被人抢走的愤怒感充斥着大脑,让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变得阴戾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收紧,青筋凸起。   然而蒲川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漫不经心地推了推眼镜,继续用平缓的语气吐出那件残忍的事实。   “第二,您的未婚妻,霍董先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霍董这种行为不提倡模仿哈,毕竟商人不讲道德 第6章 他在哄,只是不太熟练。   饶念躲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里,并不知晓外面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这里好像被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肩膀还泛着火辣辣的疼,不出意外应该已经青紫一片了。   外面的闹剧还没结束,饶念听见保镖的声音,嘈杂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刚才人群中记者的那道声音依然宛如梦魇一般笼罩,好像一下就能将她拉扯回四年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   她靠在门上静静屏息,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紧紧环抱住膝盖,等待外面的混乱结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逐渐恍惚起来,听见那阵熟悉的脚步声走近,而后在门前停下。   下一刻,门外响起一道沉稳的声线。   “是我。”   措不及防听到那道熟悉的声线,饶念心尖蓦地颤了一下,瞳孔难以置信地收缩。   霍聿深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的嗓音低醇,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咬紧唇,还是不说话。   默了默,似是低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又低声道:“香港有事处理,一直没得闲。”   顿时,心口像是被什么浅浅挠了一下,有些发痒。   这算是解释为什么这些天没来找她么?   其实他根本不必解释,毕竟他们之间根本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顿时,心口像是被什么浅浅挠了一下,有些发痒。   饶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日理万机。   上次见面时的最后那句,饶念不能否认,她的确因为他的那句下一次见面生出了期待。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越是这样狼狈的时刻,就越不想被他看到。   霍聿深极富耐心地等着,过了片刻,终于听见门里,她的声线还染着鼻音:“外面还有记者吗?”   他看了看四周被清过场,走廊已经空无一人。   “没有。”   话落,门里依然安静着,霍聿深垂下眼睫,大概猜想到了里面是怎样的场景。   他思索片刻,又低声道:“地上凉,先出来。嗯?”   饶念心口微动了下,下意识收紧了指尖。   他怎么猜到她坐在地上的?   前半句还隐约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后半句微微低哑的尾音却又让人觉得...   他在哄。   只是不太熟练而已。   饶念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站起来,缓解了一下因为蹲太久而发麻的酸痛,她又理好凌乱的发丝,才缓缓打开消防通道的门。   一束冷光从顶部洒下来,男人的袖口挽到了小臂上,腕骨上扣了一块银表,质感极好的衬衫被妥帖地束进腰部,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和倦懒,矜贵而禁欲,像一块上好的璞玉,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成熟男人的迷人味道。   霍聿深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她的眼睛有些红,脸上却没有泪痕,但看着就让人觉得受了委屈。   她很快又垂下睫,躲开他的视线。   “霍先生有事吗?”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角弯了下,似是有些无奈和头疼,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西装,不打算还给我了?”   -   暮色降临,一辆挂着港澳两地车牌的豪车从停车场稳稳驶出,汇入高架上的一片喧嚣车流中。   外面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车窗外霓虹斑斓,原本沉闷的夜幕也变得不再压抑,广告牌持续变换,一会儿是浪漫的钻戒广告,一会儿又变换成港乐的MV。   墨色湮没在一片光怪陆离中,隔岸便能望见繁华的港城。   车玻璃倒映出身旁男人的身影,霓虹的光影笼罩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饶念看得微微失了神,第一次在人身上联想到日理万机这个词。   霍聿深正在与人打电话交谈,薄唇轻启,讲的似乎是意大利语,却依然如他说起粤语来一般游刃有余,慢条斯理。   饶念心想,他果真有诺必行,说过下一次见面,便有了这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霍聿深开始,饶念的心里就总是莫名会萌生出一种直觉。   仿佛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不是偶然。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小时后,车停在自家楼下时,饶念还有些许恍惚。   恰巧这时霍聿深的电话会议刚刚结束,她垂睫解开安全带,转头对身侧的人小声说:“我上去给你拿...”   想下车的前一刻,手腕被人轻轻拉住。   冷玉似的长指扣住她的手腕,凉意顺着肌肤相触的位置镀来。   饶念动作一顿,回眸看向他,眼里还写着懵怔不解。   霍聿深眼眸漆黑,斯文有礼地问:“方便我上去拿吗?”   -   公寓电梯内。   饶念咬着唇,看着电梯门折射出的倒影。   男人身型挺拔,站在这间狭小的电梯里,未免有些纡尊降贵了。   电梯门在某一层缓缓打开,只见认识的房东阿婆一手牵着狗,一手拿着一串钥匙,大概是刚验收完房子回来。   一进电梯,阿婆好奇的视线就频频往两人身上瞟。   没想到这么点时间里都能撞见认识的人,饶念赶紧把头埋下去,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来人别出声,别出声,但总是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刻,她就听见房东阿婆按耐不住好奇地出声:“小饶,呢个靓仔就系你未婚夫?”   阿婆也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这几年才搬到宁城来收租,普通话讲得蹩脚,时常和粤语混着说,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眼光都分外毒辣,一眼便看出了男人非富即贵的气场,让人忍不住心生敬重。   饶念还没开口回答,阿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身旁的男人,用粤语率先问:“先生都港城嚟嘅?”(先生也是港城人?)   霍聿深微微颔首,谦逊有礼地微笑:“係嘅。”(是。)   阿婆了然一笑:“唔怪得,睇得出。”(难怪,瞧得出。)   阿婆又紧跟着追问:“先生多大年纪喇?”   “今年三十。”   阿婆啧了声,满意的目光止不住地流连,发自真心地夸赞:“好有型啊,这么靓仔。”   霍聿深从容地回:“多謝。”   饶念明明上次在游轮上听过他讲粤语,可眼下听见第二次,心脏处措不及防再次荡起涟漪。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电梯里,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耳畔,像情人间的低喃呓语。   就在阿婆还要继续查户口似的追问下去时,饶念终于回过神来,急中生智地开口:“系我哥哥。”   反正他的年纪应该比她大,这样说至少不容易被戳穿。   她的粤语讲得并不熟练,听起来口音蹩脚,却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闻言,霍聿深抬了抬眉,眸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没有否认她这个回答。   房东阿婆清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虽然没相信,倒也没让饶念太尴尬,意味深长地一笑。   好不容易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饶念如释重负,下意识地拉起身边的人往外走。   等电梯门在身上合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动作有些逾矩,立刻松开他的袖口。   抬起头时,只见男人眉眼含笑,并不似往日对人时的那种温和有礼,褪去了因为身份带来的疏离冷淡,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   饶念这才发现,原来他在人前时的温和笑容大多是伪装,他大多数时刻冷清疏离。   他的骨相本就是顶级,此刻薄唇轻勾起的那抹弧度,有些说不出的蛊惑。   不知怎的,饶念的胆量忽然也大了起来。   她眼神控诉地看他:“霍先生刚刚在笑我。”   闻言,霍聿深挑了下眉,眼里荡出几分笑意,却明知故问:“为什么笑你?”   饶念噎了一下,细眉不自觉拧起:“笑我粤语说得不好。”   听着像是在埋怨他,可偏偏语气又带着几分娇嗔,清丽的脸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娇俏。   霍聿深忽而轻勾了下唇,垂眸认真道:“没有笑你,只是觉得很可爱。”   没想到他会突然间如此直白,饶念耳根蓦地一热,脸颊的热意也随之升腾而起。   她只能逃避式地移开视线,快速用指纹解开了门锁。   “好了,进来吧。”   霍聿深没再逗她,从她泛红的耳尖收回视线,抬眸简单环视了一下她的家里。   一人居的复式公寓,很小女生的装修风格,奶油色的沙发桌椅,简单而温馨。茶几上摆着透明花瓶,插了几支白玫瑰,看上去清新雅致,旁边摊开着几本拍卖图录。   家里第一次有男性客人造访,饶念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局促地小声开口:“我去楼上拿西装。”   “嗯。”   男人的教养极好,并没有在她上楼时四处乱看,从进入她家里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举动,站在那里也从容而得体。   饶念彻底放心下来,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又顺手扎了一个清爽的丸子头。   西装早就被她叠好装进了纸袋里,只需要拿下去就可以。   下楼前,她在楼梯上悄悄探头往下看,他正在打电话,不知道是和谁。   电话里,黎承祈问他在哪。   霍聿深单手插兜站在窗前,余光瞥了一眼楼梯上走下来的人,淡声回:“喺一个细妹屋企。”(在一个妹妹家里。)   饶念的粤语不怎么好,但还是听懂了细妹两个字。   她的耳根瞬间有些发热。   看见她下来,霍聿深不再理会电话那头的好奇,直接把电话挂了,幽深的目光直直望向她。   到底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无论在拍卖场上多么自信从容,换下了那身沉闷的拍卖行制服,也能瞧出女孩子的娇气来。白色的V领毛线衫舒适简约,露出漂亮白皙的锁骨,眉眼也清丽动人。   她把纸袋递过去,细白的指尖被袋子上的细绳硌出浅浅的红印来,有些惹眼。   霍聿深的目光下意识停留在那处,紧接着就听见她轻声开口。   “我以为霍先生不会来拿了。”   他抬了抬眉,语气晦暗不明:“为什么不?”   静了几秒,饶念抿了抿唇,才轻声道。   “霍先生应该不缺一件西装,何况是已经穿过了的。”   她的语调十分平静,像是在说手中的这件西装,又像是在暗指其他的。   男人浸淫名利场多年,又怎么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霍聿深眉心微蹙,刚想要开口,饶念便已经先一步出声,打断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霍先生要坐下喝杯茶吗?”   看着女人莹亮的双眼,霍聿深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   刚刚饶念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丁点不易察觉的酒气,猜测他可能是刚应酬过。   上次在游轮上,她曾喝过他的一杯茶,现在也该还给他。   就当是用这杯茶彻底还清上次欠他的人情,西装还了,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大概是抱着这样的念头,饶念烧水泡茶的整个过程都变拖得极为漫长。   随着花瓣彻底在温水中绽放开来,她也仿佛彻底想通了什么,垂下眼,唇角自嘲地弯了弯。   饶念知道,现在饶家的欠债,还有和蒋家泽的婚约,于她而言都不是能轻易解决的麻烦。   而霍聿深这样的人,也不应该和她搅在一起。   如果被记者偷拍到了什么,一定会给他们安上一个偷情的名头。   所以,就这样吧。   她家里没有游轮上他给她喝的那种名贵茶叶,只有再普通不过的大马士革玫瑰泡出来的花茶。   估计男人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便宜的茶,实在是罪过。   饶念端着泡好的茶回去,有些忐忑地把杯子递给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家里只有这个了。”   只见霍聿深从容地接过杯子,神色并无任何异样。   “多谢。”   淡淡的花香充盈鼻间,与霍聿深平时会品的茶截然不同,他往日无论是与长辈也好,生意伙伴也罢,尝到的茶香无一不是清苦和涩意,泡的也都是价值千金的茶叶,廉价的花茶从来不会出现在茶桌上,也从没有人敢用这种茶招待过他。   久而久之,他也已经习惯了茶的苦涩。   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有些新奇。   看着淡粉色的花瓣在温水中漂浮,霍聿深眉心微蹙,却还是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舌尖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清香甜意,是让他觉得陌生的味道,却并不令人排斥。   反而有些让人贪恋。   对上她期待的眼睛,他的眉心不着痕迹地松开,并不吝啬夸赞。   “很不错。”   听到霍聿深的评价,饶念终于雀跃地弯起眼睛,像是被夸赞之后忍不住要翘起尾巴。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时,房间里的灯光突然剧烈地闪烁几下,熟悉的跳闸声响起,黑暗陡然降临。   饶念脑袋一懵,只见四周瞬间漆黑一片,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停电了?   就在这时,霍聿深开口,仿佛能听见她内心的声音:“今晚电路维修,会停电半小时,门口的公告栏上贴了。”   饶念愣了下,惊讶于他的细心。   所以,他主动提出要跟她上来,是因为知道现在会停电?   她下意识抬脚,想要在黑暗里朝着他走过去,却没注意到前面就是沙发角。   直到小腿撞上沙发尖锐的一角,疼得饶念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就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稳稳接住了她。   触碰到他胸膛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饶念瞬间屏住呼吸,他身上都是成熟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而来,莫名让她感觉到一阵安全感。   同时,她感觉到身下的人也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紧接着,饶念听见他哑着声线问:“摔哪了?”   后腰被男人的大掌堪堪虚扶住,并没有任何冒犯,是绅士手。   但体温依旧变得滚烫起来,男人的吐息依旧克制,周围的气息流速被减慢,分秒仿佛都变得格外绵长。   她紧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我没事。”   外面的乌云笼罩月亮,仅存的光亮暗了下去,双目不能视物,她只能用感官去感受对方的存在。   心照不宣的暧昧流淌在空气里,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理智告诉饶念,现在的距离很危险,身前传来的温度也不允许她再贪念下去。   明明已经决定了,喝完那杯茶,就让他离开。   她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道:“既然停电了,我就不留霍先生了。”   饶念本以为他立刻就会放开他,可霍聿深并没有急着松开手,反而忽然低声开口。   “饶小姐为什么这么放心让我进来?”   男人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尖锐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还在叫她饶小姐,听起来礼貌又绅士,可实际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逾矩,早就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两个人的体温无声交换着,饶念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因为他的问题变得急促,她想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脑中的思绪开始混乱。   他这样清风霁月,身居高位的人,应当不屑于做这种挖人墙角的事。   饶念并不想自作多情,所以只能状若无事,有些模糊不清的时刻,也不必非要说破,反倒给彼此留有反悔的余地。   况且,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   她甚至开始感谢现在停电了,不至于让她在霍聿深犀利的问题前,情绪暴露得太过彻底。   饶念深吸一口气,声线却仍然不自觉地微微发着颤。   “霍先生是绅士,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   这是在提醒他,不可越界。   黑暗里,他不语,只静静地盯着她的脸。   饶念看着斑驳的光影在他深邃的脸庞上不断变化,隐得他的神情也冥冥不清,难以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绪。   复杂的气息缠绕交织在一处,让她第一次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   发乎情,止乎礼。   霍聿深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松开了禁锢她的力道。   只是,饶念紧屏住的呼吸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松开,他却霎时间逼得更近。   还未等她有时间反应,她的下巴被男人冰凉的长指扣住,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霍聿深的另一面。   强烈的侵略性,让人本能地嗅到危险的气息,包括他此刻的不高兴。   “我不喜欢这句夸奖。”   他十分直白地开口,语气难得强硬,不见平日伪装的温和。   话落,饶念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撞进他眼眸中深不见底的晦色。   他的指腹微微用了几分力道,粗砺的触感让她白皙的肌肤覆上一小处绯色,也让她的心跳瞬间更快。   其实不疼,只是让饶念觉得痒。   就好像他此刻是在教导她什么深刻的道理,又或是想通过现在这种方式。   身体力行地让她意识到,她所以为的绅士,只是对他的误解。   商人的本性是掠夺,他亦如此。   霍聿深的视线紧紧噙住她的,缓慢地掠过她的唇,还有那一寸被他碰红了的肌肤。   是因他而起。   “因为绅士也是人。”他忽而开口。   男人嗓音沉沉,藏匿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喑哑。   “是人就会破戒。”   作者有话说:   老男人就是会调情哈...   快六千字还不够霍董随随便便调个情用的,要命。 第7章 他有婚约吗?   夜色渐浓。   公寓楼下,离霍聿深上楼已经过去了约莫四十分钟,蒲川时刻不敢放松,坐在车里等待着,时不时看几眼楼道口。   直到看见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走出来,蒲川连忙下车为他开门。   霍聿深弯腰上了车,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而后低声问:“戒指拿到了吗?”   蒲川细心地发现,自家老板从回来以后,抽烟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听见霍聿深问,他连忙回神答:“佳士得那边已经送过来了,也已经有专门的工匠重新装饰好。”   男人嗯了声,淡道:“过两天给她送过去。”   蒲川有些摸不准自家老板的心意,于是斟酌着问:“需要让饶小姐知道是您送的吗?”   “不必。”   今晚他有些冒犯,那枚戒指也恰好当作赔罪礼。   霍聿深一边抽烟,狭长的眼眸轻眯起,思索着,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凡事总要循序渐进。   他明明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这一次却意外有些破例。   尼古丁的作用慢慢将那阵不常出现在他身上的躁动压下去,让男人再度恢复成了平日里禁欲斯文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处亮起的窗口,还有窗帘露出的那道窄窄的缝隙,身影倒映在玻璃上格外明显,她却不自知。   霍聿深复又垂下眼,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蒲川看见后视镜里男人唇角扬起的细微弧度,心里不禁微微一惊。   因为跟在霍聿深身边多年,蒲川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看过如此温柔的笑意,和霍聿深平时待人接物时的温和冷淡截然不同。   可明明....   老板的心思不能过多揣测,蒲川连忙止住思绪,不再深想下去,汇报重要的事情:“霍董,集团董事们已经知道您回来的消息了,还有祁檀。”   霍聿深回港的消息只能瞒得住一时,现在集团里有心人得到消息,已经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这几年里,祁檀手下的权利越分越多,霍氏集团掌权人的位置也即将面临重新洗牌。   蒲川看着后视镜里男人波澜不惊的面色,又恭敬问:“您打算回一趟港城吗?”   他沉吟片刻,道:“回。”   -   与此同时,家里,断电已经恢复,一片灯火通明。   窗口,饶念看着楼下的那辆车驶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重新拉好窗帘,心跳的速度慢慢平复下去。   脸上的滚烫尚未完全褪去,她觉得头晕,甚至洗完澡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时,好像鼻间残存的还是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   他说,是人就会破戒。   可明明他身上哪一处都不像是会为了女人破戒的样子。   经历了混乱无比的一天,饶念闭上眼,脑中的思绪很乱,入睡的速度反而很快。   直到第二天转醒,饶念吃早饭时,才想起来看网上的消息,有没有关于昨天的那出闹剧报道出来。   奇怪的是,她把大陆和港媒的社交平台都看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媒体将昨天捉奸现场的照片发出来。   饶念忍不住蹙起眉思索,按理来说昨天那么多记者在门口都拍到了那出捉奸戏码,这种豪门花边新闻很容易在网上引起舆论,热度不要白不要。可却一张照片都没有发到网上。   除非...是有人在新闻发酵之前就已经压了下去。   至于会做这件事的人是谁,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饶念想亲口问一问霍聿深,可她才突然惊觉,自己根本没有男人的任何联系方式。   她的指尖在屏幕停留片刻,也仅仅是犹豫了不过半秒,饶念便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听筒里响了几声忙音,对面没有接。   蒋家泽不接电话,饶念就没办法跟他说解除婚约的事。   她不想和他再拖下去,尤其是见到昨天酒店里肮脏的画面,她连一秒都不想多拖下去,只想立刻和蒋家泽撇清关系。   男人不接电话,饶念只好又给蒋家泽的助理打。   助理虽然接了,可却说蒋家泽有事出差了,现在没空接电话。   饶念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对方坚持这样说,她也无可奈何。   等到了公司,饶念心里还在思考饶国源欠的钱该怎么办,刚一进办公室,就恰巧撞上从茶水间里出来的邬娜。   邬娜端着咖啡杯出声叫她,用眼神示意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庄总叫你进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小心点。”   饶念微微一笑,感谢她这句好心提醒,放下包之后就直接去了副总裁办公室。   庄成康作为清宇拍卖行大陆地区副总,早些年负责的一直是古代书画鉴定方向,后来一路升迁,四十岁也做到了现在的位置。   男人穿着西装,身材微胖,长了一张圆脸,双目虽小却有神,看起来十分稳重,但饶念总觉得他的长相酷似港片里的反派警察,是一眼瞧不出坏,总得细品几眼才能发觉的那种。   所以每次饶念被他传唤时,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卖了。   见饶念进来,庄成康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点了根雪茄抽起来。   饶念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男人不急不慢地吸了一口,才直入主题:“这次秋拍的重器不够分量,听圈里有消息说,荣鼎最近已经打算把谢霄请回来坐镇主场了。回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而且他手里应该有比咱们这次更有份量的物件。”   听到那个名字,饶念的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不过神色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庄成康抬手掸了掸烟灰,慢悠悠地继续道:“谢霄可是你师兄,当年你跟在谢茹芸身边学习,你们之间应该很熟悉。拍卖场上相遇,你一个刚入行没两年的小姑娘,他应该也舍不得下狠手吧?”   饶念自然听出这句不动声色的试探。   顿了下,她冲他弯起眼睛,笑得天然无害:“也不见得,我们已经有几年没见过面了。”   闻言,庄成康眯起眼睛,又盯着她审视了几秒,也没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看着单纯,实则也精明得像只狐狸,从她这里套不出话。   见没法从饶念这探出什么口风来,庄成康遂转了个话题,开始说叫她来的原因。   “现在董事会临时决定,把拍卖图录封面的藏品换掉。我们有一位老顾客在港城,最近正在考虑出手一件清末的粉彩罗汉骑鹿摆件,你跑一趟,想办法把东西签下来,等到下次开会的时候,我再跟董事会提你想做个人拍卖的事,怎么样?”   她在佳士得的那一场并不能算是她职业生涯最辉煌的勋章,想要真的在拍卖行业里站稳脚跟,她还需要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拍卖会,从征集拍品开始,再到上台拍卖,完完全全由她操盘。然后就是白手套。   老奸巨猾。   饶念在心里暗骂了句。   庄成康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明面上打着商量的口吻,实则却是没给饶念半分拒绝的余地。   “港城分部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接洽,去吧。”   直到饶念关上办公室的门,脸上的笑容才能落下来。   想起庄成康刚才说的,谢霄回来了。   饶念认识的人里,能拿出八千万的人,除了蒋家泽之外,恐怕也只剩下谢霄了。   邬娜正坐在工位上涂护手霜,见饶念看上去深情萎靡不振,侧出个身子关心询问:“怎么这就要下班了?”   “庄总派我去港城,秋拍的重器要换。”   邬娜震惊得瞪大眼:“现在换?他疯了吧?”   后半句一冒出声,饶念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邬娜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饶念无奈笑:“谢霄回来主持荣鼎秋拍,庄总怕原来的撑不住场。”   邬娜一针见血地捕捉到那个名字:“谢霄?那个你因为他才入行的白月光师兄?”   饶念急急反驳:“不是!”   邬娜揶揄几句:“好啦好啦,不提了,你都害羞了。”   饶念没空再跟她解释下去,她急着走,收拾好了东西便去乘电梯下楼。   恰巧这时,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饶小姐,我怀孕了。」   附图是一张B超检查报告单,女人妖艳的美甲捏着A4纸,隔着屏幕也能瞧出得意来。   饶念平静地点开,又平静地关上,然后回了她两个字。   回复完,她关掉屏幕,摁下面前的电梯。   -   与此同时,片场休息棚里,黎晓晓看着对面回复的恭喜两个字,气得美甲快要掰断。   现在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控制,她不知道幕后操纵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打算。   那人和她约定好,只要她能让饶念亲眼撞破蒋家泽和她出轨,就给她高奢品牌Wistiein的全球代言人。   这样的交换诱惑实在太大,她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却能确定,对方一定是比蒋家泽还要矜贵的人物。   黎晓晓答应了,但是她又自作主张,找来了一群记者,设计把饶念骗到酒店。   她做足了准备,调查到了曾经饶念有过一段桃色绯闻,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后来被人用手段压了下去。   于是黎晓晓找到了一个当时报道过的记者,混入了其他狗仔里。   等着新闻发酵的热度,她说不定就能靠着这一次彻底翻身,再也不用在娱乐圈里当配角。   握着电话,黎晓晓咬紧牙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电话里,蒲川冷声提醒她:“你找了那群记者,就已经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她不仅找了那批记者,甚至计划好买水军热搜抹黑饶念,可所有的计划都被对方预料到,抹杀在了摇篮里。   黎晓晓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太过可怕。   你永远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甚至他都无需亲自动手,便可以轻松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她自己鬼迷心窍,想要借着饶念最近在网络上的热度冲一把热搜,却没想到惹怒了对方。   与此同时,她还想开口,对面已经彻底挂掉电话。   黎晓晓六神无主地握紧了手机,很快,来电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是经纪公司老板打来的。   平时老板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此刻铃声急促,怎么想也不会是好事。   黎晓晓彻底乱了心神,她连忙坐上保姆车,赶到蒋家泽的公司楼下,一路畅通无阻地上到总裁办公室。   男人背立在落地窗前,看不见神情,周围的气息阴沉至极。   黎晓晓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覆上小腹处,幸好她还有一张底牌。   她上前一步,壮着胆子开口摊牌:“蒋总,我已经怀孕了...”   话落,空气安静一瞬,男人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   “怀孕就打了。”   听到他冷血无情的反应,黎晓晓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下意识捂住了小腹。   “这是你的亲生孩子....”   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人狠狠掐住,黎晓晓的眼睛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   他冷笑着:“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吗?”   氧气逐渐从肺部抽离,她对上蒋家泽那双狠戾的眼睛,喉咙被紧紧扼住,几乎快要彻底无法呼吸,瞳孔也因为恐惧和缺氧开始涣散。   就在她几乎因为缺氧而晕厥时,男人的大掌陡然松开,黎晓晓的身体瞬间腿软得瘫倒在地,捂住喉咙不断咳嗽着,眼妆晕成一团。   蒋家泽冷眼看向助理,吩咐:“去,带她把孩子打了。”   助理刚要拖着人离开,就听见蒋家泽再次出声。   “等等。”   男人忽然阔步走到黎晓晓面前,他的长指用力捏起她的脸颊,迫使她仰起头。   他冷笑着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黎晓晓终于意识到眼前男人的可怖,边哭边摇头,泪水狼狈地流了满脸,妆容也彻底花了:“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蒋家泽不傻,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霍聿深那天的出现绝非巧合,如果无人指使,黎晓晓不敢有这种胆子来算计他。   所以一切都是霍聿深做的局,设计这一切,只是为了刺激饶念和他主动解除婚约。   只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家泽忽然大笑几声,嘴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下去,只剩眼底的狰狞扭曲。   就算换成了任何人来抢夺他的所有物,他都会用特殊手段让对方知道代价。   可偏偏,这人是霍聿深。   蒋家泽转身,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拂到地上,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霍聿深。”   -   与此同时,饶念乘地铁过了关,抵达港城时刚好下午两点。   天气明媚,阳光晒在柏油马路上,初秋的风也和煦,吹散了一丝燥热,逼仄的街道两旁的CD店里播放着浪漫的港乐,斑马线上人头攒动,抬起头来也几乎看不见天空。   饶念时常觉得这座城市充充斥着矛盾感,复古又现代,贫穷却繁华,环境上极端的天差地别,也湮没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距。   清宇拍卖行港城分部派来与她接洽的人恰好是饶念大学时的同系学姐,名字叫作凌菱。   庄成康让饶念去见的顾客晚上要参加一场宴会,凌菱就负责明晚把没有邀请函的饶念带进会场。   宴会明天才开始,下午索性就空闲了下来。   凌菱微信上发来的见面地址是一家新开的咖啡店,等饶念打车到门口时,凌菱已经提前点好了两杯港式丝袜奶茶,坐在窗边等着她,正忙着拍图发ins。   女人长发烫成了性感的波浪卷发,红唇明艳,典型的港风美人。   饶念推开咖啡店的门,门顶挂着的风铃便叮当作响,风衣的一角也被吹拂而起。   顿时,咖啡店里的不少顾客都被吸引视线,纷纷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凌菱一见她来,便收起手机,开门见山地八卦:“听说上周霍董去你们那里看预展了?”   饶念把包放到一旁的座位上,莞尔应:“嗯。”   “长得怎么样?我还没见过霍董本人呢。上次在港城就只匆匆忙忙看见了一个背影,不过很快他就上车了。”   这也是凌菱下午约她的主要目的,八卦。   饶念咬着奶茶的吸管,违心地答:“长得...一般。”   凌菱睁大眼睛,满脸写着不信:“一般?!”   她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回:“嗯,毕竟年龄很大了嘛。”   听出饶念在开玩笑,凌菱松了口气,娇嗔着推了她一下:“你少胡说,才三十岁哪里很大了?男人三十一枝花懂不懂,成熟男人才有那个味道。”   “我上次看他的背影,宽肩窄腰,明明堪比男模,估计衬衫下面还藏了八块腹肌。富豪里面有这种身材的根本不多见好不好?”   饶念的指尖莫名有些发痒,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晚手下的触感来。   莫名的,耳根也开始发烫。   确实。这些她倒没法反驳。   凌菱漂亮的眼尾一挑,开始兴致勃勃地分享:“我有一位老顾客,是霍董的好友,碰巧听到过一些八卦。听不听?”   饶念很捧场,笑着问:“什么八卦?”   “霍董这个人呢,小时候的确是在香港长大的,但好像从小并不和他父亲生活在一起。只有母亲陪伴他长大。后来听说他的母亲因为意外过世,他就一个人离开港城独自生活了,所以少年老成。”   “听说霍董掌权那一年,霍氏集团内部一片混乱,因为他太年轻,董事会直接分成了两党。一半支持,一半反对。反对的那一批人好像是想扶持另一个人上位,内斗搞得风起云涌,听说惊险程度和港剧差不多。”   饶念无声地抿紧唇,心想,难怪她总是看不透他。   “我还听说过一个秘辛,更私人的小道消息。”   凌菱的身体微微朝她倾过来,一只手挡住脸颊一侧,神秘兮兮的模样。   “霍董喜欢观星。”   闻言,饶念微微怔住:“观星?”   见饶念面上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凌菱坐回去点点头,继续说:“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很意外,很少见他们这种富豪有这种浪漫的爱好的,而且我听说霍董还有自己的天文台,据说耗资了上亿,建在了北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饶念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的确不像是商人会有的爱好。   她顿了顿,状若随意地开口:“那霍董他...有婚约吗?”   见饶念终于问起真正的八卦来,凌菱特意压低了音量,凑近她小声道:“晁妍,听说过吗?苏富比特聘的艺术顾问。”   她指尖一蜷,啪得清脆一声,齿间的吸管便裂出了缝隙,有几滴奶茶溅到了桌面上。   饶念听过这个名字。   世界顶尖的苏富比拍卖行,官方在去年春天宣布了重金聘请而来的艺术顾问,也是刚刚拿下世界级艺术大奖的年轻亚裔画家。   凌菱并未发觉对面人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有一个朋友在苏富比工作,听说去年秋拍还在伦敦见到了霍董,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晁妍去捧场的,但我猜多半是真的吧。除了晁妍之外,就没听说过霍董有什么绯闻了。”   饶念面色如常把坏了的吸管拿出来,重新从一旁抽了一根新的,又拿出纸巾将脏了的桌面擦拭干净。   她忽然想起,那次在霍聿深车上,她试探的那一句,男人并没有回答。   刚刚还醇香四溢的奶茶莫名泛起些苦涩的味道,连面前的蛋挞看起来也变得索然无味。   凌菱怂了怂肩,总结了一套人间清醒的发言:“不过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哪有什么结婚自由,恐怕小时候就已经定好了以后的结婚人选,最看重门当户对。”   “不过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就是肖想一下罢了。我也就花痴这么一会儿,很快就会清醒了,谁要去给他们这些港圈大佬做情人啊。”   说到最后一句,凌菱的语气掺杂上一丝嫌恶。   她们这行和富人打交道太多,见惯了那些奢靡生活背后的肮脏不堪,有些骨气的人便不愿意涉足。   恰巧这时,店铺有新的客人推门进来,风铃声清脆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饶念弯了弯唇,藏起眼底的黯然,轻声附和她的话。   “你说得对。”   她也该清醒过来才对。   作者有话说:   念念的评价:年龄有点大了..长得一般。   这话别在霍董面前说,因为会很危险 :)   科普一下拍卖行业小知识:重器指的是拍卖会上比较有分量的拍品,也就是金钱价值或者收藏价值比较高的。拍卖会基本会需要一件重器来镇场,通常拍卖图录封面上的拍品也是一场拍卖会中最吸引人的。   久等啦大家,今天6k字,勉强算是把昨天欠债补回来了~ 第8章 “不必摘,很衬你。”   下午五点,港城半岛酒店。   房间里,饶念基本已经画好了妆,宴会是6点开始,凌菱约好了提前来酒店找她,两人再一起前往宴会所在的酒店。   门铃突然响起,饶念停下手里的动作,以为是凌菱来了,起身过去开门。   酒店侍者微笑着询问:“你好,请问是饶念小姐吗?”   饶念不明所以地点头:“我是。”   侍者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一位先生让我们送上来转交给您的。”   她狐疑着接过:“给我的?”   饶念看见那个贵重的红木盒子,总觉得有些眼熟。   “是的。”   侍者礼貌一笑,还未等饶念反应过来,便已经合上门离开。   她迟疑着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她骤然一怔。   黑丝绒布上,一枚晶莹剔透的无烧鸽子血钻戒正静静躺在里面。   是那枚她亲手拍卖出去的血钻。   钻戒应该是经过重新设计,在周围装饰上了一圈钻石点缀,现在戒指的价值远比拍卖时还要高。   可怎么会送到她这里?   饶念握着盒子的指尖收紧,并不认为这会是蒋家泽送的。   可除了他,好像没人有理由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还有一个人...   霍聿深。   就在饶念怔然时,凌菱一进门,就被她手里的戒指吸引了视线,惊喜道:“你未婚夫送的?”   她瞬间认出来这时饶念那次拍卖会拍出一个多亿港币的无烧鸽子血,瞳孔都缩了缩。   “我去,你未婚夫出手够阔绰啊。搞了半天是他拍的。”   饶念噎了一下,刚想解释这不是蒋家泽送的,话未出口便顿住了。   她现在否认是蒋家泽送的,万一凌菱追问下去,她总不能回答,这戒指或许是霍聿深送的。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和霍聿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把这个戴上吧,晚上宴会,不戴枚戒指,到时候万一要被人缠上了,你还怎么找客户聊。”   美貌从来都是稀缺资源,就像是上好的藏品玉器,只是摆在那里,就会引来无数觊觎,尤其是宴会这种场合。   有时候和蒋家泽的婚约也算是挡箭牌,饶念见的富人多了,也遇到数不胜数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饶念欲言又止:“可是...”   凌菱还在怂恿她:“戴一晚上又无所谓,快戴上吧,这么漂亮的戒指,又是给你的,干嘛不戴?”   没有女人可以抵抗昂贵又华丽的珠宝,她也不能免俗。   面前的黑丝绒盒子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打开,戴上那枚其实不应该属于她的戒指。   饶念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听了凌菱的话,将那枚戒指带上。   通透的天然红宝石钻戒点缀在她白皙的指间,交相辉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只是今天一晚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明天,明天她就亲自去找霍聿深,把这枚戒指还给他。   今晚就当作是她放纵自己,做的最后一场美梦。   -   宴会地点位于港城某座半山腰上的高档酒店,来往的宾客都是富商大贾或是明星。   两人打车到了酒店门口,凌菱要先去找熟识的酒店经理去拿纸质邀请函,才能进入宴会厅,饶念遂留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饶念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一字领黑色礼裙,没有上次在游轮时那条墨绿绸缎裙那般典雅,背后是绑带的露背设计,她把长发都拢在背后,纤细漂亮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近日港城总是落雨,空气潮湿,此刻晚风徐徐,吹拂到身上已经沾染上了些许凉意。   她在掌心里哈了口气,搓了搓手臂驱赶寒冷,安静等待起来。   与此同时,夜幕里,一辆纯黑宾利从酒店门口驶入。   连续几天连轴转的工作强度让人有些难耐,香港总部最近几项地产项目到了审批流程的最后一步,却被政府新出的政策拦住了,只能他亲自出面周旋。   霍聿深靠在后座,从烟盒里拿了支烟点燃。   火光映亮他如墨般深沉的眸底,他的脑中忽然又想起那天下午在车上,怀里温香软玉的手感似乎还残存在掌心。   他很少会去回忆一些已经发生的事,偏偏这次总是想起,工作时也会偶然分神。   这是成瘾前的征兆,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他低声问:“东西送过去了吗?”   蒲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回答:“上午已经送到饶小姐住的酒店了。”   蒲川坐在前排,率先看到了门口屋檐下站着的人。   他顿了下,对着后排恭敬道:“霍董,前面好像是饶小姐。”   霍聿深还在和香港总部的业务经理通电话,手中的雪茄徐徐燃着。闻言,他顺着蒲川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正安静地等在廊檐下,百无聊赖地低垂着头,身前刚好有一汪落雨积起来的水洼,她用高跟鞋的鞋跟轻点水面,制造出一圈圈荡起的波纹。   有些孩子气的举动。   女人只化了淡妆,黑缎般的长发披散而下,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萦绕着淡淡的光晕。   霍聿深还记得掌心隔着布料也能碰触到的柔软触感,好像又泛起了细微痒意。   她的颈部太细,像只猫似的瘦弱。   视线往下落,她把那枚戒指戴上了。   水滴型的天然红宝石,和他想象那枚戒指戴在她手上的画面一般无二。   很衬她。   青白色的烟圈盘旋笼罩在男人脸侧,冥冥不清,一点猩红在指间闪烁跳跃。   片刻,他把手里的烟掐灭,开口:“我在这里下车。”   “是。”   -   酒店门口,饶念正低头专注地看手机上其他拍卖行最新发布出来的拍卖会资讯。   不远处有车灯在晃,她轻眯了眯眼,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细雨如丝,黑色豪车停在朦胧的雨幕里,闪烁的车灯撕开薄雾,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下了车。   很快有门童上前恭敬地为男人撑起一把黑伞,雨水顺着伞骨簌簌滑落,水雾弥漫,身后的夜幕漆黑,几乎快要与他的身影融为一体。   他缓步走过来,骨节修长的手握着手机,银质的领带夹折射出金属质感的冷光,沉敛而矜贵。   几天没见,见到霍聿深的瞬间,饶念忽然再次回忆被那只手扣住后颈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颤栗。   那天停电时蔓延的暧昧像是藤蔓重获新生,重新在心脏处盘旋缠绕。   她很想试图忽视,但心口那阵悸动似乎无孔不入。   就在饶念发怔的短短几秒里,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霍聿深垂下眼,视线落在她指间那枚戒指上,颜色热烈,鲜红如血,仿佛是雨夜里唯一一抹鲜艳色彩。   饶念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手上的戒指。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那天在车上,霍聿深突然提起这枚红宝石。   甚至不用再确认,她就已经断定。   是他送的。   可...为什么要送她戒指?   饶念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明明只想着戴今天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还回去,可还是被他看到了。   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摘掉那枚戒指。   却听见男人的声音传来,低沉磁性,阻止住她的动作。   “不必摘,很衬你。”   她的动作骤然顿住,抬眸望向他。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男人的眼底如夜色浓稠,一滴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落到她指尖,冰凉潮湿的触感,仿佛直直能蔓延进心底。   饶念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唇瓣,刚想开口,身后却响起一道年轻女声。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里走出一个大方优雅的女人,径直朝着霍聿深的方向走过来。   女人巧笑嫣然地走过去:“霍董,您来了。”   饶念攥着包带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几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和男人之间的距离,生怕让人发现他们刚刚的交谈。   装作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躲得很快。   注意到她的动作,霍聿深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却也没有说话。   尹思琪笑意盈盈地望着霍聿深:“霍董,我们进去吧。穆总他们已经到了。”   片刻,他收回视线,嗓音冷淡:“嗯。”   饶念表面看似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注意力却全在他们身上。   直到听见那阵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微微放松下了紧绷的背脊。   饶念垂下眼睫,看着手指上漂亮的钻戒,一时间有些失神,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涩意。   也许刚刚出来的女人就是他今晚的女伴,两人连说话交谈时用的都是粤语,的确般配。   钻戒的光芒忽然变得有些刺眼,饶念突然抬手摘了下来,放进手包里。   很快,霍聿深一行人进去没多久,凌菱也带着邀请函回来了。   看见饶念失神地站在门口,凌菱关切地问:“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饶念回过神,笑着摇头:“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进入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内,偌大的会场里,饶念一眼便注意到了那道显眼的身影。   男人已经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围住,身处名利场内,他身上淡漠的疏离感反而更加明显,贵不可攀。   有人上来攀谈,他便举起酒杯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也游刃有余,透着上位者的气场。   和她之间的距离也间隔得足够远,他恐怕根本看不到她。   凌菱没注意到饶念在注意哪个方向,在餐桌上端起一杯香槟,对她说:“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个客人也在这,我去寒暄一下。”   饶念轻声应:“好。”   凌菱走后,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朝刚刚的方向瞥过去。   霍聿深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是刚刚酒店门口出来迎他的那个漂亮女人,大概是他今晚的女伴,饶念猜测。   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他是霍氏集团董事长,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任何联系。   今晚之后,她就把那枚戒指还给他。   坚定下来这个念头,饶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过神,不再注意那边的光景。   她一会儿还要见藏家,身上的礼服却有些不舒服。   饶念随手叫住一个女侍者,礼貌询问:“请问这里有别针吗?”   侍者礼貌询问:“您是礼服不太合身吗?”   饶念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解释:“裙子背后的绑带有些松。”   “我带您去休息室整理一下。”   她温声用粤语道谢:“唔该。”   饶念转身跟着侍者离开的瞬间,却并未注意到身后的那道视线已经看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   将饶念带到一件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内,女侍者转身离开,准备去帮她找用来别衣服的别针。   休息室里只剩下饶念一人,礼服背后的绑带已经松松垮垮的。   这种礼服背后的绑带是需要一圈圈缠绕的,从背后到腰部,绑起来才好看。可绑带一扯就会开,总让她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饶念只能尽可能地自己把绑带系紧一些,她自己绕了两圈,手臂已经累得有些发酸。   这时,门口忽而传来几声敲门声,回荡在休息室里。   “进。”   饶念没回头,以为是侍者去而复返,专心地系着腰后的绑带。   为了方便动作,她把长发都撩到了胸前,其实刚刚她在宴会上时的打扮十分保守,如瀑的长发遮挡住背后的肌肤,朦胧隐约的美景,并不能让人看清太多。   但此刻不同,白瓷一样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下,绑带勒出了细微的红痕,布在那一片宛如绸缎般的背部,有些过于惹眼。   没料到进来时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霍聿深的脚步骤然顿住,目光不自觉暗下来。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停了,饶念也察觉到不对劲,她警觉地回过头。   直到看到背后男人熟悉的身影,饶念的瞳孔骤然一缩。   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霍聿深,她下意识慌乱地转过身,把暴露出来的背部藏起来。   “霍先生?”   饶念不知道为什么霍聿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明明他刚刚还在名利场上与人交谈甚欢。   霍聿深回过神,迟了片刻移开视线,喉结轻滚了下,十分诚恳地致歉。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这句道歉在这样的场景下显然诚意不够。   差点就被他看光了,饶念现在羞得想哭。   “你....”   他似乎猜到她下一句想说什么:“我刚刚敲门了。”   “.......”   饶念被噎了一下,又羞又气,可又没法反驳这句话。   确实是她刚才亲口让他进来的。   霍聿深的视线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上,眉心微动。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现在记得我是谁了?”   虽是勾着唇角问的,可他眼底却没有笑意,说明他此刻流露出的温和只是表面。   他指的是刚才在酒店门口的那一幕。   饶念抿抿唇,那股倔劲莫名也上来了。   她垂下眼,小声道:“不敢忘。”   男人抬脚朝着沙发的方向走过去,晦暗的目光落在她藏起来的手上,注意到她此时的窘迫和狼狈。   他缓声开口:“我看看。”   闻言,饶念眼睫一颤,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无声地攥紧了身后的绑带,倔强道:“一会儿就有人来帮我系了。”   “谁?”   “刚刚出去的女服务生。”   霍聿深面不改色道:“她被她的主管叫走了。”   饶念心里半信半疑,可看霍聿深的神色,却又瞧不出半分他在说谎的破绽。   他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她。   就在她犹豫迟疑时,男人已经慢条斯理地抬手摘去了腕间的表,搁在了茶几上。   手表材质冰凉,总不至于一会儿冰到她。   表盘碰撞茶几玻璃发出的清脆声响,饶念心尖也跟着一颤,窘迫更甚,脸颊也更滚烫。   他西装革履,她却衣衫不整。   霍聿深放缓了声音,低声询问:“我闭上眼,不会偷看,好不好?”   他明明在礼貌又绅士地询问她的意见,可嗓音又莫名夹杂着几分引诱和蛊惑。   还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饶念知道自己应该出声拒绝。   可她张了张唇,原本坚定的意志却慢慢动摇了。   最后彻底败在他的幽深晦暗的目光下。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她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他既然承诺了她不会睁眼,就会说到做到。   只是系一下绑带而已。   不算越界。   见她妥协,霍聿深也从容地闭上眼,从她手中接过那两根细细的黑色绑带。   他按照刚刚记忆里的画面,脑中简单模拟了一下距离,确保自己的手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随后开始。   虽闭着眼,可脑中刚刚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女人的腰线窈窕,像一片白皑的雪山,弧度隆起又落下。   霍聿深闭着眼,喉结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   房间内灯色柔和,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背后响起,绑带被男人冷玉一般的指节勾着,一圈圈缠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   呼吸相闻的距离,饶念颈侧的肌肤都被男人温热的气息掀起一片颤栗,还有腰腹摩挲而过传来的异样触感。   这样的姿势,莫名给她一种,被男人囚于身前的错觉。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饶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感觉周围的氧气都已经缺失,像是被一团云包裹住。   即便再怎样避免,到了最后一步,他的手指都会碰触到她的肌肤。   到时候要怎么办?她一定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响动,饶念的心脏都跟着一缩。   只听见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霍董在里面吗?”   刚刚离开的女侍者也在此刻回来了,拦住门外就要闯进来的人:“里面没有霍先生,只有一位女客人。”   尹思淇一副见鬼的语气:“怎么可能,我刚刚亲眼看到霍董进去的。”   “您应该是看错房间了吧,里面确实只有我刚刚带进去的一位女客人。”   尹思淇盯着紧闭的门,心里怀疑更甚:“不可能,我不会看错。”   说着,她就要上前敲门。   女侍者试图阻拦她:“对不起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饶念已经惊慌失措起来。   她呼吸急促,压低音量对身后的人说:“有人来了,你先放开...”   饶念想让霍聿深先放开她,起码别让人看见,他们现在这样的姿势。   她知道男人是在帮她系,可但凡换个人撞破,恐怕都会以为....   他是在解她的衣服。   可霍聿深的动作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也并不打算停下。   饶念急得想哭,下一刻,却听见身后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忽然响起。   “饶小姐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一句话?”   都这种时候了,他的语调依然不急不缓。   饶念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跳出胸膛,嗓子都是涩的,耳尖红得几乎快要滴血。   “什么?”   霍聿深的动作缓慢地将绑带绕上最后一圈,在不能视物的前提下,指节灵活地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依旧慢条斯理地,仿佛在亲手打包一份送给自己的漂亮礼物。   做好一切,男人的长睫终于缓慢抬起,他的视线清明,眸底汹涌的情绪已然被克制回去,嗓音却无法克制地泻出一丝哑。   “做事要专心。”   作者有话说:   霍董只有表面正直,实际上..   做事要专心,做那个啥也专心...嗯上了年纪的男人是这样的。   *说一下更新时间哈,基本都是晚十点或者到凌晨这个区间,没办法保证具体几点,因为我不是全职,只能每天下班之后码字,大家仔细看其实知道我的文每一章基本都是超级肥的,基本都5-6k字,顶其他文更新的两章字数,保质保量,我写完至少需要4-5h,所以只能熬夜写。   所以大家如果不能熬夜的话其实完全可以早上来看,我也不想让大家熬夜等我,也谢谢宝们体谅我这个兼职小作者的痛~ 第9章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含入V)   咔嚓一声,随着门把手被摁下,门内外的人皆是一愣。   门被反锁了。   见状,女侍者连忙继续解释:“小姐,您要找的人真的不在这里,我刚刚才从这间休息室离开的。”   尹思淇进不去,只能转头问一旁的侍者:“刚刚进去的女客人穿的是什么颜色的礼服?黑色吗?长发?”   女侍者怯怯点头:“是,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客人。”   尹思淇想起刚刚在酒店门口时,还有刚才在宴会厅里,霍聿深频频分神,与人交谈间,余光瞥向的地方,一直是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已经找人问询过,知晓饶念是蒋家泽的未婚妻。   可尽管有这样一层身份,却也是远远不够高攀霍家的。   又凭什么值得霍聿深另眼相待?   她深深蹙起眉,盯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大门,心里怀疑更甚。   因为门被反锁无法闯入,尹思淇只能暂且作罢离开。   她离开后,女侍者又叫了几声门,见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刚想去找备用钥匙,就听见门口传来窸窣声响。   门被从里面打开,里面走出的人脸色绯红一片。   女侍者看着饶念逃一般地出来,又飞快地关上身后的门,一时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于是关切道:“小姐,您不需要别针了吗?”   饶念强装镇定地摇头,挽起一抹笑:“不用了,谢谢,麻烦你了。”   “好的。”   目送饶念的身影走远后,女侍者刚想要走进休息室里打扫,就见一道西装革履的笔挺身影紧随其后,从房间里走出。   男人正从容不迫地将摘下的腕表系回去,深邃俊美的轮廓分明,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眼底却藏匿着一抹还未彻底褪去的暗色。   看着里面走出的人,没想到霍聿深真的在里面,女侍者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一幕。   “霍..霍先生?”   霍先生真的在里面?!   -   饶念逃也似的回到宴会厅里,只觉得背后残余的触感依旧滚烫。   她仰头抿了几口香槟,试图通过酒精的麻痹淡忘刚刚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   等到脸上的灼热褪去些许,饶念的目光搜寻着宴会厅内。   她今晚要找的人也正是宴会的主办方,穆文皓,港城金融圈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饶念提前看过照片,很快就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锁定了刚刚才出场的男人。   男人年约四十左右,平日里大概有健身的习惯,没有商人惯有的大腹便便,看起来便知是一个足够自律的精英男人。   饶念收敛起心绪,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抛在脑后,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端着香槟款款走过去。   “您好,穆总。我是....”   礼貌的寒暄还未说完,穆文皓眯起眼睛,大概是觉得她眼熟,正在记忆里搜索她的脸。   几秒后,他得出结论:“蒋总的未婚妻,对吧?”   饶念不喜欢这个称呼,她极为认真地自我介绍。   “我是饶念,清宇拍卖行的拍卖师。”   穆文皓冲她扬了扬酒杯,语气倒是十分温和熟稔,并没有因为饶念是新人就薄待:“饶小姐,我看过你在佳士得的那场拍卖。成绩斐然啊。”   “多谢您的夸奖,只是刚好那次运气好而已。”   穆文皓开门见山地点名她的来意:“饶小姐不必谦虚。庄总给我打过电话,饶小姐今天来,是为了那件罗汉骑鹿摆件对吧?”   饶念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不过也立刻反应过来,笑容不变:“是。”   穆文皓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圈饶念,说话也不绕圈子,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饶小姐今晚打扮得这么漂亮。”   饶念笑容款款,语调依然柔和从容:“怎么会是白跑一趟,能结识穆总,今天晚上来这里也算值了。”   美人说起好听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格外舒心,哪怕明知是奉承,听着却也不叫人反感。   下一刻,穆文皓却话锋一转:“不过饶小姐,实在是抱歉,你来晚了一步。”   闻言,饶念一怔,神色流露出不解:“穆总的意思是?”   男人抿了一口红酒,对她倒是极为坦诚:“我知道饶小姐是为了那件粉彩罗汉摆件来的,只是可惜的是,我刚刚知道霍董也打算接手这件。既然如此,我就不出给清宇了。把东西卖给霍董,也总比到时候被只想着投资的买家买走强不是?”   话落,饶念一时间哑口无言,的确有的藏家并不倾向把自己的珍藏转手卖给拍卖行,如果有更合适的买家人选,反而能剩下一笔费用。   藏家临时变卦,也是他们这一行经常能遇到的情况。   只是,饶念并不觉得霍聿深满堂金玉,会缺她那一件摆件。   除非...   他知道她为什么来,故意抢在她前面。   她细眉拧紧,心里已经越来越确信,这男人究竟有多心思深沉。   谈话到最后,穆文皓饮尽杯中的红酒,好心地给她提议:“饶小姐要是实在相中了这件,不妨找霍董聊聊,看看霍董是否愿意割爱。”   -   宴会过半,会场内依旧觥筹交错,酒店外细雨尚未停歇。   饶念独自一人出来,远离了人群,地下停车场内空无一人,地上是车轮碾过的斑驳水痕,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发出声声清脆空荡的回音。   饶念环视了一圈四周,一眼便注意到那辆低调停在角落里的豪车,发现并不是之前在宁城看见他开的那一辆,挂着的车牌也不同。   她定睛,看清了上面的数字。   P 1009.   很奇怪的英文字母和日期,那字母却并不是他的姓氏。   饶念忽然想起听凌菱说过的,霍聿深的爱好,他喜欢观星。   脑中突然鬼使神差地联想到一个天文学里的名词。   P,Pluto。   所以,是冥王星的意思吗?   而1009,大概是哪个对他来说意义重要的日子。   饶念下意识想要朝那个方向走去,可就在这时,手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的脚步被迫停住,只能先侧身找了一根柱子遮挡住自己的身影,确保自己不会被车内的人发现,然后才拿起手机接电话。   是饶国源打来的。   电话接通的一瞬,饶国源先发制人地开口:“我听家泽说了,你打算解除婚约是不是?”   饶念静了一瞬,声线冷静:“是。”   听到她连骗都不愿意骗自己,饶国源瞬间怒不可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和蒋家的关系闹僵了,蒋家还怎么可能愿意借钱给我们?”   饶念的嗓音有些发涩,顿了顿,她自嘲地弯了下唇角:“所以您当初收养我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算计好了我能值多少钱,对吗?”   饶国源陡然噎了一下,语气很快又强势起来:“家泽还说你背地里跟一个香港富商勾搭上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还知不知道检点自爱,你自甘堕落,好好的正牌未婚妻不做,你非要跑去作践自己给人当情妇?”   字字伤人刺骨,饶念本来一直安慰自己,不要再对他们抱有期待,可真的听到这些话时,心脏却依然会不自觉地抽痛。   饶国源还是一副口口声声替她着想的语气:“他们这些有钱人哪里有什么真心,你现在年轻漂亮,可等以后呢?”   停车场内依然有凉风侵袭,刮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激起细小的颗粒,仿佛连她身上最后一丝暖意也要无情夺走。   她紧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轻声开口:“我被您卖给了蒋家,我还得为他守德,他可以在外面肆无忌惮,因为您说有钱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也要默认接受这种生活。如果我真的答应了嫁给他,以后就算他外面有私生子带回家里,我也要感恩戴德地替他抚养,对吗?”   饶念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完,对面反而突然安静了,大概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言语。   她静了静,最后道:“我替您还清那笔钱,以后,我们别再联系了。”   说完这句,饶念便挂断了电话。   停车场里回荡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更显得空旷幽静。   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只有冷风包裹着全身,心口的疼痛才不会更加清晰。   可涌进脑海的画面却一帧比一帧清晰。   “念念长得漂亮,怎么打扮都漂亮。”   “念念是爸爸妈妈的公主,只是爸爸妈妈之前没有找到念念,所以才来晚了。”   她还想起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夏俪亲手给她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他们还送了她一把拍卖槌。   虽然不是专业拍卖场上可以使用的,但当时饶念还是妥帖地收了起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毕竟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来自父母的礼物。   原来她也曾经感受过那么一点零星的温暖。   可剥开了那层甜蜜的糖衣,里面藏着的又是什么呢?   是把她当作筹码交换。   她不喜欢被人欺骗利用,最后沦落被抛弃的命运。   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一开始,他们就不要对她好。那样的话,她就算现在对饶家弃置不顾,也能做到心安理得。   可偏偏不能。   似乎有水滴声在耳边嘀嘀嗒嗒,坠进一小汪水洼里,时间的流速也变得缓慢,万籁俱寂。   饶念感觉到体温逐渐流失,就连刚刚抽疼的心脏也变得麻木,明明冷得她微微颤抖着,她却竟然生出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感。   直到,一件沾染着体温的西装披到她的肩上,沾染着熟悉的沉香木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翼中。   她怔然片刻,意识到了什么,终于缓慢地抬起头。   头顶的光线被那道颀长挺括的身影遮挡住,朦胧的光线勾勒出男人周身锋利分明的轮廓线条,西装矜贵得体,背光的角度,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饶念生出片刻的恍惚,她的呼吸不自觉屏起,心口酸胀复杂的情绪忽然在此刻达到了某种巅峰,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湮没,脑中的思绪也开始换乱。   她忍不住开始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假设。   如果...如果他不是霍聿深就好了。   他们之间或许就不会距离那么远。   霍聿深并不知晓她此刻的想法,垂下眼看着眼前的人,原本白皙清透的肤色已经被冻得微微泛着青色,仿佛整个人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女人巴掌大的脸微微抬起,那双莹亮动人的杏眸静静望着他,眼睫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泪花,眼底倒映出他的身影。   她的细眉微微蹙着,鼻尖也有些红,像霍聿深儿时曾圈养过的某种小动物,因为她们都曾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诡异的错位感,让他的心念微微一动。   他自诩不是一个会对人心生怜悯的人,这些年在商场里,他其实见过很多眼泪,或是虚伪,或是悔恨,又或是乞求,却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霍聿深忽而半蹲下身,与她平视着。   直至对上她的视线,某些冲动忽然变得无法克制藏匿,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用指腹擦拭去她眼尾的泪痕。   冰凉湿润的触感沾染上指尖,异样的感觉,让两人的身体皆是一僵。   男人率先回过神,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冒犯。   “抱歉。”   饶念心尖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这句道歉。   所有的晦色汹涌被不着痕迹地掩去,他的声线掺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怎么不上车?”   饶念不知道他刚才听到了多少,她此刻不想面对,只想装傻。   她慌乱地垂下目光,随口扯了句借口:“腿麻了。”   说罢,她快速地起身,克制着视线不再看向他。   饶念想,她不能再被继续蛊惑下去。   后座舒适宽敞,没有刚刚宴会厅中的酒气,充盈在鼻翼间的只有浅淡而温暖的沉香气。窗外的细雨还在淅沥下着,车窗雾气氤氲,外面的路灯也被映得柔和。   霍聿深的视线掠过她光.裸纤细的小腿,眉头微蹙了下,随即体贴入微地把后排的空调温度调高。   暖风徐徐从空调口泻出,让她冻得麻木的四肢渐渐回了暖,原本混乱的思绪也逐渐冷静下来,一个念头越来越坚定。   饶念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忽而轻声道:“霍先生是故意的。”   她指的是那件被他横刀夺爱的摆件,逼她来找他。   霍聿深顿了下,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目的:“是。”   饶念抿紧唇,没有过多纠结在这件事上,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枚戒指盒。   她的呼吸不自觉屏紧,嗓音听着却平静异常。   她把戒指盒推到他面前,轻声道:“这个太贵重了,还给霍先生。”   男人送女人戒指,可以解读成很多种意思,有些意义也不必宣之于口。   饶念还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是要娶她,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女朋友也好,妻子也罢,他都有比她合适百倍的选择。她也不愿意委身做他的情人。   所以,无论是哪一层含义,她都不会收。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忽然凝滞住,刚刚还称得上是温馨的气氛骤然消失。   饶念顶着那阵强大的压迫感,她也有她的倔强,清丽的脸蛋写满了抗拒。   “无功不受禄,霍董还是收回去吧。”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强硬,不容置喙,高高在上。   上位者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强势和霸道,只是前两次见面时被他巧妙地遮掩起来,让人很难看透他的情绪。   但饶念知道,他不高兴了。   也对,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恐怕也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她估计是第一个。   闻言,他掀了掀眼皮,语调依旧漫不经心:“不喜欢就扔了。”   车厢内的气氛陷入僵持,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车玻璃上的雨珠也凝结在壁,与地心引力负隅顽抗,怎么也不肯坠下来。   无声的对峙,谁都不愿先低下头来。   霍聿深侧眸望向她,只见女人身型纤瘦,明明看着十分柔弱,背脊却偏偏挺得笔直,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倔强。   她不愿意。   心口骤然升起一阵烦闷,沉寂片刻,霍聿深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顿时眉心微松,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放缓了语气同她解释。   “饶小姐,我没有女朋友。”   话落的一瞬,车壁上附着的雨珠也终于挣脱引力的束缚,摇摇晃晃地在雾气中划出一道清明的水痕。   这是在回答上次在车上试探他时,他没答的问题。   饶念好不容易建起的堡垒因为他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骤然坍塌。   她指尖收紧,一时间乱了阵脚。   他突然间这样直白,反而让她措手不及起来。   饶念咽了咽喉咙,再抬起眼时,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   “我已经有婚约了,霍先生知道的。”   男人如墨的目光直直凝着她,近乎逼视,似是要望进她心底,任何想法都无处遁形。   他眸色微沉了几分,意味不明地开口。   “即便是那样,也不愿意离开他?”   即便他已经让她亲眼看见了不堪的场景,她也还是不愿意。   饶念难以承受这样深邃的目光,只能移开视线,违心地答。   “是。”   她已经把话说得不留余地,霍聿深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总不至于再跟有婚约的人一直在暗地里纠缠不清,也和他的身份不匹配,他理应不会做这样的事。   难道他真的打算和她偷情?   饶念不相信。   所以,她认为霍聿深只会选择到此为止。   迄今的所有,不属于在他生活里的行差踏错,都应该被修正。   霍聿深不说话,后排便陷入死寂的氛围里。   他周身萦绕的气息复杂深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饶念的呼吸片刻也不敢放松。   约莫过了片刻,她终于听见男人说:“好。”   饶念一时摸不清,霍聿深的这句好,究竟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答应了的意思。   心底的那阵酸胀越来越满,连嗓子也开始发涩。   饶念觉得自己不能再久留下去,多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像是杯口盛满了水,稍多一分便有可能满溢出来,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她把身上披着的那件西装脱下,果断地将最后的暖意剥离开来。   饶念转身想要拉开车门,逃离这片充斥着他的气息的分寸领地。   然而下一刻,手腕却忽而被人从身后扣住。   男人冰凉的指腹牢牢扼住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强势地不容她逃离。   “我的话还没说完。”   饶念被迫止住动作,浑身僵了一下。   下一刻,她怔然回眸,却措不及防撞进他乌黑的眼眸里。   视线在空气中碰撞交汇,饶念的心跳忽而开始加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或许眼前的男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端方正直。   大概是为了印证她此刻的想法,霍聿深定定地望着她,薄唇轻启。   他的嗓音沉沉,字字清晰地落进她耳中。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作者有话说:   免费章节就到这里啦,因为每章的字数比较长,这本明天就入V啦~   不知道大家还喜不喜欢这个故事~非常感谢大家支持霍董和念念,码字不易,希望大家可以支持正版!   明天我们在V章评论区发红包啦,记得来!   下本预收放一下,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冰山*妖精律师*女明星   校园-都市/女追男/破镜重圆   文案:   宁音长相妖媚,各种桃色绯闻缠身,行事肆无忌惮。   靳时遇,容貌家世一流,清冷自持,外人戏言高岭之花不可摘。   冰山和妖精,两个人荣登A大校园投票:最不可能在一起榜首。   某天学生会团建,大雪封山。   暴风雪袭卷肆虐,小木屋里的众人围着炭火取暖,唯独不见两人身影。   殊不知木屋后的树林里,夜色漆黑,两道影子在雪地里交缠,无人发觉。   男人掐着她的腰,整洁的衬衫领口内里,一抹暧昧的唇印若隐若现。   她伸出手抚了抚,媚眼如丝像个妖精。   “靳学长,他们都说你最不喜欢我这种类型。”   体温滚烫,肩上的雪花悄声融化,女人身上的暗香不自觉钻进鼻翼。   男人眼眸似冰雪清冷,眼底却不受控涌上一抹暗色,不受控地握紧她的腰。   “假的。”   -   目的达成后,宁音无比清醒地从这段荒唐里抽离,他亦体面地不作纠缠。   再重逢时,男人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冷意比从前更甚,骨子里的恶劣被尽数藏去,矜贵难攀。   她娇笑着开口,像不认识他似的:“靳律。”   包厢酒气浑浊,男人的漆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脸庞,冷玉似的手握住她的。   “老相识。”   应酬结束,昏暗的停车场内,他身上迫人的气息逼着她,滚烫的掌心扣着她,藏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一如在多年前的雪夜里。   酒意灼人,甩不开男人的禁锢,宁音咬紧唇,再不复刚才的淡定,呼吸发颤。   “说好的体面呢?靳律不会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吧?”   他低声道:嗯,你教教我。” 第10章 “我负责。”   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周围空气仿佛也停止流动。   起初,饶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望着他。   可男人身上虽弥漫着浅淡的酒气, 眼底却清明得看不见一丝醉意,西装马甲一丝不苟,端方贵重,清贵至极。   仿佛多靠近他几分已经算是亵渎。   听起来那么荒诞不经的话, 他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却也没有逼她此刻就给出一个答案。   不仅是饶念愣住了,前排的蒲川也大气不敢喘,大概是也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应该不只是他,换作任何一个霍聿深身边的人听见这一段谈话,恐怕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错乱了。   直到男人凭借仅存的自制力松开钳制住她的手腕, 饶念才感觉到那阵压迫感慢慢淡了下去。   静了片刻, 霍聿深抬手把最上方的衬衫扣子解开,因为酒精带来的冲动终于被稍许压抑回去。   他沉声吩咐: “开车。”   “是,霍董。”   没有再给饶念下车逃走的机会, 车子已经平稳地驶入马路, 前往她所住的酒店方向, 车轮碾过马路旁的雨洼,溅起朵朵纷乱的水花。   饶念的脑中是晕的, 她想要试图去理解霍聿深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可大脑却仿佛宕机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消化不来。   他说他不介意,就是真的打算跟她偷情的意思?   让堂堂霍氏集团继承人, 跟她一个小拍卖师偷情?   饶念觉得不是她疯了, 就是霍聿深疯了。   幸好, 男人也十分体贴地给了她缓冲的机会,而后的一路,后座四下无言,达到目的地之前都是一路沉默。   等到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淅沥的小雨也终于彻底停了下来,泥土的清新弥漫在空气中。   饶念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稻草,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霍聿深看着她身上披着的男士西装几乎快要滑落下来,露出她半边圆润的雪肩,黑夜里格外抓人眼球。   饶念刚想迈开腿,再次被人从身后拉住。   第二次被他拦住的一瞬间,她的脑中已经快速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最后只剩下一种最有可能的。   他不会是想跟着她一起上楼吧?   见她惊慌失措地回头,红唇微张,不知道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什么。   霍聿深不禁轻勾了下唇,眉眼泛起浅淡的笑意。   “衣服披好。”   经他提醒,饶念这才发现身上的外套快掉了,意识到刚才反应过激,她抿抿唇,有些尴尬地把西装拉上去,耳根的温度慢慢攀升。   “嗯...”   她还以为他要跟她上去...   霍聿深盯着她泛红的耳尖,语气漫不经心:“回去早点休息。”   休息..她能休息得好才怪呢。   饶念快速应了声,忙不迭地转身逃跑了。   裙摆在空气里划出一抹荡起的弧度,一直目送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霍聿深才收回视线。   蒲川查阅完手机收到的短信,看向后视镜,小心翼翼地问:“霍董,我们现在回去吗?陈总还在酒店会场里等您。”   霍聿深今晚原本的行程安排其实是与合作伙伴见面商谈,对方已经到了,但他却临时离场,将合作伙伴晾在了那里。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对方已经再三催促,蒲川才不得不出声询问。   甚至连男人自己都未曾发觉,迄今为止,他已经破了一次又一次例外。   霍聿深静了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回。”   -   回到酒店房间里,温暖如春。   饶念慢吞吞地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却意外发现口袋有些沉甸甸的。   她狐疑地伸手一摸,却摸到了熟悉的手感。   拿出一看,竟然是那枚戒指盒,被他不知何时放进了西装口袋里。   房门被叩响,饶念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看,屏起的呼吸微微松下。   不是霍聿深。   她打开门,只见酒店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端着托盘,透明的玻璃罩内,白瓷碗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姜汤,还有一碗清淡的虾仁什锦粥。   意识到了什么,饶念顿了下,不太确定地问:“这是给我的?”   服务生温和地说:“是的小姐,霍先生特意叮嘱,让您把姜汤喝完,防止您受寒生病。”   心口像是忽而被什么烫了一下,饶念的嗓子也有些发涩。   “谢谢。”   碗壁有些烫,炙热的温度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开来,不知是不是热气熏的,又或是久违的关心,让她的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哪怕是喝了温热的姜汤下肚,后半夜里,饶念也感觉到浑身上下热腾腾的。   她去浴缸了泡了澡,裹着浴巾出来时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   不会真的发烧了吧?   饶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试探着温度,却感觉不出来明显的滚烫。   她只好先上床睡觉,用被子将自己牢牢包裹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而到了半夜里,饶念却被身上过于滚烫不适的温度烫醒了,喉咙间也一阵阵发干,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起一样,长发不适地黏在颈侧。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幸发烧了,她爬起来按下床头的座机,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让他们送来一支体温计过来。   几声敲门声响起,饶念强撑着下床去开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人却不是酒店的客房人员。   而是蒋家泽。   男人衬衫领口松垮,倚在门框上,并不如往日看起来风流,反而眼下的乌黑透露出他已经几天没睡好觉的事实。   项目进展不顺利,蒋家泽已经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整整一周。   自从上次酒店事件之后,他连着几天不回她的消息,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饶念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   她抿紧唇,手无声地握紧门把手,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蒋家泽勾着唇看她,语调十分亲昵,好像真的扮演成了一个情真意切的未婚夫角色:“我作为未婚夫,晚上来看看我的未婚妻,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来了港城,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饶念想关上门,可门外的大掌牢牢扶着门不让她关上,她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抵得过男人的力量。   她的嗓音微微透着沙哑,急切出声道:“你再这样我就叫人来了...”   蒋家泽却满不在乎地一笑,幽深的目光紧紧锁着她。   “念念,你是不是忘了,我还知道奶奶的医院在哪里。”   饶念浑身一僵,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知道她听懂了这句威胁,蒋家泽满意地勾起唇,眼底的阴翳不加掩饰。   “乖一点,去把衣服换了,跟我走。”   蒋家泽没有带司机来,他开了一辆富二代钟爱的顶级超跑,一路将饶念拉扯进副驾。   饶念知道他偏爱飙车跑山这种极限运动,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她已经没有了逃的机会。   车表盘上的指针瞬间转过一圈,车速肉眼可见地飙升,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几乎快得只能看见剪影,轰鸣声响彻山间,剧烈得几乎能传到对岸。   终于,跑车在半山腰停下,那种命悬一线的错觉感让饶念浑身上下不受克制地发着抖,背后的衣料几乎快被汗水打湿,胃部翻江倒海。   蒋家泽松开方向盘,饶有兴味地欣赏她此刻痛苦的神情。   片刻后,他抬起手把她散乱的发丝拢回耳后,刚才的疯狂被压抑了回去,此刻,男人的语气透着诡异的温柔。   “念念,你何必犯傻,霍聿深虽然位高权重,可他不会娶你。你其实也明白,对不对?”   饶念抿紧唇,不回他的话。   “饶念,你真的了解他吗?表面上,霍聿深的确有钱有权,但能掌控这么大的商业集团,他的心计不是你能想象的。而你只会被他算计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以后霍聿深联姻的那天,你再做他见不得光的情妇?”   忽然又想起什么,他又接着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那天酒店的事,就是霍聿深精心安排好的。他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才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霍氏集团的董事长,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运筹帷幄。”   话音落下,饶念的身体狠狠一颤。   原来,原来真的是霍聿深安排的。   难怪,他会那么巧合地出现在那里。   顿时,刚刚就在抽搐的心脏仿佛疼得更厉害了,她紧咬着唇瓣,想要压下所有泛起的细微疼痛。   蒋家泽看着她惨白下去的脸色,唇边噙着的笑意更深。   他知道饶念在意什么,便字字往同样的方向扎:“念念,你怎么能确信,霍聿深不是为了刺激才接近你,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才想要你?”   “夺人所爱,把别人的所有物据为己有,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是不是?”   听着蒋家泽的这些话,饶念的脸色已经苍白无比,她的眼睫翕动着,轻喘着气看他,目光却没有一丝露怯。   她一字一句:“不管有没有他,我都会解除婚约。”   见饶念顽固不化,蒋家泽刚刚伪装出来的温柔全部耗尽,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下去。   “女人不能长得太漂亮了。否则会勾起男人的劣根性,因为看了会让人想要毁掉。”   这个疯子。   饶念的手颤抖着,趁着他没有察觉时,手悄悄摸向身后的包。   她的包里随身携带了一把防身的美工刀,以备不时之需。   蒋家泽眼里的阴翳不加掩饰,却动作温柔地把她黏在颈侧的发丝拨弄到耳后,掌心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脆弱的雪颈上。   饶念毫无防备,颈部的掌心突然开始收紧,呼吸被措不及防剥夺。   没顶一般的窒息感一阵阵传来,肺部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饶念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花白。   她只能拼命挣扎,指甲在他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像是一条即将搁浅的鱼。   半夜里,山上没有半个人影,她就算在这里被他掐死也无人发觉。   蒋家泽低声附在她耳边,宛如情人耳语道:“念念,你的脾气,太倔。注定当不了一个听话的宠物,因为你总是惹主人不高兴。”   他勾起唇恶劣地笑,仿佛她只是一件任人取乐的物件儿。   “我都不满意,霍聿深又怎么可能满意呢?”   蒋家泽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尾开始溢出泪花。   他派人调查过,霍聿深这些日子一直在港城,两个人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那阵扭曲的愤怒稍稍平息下去,理智回笼,让他松开了扼住饶念的手。   终于,颈部的束缚消失,饶念拼命咳嗽起来,几乎快要把肺咳出来。   等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她粗喘着气抬头,就对上蒋家泽漆黑幽暗的眼睛。   他盯着她领口不经意间露出的白皙肌肤,眸色愈暗下去。   看到男人的眼里泛起异常的炽热,饶念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无声地握紧了刚刚翻出来的那把小刀,下意识向后躲。   果然,下一刻,男人的身影覆盖下来,俯身将她压在车座上,伸手去解她的上衣扣子。   她根本闪躲不及,随着嘶拉一声,领口的衣服被蛮力拉扯开,露出她白皙一片的锁骨,在黑暗里刺得男人眼睛更红。   饶念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来,泪水再次被逼出眼眶,她一边手脚并用地拼命挣扎,背后颤抖的手牢牢握紧了那把美工刀,混乱中将刀刃推了出来。   蒋家泽双眼猩红,直到冰冷的金属触感抵在腰上,他浑身一僵,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脸色一变,愕然低头时,就看见女人的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锋利至极,泛着寒栗的冷光。   她竟然随身带着刀。   饶念手指攥紧,冷冷道:“放开。”   刀很尖锐,已经抵在他的衬衫上,再用力一些就可以轻而易举刺穿衣料。   见男人还没有后退,饶念抿紧唇,克制住发抖的手,并不介意提醒他。   “蒋家泽,你的项目不想要了?”   蒋家泽身体一僵,眼神瞬间变得阴狠无比。   饶念紧紧握着那把能给她安全感的小刀,凌乱的长发披在肩头,一缕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侧,衬得她脸色惨白,颈部的淤青痕迹格外骇人。   她的目光坚毅,丝毫看不出畏惧,而是冷冷注视着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实际上,饶念的手在几不可见地发抖,但她不能露出怯意,不能被他发现她在害怕。   没人能帮她,她只能自己救自己。   看着他停住的动作,饶念轻笑了一声,讥讽的眼神看着他说:“蒋家泽,你这样的人,只敢欺负弱者,所以你只敢来找我,不敢去找霍聿深。因为到了他面前,你也只会卑躬屈膝。”   话落,蒋家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是被戳穿之后的气急败坏。   女人平常轻柔动听的声线已经彻底变得沙哑,她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敢碰我,但你敢得罪霍聿深吗?”   和蒋家泽认识到现在,她知道他是一个多自私重利的人,如果因为她得罪霍聿深,他这些年拼搏出来的财富地位,弹指之间就会毁于一旦。   他既然已经觉得她和霍聿深有什么,她不如借着霍聿深的势,彻底和他撇清关系。   果不其然,她看见蒋家泽脸上的笑容僵硬住,眼底的情.欲瞬间褪去,戾气卷土重来。   他紧咬着后槽牙,每个字都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你威胁我?”   她毫不犹豫:“对。”   “送我回去,就现在。否则我不敢保证这把刀会落在哪里。”   顿了顿,饶念她把顶在他腹部的那把小刀缓缓下移,对准那个位置,清丽的脸庞上满是坚毅冷色,仿佛他再继续一步,她就会和他鱼死网破。   她一字一顿,嗓音喑哑道:“因为不管落在哪里,都会有人替我善后。”   -   次日上午,港城中心,霍氏集团总部。   雨后天晴,巨大的办公楼屹立于市中心,楼内的装修简约大气,几十层的高度,光洁的玻璃倒映出街景,集团上下每位员工今天都不约而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工作。   直到那辆挂着全港城独一无二车牌的豪车驶到门口停下,彻底引起震荡。   随着集团继承人突然宣布坐镇主场,整个公司上下惶惶不安,纷纷猜测着董事会里是否会产生异动。作为最大的跨国商业集团之一,几千余员工各司其职的同时,公司各个私聊群里已经聊得热火朝天,电梯里的消息提醒声此起彼伏。   「不是说霍董对下属很温和吗?你们都这么紧张做咩啊?」   「你不懂,那是来自顶级豪门继承人的压迫感,刚刚霍董从我面前经过去坐电梯,他冲我笑了一下,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话说霍董真的吼有型啊。之前有人说他和晁妍,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但我听说了另一件豪门秘辛,是关于霍董为什么突然回来的。」   「据说除了霍董之外,老霍董还有另一个有血缘的儿子....」   「九子夺嫡?!真的是港剧TVB照入现实了?」   「痴线,只有两个....」   -   此时,偌大的会议室里,两个董事会成员正因西欧新能源项目开发的事争论不停,互相不肯退让一步。   两个中年男人正用粤语吵得喋喋不休,是对耳膜的一种另类摧残,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如坐针毡。   霍聿深虽也听得不耐,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半分。   他有些分神,脑中不合时宜地回忆起饶念说粤语的模样。   明明不怎么会讲,还偏偏要说。   甚至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他是她的哥哥。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心脏像是被什么浅浅挠了一下,泛起细微异样的感觉。   一直到会议结束,霍聿深回到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内,看见茶几上的摆件。   穆文皓已经命人将那尊粉彩罗汉骑鹿摆件送了过来。   其实饶念并不知道的是,穆文皓本就没打算将这件东西出手给清宇拍卖行,而是早就联系好了国外的一家拍卖行打算出手。   如果不是昨晚霍聿深知晓后拦下,此刻这件文物已经乘上了从维港驶出的渡轮。   蒲川站在办公桌后,等待霍聿深的指示。   只见男人掀了掀眼皮,淡声开口。   “给她打电话,就说东西在我这里。”   蒲川顿时心领神会:“是。”   他拨通饶念的电话,听筒里传来阵阵忙音。   又连着打了几次,对面却始终无人接听,蒲川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霍董,饶小姐的电话打不通。”   钢笔在文件上顿时停顿住,一滴墨水顺着笔尖滴落,晕在苍劲有力的签名上。   霍聿深唇线抿紧,声线沉下来,当机立断:“查监控。”   感觉到男人身上弥漫开来的低沉气压,蒲川不敢耽误片刻,连忙转身去联系酒店调取监控。   片刻,他敲门返回办公室,神色凝重地汇报道:“昨天夜里,有人去找了饶小姐。饶小姐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后来就没有再离开过房间。”   -   半小时后,半岛酒店23层已经被清空封锁。   酒店经理心惊胆战,一众黑衣保镖正在走廊里严阵以待,直至看见那道笔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霍聿深面色冷然,以往在人前表露出的温和此时已不复存在,垂在身侧的手背不自觉收紧几分,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紧张。   酒店经理惶恐地迎上去:“霍董...”   男人冷淡地瞥他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开门。”   寥寥二字带来的威压却极强,酒店客房经理背后霎时间渗出了一层汗。   “是。”   不敢耽搁,忙不迭上前备用房卡开门。   滴一声轻响,房门刚一打开,霍聿深已经迈步走进去。   窗帘紧紧拉着,房间里暗无天日,床上隐隐能瞧见一团蜷缩着。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掉落在床边的地毯上。   霍聿深眸色晦暗复杂,抬脚朝着人走过去。   床上的人脸颊绯红得有些异常,呼吸也沉重滚烫,长发凌乱地盖在脸侧,她整个人气息十分微弱,仿佛下一刻就无法感知到存在。   霍聿深眉心不自觉拧紧,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额头,确认她现在只是发了烧,悬起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低声唤她,寥寥几字却莫名被他低沉的声线念出几缕缱绻的味道。   “饶念,醒醒。”   意识混沌间,饶念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是那道她熟悉的声线,低沉磁性,像一杯低醇的烈酒。   她费力地睁开眼时,脑中迷迷糊糊地还在想,这好像是霍聿深第一次叫她名字,而不是饶小姐。   原来她的名字念起来这么好听啊。   房间里环境昏暗,只有他背后敞开的门投射进来几束刺眼的光线,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男人深邃的轮廓也看不真切。   辨认出来人,饶念恍惚了片刻,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喉间却像是着火了一般。   “霍....”   然而话未说完,她已经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被人打横抱起。   熟悉的清冽气息,却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好像浑身的晕眩难受都被缓解了些。   不甚清晰的视野里,饶念看见他紧绷着的侧脸,往下便是凌厉的喉结线条,紧抿的薄唇,莫名让人感到压抑的戾气。   他在紧张吗?   饶念有些不敢确信此刻的判断,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会暴露任何想法于人。   她只能感受到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足以让她的心脏也跟着鼓噪起来。   门口走廊明亮的灯光泻进来,饶念这才注意到,房间外面都是人,身着黑衣的保镖面容严肃地站成一排,排场惊人。旁边还有数个酒店管理人员,正一个个正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他们。   饶念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扎,上次蒋家泽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酒店里人多眼杂,被看到就麻烦了。   男人一尘不染的衬衫被她的指尖攥出几道褶皱来,她的嗓音微微发哑,费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放我下来,会被人看到...”   见她还在担心这些,霍聿深唇线抿紧,空出一只手,把她的脸摁在自己怀里,不容置喙地打断她微弱的反抗。   “我负责。” 第11章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再次转醒时, 饶念缓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看清上方的天花板。   不是在医院里。   意识迟缓地回笼,她忽然想起了晕倒前的最后一刻。   是霍聿深。   点滴缓缓顺着透明的输液管流进血液, 饶念慢慢转过眸,只见一个白人医生站在床边,还有一名身着制服的老人家在旁。   见她醒了,医生便对身边的佣人说:“Please tell Mr.Huo, she is awake.”   一旁的佣人点了点头,出去了。   饶念闭上眼缓了几秒后,又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并不是极其奢靡铺张的装修,却处处透着简单儒雅,非富即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如某个人。   这里是..霍聿深的家?   医生和佣人离开后, 那位文质彬彬的老先生还未走,头发花白却显得精神很好,身穿着得体的制服, 面容稳重。   他出声询问:“小姐, 您现在还有哪里感觉不适吗?”   饶念摇了摇头, 嗓音依旧沙哑,说起话时还在隐隐作痛。   “我没事了, 谢谢您。”   “我是这里的管家, 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用座机告知我,会有佣人为您送上来。”   老人家对她是尊敬的, 但也仅限于尊敬, 而不是友好和欢迎。   饶念敏感地察觉到他并没有善意, 却也没有失礼。   “谢谢...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老人家依旧态度恭敬却疏淡:“我叫荀慎,叫我荀叔就可以,少爷也这样称呼。”   饶念意识到他口中的少爷就是霍聿深,眼睫垂下来,弯了弯唇:“我叫饶念。”   女人笑容虚弱,但眉眼弯起,清丽的面容笑容浅浅,到底是因为年轻,她的笑意很真诚,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疏离而做出同样的态度。   她的脸色还苍白着,哪怕病着,怎么瞧也是个病美人。   荀叔原本认为自家少爷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可眼下反而有些不确定起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人家面色稍霁,还是道:“饶小姐。”   打过这声招呼,荀叔便离开了房间。   偌大的卧室内,饶念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脑中还在回忆着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还隐约记得意识消失之前,她想让霍聿深放下她。饶念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如果被人拍到,堂堂霍氏集团董事长,怀里抱着还有婚约的女人,还不知道会被娱记怎么编排。   他还说,他负责。   要负责什么?   饶念咬紧唇,想要克制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克制那阵不该有的悸动。   昨天蒋家泽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饶念没忘记,那天的一切都是霍聿深设计的。   她从没看透过他,也无法看透他。   其实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为什么,会值得他这样精密地筹谋。   饶念指尖下意识收紧,攥紧了袖口,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换成了一条材质极好的长袖睡裙,舒适保守。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饶念听见声音抬起头,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男人没有穿平常见人时的衬衫西装,上身是一件简约的白色线衫,腕间是一枚棕色皮质的腕表,也少了几分成熟和压迫感,多了几分随意散漫,却格外迷人。   霍聿深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体,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他淡声开口:“看来退烧了。”   这样近距离的触碰让饶念呼吸一紧,条件反射地想起昨晚的经历。   她的指尖下意识扣紧被子,别开脸躲开他的动作,眼里隐有防备。   注意到她的后退和抗拒,霍聿深动作顿了下,眸色微暗,似是猜到了什么。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她,而是站直了身体,从容地解释:“抱歉,擅自作主把你带回来。私人医生治疗起来会比医院的效率快一些。”   他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询问昨晚发生了什么,饶念微微松下一口气,抓紧被角的指尖也微微松开些许。   她不想把昨晚的狼狈和不堪让他看到,可颈侧的伤痕掩盖不住。   如果他逼问,她只会觉得更难堪。   幸好,他没有。   心口荡起细微的涟漪,饶念垂下眼睫,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出声:“我的衣服...”   霍聿深的语调依然透着漫不经心的从容。   “家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是刚让人送过来的。”   甚至连内衣都是合适的。饶念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内衣尺码的。   她轻咳了一声,试探性地问:“我的衣服是佣人换的吗?”   霍聿深抬了抬眉,原来她是想问这个。   他语气稍缓,意味不明道:“饶小姐想听哪个答案?”   平淡的语气,却莫名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什么叫她想听哪个答案...   饶念羞赧万分,觉得他就是存心的。   看着她刚刚还虚弱苍白的面色终于泛起红润,人也比刚才多了些生机,霍聿深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饶念还没开口,就听见霍聿深低声道:“不是。”   “?”   不是佣人,难不成真是他帮她换掉的?   饶念瞬间睁大眼,紧接着就听见他慢条斯理地补充:“不是我。”   意识到男人是在逗她,她的耳根顿时一烫,散乱的长发隐隐约约地遮盖住颈间青紫的淤青。   目光掠过那道骇人的掐痕,男人唇角的弧度落下。   他的眸光晦暗,泻出的戾气很快被不着痕迹地掩去。   霍聿深低声开口:“输完液之后,如果想回去,让蒲川送你。我还有工作。”   见男人转身想要离开,饶念怔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先大脑一步反应,拉住他的袖口。   她的动作几乎没有怎么用力,男人的脚步却还是顿住了。   反应过来她的动作有些越界,饶念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松开指尖。   甚至她也解释不清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拉住他。   好像...只是不想让他走。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躲避着他的目光。   饶念心想,她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拉着霍聿深不让他走。   霍聿深垂下眼,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   她的手臂里还埋着留置针,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纤弱异常,卷翘的眼睫低低垂着,在她的眼下投出一小处阴影,意外的乖顺动人。   感觉到她的依赖,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恻隐之心微动了下,让男人刚刚还紧绷的侧颜微微放松下来。   原本今晚想放她走,可眼下,他忽然又不想了。   念头的更迭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霍聿深抿了抿唇,不容置喙道:“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   霍聿深的确有尚未处理完的,重要的事。   外面天色已深,别墅一楼灯火通明,电梯门缓缓打开,男人颀长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   蒲川正在时刻待命,上前询问:“少爷,您要去哪里?我去吩咐司机。”   霍聿深没回头,继续往外走,声线冷淡:“不用,我自己开。”   蒲川愣了一下,连忙递给他车钥匙,已经猜到霍聿深准备去哪里。   “是。”   餐厅里,荀叔正在安排佣人准备晚餐,得知霍聿深已经离开,他忙不迭追出来,却只看见宾利在黑夜里消失的尾灯。   漆黑的夜幕笼罩,很快,车尾灯便消失不见。   荀叔面色凝重下来,转头看向身旁的蒲川。   “少爷带回来的这位小姐,如果让老爷或者祁檀发现,会对少爷现在的形势很不利。而且她的社会关系混乱,家世也无法对少爷起到任何助力。”   夺人所爱,实非霍聿深这等身份会做出的事。   况且,他也不是会轻易动情的人。   短短时间里,荀叔仅通过一个名字,就已经调查出了饶念的全部信息。   蒲川自然能听出这些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是。”   他同样神情肃穆,但却回答:“但霍董有自己的打算,我无法干涉。”   荀叔从这句话里听出些端倪,审视的目光盯着蒲川,意识到这件事背后或有隐情。   “如果她只和蒋家有关,倒也罢了。如果她是祁檀派来的人...”   蒲川果断道:“不会,这点您可以放心。”   荀叔又叹了口气,忧心道:“少爷何必对蒋家赶尽杀绝。”   商场上,真正的聪明人不会选择把人逼到绝路上,因为被逼上绝路的人就会有更大的可能垂死挣扎,最后鱼死网破。   他知道,不是霍聿深不明白这点。   只是....   蒲川镜片后的目光微顿,还是一语道破:“您刚刚也看见了,饶小姐伤得很重。”   荀叔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沉默下来,想起霍聿深将人带回这里时的场景。   有多少年,他都不曾在霍聿深的身上见过戾气了。   掌权霍氏集团后遇到的大小风波,霍聿深都处理得游刃有余,运筹帷幄。   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过。   -   夜色渐黑。   港城警署厅内却忙碌异常,灯火通明。   因为临时接到一桩经济案件的举报,警署上下全体严阵以待。   烧腊饭的香气还未散去,原本大家正聚堆一起吃着宵夜,却突然接到命令,所有人忙不迭收拾好凌乱的桌面,把警服整整齐齐穿好,不敢有丝毫懈怠。   有人边整理警服边好奇地问:“究竟系边位大粒佬要嚟?竟然惊动咗局长。”(到底是哪个大人物要来?竟然把局长惊动了。)   “唔知,等等睇啦。”(不知道,等等看啦。)   “头先杨sir捉入去嘅人系蒋家泽?嗰个富二代?”(刚才杨sir抓的人是蒋家泽?那个富二代?)   “对,就系佢。”   (对,就是他。)   与此同时,警局的玻璃门被人从外拉开。   男人身穿黑色大衣,轮廓深邃俊美,连漆眸中仿佛也沾染了夜色的浓稠,平白增添了一缕肃杀气。   他只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保镖跟随,也没有硕大的排场,周身萦绕的气场却让人不敢怠慢,冷意森然。   他抬起眼扫视了一圈,平静的一眼,众人却莫名心惊胆战。   这时,警署厅处长姗姗来迟,喘着气进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霍先生。”   众警员听到这个姓氏,瞬间了然面前男人的身份,一个个的站姿都立刻笔挺起来。   “杨sir,霍先生!”   霍聿深收回视线,冷声说:“带路。”   -   与此同时,蒋家泽坐在审讯室内,炽热刺眼的白织灯照着他,对面还有一名警员正在做笔录。   “除了经济犯罪的举报证据确凿,我们还接到了一桩故意伤人的报案。”   警员翻看着手里的记录,面容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你于昨晚凌晨三时五十二分在半岛酒店,带走了一名女士,并实施侵犯未遂。你是否承认?”   闻言,蒋家泽突然大笑几声,眼底流泻出一丝歇斯底里,俊美的面容也微微扭曲起来。   审讯室里回荡着手铐撞击桌板的沉重声响,他微微偏过头,嘴角扬起的笑容依旧张狂放肆:“那是我和我未婚妻之间的事,调情助兴而已,警长连这些也要管吗?”   听着他的这些污言秽语,警员顿时气结,还未等说话,男人又厉声问:“我的人呢,我的律师,把他们叫过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低沉的声线在房间内响起。   “祁檀不会来。”   听见那个名字,蒋家泽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扫向门口走进来的人。   审讯室里的警员很识相地及时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审讯用的白织灯被关掉,房间里的光线霎时间昏暗下来。   霍聿深在椅子上坐下,平静地看着他。   “你对他来说,只是一枚弃子。”   “你用自己名下的海外子公司帮他洗钱,哪怕事情败露,你也觉得他会救你,对吗?”   听见这句,蒋家泽笑容僵住,眼神霎时间变了。   他死死盯着霍聿深,试图从男人的脸上窥伺出什么,却看不透一星半点。   蒋家泽扯起唇,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笑容阴鸷:“霍董,别再套话了。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闻言,霍聿深掀了掀眼皮,并不在意他此时无谓的挣扎。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放到唇边,语气很淡。   “你可以一直听不懂,如果你认为这样有用的话。”   闻言,蒋家泽的表情凝固住,带着手铐的手紧握成拳,额头彻底被逼出了冷汗,脸上僵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他此刻也不会关在这里。   这是祁檀和他联手给霍聿深设下的局,他一开始对霍聿深卑躬屈膝,也是为了让霍聿深放松警惕,引他入局。表面利益巨大,实则内里漏洞重重的项目,霍聿深若是着手沾染,公司里的其他人便有机可乘。   如果不是有祁檀在背后撑腰,蒋家泽也不敢在昨天夜里带走饶念。   而霍聿深表面不曾表露半分,却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利用蒋家泽伪造后补交的政府审批文件,反将一军。   是他们低估了霍聿深,高估了自己。   他全都知道。   那种蔓延至背脊的恐惧,让人心底生寒,不由自主地对眼前的人产生畏惧,意识到男人的心机有多么深沉可怖。   事已至此,他只能竭力顶住那阵威压,让自己不落于下风。   “霍董看出了这一局,可另一局呢?”   蒋家泽强撑着笑,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定您的亲哥哥,还准备了另一出美人计呢。”   男人并没有被他这些话激怒,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下一刻,霍聿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忽而意味不明地问:“想永远留在这里吗?”   听懂了这句威胁,蒋家泽牙关紧闭,额头上冷汗涔涔。   直到看着男人把一份文件扔到自己面前,A4纸上的黑字清晰分明。   霍聿深的指尖点了点最后一页的空白,一字一句。   “如果不想,就在这里签字。”   是一份解除婚约协议书,只要他签下字,再由公司发表,他和饶念就再没半点关系,从此泾渭分明。   见状,蒋家泽忽然笑了出来,终于明白霍聿深亲自过来是为了什么。   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为了让饶念彻底摆脱这份束缚。   他松了力气,靠在椅背上,知道败局已定,却还是抓住最后的机会道:“没想到霍董这样清风霁月的人物,也会做出强抢别人未婚妻的事。如果霍董事长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人选?毕竟,直系继承人不止霍董一个。”   霍聿深走回到审讯桌后的椅子上坐下,被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姿态居高临下,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任何波动。   他一时间没有言语,只有指间零星的猩红闪烁着。   无声的对峙,巨大的压迫感在房间内蔓延开来,像一座无形的山牢牢压着,让人喘不上气。   蒋家泽紧咬着牙关,并不能确定刚刚的威胁能否起到一点效果,让霍聿深放他一马,只能屏息以待。   光影绰绰,映衬着男人的轮廓,让男人的半边侧颜笼罩在阴影里,神情冥冥不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蒋家泽背后的汗几乎快要打湿衣襟。   直到一截灰烬从火焰的尽头跌落,伴随着火光消失,蒋家泽看着霍聿深站起身,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他,直到听见他终于开口,声线冰冷。   “你可以试试。”   迈出审讯室的门前,男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再次瞥向他。   那是一种近乎漠然的蔑视,仿佛注视着一团死物。   “前提是,你还能从这里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碾压性的...霍董是我写过心计最深的男人,没有之一。   我甚至每天也在猜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可能就是霍董的魅力所在。   这本的剧情线和伏笔也埋得很深,慢慢看吧~ 第12章 勾引他。   暮色降临, 整座别墅笼罩在夕阳朦胧的余晖中,光亮一寸寸消逝。   饶念睡了整整一天,此刻到了晚上已经彻底没了困意。   晚饭是佣人专门送到房间里的, 很经典的粤式菜,清淡但精致,是适合病人的病号餐,应该是为她单独特意准备的。   她独自一个人用过了这顿显得有些孤单的晚餐, 而后便百无聊赖地四处看。   透过窗户,饶念能看见外面院子里的景象。   如果说是他的家,反而有些委屈了。   这座宅院坐立在半山腰上,占地面积实在惊人,从窗口望出去仿佛也只能窥见其中一角,夜幕低垂, 外面的场景看得不算清晰, 能够看得清楚的也只有伫立在庭院中央的喷泉池,还有门口戒备森严的警卫,训练有素的保安按批次在庄园内巡逻。   无声弥漫着一丝压抑。   荀叔这样同她解释道:“从前有发生过暴徒闯入的事件, 所以加强了警卫。”   闻言, 饶念心里微微一惊, 不太确定荀叔口中的暴徒闯入指的是什么。   是指绑架?还是其他什么别的。   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豪门生活好像突然照进了现实。   见老人并没有打算过多解释的意思,饶念只好轻轻点头, 没有再多问下去。   老人家虽然面冷, 但也愿意带着无所事事的饶念四处看一看。   主楼的对面还有一处特别的地方,是一个由透明玻璃笼罩的,类似简约天文台的地方。   为什么说那地方是简约的天文台呢, 因为它看起来更像是由一个温室改造而成的。四周完全透明, 里面空无一物, 只有一架天文望远镜孤单又突兀地伫立在正中央。   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光,显得格外遥远而虚幻。   她看着那架天文望远镜,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见饶念的视线注意到那里,荀叔难得主动开口,眼里不自觉流泻出一丝怀念,神情也微微柔和下来。   “那是少爷十岁那年,夫人送给少爷的生日礼物。”   心口微微一动,饶念不禁好奇道:“霍先生的母亲吗?”   “是,那时候老爷不允许少爷过多接触这方面的东西,夫人才偷偷给少爷买了这个。后来老爷不再回来,夫人就索性把花室腾空了,给少爷做成了这个简易的天文台。”   “但自从夫人因为意外去世之后,少爷也就不再住在这里了。这个天文台,少爷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老人寥寥几语,饶念的脑中也大概地补充完了整个故事。   有很多豪门联姻并非基于爱情,霍聿深的父亲大概也对这个家庭并无多少感情,所以并不常回家。比起父亲这个角色,或许更类似于一个培养者。   而霍聿深身为继承人,在培养者的眼里,他的性格应当冷静沉稳,的确不需要这种浪漫而不切实际的爱好。   把身体中感性的部分剥离,只做一个冰冷而理智的掌舵者,这是家族教给他的,也不容他选择。   而唯一愿意让他遵从自己喜好的那个人,也离开了人世。   这座偌大的宅邸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怎的,饶念的心口忽然觉得无比沉重。   就好像,她今天因为意外,而偶然获得了踏入他领地,窥见他的机会。   和她想象中的光鲜亮丽不同。   就像是星辰和月亮的背面,光明的另一面,永远是阴影。   除了那架特别的天文望远镜,别墅里还有古董文物随处可见,就连客厅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都伫立着清代瓷瓶,饶念觉得好像走进了一家小型博物馆。   她平时就喜欢看这些,逛上两三个小时都不觉得闷。   就在饶念逛到客厅的某一处放置瓷瓶的玻璃柜前时,目光却不自觉被后面的墙壁吸引过去。   她的视线微顿,那是一处很隐秘的角落,一寸墙皮已经微微脱离了,显露出里面略微陈旧的痕迹,已经被烧成了焦褐色,乌黑的痕迹。   暂时还没有被任何人发觉,除了她。   是...发生过火灾吗?   能将墙壁熏染成那样深的颜色,势必是一场大火。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刚刚荀叔所说的,好像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关联。   返回房间里后,饶念的脑中还在执着于刚才看到的那处痕迹,心里的好奇越来越重。   她拿起手机准备上网搜索看看,一通微信语音却突然打了进来。   是有阵子没联系上的全霏。   两人是大学时期认识的,因为一场校园拍卖会,那时候饶念读鉴赏系,全霏是新闻系,负责拍照和采访。   毕业后,全霏做了港城日报社的记者,平时到处飞,前几天在东南亚的某个小国上做报道,连续几天都联系不上人,上次通电话时,还是饶念拍卖会大捷的那天,也是在游轮上遇到霍聿深的那天。   饶念摁下接通键,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还有全霏激动的语气。   “念念,我刚刚听说的消息,蒋家泽这个混蛋进局子了。”   飞机刚落地连上信号,全霏就已经听到了风声,迫不及待给她打来了电话。   听见她的话,饶念顿时一怔:“什么?”   “现在估计其他报社的记者还没得到准确消息,刚刚是认识的警察告诉我的。蒋家泽现在涉嫌经济犯罪,洗钱,而且据说证据齐全,直接一击毙命,晚上就被警察铐进去了。大概明天上午新闻就能爆出来了。”   全霏呸了一声,觉得十分大快人心:“有人说蒋家泽是得罪人了,这混蛋活该,自作孽不可活。这里是港城,他在内地胡来就算了,还想来这撒野。”   “念念,你终于解脱了。”   没注意到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全霏自顾自说了半天,才发觉对面没声音了。   全霏后知后觉听出了她声音不对,关切问:“念念?我怎么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饶念终于回过神,怕她担心,于是含糊道:“没事,最近秋拍,一直在训练。”   她怕全霏发觉不对劲,应付了几句便挂断了。   挂掉电话,饶念心绪复杂,掌心的手机还有些发烫,她的指尖慢慢收紧,连带着心口也莫名开始发烫。   所以霍聿深刚刚说有事,其实是去做这件事了。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沉默着,等待心口那阵异样的悸动微微平息,才摁下床头的座机,叫了一位佣人进来。   她柔声问:“霍先生回来了吗?”   饶念刚刚通电话时,听见了外面的车声。   佣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听见她问。   “可以带我见他吗?”   -   月明星稀,佣人很快便将饶念带到了别墅顶层的露台。   她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男人的身影伫立在漆黑的夜色里,周围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他指间燃着的一点猩红。   他正微微仰着头,深邃而专注的视线注视着头顶的夜幕,侧脸笼罩在黑暗中。   饶念怔然片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他什么都有,可偏偏站在那里时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又一身孤寂,沉默却复杂的气息在他周围涌动包裹,像是笼罩着一团无法穿透的雾,让人难以触及。   如此矛盾,吸引着人忍不住靠近。   这样的他,让饶念忽然想起了那颗星星。   冥王星。   处于太阳系的最边缘,最为黑暗,孤寂的那颗行星,甚至连感受到来自太阳的光线与温度,都要等待整整五个小时以上。   孤寂而冰冷。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霍聿深回头看向她。   见她脸色已经恢复了些平日的红润,他还是把手里正燃着的香烟摁灭。   男人的声线微哑:“身体好些了?”   饶念点点头,她走到他的身边,也不禁抬起眼,顺着他刚刚望的方向看过去。   可惜,今晚的夜空并不能看见明亮的星辰,她也不知道霍聿深刚刚在望着的究竟是哪一颗星。   是冥王星吗?还是他的母亲。   大概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让人鼓足胆量,点燃某些探知欲,想要窥探他的内心。   饶念深吸一口气,用状若无事的语气主动出声:“霍先生的车牌,是和这个有关吗?冥王星。”   话音落下,他的眸色微微一滞,似是意外她会联想到这个。   霍聿深侧眸看向她,眸色晦暗:“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她挑了挑细眉,表情间透着些灵动和狡黠,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男人低下眸,唇角弯起一点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夸赞了句:“很聪明。”   她比想象得还要了解他。   这种被人看穿的异样感觉让霍聿深有些难以适应,因为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伪装,而不是被看穿。   饶念其实本想再问,问车牌后的日期又是什么,可显然,男人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那扇刚刚打开一丝缝隙的门又悄无声息地紧闭了。   算了。   来往间的试探浅尝辄止,饶念觉得刚刚积蓄出来的勇气已经够了。   她轻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松了指尖,身上的披肩就这样顺着身体滑落而下,露出纤细而曼妙的曲线。   他眯起眼眸,审视的目光望向她。   烟雾缭绕迷离,笼罩在男人深邃的轮廓周围。   她身上穿的是佣人准备的睡裙,衣橱里面布料最少的一件,丝质的吊带长裙,剪裁简单,手臂的肌肤裸露在外。她的皮肤白得像瓷,淤青便格外显眼骇人。   还有细颈上的掌印,昨天被人掐过的痕迹,像一株饱受摧残的百合花。   她就那么静静望着他,双眸清亮,发尾微卷,像黑夜里盛放的一株昙花,美得不可方物。   明明白日里容貌和气质都端庄无比,此刻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又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端庄,而是更大胆。   霍聿深顺手把烟掐了,喉结轻滚了下,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做什么。”   她忽然靠近他,踮起脚。   饶念的指尖在微微发抖,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解男人的衣扣。   霍聿深明显怔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意外的神色。   总算有一件事是在她的掌控里,而不是他。   饶念不自觉心跳加速,明明紧张,却还是硬撑着。   纽扣的材质有些滑,好不容易,解开了第一颗冰凉的纽扣。   她的指尖就要缓慢地向下移,下一刻,却被男人突然握住了。   他的指腹微微粗砺,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阻止住她接下来的动作。   面对她主动的投怀送抱,男人却依旧游刃有余,坐怀不乱。   暧昧在暗夜里不断滋生,空气的流速跟着变慢,四周寂静一片,只有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还有她急促到快要跳出的心跳声。   她的眉眼细长,有意伪装时,也能让清丽的脸庞尽是妩媚风情,动人心魄。   饶念极力克制着紧张,眼睫却还是忍不住轻颤着。   “霍先生想要的不是这个吗?”   毕竟,除了她自己,她想不出他在她身上还会有其他所求。   霍聿深双眸轻眯起,目光依然清明,喉结却悄无声息地滚动了下。   他听不出情绪地问:“你是这么认为的?”   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侵略感,饶念动作一顿,呼吸不自觉屏紧。   她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以为霍先生喜欢刺激。”   她在试探他,以她自己为诱饵,试探他究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看着她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仅仅这么片刻,就又被冻得微微发青。   霍聿深目光微沉,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脸色微微紧绷。   “身体还没好,还想继续生病?”   这是饶念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冷淡的语气,她心尖微微一颤,也恰好是在此刻,一阵冷风无情刮过,鼻尖一痒。   饶念没忍住,轻声打了个喷嚏,耳根迅速涨红了。   打喷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瞬间打破了刚才旖旎的氛围。   很挫败,她穿成这样,他也还是那副清冷禁欲的古板模样,好像丝毫不为所动。   勾引不成,还丢了这么大的人。   而且她本来就不擅长做这些。   饶念觉得羞愤难当,于是自暴自弃地松开他的扣子,生理性的泪花溢出眼眶,泪水忽然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一条温暖柔软的披肩被裹了上来,被吹得冰凉的肌肤再次感受到暖意。   男人低沉的声线从面前传来,似是有些无奈,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哭什么?”   饶念垂下眼,眼泪掉得更快了。   昨晚积蓄的情绪好像突然在这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还有昨晚差点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哭得委屈,肩膀一抖一抖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下来,颈部的伤痕也若隐若现。   再次看见她身上伤痕累累,霍聿深的眸色暗了几分,冷意一闪而过。   那天在酒店他让蒲川去善后,原本是给蒋家泽一个警醒,没想到他骨子里如此暴戾。是他失算,才害她受伤。   男人的指尖微微粗砺,摩挲过她受伤的那处肌肤,明明体温接近,却让她觉得那处被他碰触过的肌肤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他眸色更深,低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带着安抚的意味,他的声音意外低沉柔和,混杂在晚风里,让饶念心口猛跳了下。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应该不会擅长和人道歉。   而且,他都已经替她报复了。   就算没有霍聿深,她也会走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其实是为了她自己。   饶念抿紧唇,摇了摇头:“和霍先生没关系。”   片刻,她又听见他沉声承诺:“不会再有下一次。”   会伤害她的人已经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   他的语气郑重,让她的心脏微微收紧,仿佛有无形的藤蔓蜿蜒而上,缓缓缠绕住。   让饶念的指尖不由得抓紧了披肩,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胆大包天的举动,又生出些后悔来。   其实她只是想确认,霍聿深想要的究竟是不是这个。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空气静谧无声,仿佛有什么情绪跟着落下来,却又被稳稳接住了。   刚才还汹涌的眼泪不知不觉止住了,饶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本能地转身想逃:“我先回去了...”   “等等。”   披肩的一角被突然男人扯住,他稍一用力,饶念没有防备,措不及防跌进他的怀里。   比刚刚更近的距离,她错愕地抬起脸,便撞进他深沉如墨的眼眸里,宛如寂静的深海一般波澜不惊。   眼底藏匿的情绪她看不清,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危险。   肩头的披肩适时滑落下去,肩颈处的肌肤再次暴露在空气中,晚风的凉意拂过,勾起她轻微的颤栗。   完全露天的环境,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就被人看见。   她的背半抵在栏杆上,微微的悬空感让她的神经更加紧绷,金属冰凉的触感蔓延开来。   周围流动的气息骤然变得暧昧而危险。   饶念只能努力镇定,微红的耳根却尽数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   “霍先生做什么?”   男人的嗓音漫不经心:“你刚刚问的问题,我还没回答。”   她问,他不是喜欢刺激吗?   霍聿深沉吟片刻,答得认真:“是,也不是。”   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回答她,饶念羞赧地移开眼,脸颊烧得滚烫。   注视着她绯红的脸,霍聿深又不疾不徐地道:“我想让饶小姐知道,刚刚的程度,只是你认为的刺激。”   她认为的,并不是他想要的。   又或者说,不够。   欲壑难填。   过近的距离,让人有些无法承受。   饶念想转头躲避他的视线,却被他的两指抓住脸颊,强势地被迫转过来。   温热的肌肤相触,掀起一小处酥麻,让她的心跳瞬间变得密集而迅速。   他的嗓音喑哑,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低沉而蛊惑。   “别再用这么危险的方式试探我,也别再拿自己做赌注。”   饶念心里一惊,抬眸的瞬间,便撞进男人幽深晦暗的视线,眼眸深处染着几分危险。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用意,刚刚却没有戳破。   若是换成别人,根本不会有机会这样试探他,甚至不可能近他的身。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稚嫩,明明在他面前的所有心思都无处遁形,还试图和他这种浸淫名利场多年的商人周旋,简直是痴人说梦。   月光如水下,饶念白皙的脸颊被他抓得泛起微红,柔软的眼睫轻颤着,在眼下投出一处小小的阴影,盈盈切切,连眼睛也湿漉漉的。   没了刚刚的胆大妄为,像一只被他握进掌心里逃脱不得的蝴蝶,只能无助地扇动着蝶翼。   甚至连泪痕还没擦干,摸起来时触感湿润。   她不知道,越是这副模样,越容易勾起人摧残的欲望。   男人的嗓音低沉克制,掺杂了那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   “因为我不是每一次都会有这样的忍耐力。”   作者有话说:   看他能忍多久qwq   *久等了我的宝们,鞠躬滑跪认错 第13章 自己过来,还是要我下去接你。   翌日清晨, 朦胧的曦光萦绕在山际间,薄雾袅袅,将整座屹立在半山腰的庄园笼罩起来。   饶念起来得很早, 天刚刚亮起就已经让蒲川送她离开。   准确的说,是她先逃走了。   她几乎没怎么睡好,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阳台上那一幕。   当时做的时候不觉得怎样, 夜里回忆起来却让羞愧得想直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所以她实在没办法在那里多留一刻。   大概是提前得到了霍聿深的吩咐,车上,蒲川主动开口:“那尊粉彩罗汉摆件,您回去之后可以把委托拍卖协议寄到公司,霍董签完之后我再让人寄回。”   饶念弯了弯唇角:“谢谢。”   蒲川回身递给她一份文件, 恭敬道:“还有这个, 也是霍董让我交给您的。”   饶念怔了下,接过那份文件,是一份解除婚约协议书。   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已经签好了字。   捏着纸页的指尖微微收紧, 心口那阵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解脱了。   蒲川直接送饶念回了酒店, 在她下车之前,他又递给她一张名片, 并解释道:“饶小姐, 这是霍董的私人号码。”   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手机号码。   饶念捏着那张薄而有质感的名片,心脏微微一缩。   她顿了顿, 忽而又问:“霍董经常给女人名片吗?”   蒲川愣了下, 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随即摇头,诚实地答:“没有,您是第一个。”   蒲川顿了顿,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多解释一句:“霍董平日里的时间大多都在工作,从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分神。”   饶念倒不觉得蒲川会在这种事上骗她。   毕竟以霍聿深的身份,恐怕也都是女人给他塞名片或是房卡。   明明大多数时间都在工作,但他却依然能在□□上占据上风,看穿她的所有心思。   老天实在太不公平。   饶念心念微动,又忍不住扭过头,从车窗里看背后越来越远的景色,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山间,那座庄园便显得沉默而屹立。   饶念主动开口问:“他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蒲川应了声,缓缓给她解释:“霍董先前一直独居在国外,因为出差的频率比较高,所以一年里只会偶尔回来几次,大多数时间也都住在酒店里。霍董他不喜欢吵闹的地方,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是独处。”   膝盖上放着的手机忽而震动一声,一条来自银行经理的短信打断她的思绪。   「你好饶小姐,我们这边是丰众银行,您的父亲饶国源先生在我行办理的贷款已经临近还款日期还有五天,请您注意期限,及时联系银行还款。」   这些日子一直逃避的现实再一次被揭开,像是猛然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他留给她这张名片,是想让她主动联系他。   可如果她打了这通电话之后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变成怎样。   他是她的金主?还是债主。   饶念还记得昨晚胸膛里剧烈而急促的心跳声。   她明白那种悸动代表了什么,是危险。   可他们之间的差距太远,她可以选择飞蛾扑火,却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而最后的结果,或许比她做蒋家泽的未婚妻还要惨烈。   所以她不敢赌,也不想把自己置身在那样的境地里,不想沦落到被人抛弃的命运,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等到有一天,霍聿深有了结婚对象,她又该如何自处。   能够做到洒脱地离开吗?   整整一夜,她睡不着的时候,心底反复询问着自己,一直到天亮,饶念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只想逃避。   饶念让蒲川把她放到前面的路口下车后,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今天的风有些大,把长发吹得散乱,遮挡住她的侧脸,脑中的思绪却满满清晰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指尖微微一松,那张珍贵的名片就立刻随风而去。   欠债尚且可以还,丢了的心不容易找回。   所以,还是算了吧。   -   五天后。   港城西郊别院。   园林深处,古色古香的装修,庭院里小桥流水,环境清雅之极,几个秘书站在竹林外等着。   一副价值连城的清代皇家围棋盘正置于桌面之上,旁边的黑漆镀金香炉里,檀香徐徐燃尽。   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端坐在棋盘前,正思虑着下一步棋该落在哪里,才能将对面一击即中。   而霍聿深的余光停留在手机上,看着漆黑的屏幕。   这四天里,他的行程颇为忙碌,往返了一次洛杉矶,又回到了港城。   已经四天时间过去,手机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动静,没有任何来电。   关骆山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花白的眉毛皱了皱。   “聿深?”   他明显在分神,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趁他不察时,一子落下,黑子彻底将白子紧紧包围,败局已定。   霍聿深回过神,神色自若地收回手:“祖父赢了。”   人大概是上了年纪,眼光便格外毒辣。   关骆山摇了摇头,一语道破:“不,是你的心不在这里。”   闻言,霍聿深动作微滞,却没有言语。   这几天蒋家倒台的消息还是在内陆和港区都掀起了一阵风浪,霍聿深已经让警署厅深入调查,   关骆山把盘上的黑子收起,沉着声音叮嘱他:“蒋家的事并没有影响祁檀太多,有人告诉我,他最近在想办法吞掉一部分欧洲的能源和贸易市场。”   “你父亲大概也有意放权给他,否则他的动作也不会这么快。你和他流着同样的血脉,你父亲他心里对祁檀有愧,难保不会以后交出更多权利给他,你母亲不在了,你得护住你妹妹。”   一番语重心长的提醒说完,关骆山看着面前的人,他如此优秀的外孙,这些年在商场里与人周旋,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现在连他也无法读懂霍聿深的心思。   他沉重地叹了一声:“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祖父老了,手伸不了那么长。但晁家是个很好的助力,听说他女儿对你也有意,你年纪不小了,早点成家也好。你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我明白。”   关骆山点点头,忽而想起重要的事,布满皱纹的面容绷紧几分:“那件事,有消息了吗?人找到了吗?”   霍聿深顿了下,眸中的暗色转瞬即逝,随即否认。   他的语气听不出异样:“还没有。”   关骆山沉声警醒他:“聿深,记得你是为了什么,不要被其他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心智。”   闻言,霍聿深敛眸,嗓音沉敛:“是,我明白。”   该说的话已经说毕,关骆山知道他心中有数,遂大度地挥挥手。   “走吧,晚上不留你吃饭了。”   霍聿深眉心松了松,语气也放松了几分:“答应了留下陪您吃晚饭的。”   关骆山把手中最后一粒黑子扔进罐中,语调意味深长。   “心都不在这里,我光留住人有什么用。”   -   直至上了车,霍聿深解开袖扣,却疏解不开心底那阵烦闷。   他并不喜欢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可最近却频频行差踏错。   他想通过尼古丁的方式缓解,可拿起来时,又突然发现近日已经有些过量了。   大概是最近的事情繁多,才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豪车缓缓驶入车道,本来是驶向公司的方向,蒲川正在与一会儿国际会议的人员沟通会议事宜时,就听见后排忽而沉声开口。   “她现在在哪。”   “饶小姐今天应该在港城。”   霍聿深冷淡地瞥他一眼:“应该?”   无端承受了老板的怒火,蒲川立刻坐直身体,精确地更正了回答。   “霍董,饶小姐正在公司旗下的一家展览中心里拍摄宣传广告。”   其实蒲川是在工作群里刷到的视频,展览中心的工作人员在一旁围观拍摄的。   他把那段视频转发给霍聿深,男人在后座,用平板点开那段录像。   视频里,女人身穿那身芍药旗袍,乌黑的长发被烫成了波浪,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十分精致,像一尊上好的白瓷,娉婷地站在一个玻璃展柜旁,笑意盈盈地介绍着里面的藏品,姿态从容而优雅。   霍聿深还记得那层布料下藏起来的,堪比高山白雪一般的颜色。   像是上好的白釉晕染了些许丹红,寥寥几笔点缀上去,就变得活色生香。   他抬手扯了扯领口整齐的领带,喉间莫名发干。   视频中的画外音依旧嘈杂,听着让人心乱。   “好漂亮啊,是明星吗?还是哪个模特?”   “不是,好像就是清宇的拍卖师。”   “好鸡贼的公司,竟然用美女拍卖师当噱头宣传。”   “痴线,现在人人都是颜狗,不然怎么吸引眼球?”   “你说得有道理。”   -   饶念此时的确正在国际展览中心内,只是她今天充当的不是拍卖师的角色,而是模特。   她身上穿的是本次秋拍的一件重要拍品,张大千的芍药旗袍。   而为这件旗袍制定的宣传方案,被管理层一致拍案决定,由饶念来负责担任模特。   饶念本来不想答应,可庄成康又说,可以加钱。   本来她最近就缺钱,犹豫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有赚钱的机会傻子才不要。   自从五天前蒋家泽出事之后,新闻刚刚爆出来,蒋家泽的公司就已经公开发布了解除婚约的声明,而且特别注明了,两人已于一个月前和平分手。   这件事或多或少对她产生了些许影响,前几天她走在公司里,周围投来都是异样的目光,不过多数还是在观望她在拍卖行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当初饶念进入到清宇工作时,有人知道了她和蒋家泽的这层关系,便开始编造了很多她靠着这层关系上位的谣言。而现在蒋家倒台,饶念在清宇的地位依旧不变,也算是变相地以这种方式破除了谣言。   她从霍聿深那里把粉彩摆件签了回来,庄成康很满意,还把这次旗袍宣传方案的工作交给了她,甚至还允许饶念开始筹备个人拍卖会。   这几天里,饶念工作忙得团团转,同时又在想办法解决饶国源欠下的欠款,她找了很多客户帮忙奔走牵线,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可以贷这笔大额贷款的银行。   等了几天时间,终于从全霏那里得到了些许希望,饶念有机会和一家港区银行的高管经理见一面,就约在了下午旗袍拍摄结束后。   夕阳斜下,高架上的车辆连成一片蜿蜒的灯带。   天不遂人意,霍聿深的车堵在路上,等抵达了展览中心时,拍摄已经结束。   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时,蒲川眼力超群,一眼看见了饶念出来。   “霍董,是饶小姐。”   闻言,霍聿深掀了掀眼皮,视线看向路边的人。   饶念今天因为拍摄化了比平时浓的妆容,原本的长直发也被烫成了波浪卷发,明眸皓齿,红唇潋滟,多了几分港风美人的明艳复古。   感冒大概是已经好全了,她看上去精神很好,杏眸明亮。   她今天穿的也不是古板的拍卖行制服,而是偏休闲些的打扮,紧身牛仔裤,上身搭了一件短款的白衬衫,衬衫衣摆在腰间打成一个结,纤腰若隐若现,多了几分青春靓丽。   大概是为了遮挡脖颈还未完全消退的痕迹,她还系了一条浅色丝巾,显得有几分秀气。   实在漂亮得惹眼,引来经过的路人也频频回头。   她却恍然未觉,又或是已经习惯了,正在低头专注地用手机打字,也没注意到路边停着的车辆。   男人的目光盯着她片刻,随后拿起手机,拨通她的号码。   几秒过后,只见对面不远处的饶念听见了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却没接通,又像是无事发生似的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蒲川看见这惊悚的一幕,小心翼翼地看向后视镜。   霍聿深的面色瞧不出什么波动,只是眉心微蹙,不难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不佳。   前排的司机和蒲川连大气也不敢喘,就在这时,饶念抬脚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男人冷淡的嗓音响起:“跟上去。”   司机立刻驱车跟上。   马路上,饶念并未发觉身后不远处跟着的豪车。   她按照定位走到了约好见面的咖啡厅里,四处张望了一圈,看见了等在窗边的年轻男人,面容也算得上俊秀儒雅,和全霏给她微信发来的照片相差无几,所以很好认。   饶念走过去,露出一抹笑容。   “陈先生。”   见她来了,男人连忙站起身,十分绅士地朝她伸出手,目光流露出一丝惊艳。   “你好饶小姐,我叫陈家明。”   两人的双手短暂交握了下,饶念笑笑,在他对面坐下。   不知怎的,场面看起来倒是有些像相亲。   陈家明主动开口,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饶小姐,我看过你佳士得的那一场拍卖,很精彩,我是你的粉丝。要不是钱包不够鼓,我都也想参与一下竞拍。”   饶念莞尔一笑,嗓音清浅悦耳:“下次我主持拍卖的时候可以给陈先生寄一张邀请函,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来,就算是没碰上喜欢的,也当是给我捧场了。”   做这一行讲究的是与人交往八面玲珑,她人本就生得漂亮,说起漂亮话来也让人听着身心舒畅。   陈家明听见这话,顿时也露出笑容来。   “饶小姐,全霏已经把你发给她的资料发给我看了。只是,你要贷款的金额比较大,你是以个人名义抵押贷款,银行需要审核你的偿还能力,或者是有价值的抵押物。或者,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行长,看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   有人引荐人脉当然是好的,饶念顿时笑颜如花,感谢他帮忙。   殊不知两人交谈甚欢的场景,全部落进某人的眼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家明又主动与她互相交换了微信,本来饶念想买下这顿咖啡的单,最后还是被陈家明抢先买好了。   出了咖啡馆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   陈家明开了一辆奔驰GLS,百万上下的SUV,很适合年轻的商务男士。   他按下车钥匙解锁车门,主动回头询问饶念:“饶小姐去哪里,我送你吧。或者如果你晚上有空的话,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私房粤菜馆。”   这就是私人邀约了,也是异性之间拉近距离的第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饶念顿了下,还没想好要怎样开口婉拒时,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上面跳跃的号码,虽然她没有备注过,但这号码实在太扎眼。   “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不知怎的,饶念下午时还敢装作没看到不接这通电话,现在却忽然有些不敢了。大概是胆量都在之前耗尽了。   她走到一旁接通电话,对面一片安静。   饶念抿了抿唇,试探地出声:“喂?”   电话号码如此明显,饶念当然知道对面是谁。   只是身旁还站着人,饶念只能压低了声音含糊问:“是霍先生吗?”   知道她是明知故问,电话对面的男人却也并未戳穿。   电话内安静下来,听筒里隐隐浮动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气息,夹杂着微微的电流声入耳,莫名让人心弦绷紧,后背隐隐开始有些沁出汗来。   饶念并不知道,隔着一层玻璃,霍聿深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车内,男人一边拿着手机,幽深的目光遥望着她的侧脸,又掠过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随后收回视线。   霍聿深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带,试图疏散那一缕心烦意乱。   静了片刻,男人的嗓音沉稳冷清,却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他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字多余。   “自己过来,还是要我下去接你。”   作者有话说:   好凶哦霍董~ 第14章 清醒着沉沦,是他心甘情愿。   饶念不知道霍聿深的车怎么会突然停在自己身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让霍董事长亲自下来接她?   那饶念可是万万不敢的。   故意没接他电话的心虚感在这一瞬间到达了巅峰,再加上男人意味不明的语气,莫名掺杂着危险的气息。   虽然饶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语气。   饶念没敢耽搁, 婉拒了陈家明的邀请,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偷偷摸摸地走向了霍聿深的方向。   用最快的时间拉开车门上车,饶念生怕别人看到。   虽然她现在没有婚约的束缚, 可万一让同事或是别人看到她上了霍聿深的车,恐怕也会很难解释。   饶念呼吸还有些急促,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霍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霍聿深面不改色地回:“顺路。”   闻言,前排的司机和蒲川持续保持沉默,忘记他们四十分钟前就已经等在这里的事实。   饶念听了这个答案,心里也生出一丝狐疑。   顺路, 就恰好看见她坐在咖啡厅里?   可他刚才电话的语气, 是因为看到了她和陈家明在一起?   所以才...吃醋了?   不可能。   饶念觉得大概率是自己想太多,在心里飞快否定这个想法。   她不知道霍聿深让她上车的意思是什么,但她也确实有话想和他说。   饶念垂下眼, 用着很官方的口吻轻声开口:“委托拍卖协议合同我已经收到寄回了, 宣传方案我的同事也在准备, 后续应该是她来负责对接。”   她顿了顿,定定地望向他。   “霍先生还有其他事吗?”   这句反问, 就是要和他撇得干净的意思。   话音落下, 男人的面色沉了几分,眉心蹙了蹙。   下一刻,就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 鼓足了勇气开口。   “霍先生可以一时兴起, 你高兴的时候, 说买下那件摆件就能买下,我就会无法选择地去找你。”   她的声线微微发颤:“想让我看见我的未婚夫出轨,我就一定会亲眼看到。”   闻言,霍聿深眸光一滞,眼底难得流露出涌动的情绪。   他薄唇轻启:“所以呢?”   饶念的嗓子涩得厉害,却还是坚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我只是一个小拍卖师,不值得霍董事长费这么多心力。”   昨晚她试探他,究竟是不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   他不是,那既然这样,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心吗?要她真的喜欢他?   可他明明根本不缺她这一份喜欢,但她却只有这么一颗真心。   饶念抿了抿唇,克制着心脏那阵没由来的酸涩。   她抬起睫望着他,轻声道:“霍先生应该去过赌场吧。”   “那里有的人喜欢All-in,有人喜欢永远留有余地,这样就算赌输了,也能安全抽身。可我是前者。”   她不敢孤注一掷,博他的一时兴起。   话音落下,车内安静下来,气氛凝滞,呼吸声几不可闻。   女人眼眸清明澄亮,目光却又决然而坚定,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霍聿深唇线抿紧,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理智得可怕,这是他从未预料过的。   甚至这份极端的理智,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种相近于创伤后的保护机制,哪怕生出那一丝贪恋,她也会选择保护自己,遏制住那阵悸动。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很深,深到她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但,如果他坚持要她,逼迫她同意的方法也很轻而易举。   无声的对峙着,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饶念屏住了呼吸,克制住眼中泛起的酸涩,语气平静。   “可以让我走吗?”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出声:“停车。”   他的面色始终辨不出情绪,周围的气压低得厉害。   司机听见这声吩咐,在前面最近的地方找了一处路边停靠。   他肯让她离开,是饶念意料之中的。   因为他是霍聿深。   他有他的高傲,又或者说,他什么都有。   以他这样的身份,本就不该向任何人低头,也不该挽留。   何况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决绝。   高傲者就该永远如明月一般,悬在世人遥不可及的地方。   饶念义无反顾地下了车,没有回头。   直到走得越来越远,她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润,若无其事地抬起手擦干。   没关系的,至少她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   后来的一周时间里,饶念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工作,还有想办法借到那笔钱。   有时候回到家,她还是会忍不住打开抽屉,看一看那枚漂亮的血钻。   其实只要把这枚戒指卖掉,她眼前面临的困境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可她为什么不想卖掉呢?   饶念说不清。   那次在车上分开之后,她也偶然遇见过霍聿深一次。   是在其他拍卖行举办的预展厅里,那是一家新建好的博览中心,是霍氏集团名下的产业之一。   他应当是来巡视的,饶念看见无数西装革履的高管跟在他身后,正在做汇报。   为首的那道身影利落挺括,他带了一副深灰色的西装领带夹,轮廓线条深邃分明,若有似无的距离感,整个人高高在上,贵不可攀。   饶念只站在角落了遥遥看了一眼,便断然转身离开。   因此她也未曾发觉,在她转身之后,那道幽深的视线回望过来,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二层的看台上,见男人分了神,目光定定望着某处方向,正在汇报的高层以为是出了什么错,忐忑地问:“霍董,是有什么问题吗?”   霍聿深收回视线,淡声道:“你继续。”   “是。”   -   除了那次遥遥一望之后,饶念再也没有见到过霍聿深。   原来没有他主动,她就真的不可能再见到他第二面。   这个认知让她心情复杂,但她只能一遍遍地劝告自己,这样也好。   一定是因为她未曾被人那样温柔地对待过,才会念念不忘。   他和她的距离足够远,只要见不到他,久而久之,她也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一切。   向银行贷款的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饶念前天和银行行长见了一面,可对方显然不是真心谈正事的态度,三天两头地发信息骚扰她。   饶念很烦,奈何又不能跟对方撕破脸,只能冷处理不回复。   晚上下班,饶念和拍卖行的同事一起吃了晚饭,邬娜和聂佳发现她这几天情绪低落,以为是她最近工作压力太大,还特意点了几杯度数低的鸡尾酒帮她解压。   几杯酒下了肚,回到家里时,饶念已经感觉到轻微的头晕目眩。   客厅一片漆黑,让她忽然又想起那次停电的时候。   心口空落的情绪再次蓄满了,好像空荡的风刮过,只留下呼啸的风声。   那枚戒指还安静地躺在茶几上,饶念没开灯,一个人陷在客厅的黑暗里,酒精好像并没有达到麻痹神经的效果,她依然觉得心脏酸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身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昨天大约也是这个时间,那个猥琐的银行行长给她打电话。   饶念从黑暗里睁开眼,这几天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好像瞬间被这通电话引爆了。   她甚至还没仔细看屏幕上跳跃的号码就抬手接起,气愤至极地怒骂:“混蛋,变态,麻甩佬,你再敢打电话来,我就立刻报警,告你性骚扰。”   大概酒精上头之后的胆子格外大,她用蹩脚的粤语把人骂了一通,十分痛快。   直到电话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她愣了下,察觉到不对,把手机缓缓从耳边移开,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号码。   看清之后,饶念瞳孔一缩,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会是霍聿深?   不对,是他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他为什么会主动打给她,明明那天在车上,她已经把话说得清楚,他也未曾挽留。   乱七八糟的想法汇集在一起,让饶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电话那头的男人大概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被骂,也意外顿住几秒。   下一刻,他回过神,轻描淡写道:“怎么不继续了?”   突然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明明才一周时间而已,她却生出一丝恍惚来,压抑在心底的某些情绪再次生根发芽。   饶念剩下没骂出口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刚才骂人的气势没了,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卸了气。   她抿了抿唇,闷声说:“我以为是别人...对不起。”   他却不以为意,嗓音依旧漫不经心:“怎么连骂人都不会。”   男人的语气自然,好像之前车上说的那些话都没有发生过。   饶念噎了一下,脱口而出地反问:“霍先生难道就会吗?”   她不相信,他这样儒雅清贵的人也会那些粗俗骂人的话。   下一刻,却听见霍聿深低声问:“想我教你?”   他的嗓音微微喑哑,今天意外含着一丝轻佻的意味,不似他平日里的冷清淡漠。   莫名勾人。   饶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嘈杂声音,其中夹杂着英语,听着不像是在国内,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下意识出声问:“霍先生现在在哪?”   他并未隐瞒:“拉斯维加斯,赌场里。”   三天前,霍聿深因为公事临时从港城飞到美国,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后,他又突发奇想,转道来了一趟赌场。   他并不是一个爱好赌博的人,这些年在商场里浮沉,他只喜欢稳赢的局面,看着每一件事在他的预料之中发展,只享受操控和掌控的快感,而不是孤注一掷后的险胜。   但那天,她在车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却让他意外生出了一阵冲动。   有些事,或许尝试一次也未尝不可。   于是现在,他坐在了这里,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   霍聿深的视线凝视着面前堆叠如山的筹码,平静无波的眸底终于泛起了微不可见的波澜。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支黑色手机,顿了片刻,他忽而出声。   “我在学。”   学习怎么All-in,尝试着接受那些在他预料之外发生的一切,学着交付真心。   哪怕在商场里再运筹帷幄,算无遗漏的人,也会遇到某些脱离掌控的时刻。   如果克制不了,那就彻底放纵。   他低声缓慢道:“因为我发现,我也不能做到掌控一切。”   每个字像是锤子一般敲击在心上,饶念心弦一紧,听见了电话那头筹码堆叠散落的清脆声响。   她甚至不敢想象电话对面究竟是一副怎样纸醉金迷的景象。   原来这就是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不再克制欲望,放纵,堕落沉沦的一面。   饶念忍不住在想,他身上的领带是否还完好?还会是那副禁欲斯文的模样吗?是不是也变得和那些赌徒无异?   又或是,有没有那晚在露台上,眼底不受克制的失控和晦暗,还是依旧清明理智。   她的脑中开始不受克制地胡思乱想,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滚烫。   直到听见他忽而开口征询她的意见,语气云淡风轻。   “如果All-in,这局会赢吗?”   她顿时怔住。   他是在问眼前的赌局,还是问其他的?   饶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告诉了他自己不敢做的事,而他此刻正在为她示范。   怎样才是清醒着沉沦,是他心甘情愿。   但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对面必定是一场豪赌,她承受不起输的代价。   饶念屏紧了呼吸,不想错过对面的任何声响。   她感受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浑身越来越热,不再只是因为酒精驱使的燥动,而是其他的什么别的,所导致的温度攀升。   洗牌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扑克牌被翻开掀起的细微风声,混杂着电流声,还有他的气息,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牢牢包裹。   他在翻牌吗?   用帮她系衣带的那只养尊处优的手,去翻开赌桌上的扑克牌。   隔着一万公里的距离,无一不清晰地落在耳中,几乎快要让她的心跳停止。   像是在等待某种无声的宣判,又或是一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问:“赢了吗?”   直到对面再次响起那道低沉的声线,静谧而涌动的夜晚里,仿佛有什么跟着落下来。   他说,“赢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适配bgm:so far away/ Umbrella.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get到,其实霍董和念念都是那种极其封闭自己内心的人,尤其是霍董本身就是一个很会压抑内心yu望的人,浑身都充斥着矛盾,甚至可能自己以为自己没有沦陷,还处在掌控的地位上,实际上已经....   再多说剧透了(强制闭麦: 第15章 “饶小姐,我不是慈善家。”   两天后, 下午,港城机场。   全霏下午五点半的飞机落地,饶念顺利在接机口外接到了人。   全霏前阵子去的东南亚小国日照极强, 晒得整个人都比上次见面时黑了些,不过她眼眸熠熠生辉,她剪了齐肩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放好了行李之后, 两人用椰子鸡火锅解决了晚饭,大快朵颐的一场,然后找了一家维港附近的清吧酒馆。   有好友在身边,饶念忽然觉得这段时间的情绪都有了出口。   有歌手在一旁用吉他弹唱,侍者把调好的酒端过来。   全霏抿了一口酒下去,才轻咳一声, 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人开口:“念念, 谢霄师兄回来了。”   饶念握着酒杯的指尖紧了紧,很快扬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   “我知道啊,他应该去了荣鼎。”   之前在拍卖行里的时候, 庄成康就已经跟她提到过。   全霏紧紧盯着她的表情, 试图看破她此刻的笑容究竟是不是勉强。   “那你现在对他, 还有没有...”   “早都过去了,何况当时我们又没有确认关系, 连前任都不算。”   她语气释然, 似乎真的已经没把这件事再放到心上。   全霏试探着出声:“那他当年在前途和你之间选了前途,你现在还恨不恨他?”   饶念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口出神。   远处霓虹斑斓, 广告牌不停变换, 在幽深的海面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倒影。   酒精独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 缓过那阵快要把眼泪逼出的辛辣后,饶念才出声。   她的嗓音发涩:“我不恨,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被利用和抛弃的那个。   饶家夫妇收养她,是为了有朝一日用她来换取利益。   而曾经给予过她温暖的谢霄,在前途和她之间,选择了更好的未来。   她好像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或是喜欢过。   那霍聿深呢?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从美国回来了吗?   All-in的第一次,他已经赢了。   全霏知道,当初谢霄的事给饶念留下了不小的伤害。   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只会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   全霏并不知道霍聿深的存在,还以为饶念现在的买醉是因为知道了谢霄在国外有了未婚妻。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念念,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清吧内环境昏暗,抱着吉他的歌手缓缓吟唱着一首粤语歌,流淌着进入每个人的心里。   “如果你提前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下雨,只要你不出门,哪怕没有伞,也能躲过这一场雨,不会被淋湿。”   “但对一个人的感情,还有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   “既然躲不掉,倒不如坦然面对,大不了再生一次病,反正总会好的。”   -   次日下午,橙红色的太阳半悬在天空,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中寻找缝隙照映出来。   离还钱的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昨晚分开时,全霏给了饶念一个地址,说这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饶念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全霏再三隐瞒,她也大概猜到了,还是前往了这个地址。   酒店30层的一间包厢里,侍者推开门请饶念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挺拔利落的身影立在那里,白衬衫黑西裤。   听到背后的声音,男人转过身,露出那张熟悉俊朗的脸,与几年前的样子无甚变化。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藏匿着复杂的情绪。   谢霄低声唤她,莫名缱绻深情: “念念。”   几年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饶念还是生出了几分恍惚。   三年前,谢霄在国际拍卖场上斩获了白手套,那是拍卖师的最高荣誉。   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岁,年轻俊秀,才华横溢,在拍卖场上一槌千金,当初在学校里时就已经是大半女生心里的白月光。   和霍聿深多礼外表下的冷漠不同,谢霄的性格心细体贴,也曾经是照亮她的一束光。   饶念以为自己会等到什么,最后等来的是谢霄出国的消息。   她也难受了一段时间,后来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只是那个时候她需要一个人的温暖和安抚,而他恰好出现而已,至于其他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思及此,饶念弯起唇角,落落大方地和他打招呼:“师兄,好久不见。”   从她的态度里感受到冷淡和疏离,谢霄欲言又止,视线紧紧盯着她的脸。   几年时间没见,她变了很多,不再像上学的时候那么青涩稚嫩,眉眼更明媚清丽,目光也更坚定,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却好像又离得很远。   谢霄的嗓音喑哑了几分:“你还在怨我吗?怪我当初不辞而别。”   闻言,饶念顿了下,她摇了摇头,笑容不变:“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的,谁都会去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何况你只是没有跟我说再见而已。这是小事,我怎么会怪师兄。”   这些是真心话,在她被人诬陷,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只有谢霄愿意相信她,愿意拉着她脱离那片泥潭。   其实饶念自己也分不清,当时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贪恋谢霄给予她的那一丝温暖。   所以哪怕最后结局和当初所想象的不一样,饶念也不怪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夕阳的光线朦胧梦幻,笼罩住脚下的车水马龙。   “师兄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饶念又柔声道:“先前师兄的订婚宴我没来得及参加,婚礼的请帖可别忘了我。”   她的语气从容自如,谢霄的目光噙着她的视线,试图从她的笑容里读出一丝勉强。   可是没有。   终于,见她要走,看着女人纤细窈窕的背影,他按耐不住出声。   “念念,我知道,饶家出了事,你现在需要钱。”   饶念脚步一停,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身。   “师兄要借给我那笔钱吗?”   谢霄盯着她的脸,语气难辨:“不是借,我只是想帮你。”   饶念看着男人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此刻的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利益,饶念忽然觉得她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和曾经她心动过的那个谢霄,是完全的两个人。   原来那个时候温暖过她的人,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他也觉得,她是会为了钱毫无底线的人。   饶念勾起唇角,笑容明媚,压抑着心底泛起的那抹苦涩和刺痛。   “师兄可能误会了。”   “这些钱,还不够买我。没必要这样,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谢霄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口一疼,试图开口解释:“念念,我不是....”   说完这句,饶念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这一层大概是在举办酒会,不断有宾客从她身边经过。   饶念失魂落魄地走过走廊拐角,对面就有人迎面走来,手里端着的红酒杯不偏不倚地泼在了她身上。   整杯的冰凉的红酒瞬间侵入布料,冰得饶念浑身一抖,整个人瞬间狼狈不堪。   拿着酒杯的年轻女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好意思,饶小姐,不小心把红酒洒到你身上了。”   这句道歉里并无什么歉意,饶念察觉到不对,她抬起眸,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对面站着的女人穿着一身昂贵的香奈儿白色套装,珍珠耳钉,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十分精致,看起来就是位富家小姐,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她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夏毓,是谢霄的未婚妻,我以前听谢阿姨提起过你,说你是她最喜欢的徒弟。”   饶念呼吸一紧,猜到了什么,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待她的下文。   只见女人的手里还提着珍珠手包,另一只手空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   依旧是那副高贵的姿态,夏毓继续道:“听说饶小姐的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恰好我手里刚刚投资完一笔,赚了些小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先借给饶小姐应个急。”   她松开指尖,那张支票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毯上。   饶念看清了上面有几个零。   不多不少,一千万。   “听说之前饶小姐是蒋总的未婚妻,能为了钱忍受男人那些外面的莺莺燕燕。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所以我希望,饶小姐拿了这笔钱,以后就不要再私下里和我的未婚夫见面了。”   听懂了她暗含讥讽的话,饶念的脸色一白,指尖深陷进掌心里。   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的口吻,好像仅凭这样就能把她的尊严踩到脚底。   可殊不知,越是这样,她的背脊便挺得越直。   看着地上的那张支票,饶念反而缓缓勾起唇角,抬起眼直视着对方。   “需要用支票换来你爱情和婚姻的安稳,夏小姐其实也不够自信,对吗?”   这句反问一出,被戳到痛处的夏毓顿时表情一僵。   她看着饶念浑身狼狈,那双眼里却依旧清明澄亮,足够骄傲。   仿佛刚才的羞辱根本无法伤到她分毫,也不能把她打败。   饶念满身狼狈,清丽的面容依然挂着笑。   她字字清晰地道:“夏小姐可能不了解我,我不喜欢念旧,不管是什么关系,一旦结束之后,我就不会回头。所以你的那些担心根本毫无意义。”   “而且,一千万,太少了。”   夏毓的脸色顿时更难看。   然而说完这句,饶念挺直了背脊,抬脚踩过那张落在地毯上的支票,头也不回地离开。   -   今天这家酒店似是举办了一场酒会,此刻酒店门口的车辆来来往往。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细雨如丝,透明的旋转门缓缓转动着,外面下着雨,不少人也因此伫足门口。   饶念出来时一身狼狈,周围有人注意到她,低声窃窃私语了几句,大概是把她当成了试图进入名流聚集的场合傍大款的存在,也有人是为了看热闹。   裙子被洒上了红酒,里面内衣的纹路也隐约露了出来,饶念只能用包徒劳地挡着。   她咬紧了唇,倔强地挡着自己的狼狈,另一只手想拿出手机叫车。   这时,酒店的一名安保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西装外套。   “小姐,这是那辆车上的先生给您的。”   饶念动作一顿,看着那件西装,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顺着某个方向望去,在细密的雨幕里,透过闪烁的车灯,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车牌。   脑中空白刹那。   是霍聿深,他回来了。   那晚的电话挂断之后,他就没有再给她打过。   现在他回来了,而那晚的All-in就是他先迈出的第一步。   至于她是否要做一样的决定,选择权在她手中。   如果她现在不过去,以男人的身份和教养,以后也必然不会再纠缠不清。   所有的暧昧不清就此画上句点。   要吗?   饶念裹上了那件西装,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不断在心底反问自己。   明明他比里面那些人还要有权有势,可他为什么从始至终不用那种方式来逼迫她,羞辱她。   如果他也像里面那些人一样,她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西装面料被她攥出几道褶皱来,心口的跳动越来越剧烈。   等回过神来时,饶念的脚步已经不自觉地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门口的侍者想要为她撑一把伞,可等拿着伞回来时,她已经不管不顾地跑进了雨幕里。   像是飞蛾扑火,眼前只有那一处光明,迫使着她无法再多加思考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雨水将她浇得全身湿透,冷得饶念牙齿打颤,瑟瑟发抖,比刚才出来时还要狼狈百倍。   车内暖气充足,雨后潮湿的昏沉掺杂着梵香,浅淡的烟草味便足以让人溺毙。   衣料被雨淋湿后几乎透明,若隐若现地露出女人纤细有致的曲线。   霍聿深眸光微深,移开视线,抬手把前后排的隔板升上去,后座即刻被形成一个独立密闭的空间。   饶念湿漉漉的裙摆染脏昂贵的车座,发尾垂肩,温顺至极,低头露出的一截细颈纤白脆弱,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她看着被雨水沾湿的皮座,红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嗓子却干涩得厉害,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冒出一句:“把霍先生的车弄脏了。”   上次见面时还在僵持不下,几天时间,她就又主动上了他的车。   究竟该说他算无遗策,还是世事难料。   车内昏暗的光影笼罩在男人的脸侧,饶念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反问:“想赔?”   她抿抿唇:“赔不起。”   她倒诚实。   男人唇角轻勾,看见她浑身湿透,体贴地把后排的温度调高。   饶念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意识越来越清晰。   上他的车太冲动,也太冒险了。   这意味着她前几天的所有对自己的劝诫都失了效,理智落了下风。   可能是因为刚刚在谢霄那里受了刺激,让她现在的任何行为都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饶念忽而出声问:“霍先生有钱吗?八千万。”   她的问题明显毫无意义,但霍聿深仍然侧过眸,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幽暗难辨。   “有。”   饶念被他深邃的视线望得心弦一颤,又问道:“能立刻付清吗?”   雨声淅淅沥沥地拍打车窗,男人幽深的黑眸凝着她,徐徐善诱,却又步步紧逼。   “饶小姐,我不是慈善家。”   是啊,商人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饶念眼睫颤了颤,听懂了他的意思。   窗外的雨幕细密地冲刷过玻璃,斑驳的水痕恰如她此时凌乱的心。   饶念忽然想起了昨晚全霏说的那些话。   她注定躲不过这场雨。   既然已经被淋湿,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算最后的结局和大多数一样,她也拿了钱,总不会亏。   饶念下定了决心,从手包里摸出那枚血钻戒指,只犹豫了片刻,便重新戴回指间,抬眼看向他。   “这样可以了吗?”   见他不语,饶念便以为他是觉得还不够。   她咬紧唇,心里挣扎了片刻。   她既然已经决定上了他的车,就已经没了退路,有些没必要的矫情和忸怩就应该彻底抛掉。   男人的身体岿然不动,西装革履,甚至连领带都不曾凌乱半分,姿态依然清贵得体,高高在上。   相较起来,她就显得更狼狈了。   饶念心里忽然升起一阵羞恼,凭什么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冷静自持,却还能轻而易举搅乱她的心绪。   一点也不公平。   她忽而侧身靠近他,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细白的指尖大胆地勾上他的领带,刻意把他的领带弄散。   霍聿深轻眯起眼,呼吸沉了几分。   “又来?”   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一向自信,也不易被人挑起情绪上的波动。   明明是很稚嫩又拙劣的手法,第一次是解他的衣扣,现在又来扯他的领带,十分放肆。   就算是自制力再强的人,也经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   诱惑。   饶念抬起头去吻他,可她主动的不得章法,只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喉结处,甚至连下巴都没亲到。   柔软细腻的触感忽而贴上那处最为敏感的位置,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呼吸交融,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某种异样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中游弋穿梭,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隐隐有其他气息浮动着。   顿时,饶念感觉到眼眶酸得厉害,在眼泪不可收拾的前一刻,她主动攀住他的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脸埋在他的紧实宽阔的胸膛上。   柔软的触感钻进怀里,霍聿深措不及防被人环抱住,身体顿时一僵。   不快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她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眼泪便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把他的衬衫浸湿,晕出一小团暗色。   霍聿深低下眸,这才看到她身上的红酒渍,猜到是受了委屈。   窗外雨声交织,车里是她压抑的哭声。   怀里的人哭得汹涌,男人抬起手,他没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动作透着不易察觉的怜惜。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稳定的情绪感染了她,又或者是他的动作太温柔,饶念渐渐哭得没那么厉害了,趴在他的怀里,肩膀还有些发抖。   他们觉得他们有钱,所以就可以这样践踏她的尊严。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颈项交错的姿势,胸膛中的心跳声几乎也缠绕在一起。   男人的双手虚扶在她的腰侧,却没有握紧,喉结滑动了下。   他的声线含着几分喑哑,放缓了声音问:“被欺负了?”   饶念声音哽咽:“有人也要花钱买我。”   听到她用也这个字,霍聿深挑了挑眉。   没等他开口,饶念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继续说:“钱太少了,我没答应。才一千万,还没有我们拍卖行仓库里的书画贵。我偷一副出来也能用钱砸她。”   听着她这些气话,霍聿深的唇角忍不住勾了下。   他难得有耐心,顺着她的话应和:“嗯,确实不多。”   垂下眼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耳垂上,鬼使神差地抬手捏了捏。   “下次告诉他们,别拿小钱羞辱你。”   男人的语气云淡风轻,慢条斯理的,饶念却莫名听出了几分轻哄的意味。   顿时,刚刚满腹的情绪平复下来,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某些难以言喻的情愫。   垂下湿漉漉的眼睫,饶念就看见男人昂贵的衬衫已经被她糟蹋得一踏糊涂。   泪痕和褶皱,什么都有,现在若是有人见到他,恐怕霍董事长的清誉和英名也都毁在她身上了。   温香软玉在怀,即便是再好的自制力也经不住她这样磨。   男人轻拍了拍她的腰线,压抑着下腹那阵躁动,耐着性子问:“哭够了?哭够了先起来。”   饶念还是坐在他身上没动,手指攥紧了他的衬衫,尴尬得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腿麻了,动不了...”   她哭得太久,这个坐姿又不正确,血液不循环,没多久就腿麻了,想起都起不来。   “.....”   没想过她能娇气成这样,霍聿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   “先动一下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听起来太有歧义,饶念觉得脸快烧着了。   看着她磨磨蹭蹭的,男人的指腹微微用力,握着她纤细的腿揉了揉。   他掌心的温度很烫,没有衣料间隔,直接接触到她小腿上的肌肤,饶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忍受着那阵酥麻难捱。   血液重新循环畅通的感觉让她的心脏也跟着发颤。   腿部好不容易找到了知觉,饶念还没等松开一口气,就又听见他低声说。   “把衣服脱了。”   饶念刚要起来的动作顿时一僵,表情也顿时凝固住。   这么快,就让她脱衣服吗?   而且现在还在车上。   霍聿深抬手把那条被她扯的半松开的领带彻底解下来,侧眸看向她,语调从容。   “还是你想一晚上湿着?”   作者有话说:   请问霍董的每句话为什么都这么有歧义...受不鸟。   *下雨那段话是网上看到的哈,找不到出处了,注明一下。 第16章 他不需要情人,只需要一个未婚妻。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 气氛凝滞了下。   这时,门外有人敲了敲车窗,按照霍聿深的吩咐把一套全新的女装送了过来, 装在了一个纸袋里。   饶念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让她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换掉。   那她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咬紧唇,简直无颜面对他,飞快转移话题。   “就在这里换吗?”   “嗯。”   隔板挡得很严实, 玻璃是单向的,车外的人也看不见里面,但他还在这里。   看她迟迟不动作,男人才后知后觉,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换。   霍聿深也没说什么, 而是选择下了车, 在路边抽了支烟,留给她换好衣服的时间。   折腾了一通,饶念总算把那身湿了的衣服换了下来, 没了刚才的狼狈。   他重新上了车, 身上沾了雨水的湿气和浅淡的烟草味, 把刚才被她扯乱的领带重新系好。   “送你回去?”   饶念的目光注视着他系领带的动作,下意识脱口而出:“回我家吗?”   霍聿深动作一滞, 眼里似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她, 大概是搞不懂她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然回我家?”   “......”   又自作多情了。   饶念不甘心落于下风,于是硬着头皮不服输地反问:“不是答应了做霍先生的情人吗?”   听见这句赌气的话,男人抬了抬眉, 饶有趣味地盯了她片刻。   饶念被他这目光盯得直发虚,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沉默地对视片刻, 霍聿深忽然觉得他有必要和她好好解释。   于是,他的目光紧紧噙着她的视线,嗓音沉缓地开口。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做我的情人。”   话音落下,饶念一怔,杏眸茫然地眨了眨,不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深沉的眼眸里像是坠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海,好像只要再多对视几秒,轻而易举便能让人深陷进去。   他忽然低声唤她:“饶念。”   措不及防听到他叫自己,饶念心头微悸。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见男人叫她的名字。   从认识到现在,他好像一直规矩有礼地唤她饶小姐。   哦不对,上一次她在酒店发烧昏迷,他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曾这样叫过她。   他的语调分外郑重,漆黑如墨的目光直直望着她,不容她躲避。   “我不需要情人。”   “只需要一个未婚妻。”   最后那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带着某种电流,在耳膜里激起异样的感觉,饶念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屏紧,抬眸看向他。   他是认真的。   那双深邃的眼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认真而郑重。   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认钱,不谈感情,这样就算哪天他腻了,他们玩完了,她也不会吃亏。   可眼下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已经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饶念的眼睫颤了颤,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八千万就是作为交换吗?”   他低低应了一声:“嗯,如果你还想要其他的...”   饶念急忙打断他的话:“不用了,够了。”   大概因为不想和家里安排的晁妍结婚,所以才找了她吧。   或者是某些其他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已而为之。   原来上位者也会有这么多束缚。   她垂下眼睫,挑着关键的问题问:“那有时间期限吗?”   霍聿深盯着她眼下的那一处小小的暗影,说:“没有。”   她的指尖无声地攥紧了衣摆,在犹豫不决。   饶念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可是...可是我们还不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上次差点把他衣服扒下来脱光,好像怎么看都已经超过不熟的范畴了。   霍聿深顿了顿,开始用最简短精炼的语句介绍自己:“霍聿深,今年30岁,在港城出生,十五岁以后就一直在欧洲读书。单身,没有不良嗜好,生活里的大部分时间在工作。”   30岁,原来他三十岁了,比她大了整整六岁。   “至于目前的个人资产。”   他蹙眉思忖片刻,答:“暂时没清算过。”   “.....”   霍聿深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认真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饶念回神,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   她怕被吓死。   “你还有什么顾虑,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饶念脑中还在消化这些信息,下意识脱口而出:“就是年纪有点不合适....”   话音落下,车内的气氛都诡异地沉寂了下,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前排专注偷听的司机和蒲川双双安静下来,不敢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   饶念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危险的话。   她刚才说了什么?光明正大嫌他老?   果然,只见男人的眸光明显沉了几分,眼底藏匿着几分晦暗难辨的意味。   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雷点,饶念尴尬地轻咳一声,徒劳地弥补:“对不起,我...”   她明明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其实饶念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是她呢。   如果是霍聿深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一个用来逢场作戏的未婚妻,他也会有更多比她好上百倍千倍的选择。   如果只是因为脸,他总不至于是这么肤浅的人。   但她没有问出口。   大概是因为,很多时候,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否则只会给彼此徒增烦恼。   饶念抿了抿唇,又试探地出声问:“那如果我以后后悔了...”   男人似乎不太想听到这种话,眉心微蹙了下,但却还是开口。   “随时可以终止。”   不出所料,他始终保持着尊重她意见的态度,像是合作双方之间的平等沟通。   心里涌上一抹黯然,饶念轻轻点了点头,失神地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那枚钻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晚的街道依旧繁华,街边五光十色的灯光照映进来,钻石折射出的耀眼红光落在她的眼底。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饶念却还是转过脸看着他问:“我能考虑一下吗?”   霍聿深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颔首:“可以。”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落在她耳里。   “明天我会出差,四天后回来。”   他给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期限,是四天。   -   虽说他给了她充足的考虑时间,可银行那边第二天已经打来电话,告知饶念欠款已经一次性还清。   压了她一阵子的负担突然就这样消失了,饶念还有些许的恍惚。   饶国源和夏俪也在给她打电话,只是她一通都没接。   她好像卸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至少现在,她不再欠饶家什么了。   新的债主变成了霍聿深。   但饶念却觉得压力没那么大了,毕竟她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扮演好未婚妻这个角色,以前也不是没演过。   她只当是换了个对手演员,再搭一次戏罢了,没什么可矫情的。   何况她也没那么多时间矫情。   秋拍第二场开始的前两天,庄成康突然把饶念叫到办公室里。   负责周日场的中国古代玉器主题的拍卖师临时出了车祸,不能上台主持,于是公司临时决定让饶念来顶替主持这场。   拍卖工作复杂繁琐,并不只是人们在台上看到拍卖师举槌喊价看起来那么简单,背后还有整理拍卖图录,藏品评估鉴定,拟邀宾客名单,准备预展宣传等等。   饶念只能用两天的时间迅速熟悉拍品,在公司里废寝忘食,背下每一件拍品的细节和底价。   她把和霍聿深的考虑期限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根本没找到机会理他。   霍董事长公事繁忙,但她也不是什么闲人。   既然他没主动召唤,饶念也就不想主动凑上去。   钱她已经拿到手了,现在她的工作势必要排到第一位。   这是饶念主持的第二场拍卖会,虽然只是秋拍里一场小型拍卖,还是临时得到的机会,她依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不愿意放过每个登台的机会。   她不指望能每次拍卖都声势浩大,但她会用尽全力去把每一次都做好。   深夜十一点半,夜色深重,办公室里依旧亮着灯。   饶念还在检查拍卖图录,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端起旁边已经冷掉了的咖啡喝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直直蔓延进心底,等精神一些了,她又埋下头去整理资料。   预展的时候庄成康又临时交代她,拍卖会上要多出一件新拍品压轴,是一件明清时代的玉器,因为是帝王用过的,所以倒是值得拿出来造一造噱头。   夜深人静,大部分员工都已经回家了,只有聂佳还在陪着她加班。   聂佳推开办公室的门,带了几份文件进来。   “饶念姐,这是临时加进去的那件玉器的来源文件。”   她语气如常,把其中一份文件递给到饶念手边:“还有这个,机构那边的鉴定证书已经送来了,咱们公司这边鉴定证书已经送好盖章了,但鉴定部经理最近几天请假了,庄总说你经你的手鉴定之后,再代签一下就行了,就不让鉴定部门重新做了,还有别的拍品在排队,有点忙不过来。”   这种情况也会偶尔发生,饶念没抬头,注意力还集中在面前的事上。   “好,我一会儿去仓库看看,你先放下吧。”   “嗯。”   饶念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向聂佳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就可以。我刚在手机上帮你叫好车了,快下去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聂佳脚步一停,转头看向她,生出几分恍惚来。   身后办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将女人的眉眼笼罩得格外朦胧温暖,和几年前的模样慢慢重叠,好像这几年时间过去,饶念从来没有变过。   聂佳还记得她第一天来拍卖行的时候,她不是相关的专业毕业,也不是名校出身,那时候没人愿意带她。   她甚至连打印机都不会用,一个人偷偷躲在茶水间里抹眼泪。   只有饶念,帮她擦干了眼泪,不嫌弃她那时的稚嫩,跟那时候的主管上司申请,破例带着她去做和拍卖有关的工作,才让她有了在清宇转正留下来的机会,还破格把很多重要的工作放心交给她去做。   拍卖行业是以男性居多的行业,女性的机会本就不多,所以她们才要努力,努力在每一个行业里留下她们的成就,给以后进入这个领域的女性创造更多机会。   这是饶念曾经亲口对她说过的,也是她为什么当初愿意伸手帮聂佳,带着聂佳一步步成长的原因。   为的是想让这个行业的未来里,再多一个出色的女性站在顶端,她也相信她可以做到。   聂佳顿了片刻,不能再回忆下去,她飞快地垂下眼,隐藏起复杂愧疚的情绪,还有眼底的泪光。   发现女孩最近工作总是心不在焉,饶念从文件里抬起头,关切地看向她。   “对了,你上次请假说带你弟弟去医院,没什么事吧?”   没想到饶念还记得这些,聂佳迅速摇头,连忙否认道:“没事,他只是感冒而已。”   饶念点点头,绽开一抹温柔的笑:“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记得告诉我,多请几天假也没关系的,家人重要。”   听见这话,聂佳咬紧唇,感觉鼻尖一酸,只能急忙转过身背对着她。   “谢谢饶念姐,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走到门口时,聂佳又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轻声开口。   “饶念姐,祝你明天拍卖顺利。”   饶念并未发觉她的异样,弯起眼冲她笑笑。   “晚安,明天见。”   -   翌日,新加坡时间,晚上六点。   暮色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著名的花园城市,高耸入云的大楼前便坐立着最标志性的建筑,鱼尾狮雕塑喷涌出雪白的水柱,被余晖映出别样的色彩。   霍氏集团新加坡分部顶层会议室内,几个华裔抱着电脑鱼贯而出。   长达四个小时的会议,原本约定好的时间是一点开始,可奈何合作方迟到,会议被硬生生推后三小时,中途又一再拖长,现在才堪堪结束。   于是霍聿深也完美错过了饶念所主持的那场拍卖会直播。   他从会议室里回到办公室,一边解开袖扣,一边问:“拍卖会已经结束了?”   蒲川跟在他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神色忧心。   “是的,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了。”   男人蹙了蹙眉,言简意赅:“准备飞机回去。”   “是。”   蒲川刚想转身离开办公室,准备联系私人飞机,兜里的手机铃声便急促地响起。   他接起电话,听见对面说的,脸色顿时一变,顿时快步返回到办公桌前,神色凝重:“出事了霍董。”   办公桌后的男人动作一滞,掀起眼皮看向他。   “饶小姐被带到警察局了。”   作者有话说:   走念念的事业剧情线咯~   设置了抽奖,订阅率100%就有机会哦,记得看看自己的订阅是不是满的~ 第17章 “乖一点,跟我走。”   晚上九点, 港城警署厅内,叽里哇啦的粤语充斥在嘈杂的环境里。   而走廊尽头的审讯室里气氛压抑,警局还贴心地安排了一位会说普通话的女警来询问饶念。   女警起身给饶念倒了杯水进来, 放在她面前,试图婉言劝说她。   “饶小姐,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当时拍卖这件拍品时, 场上的拍卖师临时更换成了你。”   “据我们了解,当时的拍卖过程中,这件拍品在台下被激烈竞价,不仅如此,清宇拍卖行所提供的鉴定证书上的公章也是伪造的。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把隐瞒的事实如实告知。”   几个小时滴水未进,饶念的嗓子眼干得像是快要冒火, 审讯室里没有新鲜空气, 让人觉得胸闷气短。   她坐在椅子上,接过那杯水抿了一口,缓解喉咙间的不适后, 沙哑着声音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 我鉴定的时候, 藏品还是真的。”   从被带到警察局接受调查到现在,饶念已经不知道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次。   四小时前, 港城丽豪酒店35层宴会厅内。   拍卖会如期而至, 原本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一直到最后那件上场,竞价格外激烈, 甚至远远超过饶念的预想。   那时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台下竞价的几个人有些不对, 可奈何人在台上, 她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最后的成交价格远超出底价近五倍,最后拍下这件瓷器的人是一个爱好收藏古玩的公司老总,现场取货时便带了三个专家来验货。   还没等签字,便验出了问题。   东西是假的。   不仅如此,拍卖行内部的鉴定文件,是饶念昨晚亲手签下的名字,可明明她昨晚去仓库查验的时候,东西还是确认真品无疑。   只是从昨晚到今天短短一夜,就有人偷梁换柱,甚至连她昨晚签下拍卖行的鉴定证书,上面盖的公章都是假的。让不知情的人看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伙同外人伪造了鉴定证书。   这是有人做的局,找她做了替罪羊。   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设好的圈套,饶念只能竭力保持着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理智清明:“我对这些并不知情。我可以用我拍卖师的名誉担保,当时在鉴定时,那件藏品一定是真品。”   见她依然坚持同一套说辞,负责询问她的女警一脸遗憾和惋惜。   “很可惜,饶小姐,买家已经找了多方鉴定,东西确认是赝品没错。”   饶念又急急出声:“监控呢?储存藏品的仓库监控看了吗?可能是有人在昨晚或者今天偷偷去把东西换掉了。”   “很不巧,拍卖前一晚,刚好是附近的电路设备维修。是因为附近的一家店里发生失火,是偶然事件。”   话音落下,唯一的那抹希望被打破,饶念心里一凉,浑身如置冰窖般寒冷。   怎么会有那么多偶然。   饶念听了想笑。   原本负责这一场的拍卖师碰巧遇到意外让她来顶替,她碰巧签字了一份假的鉴定书,又碰巧遇到拍卖前一晚的监控没有了,真的变成假的,真品不翼而飞,多精妙的设计。   她好像忽然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了,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连续几天熬夜忙碌的疲惫好像在这一瞬间将她压垮,她低埋着头,让长发遮挡住侧脸的神情,藏起所有的不安无助。   她的职业生涯,这些年累积下来的一切,她的梦想,都可能会因为假拍事件功亏一篑。   如果无法澄清,她以后也不可能在这个行业里继续立足。   没事的,事情应该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余地。   她得冷静下来,不能认输。   饶念本以为自己会被关在这里一整晚,直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示意负责询问她的女警员出去。   隔着玻璃,饶念听不见外面的对话。   “霍董?你话个霍家?佢系霍生嘅未婚妻?”   (霍董?你说那个霍家?她是霍先生的未婚妻?)   “系,局长话调查结果既然今晚出唔嚟,就快啲放人啦。”   (是,局长说调查结果既然今晚出不来,就赶紧先放人吧。)   人叫走之后,两人不知在门口说了什么,很快,女警返回来。   “饶小姐,你现在可以先离开了。后续有需要配合调查的情况,我们还会派人联系你。”   突然听到自己可以走了,饶念还没回过神来,双眼透着迷茫。   她茫然地起身,说了声谢谢后往外走。   被关在这里三四个小时,等饶念浑浑噩噩地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就见邬娜正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   谢霄也第一时间过来了,他一身白衣黑裤,模样清爽英俊,他面容肃穆地站在大厅里,正在打电话,身旁还站着一名律师。   见饶念出来,邬娜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了?他们说什么了?”   饶念抿紧唇,怕她担心,还是勉强挽起一抹笑容。   “让我回去等消息,他们还会继续调查,没事的。”   “那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饶念也不知道,她垂下眼,眼底露出一抹茫然,摇了摇头。   邬娜也跟着叹气,知道饶念是被人算计了,她急得来回转圈跺脚,埋怨地嘟囔着:“聂佳那丫头也不知道干嘛去了,从下午开始就找不到人。”   听见这个名字,饶念目光一滞,混乱的大脑中飞快划过一个念头。   她蓦然想起了昨晚聂佳拿过来的那份文件。   不会的。   那是饶念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可能。   谢霄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口一疼,低声说:“念念,我带了律师来,后续的情况就交给律师处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迎着所有人关切的目光,饶念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今晚第无数次开口重复这句话。   “藏品昨晚还是真的,只是在上拍卖之前被人换成假的了。”   她坚持这样说,邬娜顿时扭头,求助的目光看向谢霄。   “谢先生,你能不能帮忙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话音落下,谢霄的神色凝重了些。   他从事拍卖的年头比她久,眼下的情况,饶念入行浅看不懂,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清宇拍卖行内部早就出了问题,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显然是上面的人想用她来顶包。从拍卖行内部,还有请的第三方鉴定,包括拍卖场上故意抬价的托,资本一手遮天,利益一环扣一环。   假拍是真,如果饶念当时的鉴定没问题,现在真的变成假的,还造成了文物流失的可能,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已经有人把真的文物用其他渠道偷运出国了,这种案例比比皆是。   对那些人而言,饶念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拍卖师。   现在蒋家倒台,她背后没有势力,那些人也就不需要再顾及什么。   大概是因为之前做过的事有了被发现的苗头,他们才急需找人挡刀。   他只能委婉地劝她:“念念,你只在这个行业里从业了几年的时间,就连专业的鉴定专家也会有看走眼的情况。我现在已经联系了律师,只要帮你脱离了主要责任,只是赔偿的话就不难解决....”   闻言,饶念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所有的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没人相信她。   但她没有哭,因为眼泪是没有意义的。   她也不需要其他人的相信,因为她会自己找到真相,证明她是清白的。   饶念果断从他的手腕里抽回手臂,转身向外走。   她的侧颜冷淡坚决,透着难以言说的倔强:“我会想办法找到证据的,不是我做的,我总能找到证据证明。”   意识到她是下定决心和他撇清关系,谢霄的脸色微变,还是跟上她的脚步。   警署厅外,夜幕低垂。   出了大门,谢霄转身看向她,目光里是压抑着的温柔。   “念念,我先送你回去。”   他抬手牵住她的手腕,想拉着她走,她却不挪动半分,目光直直望向不远处的某个方向,刚才还暗淡的杏眸又重新亮了起来。   谢霄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便看见了身后的那道身影。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有时候情敌之间的辨认只需要一眼。   饶念怔怔看着不远处陷在夜色的那道身影,更深露重,他回来得匆忙,大概是刚刚才飞机落地,身上还沾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他一袭黑色大衣,轮廓分明,晚风吹拂起他的衣角,看起来依旧矜贵从容。   是他。   是霍聿深回来了。   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反应,她猛然挣脱开谢霄的手腕,朝着他跑过去。   晚风呼啸着把她的头发吹起,饶念却没时间去拨弄,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也适时张开了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压抑了整天的情绪仿佛也在此刻被人稳稳托住,伪装了整晚的坚强和平静也瞬间在他面前功亏一篑。   杂乱的心好像突然找到了安定的方向,连他身上的沉香气闻起来也让她觉得安心。   被关在审讯室里一整晚,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看到人安全无虞,霍聿深绷紧的手背总算微微松泄下来。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别怕,没事了。”   眼眶酸胀得厉害,心脏也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起来。   饶念把脸埋得更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怎么回来了....”   温热的呼吸撩过耳蜗,他的声线沉缓。   “来接你。”   饶念忽然想到什么,她呼吸微微发颤,忽然仰起脸看着他问:“霍聿深,你相信我吗?”   问出这句话时,饶念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鼻尖也泛起红。   她在紧张,害怕他也会和其他人说出一样的话,让她承认是自己的错。   察觉到她此刻不安的情绪,男人垂眸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迟疑。   “相信。”   两个字像是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饶念攥紧了他的胸口的衣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   一整个晚上,饶念解释了无数次,可没人愿意相信她的话。   只有他。   只有他愿意相信她。   胸膛里的心脏悸颤着,明明刚才从被带进警局审问开始,饶念都没有一刻想哭,因为她知道,眼泪没有意义,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当听到他说相信她的时候,她却觉得眼睛开始发酸。   霍聿深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在谢霄的目视下,旁若无人地把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他眼底的怜惜沉默而汹涌,尽数被压抑在那双深沉似海的眼底,甚至自己也不曾察觉。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还是忍不住低头,克制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动作很轻,并没有让怀里的人发觉。   夜色深沉,晚风呼啸着,将她的发丝吹起。   警局门口的路灯光线昏黄,将两人胸膛相贴的姿势笼罩着,远看过去就像在亲吻,他们连身高也如此契合,就像是一对已经相恋许久,无比般配的恋人。   谢霄看着不远处两人相拥的身影,看清了男人的面容后,猛然怔住。   他认得出霍聿深,几年前,他们曾在某场伦敦的拍卖会上见过。   对方位高权重,他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未来得及搭上关系。   饶念怎么会和霍聿深在一起?   谢霄本以为,他离开之后的这几年里,饶念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爱哭的小女孩,所以她不再像是曾经在他面前时那样依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扬起笑脸叫他师兄。   可是他错了。   她只是不会在他的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罢了,而是另一个男人。   明明才过去短短三年而已。   眼前的画面不断刺激着他的双眼,强烈的不甘和嫉妒促使着他抬脚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打破此刻温馨的气氛。   “霍董,好久不见。”   霍聿深抬了抬眼皮,终于正眼看向男人。   他依旧礼貌矜贵:“谢先生。”   他越是从容,落在别人眼里,就越是胜利者的姿态。   谢霄唇线微微抿紧,继续主动开口道:“我是念念的师兄,大学的时候,她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学习。”   听到那个亲昵的称呼,霍聿深眉心微动,眼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暗色。   说着,他的目光扫向饶念,眼底藏匿着缱绻柔情。   “霍董贵人事忙,也不方便耽误霍董的时间,我送念念回去就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好像无形之间凝结起来,无端让人觉得心弦绷紧,剑拔弩张。   饶念也忍不住蹙了蹙眉,搞不懂谢霄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是做什么,明明他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关系。   同时,她也才刚刚反应过来,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抱住霍聿深。   万一被人拍到传出去....   思及此,她下意识想从他的怀里出来,可还没等挣脱开,腰部就被男人用强势的力道再次扣了回来,重新跌进他怀里。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衣料握着她的腰线,终于显得没那么绅士了。   霍聿深垂下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想跟谁走?”   话虽然是听似温柔的问句,可揽在她腰间的力道确实半分没有松开的意思,饶念想挣也挣脱不开。   意识到他是误会了,她明明就没打算让谢霄送自己回去。   但饶念仍然感觉到了此刻周围弥漫开来的低气压,还有男人身上不由自主泻出无形的压迫感。   他的面容依旧深沉得辨不出情绪,但饶念却本能地觉得,好像如果她不说出那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事态就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不高兴了。   为什么?   意识到某种可能,心口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下。   饶念唇瓣动了动,刚想开口:“我....”   然而话未出口的下一刻,霍聿深却忽然有了动作。   饶念还未来得及反应,措不及防被他压在了车门上,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   他用身体挡住背后谢霄的视线,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低头噙住她耳后柔软的皮肤。   外界嘈杂的声响好像忽然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刺激让饶念浑身绷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她整个人被钉在原地,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湿热的舌尖从耳垂处徘徊而过,呼吸若即若离地撩动着耳廓最敏感的神经末梢,荡漾起某种隐秘难言的快感,像是在与她耳鬓厮磨。   心跳声混在一起,晚风也吹不散的燥热。   滚烫的气息落进敏感的颈窝里,饶念不禁轻轻颤抖了下,感受着他克制的吐息微微粗重了几分,浅尝辄止便离开。   随后,她听见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丝□□哄。   “乖一点,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表面上的霍董:想跟谁走?(理智冷静)   实际:没有除我以外的答案。 第18章 有他在,就不会有万一。   一直到车驶离了警署厅门口, 饶念都尚且没回过神来,耳根残存的热度和余温还在清晰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刚刚是..亲她了?   不,大概只是因为谢霄在那里, 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而已。   成年人的世界里,亲吻其实并不足以代表喜欢。   别想太多,别自作多情,饶念这样在心底不停重复着, 试图让刚才不受控制的心跳重新平静下来。   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一个假的未婚妻了,那她还能潇洒抽身。   她在一旁沉默不出声,霍聿深也沉吟许久,侧眸看向她的侧脸。   “抱歉,我刚刚....”   没说完的话被她急忙打断:“霍先生不用解释。”   刚刚还在叫他的名字,现在就又变成了霍先生。   霍聿深的眉心微蹙了下。   饶念呼吸微滞, 若无其事地挽起一抹笑。   “就当是合约里的逢场作戏, 我不会放在心上。”   看着她那抹不以为意的笑容,霍聿深的眸光暗下来。   她只当是交易,履行职责而已。   车内的空气仿佛一时间停止了流动, 窗外光怪陆离的灯光不停变换, 男人的神情也冥冥不清, 眼底是辨不出情绪的晦暗。   最终,他还是收回视线, 没有把刚才未说出口的话说完。   “今天太晚, 先回我那里。”   “好。”   她还在专心致志地扮演听话乖顺的角色。   车内气氛低凝下来,但饶念觉得这才是对的。   而不是刚刚的旖旎,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   第二次来到霍聿深家里, 饶念已经轻车熟路。   连荀叔再次见到她也不觉意外, 大概是已经知晓了什么, 吩咐佣人给她准备好房间和洗漱用品。   霍聿深到家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他没有任何指示,饶念也就安心地回到房间里,她没有立刻上床休息,因为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她先发微信联系了邬娜,让她帮忙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两年清宇的拍卖会详情,包括每件拍品的成交价,还有拍卖会的记录视频都找出来。   直觉告诉饶念,类似的事件不会只发生今天这么一例假拍。   只是用手机看这些资料不太方便,饶念只好叫了一个佣人进来。   “能帮我找一台平板电脑来吗?”   佣人恭敬应下:“您稍等。”   过了一会儿,佣人去而复返,犹豫地看着她说:“抱歉饶小姐,只有霍先生的书房里有电脑。您要不要直接去找霍先生要?”   这么大的房子,只有霍聿深那里有?   饶念有点不相信。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方既然都这样说了,饶念也无可奈何。   十分钟后,饶念站在三楼书房门口踌躇不前。   在她的认知里,书房是一个比卧室更加私密的私人领地,都说从一个人的书房就能窥见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性格。   如果她走进去,就像是侵入了他不为人知的私人领地一样。   可偏偏,这又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饶念试探着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于是她放心地推开门进去。   暗红色的书柜遍布入门的两面墙上,与她想象得别无二致。庄重典雅的装修风格,每一处都透着内敛优雅的贵族气息,和男人本身的气质也完全相符。   书架上摆满了英文书籍,什么类型的都有,天文学居多。   桌上还有一本全英的典藏版Sherlock Holmes。   原来他还喜欢福尔摩斯。   饶念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书,随着她翻开的动作,一张书签滑落到地毯上。   是一句福尔摩斯影视剧中的经典台词。   ——“All lives end, all hearts are broken.   Caring is not an advantage. ”   (生命终将终结,人心终会破碎。爱毫无益处。)   饶念的指尖不自觉捏紧了一角,爱毫无益处,这就是他认同的观点。   也对,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虚无缥缈的爱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嗓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涩得难受。   她本来就应该明白的不是吗?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拉回了饶念的思绪,她赶忙将那张便签夹回书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许是因为刚偷窥过他的隐私,饶念的表情还有些许不自然,转头看向身后进来的人。   “我想来借一台平板电脑,可以吗?”   男人应该刚刚洗过澡,他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衬衫领口微微宽大,露出清晰的锁骨和喉结弧度,脸庞深邃俊美,薄唇轻抿。   他似乎并不意外她在这里,“桌上,自己拿。”   饶念看见了桌上放着的平板,拿上就想逃跑,没想到刚一迈开脚步,就听见霍聿深叫住她。   他不容置喙道:“就留在这里。”   她的脚步生生止住,迟疑地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   他都这样说了,饶念当然也没理由再逃跑。   书房里有一座长沙发,她只好抱着平板在沙发的一角坐下来,开始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霍聿深的平板没有设置密码,她打开登录了自己的微信和邮箱,开始仔细看邬娜给她发来的资料和视频,很快就把自己现在正和男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抛在了脑后。   饶念越仔细地研究那些拍卖成交记录,越发现了端倪。   她把价格有异的地方一一拍照记录,对应着时间和数额整理好,发现几笔下来,价值已经超过了数十亿。   果然和她想的没错,早就有人通过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段,再加上伪造的鉴定证书和证明,在藏品拍卖之前偷偷调包换走,监守自盗。   与此同时,一个计划在脑中慢慢形成,饶念的心跳都忍不住开始加速,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胆大。   但这个计划她自己还无法完成。   思及此,饶念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书桌后办公的男人。   一眼不够,又瞟了第二眼。   灯光暖黄,他正在低头看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支质感极好的纯黑钢笔,大概有的人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贵气从容。   饶念不自觉看得入了神,忘了刚刚她频繁引起他注意是为了什么。   直到男人低醇磁性的声线突然在书房里响起。   “看什么?”   饶念蓦地回过神,脸上的温度莫名升腾起来。   总不能说是在看他的手吧....   她只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问道:“你忙完了吗?”   霍聿深把钢笔的笔帽合上,轻描淡写道:“你先说你的事。”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   饶念稳下心神,开口跟他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可没想到,随着她说的越多,霍聿深的脸色就越沉。   直到她说完,他才沉声说:“我不同意。”   饶念一怔,脱口而出:“为什么?”   霍聿深唇线抿紧。   她的办法太冒险,一旦出了任何差错。   他难得一见的情绪外露,语气冷沉强势:“这件事我可以来处理,你为什么非要拿自己冒险?”   这大概是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冷声,饶念有些承受不住这阵气场,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反驳他。   “可这是我自己的事,应该是我自己去解决。”   而不是全部依靠在他身上。   饶念脸上的神色依旧坚定毅然,不肯退让半步。   书房内的气氛凝固住,无声的对峙,像是一根弦无形绷紧。   饶念觉得她勇气见长,现在也敢壮起胆子忤逆霍聿深的话了。   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感顷刻间全部流泻出来,漆黑的眼眸直直地凝着她。   他一字一句,不容置喙道:“如果事情没有按照你计划里的发展,出了意外,谁来负责?”   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意识到这点,饶念不禁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开口:“霍...”   他强硬地打断她没说完的话:“叫我名字。”   没出口的话被咽了回去。   看着他冷硬分明的侧脸,饶念瞬间明白了,这男人得哄。   她咬了咬唇瓣,犹豫不过几秒,便主动绕过书桌走到他旁边,语气软下去。   饶念做足了心理准备,鼓起勇气来叫他名字。   “霍聿深。”   她的声线清浅悦耳,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尖上,叫他名字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饶念神色认真地开口:“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他们不知道在背地里做了多少手脚,把古董文物偷渡出国,如果放任他们继续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没有人制止,以后就会有更多类似的事情发生。”   文物流失,如潮水一般涌入异国他乡,这是谁都不想见到的结局。   这也是她作为拍卖师的义务和使命,她也有她想要为之努力的方向,哪怕她的力量微弱。   但她有霍聿深。   饶念顿了顿,目光定定地望着他,又缓声开口:“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出事的。”   书房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目光却格外明亮坚定,像是有一簇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烧着,要烧进他的心底。   霍聿深无声地抿紧唇,望着她一言不发。   很多年前,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曾这样望着他,眼底映照的却是真真切切的火焰,足以将生命吞噬殆尽的火焰。   那是他的母亲。   直至火光将她吞噬,她的眼中却没有一刻后悔。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还没有保护人的能力,于是只能看着最亲的人离去,而无能无力。   那是困住他近二十年的梦魇。   男人的眸光晦暗难辨,饶念并未察觉到他此刻的异样,小声地补充道:“不然那八千万就白花了不是....”   听到她这句,他的面色稍缓,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垂眼遮住眼底那抹晦色。   “你满脑子只想着那点钱?”   饶念抿抿唇,搞不懂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想法,非常不赞同。   “那不想钱想什么?”   下一刻,手腕突然被人扯住,霍聿深稍一用力,饶念就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双手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他大腿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有点硌人,饶念瞬间绷紧了神经,耳垂的热度再次卷土重来。   她刚想挣扎,就被男人的掌心牢牢扣住后颈,隐忍而克制。   他的嗓音喑哑:“别动。”   男人没有下一步举动,他用的力道有些大,似乎真的只是想把她当成抱枕一样抱着而已。   深夜,万籁寂静,窗外的树叶被晚风吹拂着摇动,书房里似乎只剩下清晰的心跳声。   饶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抱她,但他没有再拒绝她刚才的计划,应该是已经答应了她的意思。   他还是妥协了,这是饶念没设想过的。   那刚刚他们吵架,就算是她吵赢了吧?   既然如此,就让他抱抱吧,又不会少一块肉。   而且她能感觉到,他好像很疲惫,应当是这几天来回奔波出差导致的。   这样想着,饶念也就不自觉放松了身体,心安理得地靠在他的肩上,鼻尖充盈着的是他身上沉香气息,像是最好的安眠药,能够安抚她所有恐惧不安的情绪,困意不知不觉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她安稳清浅的呼吸声,霍聿深低垂下眼,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女人。   不知道她是真的累极了,还是对他太放心,竟然敢就这么在他身上睡着。   男人深邃幽暗的目光缓缓垂落,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再到饱满嫣红的唇瓣。   其实,今晚在警署厅门口,他想吻的并不是那里。   指腹隐忍地缓缓摩挲过她柔软的唇瓣,留下些许温热的触感,让人忍不住贪恋。   心口某处空旷冷寂的地方像是被悄无声息地填平。   最终,他还是克制地收回手,把睡熟的人横抱起,送回房间里。   -   翌日早晨,饶念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她甚至都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她已经没时间纠结这些,整理好了昨晚发现的证据,直奔清宇拍卖行公司总部。   到了公司,见到她的同事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饶念竟然从警局里出来了。   饶念也没理会,径直走向庄成康的办公室。   门口的秘书试图阻拦她,却没拦住,被饶念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中年男人背对着门站着,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饶念唇角弯起,和以前一样同他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庄总。”   庄成康似乎并不意外她已经出来了,慢悠悠地走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点了一根雪茄,然后用像是关心晚辈一样的语气问。   “是谢霄把你从警署厅里接出来的?”   说白了,他其实并不畏惧谢霄,因为就算谢霄再有本事,也不过只是一个拍卖师而已,无法和实实在在的资本对抗。   饶念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把手里其中的文件夹扔在他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看见上面的字,庄成康脸色顿时一变。   见状,她勾唇一笑,清丽的面容难得一见的张扬放肆:“在您把我当成替罪羊送上法庭之前,我也总得为自己争取一下活路。”   “我的鉴定不可能会出错,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在我鉴定之后,把藏品偷偷调包,送了假的那一样上了拍卖台。”   她翻开文件夹里的资料,用指尖点了点:“从去年开始,这几样拍品就一直被同一个海外匿名买家陆续拍下。跟这次的瓷器差不多,台下的托也都有相似的抬价手段。您说,这是巧合吗?”   见他脸色铁青,饶念又笑意盈盈地道:“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庄成康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脸色冷下来。   “你想说什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下水是不是。”   庄成康的目光冷冷凝视着她,用威胁的口吻慢慢问:“饶念,你父母呢,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饶念自然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但她却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耸了耸肩:“您应该提前好好了解清楚,从我帮他们还了钱之后,就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您要是想用他们威胁我,未免拿错筹码了。”   说罢,她唇角的弧度微微落下,也不再跟他废话,精致的面容也满是冷色。   “十个亿,明天晚上之前给我,我就闭嘴。保证不会泄露半点,也绝不挡了庄总和别人的财路。”   果不其然,她看见庄成康的脸色沉了下来,大概是本以为她会乖乖认栽,可最后却想要和他们鱼死网破,还敢狮子大开口威胁他。   说完最后一句,饶念便转身离开,也不看身后的人是何脸色。   出了办公室,办公区上的员工都纷纷偷瞄着她,看着饶念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下楼离开。   一直到走出了公司大楼,饶念走过一个转角,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紧绷的背脊才终于敢放松下来,背后已经被汗水微微打湿。   她的掌心还在冒汗,刚才的那一场戏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演恶人剧本。   不过那些程度应该也足够了,事情应该会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庄成康不会心甘情愿被她威胁着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所以他势必会有所行动,在饶念把那些证据拿出来之前。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霍聿深发去信息,然后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了一会儿。   一直到外面的天色黑了,饶念才不疾不徐地往家里走。   路上,她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不过她也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继续上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里空无一人。   饶念一步步走到家门前,抬手想要输入密码。   密码输入发出的滴滴声响一下下敲击在人的心上,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下一刻,身后一道黑影覆过来,沾了迷药的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嘴,没给她任何挣扎反应的时间。   意识消散于无,陷入一片黑暗。   -   与此同时,公寓楼下不远处,数百名的特警已经严阵以待,甚至有直升机停在对面楼顶,警局的全部警力在今夜尽数出动,警员们紧紧盯住电脑屏幕上开始移动的红点,时刻监控饶念的位置。   路边低调的黑色宾利内,蒲川也不敢分神,专注地观察电脑上的情况。   “霍董,饶小姐的位置动了。”   霍聿深正靠在后座阖目养神,光影绰绰,笼罩在他冷硬的面庞上,衬得他的神情晦暗难辨。   闭上眼,脑中响起的却还是她昨晚说的话,说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出事。   他喉结滚动了下,冷声吩咐:“保持一段距离,跟上去。”   蒲川得了命令,立刻让司机驱车跟上。   他忍不住感慨:“饶小姐的胆量真是不一般,竟然敢自己以身犯险。万一....”   话未说完,后座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打断道:“没有万一。”   有他在,就不会有万一。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至亲之人。   也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第二次。   -   饶念再次转醒时,已经身处在一片废弃的仓库里。   她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嘴已经被人用胶带牢牢封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手脚也被尽数用麻绳捆住,动不了一点,手腕的肌肤已经被绳子勒出红痕。   视线里,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正在背对着她打电话。   应该就是庄成康派来灭口的人。   听见女人挣扎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注意到她醒了。   男人带着口罩,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露着可怖的凶光。   他拿着未挂断的电话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尖锐的小刀,锋利的光芒映在眼底。   把刀刃抵在饶念的颈上,他动手撕下她嘴上的胶带,然后把电话放到她耳边。   饶念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威胁她不要大声呼救。   寒刃抵在喉咙处,麻醉药的作用还未完全消失,本能的恐惧让饶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声音沙哑,艰难地对电话那头出声:“庄总,这是想杀人灭口吗?”   电话那边传来微弱的电流声,果不其然,她听见对面,庄成康低笑了一声。   “饶念,其实你原本可以选择乖乖进监狱,也不过几年就放出来了。可你偏要选这条路,偏偏不知足。”   她动了他们的蛋糕,自然容不下她。   饶念咽了咽喉咙,气若游丝地继续道:“所以,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你监守自盗,聂佳也是你指使的,所以才会把盖了假公章的文件拿给我签字....”   “你应该也联合了别人,准备把真的文物偷运出国,对不对....”   大概是觉得她已经死到临头,庄成康也没再隐瞒。   “是,你说的没错。真品现在已经在维港码头的船上,很快就会被送走。”   饶念挣扎了一下,还在试图拖延时间:“为什么聂佳会答应你....”   “她弟弟上个月被诊断出了癌症,需要一笔钱治病。她很快就答应了。哪怕当初没有你,她根本就不可能留在清宇。”   “聂佳是你一手扶持的人,现在知道她那么轻易就背叛了你,你应该也很失望吧?”   饶念咬紧唇,感觉到口腔里弥漫出的铁锈味,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静。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权利怪她。”   电话那头,见她还是如此,庄成康看似叹息地道:“饶念,你还是太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可信。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可惜,你得等下辈子感谢我了。”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对面已经挂断了。   手机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抽走,饶念又重新躺回冰冷的地面上,原本干净白皙的脸颊也沾满了灰尘泥泞,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澄亮。   男人动作利落地把她的手脚绑好,不知道从哪里推出来一个巨大的水缸,然后打开水缸上面的盖子,将她整个人丢进去后,开启了水阀。   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无声无息地杀了她,再把她的尸体扔进海里,造成溺亡的假象。   过程中饶念也没有挣扎,他们以为她是认命绝望了,殊不知她只是已经拿到了想要的证据,也没必要再浪费精力激怒他们。   身上的定位器不知道有没有因为水的浸泡而失灵,还有她耳垂上带着的耳环,里面装好了小型监听器,是霍聿深和警察给她准备的。   咕噜咕噜的水声就在耳边,冰冷腥咸的水一点点将她的腿部淹没,从胸腔里覆盖而来的窒息感,饶念只能竭力抬起头,不让涌入的海水太快淹没到口鼻处。   恐惧后知后觉地蔓延,饶念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过。   可如果她不以身涉险,就没办法把庄成康的罪定得切实。   她得为自己平冤。   意识一点点变得混沌起来,她只能努力克制着颤抖,坚定不移地等着,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她又想起昨晚警署厅门口,他宽厚的怀抱,还有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庄成康有一点想错了。   她的身后并不是空无一人。   升起的恐惧一点点褪去,脑中仅存的念头也变得越来越坚定。   饶念,别怕。   霍聿深...   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作者有话说:   我很少会把男主写的非常细节,霍董应该是第一个,他喜欢看星星,尤其喜欢冥王星,还喜欢看福尔摩斯。   在没有念念的过去三十年里一直把Caring is not an advantage.当成人生的座右铭,因为爱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必需品。   但是现在已经变了~   *七千字的长更~久等了宝们,端午安康哦,都吃粽子了没有,今天发红包!感谢在2023-06-20 23:10:42~2023-06-22 21: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9章 碾磨她的唇,他注定卑劣至此。   饶念再醒来时, 人已经在医院里。   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鼻间,碎裂的记忆慢慢回笼, 拼凑在一起。   恍惚间,她还记得,隔着水缸的那层玻璃,她看见了霍聿深的身影。   他好像有些慌乱, 那是平时不会在他身上流露出的情绪。   还有他抱她起来的时候,半梦半醒间,饶念能感觉到,男人抱着她的力道几乎快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她没有赌错,有霍聿深在,她安然无恙。   缓缓侧过头, 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   见她醒了, 霍聿深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床边。   他的衬衫不似平日那般整洁,微微带着些许褶皱, 也因而少了些冷淡的距离感, 却依旧看起来贵重端方。   记忆断断续续, 饶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问:“我睡了多久?”   病床上, 女人虽然面色有些苍白, 澄亮的双眸却依然清亮有神,看起来并无大碍。   整晚悬着的心微微送下来,他答:“一个晚上。”   饶念的余光看到不远处桌上的电脑和摊开的文件, 顿时怔了下。   他是...一整晚都没走?   心脏仿佛忽然掀起细微的波澜, 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着全身, 她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被角。   霍聿深垂下眼睫,又低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回过神,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   饶念没受到什么伤,霍聿深带警察来得很快,她只是呛了几口水,手腕和脚腕磨出了些红痕,随时都可以出院。   她想起重要的事,迫不及待地问他:“警察已经拿到录音了吗?”   “嗯,藏品已经被警察在港口拦截住,现在在文物保护中心。”   听到这些,饶念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幸好,一切没有白费。   霍聿深垂下眼,目光看着她纤细手腕上还未褪去的勒痕,眉心蹙了蹙,想起昨天他赶到时的场景。   他的声线有些冷:“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冒险。”   饶念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有些发怵,小声地说:“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感觉到房间里的气压低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没有回应。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霍聿深抬了抬眉,面色稍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下一步。   饶念抿了抿唇,想着,要不要再大胆一点。   她微微屏住呼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心念微动了下。   就在她想有所动作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饶念...”   大概是没想到房间里会有别人,进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邬娜也傻住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霍...霍董?!”   饶念也没想到邬娜会突然进来,一时间也呆住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被发现了。   这时,蒲川刚刚接完电话去而复返,敲了敲门,打破凝固的气氛。   “霍董,快到会议时间了,该回公司了。”   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唯有霍聿深从容地站起身,面色依旧淡然。   他转头看向几乎快要埋进被子里的人,唇角牵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   饶念低埋着头,细弱蚊鸣地应了一声。   走出房间前,霍聿深的目光瞥向邬娜,斯文有礼道:“劳烦你照顾她一下。”   大概是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邬娜几乎条件反射地应道:“好的,应该的...”   他微微颔首:“多谢。”   一直到霍聿深离开后,邬娜立刻冲到床边。   显然因为撞破了这个秘密,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眼里放光了一样。   “什么情况?!你和霍董....谈恋爱了?!”   听到谈恋爱这个词语,饶念的心口忽而猛跳了下。   可惜,不算。   但她觉得她和霍聿深现在的关系解释起来或许有些复杂,于是只好先默认了这个答案。   饶念目光哀求,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保密,求求了。”   邬娜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可保密的?踹掉渣男,迎来春天。比起你之前那个未婚夫,霍董才是真极品啊,这你还拿不出手?”   她一转头,看见沙发上被男人遗忘了的西装,惊讶地张大嘴巴:“等等,你是昨晚被送到医院的,那霍董岂不是在这陪了你整整一个晚上?这里还没有第二张床,他就在沙发上呆了一个晚上?”   饶念觉得霍聿深一定是洁癖,不习惯睡医院的床,索性直接坐在沙发上。但那沙发不大,肯定是不可能舒服的。   可他又没必要这样纡尊降贵地陪她,毕竟他才是付了钱的那个。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饶念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别再深想下去。   邬娜这时又开口,关心道:“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嗯,警察已经拿到录音了,绑架我的人也抓到了,人赃并获。”   接下来只需要交给警察,调查出更多的证据,证明庄成康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她的冤屈就能被洗清。   只是...还有一件事。   饶念垂下眼,沉默良久后,忽而出声叫她:“邬娜。”   “嗯?”   她抬起眼,轻声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医院走廊里。   聂佳靠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脸上泪痕未干,神情迷茫又无助。   庄成康被抓进了警察局,答应给她的钱只拿到了一半,可弟弟的手术费还未凑齐。因为这件事,她所努力了十几年的梦想和前途就此终结。   还有最多的愧疚,对饶念的愧疚。   这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停下。   她转过脸,看见来人是邬娜。   邬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想骂她忘恩负义,可最后只长叹了一声。   “你弟弟剩下的医药费,饶念已经自己用钱垫上了。”   聂佳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   “我们一起共事了三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留在清宇的吗?是饶念,她放下身段去求了庄成康。”   聂佳羞愧地低下头,喃喃道:“可是..可是我明明已经对她....”   她明明已经背叛了饶念,是她为了钱,把那份盖着假章的文件递给饶念签字,利用了她的信任,为什么饶念还要帮她。   邬娜垂眸看着她此刻愧疚的模样,缓慢地道:“她没怪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枚便利贴,递给聂佳。   “如果你想离开清宇,她也帮你联系好了其他拍卖行,不会让你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到影响。打这个电话就好。以后别再犯错了。”   “饶念说,只要你能记得最开始的约定,别忘了初心,就够了。”   聂佳怔在原地,拿着那张便利贴,眼泪逐渐迷蒙了眼前的视线,泪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纸上,晕染了上面的字迹。   她记得,她和饶念最开始的约定。   那时候她还坐着最基础的打杂工作,只能羡慕地看着屏幕里,看着别人万众瞩目地落槌,对未来满怀憧憬。   她咽下手里的盒饭,忍不住去问身边的人:“饶念姐,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台主持一场拍卖会呢。”   她只是一个来自大山里的女孩,还说不出自信流利的英语,也没有最好的专业背景,所有和梦想有关的一切都只像是在痴人说梦,甚至连愿意听她倾诉的人也寥寥无几。   只有饶念,笑盈盈地望着她,认真地道:“那你要加油啊,等以后站到世界最大的拍卖场上,记得告诉台下的人,你是来自中国的拍卖师,是这个行业里最优秀的女性拍卖师。”   可是终究,她还是食言了。   -   深夜,维多利亚港口。   月明星稀,海浪一层层席卷而来,码头的游轮灯光照映着,对岸霓虹斑斓,繁华的夜景倒映在水面上。   饶念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海风吹拂她散乱的发丝,她大脑放空,看着眼前的夜景。   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无碍。她下午就离开了医院,脚边是一袋已经空了的酒瓶,她喝了不少,好不容易让酒精彻底吞噬了清醒,才感觉心脏没有那么难受了。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有些理想主义,总以为付出的真心可以得到平等的回馈。   可实际上,月亮的背面是阴影,爱的反面是背叛,信任的背后是辜负。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分辨不出。   饶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霍聿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   也许是很多次狼狈的时候,都是霍聿深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已经对他产生了本能的依赖。   电话很快接通,她迟迟不出声,霍聿深察觉出了她此刻的压抑的情绪。   会议刚结束不久,办公室里的高层还没离开,就看见向来沉稳贵重的男人已经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匆忙地快步往外走。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霍聿深拿着电话,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在哪?”   饶念拿着手机抬头,盯着海面上缓慢行驶着的游轮,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在...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   挂了电话之后,饶念感觉到头更晕了,呼吸也越来越灼热,甚至快要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   她弯下身体,双手环抱着自己,试图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嘈杂。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面前响起。   饶念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背光而立的身影,酸涩的眼睛慢慢眨了眨。   身后港口昏黄的光晕镀在他周围,将他的轮廓也映衬得柔和下来。   看她蜷缩成了一团,霍聿深半蹲下身,平视着她的视线。   没哭,只是眼睛有些红,像是在强忍着。   他淡声道:“难过就哭出来。”   说完这句,面前的人忽然扑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为什么要骗我...”   霍聿深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那一团凉意,她很难过,被信任的人背叛欺骗,让她难过到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这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甚至隔着衣料传递到了他的身上,让他难以被掀起波澜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已经知道,她现在的难过是因为曾经信任过的人背叛了她。   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了一部分,不计前嫌地去帮那个人。   她太过天真,天真到被人欺骗利用,也要把剩下的所有掏出来。   在霍聿深从小到大接受过的教育里,没人这样教过他。   他只会用温和的外表来伪装自己的冷心无情,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   赤诚。   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教她的是否正确,是否也要把她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冷血的人。   静默片刻,霍聿深忽而哑声问:“为什么她背叛了你,你还要帮她?不恨她吗?”   因为角度,饶念并不能看到他此刻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哽咽地轻声喃喃:“因为..因为她也曾经对我好过。”   因为得到过的爱太少,所以她对每一份感情都格外珍惜。   正是因为这样,在遭受背叛时,才会更加痛苦。   霍聿深的目光暗下来,垂眸看着她此刻难过失神的模样。   他的眸光晦暗,似乎在以长辈一样的口吻教导她:“饶念,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坏人,大多唯利是图,你不需要对每一个人都善良。”   大概是因为天生所处的环境,霍聿深曾经见过很多众叛亲离,为了利益,为了权势地位,亲人反目成仇,恋人互相背叛。   可当见得多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残酷,无情,连怜悯和同情都是奢侈,遑论真心。   她的这份善良,只会让她今后面临更多的痛苦。   饶念缓慢地眨了眨眼,看不出她此刻是彻底醉了,还是尚存一丝清醒。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直直地望着他,问出那个他意料之中的问题。   “那你呢?”   话音消散在海风中,霍聿深静默片刻,眼底汹涌的情绪被湮没在一片墨色中。   “我也是坏人。”   这是极少数,他如此坦诚的时刻,也只敢在她醉酒的时候。   他希望她能看穿他的本质,看穿他所有的卑劣,远离他,让他被迫停止这场阴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他仅存的善心。   看着她眼尾晶莹的泪花,男人忽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摩挲过她的眼尾。   霍聿深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嗓音沉而缓慢地问出那个问题。   “想要终止合约吗?”   周围的喧嚣好像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海风徐徐吹过,掀起身后层层浪潮。   安静片刻后,她却答非所问,抓住他的手,歪头蹭了蹭他冰凉的手掌,细眉皱了皱。   “你的手好冷。”   好凉。   不知道他的唇是不是也是凉的。   柔软的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像猫似的在撒娇,心脏上也泛起细微的痒意,原本的冰寒被驱散。   霍聿深垂下眼,维持着声线里的冷漠。   “饶念,回答我的问题。”   被他的声音冰了一下,饶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好像更想逼她选择终止那个选项。   为什么呢?   被酒精侵蚀的神经不足以支撑她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饶念整个人静止在那里,大脑在慢慢反应着男人说的话。   她抬起眼睫,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   可几秒钟后,却依然缓慢地摇了摇头,执拗地答:“不要。”   不管被利用,欺骗,背叛多少次,她好像还是更习惯用真心对人。只要别人对她十分的好,她就会忍不住还给对方一百分。   就当她是永远都学不聪明吧。   饶念知道,他也会在人前露出温和的笑容,可是每次笑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开心。   比如那次在阳台上,她主动去勾引他的那次,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又好像站在谁也无法触及到的黑洞里,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复杂又危险。   可为什么她明知道走不进他的心,却还是忍不住上前。   饶念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促使着她此刻的不清醒。   像是被什么无声地蛊惑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唇角,感受他薄唇此刻的温度。   果然也是凉的,和他的手一样。   没有预料到她如此突然的举动,男人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没有任何撩拨的意味,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他,感受他此刻的温度,是不是和她想象得一样冰冷。   夜风从缝隙中穿过,呼吸滚烫交融,连风的流速也变成了0.5倍速。   眼前维多利亚港口驶来的轮船散发出的刺眼光亮晃着她的眼睛,让饶念短暂地清醒过来,瞳孔收缩,意识到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并不合适。   她在干什么?   就在她急忙后退撤离时,男人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颈后,阻止了她逃离的动作。   压抑着的汹涌情绪在此刻破笼而出,他反客为主,更深地覆了下来,碾磨她柔软的唇,唇舌撬开她的齿关,更深入地吻了下去,进入她的口腔,似乎要把她身上的温度全部夺取,很凶,不似他平日里的那一面。   饶念曾经设想过,他亲吻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依旧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又或者是温柔体贴的,像他在大多数人面前的矜贵姿态?   可都不是。   是被他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地笼罩,舌尖甚至有些麻木,她只能被迫仰着头,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连迎合都不知道该怎样迎合。   视野里,男人的轮廓被身后的霓虹映照得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黑长的眼睫落下一小处阴影,她看不清他眼底复杂晦暗的情绪。   近乎缺氧的窒息感让她不禁颤抖起来,无所适从地承受着他的压迫感,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眼泪快要从眼尾溢出来。   她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他的心跳也无法遏制,融合在晚风里。   身后的光亮忽明忽暗,邮轮的鸣笛声划破黑夜,却没有打断他们的一分一毫,唇舌濡湿的声响让人面红心跳。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霍聿深才终于松开她。   看着她醉眼朦胧,不停喘息的模样,还有她晶亮发肿的唇瓣,潋滟异常,无声地勾着人。   男人哑着声音,应了她刚才的回答。   “那就继续。”   霍聿深不能否认,他也在渴望某些东西,也在贪恋此刻的温度,遵从着人类的某些本能,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走去。   或许未来的某天,她会突然想起刚才的回答,后悔没有在今晚终止一切。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他注定卑劣至此,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说:   first kiss~后面终于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嗯嗯嗯了 第20章 霍氏太子爷恋情首曝光   一夜宿醉后睁开眼时, 饶念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的床上。   从床上坐起身来,窗外阳光照进缝隙,有些晃眼, 昨晚的画面也断断续续地组合起来。   饶念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有一个毛病,就是喝醉了之后容易断片。   但她还记得,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给霍聿深打了电话。   然后他就来了。   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话, 但具体说了什么,饶念又想不起细节来。   只剩下...   只剩下最后他吻她时的滚烫炙热的感觉,好像过了一夜仍然残存在唇瓣上,心跳加速的感觉清晰无比。   而且,好像是她主动亲的霍聿深,是她先冒犯了他。   完了, 全完了。   饶念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悔过的机会。   要不她就说, 她喝醉了之后就有乱亲人的毛病?让他别误会?   好像又有点多此一举了。   至少现在他还没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她把手机关机还来不来得及?   错误已成定局,饶念懊悔地坐在床上抓住枕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 就在这时, 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有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   饶念刚错愕地抬起头,就看见是全霏从外面推门进来, 身上还系着围裙, 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饭勺。   全霏啧啧两声,一脸揶揄:“怎么,看见是我就一脸失望?”   饶念抓了抓头发, 很无奈地道:“没有...你怎么来了?”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你醉到不省人事, 是霍董接的电话。我刚好有空,就来你家照顾你了。”   全霏语气严肃,好像势必今天要把一切都刨根问底:“我以为上次喝酒的时候你买醉是因为谢师兄,没想到是因为霍董。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饶念躲避她的视线,含糊地答:“就..也没多久。”   全霏皱紧眉头,发现了一个盲点:“那之前蒋家泽的事儿,也是霍董出的手?”   “嗯。”   饶念垂下眼,轻声说:“他帮我还了那八千万,我收下戒指,就算是卖身契吧,何况我也不亏。”   听到她这句,全霏立刻明白了。   饶念还是清醒的,清醒地明白她和霍聿深之间的差距。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一句话说得好,所爱隔山海。   山海不可平。   也许饶念只是想享受当下,并没有真的考虑过未来会怎样。   既然如此,全霏也不想再平白惹她难过,用轻松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不管怎么样,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意外什么?”   “我本来只听同行说过,霍先生不近女色的,连出席晚宴都不会有女伴的那种。后来有狗仔怀疑他是不是那个...”   全霏咳咳两声,迎着饶念的目光继续硬着头皮道:“gay佬。但是这种通稿还没发出来,直接就那些报社周刊被毙了,谁敢得罪霍家啊。”   饶念觉得这个谣言实在有些离谱。   又措不及防地想起昨晚....她的唇瓣现在还有些隐隐发麻。   “再告诉你点别的八卦。”   全霏顺势在床上坐下来,拿着饭勺继续给她讲,充分发挥了记者的优势:“关于霍董为什么会突然回总部掌权,消息现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无风不起浪。老霍董事长,也就是现在霍董的父亲,其实不只有他一个亲生儿子,还有一个私生子,叫祁檀,别人都称呼他檀总,因为祁这个姓氏是他养父的。”   全霏顿了顿,正色道:“不过不管是祁檀,还是他那个退隐了的养父,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就对了。听说他们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灰色产业不少,只是一直没有被抓到确切的把柄,才能逍遥到现在。”   “外界猜测呢,老霍董事长对私生子多半是有偏心,有人还说私生子的母亲才是霍董事长年轻时候的真爱,而霍董的母亲只是商业联姻的被迫选择。”   “所以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陆续把霍家的一部分产业交给了祁檀,多少有了点分庭抗礼的意思。豪门恩怨嘛,普通人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罢了。”   饶念忽然想起上次听到荀叔说的,霍聿深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也不常回家,甚至他的一些爱好也不被允许。   他的生活从来就没有旁人想象的光鲜,却更危机四伏。   心口忽而小小地刺痛了下,饶念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别墅墙角的那处被烧黑的印迹,那件事总像是在她心底扎下一根刺,让她时不时想起。   “那你知道关于霍聿深母亲的消息吗?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全霏撑着下巴思索道:“只听说是很多年前意外去世的,但到底是什么意外,消息好像被封锁得很严。但我可以帮你偷偷打听一下,说不定能打听到呢。”   “嗯。”   -   天气明媚,位于港城市中心的霍氏集团总部大楼前。   霍聿深如往常一般准时到了公司,车停稳在大门口时,只见旋转门周围围了不少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有人发现霍聿深就在身后,立马如受惊的鸟兽一般四散开,恭敬的问好声齐刷刷在人群里响起。   “霍董好!”   霍聿深掀了掀眼皮,看清了眼前荒诞的景象。   蜡烛和玫瑰花被围着摆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上百朵红玫瑰花束摆放在正中央,还有一台大喇叭不停循环着。   “婷婷,我钟意你....”   “.......”   这时,一个穿着前台工作服的女孩急忙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忙不迭鞠躬解释:“是我的是我的,对不起霍董刘总,我和我男朋友昨天刚刚确认关系,这些应该是他搞的。”   市场部经理在旁边尴尬地笑,为了缓解局面,同霍聿深解释道:“后生细情侣就钟意玩呢啲浪漫,霍董唔好怪罪,我即刻畀人将啲清理喇。”   (年轻的小情侣就喜欢玩这些浪漫,霍董别怪罪,我马上让人把这些清理了。)   霍聿深扫了一眼地上的情景,面色极淡:“唔紧要。”(没关系。)   安保和保洁很快将公司门口清理出来,一行人走到专属电梯前,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男人西装笔挺的身影。   市场部经理突然听见身前的男人忽而漫不经心地开口问:“现在年轻女孩都喜欢这些?”   没想到霍聿深会冷不丁问出如此亲民的问题,刘经理也愣了一下,当然乐得接话。   “呃,应该系的吧,女仔都喜欢浪漫的嘛。”   霍聿深眉心皱紧,显然是不能理解刚刚那种行为艺术。   “什么用粤语唱情歌啦,在维港放烟花啦,年轻女仔就吃这一套啦,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确实搞不懂....”   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刘经理就感受到一道冷淡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让他没说完的话被迫堵在了嗓子眼里。   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把这位太子爷惹生气了。   片刻,霍聿深淡淡收回视线:“刘经理懂的不少。”   这句夸奖怎么听都有些变味儿,刘经理只能讪笑两声。   “一点点,一点点....”   等到了顶楼董事长办公室,霍聿深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蒲川,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面前的文件如山堆叠,男人垂眸思忖片刻,脑中忽而又想起昨晚的场景。   他什么都没准备,毫无诚意不说,还趁着她醉酒的时候行事不轨,现在想来也觉得并不合适。   回忆起昨晚,霍聿深感觉到喉间一阵发干,女人身上的香气仿佛仍然萦绕在鼻尖,让人难以沉下心来工作。   他抬手松了松领口的领带,随后摁下座机把蒲川叫进来。   “去准备几样东西。”   蒲川刚刚听到了霍聿深和市场部经理的所有对话,下意识就问:“刚才公司门口那种的吗?”   “......”   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直直射过来,他连忙鞠躬:“对不起霍董。”   霍聿深言简意赅道:“订一家餐厅,再准备一束花。最贵的。”   “是,霍董。”   -   因为这次假拍牵连出的一系列事件让清宇拍卖行内部管理层大换血,新的副总裁要下周才会上任,公司里的员工这几天都懈怠了不少,该摸鱼的摸鱼。   饶念沉冤得雪,原本的职位并未受到影响,清宇拍卖行的总裁徐文山知道了这次饶念被冤的事情,也就破格给了她筹备自己个人拍卖会的事情。   得到上层的准许,饶念也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征集拍品的事了。   她到了公司,刚经过三楼的会客室,听见里面吵得十分激烈,外面一群员工还在偷偷围观,低声窃窃私语着。   “天呐,明窈本人真的比电视里漂亮多了....”   “是啊是啊,你看她拎的包,鳄鱼皮Birkin,配货得配多少钱啊,不得上百万....”   “里面什么情况?”   邬娜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她:“刚刚来送拍的。我们给的估价不满意,林默他们团队给准备的宣传方案也不满意,正吵着呢。人还是女明星呢,就是演明代风华那个反派女二出圈的小花,明窈。没想到她还会画画,竟然是个才女。”   明代风华这部剧饶念还追过,这么一提,她才终于觉得里面的人面熟。   明窈当时演反派出道小火了一把,二十岁的年纪青春靓丽,后面趁着热度又上了两部综艺,因为看人不爽就骂,还被送了一个整顿娱乐圈的称号,但也有人说这是公司给立的黑红人设,现在也算是小花里面热度毋庸置疑的第一。   饶念看见邬娜手里拿的画册,讶异道:“这是她画的?”   “对,怎么,你见过?”   饶念若有所思地点头:“去年在意大利一家小众画廊里见到过,画风很独特,所以有印象,当时还拍了几张照片。”   又过了一会儿,会客室里的门被猛地推开,女孩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出来,显然是里面商谈无果。   明窈本人的确比电视里更漂亮,年轻姣好的面容此刻还绷着,身上富家千金的气场逼人,手臂上挎着限量款包包,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普通人没有的,骄矜的富家千金气质。   饶念已经在外面蹲了好一会儿了,见她出来立刻拦住她。   “明小姐。”   “我叫饶念,也是一名拍卖师,目前在准备自己的个人拍卖会。我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不知道方不方便聊一下?”   明窈停下脚步,瞥了她一眼,显然是余火未消,语气还是冲的:“怎么,你也想用一个打发叫花子的底价来羞辱我?”   饶念笑容不变,不疾不徐地开口:“你有一副作品,叫做戴礼帽的女人,去年在意大利展出,我碰巧看见了,我很喜欢这幅作品,解构主义的画风,包括色彩的运用,都很抓人眼球。”   听见这些话,明窈这才认真地看向她,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了解她的作品的。   刚才积攒的火气顿时消散了不少,连带着看饶念的目光都友善了许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是个美女,明窈的脾气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卷翘的睫毛眨了眨。   “你真的想要?”   饶念肯定点头,澄澈的目光望向她:“对,我很希望这幅画可以作为拍品出现在我的个人拍卖会上。”   “好啊,那就聊聊呗。”   -   半小时后,两人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聊了一会儿。   一直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明窈还在愤慨不平,一边跟饶念解释:“我刚刚跟他们吵根本不是因为那点破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懂艺术品背后的价值。一群俗人。”   闻言,饶念唇角微弯,清丽的脸庞上笑意柔和。   她神色认真道:“我的同事们也是按照市场来评估,但我相信,如果艺术品有了温度,有了生命力,就能赋予比它本身更多的价值,也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欣赏。”   听到她的这些话,明窈满意地点点头,也很干脆利落:“那好,那我就把画交给你了。你人不错,还和我蛮聊得来的。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在明窈的角度看来,饶念不知道比刚才拍卖行里敷衍她的那群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根本不在乎价钱,只在乎对方究竟有没有用心对待她的作品。   闻言,饶念忍不住笑,忽然觉得大众口中尖酸刻薄的女明星其实蛮率直可爱的。   “那你要是确认送拍,我就让团队里的人准备合同了。”   “OK。”   饶念正和邬娜联系让她准备合同时,明窈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她几眼。   大概是做拍卖这一行的女性都气质出众,她更是其中翘楚。同样的丝绸衬衫职业裙,露出的小腿纤长白皙,线条优美笔直,不管是脸还是身材,根本不输给现在娱乐圈里那些颜值大花。   明窈眨了眨眼,不禁问:“你怎么不考虑去当明星啊,赚的钱不比做拍卖多多了。”   饶念听出女孩在夸她,她弯了弯唇:“多谢夸奖,但我志不在此。”   明窈托着下巴,同意地点点头,感慨道:“确实,娱乐圈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只是拍戏玩玩而已,拍戏赚的钱还不够我买个包的。幸好我家还算有钱。”   听着她坦率的大小姐发言,饶念又是一笑,邬娜那边已经把电子版合同的粗略版发了过来。   她温声给明窈解释着:“明小姐,这大概是我们预估的最低价格。如果到时拍卖会上的叫价低于这个价格,这副作品可能就会自动流拍。”   “好,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后面你安排吧。”   两人互换了微信,初步拟完的合同也发了过去。   两人出了咖啡厅,天色已经有了暗下来的趋势。   明窈看见路边来接自己的车已经到了,转头主动问饶念:“饶小姐怎么走,要不要送你一程。”   饶念婉拒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行吧,我先走了。”   上车之后,明窈放下车窗,不忘跟她挥挥手告别。   饶念唇角刚刚牵起一抹弧度,下一刻,笑容却僵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逐渐驶远的豪车,后面的车牌。   她看到,那是霍聿深的车。   全香港仅此一个的车牌,不会有错。   明窈上了他的车。   -   一小时后,饶念打车回到公司。   团队的人在会议室里点了下午茶,此刻正在分奶茶。   邬娜看见饶念失魂落魄地回来,奇怪问:“怎么了,看着脸色这么差。”   饶念扯唇朝她笑了下:“没事。”   见她笑得勉强,邬娜递给她一杯热奶茶,皱眉猜测道:“明窈人不好相处吧?她给你脸色了?”   饶念抬手接过,感受着掌心里的温热,堪堪回过神来。   “没,她性格挺好的。刚才还主动说要送我回来。”   办公室里的同事也还在兴致盎然地讨论着明窈,毕竟女明星还是难得一见的。   “之前她出道的时候网上就有人说她被大佬包养了,看见她上豪车,机场里背的都是爱马仕稀有皮限量款,哪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能买得起的。”   “可后来网上的照片都被删干净了么,也没有狗仔扒出来她背后有金主的事儿是不是真的,毕竟也没看到她有什么好资源,还在网上被骂得那么惨。”   说什么来什么,茶水间里立刻有人不知道在手机上刷到了什么。   “快快,快来看!”   邬娜第一个凑过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目光看向饶念。   而还没等她来得及阻止,饶念已经被身边的同事一把拉了过去,被迫看到手机屏幕上那行刺目的标题。   手里的奶茶杯被拽得晃了一下,液体飞溅出来,染脏了她的袖口。   「霍氏太子爺戀情首曝光,對方話爲大陸線女星靚妹仔,頂級豪車貼心接送,有圖有真相!」   作者有话说:   餐厅白订了,花白准备了,好惨的男人 第21章 一掷千金,换她两天时间。   霍氏集团, 董事长办公室内。   “霍董,新闻已经都让公关部去撤掉了。”   霍氏集团公关部的动作雷厉风行,不到十五分钟就把各大新闻媒体发出来的有关词条撤了个干净。   蒲川小心翼翼地开口:“从通稿发出来到现在还没到半小时, 饶小姐应该还没看见....”   办公桌后,男人的神情晦暗难辨,弥漫着一阵风雨欲来前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帽子口罩一样不落,像做贼似的。   进来之后看见没别人,霍明窈才放心地摘下了口罩。   霍聿深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包成这样,不如不来。”   霍明窈顿时气结, 委屈道:“你有没有心啊?我可是你亲妹妹, 亲的!你以为我想被拍啊?那群人一天到晚造谣我傍大款,背后有金主。”   听了她的话,霍聿深不自觉缓和了语气。   “既然不开心, 就好好回学校读书。”   一听到回学校, 霍明窈整个人都瞬间蔫了, 连忙摇头:“我才不要,那可能还是娱乐圈好玩一点。”   霍明窈这次来也是有正事想跟他说, 她正了正神色, 一脸认真道:“哥,祁檀那混蛋好像要搭上晁家了,我听朋友说有人在晁妍的画廊里看见他了....”   闻言, 霍聿深目光微暗, 语气不变。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从她懂事开始, 霍聿深就什么事都不让她插手。   他像是一座沉稳可靠的山,霍家的所有明争暗斗都被他挡在了身后,她什么都不需要面对,只需要享受现在的一切。想上学就上学,不想上学的时候她去娱乐圈里瞎玩,霍聿深也都纵容着她,不让她被父亲管束。   可她不能把所有沉重的仇恨和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哥,你才是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才是正统,他祁檀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以为有父亲向着他,他就真的来霍家分一杯羹。”   一提到这些,霍明窈就控制不住脾气,急急道:“还有当初妈妈的事,我们得为妈妈报仇....”   然而话一出口,女孩便后悔了,咬紧唇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她怎么能随便提起这件事。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片刻,霍明窈小心翼翼地观察男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她垂头丧气的,瞬间像蔫了鸵鸟认错,刚才骂人的气焰都没了。:=   “哥,对不起....”   霍聿深重新翻开一页文件,淡声问:“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   刚刚不能被提及的话题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气氛缓和了回来,霍明窈也有意转移话题,于是说:“是我的画,终于要上拍卖了。”   霍聿深没抬眼,注意力仍在文件上,神色淡淡。   “娱乐圈还不够你折腾的?”   她很不满地反驳:“什么叫折腾,我这是三百六十行都要尝试一下好不好,再说我本来就是学艺术的,这叫回归老本行。”   “清宇拍卖行。你记得到时候让蒲川去拍一下,给我捧捧场。不能让我的画流拍了,否则太丢人了。”   霍聿深微微一滞,随即淡应:“知道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们去找外公一起。”   “今晚不行。”   霍明窈发现不对劲,眨了眨眼睛试探:“你已经和人约好了?”   顿了下,霍聿深面色不变地答:“工作上的事。”   霍明窈临走时又探出头,回头愤愤地骂了他两句:“整天就知道工作,老古董,工作狂,谁要跟你呆在一起啊,闷都闷死了!”   见霍聿深脸色黑了,她才忙不迭跑了。   走的时候是蒲川开车送她,霍明窈上了后座,突然发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卡在车座缝隙里。   她弯下腰,把那枚耳钉捡了起来,语气狐疑不解。   “这是什么?”   下一刻,女孩瞳孔一缩,反应过来。   女人的耳钉?她哥有女人了?   耳钉不容易掉,除非剧烈运动。   竟然还掉在了车上。   在车上...剧烈运动??   手里捏着那枚耳钉,霍明窈越想越觉得离谱,漂亮的眼睛顿时因为兴奋放得更大了。   “蒲川,你跟我说实话,我哥有女人了?”   问题过于直白犀利,蒲川轻咳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个问题您还是亲自问霍董比较合适,我不太方便说。”   这么说那就是真有了。   难怪她刚才提起让她哥娶了晁妍,他根本不为所动。   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开花了?!   霍明窈肆无忌惮发挥着想象,脑补出了一整个强取豪夺的戏码。   “他不会是和人偷情,强抢了有夫之妇,才不敢告诉我的吧?”   蒲川:“......”   大概是娱乐圈里的花样剧本看得太多,她自己都快有了做编剧的潜质。   但转念又一想,在霍明窈的了解里,霍聿深虽然人古板冷淡,可到底是从小接受的继承人教育,绅士有礼,某些底线是最基本的,总不至于做一些太出格的事。   而且,她太清楚自家亲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又兼备极度的克制和冷静,更别提轻易动心。   还没等蒲川说话,她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不可能,我哥他怎么会干那么没品的事。挖人墙角也太不道德了点。”   蒲川再次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您别猜得太准了....   霍明窈往前靠搭上驾驶座的椅背,迫不及待地问:“你快点告诉我是谁啊,长得漂不漂亮?比晁妍长得还好看?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身材特别好?还是很有才华?什么类型的?不会是妖精那款的吧?”   大小姐一连串开炮似的逼问简直让蒲川欲哭无泪。   “我真的不能说...”   -   蒲川去而复返时,顺带将车上饶念遗落的那枚耳钉带了上来。   想起刚才车上的惨况,他不禁擦了擦额头的汗,第一次觉得总助的差事真不好当。   “霍董,餐厅已经准备好了。”   “嗯。”   霍聿深看着那枚单只的耳钉沉吟片刻,拍了张图片给她发过去。   随后,拨通电话。   忙音响了有一会儿,对面才慢慢接起。   她没开口,霍聿深便主动出声:“耳钉落在我这了。”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问:“你想怎么拿?”   “我....”   他似乎没打算给她第二个选项,淡声道:“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饶念才终于急忙出声:“不用了。”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异样:“晚上公司同事约好了聚餐,恐怕没时间。”   电话里诡异地沉默下来,男人眉心蹙了蹙,猜到了什么,刚想开口,就被饶念打断。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就已经被对面干脆利落地挂断。   办公桌前的蒲川目睹了男人被挂电话的全程,感觉背后已经出了一身汗。   完了...热搜还是撤晚了。   自家老板平生第一次,准备了花,安排好的约会,就这么泡汤了。   他不会被扣年终奖吧?   这也是霍聿深平生第一次被人挂电话,几秒之后,他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脸色沉了几分。   她平静至极,如果看到了新闻,起码对他也该有一句质问。   可她没有。   又或者是因为,她可能并不在乎。   思及此,霍聿深眸色更暗。   周围的气压低得快要让人喘不上气,蒲川试探地说:“也许饶小姐今晚的确是已经有约了...”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冷淡的一眼打断。   “出去。”   -   与此同时,洗手间内。   潺潺水流从水龙头里缓慢流出,打湿饶念刚刚被奶茶染脏了的袖口,刚挂掉的电话置于洗手池旁,屏幕上已经有几滴被溅上的水珠。   她用力搓了几下,指腹已经微微发红,却也没洗掉上面斑驳的痕迹。   饶念有些怔然地垂着眼,兀自出了神。   邬娜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   她目光担忧:“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强忍着。”   饶念回过神,在镜子里对她扯出一抹笑容,状若无事地耸了耸肩:“没什么好哭的,我没事啊。而且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邬娜顿时更心疼,知道她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满不在意。   “说不定是记者乱写的,根本不是网友以为的那样呢。”   不仅是邬娜,全霏显然也知道了消息,给饶念发了好几条微信。   其实饶念早就设想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做到满不在乎,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恋爱关系。   所以她当然也没有资格在电话里质问他和明窈是怎么回事。   饶念不想承认,看到那条新闻里的照片时,还有她亲眼目睹明窈上车的时候,她的心脏抽疼得厉害,又觉得委屈至极。   但她不想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太狼狈。   如果要反问自己有什么可委屈的,钱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他和谁在一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何必关心那么多,像个怨妇一样在这里自怨自艾,洒脱一点不好吗?   极其矛盾的两个念头在心里不断打架交战,饶念只能一遍遍给自己催眠,别在乎,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可当回了家之后,夜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饶念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去搜。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亮,映出她脆弱通红的双眼。   搜索了半天,下午的所有新闻和词条都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博文还在偷偷摸摸地讨论。   「不是吧,下午刚看的,那么十几分钟就都没了??这是什么恐怖的执行能力。」   「拜托,那可是港城霍家,你当这个姓氏是吃素的?」   「所以是不是越藏越真,这算是实锤了?难怪明窈每天几百万的包包背在身上,这么怕被发现,看来大佬真的很宠啊!!也算是女明星跨越阶级嫁入豪门了。」   每一个字都格外刺目,让眼眶酸胀得厉害。   饶念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索性关了手机,把被子蒙到头顶,深吸一口气,不断给自己洗脑。   他愿意让谁上车,愿意和谁传绯闻就传绯闻,和她没关系。   没错,她就是为了他的钱。   可惜,这一觉注定是睡不着的,没过一会儿,饶念的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一个和她交情颇深的私人藏家发来的,原本是英国某所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姓楚。楚教授自从到了年龄退休之后,就更沉迷收藏各种古董,这些年他购入的不少藏品都是从饶念这里,对她也像是对后辈一样亲切。   前几天饶念就一直听说楚教授打算出手一件好东西,是一件明清年代的家具,价值相当贵重。饶念看上了,想要试图劝说楚教授把东西放到她的个人拍卖会上来卖。   可虽说两人关系熟稔,但也苦于没有契机开口。   而对方最近刚好要去参加一场位于西班牙的国际拍卖会,可奈何不会西班牙语,遂邀请饶念一起前往,顺带帮忙参谋参谋,鉴定一下拍品。   机会来得很突然,饶念陡然从床上坐起来,欣然答应对方的邀请,也想让对方顺手推舟卖她一个人情,说不准心情好了,就真的愿意把东西出给她了。   正好,她也可以用这个机会躲霍聿深,不再去纠结他和明窈之间是怎么回事。   用工作转移注意力,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她决定得很快,爬起来飞速整理了一下行李后,就在夜里毅然搭乘上了飞往西班牙的飞机。   -   翌日清晨。   昨晚计划好的一切没机会实现,霍聿深索性在公司呆了整晚,处理好了堆积如山的工作,还主持了两场跨国会议。   会议上的董事会高层都非常敏锐地发现老板似乎心情不佳,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好几倍,忐忑得生怕出一点错误。   直到天光大亮,会议室里的众人散去,霍聿深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领带早就已经被他摘了下去,原本整齐的衬衫袖口已经被解开最上面几颗,深邃的眉眼里透着疲倦。   蒲川在一旁推了推眼镜,担忧地询问:“霍董,您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   霍聿深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沉吟片刻。   早上九点,应该已经睡醒了。   他站在落地窗边拿着手机,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景象,再次主动拨了电话过去。   然而不过几秒后,电话里就传来一道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播。”   “......”   “查查她在哪。”   见状,蒲川立刻去给拍卖行打了电话,询问了邬娜后才得知了饶念的去向。   “霍董,饶小姐去了意大利,好像是和一位藏家客户一起去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或许根本不在乎。   思及此,霍聿深的脸色更沉。   会议室里安静片刻,只听见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响起。   “这周还有什么重要行程?”   蒲川立刻倒背如流:“除了每天的晨会之外,还有一场和华生银行的商业洽谈,后天是澳洲新能源公司的并购重组事宜....”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霍聿深打断:“压缩一下,留出三天时间。”   -   意大利,罗马。   市中心某家充满意式风情的酒店门口,喷泉喷涌出几道晶莹澄澈的水柱,车辆绕着圈来来往往。   到了下榻的酒店后,饶念先花了半天时间倒好了时差。   等睡醒之后觉得没那么疲惫了,她才慢吞吞起床简单整理了下行李,换了一套适合参加拍卖会的职业装。   简单的A字裙,配了一件浅杏色的丝缎衬衫,丝带在胸口系成一个蝴蝶结,显得整个人温婉不失气质,原本的直发也简单卷出了几道波浪搭在肩头。   自从看见明窈上了霍聿深的车之后,饶念就没睡好觉,眼下淡淡的乌青显得人有几分憔悴。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要来例假了,她觉得小腹隐隐作痛,担心一会儿影响正事,下楼前还特意吞了一片止痛片才走。   简单在酒店里吃过晚饭,饶念随后便坐电梯到了15层举办拍卖会的宴会厅和楚教授会和。   到了门口,就看见老人一身唐装,双手背在身后,眉毛已经有些花白,却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   走廊里充斥的都是西班牙语,饶念快步走过去,拿住包里的两张邀请函递给一旁的侍者,却被楚教授给拦住了。   “小饶啊,先等等。我有个朋友还没来。”   楚教授没有提前说过还有朋友,饶念不明所以,却还是陪着在门口等待了片刻。   宾客陆陆续续进了场,直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走廊里的宾客和侍者都纷纷侧目看过去,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住视线,又或者说是被这个东方面孔的男人身上陌生而强大的气场所吸引。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衬衫西裤勾勒出挺括的身型,走廊的光从顶端泻下,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衬衫袖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饶念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包带,脑中也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霍聿深怎么会在这里?   楚教授热情地跟他招呼:“聿深来了。”   男人斯文有礼地颔首:“久等了教授。”   而一旁的饶念措不及防地慌乱起来,显然没想到会在异国他乡看见自己刻意想躲的人。   但她只能竭力控制住表情,装成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楚教授笑吟吟地给男人介绍自己身边的人,亲切道:“这是小饶,饶念,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式拍卖师了。”   “小饶,你叫霍先生就行了。聿深以前大学时是我的学生,都是自家人。”   饶念无声地咬紧了唇瓣,没想到世界还能这么小,不过转念又想到,楚教授之前就是在欧洲的大学里教书,两人认识也不奇怪。   但显然,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明窈的事像是在心里扎了一根刺,她很难对霍聿深再摆出一副笑脸,她也不知道霍聿深是来做什么的。   饶念的唇角只象征性地牵起一点弧度,语气略显僵硬,像是两人根本不认识一样。   “霍先生好。”   比起她的不自然,霍聿深的神色就显得从容自若许多。   他的视线盯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开口:“饶小姐年轻有为。”   “......”   演得比她还像。   饶念都快忘了有多久没听见他这么正经地叫她饶小姐,好像两人之间又回到了一开始认识的时候。   假正经,她在心里暗骂了句。   “小饶,能被霍董认可,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听见这话,饶念扯了扯唇角,捧场地笑了笑。   楚教授恍然未觉到两人之间的那股微妙,继续开口道:“小饶也算是我这几天专门请来的翻译,我听不懂西班牙语,都靠她翻译,可以说是相当流利了。”   霍聿深抬了抬眉梢,唇角扬了扬,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   “饶小姐很厉害。”   饶念蹙了蹙细眉,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干嘛一句接着一句地捧场奉承她。   但她依然维持着表情的冷淡疏离,不想同他多说话。   拍卖会就要开始,门口的侍者已经过来提醒,几人也就没在逗留,很快入了场。   进场之前,饶念还在担心霍聿深会不会和他们坐在一起,可显然是她想多了。   他让助理坐到前排的位置,自己在会场最后排坐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和她的距离也间隔了好几排,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来观看拍卖的。   拍卖很快开始,饶念咬紧唇,收敛起心神,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不再注意身后的人。   楚教授是为了这场拍卖的压轴拍品而来,一副明代时期的白玉佩,传闻是皇室之物,起拍价约四百万港币。   前面的拍品都平平无奇,没有引发激烈的竞价,于是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样。   到了这副玉佩,场下瞬间热闹了起来,价格很快四百万飙到了七百万,举牌的人只剩下她身边的楚教授,还有前排的一个白人男子。   很快,饶念的眉心越皱越紧。   白人男子还在持续举牌竞价,局面已经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价格越拍越高,全场的气氛也瞬间被炒热了。   楚教授也一脸忧愁,看着屏幕上的一串零忍不住叹气,却又不想这么放弃,于是转头询问饶念的意见。   “小饶,你怎么看?”   饶念抿紧唇,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划算。   几百万还能咬咬牙,上千万,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价格了,有钱人可以买个高兴,但楚教授虽然有些家底,可拿这么多钱去买一件玉佩,多少还是有些没必要了。   看来这次意大利之行,注定要铩羽而归。   饶念心里已经默认了放弃,无奈地等着听最后那一声落槌音。   她转头劝说安抚身边的老人:“没事的教授,我们已经尽力了。以后还会有....”   安慰的话还未说完,周围忽然躁动起来,一阵唏嘘声响起。   屏幕上的数字重新变换洗牌,霎时间飙高了五十万欧元。   顿时,场上所有人哗然一片,纷纷朝着新的方位看过去,饶念也愣了一下。   看见又有东方面孔出手,白人男子咬了呀牙,狠心又举了一次。   竞价继续,价格已经快升至千万。   饶念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裙摆,紧张地盯着屏幕上持续增长的数字,额头也微微渗出薄汗。   她定睛一看,发现举牌的人是刚刚跟在霍聿深身边的年轻男人,应当也是他的助理之一。   于是饶念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背后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霍聿深并没有亲自举牌叫价,男人十分低调地坐在后排角落里,手腕闲散地搭在膝盖上,露出腕间的铂金腕表。顶部明亮的光线打下来,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修长笔直的长腿随意交叠,他不动声色地目视着拍卖场上的激烈争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作为控局者,并不打算置身其中,却又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就在饶念失神时,他也忽而掀起眼皮,深邃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跨越人群,在空中遥遥相撞,饶念的心口忽而猛跳了一下。   饶念急忙收回视线转回头,稳住急促起来的心跳。   心怎么忽然跳得这么快?   她努力忽视着那阵异样,屏住呼吸看向拍卖台。   “砰——”   台上已然落槌,以一千二百万港币成交。   -   一场拍卖圆满落幕,助理跟着拍卖场的工作人员签字付款,当场就可以把成交的拍品取走。   后场,宾客已经散尽,饶念站在楚教授身边等待着。   直到霍聿深的助理将东西取了回来。   男人淡声道:“把东西给楚教授。”   楚教授接过心仪的宝贝,脸上的笑容顿时怎么也藏不住,老脸都笑开了花,激动得不行。   “刚才多谢你了,聿深。要不是你在这里,这东西恐怕真就留不住了。”   男人轻描淡写:“无妨,小钱而已,就当是补上您的生日贺礼。”   ......   上千万的东西被他说成小钱,饶念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发自内心地仇富了一次。   败家子。   楚教授已经笑容满面,嘴上还在客套地推让:“那可不行,我怎么好白拿你的东西,总得有去有还才行。不过我怕我这个老头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倒也有一件您能帮忙的。”   听见他开口,楚教授顿时止住声音,饶念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男人的语调云淡风轻:“这次来得匆忙,没带翻译来。”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饶念不禁咬紧了唇瓣,忽然有了想立刻逃离这里的冲动。   可惜已经晚了。   霍聿深抬起眼,意味深长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直白的,不加丝毫遮掩。   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不知教授可否愿意割爱,把饶小姐借给我两天。”   作者有话说:   1千个w换念念两天时间...   霍董你..好精明的资本家。(好可怕的恋爱脑男人 第22章 从现在开始,合约作废。   饶念才不认为霍聿深缺什么翻译。   他只是, 单纯的,心怀不轨罢了。   但饶念不能拒绝,因为他刚刚给楚教授送了那么一份厚礼, 她正有求于楚教授,不可能当众拒绝霍聿深。   于是,饶念被迫,临时成了霍聿深的翻译, 跟在他身后出了酒店。   车已经等在门口,一位负责霍氏欧洲分部的助理拿着电话上前,恭敬询问:“霍董,琼斯公爵听说您到了罗马,想邀请您参加今晚的私人聚会,问您现在是否方便过去。”   “嗯。”   有些寒暄和表面功夫无法推脱, 霍聿深只能先去露个面, 而饶念作为他的两日限定翻译,当然也只能跟上。   但一上了车,饶念就扭头看向窗外, 紧抿着唇, 好像车窗外面有什么绝世美景似的。   同时摆明了拒绝和他交谈的态度。   后排气氛凝固如冰, 原本在来之前,霍聿深还不确定她的心思, 不确定她究竟在不在乎明窈的那件事。   四下沉默里, 男人的唇角牵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琼斯公爵的私人聚会在一家堪比城堡的豪华庄园内举办,霍聿深的车抵达时,庄园的草坪上已经载歌载舞起来, 比起聚会, 眼前的一切这更像是一场化妆派对, 每个人都身着古罗马服饰,悠扬的音乐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他们两人进去时,过于日常的装扮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饶念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新奇地环视了一圈。   人群中琼斯公爵金发碧眼,生性风流,看起来就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见到霍聿深来了,男人立刻张开双臂,兴奋地拥抱了下。   “Huo,好久不见了。”   霍聿深回抱了他一下,“Jones。”   “下个月赛马会,过来赌一场?我得把你上次赢走的东西拿回来。”   “到时候看看,有空就去。”   注意到霍聿深身旁站着的饶念,琼斯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在霍聿深开口前,饶念抢先一步介绍自己:“我是霍董的翻译。”   一旁,男人抬了抬眉,却也没否认这个答案。   琼斯用蹩脚的中文一字一句夸赞:“你,很,漂,亮。”   饶念扯了扯唇角,礼貌回应:“谢谢。”   琼斯的目光不由自主流连在她身上,热情得有些过分,视线频频打量她纤细的曲线。   “翻译小姐真迷人。东方美人果然有一种别样的韵味。不知道方不方便约美丽的翻译小姐明天一起共进晚餐....”   原本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动了动,不着痕迹地遮挡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男人嘴角温和的弧度已经彻底落下,语气也淡了下来。   “她恐怕没有时间。”   顿时,压迫感流泻而出,周围的气氛瞬间都凝滞了几分。   饶念也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霍聿深,有点不太确定。   他生气了?   琼斯意识到有些端倪,顿时目光揶揄地看着两人。   霍聿深面色极淡,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随手把西装外套递给饶念:“先回车上等我。”   饶念心念微动,垂下眼睫,接过他的西装:“好。”   出了大门,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刚刚他明明有更圆滑的方法转移琼斯的注意力,至少不必得罪人。   可他还是如此直白,替她拒绝。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西装,脑中思绪混乱起来。   饶念怀疑是下楼前吃的止痛片已经失效了,也可能是这两天旅途奔波没休息好,加上水土不服的原因,她整个人都恹恹的。   这会儿回到车上,小腹传来的那阵拉扯感加剧,她连呼吸都屏紧了,头靠在车窗上休息,极力忍耐着那阵痛苦。   霍聿深回到车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人蜷缩在后座上,双手捂着下腹处,原本淡粉色的唇瓣现在毫无血色,看着好不可怜,像只被遗弃了的小猫。   他眸色一沉,低声唤她:“饶念。”   她眼睫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回:“干嘛...”   “.......”   大概是因为生理期,她的脾气更倔了,恨不得每句话都刺他一下。   霍聿深眉心皱紧,还是耐着性子开口:“既然身体不舒服,刚才为什么不先回去。”   眼眶忽然涌上来一阵热意,她倔强地别开脸,第一次敢明目张胆地顶撞他,跟他吵架。   “霍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我怎么敢走。”   看着女人惨白的脸色,霍聿深唇线抿紧,对前排的助理冷声吩咐。   “叫医生到酒店。”   饶念本来想出声拒绝,因为生理期就找医生,怎么看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是她已经没力气说话,只能任由着霍聿深把自己抱进顶层的总统套房里。   医生来得很快,知道饶念是因为生理期引起的腹痛,虽然不算什么严重病症,还是象征性地给她打了一针止痛针,见饶念有低血糖的问题,又额外给她多挂了一瓶葡萄糖。   挂点滴的过程中,饶念睡得昏昏沉沉,额头还出了一层薄汗,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直到感觉有人把她扶起来,她下意识地朝着温暖的地方埋去,双手拦住他的腰。   她的动作有些大,裙子往上扯了一点,露出白皙的腿根,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见状,男人面不改色地把被子拉上,调整了她的姿势。   就在这时,饶念不自觉嘤咛出声:“霍聿深....”   听到她睡着的时候还在念他的名字,男人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他俯下身,把她额头被打湿的发丝拨弄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想我留在这里?”   可下一刻,饶念紧闭着眼,换了个姿势,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地念道:“混蛋....霍聿深....”   “.........”   一旁的两个听得懂中文的助理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甚至想原地堵住自己的耳朵。   反观被骂的人却依旧淡然若素,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霍聿深面色不变:“你们先出去。”   “是,霍董。”   助理两人一男一女,两人送走医生后就留在走廊里安静待命,Fiona走近房门边两步,忍不住偷听房间里的动静。   “霍董不是近期没有来欧洲的行程吗?怎么这么突然就来了?我还以为是我们工作出什么失误了...”   一旁的James压低音量告诉她:“我听总部的人说,霍董是连夜飞了十几个小时过来的,而且还刚开完两场会议,高强度工作之后没有一点休息,就这么追过来,肯定是为了哄人来了....”   闻言,Fiona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所以里面那位真的是...霍董的正牌女友?”   “肯定啊。你什么时候见过霍董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过。”   Fiona心有余悸拍拍胸口:“难怪,刚才我听见那个小姐嘴里在骂霍董...差点没把我吓死。”   James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打情骂俏,你看霍董不是被骂得挺享受吗?”   “真没想到,霍董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说表面越冷淡的男人背地里越闷骚。”   “好了好了,小点声。”   -   饶念迷迷糊糊睡醒来时,发现身前的触感不像床垫的手感,睫毛动了动。   难道她不在床上?   “还没摸够?”   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饶念瞬间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睡着之前腹部的疼痛已经所剩无几。   视野里,男人深邃分明的轮廓近在咫尺,充满侵略感的男性气息将她牢牢包裹住。   饶念愣怔片刻,才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像八爪鱼一样挂在男人身上,还有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等饶念彻底回过神来,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瞬间缩回来,下意识就想手脚并用地远离他。   霍聿深看着她试图从他身前爬走,柔软的腰肢塌下去,她臀型漂亮,包臀裙布料柔软。   画面有些刺眼,他的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而饶念此刻没有意识到危险,刚在床上爬出不到两步的距离,整个人被男人的手臂从背后揽住,轻而易举抱了回来。   随后,掌心落了下去。   饶念瞳孔一缩,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   男人沉着声音,染着几分冷峻的压迫感:“再跑?”   准确来说也不是那一处,而是腰部和臀部相连的位置。   隔着衣服的布料,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阵热度,酥麻的痒意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反应过来时,血液直冲头顶,她的脸像是烧着了一般滚烫,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快要不能思考。   饶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他,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可房间里灯火通明,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模样正经得不行。   越看越坏。   饶念愤愤地瞪着他,用眼神谴责他刚才的行为,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颊绯红,又羞又气,像猫伸爪子似的瞪他,能有什么威慑力。   霍聿深却随意地向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疼了?”   其实根本不会疼,他也压根没舍得用力,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在他这里胡闹,根本没她想象得那么安全。   但大概是因为他的掌心宽阔,指腹才不可避免地接触到那阵柔软。   掌心还残存着那阵勾人的触感,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饶念见男人竟然还在笑,顿时更羞愤难当了。   她故意咬紧唇,撒谎道:“疼,疼死了!”   他勾了下唇,作势要去掀她的裙子,也没戳破她。   “我看看,红了没有。”   “.....”   饶念羞愤地咬紧唇,心里又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混蛋,流氓。   顿了顿,霍聿深没再逗她,而是正了正神色,低声开口:“怎么不问我,和明窈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主动提及这件事,饶念愣了一下,随后,积攒了一天一夜的情绪也瞬间被引爆。   有委屈,也有羞愤,泪水瞬间打湿了眼睫,视线一片模糊。   她委屈得想哭,鼻尖也红了,只能忍着眼眶的酸涩,紧咬着唇瓣道:“我为什么要问,你爱喜欢谁,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女明星,才女,随便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没资格过问。反正我只是图你的钱而已....”   听出她这些是赌气的话,霍聿深反而沉默下来。   她没有安全感,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所以才会一直患得患失。   而不是毫不在乎。   他的眉心松了松,原本有些发沉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漆黑的眼眸牢牢噙住她的视线。   “你在蒋家泽面前,也会这样?”   听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饶念怔住,眼泪还沾染在睫毛上,忽闪忽闪的。   “什么?”   他直直盯着她的双眼,毫不避讳地戳破那个真相,不容她逃避。   “吃醋。”   心事一下子被戳破,饶念瞬间慌了,连忙躲避他的视线,心跳莫名开始加快。   “我才没有....”   霍聿深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那告诉我,现在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   潜意识告诉饶念不能说出来,不能承认。   她抿紧唇坚持不开口,霍聿深也没有再勉强她说出那个答案。   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终于开口解释:“明窈是我妹妹。”   话音落下的瞬间,饶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显然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   而且从没听人说起过,他还有妹妹。   饶念红唇微张,难以置信道:“妹..妹妹?真的?”   霍聿深好笑地看着她:“刚才不是还骂得很起劲,连梦里都在骂我。现在不说话了?”   饶念耳根爆红,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好丢人,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到底在干嘛啊?吃他和他妹妹的醋?   她咬了咬唇瓣,脱口而出地问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那除了明窈之外,你还有没有...”   比如晁妍。   男人深邃的目光看向她,眼底倒映出她的影子。   下一刻,他薄唇轻启,慢条斯理道:“我只对一个人发出过约会邀请,还被拒绝了。”   意识到他说的人是谁,饶念张了张唇,心口忽然漏了一拍。   他定定地望着她,漆黑的眼底,压抑克制的情绪翻涌着,嗓音依旧克制清醒。   “如果你觉得之前的约定对你来说是卖身契,那从现在开始,合约作废。”   听到那四个字,饶念怔住了,柔和的卧室灯光下,半天没反应过来,红唇微张。   她的声线微微发颤:“什...什么意思?”   “假戏真做的意思。”   话音落下,她的唇瓣被男人衔住,他的克制在此刻失去了效应,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牢牢禁锢在他身前。   和上次夜里在维港边上的那一吻不同,他这次多了更多耐心,掌心扣在她的腰际,反而更绅士,每一下都显得游刃有余,甚至称得上温柔。   即便如此,饶念坐在他的腿上,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她只能被迫扬起脖颈,感官被他身上的味道侵占,感受到他的唇舌毫无阻碍地侵入领地,不由分说地夺去她的呼吸。   视线里,他的神色看不真切,唯有一下比一下炙热粗重的吐息落在她的颈窝里,还有掌心若有似无的带过,游走至的每一处,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浑身微微颤栗。   唇舌交缠的暧昧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周围流动的氧气仿佛幻化成了绵延的绸缎,缠绵悱恻。   灯光盈盈切切,她无声地攥紧了他领口的衬衫,她感觉到胸口的蝴蝶结散开了。   隐隐发麻的唇瓣终于被他松开,男人低沉的嗓音也掺杂上几分喑哑,是情动的征兆。   “抱歉。”   他作乱后,她被弄得一团糟,发丝凌乱地垂在肩上,白皙的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原本端庄的衬衫现在也被他弄出了些许褶皱,蝴蝶结也散开,唇瓣嫣红,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霍聿深有些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但又不能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无疑在考验着他的忍耐力和理智。   男人声线低醇,回荡在静谧的房间内,轻轻敲击在她的耳膜上,语气不容置喙。   “从今天起,高兴要告诉我,不高兴也是。”   好霸道。   饶念眼睫轻颤着,看着他用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在灯下慢条斯理地帮她重新将蝴蝶结系了回去,动作绅士有礼,又透着几分温柔。   霍聿深一边系着,一边哑声道:“如果你想知道任何有关我的事,都可以直接来问我,因为这是只属于你的权利。”   饶念呼吸一滞,好像随着他的每个字落下,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在加快。   “学会行使你的权利,懂了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饶念的心口像是彻底被什么击中,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刚刚残留的温度和热意还未褪去,像是变化成了一朵漂浮的云,将她缠绕包裹起来。   身前,男人垂眸看着她,低声开口:“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问我。”   听见这句,饶念回过神来,眼里明显亮了亮:“什么都能问吗?”   “嗯。”   刚才不小心失控打了她一下,还惹得她掉了几滴眼泪,到底也是欺负她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这样说,饶念咽了咽喉咙,用试探的语气。   “那能问几个问题?五个?”   他眼尾挑了下,漫不经心:“我记得我刚刚只打了你一下。”   饶念:“......”   霍聿深的唇角扬了扬,语气里是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纵容和宠溺。   “问吧。”   饶念深吸一口气,开口问:“为什么都没有人知道你还有一个妹妹?真的是亲妹妹吗?”   “是,她比我小十岁,同父同母。她十岁以前一直跟父亲在国外生活,母亲去世之后,我才把她接回我身边。她从小就总是逆反,不听话,父亲也不想再费心管束她,才答应让她回来。”   他顿了顿,用平静的声音回答第一个问题。   “至于为什么不让太多人知道,是为了保护她。”   话音落下,饶念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让太多人知道明窈的存在,无疑是发现了霍聿深的软肋,也可能会有人借至亲之人的安危来威胁他。   他并不是不爱这个妹妹,恰恰相反,他的爱藏得深沉,也不易被发觉。   饶念的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感觉,轻声又问:“那你和你的父亲,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霍聿深轻描淡写道:“嗯,小的时候,他会强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但后来我明白,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遵从我自己的喜好,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他几乎不会对任何人敞开心扉,连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去做的事,他此刻却已经正在做。   而且,似乎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样排斥。   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睛太清澈。   房间里短暂陷入安静,盈盈月光穿透窗纱的缝隙撒进房间,拉扯出两道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饶念思索了下,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冥王星?”   他嗓音低沉:“因为我觉得它和我很像。”   连阳光都难以抵达的孤寂遥远,就像他的内心一般。   可她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一角。   心脏处的饱胀感几乎刹那间覆盖掉了先前的委屈和难过,如此轻而易举。   饶念眼睫颤了颤,刻意换了一个轻松的问题。   “那你平时无聊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观星,看书,看电影,偶尔也会骑马,取决于我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道:“我听那个琼斯说,你之前赢过他?赌赛马?他输了什么给你?”   他答得漫不经心:“一座庄园而已。”   一座..庄园...而已?   饶念感觉自己哽了一下,忽然觉得没办法跟他沟通了。   万恶的资本家。   饶念心里腹诽了一句,眨了眨眼又问:“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十日。”   现在已经快十月底,很快就到他的生日了。   饶念默默把这个日子在心里记下,又转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车牌里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交融。   饶念觉得她可能问错了,唇瓣动了动,刚想出声,就被男人打断。   他的语气听不出异样:“是我母亲去世的日子。”   他只这么解释了一句,饶念怔了一下,心念微微一动,意识到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些不该提及的地方。   但霍聿深神色未变,漫不经心地帮她把垂落在耳侧的碎发拢回耳后。   “问完了?”   饶念回过神:“嗯...”   见她问完了,霍聿深从床上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回来,递到她唇边。   “张嘴。”   不知怎的,饶念下意识地服从他的指令张开嘴巴,喝了一口。   甜的。   是红糖水。   丝丝缕缕的甜意从舌尖蔓延开来,缠绕包裹至心脏。   饶念本来还想再多喝几口,却被他生生止住了。   手中的杯子被男人无情抽走:“好了,喝太多会胃胀。”   他怎么像管女儿似的管她...   饶念莫名觉得有点害臊,指尖无声扣紧了身下的被子,已经觉得快呆不下去了。   不多时,衣料窸窣的声响从面前响起,她刚抬起头,就看见男人已经在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   等等,他怎么突然开始解领带了?   只见那条暗红色的条纹领带被他随手扔到床上,与白色床单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   饶念傻住了:“你要....”   霍聿深一边说一边解开领带,语气自然:“洗澡,睡觉。”   同一张床,睡觉...   饶念的脑中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刚刚被他打的那一下,身体已经本能地绷紧。   不行,太危险了。   他瞥她一眼,明知故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饶念下意识脱口而出:“想你会不会禽兽不....”   禽兽不如四个字没说完,她又默默吞了回去,尴尬地扣紧被角。   她干嘛要主动提起刚才的尴尬?   就在这时,男人停止了解衣扣的动作,他忽而俯下身靠近她,用膝盖顶开她的两腿之间,深陷进柔软的被褥中,在静谧的房间里发出窸窣声响。   饶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骨节分明的长指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挑起刚才解下的那条领带。   他手上的腕表还没摘,冰凉的质感贴着她脆弱的脉搏处,漫不经心的,却又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不容抗拒。   他今晚已经纵容她侵入他的领地和秘密,现在也该到了索求的时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骤然抽离,饶念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感,心跳不知不觉因为紧张而加快,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直到她攥紧了那条质感极好的领带,霍聿深才终于出声。   他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此刻徐徐引导着她。   “那你用它,把我的手绑起来。”   “今晚会不会觉得安心一点?” 第23章 “闭上眼。”   过了好几秒钟之后, 饶念才在脑中消化了他的这句话,呼吸不自觉开始急促,下意识垂眸看向他冷玉似的手。   他的腕骨劲瘦, 银色腕表还没摘去,显得清冷自持,总透着一股禁欲感。   可又跟他刚刚说出的话完全相悖。   绑他的手?   他怎么..怎么还有这种癖好?   外人不是都说霍氏集团继承人沉稳端方,冷静克制, 那她面前的人是谁?   他刚才还伸手打她那里...现在又让她绑她。   衣冠禽兽!!   饶念脸都憋红了,最后只能想出这个词来。   到底是女孩脸皮薄,霍聿深没再继续逗她,从床上起来,掩去眸底的晦色,用云淡风轻的口吻。   “开玩笑的。”   反正等这几天结束, 还有的是机会。   而饶念却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还对男人的这句话表示存疑,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今晚到底能不能平安度过了。   她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饶念彻底陷入纠结时,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是霍聿深的手机。   他短暂松开对她的钳制, 起身去接电话。   饶念这才在心里偷偷松下一口气, 看着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打开玻璃门,霍聿深走到阳台, 回头望了一眼, 确保屋里的人不会听到,才接起电话。   他抬手点了根烟衔在唇边,一点猩红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接通电话后, 对面直入主题, 丝毫不浪费时间:“祁文皓派了更多的人在找她, 他儿子的病又恶化了。”   “而且听说现在祁檀也在派人找她,她的存在恐怕也瞒不住多久了。”   闻言,霍聿深眸色沉下来,望着阳台外的漆黑一团,冥冥不清的神情隐在夜色里。   他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薄唇轻启:“那就想办法,继续瞒。”   闻言,卓舜顿了顿,迟疑地问:“你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房间内灯色柔和,他身处黑暗,却有些贪婪地望着里面的场景。   她正半趴在床上,也在和谁打着电话,朦胧的光线笼罩在她的侧脸上,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她挽起唇在笑,唇瓣嫣红,是他刚刚吻过的地方,柔软又鲜活。   她身上好像就是存在着某种魔力,吸引着人靠近,沉沦。   听见对面没有声音,卓舜发觉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你...改变主意了?”   霍聿深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沉声道:“先按我说的做。”   卓舜只能先答应,又转而道:“祁檀在公海用船走私的事找到了一部分证据,明天上午我带着东西去找你,我们见面再聊。”   “明天?”   “怎么,你有其他事?”   “嗯,最好上午就结束。”   -   房间里,饶念蜷缩在床的一角,正在跟全霏打电话。   “霍董真的去意大利追你了?就为了解释明窈的事?!”   全霏惊讶:“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释清楚,他还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真的,我哭死。”   饶念眨了眨眼睫,故意道:“电话我可以不接啊。”   听见她这句,全霏顿时啧啧两声:“你少恃宠而骄了啊。”   恃宠而骄?她有吗?   好像是有点。   “所以你是不是现在跟霍董在同一间酒店里,在他的总统套房里?”   饶念心虚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现在竟然还有时间跟我打长途?”   全霏的话突然止住,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等会儿,霍董不会..不行吧?是不是男人过了三十就...就不行了啊.....”   没等全霏说完,饶念就忍不住出声反驳:“他哪里年纪大了,不就比我大了那么.....”   大了那么几年而已。   她可以说他年纪大,别人不行。   电话对面,全霏开始打趣:“呦呦呦,还挺护夫嘛。”   “.......”   饶念咬紧唇,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老男人正个名,于是压低音量对着话筒。   “你别胡说。是我来那个了...”   全霏显然是颇为失望地啊了一声,遗憾到音量都顿时放大了好几倍。   “那你这生理期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因为音量过大,甚至都已经流泻到了听筒之外,回荡在房间里。   饶念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掩耳盗铃地把手机压在被子底下。   转头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应该没听见刚刚她和全霏说的那些吧?   心虚使然,饶念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看到她慌张的神情,霍聿深的唇角勾了勾。   他装作没听到,低声开口:“明天上午我有些事要处理,结束之后回来陪你。”   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什么人陪。   饶念心里腹诽一句,却还是感觉丝丝缕缕的甜意包裹心脏。   直到看着他要出去,她下意识出声:“你去哪里?”   男人侧眸看她,漫不经心地反问:“你不是不放心?我去隔壁睡。”   没等她开口,他又挑了挑眉,道:“我也不介意留下来。”   蓦地回想起刚才的领带事件,饶念立刻把被子拉上来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卷翘的眼睫颤啊颤。   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显得闷闷的:“那你还是去隔壁吧。”   鸵鸟一样的自我逃避,男人低眸,唇角弯起一道明显的弧度。   饶念本以为霍聿深会就这样出去了,可没想到,帮她把房间里的大灯关掉之后,他又走回到床边。   她怔怔地看着他俯下身,朝自己靠近,一时间忘了反应。   男人的唇有些微凉,清冽中夹裹着淡淡的烟草气,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像是鹅毛轻抚过心尖,让她不禁轻颤了下。   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低醇的声线落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轻轻掠过。   “晚安。”   -   翌日上午,饶念从床上醒来时,就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这一觉睡得意外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枚晚安吻的作用。   她醒来之后,就发现霍聿深早已经离开了,侍者很快把准备好的Brunch送到房间来。   还有一位身穿工作装的年轻职场女性等在客厅里。   Fiona是欧洲分部总裁办的高级助理,收到霍聿深的指派来陪伴饶念。   外面天气和煦,早午餐被摆到了阳台上,饶念换好了衣服,就索性坐在外面用餐。   准备的Brunch里有舒芙蕾,是饶念最喜欢的甜品。   每周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去一家甜品店点上一份,草莓味的。   Fiona站在一旁微笑:“是霍董吩咐人准备的。”   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舒芙蕾?还是草莓味的。   大概是巧合吧。   就在她兀自出神时,Fiona又主动提议问:“饶小姐想不想去哪里逛一逛?这里有很多人喜欢去附近的一处许愿池,为亲人祈福。”   饶念摇了摇头,轻声道:“算了吧。”   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望着不远处的公园里幸福的场景,喷泉池前有几对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恋人,肤色种族不同,却并不影响两人相爱,组成家庭。   好像每个人都在幸福,除了她。   静了片刻,Fiona又听见她忽然出声:“我没有父母。”   饶念又轻声喃喃道:“算是孤儿吧,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大概是在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面前,她才会更坦然地吐露心声。   她也曾经在小时候许过愿,可是愿望好像也不曾实现过。   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没有打心底爱着她的亲人,甚至连曾经信任的朋友也会背叛她。   有时候认清了,其实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就像她替饶家还掉那八千万之后,他们也没有一句关心,问她是怎么拿出那笔钱的。   淡薄得还不如一张纸的亲情,不要也罢。   其实不是没有愿望,只是愿望从未被实现过,她也就不想再抱有期待了。   Fiona顿了顿,察觉到她此刻的低落情绪,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   “我听他们说,霍董最近这几天是没有欧洲行程的,原本这几天应该在处理一项公司收购的并购重组案,但是因为这次私人行程推迟了。而且最近好像霍董也一直在连轴转地工作,好像连续两天都没合眼。”   闻言,饶念顿时回过头,对上Fiona的视线。   她怔然片刻,回过神来,难怪,昨晚见到他时,他的眉眼里都透着疲色。   “难道不是因为您来了意大利,霍董才不远万里追来的吗?”   Fiona试探地道:“而且据我所知,霍董这些年从没有因为任何事耽误过工作。”   “霍董很在意您。”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饶念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栏杆,心脏处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下。   是啊,也许她并不是无人在意的。   除了他。   Fiona又笑着问:“市中心有一家星象展,里面会卖很多和星象有关的小饰品,饶小姐想去看看吗?”   闻言,饶念顿时来了兴趣:“星象展?”   “是一些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商人小贩,市中心有一栋小商城,就在里面,应该很有趣的。”   快到霍聿深生日了。   或许她可以四处看看,能不能给他挑一份生日礼物。   饶念很快决定下来,便对Fiona说:“我一会儿自己过去就好,不用陪着我了。”   -   与此同时。   卓舜为了来找霍聿深,特意没有穿警服,两人约在了一家隐蔽的餐厅包厢里。   两个东方面孔的英俊男人同时进来,还是吸引了餐厅外面一部分人的目光。   直到包厢门关上,隔绝掉外面的世界。   霍聿深点了一壶茶,有条不紊地冲洗,沏泡,然后递了第一杯茶给对面的人。   卓舜一身黑夹克坐在对面,比起上次和霍聿深见面,为了隐藏身份,还特意剪了一个寸头,干净利落,肤色也晒得黑了几分,显得五官更硬朗分明。   接过递来的茶一口饮尽,卓舜端详着对面的人,忍不住轻啧了声。   “你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反问:“点解?”   “身上有人气儿了。”   其实是很明显的变化,八年前,卓舜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冷。   哪怕面上装得温和克制,仔细看他的眼底,根本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黑漆漆一片,深渊一样的眼,对任何人,任何感情都淡漠至极。   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霍聿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卓舜把档案袋放到桌上,知道霍聿深赶时间,也不耽误时间,开始说正事。   他的语气严肃:“虽然现在已经搜集到了一部分祁檀违法的证据,可十年前你母亲的事,还是没办法找到证据,证明那场事故是他设计的。”   闻言,霍聿深的眉眼沉下来,虽然早知结果会是如此。   卓舜也叹了一声,接着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想找当年有关的证人已经不可能找到了,现在就只剩下那唯一一个办法。否则,我们这些年的时间和精力就全都白费了。”   包厢里沉默下来,见霍聿深迟迟不答话,卓舜仿佛彻底明白了什么。   他扬了扬眉,刻意转了一个轻松的话题:“看来这个女人不一般,竟然真能让我们高高在上的霍董事长动了凡心,了不起啊。”   说着说着,卓舜又反应过来一件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次大老远跑来这里,不会也是为了她吧?”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霍聿深啊。”   霍聿深没答这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满一杯茶。   随着淡淡的水雾升腾而上,笼罩住他深邃的双眼,辨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低声:“她很好。”   是他卑劣入骨,罪无可恕。   话音刚落,James在外面急促叩门,打破了包厢里的安静。   甚至还没得到里面的回应就闯了进来。   他急急喘着气说:“霍董,市中心刚刚发生了枪击。”   霍聿深动作一顿。   他咽了咽喉咙,接着道:“Fiona打电话来说,饶小姐也去了那里...”   刹那间,男人端茶的手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整洁的袖口上。   -   霍聿深赶到时,周围已经有警察的车停满街道,红色的灯光闪烁刺目。   里面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如惊弓之鸟般逃亡,伴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枪响,教堂顶上停留的白鸽也瞬间四散飞走。   大规模的枪击案措不及防地发生,街道周围花篮被踢翻,一副世界末日的惨败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到处杂乱无章。   阳光格外刺眼,警戒线拉出一片区域,无数具尸体被陆续抬出来,浓重的死气笼罩在上空,还有哭声弥漫,仿佛置身人间炼狱。   霍聿深的心彻底沉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背无声收紧,青筋隐隐凸起,下颌线紧绷着。   已经很多年,他没有感受过恐惧的情绪。   他环视着周围,上前一个个查看被担架抬出来,覆盖着白布的人,每次掀开白布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一旁紧跟着的James看见他颤抖的双手,心中愕然。   “霍董,饶小姐应该还在里面,还没有遇难...”   遇难两个字像是两根刺狠狠扎进心口。   时至今日,霍聿深才发现,他不能去想象她也躺在白布下的情景。   只是试探的设想,那种近乎失控的情绪已经侵占大脑,让他彻底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思考,权衡利弊的能力。   脑中有声音不断叫嚣着,却无法阻止他的动作。   一旁维持秩序的警察注意到男人往相反的方向走进去,连忙大喊:“Sir, you should not enter, it\'s really dangerous...”   -   与此同时。   饶念正躲在某一个柜台后,她不敢移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腿已经隐隐开始发麻。   她也没想过,遇上枪击这样小的概率竟然会发生她的身上。   半小时前,她还在逛Fiona说的那个星象展,很多零散的小贩在卖一些和星象有关的纪念饰品,气氛热闹非凡。   直到一声枪响,尖叫声打破原本的平静,众人四散着,如鸟兽一般逃命。   出口有人在拿枪扫射,饶念只能被迫调转了方向,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躲起来等待救援。   幸好这座商城有三层,歹徒不会那么快发现她的存在。   她只能紧咬着唇,泪水氤氲眼眶,干涩的唇瓣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手里还拿着刚刚在摊位上买的项链,大气也不敢喘。   是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饶念平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四周如炼狱一般,她亲眼看着不远处有人倒下,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像是等待死亡前的反复凌迟,折磨着人的心志,因为你不知道死亡究竟会在哪一刻降临。   饶念也从未设想过,人生的结束会是因为这样一场意外。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满心欢喜地给他挑生日礼物,半个小时后,她就已经在这里孤立无援。   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人会选择给自己的亲人打电话。   可她没有父母和家人,也没有太多牵挂。   如果真的要道别,好像...也只剩下那一个人选。   饶念颤抖着手,手心全都是汗,拿出手机,翻找出那个号码。   微弱的屏幕亮光映出她通红的眼睛,就在她即将按下那个号码之前。   下一刻,突然有人在身后捂住她的唇。   饶念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想要出声挣扎,却闻到身后熟悉的清冽气息。   那道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夹杂着急促的呼吸,终于不再是平日里的四平八稳。   “是我。”   听到那道低沉的嗓音,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落,饶念的呼吸颤抖着,指尖攥紧他身上的大衣,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不敢相信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是说进来就进来的,他不要命了。   这样的环境下,她甚至哭不出声音,只是感觉心口紧绷着的弦忽然松开了。   直到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发丝,无声安抚着她此刻的恐惧无助。   霍聿深紧绷着的手也终于微微松下。   他的声线依旧沉稳镇定,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跟我走。”   紧接着,她的掌心被男人紧紧握住,热意顺着双手交握的位置一寸寸传递过来,他的镇定仿佛也感染了她,饶念作不得思考,强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霍聿深进来时的消防通道已经不能再走,他快速环视一圈,找到一个靠近窗口的角落,带着她蹲下,以保护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男人身上的黑色大衣已经被染脏,不再显得那般端方矜贵,饶念看着他紧绷的下颌,薄唇的线条。   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飞扬,他的瞳孔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漆黑,而是被映成了柔和的浅棕色。   她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想过他会进来找她。   饶念喉间发涩,周围只剩下清晰的心跳声,几乎快要跳出胸膛,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这种境地下,他们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稍有不慎,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霍聿深眼眸眯起,看着对面楼房里黑漆漆的枪口,比了一个手势。   得到回应后,他把身上的领带夹摘下,朝着不远处的地上扔过去。   清脆一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响起,饶念的心脏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很快,她听见有人愈走愈近,像是死亡的脚步声逼近。   还有上膛的声音。   她被他牢牢地护在怀里,心跳几乎快要停止,每一下震动的声音都几乎快要冲破耳膜。   在他的怀抱里,竟然让她生出一种,近乎于殉情一般的悲壮感。   因为他的出现,她变得不再像刚刚那般畏惧死亡。   只要不是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直到那阵脚步声停下,饶念认命地闭上眼,却感觉到她被换了一个方向。   变成他背对着枪口的方向,把她紧紧拢在怀里。   两声枪响近在咫尺,划破死寂的空气。   那一瞬间,饶念甚至能听到耳边簌簌的风声,心跳几乎停止。   紧接着,她听见有重物落地的沉重声响,环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没有松开。   然而,身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间,潺潺流出的温热液体也沾湿了她的衣料。   饶念猛地睁开眼,意识到什么,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线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霍聿深....”   她想要转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可下一刻,那只沾着鲜血的手却覆盖住她的双眼。   他的声线喑哑,却又意外的温柔。   “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霍董我说你别太爱... 第24章 离开他的身边。   某私人医院内, 走廊里弥漫着沉闷而压抑的气氛,消毒水的气息充盈鼻间。   饶念紧紧盯着手术室外刺眼的红灯,刚才的画面接连涌进脑海, 不断在眼前放映着。   两声枪响,埋伏在对面楼的狙击手将歹徒击毙,霍聿深挡下了另一枚子弹。   是他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那一枪,现在又因为她生死未卜。   甚至连中枪后, 他也不忘遮住她的眼,不让她看到眼前的血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结,饶念只觉得四肢还是麻木的,只感觉眼前的视野模糊得厉害,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只能紧咬着唇,抑止着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浑身如坠冰窖一般寒冷, 只剩下掌心残存的温热触感,眼泪悄无声息地往下落,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直到听见身旁有一道男声响起, 打断她混乱的思绪。   “你就是饶念?”   饶念短暂地回过神来, 转过头, 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认识她。   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她干涩着喉咙, 声线沙哑得惊人。   “你是....”   男人把手里的烟随手摁灭, 低声开口:“霍聿深的朋友,卓舜。”   卓舜看着女人通红的眼,想要安慰,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没想过, 霍聿深真的会不顾危险地冲进去。   甚至, 还为她挡下了一枚子弹。   卓舜原本只是认为,霍聿深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绝不会违背初衷。   可现在他发现,他好像想错了。   他看着饶念失魂落魄的样子,最后只沉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饶念注意到他手掌心里的厚茧,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相貌气质,细眉蹙了蹙。   她试探开口:“你是..警察吗?”   卓舜没否认,坦然答:“对,眼力不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饶念的思绪短暂抽离了一秒。   为什么霍聿深会和警察成为朋友?   然而她现在已经没精力去深思这些,脑中空白一片,她重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整整五个小时过去,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   子弹的位置接近肺部,位置惊险,术后,霍聿深陷入昏迷,被转入ICU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只有醒来才能算真的脱离危险。   整整20个小时过去,饶念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自责,愧疚,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环境里更为煎熬,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直到死寂的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饶念怔然地抬起头,就看见蒲川带着霍明窈匆匆赶了过来,两人在昨天得知消息之后就已经搭乘了飞机第一时间赶过来,满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看见饶念坐在门口,霍明窈脚步一停,瞳孔难以置信地缓缓放大。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面面相觑,饶念也没想到,明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窈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回忆起之前在霍聿深车上捡到的那枚耳钉。   所以,那枚耳钉的主人竟然是饶念?!   看着身后的蒲川,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车上的那个....?!”   在霍明窈的视线里,霍聿深和饶念就是两个完全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见蒲川默默点头,她缓冲了几秒,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霍聿深还重伤昏迷着。   霍明窈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饶念恐怕从出事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   她忙又急切地问:“我哥他怎么样了?”   饶念摇了摇头,声线微哑:“还没有醒,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   话音未落,蒲川的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响起。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接起,再返回时,面容严肃无比。   “已经有人发现了霍董现在在欧洲,还有人说在枪击案报道里看到了霍董,但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他们还不能以此确认霍董现在昏迷不醒。”   原定好的并购案谈判现场,霍聿深破天荒地没有到场,就已经引起了一部分有心人猜疑,只要稍一调查,就能查到霍聿深这几天并不在港城。   蒲川语气沉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隐瞒住霍董受伤的事,封锁消息。如果被有心人知道霍董现在昏迷不醒,可能会引起公司内部动荡,也可能会有人借机图谋不轨。”   霍明窈忙不迭地出声催促:“那你快去,我哥肯定会醒过来的....”   蒲川在走廊里不停地接打电话,让本就沉寂的气氛更加压抑。   饶念木然地坐在一旁,也拿起手机,给全霏她们报了平安,然后就看到了和霍氏集团有关的报道。   「霍氏集團董事長疑似遭遇槍擊,生死未卜!港城頂級豪門家族內鬥不斷,未來是何走向?」   先是有知情人士自称霍氏集团高管,说霍聿深缺席重要会议,随后就有人发了几张枪击案现场的照片。港媒散播消息素来喜欢夸大,加上不知道是否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霍氏集团的股价很快就受到影响。   看到事态已经发展得如此严峻,饶念心里一沉。   那种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将心脏紧紧包裹着,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都是因为她。   这时,蒲川接完电话回来,语气沉重道:“刚刚老霍董事长也打来了电话,已经快瞒不下去了。董事会的人也在一直催促,说后天的会议上一定要见到霍董出席会议。”   明窈急得快要哭出来,氤氲的泪水打湿了原本精致的妆容。   “那怎么办!快想想其他办法啊,我哥受伤昏迷的事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   这时,一道年轻女声忽然出现在身后,打断明窈未说完的话。   “还有一个办法。”   饶念怔了下,从长椅上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面容精致,穿了一身质感极好的驼色风衣,简约的法式风格,栗色长发微卷,衬得她更为高贵优雅,艺术家的气质尽显,周围保镖簇拥,插兜站立在不远处。   只需要一眼,饶念就认出了她是谁。   是晁妍。   同样名门出身,原本该站在霍聿深身边的人。   晁妍在不远处站定,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饶念身上。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而晁妍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存在,很快收回目光,看向霍明窈和蒲川。   她的嗓音柔和悦耳,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会让人联系媒体发布消息,说聿深现在和我在一起,他来欧洲是为了见我父亲,商议联姻的事。”   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   联姻两个字像是尖锐的刺,让饶念无声地攥紧了指尖,收紧的指关隐隐泛着白。   “现在只有用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连续几天不露面,缺席重要会议。”   静默片刻,还是蒲川率先犹豫出声:“可是....”   未等他说完,晁妍的目光扫过去,直白地打断他:“如果现在霍聿深受伤的事被祁檀那些人确认,他们会做什么?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蒲川下意识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饶念,几秒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晁妍的提议。   他严肃开口:“霍董不会答应的。”   晁妍语气冷静,打断蒲川的话。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打消那些人的疑虑,稳住董事会的人。如果瞒不住,祁檀会带着董事会的那群人逼宫,而老霍董事长到底会不会阻止,这点你比我清楚...”   而她的话还未说完,这次换成了霍明窈便急急出声。   “不行,我不同意。”   “我哥根本没有和晁家联姻的打算,我们凭什么替他做决定,让他欠你们这么大的人情?”   如果放出这些假消息,难保晁家后面不会顺水推舟,等霍聿深醒来时已经晚了,那联姻的事情就真的成了板上钉钉。   那饶念又该怎么办?   霍明窈知道,霍聿深现在会重伤昏迷,是为了保护饶念。   他那样清醒理智的人,能做出这样不理智的选择,就已经证明了饶念的存在有多重要。   他活得那么孤单,能走进他心里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霍聿深不在,她总得替他保护好人。   气氛僵持不下,饶念闭了闭眼,感觉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刺痛,那阵无力感让她觉得疲惫不堪,眼睛也无比酸胀。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能让霍聿深因为她,再陷入任何危险里。   饶念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正要出声时,却听见一声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走廊里原本的僵持。   “明窈。”   饶念怔了下,转头望过去,只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走廊不远处,身边的黑衣保镖列成两排。   老人的眉眼隐约透露出疲色,却丝毫不减损气场上的压迫感。   听到那道声音,明窈便知道是关骆山来了,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朝着老人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抽泣。   “外公....”   听到明窈唤他的称呼,饶念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关骆山拍了拍女孩的后背,缓和语气安抚:“没事的,外公来了。”   直到安抚好了失声痛哭的明窈,他的目光才看向饶念,在人群中锁住她的视线。   “饶小姐,可否单独跟你聊几句。”   -   僻静无人的走廊里,老人拄着拐杖背对着她,缓声开口。   “他大概没有跟你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祁檀。”   “聿深从小并不受他的父亲偏爱,哪怕他把任何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在外人的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团继承人,可这些年过去,依然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其中最想要他命的人,就是祁檀。”   “而这次意外,如果稍有不慎,等到聿深醒来的时候,他可能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闻言,饶念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蜿蜒而上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快要无法呼吸。   “所以晁家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助力,但他这几年始终没有把联姻的事答应下来,已经让他的父亲很不高兴。而在他身边的人,即便不是晁妍,也不会是你。”   “就比如现在,他受了伤,晁妍可以帮他,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老人言辞犀利,每一句话都像是化为了一把利刃,将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饶念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目光透着无助和茫然。   关骆山再度沉声,紧紧盯着她的脸。   “饶小姐,现在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你需要的资源,金钱,人脉,其实唾手可得。而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用他点明,饶念也猜到了他想说的条件是什么。   离开霍聿深。   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紧接着又听到老人沉声说:“饶小姐,忤逆我的后果,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   恩威并用,软硬皆施。   她现在的事业,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   饶念听懂了这句威胁,轻垂下眼睫,嗓音很轻。   “您说的我都明白。”   饶念声音透着滞涩,她缓慢地开口:“如果发布联姻的消息,能帮到他,我没有意见。”   她顿了顿,抬起眸直视老人,一字一句。   “但我不会走的。”   至少在霍聿深醒来之前,她不会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关骆山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真的敢拒绝。   面前女人看起来柔弱不堪,可她的目光清明,又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坚定。   “如果您不高兴,想要做什么,我都接受。但我不会走,除非亲眼看到他醒过来。”   什么联姻,对方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哪怕等他醒过来,他们之间会到此为止。   她只要他能醒过来,只要他拥有的一切不会被人夺走。   晁妍也好,关骆山也罢,在他们眼里,饶念大概只是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她曾经也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有比她更合适,更和他家世匹配的人站在那里,足以让人自惭形秽。那时候她想,如果真的遇上了这种情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难堪的境地里。   可真的等这一幕上演,她却做了不一样的决定。   其实她一直是一个怯懦的人,恐惧交付真心,也害怕再次遭遇背叛,害怕被亲近的人利用,也清醒地知道她和霍聿深之间的差距,他们本不应该在一起。   是什么开始变的呢?饶念也说不清。   从最开始,他在游轮上递给她手帕开始,她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再到那次在警察局门口,全世界都在怀疑她的时候,只有他对她说,相信她。   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再相信一次,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是为了她才躺在那里,她不能因为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就轻而易举地离开他。   哪怕全世界都反对,她也得守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醒来。   没想到她如此固执倔强,关骆山的面容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失去了与她平和交谈的耐心。   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明天下午五点,我会让晁家和霍氏发布公开声明,宣布联姻的事。”   这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在那之前,聿深没有醒过来,我希望饶小姐可以自行离开,而不是让我动用其他方式。”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起一句话:“所爱隔山海”   任何事都是不破不立,只要两个人的心意足够坚定,所有来自外界的阻碍都只会让他们更明确自己的心~ 第25章 “我不会走的,霍聿深。”   次日上午, 霍聿深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却依旧没有转醒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病房里死寂一片, 只有监护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响,沉闷而压抑,好像已经无声宣判了结局。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一天,却让饶念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几个保镖奉关骆山的命令守在病房门口, 已经将近五点半整,其中一个为首的保镖推门进来。   保镖盯着手表上的时间,严密到最后一秒,才上前驱赶。   “饶小姐,请吧。”   饶念眼睫颤动着,指尖收紧, 握紧了床上的人的手。   见状, 保镖再次沉声开口:“饶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   她不想走,可她根本毫无办法。   她拗不过关骆山, 也不能陪在他身边, 看到他醒过来。   但她也不能那么自私, 因为不愿看到他和晁妍联姻,就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里。   两个矛盾的念头在心中交战撕扯, 最终, 饶念还是缓慢地垂下眼睫,藏住眼底那抹黯然,压抑着心口泛起的钝痛。   也许,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 总有一天要走到这一步。   饶念终于一点点松开紧握着他的手, 直到完全松开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温热的泪水砸落在他的手背上,晕开一点晶莹的水渍。   然而,就在她起身想要离开时,手腕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拉住。   他的指腹微凉,微不可察的温度传递过来,让饶念浑身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地。   她猛然转过身,对上了那双缓慢睁开的眼,心口好像忽然被什么击中,让她的脚步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病房里的光线柔和,他的眼眸一如从前般漆黑,紧紧凝着她,里面好像坠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漩涡。   因为刚刚转醒,男人的声线是沙哑的,如同含着沙砾一般,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开口的第一句话,他问她:“去哪。”   再次听到霍聿深的声音,让饶念真切地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眼泪却先声音一步流泻出来,打湿了脸颊。   “快去找医生,霍董醒了!”   -   病房里,医生来检查过后,确认霍聿深已经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没想过,霍聿深真的会在那则公告声明发布前醒来。   可现在他已经醒来,不论是关骆山还是其他人,都不可能擅自作主联姻的事,何况他们也知道,霍聿深不可能答应。   关骆山也深知这一点,在得到消息后来到病房时,对昨日胁迫饶念离开的事只字未提,只叫他好好养病。   而饶念也装作无事发生,在关骆山来了之后,她就主动跟着主治医师去了办公室,想把霍聿深后续养伤要注意的事项都记下来。   饶念离开后,蒲川就按照霍聿深的吩咐,把晁妍带了进来。   晁妍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男人,他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没有往日的西装革履,却依然显得矜贵得体,却又始终透着距离感。   好像不论处于怎样的境地,他始终都是上位者,不会流露丝毫的狼狈。   恍惚间,让晁妍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时候的她觉得,像霍聿深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产生爱这种情绪的。   他从小出生在不受父亲宠爱的环境里,时刻承担着继承人的责任,永远清醒克制,知道怎样才对自己有利,没有人能轻易走进他的心里。   也正因为如此,晁妍也没想过让他真的爱她,她只要一个妻子的头衔,也算不愧于她这些年对他的痴恋,她愿意等。   可是几年时间过去,霍聿深的态度却始终没有改变。   晁妍总是有些不甘心,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再一次问:“联姻的事,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晁妍又觉得她问得如此多余。   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她的唇角自嘲地勾起:“你明明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为什么会....”   起初听到霍聿深是因为什么受伤时,晁妍觉得难以置信,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可这样一个理智的人,却也做出了在旁人眼里无法理解的行径。   他差点没了命,为了一个女人。   晁妍不能理解,在她对他的了解里,他本应该是一个做任何事都有所保留,都留有余地的人,怎么这次会这样不顾一切。   真的会有人在他的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吗?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没有理由。”   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也许有的时候,一个人做出的选择,并不真的需要某个理由,而是藏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反应。   恨或许需要理由,但爱不需要。   从一开始,他清醒地放任着自己沉沦,就应该预料到如今不可控制的局面。   房间里陷入安静,片刻后,晁妍想起了什么,一双美丽的眼紧紧凝着他。   “这些年你一直甘愿受祁檀的制肘,却始终不愿意答应联姻的事。原来也是因为她吗?”   “我找人调查过,两个月之前,她还是另一个人的未婚妻。是你设计,才让她爱上你。”   又或者说,他甚至不需要过多布局,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爱上他。   至于原因,她并不清楚。   离开病房之前,晁妍停下脚步,再度回眸看向他。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一字一句地反问:“我相信你愿意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可是,霍董事长,你真的对她完全坦诚吗?”   她一直坚信,没有人的爱是纯粹的,何况是野心家的爱。   见男人沉默不语,晁妍垂下眸,复又笑了笑。   “祝你们幸福。”   -   半小时后。   晁妍离开之后,蒲川被单独叫进来,男人虽靠在病床上,压迫感却没有减损半点。   所有的情绪被不着痕迹地掩藏回去,霍聿深抬起眼,直接了当地沉声问:“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蒲川顿了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是关老先生和晁妍小姐,他们想让通过公布联姻的方式,解除这次的危机,等您醒来,联姻的事就会彻底成为定局。我和明窈小姐都无法阻拦。”   说着,蒲川顿了顿,回忆起昨天下午饶念的坚决,心里也不免被触动。   “饶小姐说,只要能解决您现在面临的危机,联姻的事,她没有意见。”   话音落下,霍聿深的眸色更深,他的喉结轻滚,只觉得心口压抑着的情绪已经濒临塌陷的临界点。   “关老先生想逼迫饶小姐离开,不惜用饶小姐的事业威胁,但饶小姐始终没有答应。她说除非亲眼看到您醒过来,否则就不会走。您昏迷的时候,饶小姐也没有一刻离开过。”   -   等饶念再次回到病房时,房间里只剩下霍聿深自己。   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男人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她,漆黑的眼底藏匿着某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但饶念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便签上,恍然未觉地走到病床边,手里还拿着刚刚记录的医生说的那些医嘱。   写下来的有一些专业词汇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忍不住苦恼地拧了拧拧,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的异样,想直接去问霍聿深那些词是什么意思。   “霍....”   可话还未说出口,她刚抬起头,手腕却忽然被男人拉住。   他稍一用力,饶念便失去平衡,跌坐在了病床上,还没等她反应,男人的吻便急切地落了下来。   劫后余生,干燥的肌肤相触在一起,仿佛有无形的火一触即燃,滚烫的体温蔓延开来,连周围流动的空气也变得灼热。   察觉到怀里的人的回应,他顿时吻得更深,动作却缓慢下来,舌尖纠缠着她的,气息交融,他将她的唇瓣每一处都细细吻遍,温柔至极。   饶念不敢乱动,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小心翼翼地去迎合他。   灯色柔和下,她骤然撞进他的视线里,看清他深邃的眸底压抑着沉默而汹涌的情绪。   他是在发泄。   窗外月色朦胧,光影绰绰,透过树梢的缝隙,在雪白的床单上倒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心跳声交织笼罩,颈侧和锁骨起伏相贴,仿佛两颗心也紧紧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克制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里,急促而滚烫。   想起蒲川刚刚说的那些话,片刻,他才哑声开口。   “受委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饶念好不容易从刚才的激烈里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眼睫不禁颤了颤。   “什么?”   霍聿深紧紧噙住她的视线,“告诉我他们逼你离开。”   话音落下,饶念才反应过来。   她顿了顿,片刻后轻垂下眼,小声地回:“我不会走的,霍聿深...”   他是因为她受伤,她怎么能独自离开。   她不善于表达,但还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不管是谁来,她都不会走,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自己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坚定过。   霍聿深垂眸看着她,指腹轻柔地摩挲过她的眼尾,感受到那阵湿润,心口的某一处不自觉塌陷下来。   他低声问:“眼睛都肿了。哭了多久?”   饶念吸了吸鼻子,倔强地答:“我才没哭...”   看着她仿佛沁过水的眼睛,男人低眸,勾了下唇,嗓音含笑:“嗯,没有哭。”   听着他这句,饶念的耳根莫名有些热。   下一刻,她忽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急忙问他:“对了,你的伤口还疼不疼?医生说这几天都不能沾水,要等起码一周时间。洗澡也不行,只能用毛巾简单擦一擦身体....”   男人轻描淡写道:“不疼。”   饶念却不信他这话,急忙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想去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一下伤势。   霍聿深没阻止她的动作,垂眸看着她紧张自己的模样,任由她解开最上面的两颗衣扣。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喉结,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男人的气息不自觉滚烫了几分,眼底划过一抹隐忍的晦色。   饶念一心担忧着刚才有没有牵扯到伤口,完全没注意他看着她的眸色已经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霍聿深伤的位置在腹部,饶念只能一鼓作气,把他上面的扣子都解开来。   直到男人胸膛紧实的肌肉线条完全暴露在光线下,饶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这样有多危险。   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眼睫颤动着,忽然觉得有些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又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隐约带着笑。   “怎么不继续了?”   饶念总觉得他这句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她无声地咬紧唇,短暂了犹豫了片刻。   .....算了,反正她只是想看看他的伤而已,又不是想对他做什么。   就在饶念硬着头皮,想要把男人身上剩下的扣子解开时,病房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骤然打破此刻暧昧的氛围。   “哥——”   听见那道声音,饶念的动作顿时僵住,血液瞬间直冲头顶。   等看清病房里的景象,霍明窈也呆住了,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开始颤抖,显然是难以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你们...你们这就....”   作者有话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第26章 他的罪孽。   听到明窈声音的一刹那, 饶念下意识把刚才解开的衣服重新拉了回去,严严实实地挡住他裸.露出来的胸膛。   完了。   听到明窈的这句话,饶念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 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搞得跟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不是,明窈,我只是想....”   整间房里,唯独霍聿深面色不变, 淡声道:“进来不知道敲门?”   明窈觉得自己冤枉得很,垮着脸哀嚎:“我哪知道你们这就...”   人才刚醒,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在病房里....   她可是纯情少女,怎么能想到一进来就能看到这么刺激的画面?这是她能免费看的吗?   感觉到霍聿深的视线射过来,霍明窈立刻止住了没说完的话,非常从心地认错。   “我的错, 我错了, 你们继续。”   她果断离开病房,走之前还不忘探头回来提醒。   “那个...哥,你注意身体啊。你们早点休息, 饶念姐都好长时间没睡觉了。晚上有雷暴雨, 你们记得关窗。”   其实霍明窈进来只是想问问, 需不需要安排一个护工来照顾霍聿深,让饶念去休息, 毕竟她已经亲眼看见饶念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   但现在看两人如胶似漆的状态, 霍明窈又觉得她进来这一趟纯属多余。   还有即将到来的雷暴雨。   有饶念在,霍聿深应当能安然度过。   于是明窈安心地离开了。   直到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从门外关上,饶念才长舒了一口气, 脸颊还因为刚才的尴尬滚烫未褪。   紧接着, 就听见他沉声开口, 抓住了刚才对话的细节。   “刚才明窈说你一直没睡,是什么意思?”   霍聿深语气沉下来时,那阵与生俱来的威压感便更强,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怵。   迎着他这样的视线,饶念张了张唇,最后垂下头,还是只能实话实说。   “我睡不着...”   从他受伤开始,她就基本没怎么睡着过,入睡变得极其困难。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开始回放那天见到的场景,还有满地的血,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看着女人眼下浅浅的乌青,霍聿深眸色一暗,不容置喙道:“现在睡。”   饶念抿了抿唇,只好看向房间里另一张床,轻声问:“那我睡这里行不行?”   如果现在让她单独睡到另一个房间里去,她恐怕也做不到能安稳入睡。   还不如离他近一些。   VIP病房里还有一张陪护的单人床,也足够宽敞柔软。   霍聿深也瞥了一眼那张床,低声道:“好。”   -   等换好了睡衣洗漱完毕,饶念爬上了那张陪护床。   今天外面天气不佳,夜里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   轰隆的雷声接连不断,像那天的枪声响起,划破天际,让饶念的脑中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血腥的场景。   她只能裹紧了被子,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饶念。”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饶念从被子里探出一颗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霍聿深的目光直直凝着她,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房里关了灯,光线昏暗,饶念觉得他此刻的眼眸也格外漆黑,让人看不透里面的情绪。   “过来。”   她怔了下:“什么?”   他沉声重复,竭力隐藏起声线里压抑的情绪。   “过来,到我这里。”   但眼下的情景,外面的雷声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饶念还是遵从内心的念头,乖乖地爬了上去。   幸好他的床足够宽阔,容纳两个人,空间也绰绰有余。   几声雷声过后,滂沱大雨落下,风声呼啸作响,像是快要把窗户也掀开。   饶念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边缘,害怕碰到他的伤口,然而下一刻,却被揽入男人宽厚的怀抱里。   他从背后拥住她,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沉稳而有力。   像是在狂风暴雨里,他们同乘在一叶孤舟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只能抓紧彼此。   这样死寂又汹涌的夜里,好像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霍聿深忽然哑声开口:“外面下雨了。”   饶念怔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   紧接着,她感觉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臂在无意识地收紧,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昭示着他此刻无法抑制的,涌动的复杂情绪。   他的伤口会被撕扯开的。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紧张地想要出声询问:“霍聿深....”   他的声线隐忍:“别动。”   她感受到男人在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类似恐惧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饶念慌忙地握住他的手,却发现所触的位置一片冰凉,冷得像是一块冰,不带一丝温度。不管她怎样回握着,自己身上的温度却好像无法传递过去一星半点。   怎么会这样?   幸好,她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他还得以保留最后的体面。   霍聿深侧过眸,光影笼罩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模糊不清。   望着窗外呼啸的风雨,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细密地冲刷而下,仿佛能将整个世界倾覆,天崩地裂的景象倒映在他如墨般漆黑的眼底。   他的目光很深,深到几乎快要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窗外的这一幕让霍聿深想起了二十年前,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又好像不曾有一刻淡忘过。   也是这样大的一场雨,乌云蔽日,看不见一颗星星,也找不到冥王星的存在。   却有无数条生命在这样一个雨夜里逝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只能更用力地抱紧怀里的人,努力汲取一丝温度,温暖他冰冷的躯体。   房间里静默许久,饶念终于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混杂在窗外淅沥的雨声中,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母亲去世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和今晚一样大。”   呼吸停滞一拍,饶念的眼睫颤动着,像是猜到了什么。   那些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的过去,在此刻终于隐隐露出了一角。   她的嗓音微微滞涩起来,问他:“是因为什么?”   “火灾。”   因为别墅失火,后面的山林也都被点燃了,难以扑灭的一场火,最后却是因为一场雷暴雨,才得以浇熄。看起来像是天灾,实则却是人祸。   那一场燃烧肆虐的大火里,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了下来。   饶念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觉得每一个字问出口时都格外艰难。   “是意外吗?”   男人忽而低笑了一声,染着几分自嘲和讥诮。   “警察认定是意外。”   饶念心里一惊。   所以其实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么?   下一刻,霍聿深出声,肯定了她的猜想。   他的声线沙哑异常:“我父亲也接受了这个解释,同意终止调查。”   又或者说,他的父亲明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还是在偏袒,偏袒杀人凶手,而不是他们母子。   可明明,他也是他的亲生孩子。   多么可笑。   霍聿深仍然记得,那夜在大雨里,身后的豪华别墅成了废墟,四处都弥漫着,让人绝望的,烧焦的味道,混杂在雨后泥土的气息里。   警车的红色光亮遍布整座山林,警戒线层层拉起,格外诡谲的画面,又像是点亮了一盏盏孔明灯,哀悼着那晚逝去的所有生命,就连耳边刮过的风声也像是在哀嚎。   他的母亲,还有平日照顾他的佣人们。   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会对着他笑,会温柔地夸赞他,会给他做好吃的糖的人。   在同一个夜晚,他却一并失去了他们。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葬身在那片火海里,直到漫天的红光被雨水浇灭,最后什么痕迹都不剩。   荀叔在一旁拉住发狂的男孩,试图为他撑起一把伞。   “少爷,您冷静一点...”   可荀叔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因为他的妻子也在刚刚丧生在了那场大火里。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怪他呢?   霍聿深想不通。   明明该死的人是他,可他们却为他无端承受了后果。   又或者说,他们是为了让他活下来,才牺牲了生命。   他才是该死的那个。   任何关心在那场暴雨下都变得无用,男孩还是被雨水浇湿得彻底,那样的狼狈不堪,毫无体面可言。   站在他面前,和男孩面容相似的中年男人却面容冷漠,甚至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冷酷至极。   “你是未来霍氏的继承人,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有廉价的善心,暴露自己的弱点。除了你母亲之外的人,你不应该为他们流一滴眼泪。”   “霍聿深,你不及格。”   四个字像是将他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那是来自父亲的□□和宣判。   可他那时明明只有十岁。   那副与生俱来的枷锁就已经牢牢禁锢在他的身上,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如果他做不好,就会被当作毫无用处的垃圾。   他的父亲亲口告诉他,他为别墅里那些死去的人哭泣,是不对的。   可明明那些人是因他而死,为什么,他连为他们哭泣都不能。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质问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袒护那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要隐瞒真相。   可男人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医生,冷声吩咐。   “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是。”   有穿着白衣的人朝他走过来,很快,少年感觉到冰冷的针头刺入身体,透明的液体缓缓被推入,直直身体越来越沉重,眼前的视野逐渐模糊。   夹裹着凉意的雨水拍打在脸颊上,打湿他的额发,却也无法使他的意识恢复清醒片刻,灵魂像是在那一片磅礴大雨里慢慢腾空而起,脱离了沉重的躯壳,越飘越远。   连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也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不带一丝感情。   “明天我会带明窈去美国,你自己留在香港,得到你拥有足以保护你妹妹的能力,能够在集团里立足之后,再到美国来找她。”   他看着那个名义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越走越远,甚至连头也不曾回。   那一年,留给霍聿深的,只有母亲的墓碑,还有山间的那一处废墟。   如果从此颓废,一蹶不振,他只会连最后的亲人也一并失去。   他会彻底一无所有。   那一夜,他被迫丢弃了所有的怜悯和同情,那些感情被迫从他的身体中剥离开,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在满是泥泞的土地上,他好像看见那场雨停了,看见厚重的云层慢慢散开,看见在几千英尺的天空里,冥王星的光在闪烁。   是他找了很久的那颗冥王星,终于在他彻底孤身一人时,才舍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一切却又好像只是他因为镇定剂而产生的幻觉,只是假象。   后来有很多时刻,霍聿深甚至在想,如果那场火灾能够将他一并带走,就好了。   可是没有,那于他来说,是恩赐。   而老天想给他的,是惩罚。   让那一夜成为他这些年来无法摆脱的梦魇,让他背负着沉重的罪孽苟活。   直到今天。   甚至为她挡住枪口的那一刹那,霍聿深也在渴望死亡。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永远不会知晓他的欺骗,才不会难过,才能减轻几分对她的愧疚。   可上天从不允准他的愿望。   或许只有他偿还了一切,才有机会在这样一场雨夜里迎接死亡的到来。   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好想哭..555   之前有看大家在评论区猜测是不是杀母仇人的女儿啊这种关系,不是哈!我不会写的那么浅显易猜的~   久等了大家~今天评论区发红包!24h内 第27章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饶念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几乎快要沉重到无法呼吸。   她不明白,怎么能有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残忍。   那么多人无辜丧命,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所以他才会恐惧这样的暴雨天。   母亲的离世, 父亲的冷漠与抛弃,都变成了难以跨越的心魔。   二十年前夜里下过的那场雨,在他心里从未停止过。   犯错的人一定会被惩罚,但被惩罚的人不应该是他。   她的声线不自觉发颤, 极力克制着那阵酸涩。   “霍聿深,不是你的错....”   所以,不要再怪自己,好不好?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狂风暴雨的肆虐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拥着她的力道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片刻, 男人泛白的指节微微放松下来,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饶念其实还想问,那个杀人凶手是谁,是不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就算她知道了答案也无济于事, 只会让他更痛苦。   她只能再靠近他一些, 再靠近一些, 手指钻进他的指缝当中,用十指相扣的姿势握着他的手, 竭力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温暖他此刻身上的冰寒。   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轻松一些活着。   四周光线昏暗,从霍聿深的视角, 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眼尾的湿润, 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着的盈盈泪花。   那是因为心疼, 留下的眼泪。   是为了他。   而他好像也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怜惜的感觉,并不让他觉得排斥。   滚烫的,似乎快要烧灼到他心底。   漆黑一片的环境下,他的呼吸微顿,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发丝。   最后却仍是止住了小心翼翼的动作,重新闭上眼。   怀里的馨香和温度逐渐驱赶他体内彻骨的寒,饱胀的情绪填满心口的空洞。   就这样直到窗外的雨声停止,暴雨停歇时,她也渐渐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熟。   饶念的手腕被男人带上了一样东西,轻柔到她完全没有察觉。   -   待她彻底睡熟时,霍聿深来到隔壁空着的病房,卓舜已经在里面坐着等他了,长腿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病房里没人,只有头顶一盏灯光照亮整间房间,卓舜才把鸭舌帽和口罩都摘了,直入主题地开口:“这两天你外公和你妹妹都在,我没敢露面,怕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调查这件事。”   “嗯,我知道。”   卓舜看着他脸色苍白,关切问:“伤怎么样了?”   霍聿深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受了点轻伤。   “没什么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卓舜忍不住叹了一声,“下次别那么莽撞。不管以前怎么样,既然活下来了,就得好好活着。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在乎,还有别人在乎呢。你没看见人家姑娘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哭成什么样。”   听见最后那句,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背微微收紧,喉结也轻滚了下。   很快,卓舜正了正神色,严肃开口:“最近这段时间,那群人都在盯着你的动向,你最好暂时和她分开。”   话音落下,霍聿深眸色一滞,掀起眼皮看向他,漆眸里涌起一片晦色。   “现在只有你尽可能地远离她,才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她的身世不被人发现。”   他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果找人顶替呢?”   “是个办法,但撑不过太久。”   卓舜沉声说,“你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她的踪迹。”   “祁文皓最近在英国,因为听说英国有合适的捐献者,他现在就像一匹饿着的狼,嗅着味儿满世界地找,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祁檀是他抚养长大的,他的手段只会更狠。”   昏暗的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卓舜听见男人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我亲自去。”   卓舜一惊:“你想干什么?”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从门外泻进来,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周围,映衬得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找他。”   -   次日上午,饶念睁开眼时,外面的天气已经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抬起手时,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一条细珠手串,散发着幽幽沉香木的气息,和某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是什么?   她又仔细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红木珠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外厚重莹润,品质极佳。   不知怎的,饶念总觉得这串珠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也可能是这样的手串看起来都比较类似?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饶念抬起头,就看见霍聿深走了进来。   男人脱下了医院浅蓝色的病号服,换了一身白衬衫,衬衫下摆束进黑西裤里,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五官深邃立体,除了唇色苍白些,并不能看出明显的病态。   恢复能力惊人,伪装能力也一样,好像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不会将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永远端方贵重,高高在上。   她眨了眨眼睛,举起手腕,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保平安。”   “是不是很贵重?”   他轻描淡写地答:“还好,长辈送的。”   见那串珠子在她的腕上有些松垮,霍聿深垂下眼,抬手慢条斯理地重新帮她系好。   他的长指骨节分明,勾缠在红褐色的珠串上,莫名透着几分禁忌感。   饶念抿了抿唇,脸颊忽而有些发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送给她这个。   是因为刚经历过枪击吗?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他,比起曾经那枚血钻戒指,眼前这条手串的意义好像重大的多。   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腕间柔软的肌肤,霍聿深沉吟片刻,眼底复杂的情绪被不着痕迹地隐去,忽而出声。   “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国。”   她一怔:“出什么事了?”   “我下午也会出院,去英国,找琼斯,你见过的。”   他已经准备好应对集团那些人的推测,需要琼斯的帮助。   听到霍聿深说要出院,饶念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问:“那你的伤该怎么办?”   男人低头,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放缓了语气轻哄道。   “没事的,不用担心。”   而饶念却没有被他就这么哄骗成功,瞬间坐直了身体,急忙出声:“现在才不到一周,怎么能没事?”   可这句话一出口,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其实她也明白,他是迫不得已。   为他目前身体情况来考虑,医生并不建议霍聿深这么短的时间就离院。   但霍聿深不能不走。   如果一直在医院里养伤不露面,前几天对外宣称的和琼斯公爵在一起议事的谎言也可能会被拆穿,所以霍聿深必须离开。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   这是第一次,饶念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他至少有充足的时间好好养伤休息。   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还要回去继续准备拍卖会的相关事宜,其他人还在等着她回去。   他们总不能永远在一起。   -   很快,霍聿深安排了专机送她回去,就在下午,他先送她离开。   饶念上飞机前,不受控制地转过头,看着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停机坪空旷,蔚蓝通透的天空下,他插兜而立,黑色大衣勾勒出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型,俊美的轮廓深邃分明,却又让人觉得冷然孤寂。   呼啸的风吹拂起他的大衣衣摆,好像不论她走多远,回头时都能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让她觉得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饶念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直觉。   好像今天在这里分开之后,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   走了几步,饶念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她转过身,快步朝着他的方向跑了回去。   遵从着内心深处的冲动,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他身体一僵,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去而复返。   饶念用唇瓣轻轻贴着他,感受到他微凉的唇上似乎有一处不平,她下意识轻舔了下,试图为他抚平。   然而下一刻,脸颊被他宽厚的掌心捧住,被男人更深地吻了回来。   呼啸的风席卷起女人飘扬的长发,鼻尖相抵,缠绵交织,他的呼吸裹挟着她的,用大衣裹住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挡住寒风。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隔绝掉外界的冷风,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不善言辞,却也在试图用行动告诉她,他也舍不得她。   空旷的机场停机坪上,他们旁若无人地紧拥在一起,像是世界末日前相拥的恋人。   男人的眸色漆黑深邃,里面倒映出她的模样,目光紧紧凝望着她。   他抬手将她的发丝拢回耳后,低声问:“舍不得走?”   风吹得她眼睛发痒,勾起了她满腹的委屈。   饶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色令智昏,让她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嗯。”   温热的掌心轻扣在她的颈后,霍聿深垂眸看着她,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他的嗓音沉敛克制,又掺杂着不易察觉的轻哄意味。   “很快,相信我。”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一切,再回去找她。   -   那天分开之后,饶念独自一人回了国。   在她抵达国内的当天,港城媒体纷纷发布了新的新闻。   中枪传闻系误会,霍氏集团董事长与英国公爵交好,被邀请前往私人海岛赴皇室私人晚宴,因恶劣天气无法离岛,才致使错过了当场参与并购案签约事宜。   有英国皇室作证重伤传闻为假,董事会那些起先质疑霍聿深去向的人纷纷开始收敛,自然不敢再公然质疑下去,也不敢继续挑起集团内的两股势力对立。   知道这一次的危机安然度过,饶念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而后的半个月里,她愈发肯定,男人那天嘴上说的很快,就是为了哄她。   三周时间转瞬即逝,却始终没有霍聿深归国的消息传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打不通了。   或许是跨国的原因,他在用其他的手机号?   饶念只能这样解释安慰自己。   他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己的原因,又或是最近太忙,所以才不能主动联系她。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从公司班离开之后,只剩下饶念还坐在办公室里。   一盏台灯亮着,她还在埋头整理拍卖会计划邀请的宾客名单,圈圈点点,搜罗还有哪些拍品能够被她收入囊中。   她只能用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强迫不让自己每天太多次地想起他的存在。   可是有些时候,生活里依然会出现某些痕迹。   比如港城前些日子有一家茶餐厅开业,她和全霏想晚上一起去吃,可去了之后却扑空了,店面因为太火爆而停止接待散客,只接受预约制。   失落而返的次日下午,她想吃的那些甜点就被专门派人送到了公司里。   是一个年轻沉稳的保镖,用严肃的口吻传达霍聿深的吩咐。   “霍先生说,让您少吃甜品,会伤喉咙。”   饶念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霍聿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了保镖在公司楼下。   “霍先生还吩咐,以后都由我护送您上下班,保护您的安全。”   饶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本能地察觉到,这应该和霍聿深这些天都没有联系她有关。   直到夜里,她正准备从公司离开时,负责保护她的那个年轻保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还给她送来一样东西。   竟然是望远镜。   就在她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时,保镖把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恭敬出声。   “是霍先生的电话。”   闻言,饶念目光一亮,可当她真的接过手机之后,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微弱的电流声顺着听筒入耳,她不自觉咬了咬唇,就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低醇声线从对面响起,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怎么不说话。”   时隔将近大半个月,措不及防听到他的声音,饶念鼻尖一酸,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消失不见,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给她打电话。   可话问出口时,又只剩下一句。   “你还在英国吗?”   男人的声线不自觉柔和下来,只能先避重就轻地解释:“嗯。抱歉,最近工作很忙,暂时还回不去。”   饶念抿紧唇,眉眼忍不住溢出失落的情绪来,可声音里却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   “那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换药?还有,你不能过度劳累,不能加班加到太晚,也不能喝酒....”   听见她藏也藏不住的关切,霍聿深忍不住勾了勾唇。   “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哦...”   “饶念。”   他还是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可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却依旧让人觉得缱绻至极,让饶念的心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又听见他问:“东西收到了吗?”   饶念看了看眼前的望远镜,轻声应:“嗯。”   “抬头看看。”   这是饶念第一次用望远镜来看星空。   看见眼前的震撼,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广袤无垠的宇宙里,漫天细碎的星辰点缀在眼前,淡紫色的星云笼罩成朦胧一团,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斑斓而绚烂。   明明距离那么遥远,却又好像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   数万英尺外的景象被放大,浩瀚的星空就这样呈现在她的眼前,如此迷人。   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宇宙才是最极致的浪漫。   饶念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神,直到听见男人低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轻轻敲击在耳膜上。   他低声问:“听说过洛希极限吗?”   她知道。   Roche limit.   天文学中,有一种天文现象,叫作洛希极限。   因为引力的存在,不同的天体之间得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个行星因为万有引力而彼此吸引,却又因为洛希极限无法彼此靠近,永远只能间隔着一段距离,遥望对方。   一旦超过了洛希极限的距离,其中一颗天体便会因为潮汐力的作用而分崩离析,化作宇宙里微小的星尘,逐渐成为另一个行星的一部分。   因此也有人用它来比喻爱情。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跨越洛希极限,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就在这时,突然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响起。   从拍卖行大楼的窗户向外看去,对岸就是港城的繁华夜景,一艘艘渡轮缓缓在海面驶过,霓虹灯闪烁,光怪陆离。   饶念呼吸一滞,维多利亚港口的上方,忽然有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开来,映照在她澄亮清澈的眼底。   心跳也在此刻无法遏制地跳动起来,甚至连带着,眼睛也泛起细微异样的酸涩。   他是在告诉她,他也很想她。   比她的想念更甚。   想念,却不能相见。   从霍聿深此刻的视角望出去,他处于高楼的会议室内,只能看见外面单调的伦敦眼,缓缓流淌着的泰晤士河,色彩单一。   看不见璀璨的星空,也看不见漫天绚烂的烟火,整座城市都笼罩着孤独寂寞的色调。   但她眼中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那就足够了。   他现在不能去找她,所以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哄她开心。   霍聿深低声开口:“喜欢吗?”   顿了片刻,电话那头答:“喜欢。”   听见她难掩雀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霍聿深低下眸,唇角微不可察地牵起一点弧度。   同一片夜空下,星体带来的微弱的光芒持续闪耀着。   要不了多久,等到他解决好一切,他会跨越所谓的洛希极限,以同样自毁的方式。   回到她身边。 第28章 她就是他的卡戎。   翌日上午, 清宇拍卖行。   茶水间里,几个女员工围在一块,一边泡咖啡一边兴致冲冲地聊天。   “你们都看见没有?昨晚维港的烟花?”   有人兴奋地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我的天呐,我拍了好多照片和视频,昨天朋友圈里都是刷屏的,绝了。”   “对啊, 又不是什么逢年过节,有人说是有港城的某位大佬为了哄女朋友高兴。”   “哎,羡慕啊!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另一人嗤笑她们的花痴:“说不准是哪个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的富商呢,你们见这样的还见得少哇?有幻想空间么。”   “啧,你不会找其他人代啊, 比如霍董那种的, 有颜有钱有权。”   “所以明窈和霍董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之前那些新闻都被删了,也没狗仔去扒出来包养的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女员工示意了一下会客室的方向,压低音量提议道:“一会儿等饶念结束问问, 明窈不是她的客户么, 两个人关系好像还挺好呢。”   与此同时, 会议室内。   今天饶念约了明窈来商议拍品的宣传方案,自从大半个月前在意大利分开之后, 明窈回国就进了剧组拍戏, 被关到现在才放出来。   “现在拍卖会暂定的时间明年春拍的时间,其他的拍品我还在陆续联络和确认,你的这幅画既然先定下来了, 我就先让团队的人把方案确定好。”   明窈在对面一边听她说, 一边哈欠连天, 拿起面前的冰美式灌了一口下去,非常   “都听你的饶念姐,到时候我让其他关系好的明星都来捧你的场。”   饶念伸出手,把整理好的文件方案递给对面的人。   就在这时,明窈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东西,措不及防地愣住,纤长的眼睫眨了眨。   “饶念姐,这个是....是我哥送给你的?”   饶念顺着她看的方向垂眸,看见腕间的手串。   “嗯。”   她后来仔细看了才发现,珠子上面还刻了梵文,似乎是佛经一类的。   注意到明窈的神情震惊,饶念才抬眸看向她,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了吗?”   话音落下,明窈才回过神来,解释道:“这是妈妈留给我哥的,这是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以前我哥一直都带在身上,后来有一次差点弄丢了,找回来之后,我就没再看我哥带过了。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他自己都不舍得再拿出来带的。”   闻言,饶念彻底怔住。   她从来没想过,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无比珍贵的存在,却带在了她的手上。   他已经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她。   腕间的那片肌肤忽而变得滚烫发热起来,饶念的指尖缓缓收紧,心脏又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情绪牢牢包裹。   就在这时,女孩又悠悠开口:“后天就是我哥生日了,他估计这几天暂时是回不来了,哎,我剧组导演又不放人。不然我就飞过去了。”   霍明窈佯装叹气,同时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饶念的反应:“我上次陪他过生日还是两年前,今年又陪不成了...”   确实,快到他的生日了。   饶念听懂了霍明窈的暗示,翻阅邮件的动作顿了顿,不自觉抿紧唇,犹豫地道。   “他最近好像很忙。”   “他什么时候都很忙啊,我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仅忙,而且特别能忍。就是明明很想一个人,但是他又能忍住一个字不说。”   霍明窈一顿输出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饶念,忍不住感叹一句:“饶念姐,跟不懂情趣的老男人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   饶念心里猜测,明窈应该还不知道昨晚那场烟花就是霍聿深让人放的。   送了霍明窈离开之后,她坐下拿起手机,忍不住打开订票软件。   甚至连饶念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买好了今晚飞往伦敦的直飞机票。   仿佛心底最深处正有某个念头无声地叫嚣着,促使她不能再多浪费一秒。   她要去找霍聿深。   这个决定做得十分突然,甚至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饶念简单把工作收尾后,便回家收拾行李。   快速收拾好行李箱,她就坐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   然而,就在车刚刚驶向高速路口时,饶念的手机铃声刺耳地响起。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谢霄打来的电话。   不管怎么说,上次谢霄在警察局时也在尽力想办法帮她,饶念不能做到对他彻底视而不见。   于是她只好接起了电话。   男人温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好像之前在警察局门口,她跟着霍聿深离开的事从未发生过。   “念念。下班之后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饶念不明白为什么谢霄会突然给她打电话,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抱歉,可能今天不太方便,我....”   未等饶念拒绝的话说完,谢霄已经继续开口,像是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这些年我一直在替你寻找和你亲生父母有关的消息,刚刚得到了一些线索。你想不想听?”   -   出租车调头去了谢霄发来的位置,是一家地址隐蔽的茶室。   见到饶念最后还是来了,谢霄毫不意外,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描摹过她的五官,最后开口。   “听说最近你一直在操劳拍卖会的事,人也瘦了。”   迎着他的目光,饶念抿了抿唇,直入主题道:“师兄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见她丝毫没有与他寒暄客套的意思,谢霄笑容顿了顿,还是把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   饶念看着名片上那个陌生的名字,眼睫微动了下。   祁文皓。   豫安跨国贸易集团董事长。   谢霄随即沉声开口道:“他叫祁文皓,今年50岁,早些年祁家的产业一直游走于灰色地带,后来慢慢转型成了跨国贸易公司,名下的生意也被逐渐洗白。祁文皓早些年没有子嗣,只收养了一名养子,想要培养未来的接班人。”   “五年前,试管婴儿成功,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那个养子也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祁家的产业大部分又回到了祁文皓自己手中。”   “十年前,有人看到他和你的母亲在同一座城市生活过。祁文皓最近的行踪在英国,寻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为他的儿子看病。我目前只了解到这里。”   这么多年来,她的身世终于被揭开了冰山一角。   可不知为何,饶念的心底却没有想象的高兴,反而升起莫名不好的预感,让她觉得心慌。   饶念捏着名片的指尖收紧,片刻,她抬起眸,坦荡大方地看着他说:“谢谢你师兄,这份人情我会还的。”   饶念拿起桌上的名片塞进包里,随后不再浪费时间,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看着女人如此急切地想要离开,谢霄起身叫住她,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地答:“去找霍聿深。”   他知道饶念并非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她骄傲独立,更不会为了金钱名利委身于谁,除非...   留在霍聿深身边,是她自愿的。   思及此,谢霄眉心微动,心脏不自觉抽痛了一下,他还是不甘心地道。   “蒋家泽不是你的良配,霍聿深也未必是。”   谢霄紧紧盯着她的神情,用从未有过的直白揭穿道:“他不和晁妍结婚,也不可能会娶你。他的父亲不可能会同意。”   她清醒,但是不够狠心。   饶念垂下眼,表情看不出丝毫变化,声音也平静。   “我知道。”   未来的事,她不想再考虑那么多。   至少现在,她要去找他。   看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谢霄自嘲地弯起唇角。   他垂下眼睫,低声道:“念念,你会后悔的。”   等她自己发现一切的时候,她会离开霍聿深,回到他身边。   -   与此同时,在霍聿深生日的当天,英国的暴风雪肆虐交加,迎来了史无前例的一场大雪。   长达数十个小时,无数趟班机延误,机场大面积瘫痪,白皑皑的雪花落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里,又浮现出无数枚脚印。   霍聿深今晚的安排是代表霍氏集团参加为他举办的生日宴,所谓的生日宴,其实不过是给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披上了一层体面的外衣,觥筹交错,不同的人戴着虚伪的面具来向他祝酒。   越是声色犬马的场合,就越是叫人意兴阑珊。   站在一旁的琼斯摇晃着手中的香槟杯,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天气,感叹道:“It\'s such a bad day. All flights were just been delayed or canceled. ”   霍聿深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漆黑的夜幕里,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   琼斯看着一旁出神的男人,啧啧两声。   今晚的生日宴,霍聿深才是主角,可整场宴会,客人尽欢,主人却频频分神。   琼斯佯装不满地开口抱怨:“Today is your birthday, but it seems like you are still lonely, cause she is not right here?”   霍聿深沉默片刻,平静的心口忽然又隐隐生出了些许波澜。   孤单吗?其实也没有,因为他这些年来大多过着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习惯后便也觉得没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却让他觉得不同。   他生出了某些期待和贪念,因为此刻没有被满足,才让他有了如此异样难耐的感觉。   琼斯又颇为好奇地继续发问:“What does she mean to you? Your girlfriend? ”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   喜欢和宠爱,也不意味着以后结婚的人选就一定会是对方,享受身份带来的便利,却也要同时承担地位带来的责任与枷锁。   他仰头抿下一口香槟,喉结微微滚动,薄唇轻启,低醇流利的英语倾泻而出。   “She makes me complete.”   -   与琼斯和几位重要的宾客道了声再会,霍聿深便独自离开了里面衣香鬓影的场合。   外面的雪变小了,白皑皑的积雪覆盖在路沿边,路旁红色的电话亭也若隐若现。酒店门口,门童已经撑起了一把黑伞,恭敬地弯腰向男人问好,安排好的车也已经等在门口。   霍聿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咬在唇边,想要拿出打火机点燃。   可就在这时,余光里,一道白色的纤细身影朝他的方向飞奔而来。   还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从他的指间跌落,他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将人稳稳揽入怀中。   怀内的温度清晰而真实,让霍聿深的身体不自觉僵了僵,刚刚还淡漠冷清的神情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心口的某处也彻底塌陷下去。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饶念还在气喘吁吁,从他的怀里撤出来,一双杏眸却格外明亮。   最后一个小时,幸好赶上了。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霍聿深,生日快乐。”   酒店外来往的宾客行人注意到他们,看着那个矜贵而英俊的东方男人搂住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淡漠的眉眼逐渐柔和下来。   她系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为了赶路方便扎的丸子头已经有些松散下来,几缕柔软的长发垂在耳边,鼻尖和脸颊被冻得微微泛红,眼眸却莹亮异常,没了平日的端庄,更显出些娇俏的漂亮。   男人抬起手,带着真皮手套的那只手将她发间落下的雪花抚去,抑制着想要低头去吻她的冲动。   他的声线也不自觉喑哑了几分,问她:“怎么过来的。”   这样大的雪,航班瘫痪,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这里。   饶念眼睫轻眨了眨,避重就轻地答:“转机呀。”   原本她买的是直飞到伦敦的航班,可因为暴雪中途在巴黎降落,饶念被困在巴黎机场五个小时,最后好不容易从巴黎起飞,降落在了爱丁堡机场。   从爱丁堡坐火车到伦敦要五个小时,幸好她赶上了停运前的最后一班火车,但火车没有在终点站停下,而是半路把她丢在了一个名叫格拉斯哥的小城市,饶念只好又另找了愿意开车送她来的司机,兜兜转转,一路曲折地来到了这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波折地只身来到另一个国家,虽然不容易,但她不后悔。   先一步跨越洛希极限的人,是她。   因为转机了太多次,她托运带来的行李现在还不知道滞留在哪个机场,所以饶念只随身带了现金和手机,还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饶念想起来重要的事情,低下头,连忙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那枚盒子,抬起眸冲他笑。   “给,生日礼物。”   霍聿深喉结微动,他垂眸藏起眼底翻涌的情绪,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   是两条情侣手链,是那天在意大利遇到枪击之前,她在集市里买的星系手链,深棕色的编织手环,中间是用银质雕刻而成的星系图案,简约大气。给他的是深色的,她自己的那条是浅米色的。   价值并不贵重,但上面有她亲自刻上去的英文字母。   其中一条她已经戴在了手腕上。   饶念把属于他的那条拿出来,慢慢地在他手腕上扣好。   “这个是冥王星。”   帮他带好了手链,饶念又扬了扬自己的手腕,冲着他弯起眼睛,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样,有些得意地扬起唇瓣,对他说。   “这条是卡戎。”   她知道,霍聿深一定知道卡戎的存在。   在宇宙中,冥王星距离太阳的距离十分遥远,阳光需要穿透将近49亿公里的距离方能抵达。但冥王星的附近却存在着另一颗矮行星,叫做卡戎。   他们因为潮汐力而彼此锁定,遥遥相望,因为旋转的时间相同,即便是在宇宙的最边缘处,阳光照耀不到的黑暗里,那颗名叫卡戎的星星,也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冥王星,度过无边无际的孤寂夜晚,不再孤独。   所以她才会不远万里地跑过来,冒着大雪辗转奔波。   只是为了赶在他生日的最后一秒,对他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   这样他就不会再是在异国他乡里孤身一人。   霍聿深垂下眼,感受到有雪花落在他的手腕上融化,变为细微的凉意。   受过伤的位置已经在逐渐愈合,却又在此刻忽而开始发痒,连带着他的心口也开始发痒,掀起一阵悸动,所有的理性克制都快要尽数坍塌。   白皑皑的雪中,他听见身体里的某些细胞再度生长繁衍,看见斑斓的色彩填补了周围所有的寂寥与单调,冰寒不再,绿色的枝桠逐渐生出了崭新的形态。   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似山崩海啸,愈演愈烈。   她就是他的卡戎。 第29章 娇气。   一路跟霍聿深回到他下榻的酒店, 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饶念第一次感觉到他如此用力的力度,偏偏表面上又看不出任何端倪。   金碧辉煌的贵宾电梯空无一人, 空间并不逼仄,四周的玻璃光洁到足以倒映出任何细节。   直至电梯门缓慢合上的一刹那,饶念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忽而转过身来。   她瞳孔一缩,很快被抵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她下意识想要抬起手推开他,可手腕被扣住,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来,没有半分逃脱的余地。   他的唇从耳尖滑落至颈侧,细密的啃咬,克制地没有吻她的唇瓣, 却又把其余的位置细细吻遍。像是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只能靠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宣泄出来。   一个月没见,熟悉的气息将她牢牢定在原地,让饶念动弹不了半点, 不禁伸手环住他的颈支撑身体。   他今天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饶念闻到他大衣上沾染的酒气, 让她的意识也跟着有些飘忽起来。   “电..电梯有监控....”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唇边溢出,他却是像没听到似的。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V领毛线衫, 衣摆是宽松的, 男人的手已经钻了进去。   摸到她背后的内衣带,有些潮湿,应该是刚刚才路边有雪花落进去, 被雪水打湿的。   他离开她的唇, 滚烫的气息落在她颈窝。   “弄湿了?”   “嗯....”   饶念被烫得浑身一颤, 双腿不由自主地失去力气,靠他扶在腰际的手勉强支撑着。   这时,电梯发出叮一声,周围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   电梯门缓缓打开,霍聿深把手抽出来,不急不缓地站直身体。   顶层等候在走廊里的侍者们瞬间齐刷刷低下头,不敢看里面的情景。   “霍先生。”   饶念急促的喘息尚未平复,身前男人的侧脸恢复成平日里的端方自持的模样,眼底的欲色掩了回去。   “准备几套衣物。”   “是。”   饶念的雪地靴全湿透了,就连里面的袜子也湿了。   进到房间里关上门,霍聿深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褪下,露出里面的衬衫和西装马甲,矜贵分明。   他抬手解开领口的温莎结,瞥了一眼她通红的耳尖,唇角轻勾了下。   “先进去洗澡,不然会生病。”   听到他的话,饶念的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耳根到脸颊都是滚烫的,条件反射地应:“哦....好.....”   饶念进了浴室后,侍者用推车送进来了生日蛋糕,还有已经提前醒好了的昂贵红酒。   霍聿深随手把袖扣解开,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在这时,饶念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而开始震动起来。   霍聿深看见手机屏幕跳跃着的名字,目光微暗下去。   他抬手接起,漫不经心开口:“谢先生。”   听到男人的声音,谢霄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是霍聿深接电话。   “霍董。”   谢霄竭力控制着语气,他还是不敢得罪霍聿深,也不敢明面上的撕破脸。   “念念呢?”   霍聿深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淡道:“她在洗澡。”   短短四个字,却让谢霄无声地咬紧了牙关。   他又意味深长地开口:“念念今天下午不小心把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谢霄故意也把话说得暧昧,奈何霍聿深不为所动。   霍聿深抬了抬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眼眸晦暗不明。   “那麻烦谢先生暂存,明天我会派人去拿。”   谢霄终于忍耐不住,语气尖锐起来:“霍董是心机深沉的商人,布局缜密,算无遗策。我们这种普通人,恐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及。”   “但任何事都会反噬,念念现在可以为了你不远万里地跑过去找你,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霍董还能有现在这样的自信吗.....”   话未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传来阵阵忙音。   -   浴室里,饶念洗完澡裹着浴巾,看着托盘上刚刚送进来的衣物,忍不住咬紧了唇瓣,心里有些崩溃。   不打开还好,打开一看,简直是没眼看。   一套蕾丝内衣,布料少得可怜,过分性感,下面只有薄薄的一条带子勒着,简直是不正经。   饶念从来没穿过类似的。   她咬紧唇,想开门叫霍聿深来,让侍者重新换一套。   可如果送来的这几件被男人看到,她岂不是更尴尬了。   饶念只是想象了一下画面,连忙摇摇头,还是算了,与其忍受被霍聿深看见的尴尬,她还不如好好藏着,熬过今晚明天脱下来,他就不知道了。   泡完澡加吹干头发,饶念整整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真丝睡裙还有一件外搭,饶念自欺欺人地把外搭系好,确保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才慢吞吞地挪出了浴室。   房间里温暖如春,外面还在飘着细小的雪花,脚下就是泰晤士河,河对面的伦敦眼正散发着朦胧的紫色光芒。   饶念出来时,就看见霍聿深站在落地窗边。   他还没换身上的衬衫,西装马甲勾勒出宽肩窄腰,饶念还记得衬衫下包裹着的肌肉线条,她亲眼看见过的。   袖口被挽到手肘处,他的腕间还带着她送的那条手环。   饶念心念微动,忍不住抬脚朝他走过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在他手里。   她怔了下,问:“刚才有人打电话吗?”   霍聿深微微颔首,把手机递回给她,毫不避讳地答:“你师兄。”   听见这三个字,饶念顿时瞳孔一震,下意识仔细观察男人的神情,盯了几秒,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霍聿深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说你下午有东西落在他那里,我让人明天去拿。”   “哦...”   饶念想伸手接回手机,可他却没松开。   空气陷入安静,她眨了眨眼,试探性地望着他,然而不过几秒,就见男人又云淡风轻地松开了手。   过了片刻,霍聿深掀起眼皮,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她,忽而出声:“喜欢过他?”   他的视线扫过来,饶念便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不..不算吧。”   饶念轻咳一声,故意道:“师兄以前人很好的...”   而霍聿深并没有轻易被她激怒,眸色晦暗不明。   “怎样算好?”   饶念抿了抿唇,回忆着认真回答:“当时他是我们学校的专业第一,人很温柔,很绅士,很体贴。他母亲是我们学校特聘的教授,但是他为人也很谦虚低调。”   “而且他从来不会骗我,答应了的事情都会做到....”   就在这时,没说完的话被打断,她的下巴被男人扣住抬起,饶念顺势对上他沉沉的眼。   霍聿深的耐心彻底告罄,眼眸轻眯起,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没完了?”   她委屈地撇撇嘴:“明明是你自己问我的。”   男人目光虽淡,看着她的脸颊很快被他的手指捏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刺激着他的眼球。   占有欲隐隐作祟,他俯下身,不依不饶地追着她的视线。   “我问你,所以你就掰着手指数他的好。嗯?这么听话?”   好大的醋味…   饶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但想了想自己衣服底下穿的是什么,又没胆子继续刺激他,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   这时,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把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手串摘下来,递给他。   她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还是拿回去吧。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不能拿。”   霍聿深却没接,目光静静落在那条手串上,又重新抬眸看向她。   他的嗓音低沉郑重,“可你也很重要。”   饶念看着他的眼眸如夜色般深邃,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直白地袒露心意。   重要的东西,才会交给重要的人。   她的心口发烫,他这样对她,让饶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生出一种想把秘密全盘托出的冲动,难以遏制。   把桌上那杯他倒好的红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忍不住呛了一下。   霍聿深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眉眼不自觉溢出宠溺。   “慢点,容易醉。”   他没骗她,这一杯才刚刚喝下去,饶念就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烫。   她想要把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于是用那双澄亮的眼眸望着他,氤氲着微醺的酒意。   “我好像找到我的亲生父亲了。”   男人的目光微滞,却不露声色地掩盖回去。   饶念目光期待地看着他问:“你觉得,他会想见到我吗?”   房间内灯色柔和,她的眼睛里满是希冀,这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霍聿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实势必会叫她失望,可他并不想打碎她眼里此刻的期待。   见他迟迟没有答话,她纤长的眼睫抖了抖,好像知道了答案,失望地垂下去。   “他不会想见到我,对不对?”   她攥紧了指尖,一遍遍地摇头,喃喃出声:“他不喜欢我,他不会喜欢我的...”   看着她茫然无助的神色,他的眸色暗下去,胸腔里的某些情绪就快难以克制。   “霍先生,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像距离上一次听到她叫霍先生已经过去了很久,霍聿深的目光深深地凝着她,眼底晦涩的情绪翻涌着。   他忽然想起在游轮的那天晚上,她躲在甲板的角落里,抬头看见他的时候,也是此刻这样的目光,湿漉漉的。   “好。”   她已经醉得说话有些囫囵不清,却还是努力想说得清楚些。   “其实....其实我学拍卖一开始的理由没有那么高大上,我只是想让多一些人能看到我...”   也许这样,他们就能看到她的价值,想要找回她。   而不是被身边的人利用,抛弃,背叛。   霍聿深沉默下来,心口忽然泛起细密的疼痛,让他的眼底更加深邃幽暗。   女人莹亮的杏眸里还沾着泪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霍先生,你为什么喜欢我?”   在她醉意朦胧的时候,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静。   窗外的雪花静静飘着,屋内静谧无声。   他迟迟不答话,饶念泄下气来,兀自回答:“算了,不重要...”   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仿佛要攫住她的心脏。   低沉磁性的嗓音落进耳畔里,他说:“因为你是饶念。”   也许等真相被揭穿的那天,在她清醒时回想起他今晚的回答,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无从辩解,可唯独今晚,他没有说谎。   他此生为数不多的那些真心,已经在她身上尽数用光。   霍聿深喉结轻滚了下,忽而低声问:“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饶念有些晕了,开始分不清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为什么要问她的生日愿望。   但她还是格外乖顺地答:“想看玫瑰花。”   她看见窗外飘的雪,眼前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扭头看向他。   “要雪山上的玫瑰花。”   “好。”   霍聿深没有过多去想她的愿望究竟可不可行,她现在无论开口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言简意赅地应,再绅士的绅士手在此刻也没什么规矩可言,滑落至那处似雪山绵延起伏的线条,手心里像捧着雪似的柔软细腻。   他去亲她的眼睛,亲吻她的发间,低声附在她耳边轻哄着。   “念念最讨人喜欢。”   胸腔里的情绪彻底蔓延开来,饶念眼眶发酸,咬紧嘴唇,靠在他的怀里。   肩颈交错,她能听见他沉重有力的心跳,感受到干燥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锁骨,滚烫的体温炙烤着,几乎快要将她融化。   直至男人的吐息也变得沉重起来,宽厚的掌心不由自主扣住她柔软的腰肢,那层薄薄的布料极其光滑。   察觉到手心下光滑得不着痕迹,霍聿深才发觉到了她的睡衣下暗藏玄机。   男人的目光忽而暗下去,嗓音不自觉喑哑起来。   “怎么穿成这样?”   他的视线和话语都太过直白,饶念羞得不敢抬头,脸红得快要滴血。   “他们只拿来了这种的,不能怪我...”   不是她自己想穿。   饶念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紧接着,她被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背后接触到柔软的触感,衬衫摩挲过发出的声响,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   温热的唇舌将感官封存,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气息。   饶念攥紧了他的衣襟,看见他的眼底慢慢染上欲.色,与他此刻的西装革履形成强烈的矛盾感。   他好像一直如此,充满了矛盾,明明最擅长伪装,却偏偏在她面前袒露真心。   明明动了欲念,现在偏偏在这里慢条斯理地折磨她。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忽而又响了起来,打破房间里暧昧的气氛。   饶念艰难地瞥了一眼屏幕,看见又是谢霄打来的,下意识紧张地看向身前的人。   男人神色不变,不容置喙道:“接。”   饶念不明白谢霄打这么多通电话来是要干什么,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电话接通,饶念也根本讲不出话来,心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膛,唇舌交缠的暧昧声响隐约透过电话听筒传过去。   不过短短两秒,霍聿深觉得足够,抬手挂断了电话,修长的手指重新扣住她的下巴,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掠夺她的呼吸。   系着礼物的带子没有被解开,雪白巍峨的富士山被一分为二。   她像是被架在绳索上颤颤巍巍的表演者,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又像是被悬挂起来的提线木偶,感官尽数被提绳人操控着,由不得自己。   掌控者的指尖挑起那条操控着的开关,雪花层层拍打融化在落地扇前。   他在任何事上都能做得游刃有余,这事也一样,甚至衣衫都尚且完好着。   甚至在这种关头,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下,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尾因为极度克制而隐隐有些泛红。   她指尖更用力地收紧,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叫他名字。   “霍聿深....”   他明知故问,刻意放慢手中的动作速度:“怎么了?”   窗外雪花落下的速度放缓,挂在玻璃上的透明水珠摇摇欲坠,若是有意遏制,那水珠便是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她违心地答:“不舒服....”   男人依旧慢条斯理,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蛊惑。   “哪不舒服。”   饶念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咬住他的肩膀,呜呜咽咽个不停。   蕾丝布料摩挲的声响还在继续,窗外雪水融化蔓延的速度比预想中的还要快。   她听见他低低笑了声,胸腔发出的细微震动也传递到她身前,莫名有些性感。   霍聿深慢慢擦了擦被沾湿的手指,薄唇轻启。   “娇气。”   作者有话说:   懂就懂...这里比较细节需要一定功力才能领悟 第30章 初次见面,打你打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飘扬的雪花彻底停了。   窗沿积了一层薄薄的晶莹,室内流动的气息微微黏稠,他的手指上也是。   那片薄得可怜的内衣布料被无情地丢弃在沙发上, 依稀能看见面料上被沾湿的一处深色,浅浅的濡湿,饶念几乎再也不敢直视类似的丁字款式。   她还在一抖一抖的,男人的大掌温柔地抚过, 像是撩拨,又像是在安抚。   看似温柔,却又搅动得彻底,有些发狠。   对他来说只是浅尝辄止的程度。   他始终没破最后一层界限,可仅仅是其他手段,饶念也觉得承受不了, 抓紧了他的肩膀, 把衬衫攥出层层褶皱来。   饶念没力气反抗,揽住他的颈,最后被他抱进了浴室。   可一切却又没有如她想象一般轻易结束, 水雾爬上浴室的镜子, 细密而富有冲击力的涓流拍打在花蕊之上, 热气氤氲,迷蒙了眼前的视线, 连带着他的神情也看不真切。   泉水不断顺着泉眼往外涌出, 两道交缠的身影倒映在磨砂的玻璃上,她的雪颈被男人啃噬出琐碎的吻痕,刺激着眼球。   饶念呼吸颤抖着, 听见落在耳畔的声线隐忍克制:“叫我名字。”   她不自觉咬紧唇瓣, 脑中思绪越发混乱, 顺应着他的命令。   “霍聿深...”   直到饶念被折腾得累了,早就沉沉睡了过去。   霍聿深才重新回到浴室里,打开花洒,任由水流淋湿衬衫,试图冲刷掉他此刻所有难以抑制的欲.念。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克制,却又在刚才差点失守。   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对他的卑劣一无所知。   如果就这样纵容自己的欲望,他不确定,以后她得知真相的时候,会不会憎恨他更深。   霍聿深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都是刚刚的画面,眸色再度暗了下去,凌厉的喉结滚动着。   潺潺水流声的遮掩下,他再也克制不住,低喘着。   她比水还软,靠在他怀里也不停流水。   -   房间里气味未散,霍聿深又走到阳台上抽了几支烟,神色才恢复成以往的冷清淡漠。   待理智彻底回笼,男人才回到书房里继续未完的工作。   蒲川这时忽然打了座机电话进来,匆忙说有事汇报。   进到书房时,霍聿深已经坐在书桌后签署文件。   “什么事。”   蒲川面容严肃,一字不漏地汇报:“是您的父亲,刚刚打电话来。如果您不喜欢晁妍小姐,他还另为您安排了人选。是一位与英国皇室的千金,明天下午三点见面。”   闻言,霍聿深的目光彻底沉下去。   这是变相的相亲,也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房间里霎时间如同冰封一般,蒲川顶着那阵压力,小心翼翼地继续道:“霍董还说,如果您不去,他会亲自来见饶小姐。”   如果是情人,他的父亲不屑于管束他,但婚姻,他没有选择。   除非霍家的权利完完全全掌握在他的手中,这样不论是父亲,又或是其他人,都不能再置喙分毫。   原本霍聿深的打算是这段时间远离她,由他独自处理好一切,不让她暴露在任何危险当中。   他不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可她的出现不包括在内。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冒着暴风雪,跨越几万公里来见他。   只有她一个。   也只有她那么傻。   傻得让人心疼,也让他一次又一次失算。   蒲川看着书桌后神情难辨的男人,犹豫问:“霍董,明天,您去吗?”   许久,房间里才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去。”   -   次日中午,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   饶念醒来时,就感觉到腿间隐隐发麻,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直到她听到衣帽间里隐隐出来窸窣声响,下一刻,就看见男人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衬衫,利落挺拔,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层层的衣物,衬衫,领口,袖扣,有条不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好一个领结,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分明。   她忍不住偷偷看着他,心口忍不住砰砰跳起来,看一会儿,又闭上眼装睡。   饶念本以为他没发现自己醒了,直到霍聿深把袖扣系好,才转身走到床边。   “外面的雪停了吗?”   她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嗓音也绵软得不成调。   霍聿深忍不住俯身,去亲她的唇角。   “停了。”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涌过来,昨晚意乱情迷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味道。   饶念推了推他的胸膛,迷迷糊糊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的行李...”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长指自然地扣进她指间的缝隙。   “已经让机场的人送来了,在更衣室里。”   霍聿深垂下眼看着她,“身上还疼不疼。”   昨晚不堪入目的画面涌进脑海里,饶念耳尖通红,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地答:“不疼....”   他低笑了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尖,嗓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戏谑。   “那昨天还一直喊疼?”   饶念扣紧了被单,脸颊顿时烧着似的烫,觉得有必要快速越过这个话题。   她轻咳一声,看着他像是要出门的打算,转移话题问:“你今天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话落,他眸色微滞住,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暗色,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一场商务会谈而已,很快就会结束。”   她没有察觉到霍聿深神色中的异样,饶念也没想过让霍聿深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整天都能陪着她,所以也没有多失望。   等霍聿深走了之后,她就拿了台电脑登陆工作邮箱,她这次突然过来算是旷工,只能用这些时间来线上回复那些主动来联系她想参与拍卖征品的邮件。   这样征集的方式有些像大海捞针,虽然找到真正好的拍品的概率很小,但饶念也不想错失掉任何机会。   她滑动着鼠标一封封查看,直到视线落在其中一封邮件的标题上,眼前顿时一亮。   是一件清乾隆斗彩官窑抱月瓶,饶念记得是前几年佳士得某一季春拍的图录封面拍品,那时的成交价是近一亿港币。   她有些兴奋起来,连忙按照邮件上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去邮件,询问是否可以进一步见面看拍品详聊价格。   对面回复邮件的速度很快,饶念也第一时间打字回。   「抱歉,我现在人在伦敦,可能要等我几天后回去才能亲自去检查拍品。」   「正巧,我现在也在伦敦出差。下午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   不多时,对方便发来一个地址,饶念在手机上搜了搜位置,是市中心的一家画廊,离酒店的位置不算远。   她来了精神,回复邮件应下,简单收拾了下便准备出门。   然而饶念一出套房的门,就看见门口站着好几个保镖,还有一位女助理等候在一旁。   见饶念出来,女助理连忙迎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饶小姐,您是想出门吗?”   “对。”   女助理又主动介绍,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是Sandy,霍先生让我陪着您,您想去哪里,我让司机安排。”   不知怎的,饶念从她的神色里观察到一丝紧张。   还有门外的保镖数量。   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但饶念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任何情绪。   她垂下眼笑了笑:“好,那麻烦你们送我吧。”   Sandy让饶念在房间里稍候,约莫过了十分钟,才来通知饶念可以走了。   饶念上车后不久,包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起来。   是全霏打来的电话。   她连忙接起电话,对面那头,全霏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念念,你之前问我的事,我让朋友查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饶念瞬间清醒了不少:“你说。”   自从上一次霍聿深跟她说了那件事,饶念的心里就像是扎下了一根刺。   她知道,霍聿深很难走出年少时的阴影,她想帮他,虽然她不能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想将真正犯了错的人绳之以法,也想让他彻底走出那片大雨。   “据说当年霍家确实发生过一起失火案,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媒体报道过,但好像是霍先生的父亲,老霍董亲自让人压下去的。”   “有当年经办过这件案子的老警察说,当年的纵火犯是一个未成年人。老霍董亲口让警局停止侦办程序,就是为了保住那个人。”   “未成年人?”   饶念皱紧细眉,心里隐隐生出一阵预感,想到了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全霏肯定的语气。   “是祁檀,霍董同父异母的那个哥哥。那个时候霍董十岁,祁檀才13岁。”   饶念的心底又狠狠一震,紧接着又听见全霏道:“我又顺便查了一下祁檀的母亲,是很多年前霍董父亲的初恋情人,当时霍董的父亲同意联姻时,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怀孕了。”   “后来这个女人知道霍董父亲结婚的事,患上了产后抑郁,一直靠殴打自己的儿子发泄,被邻居发现之后送进了精神病院,没多久就过世了。”   “祁檀后来就被送进了孤儿院,十五岁的时候才被霍董的父亲发现,接回了霍家。”   全霏也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霍董真的挺可怜的,这么多年的时间,看着杀母仇人逍遥法外,却因为没有证据,父亲袒护,所以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换成是我的身上发生这种事,恐怕每天连觉都睡不着。”   所以,是那时还没有成年的祁檀亲手操控纵火,想要杀了霍聿深母子,最后整栋别墅的人遇难,唯独霍聿深在那场蓄意谋杀里活了下来。   而祁檀则仗着霍父的偏爱,让那么多人葬送了性命,却连一点惩罚也不曾得到,反而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饶念不敢去想,会是心理扭曲到何种程度的人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她忽然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他的执念会这么深。   换做是谁,也不能轻易把刻骨铭心的仇恨忘却,何况因为这件事而去世的人都是他的至亲之人,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因他而起的灾难,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   饶念气得忍不住微微发抖,指尖攥紧了手机发烫的机身,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那阵愤怒和不平。   她不甘心地追问:“就找不到其他的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吗?”   “很难啊,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要么是祁檀亲近的人,有可能知道他当年做过这件事,或者是他亲口认罪...”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停在了某条街道边上,里面的咖啡馆只能走路进去。   饶念挂掉了电话,心不在焉地下了车,脑中回荡的全是刚刚全霏说的话。   Sandy忙从副驾驶上下来,想追上她:“饶小姐,我陪您过去吧...”   “不用了,就在前面,一条巷子而已。”   Sandy见状,想起蒲川上午离开时的叮嘱,害怕饶念心里起疑,也不敢将紧张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   “那好,那我就在对面等您。”   “嗯。”   饶念拿着手机查看着导航,刚刚拐过一条巷子,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力道拉扯,她的手里的包和手机都被一旁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抢走。   事发突然,她的大脑停顿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是遇到了抢劫。   “有小偷!”   下意识喊出这句后,饶念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国外,连忙又用英文大喊求助。   这时,另一条街对面,停靠在一旁的豪车上突然有黑衣保镖下来,朝着小偷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饶念还没彻底回过神时,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声。   “不用担心,我的人已经去追了。很快就会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在异国街头突然听到熟悉的中文,饶念愣了一下,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男人穿了一身得体的浅色西装,虽然打扮得一丝不苟,却并没有霍聿深身上与生俱来的那种矜贵的疏离感,更多了些平易近人。   他还带着一副无框的银边眼镜,微微折射出金属的冷光,镜片半掩住他的眼眸,唇角弧度温柔。   视线交汇后,他又是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问:“中国人?”   饶念回过神,点头:“是。”   “我也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似是在端详她。   他勾唇笑了笑,“女孩子自己一个人,还是不要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发呆比较好。这里虽然看起来很安全,可如果没有防备,很容易就会遇到危险。”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黑衣保镖拿着饶念刚刚被抢的包去而复返,饶念接过他递回来的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证件没丢。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里依然存着戒备。   “谢谢你。”   他笑笑,用指腹扶了扶眼镜,出声反问:“只是口头上的道谢吗?”   话音落下,饶念蹙了蹙眉,心底猜测他是不是来搭讪的,紧接着就听见男人说:“附近就有咖啡店,喝一杯?我请你。”   她保持着礼貌婉拒:“抱歉,有人在等我。”   闻言,男人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颇有些歉疚地开口:“我想你等的人大概率来不了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忙,因为父亲给他安排的相亲还没有结束。”   话音落下,饶念瞳孔一缩,猛然抬眸看向他。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脑中拉响了警报,审视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你是谁?”   注意到女人后退的动作和紧张的神情,祁檀心情甚好,唇边笑意更深。   “抱歉,刚刚忘了自我介绍。”   他彬彬有礼地朝她伸出手,镜片后的眼眸微眯,笑起来温和无害。   “初次见面,弟妹。”   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饶念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唇角紧紧抿住,让人分辨不出她的神情。   气氛沉寂片刻,她没有回握他的手,就在祁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究竟想做什么时,下一刻,就见饶念抬起手。   “啪——”   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声脆响在空气中骤然响起,男人的脸被扇到一侧,白皙的脸颊迅速显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连他的眼镜也跌落在地上,碎成满地狼藉。   祁檀被打得愣了一下,错愕地看向她,眼底的戾气和阴鸷一时间原形毕露。   饶念用的力气不小,几乎快用上全身的力气,连掌心都在隐隐发麻,却让她觉得解气。   她也不疾不徐地勾起唇,丝毫不在乎他阴戾的目光。   “抱歉,初次见面,打你打晚了。”   作者有话说:   念念(疯狂护夫版) 第31章 像是上了瘾。   伦敦市中心, 一家高级法餐厅内。   莉丝是中英混血,叔叔是英国皇室的王子,身份非比寻常。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相亲, 但对面坐着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像参加一场严谨的商业会谈,不带丝毫感情。   又或者说是因为男惹身上自带着的压迫感太强,以至于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许压抑。   前菜过后,莉丝就已经明显感觉到, 对面坐着的人对她并没有任何兴趣,出现在此也只是为了应付家中。   不过男人的绅士礼节仍是极好,哪怕他不情愿出现在此,却依然挑不出半分失礼或错处。   她忍不住有些失望,因为霍聿深实在是一个从各方面都是顶尖条件的联姻对象,错过实在可惜。   这时,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被某一处吸引过去, 落在他的手腕上。   是一条有些简陋,甚至能称得上廉价的编织手环。   那并不像会出现在他手腕上的物件,与他贵重的身份极不相符。   像是女孩才会送的。   莉丝从小在国外长大, 对男女之间的交往格外直白。   于是她毫不避讳地主动问:“霍先生已经有钟意的对象了, 对吗?”   男人同样坦然回答:“是。”   她用有些蹩脚的中文一语道破:“可她的家世大概并不足以和霍先生匹配。所以您的父亲才不同意, 否则,今天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见面。”   “对。”   他嗓音低醇, “但今天过后, 我不会再顺从他的意思,出席类似的场合。是最后一次。”   莉丝微微一怔,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讶然。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打算为她对抗你的家族吗?”   在她的观念中, 他们这样的人, 生来就已经失去了自由选择爱情的权利, 必须与父母或家族企业的利益为先。   对面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垂下眸,看着腕间那条手环,眉眼不自觉变得柔和。   在从前的三十年时间里,霍聿深其实没有过多考虑过结婚这件事,他被仇恨裹挟着向前,在漫无目的的茫茫黑夜里行走,见不到一丝光亮。   即便是真的需要婚姻这种关系,大概也就会是像现在这样,和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定下婚约,像是参与了另一种形式的生意场上的契约,无关感情,只谈利益。   他是傀儡,是只想着复仇的机器,也不该有任何其他多余的情感。   等到他赎完了罪,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段孤寂冰冷的生命。   未来难测,所以他从没有过多思考过以后会如何。   但如果现在,让他去想象以后活下去的日子里,身旁会始终有一个人与他互相取暖。   那么这个人选,除了她,谁都不可能。   霍聿深仅用了半小时结束这场会面,离开餐厅时,外面等待着的侍者将西装外套递上去。   蒲川正在接电话,见到男人出来,连忙迎上去递过手机。   “霍董,是Sandy的电话。”   电话那头,Sandy焦急的声音传过来:“霍董,我们刚刚好像看见了祁檀总的车,就在饶小姐进去的咖啡馆对面。”   “还有就是,刚才有保镖看到,祁檀总好像被饶小姐在大街上打了....”   -   与此同时。   后排车上,女秘书Jane担忧地看着祁檀脸上肿起的红痕,没有想到饶念竟然会如此大胆,竟然二话不说就扇了祁檀一巴掌。   “檀总,您的伤要不要先去医院处理一下?这个女人实在是...”   祁檀摆了摆手,接过她手里的手帕擦拭手指,刚才的阴鸷戾气此刻已经被尽数隐藏了回去,又恢复成了人前斯文有礼的状态。   “无妨。检测报告拿到了吗?”   刚刚派人装作抢劫拿到了饶念的指纹,Jane将文件包里的资料取出来递给他,恭敬道:“檀总,DNA检测报告出来了,完全匹配,她的确是祁董事长的亲生女儿。如果她同意捐赠骨髓,祁董事长的小儿子应该就能有救了。”   闻言,祁檀了然地轻笑一声,将擦完手指的手帕扔到一旁。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她顿了顿,犹豫着说:“可她现在是霍聿深的人,对我们很不利....”   祁檀不以为意:“是又怎样,今天我出现在这里,她现在心里应该已经起疑了。”   虽然上来就挨了她一巴掌,但告诉她霍聿深去相亲的事,就已经够在她心底埋下猜忌怀疑的种子。   他侧眸看向一旁的女人,“如果她知道,霍聿深从一开始,就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世而接近她,你觉得,她还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来帮霍聿深吗?”   Jane顿时不知该如何答,紧接着又听到他含笑着问。   “Jane,如果是你,你知道一个男人从接近你开始就是为了算计你,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女人怔了下,随即认真思考起这种可能,最后认真答。   “会恨他。”   Jane顿了顿,又实话实说地补充道:“如果是我,我还会报复他。”   听到满意的答案,祁檀颇为愉悦地轻笑了声。   “你们女人最喜欢感情用事,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深。我很期待她知道一切之后会做出什么。”   他接过女人手里的备用眼镜,慢条斯理地重新带好。   “有人和我们站在一个阵营里,这不是很好吗?”   Jane连忙低下头,恍然大悟:“您说得对。”   “如果她能为我们所用,祁文皓救子心切,我能得到的只会比现在更多。到时候,不管是霍家,还是祁氏,都只是我的囊中之物而已。”   祁檀唇角慢慢勾起一点弧度,“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刚刚跟她说的那些话,虽然没有挑明,但她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猜测。她会自己想办法知道真相,只需要我在合适的时候帮她一下。”   “那您就把宝都压在她身上了吗?”   “用她对付霍聿深,足够了。”   祁檀往后靠在椅背上,语调意味深长:“一个月之前,霍聿深消失的那些天,就是因为受了枪伤。还是他为了救这个女人才重伤昏迷不醒好几天。虽然他做这些有可能是博取她的信任,可也未免太过冒险。”   闻言,Jane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霍董不像是那种会不顾一切的人...”   “这么多年,能找到霍聿深的弱点,是多难的一件事。”   祁檀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眼底升起一抹难以抑制的疯狂和兴奋。   “做局之人如果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爱上自己的棋子,这出戏不就变得更精彩了吗?”   -   下午四点,约克。   三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饶念抵达了英国的另一座小城。   之前邮件里看见的抱月瓶显然是祁檀为了见她设下的陷阱,下午原本的工作计划泡汤了,饶念索性跑到了另一座城市。   全霏和邬娜之前说想要这里的网红纪念品,饶念就让保镖开车送她来了,顺道散散心。   夕阳的余晖笼罩了这座小城,雪花融化后的石板微微潮湿着,高耸的城堡随处可见,处处充斥着复古浓厚的英伦气息,像是不小心迈入了中世纪。   饶念在巷子口买了一杯网红黄油啤酒,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多想祁檀说的那些话,就算是逃避,她也想多逃避一会儿。   包括霍聿深瞒着她去相亲,她也不想去质问他。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他不会娶她,因为他不只是霍聿深,他的父亲不可能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所以她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说不准哪天,他们就会分开。   饶念垂下眼,压抑着心底的涩意,才注意到杯中的奶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手指,黏黏的不太舒服。   她只好从包里翻找着纸巾,一不小心,脖子上还没系好的围巾顺着滑落了下去。   手里都拿着东西,饶念有些艰难地腾出一只手,试图弯腰去捡。   这时,却迎面走来一个人,先她一步蹲下来。   视线里,她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围巾。   看见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这里,饶念的眼里不自觉流泻出惊喜:“你怎么来了?”   霍聿深微微俯下身,帮她把围巾重新系好,眼睫垂下来,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小处阴影。   “事情办完了,答应了下午陪你。”   “哦....”   听到他说办完了事情,饶念刚刚的惊喜瞬间褪了下去。   又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刚才见到他了?”   饶念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也没有打算隐瞒,澄澈的杏眸回望着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地答。   “见到了啊,那个混蛋。”   说完,她又像是撒娇似的,朝他伸出刚刚打人的那只手掌给他看:“我打了他一巴掌,打得我手都痛了。”   白嫩的掌心现在还通红一片。霍聿深看着看着,唇角忍不住勾起一道弧度。   他知道答案,却又明知故问:“为什么打他?”   她不假思索地答:“他该打,早就该打他了。”   饶念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他就是祁檀。   是害得霍聿深痛苦了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   那时候怒从心头来,她想没想,一个巴掌就扇了下去,这还是饶念平生第一次打人。   如果没有人维护他,那就由她来。   思及此,饶念垂下眼睫,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也不能怪我打他。”   听见她的话,心底压抑着的情绪不断作祟,霍聿深眸色深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落下一个轻柔至极的吻,像是雪花落下的触感。   大概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过温柔,让她感觉到被他吻过的位置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忍不住颤栗起来。   饶念努力遏制着自己的心跳,抿了抿唇角,还是忍不住戳破了此刻温情。   她的语气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涩:“霍董不是应该在忙着相亲吗?”   闻言,霍聿深垂下眼看着她,并没有意外,目光依旧晦暗。   “你知道了?”   饶念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垂眸出声:“如果你以后想结婚了,我不会死缠烂打的,我们好聚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他用唇封存住了言语,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显然,他并不想听她说这些。   饶念下意识想要去推他的胸膛,却又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牢牢扣住。   空旷的巷子里,只有不远处的车笛声传过来,还有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措不及防间,舌尖探进她的齿关,她的唇齿间还有刚刚喝完黄油啤酒的奶油味道,香甜可口的气息,让他不禁吻得更深,从每一处贪婪地汲取她的呼吸。   饶念无法抵抗,最后只能妥协地承受着他的深吻。   霍聿深抵着她的鼻尖,气息微乱,眼眸中似坠着深海般凝视着她。   指腹用暧昧的力道轻拭过她的唇瓣,看着她唇上覆着的薄薄一层潋滟水光。   他低声开口:“不是说要做我的卡戎吗?想怎么散?”   空中的雪不知何时飘了起来,丝丝凉意落进颈中。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饶念的呼吸也跟着乱了,心尖止不住一颤,脑中的思绪复杂又混乱。   霍聿深的语气郑重无比,漆眸底藏匿着复杂的情绪。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听到他这样说,她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泛酸,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她没法狠下心怪他。   可饶念还是委屈,她不知道,他派那么多人跟着她,到底是为了不让她知道他去和别人相亲了,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还有为什么,他之前整整一个月都不联系她。   饶念其实隐隐能感觉得到,他还有事情瞒着她。   但她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任何真相,她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她只想听他亲口告诉她。   巷子里的纪念品店也在这时开门了,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门口已经有游客排起了长队。   饶念回过神来,被风铃声吸引着回头,见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她整理好复杂的心情,忙转头对男人道:“你先回车上等我吧,我自己去排队就好。”   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霍聿深低声说:“我陪你。”   排队无疑是浪费时间的举动,尤其是对他这种每分每秒都在用时间赚钱的商人,时间比金钱还贵重。   饶念心念微动,一时间,心底刚刚的委屈难言被冲散了些。   抬起眼时,就看见身旁的人将手中的伞朝她的方向微微倾斜,晶莹的雪花落在他宽阔的肩上,很快融化成剔透的水珠。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基础款的黑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高领毛衣,不是西装革履的正式,却依然显得贵气十足。手里撑着伞,替她挡住了头上飘扬落下的雪花。   他身上的气质太出众,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来自周围的目光。   雪花纷纷扬扬,充满英伦风的小巷里,旁边路过的人不禁回过头,看着那两道相谐的身影。   大约排了快四十分钟的队,饶念终于带着霍聿深挤进了那家小店。   三面墙上都满满当当地摆满了陶瓷纪念品,每一件都有着不同的颜色涂鸦,琳琅满目。   饶念弯着腰,认认真真地在几排令人眼花缭乱的小鬼里挑选着。   霍聿深则耐心地等在她身后,手里端着她还没喝完的黄油啤酒,深邃的目光始终跟随注视着她的背影。   其中有一个是蓝白色的泼墨涂鸦,星星点点的黄色颜料点缀,看起来就像缩小版的星空景象。   饶念挑好了几个放进托盘,走到柜台想要去结账,身旁的男人却已经先一步拿出卡来买单。   她顿时怔住,转头时,就看见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黑色的钱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那张薄薄的黑卡递过去。   他的手腕上还带着她送的那条星象手环,明明与他矜贵端方的打扮不太相衬,可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饶念只看过霍聿深站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高高在上,又或者是他坐在拍卖场的最后一排,运筹帷幄的模样,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在与他格格不入,充满市井气息的路边小店里。   让她有一种,她是真真切切地,在和他谈恋爱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舌尖奶油的甜味尚未散去,甚至在心脏处蔓延开来,让她的唇角也不自觉上翘。   正在结账的黑人店员余光瞥着二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声对饶念说:“Your husband and you are perfectly matched for each other. ”   饶念听到那个单词,瞳孔都下意识放大了,耳根也瞬间热起来。   就在她结结巴巴地想要出声反驳时,却被一旁的男人云淡风轻地打断。   “Thank you.”   一直到被霍聿深牵着走出店门外时,呼啸吹来的风才让饶念脸颊的温度降下了几分。   饶念想赶紧转移注意力,别再去想刚刚他的话。   于是她主动从纸袋里翻找出那个给男人买的,递给他。   “喏,这个是给你的。”   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陶瓷,霍聿深怔了一下,黑眸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惊讶。   “给我的?”   “嗯,这个能许愿的。可以许一个愿望。”   霍聿深其实不太懂她们这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一个陶瓷制品,涂了些颜料就能被赋予实现愿望的能力。   这样看来,也不怪明窈平时总是说他古板,不懂浪漫。   紧接着,又听见她充满期待地问:“霍聿深,你有愿望吗?”   霍聿深抬眸看向她亮晶晶的眼,唇角忍不住勾了勾,并没有打破她的美好幻想。   “有。”   饶念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到底有什么愿望,会不会是想要把坏人绳之以法,为那些去世的人报仇。   可她又不能问出来,不能掀开他的伤疤。   空气一时间沉静下来,霍聿深凝望着她清澈的眼睛沉默不语,心口被某种不知名的情愫填满。   当她知道一切的时候,不要恨他,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但他此刻不能说出来。   私下沉默着,两人一时都没有言语。   男人望着她的眸色晦暗难辨,饶念心念微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她很快又弯起眼睛,佯装轻松地开口问:“不用钱能实现吗?”   下一刻,饶念的后颈被扣住,轻如鹅毛点水般的吻落下来,透着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心翼翼。   雪花不经意间落在唇瓣间,沁透的凉意被体温沾染,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呼吸交织,仿佛有藤蔓顺着蜿蜒而上,将心脏紧紧缠绕包裹住,缱绻至极。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吻她,有些失控,像是上了瘾。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掌心慢慢从她的颈后离开,想要去触碰她的发丝,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后却还是放了下来,指节因为隐忍而微微泛白。   而饶念对着一切恍然未觉,视野里,她能看清他黑长的眼睫翕动着,还有滚动的喉结线条,微微起伏的胸膛。   片刻,她听见他哑声说:“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回光返照的甜,珍惜。 第32章 你真的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接近你吗?   次日。   霍氏集团, 伦敦分部办公楼。   天气阴沉,暴雪后的天空依然是浓重得化不开的灰色,阳光也难以穿透云层的缝隙。   卓舜进到男人的办公室里时, 一眼就注意到了书桌上那座陶瓷摆件。   天蓝色,与整间办公室的冰冷色调格格不入。   他喝多了酒,人一进来,办公室里瞬间也弥漫开来浓烈的酒气。   “祁檀有动作了, 我一直从新加坡跟他到了这里,发现他最近已经在着手搭建新航线,一个月之后准备把新研制的那批货运到新加坡中转。”   办公桌后的男人静默片刻,才沉声道:“我知道了。”   听着他毫无情绪的声音,卓舜终于忍无可忍地大步走到他对面,受够了他的平静无波,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下周就是他们的忌日, 你他妈是不是忘了?”   霍聿深手中的动作一顿,眼底涌起一抹晦涩。   他的声线低哑异常:“我没忘。”   卓舜猛然走近几步,用赤红的眼睛瞪着他, 继续咄咄逼人地问:“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交给祁文皓?”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 我做警察是为了复仇,你在明, 我在暗, 蛰伏了这么多年,我只想做这一件事,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的, 可你呢霍聿深?你都干了什么?”   “我不是说你不许有自己的感情, 可你能不能在合适的时候, 在对的人身上?你现在心软,我们这些年做的努力都他妈的白费了。最后一下,就只需要你再做最后一件事,我们就能有他杀人的证据,加上祁檀这些年的勾当,就算判不了死刑,也足够让他在监狱里过完后半辈子!”   他忍不住冲到办公桌前,把男人面前办公桌上的文件全部拂落在地。   啪啦——   原本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顿时满地狼藉,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周围,静得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压抑得令人窒息。   卓舜眼底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他质问,字字咄咄。   “霍聿深,你不想报仇了吗?你忘了那场大火吗?那么多条人命,他们甚至连完好的尸身都没能留下,墓碑下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们蛰伏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替他们报仇,现在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你明明一开始就是为了拿她的存在和祁文皓交换证据,为什么现在又反悔了?”   “那些人,沈姨,陈叔,还有言辰,还有你母亲,他们都白白送了命,这些你都忘了吗....”   随着他的一字一句,霍聿深的手背逐渐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晦涩终于在他漆黑的眼底蔓延开来,吞噬着残存的理智。   他没有忘记过。   日日夜夜,他都在被梦魇折磨着,没有一刻可以喘息。   不,也曾有过某些时刻,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的罪孽深重。   只有她对他说,不是他的错。   也只有那么短暂的时刻,让他觉得被拯救。   他攥紧了手中那条手环,金属的冰冷触感接触到掌心,让他几乎快要不能自控。   他曾短暂地抓住过一缕光明,最后却又不得不沉溺于黑暗。   因为他不配。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因为他没有退路,他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喉间的领带带来的束缚感令人窒息,霍聿深的手背紧绷着,青筋凸起,眼底愈发猩红,好像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火焰出现在眼前。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互相挤压,快要将他撕裂成两半。   有欢声笑语,是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们,其中有他的母亲,有他童年时的玩伴,也有呵护疼爱他的老人,他还能听见痛苦的嘶吼声在耳畔响起,足以让人彻底疯狂。   像被深海裹挟着,他终于感觉到仅存的理智也被拖进黑暗,归于一片沉寂。   -   诊疗室外,卓舜低埋下头,酒意已经醒了大半,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办公室里都说了什么,陷入自责痛苦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他的,我不知道他...”   蒲川面容沉重,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指责他。   “这些年,霍董一直在间断地接受心理治疗,创伤后的心理障碍,一直没有痊愈过。连明窈小姐和荀叔也不知情。”   霍聿深伪装的很好,连亲近的人也没有发觉半分。   那些沉重到无法释然的伤痛,已经伴随着他度过了半生。   蒲川顿了顿,纠结后,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他,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您可能认为,霍董接近饶小姐,是为了利用她的存在交换祁文皓手里的证据。可如果想达到这个目的,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   卓舜愣住,愕然抬头看向他。   “霍董母亲留给他的那条手串,您应该见过。”   “其实霍董从前不小心弄丢过一次,他很自责,情绪积蓄到了顶点,那一次差点真的出了意外。”   他望向心理诊疗室紧闭的门,回忆起了几年前的场景。   蒲川还记得,某天夜里,他察觉到不对,带着人闯进房间的时候。   地毯上,药片散落一地,那个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应有尽有的男人,几乎只剩下最后一缕生息。   “幸运的是,有人捡到了。”   那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久远到,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忘了,而他这个旁观者还记得。   -   与此同时,酒店内。   从约克回来后,饶念就一直没有踏出总统套房的门。   始终有保镖在门口看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祁檀昨天出现过的原因,保镖的数量增加了一倍。   霍聿深也一早就出了门,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潜意识,她想要用睡觉这种方式来逃避,来努力忽视掉心底升起的那阵不好的预感。   祁檀的出现,还有临走前,她拿走的那张名片。   祁文皓,祁檀,相同的姓氏,好像原本毫无联系的几件事存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只是她还想不通。   好像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就可以知晓一切。   只是直觉告诉她,知道了只会让她比现在还要痛苦。   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谢霄:「念念,我就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门口的保镖已经被我支开了,你现在下来,不会有人发现。」   看着这行字,她不自觉拧起眉,是谢霄,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霄:「我早就已经和夏毓分手了,我现在是单身,你完全不需要再考虑避嫌这件事。」   又是一条新的消息发来。   谢霄:「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接近你吗?」   看着最后那行字,饶念的眸色顿时滞住。   -   十分钟后。   饶念果然一路畅通,在门口没有保镖看守的情况下来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谢霄就坐在最里面隐秘的位置上。   他显然也是不久前才赶来这里的,一身浅色风衣,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清隽的面容也写满了疲色。   来英国之前,谢霄给了她那张祁文皓的名片。   现在,他终于要把那些没对她说的真相摊开在她面前。   是一支录音笔。   谢霄摁下播放键,推到她的面前。   桌下,饶念的指尖无声攥紧,很快,录音笔里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   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霍董深谋远虑,明明早就知道了我女儿的存在,却能把这步棋埋得这么深,一直到今天才亮出这张底牌。”   听到这句,饶念的眼睫狠狠一颤,不自觉屏紧了呼吸。   录音笔里的对话声继续传来,并不给她半路中止的权利,迫使着她听完接下来残忍的对话。   “这些年你和祁檀站在对立面,不是为了霍家的财产,你只想为你的母亲报仇雪恨。霍董隐瞒我女儿的存在这么久,是为了和我提条件,对吧。”   录音笔里静默片刻,饶念终于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如此冰冷,没有丝毫情绪。   “是。”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足以彻底击碎她最后的那丝希冀。   谢霄看着她惨白的脸,急切地开口:“念念,他接近你,只是为了用你去交换他想要的东西,他想从祁文皓的手里拿到当年祁檀年幼时纵火犯罪的证据,仅此而已。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还不明白吗?明天,他就会带你去见祁文皓,想办法逼你签下捐献同意书....”   而饶念此刻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原来真的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脏被攥着,浑身上下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汲取不到一丝氧气,几乎快要无法喘息,大脑里轰鸣作响,连耳膜也刺痛得发疼。   过往的一幕幕不由分说地挤进脑海,痛感越发清晰分明。   在雨中,他侧眸看着她手上的那枚戒指,说,很衬她。   其实那只是他一开始放下的诱饵而已。   还有在警局门口,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亲口对她说,他相信她。   夜里他打来的那通电话,他坐在赌场里,告诉她他在尝试All-in,实际上也是在骗她吗?   还有他用身体为她挡住那枚子弹的时候,又在筹谋着什么呢。   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应该也会觉得她很傻吧,傻到对一切一无所知,辗转了几个国家只为了在他生日的最后一秒,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她说要做他的卡戎,其实只不过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假的,全都是假的。   所有相处过的细枝末节全部一股脑儿地涌进脑海里,真相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   饶念无声地攥紧了那支录音笔,掌心开始发疼,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感觉到的冰寒像是被扔进了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冰冷彻骨。   唇瓣不知何时被咬破,铁锈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没有抽泣,没有嚎啕大哭,她表露出来的反应甚至称得上是平静的。   她牵动着唇角,有些想笑,可眼泪顺着脸颊本能地往下落,不受控制。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所爱之人利用。   为什么她的真心换来的永远是欺骗。   亲人如此,朋友如此。   甚至连他也是一样。   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饶念现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眼底总是会流露出让她看不懂的情绪,那么复杂又沉重。   原来是愧疚。   从游轮上他递给她的那方手帕开始。   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掉入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从一开始,这些就都是他准备好的一场骗局。   恨他吗?饶念也这样不停地问自己。   是恨的吧,恨他的爱从来就不纯粹,而她却傻到掏出了所有真心。   猎物爱上猎人,结局永远是献祭。   可如果真的恨,她应该不想让他如愿才对,偏偏,她对他,好像还是心疼更甚。   其实他也曾经对她坦白过,他说,他也是坏人,可她没有相信这句话。   她很想去亲口问他,曾经相处的那些时刻里,究竟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应该也是有几分真心的吧,否则一个人的戏,怎么会演得那样真。   原来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他来开口,她也学会了自己骗自己。   这才是他,这才是真正的霍聿深。   比起感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复仇,他那积攒了二十年的仇恨,又能让他如何放弃。   这场从头彻尾的欺骗,注定无解。   她只是他用来完成复仇的一枚棋子,也没权利去劝告他放下仇恨。   所以她醉酒的那晚,他问她,要不要终止合约,原来那是给她的退路。如果那时候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那个时候选择结束,是不是现在也不会这样痛苦。   而暴雨的那天晚上,她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可也许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谢霄深沉晦暗的眼眸凝视着她,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他终于按耐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念念,我现在带你回国,好不好?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能逼你。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   终于,饶念回过神来,看着腕间他的手恍然片刻,慢慢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她用手臂支撑着桌面起身,嗓音有些沙哑。   “我要回去。”   谢霄一怔,看着她平静到有些异常的侧颜。   “你说什么?”   饶念已经不想再重复,她兀自起身,将那只录音笔放回到桌上后,转身离开。   谢霄看着她纤瘦却挺直的背影,顿时心痛如绞。   他原本以为,饶念听到这些,会彻底对霍聿深心死。   可是,她现在却还是要回去。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她这般傻得执拗的人。   “念念,你其实很清醒,但你不够狠心。”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   回到房间里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饶念没有开灯,她就穿着睡裙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紧紧环抱着自己,无声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了,看不见星月的存在。也对,这里本来就是雾城,铅灰色的云堆成一个个色块,暗淡朦胧的灰色就是这座城市的主色调。   仿佛快要迎来世界末日一般,死气沉沉。   明明前天抵达这里时,天气风雪交加,她还感觉不到任何冰冷。   可现在,她只觉得好冷,冷得刺骨,让她想要逃离。   可只有清醒着经受疼痛,才能让她记得这次教训,以后别再犯傻了。   饶念听到门锁解开的声响,从膝盖里抬起头,她回眸,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隐没在黑暗当中。   她的眼睫终于缓慢地颤动了一下,看着霍聿深一步步走近。   他在她身边半蹲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她从地上抱起。   男人的怀抱有些冰冷,他的手也和她的一样凉,身上隐约沾染着消毒水的气味。   “地上凉,先起来。”   话音在空寂的房间里落下,她恍然了片刻,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想起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   在酒店的消防通道里,他隔着门跟她说,地上凉,让她起来。   那时候他高高在上,满身矜贵,而她狼狈不堪。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亲手设计的一出戏,为了让她亲眼目睹蒋家泽出轨,彻底死心。   明明没有经过多久的时间,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让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   饶念喉间一阵阵发涩,她很想大声地质问他,质问他现在对她的好,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没意义了。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错的,所有的一切都始于欺骗,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深究他有没有过真心的时刻。   饶念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纤长的睫垂下,藏住眼底的黯然。   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平静,又像是末日坍塌前最后的温情。   哪怕,他此刻的温度是假的。   霍聿深看见她指间的那抹红色,眼眸也仿佛被那抹光亮刺了一下。   他的目光很深,握住了她细白的指尖,嗓音喑哑:“怎么突然戴上了。”   听见他问,她弯起眼,轻声回答:“其实我一直都有带着,只是没带在手上而已。”   这次来找他,饶念带来了那枚鸽子血戒指。   因为太贵重,她怕弄丢,也怕不小心划坏,所以才不舍得戴。   这枚戒指,也是这场羁绊开始的证明。   她有些庆幸自己这次来时带来了这枚戒指,这样才能结束得有始有终。   饶念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不让他察觉自己的异样。   从他的怀抱里撤出来,她注意到他并不算好的脸色。   他的唇色有些苍白,深邃的眉眼里透着疲色。   她担心地皱紧眉,还是忍不住问:“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伤还没好全?我想看看你的伤。”   他身上的衬衫很快被她解开,月光盈盈,房间里光线昏暗,照映在男人赤.裸的上半身。   他的上半身没有半点瑕疵,除了那处疤痕,因为她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顺着紧实分明的腹部线条下落,那枚弹孔已经开始结痂,她的指尖轻轻落上去,小心翼翼地碰了下。   她还记得,他昏迷的那几天里,她不眠不休的时候,心情有多么复杂。   过了许久,饶念才慢慢放下手。   她垂下眼睫,嗓音滞涩:“以后别再受伤了。”   不值得。   其实哪怕他不做到这样的地步,她也已经万劫不复,逃不出他的陷阱。   饶念有些想笑,可唇角却怎样也无法牵动半分,于是只能作罢。   她又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明天过后,她所有的利用价值消失后,她的存在或消失对他来说就会变得不痛不痒,也许他会连伪装都不屑,他们会不会从此变成陌路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霍氏继承人,而她又是什么呢,一个普通的小拍卖师,从一开始,如果她不是祁文皓的女儿,他们大概连见面认识的机会都不会有。   他那么克制自己,不踏破最后一层界限,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好像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猜了。   她不能让自己落得太狼狈的结局。   从开始到现在,他永远占据上风。   一点也不公平。   如果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是不是也该有一次,由她来掌控的局面。   那个念头逐渐在脑中坚定下来,饶念重新抬眼望向他,目光落在他凌厉的喉结上。   她忽而踮起脚,唇瓣轻轻贴上去。   男人身体一僵,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她就那么望着他,眼底清澈分明,无比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好像让他的卑劣无处遁形。   那只柔软的手顺着他的腰腹间滑落下去,落在他的皮带上,无声地勾着他。   她又仰起头,去吻他的唇角,柔软的睫毛轻刷在他脸侧,让他冰封的心脏也跟着塌陷下来。   下一刻,却听见她轻声开口:我想要。”   饶念离开他的唇角,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一字一句。   “我想要你,霍聿深。”   霍聿深怔住,漆黑的眸瞬间被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他没办法抗拒这样的眼神,那些原以为的自制力和隐忍,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轰然崩塌。   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用力地按在怀里,腰侧的手臂逐渐收紧,像是有无形的藤蔓从身侧蜿蜒生长,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窗外的光线忽明忽暗,饶念感觉到背后抵上柔软的触感,他温热的鼻尖轻触到起伏的锁骨。   这个过程,像是在献祭。   她感觉到自己彻底被他的沉香木气息填满,仿佛成为了他灵魂里的一部分,那般贴近,思绪也如坠入深海。   他有些发了狠,长指扣紧了她的腰肢,在雪白无暇的纸上留下一处处斑驳的印迹。   饶念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因为隐忍沁出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所有波动的情绪,皆是因她而起。   是不是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能看到真实的他。   至少他现在的欲望是真实的,不能作假。   她的眼睫不知不觉间沾了盈盈泪花,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霍聿深,你爱我吗?”   她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在这些时候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谁都不能免俗。   但她现在却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要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昏暗的光线里,饶念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看清了他眼底的涌动压抑,像是一片是深邃的海。   直到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荡在房间内。   “爱。”   听到他的回答,她很满足地弯起眼睛,长长的睫垂落下来。   霍聿深垂眸看着她,心口却感觉到一抹刺痛。   明明她就在他身下,可他却觉得,好像无论怎样都无法触碰到她。   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眼睛里面也像是沁了水,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   “霍聿深,我好疼啊。”   直到一处冰凉落在他的肩上。   他的心脏狠狠一颤,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然而却听见她轻声又道:“不是那里疼。”   是她的心脏,很疼很疼,疼得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男人眼底猩红一片,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   他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湮没,饶念听见那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她垂下眼,有些释然地弯了弯唇,最后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没有留下痕迹。   “好。”   作者有话说:   从几个月前构思大纲的时候想到这里心脏就难受,终于到了这段我哭 第33章 这一次,她要和他结束得干干净净。   天光微亮, 一缕晨曦冲开薄雾,在铅灰色的色块中镀上唯一的色彩。   昨晚结束之后还是霍聿深抱着她去卫生间清洗的,她累的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饶念睡得并不安稳,以至于枕边人稍有动静时,她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起。   床上,饶念看着他匆忙换了一件黑色风衣,只见男人侧脸线条紧绷,薄唇紧抿,像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她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嗓子还有些哑, 轻轻出声。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想到把她吵醒了, 男人的身形顿了下。   霍聿深一面系着腕表,一面走过来低声答。   “没有,只是公司有些事情需要我过去处理。”   他顿了顿, 又接着道:“如果你醒了之后我还没回来, 收拾好以后就叫蒲川送你。”   饶念裹着被子, 白皙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颈上斑驳的痕迹一览无余。   听见他的话,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一双眸子安静地望着他,眼底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被她这样望着,即便在昏暗的环境里, 仿佛一切晦暗也变得无所遁形。   霍聿深只觉得喉间涌上一抹涩意, 胸口泛起钝痛, 却只能竭力隐忍着。   饶念看着黑暗里,他俯下身,下一刻,呼吸就被掠夺,滚烫的气息不由分说地侵袭而来。   昨晚的记忆再次挤入脑海,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昨晚,薄汗淋漓,欲海浮沉的时刻。   所有缱绻厮磨都还历历在目。   她的眼睫微微翕动着,感觉到他是用多重的力道在她的唇上碾磨,连舌根都有些隐隐发麻,他却还是不肯松开她,勾缠着,吻得昏天黑地。   她看见他喉结处滚动的线条,抬起睫时,又撞进他漆黑晦暗的眸中。   他的吻中,似有不舍,复杂又矛盾。   这算是最后的告别吗?   饶念不知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舍得从那处柔软上离开,嗓音低沉喑哑。   “等我。”   饶念的心口狠狠一跳,紧接着,就看着他从面前离开。   “霍...”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拉出他,可衣角却堪堪擦过指尖,失之交臂。   饶念怔然片刻,最后只能目视着他的背影在房间门口消失,徒劳地放下手。   霍聿深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只能强迫自己快速离开房间。   出了房门,男人刚刚眼底的柔和已经彻底褪去。   蒲川也整装待发地等在门口,拿着平板上的定位追踪系统给他看,一脸严峻。   “霍董,卓警官的位置已经查到了。”   “他的手机信号定位在关机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这里,一家地下娱乐场所。是祁檀前年收购的会所之一。”   蒲川担忧出声:“卓警官应该是想要拿到一些违法经营的证据才铤而走险,结果不慎被祁檀的人发现了。那里的生意还涉及灰色地带,卓警官身份敏感,现在恐怕没办法报警,我们....”   男人的脸色依旧冷淡平静,转身朝电梯走去,黑色衣角在空气中划出冷然的弧度。   “我去。”   卓舜生死未卜,现在被祁檀挟持着,只是为了逼他出现。   如果这趟霍聿深不去,卓舜性命攸关。   他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深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冷硬的喉结线条微微滑动了下。   “你留在这,保护好她的安全。”   -   几个小时后,天光彻底大亮。   饶念再次醒来时,心里反而异常平静。   她把该整理的东西都整理好,打开套房的门时,果然见蒲川等在走廊里。   他的神色比往常还要严肃几分:“饶小姐,霍董吩咐我送您。”   话音落下,饶念的指尖不自觉握紧了门把手。   片刻,她才回:“好。”   她没有问去哪,又或者说,根本没必要问了,她已经提前知晓了答案。   上了车之后,饶念安静地坐在后座。   没过多一会儿,放在一旁的手机铃声便急促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眼睫微动,抬手接起。   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果不其然,是祁檀打来的电话。   如果饶念猜测的没错,录音笔是他交给谢霄的。   电话那头,祁檀的声音有些洋洋得意:“很失望吧,是不是觉得打我那一巴掌有些可惜,其实他比我更可恨,对不对?”   “你现在应该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了,他那么接近你,都只是为了你的血,因为你能救祁文皓的儿子,他能拿到证据。他对你根本就没有真心。”   “我调查过你在医院的就诊记录,你有先天性的轻微贫血症,并不适合捐献。如果冒险捐献后,遇到什么意外也说不准,这是在拿你的健康作赌注。除了祁文皓补偿给你的钱,你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不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你只是救他宝贝儿子的血库。”   “饶念,醒醒吧。不管是你血缘上的亲生父亲,还是霍聿深,他们都只想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你又何必再想着他们?”   他的声音邪恶如恶魔,又带着强烈的蛊惑。   “饶念,和我联手,我能保证你安全地回到港城。你的身体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还能帮你报复那些想要利用伤害你的人,不好吗?”   下一刻,未等他话音落下,电话里忙音皱起。   饶念把电话挂断了。   她果决地把手机关机,丢在了车座椅上,仿佛没有收到丝毫影响,只是接了一通骚扰来电而已。   扭头看向车窗外,只见前方看起来越来越偏僻,逐渐驶入郊区,四周都是空旷的平原地面,似乎是朝着机场的方向去的。   饶念终于察觉到异常,急忙出声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蒲川一边注视着前后左右的路况,一边认真回答。   “饶小姐,我现在护送您回国。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了,您到了就起飞。”   话音落下,饶念的脑中顿时轰的一声,一时间没有听懂他的话。   她满脸错愕:“你说什么?回国?”   难道不是要把她送到祁文皓那里吗?   “是,霍董他....”   还没等蒲川的话说完,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声突然响起,刺耳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几辆黑车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钻了出来,横在了马路当中。   蒲川反应飞快地踩下刹车,饶念的身体也瞬间失去平衡向前猛然倾去,又被安全带紧紧勒住,那阵束缚感让她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看见外面的情景,蒲川脸色顿时沉下来,意识到了危险。   “饶小姐,您稍等,我下去看看。”   下车之后,几辆黑色的保姆车横在马路中央,其中一辆的车门被打开。   率先下车的男人体型瘦削,一身浅灰色西装,走到了马路中央,与蒲川对视上。   男人看了一眼车后排的饶念,语气颇为意味深长地开口:“蒲助理,不知道霍董是临时反悔了吗?明明已经约定好,怎么送饶念小姐到了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   蒲川面不改色地答:“我只是奉命行事,霍董吩咐过,今天不管如何,都必须让饶小姐平安离开这里。如果做不到,我恐怕就要卸任了。”   男人挑了挑眉,显然对蒲川的答案并不满意。   “祁董事长只是想见见亲生女儿而已,霍董想阻拦可以,是想要以什么身份阻拦父女团聚,难道不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说毕,男人又环视了一圈后方,慢条斯理道:“霍董为人谨慎,怕我们伤害饶念小姐,还带了这么多人来。这里毕竟不是国内,可闹出太大的动静,惊动了大使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听见他的话,蒲川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带来的人应该已经被祁文皓的人截停了。   说罢,男人提高了音量,绕过蒲川看向车后排的人道:“饶念小姐,我是您的亲生父亲祁文皓董事长的私人秘书,董事长特意吩咐,让我来接您父女团聚。”   过一会儿,车上传来窸窣的声响,有人开了车门。   蒲川循声回头,看见饶念主动从车上下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急忙出声,想让饶念先回到车上:“饶小姐....”   可话未说完,就听见饶念平静打断。   “我跟他走。”   蒲川一怔,看着她一如既往柔和的侧颜,平静而坚定,没有片刻迟疑。   像是早已知晓了一切,知道总会有这一刻到来。   -   车大约行驶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抵达,饶念被那男人送到了一家高级私人疗养院里。   她被带到一间房间里,推开门,就看见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坐在红木椅上。   他的鬓角依然斑白,眉眼看起来和善,可细看却能看出些被岁月磨砺后藏匿起来的狠戾。   让饶念不想承认的是,她的某处五官的确和眼前的人异常相似。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串佛珠,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她,最后稍稍露出些许柔和,真的仿佛像是慈父看着女儿的神色。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她已经过世了,我调查到了她葬在哪里,有空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她。”   面对亲生父亲就在眼前,饶念沉默不语,心里没有丝毫的激动或者是其他,她只觉得眼前的人虚伪至极,让她想笑。   她不回应,祁文皓便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愧对你母亲,所以大概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有很多年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   说着,他顿了顿,按下某处遥控,原本墙壁上的镜子一面磨砂玻璃突然变化成了透明的,清晰地倒映出来隔壁病房的景象。   无数台仪器摆放在病床周围,管子连接着床上躺着的瘦弱身体,男孩带着氧气面罩,身形消瘦得好像只剩一具骨架。   祁文皓只是看着这幅景象,顿觉心痛:“他是你的弟弟,名字叫祁睿宸,今年刚满六岁。先天性血液病,让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小。其他的孩子可以肆无忌惮玩耍的年纪,他只能躺在那里,连快跑几步都很困难。”   饶念的眼睫微动,忽而出声:“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直白地接着道:“不管是你,还是他,对我来说都只是陌生人而已。”   话音落下,祁文皓的表情一沉,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冷漠。   本来事实也就是如此,对饶念而言,什么血缘关系,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一层薄纱而已,她也不需要被所谓的血缘裹挟,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大义,会想去用自己的健康去救一个陌生人。   她此刻会坐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   显然,祁文皓也深知这点,于是盯着她,沉沉出声:“那霍聿深呢?”   话音一落,就见饶念神色微滞。   知道了她的软肋在哪里,祁文皓瞬间化局势为主动,缓慢开口:“你应该已经猜到大半了,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   “据我所知,他很宠爱你。”   他顿了顿,回忆起了曾经过往,“那年祁檀对霍聿深和他母亲下手,我留下了他进出的监控录像,还有他在仓库取出汽油的证据,足够给他定罪。”   饶念的指尖无声攥紧,澄澈的眼眸紧紧盯着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质问:“既然你当时就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却没想到,被老人慢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阻止?”   饶念一愣。   静默片刻,却见他慢慢转动着手中那串佛珠,不知是不是在忏悔前半生犯下的罪孽。   “祁檀从小因为成长环境而心理扭曲,他深深憎恨霍聿深母子,所以哪怕我阻拦了一次,他还会对他们下手无数次,我拦不住。所以霍聿深当时能够活下来,是侥幸。”   闻言,饶念心里狠狠一跳,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冷寒。   原来比起眼前的男人,她刚刚的那点冷漠,只能算是皮毛。   祁文皓止住了这个话题,浑浊的眼睛看向她。   “他们霍家之间的争斗,我不想参与,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你,念念。”   究竟关心在意的是她,还是想要她的骨髓血。   饶念的指尖摩挲过合同,纸页锋利的一角很快划破肌肤,冒出一小颗血珠。   她轻轻把那粒血珠擦去,感受那阵细密的刺痛感,忽然轻声开口。   “如果我签字,你会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吗?”   老人斩钉截铁:“会。”   周围气氛沉寂下来,祁文皓的视线深深凝视着她,不容置喙地补充。   “一个月后,等捐献流程结束,我向你保证,他会如愿以偿。”   -   与此同时,霍聿深按照定位显示的位置抵达了那家地下娱乐会所,他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祁檀,可到了之后,却只有卓舜自己被绑在空荡的会所里,伤痕累累,却没有危及性命,像是在对他挑衅。   把人送到救护车上,周围车笛声交织嘈杂,他的手机陡然响起。   霍聿深沉着脸接起电话,果然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他似乎早有预料,含着笑悠然开口:“看来在你的心里,比起那个女人,你还是更想报仇。”   “她现在已经知道你是为什么接近他了,霍聿深,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棋子也可能会变成刺死你的刀。”   祁檀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又阴鸷得让人不寒而栗。   “当初我能亲手在你面前杀了你母亲,现在,我也能让那个女人在你面前死去。”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仿佛轻而易举地将二十年的凄厉场景重现在他眼前,最后一句话又顿时撕开了他所有的理智。   汹涌而来的恨意几乎快要将他吞噬,让他的眼底也变得猩红。   而他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样,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   “在那之前,死的人会是你。”   祁檀又大笑两声,似乎颇为期待,他会怎么来杀他。   “好啊,那我等着你,弟弟。”   -   挂断电话后,还没等忙音响起,另一通急促的来电挤进来。   蒲川焦急地在对面开口:“霍董,饶小姐跟着祁文皓董事长的人走了,我没能拦住,只能跟在车后...”   他脸色一沉,言简意赅:“位置发给我。”   霍聿深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开过车,只是潜意识告诉他,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脚下的油门被踩到底,可前往那里的路上,他却隐约感觉到心口的钝痛正在加剧,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他正在失去什么。   天色阴沉,天空中乌云密布,沉闷得让人顿感压抑。   偌大的疗养院中空空荡荡,看不见一辆车。   霍聿深赶到时,门口却只剩下蒲川一人。   他还是晚了一步。   眼见男人快步走来,周围的空气也被沾染上了极强的压迫感,轮廓冷硬凌厉,不见平日里的四平八稳。   “她在哪?”   蒲川只能极力顶着那阵威压,艰难地开口回答:“饶小姐她...已经走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背陡然收紧。   视线下移,霍聿深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文件,捐献同意书的最后一页,娟秀的字迹已然清晰在目。   她已经签了字。   “祁董事长已经派人将饶小姐送回港城了,移植的日期是一个月后。”   蒲川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霍董,这是饶小姐走之前,让我转交给您的。”   是那枚戒指,还有那条手串,全都被她摘了下来,留在了这里。   戒指上仿佛还沾染着她的温度,他呼吸微屏,无意识地收紧了掌心,感受到坚硬的钻石刺痛皮肉的触感,昨晚她依偎在他怀中的温热仿佛还残存着,心脏此刻像是被生生撕裂开的痛感。   她甚至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想。   “还有之前欠您的那八千万,她会尽快想办法还清,分批打到公司账户上。”   “饶小姐最后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蒲川顿了顿,“她说,她不欠您什么了。”   话落的瞬间,男人手背绷紧,眼底一片猩红,每一个字仿佛都在蚕食他最后的冷静和理智。   他曾经用性命救过她一次,所以她用这份签了字的捐献书还他。   其他和他有关的一切,也都被她一并留在了这里,一样没有带走。   这一次,她要和他结束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真的真的很抱歉大家,这章发红包,昨天搬家+飞机,累得不行半夜才不小心睡着了,没来得及在评论区讲,实在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第34章 你瞒我瞒。   两天后, 周一。   正值上班高峰期,拍卖行坐落的办公楼里人来人往,白领们端着咖啡行色匆匆。   清宇拍卖行里, 员工们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工位。   邬娜踩着点到了办公室,就看到饶念已经在工位上坐着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从英国回来了,邬娜惊讶地睁大眼,快走两步到她身边。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这次特意请了年假吗?”   饶念停下手里的工作, 笑着回:“嗯,留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做,不如早点回来和你们一起准备拍卖会的事情。”   邬娜这时又注意到她憔悴的脸色,关切询问:“你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不好?”   她扯唇笑笑:“可能是时差还没调回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在英国抽了几大管血被拿去配型,还是真的时差没倒过来,饶念的脸色苍白一片, 原本嫣红的唇瓣此刻看着也毫无血色, 她出门前特意用了粉底和唇釉来遮盖,却还是被邬娜发觉了。   邬娜这时又想起什么:“对了,礼物呢礼物呢?”   给邬娜她们带的小鬼纪念品, 还被她落在了伦敦的酒店里, 在霍聿深的房间里, 忘了拿走。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再联系霍聿深, 让他帮忙把东西寄回国。   她顿了顿, 只好说谎道:“我...不小心把东西落在酒店了。抱歉啊。”   看着饶念这么憔悴,邬娜也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安慰她道:“没事没事, 跨国转运快递应该也挺麻烦的, 弄丢了就弄丢了吧。”   两人在打印机旁等着打印文件, 邬娜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偷偷压低音量八卦问:“对了,你这次不是去找霍董了吗?”   饶念看着打印机吐出一张张纸张,她弯下腰,把资料用回形针一份份夹起,平静地答:“我们分手了。”   闻言,邬娜手一抖,有几张纸页没拿好,轻飘飘掉到了地上,看着她平静到看不出丝毫情绪的侧颜,愕然不已。   “分...分手了?”   “嗯。”   “谁提的啊?”   饶念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把其中一页资料放反了。   她眼睫微颤,把那页纸页重新抽出来,又按照正确的方向放回去,状若无事地回答:“我吧。”   邬娜的瞳孔顿时放大,还没等她有机会问出下一个问题,外面就有人在喊。   “开会了开会了——”   对话被迫中断,一直等会议结束了,两人一起离开会议室时,邬娜也很识趣地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晚上闫凌琳她们想一块聚餐,你来不来?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还是....”   饶念弯了弯唇,干脆地答应:“没关系,我也一起吧,反正晚上没事做。”   她不想一个人回空荡荡的家里,人多喧嚣的地方总比独自一人要好。   快到下班前,饶念放在桌上的电话忽而震动起来。   饶念瞥向手机屏幕,看见是蒲川打来的。   “饶小姐,您的东西落在酒店房间里了,我晚点送到您公司楼下吧....”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对面出声打断:“不用了。”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仿佛前几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谢谢你蒲助理,那些东西,你直接扔掉吧。麻烦你了。”   蒲川顿了下,可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干脆,他也不好再多说。   “好的..饶小姐。”   很快,电话里传来忙音,免提的状态,忙音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办公室里。   蒲川看着落地窗前伫立着的男人,知道他已经听见了全部对话。   “霍董,饶小姐她...”   下一刻,却听见男人沉声开口:“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蒲川颇为为难地答:“我咨询过相关的专业人士,雪山上的温度太低,因为海拔太高氧气不足,玫瑰存活的可能性很低。几乎不可能实现....”   雪山上的玫瑰,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法实现的事,是不是也昭示了某种结局。   -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霓虹中,街道上车水马龙。   晚上下班时,天空落了小雨,空气中弥漫开了朦胧的雾气,将路边的广告牌也镀上一层光晕。   饶念和同事们一起在热闹的烤肉店吃过晚饭,大家都张罗着要来第二局,于是决定转战KTV。   不算很大的包厢里,大家吵吵闹闹的,酒过三巡后,气氛越发高涨。为首的主角闫凌琳先一步拿起了麦克风,煞有其事地咳咳两声。   “点首歌吧,就让我今晚来为我亲爱的同事们献唱一首我新学的粤语歌。《你瞒我瞒》,怎么样?”   有人揶揄打趣道:“被前男友伤得太深,大家就体谅一下吧。”   话题好巧不巧带到这一茬,邬娜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饶念,却见她已经带头鼓起掌来,浅笑嫣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包厢里光影昏暗,她安静地靠在那里,清丽的脸庞被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让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绪。   不多时,音乐从音响中缓缓流泻出来。   “约会像是为分享到饱肚滋味   有任何难题却不提起   这若是浪漫我怎么觉得就快分离   .....   用你指尖缠我用热吻逃避我   你瞒住我我亦瞒住我太合衬。”   -   出了KTV时,外面已经开始落雨了。   夜里不好叫车,只能在马路上拦出租,一连拦下几辆,饶念自己没急着走,而是先让其他人上了车,直到所有人都走了,雨势也愈发大了起来。   路上再也等不到空着的出租车,手机软件也叫不到,她索性坐到公交站台附近,等着雨小些了再走。   对面高楼上的广告牌变换闪烁,在薄雾中显得光怪陆离。   她把头靠在柱子上,目光放空地看着对面的广告牌,任由刚刚进入胃部的酒精发挥作用,蚕食着理智。   饶念没有察觉,远处路边,一辆熟悉的车隐在夜幕里,从她进到KTV,一直到现在,一直停在那里。   后排,男人看着那道纤瘦却挺直的背影,漆黑的眸底,情绪翻涌着,又被他深深压制回去。   蒲川看向后视镜,恭敬道:“霍董,附近好像没有空着的出租车了。”   -   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把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放下,司机关了显示牌,准备收工回家。   正在他清点着今天的收入时,车窗忽而被人从外面叩了叩。   司机摇下车窗,头也没抬地摆着手拒绝道:“唔接客,放工咗收工啦,今日雨下得太大嘞!”   这时,从车窗里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沓港币。   看着那一沓钱,司机顿时眼睛一亮,抬起了头:“哎?”   细雨如丝,只见车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撑着黑伞,文质彬彬地开口。   “麻烦您现在再去接一位客人,可以吗?”   -   十分钟后,看着饶念顺利坐上了出租车,蒲川也快速驱车跟上。   后排,男人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降下一侧的车窗,点了根烟,让窗外灌进来的冷风短暂驱散后座弥漫着的浓烈酒气。   这几天他摄入的酒精和尼古丁早就过量,毫无节制,近乎自虐一般的放纵,是他曾经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   胃部的烧灼感逐渐加剧,他却又在享受着疼痛的折磨。   小区里的便利店还开着,霍聿深看着她走进去,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   她走到花坛边,把刚刚在便利店里买好的熟食鸡胸肉拿出来,细心地撕成了条状的,喂给蜷缩在草丛里的那只流浪猫。   静静等着猫把鸡胸肉都吃完,饶念把撕开的包装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才终于转身上了楼。   几分钟后,楼上某一处的灯光亮起。   这不是霍聿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他们还没有在游轮见面的那晚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她家里的住址,也曾过来看过。   好像没有他出现的生活里,她的日子就是这样平静,却又让人觉得孤单。   不会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来要求她捐出自己的骨髓血,也不被祁檀那样扭曲的疯子缠上。   霍聿深阖上眼,喉结滚动了下,眼前全是那晚,她在他身下,落下的那一处冰凉。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一切,只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   可她明明已经发觉了,却还是答应了他。   她还哭着跟他说,好疼。   她承受的所有的痛苦,都是来源于他。   这一次,他选择把自己困在这一隅之地里,像是一只沉默而压抑的困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看着满目黑暗里,唯一那处亮起的窗口,却又不敢靠近半分。   只能徒劳地握住手中唯一的那抹光亮。   是那枚戒指,一直被他紧握在掌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克制多久。   他只觉得,他快要疯了。   -   出发去英国之前,饶念把冰箱里的食物都清空了,现在厨房里空空如也,连一枚鸡蛋都找不到。   虽然楼下就有便利店,但她也懒得再换衣服下楼一趟。   刚刚经历过人群里的嘈杂喧嚣,现在回到空荡荡的家里,饶念也没去开灯,索性靠在沙发上,刚才在包厢里喝了几瓶啤酒,现在酒意开始发散,麻痹了大脑神经,仿佛痛感也终于变得不那么清晰。   直到门铃声响起,饶念才清醒了几分。   她走过去,透过猫眼,发现外面站着一个提着保温箱的外卖员,衣服上的标志还是旗食记,一家有名的茶餐厅。   “饶小姐,您的外卖。”   饶念迟疑地开了门,头还有些晕,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我没有点外卖...是不是弄错了?”   外卖员再次和她确认:“您是姓饶,对吗?”   “是的。”   “那就没错了。”   很快,外卖员把东西放下离开,饶念茫然地拆开外卖的保温袋,看见是一份艇仔粥。   打开盖子,腾腾热气从里面争先恐后冒出来,氤氲了眼眶。   她很喜欢这家的艇仔粥,之前也和全霏一起去吃过几次,只是次次都要排队。   饶念开始还以为是全霏点的,于是给她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全霏茫然道:“啊?我没有啊。”   她又反问:“那家店不是不送外卖嘛,只能排队取号的,你忘啦?”   饶念的喉间有些发涩,隐约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嗯...我没忘,是我看错了。你早点睡吧。”   挂掉电话,饶念垂眸看着刚刚还喷香扑鼻的粥,忽然让她一瞬间失去了胃口。   他连她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是当初调查她时做好的功课吗?   步步缜密,算无遗策。   房间静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忽然,饶念意识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窗前,刚想要拉开窗帘,动作却骤然停住。   她顿了顿,最后只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顺着那道缝隙,她看见雨幕中停着的那辆车,几乎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这么大的雨,他等在这里做什么?   是因为还未到一个月后,她尚且还有利用价值吗?   饶念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弯起唇角的时候,眼泪忽而顺着眼尾流下来。   撕心裂肺的痛感,几十个小时过去,却依然分外清晰,越是压抑,就越是汹涌。   她要逼自己记住每一次难受的感觉,饥饿也好,疼痛也罢,都在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再傻傻地把真心交付出去。   他明明知道哪种方式伤她最深,却还是偏偏用了最残忍的那一种。   她她还记得,上一次这样的暴雨天,他从背后环抱着她的手在颤抖。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让人分不清,那晚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为了让她更加心软。   可这一次,她不会了。 第35章 他,像我吗?   翌日清晨, 雨后天晴,冬日的天空碧蓝如洗。   饶念出门上班时特意从公寓的后门离开,也不知道停在楼下整晚的车究竟有没有走。   她把昨晚放在茶几上一口未动的粥放进垃圾袋, 过了一夜,粥早就冷了彻底,不能再吃。   饶念把垃圾丢了,强迫自己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复杂心情, 像平常一样去公司,碰巧在电梯里遇到了闫凌琳。   昨天在KTV唱了几个小时的歌,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却按耐不住八卦的心。   “对了饶念,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新来的副总?”   饶念摇了摇头,茫然回:“还没有。已经上任了吗?”   闫凌琳啧了一声:“对啊, 就是昨天我们聚餐的时候还提到来着, 一看你就没有注意听。”   “他叫纪琛,我们都叫纪总。听说他结过婚,后来又离婚了, 不过今年也才三十三岁, 还是个黄金单身汉啦, 我最钟意这款啦,又帅又温柔....”   很快, 电梯到了楼层, 闫凌琳也被迫止住了话题。   大概这就是说什么来什么,饶念才刚到工位上,就有副总助理过来告诉她, 让她过去办公室一趟。   她推开门进去, 才原本副总裁办公室的陈设和布局都变了, 不再那么沉闷老气,换成了简约大气的冷色调,地毯也是清冷的浅灰色,办公室里甚至还放置了专门的咖啡机器与冲泡台。   饶念走进去之后,视线下意识被面前精致又专业的咖啡台吸引住。   直到一股浅淡的木质香调从身后钻入鼻尖,成熟男人身上才有的,乌木沉香的气味。   让她觉得熟悉的味道,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心脏也下意识地紧缩。   转过头时,饶念整个人也都恍惚了下。   来人身穿一件亚麻材质的白衬衫,宽肩,衬衫袖口挽起到手臂处,带着一块棕色表带的银质腕表,气质沉敛清贵。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鼻梁挺直,轮廓分明。   他很像霍聿深。   与其说眉眼相似,倒不如说是给人的感觉相似。   差点让她以为是霍聿深来了。   注意到她的僵硬,男人放轻了关门的动作,温和开口:“抱歉,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低沉悦耳的声线在办公室里响起,饶念顿时回过神来。   只见男人朝她伸出手,唇边噙着笑。   “你好,我是纪琛。”   她立刻伸手回握:“纪总好。”   他走到咖啡台前,亲手冲泡了一杯手冲咖啡。   办公室里很快弥漫开一阵浓香的咖啡豆气息,纪琛娴熟地用咖啡壶冲泡,动作慢条斯理。   他一边温声开口:“本来上周就想见见你,结果听人事说你请了年假。是出去旅行了?”   饶念缓过神来:“是。”   “去了哪里?”   “伦敦。”   一问一答后,纪琛把咖啡杯递给她,语调从容而温和:“很不错的旅行地点,只是常年下雨,对身上有伤的人不太友好。”   饶念借过他递来的咖啡,刚刚心里那一瞬间的错觉消失了。   他和霍聿深并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只是身材和气质有些相似罢了。   纪琛周身气质亲切,他没有架子,虽是上司,刚刚随口与她闲聊的几句却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而霍聿深却不同。   哪怕是他有意与人拉近距离,身上依然保留着与生俱来的矜贵自持,让你一眼便能感觉到,他难以靠近。   他的骨子里是冷的,温和有礼只是他作为上位者的一层伪装。   纪琛没有坐到老板椅上,而是顺势在饶念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也抿了一口咖啡,随即开始和她聊起正事:“因为之前假拍事件的印象和人力上的变动,清宇现在遇到了一些资金上的危机,最近准备和省博物馆联合准备一场展览,现在需要寻找一些投资,尽量加大宣传力度。”   “你之前有过主持古代书画拍卖的经验,应该会对这次展览的收藏品比较熟悉,下午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一趟?”   饶念当然没有异议,答应得利落:“好,我听您的安排。”   纪琛抬了抬眉,目光下意识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之前看过她的拍卖会直播,比起在屏幕里,她本人看起来更纤瘦,身段纤细,乌黑长发披肩,清丽精致的眉眼并无过分修饰,更多的是浑然天成的漂亮。   除了五官之外,她身上又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背脊挺得笔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片刻,纪琛收回视线,温声说:“那你出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坐我的车过去。”   -   等饶念从办公室回来,邬娜转动办公椅到她身边,八卦问:“你见到纪总了?”   “嗯。”   邬娜轻咳两声,忍不住低声说:“你觉不觉得,纪总他和霍董有点像....”   饶念想起纪琛身上的味道,连她也不禁恍惚了下。   于是她诚实地答:“是有一点。”   “其实纪总感觉也挺不错的,人又有钱,又没有霍董那么高攀不起的身份和家世,完美的梦中情人....”   其实不是有一点,包括他们说话待人的方式,像她刚刚认识霍聿深的时候。   “只是没霍董那么强的上位感,但是更有一种居家人夫感,更温柔,可能是因为结过婚的原因吧。”   话没说完,不远处办公室的门开了,邬娜连忙噤声。   纪琛拿着车钥匙走过来,对饶念道:“走吧,坐我的车去。”   两人一同乘着电梯下了楼,来到地面停车场上,纪琛的车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   纪琛先走到副驾驶替她拉开车门,又在她弯腰上车时绅士地用手遮挡住车顶。   殊不知这一幕好巧不巧地落入马路对面的视野中。   片场下班后,霍明窈在回酒店的路上,正坐在保姆车上百无聊赖地往外看窗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碰巧撞见这样的情景。   一开始她注意到饶念,还以为身旁的人是霍聿深。   她连忙戳了戳一旁的经纪人,脸上的面膜都快掉下来,坐直了身体。   “你快看那个男人,像不像我哥?”   经纪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不免懵了下,认可道。   “还真的是很像霍董。”   只是霍明窈定睛一看,立刻断定了不是。   虽然乍一看很像,但是细看就不像了。   因为她哥比那男人长得好看。   霍明窈并不知道这几天在伦敦发生的事,于是直接拨了一通电话给霍聿深。   电话一接通,她就急急开口问:“哥,你这几天是不是惹饶念姐生气了啊?”   还没等对面开口,霍明窈又揶揄道:“我刚才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还以为那人是你呢。”   对面沉默下来,而霍明窈却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还在煽风点火。   “你赶紧有点危机感吧,不然小心饶念姐那天就被一个比你更年轻,又长得帅的男人拐走了....”   -   饶念跟着纪琛到了展览会现场,一直到结束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出了展览中心,纪琛看了看天色,转头道:“一会儿我和资方还有一场酒局,可能结束得会比较晚,你可以开我的车先回去,我结束之后自己打车回。”   难得一见如此体贴下属的上司,饶念对纪琛的印象很好,也不好让人真的半夜打车走。   于是她主动提议:“我和您一起吧,正好做您的代驾。”   纪琛垂眼看着她,笑容不自觉更柔和几分。   “也好,那就辛苦了。”   酒局的地点是一家私人会所,并不像是酒吧那样乌烟瘴气,反而连装修都处处彰显着高雅格调。   侍者将二人带到走廊尽头的包厢。   门被推开的瞬间,饶念几乎只用了不到半秒时间,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她的脚步顿时停住,心脏处的疼痛像是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只要看见他,就会被触发。   包厢里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带了女伴,昏暗的环境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坐在真皮沙发上,半明半暗的光影萦绕在他的轮廓周围,黑色的西装和领带,深灰色的衬衫,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片暗色。   像是已经与周遭的喧闹割离出来,孤寂而沉默,却又始终矜贵得体,高高在上。   一枚黑金腕表扣在腕骨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淡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中荡漾。   明明是应酬交际的场合,他却像是在借此机会买醉,手边的酒瓶已经空了大半。   饶念想过她也许还可能会见到霍聿深,但没想过会是在这种场合,又来得这么突然。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时,男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忽而掀起眼皮看过来。   她的呼吸骤然屏住,撞进他晦暗如墨的眼底,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纪琛带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微笑着对身边的老总介绍:“这是我的下属,饶念。”   饶念连忙回过神来。   她是跟着纪琛来的,理所应当坐在纪琛身边。   包厢里有其他人在说话,为了她能听清,纪琛便朝她微微俯身靠近。   殊不知这副场景落在旁人眼中,却显得两人格外亲昵,错位的角度,又像是在亲吻。   霍聿深终于掀了掀眼皮,把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   包厢里的气氛莫名凝滞住,感觉到弥漫开来的威压感,周围的人都纷纷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都知道霍聿深这几天心情不佳,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前去殷勤献好。   饶念并未察觉到那边的异常,只听见纪琛在耳边低声问:“你认识坐在那边的霍董吗?”   “他刚刚一直在看你。”   话音落下,她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视线下意识想要朝那个方向看去,却又被她生生克制住。   随后,饶念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唇,回答他:“应该是您看错了,我不认识。”   她的伪装有些稚嫩,纪琛也并未戳穿她,目光深邃了几分。   这时,有老总端着酒杯走到他们这边来,浑身酒气熏人。   “来来来,我也请饶小姐也喝一杯。”   饶念不知道怎么拒绝,刚想起身接过来时,却被身旁的纪琛拦住了。   他轻描淡写地替她挡下那杯酒:“饶念等下还要开车送我回去,女孩子不方便喝酒,还是我来吧。”   一旁有老总顿时打趣:“纪总真的是很关心下属啊。”   “哎,怎么说话呢,本来纪总就是以体贴出名的。”   说话的同时,饶念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只能强迫自己忽视,不让表面上看出任何异样。   酒过三巡,一直到了深夜,酒局彻底散了,饶念始终滴酒未沾。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等出了会所大门时,就看见一道颀长挺括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站在灯光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   霍聿深还没走。   一整个晚上,纪琛几乎没什么机会和霍聿深说上话,也许是男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敌意,他也没有主动上去自讨没趣。   但见此情形,纪琛顿了顿,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饶念,还是主动上前询问,语气自然地开口。   “霍董的司机还没到?”   霍聿深侧过眸,终于在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纪琛。   他慢条斯理道:“司机请假了。”   堂堂霍氏集团董事长,酒局之后没有司机来接,说出来怕是都没有人信。   可即便知晓这是假话,旁人也不能置喙。   纪琛目光微暗,大约也是猜测到了什么,只是看向饶念,征求她的意见问:“要不我们先送霍董回去吧。”   饶念无声地攥紧了指尖,当然没办法出声拒绝。   “好。”   纪琛温和道:“你先去开车吧。”   目视着两人的互动,霍聿深一言不发,   等她把车开回门口时,却看纪琛在一旁接了通电话,挂断后走回来,脸色微变了些。   “饶念,我临时有些事要去处理,你先开我的车送霍董回去吧。”   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饶念顿时一噎,几乎是毫无疑问地断定,是霍聿深用了什么方法,才让纪琛不得不现在离开。   如果纪琛走了,那车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饶念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又无可奈何,咬紧了唇瓣。   “好。”   “辛苦饶小姐。”   她认命了,调整好心情,重新回到车上,发动车火。   很快,霍聿深也上了车,不是后排,而是副驾驶。   和刚刚包厢里仍有距离不同,他此刻就坐在她身边,不到半米的位置。   饶念下意识绷紧了背脊,坐得更加笔直。   这是真相被摊开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饶念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表现出任何异样,好像他只是一个需要她送回去的,醉了酒的合作伙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的语气礼貌却疏离:“霍董要去哪里。”   “半岛酒店。”   饶念的动作顿了顿,不禁去想,他有家不回,又开始在酒店常住了吗?   他坐的是副驾驶,饶念能看出来,男人坐得不太舒服,好像正常的座位宽度对他来说就变得格外狭窄。   也对,霍氏集团太子爷,坐保时捷卡宴都委屈了。   饶念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连余光也用来注视四周的车况。   等到遇到红灯停下,她微微松下紧绷的背脊,觉得车里实在太安静,让她觉得好像自己的心跳声都在此刻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没事的,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只需要把他当成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又或是她的债主。   饶念只能这样徒劳地安慰自己。   他身上有包厢里沾染上的酒气,混合着原本乌木沉香的气息,封闭的车厢内,难以控制地进入她的鼻腔,存在感极强,四面八方地将她缠绕包裹住。   饶念忽然开始后悔,为什么她白天时会觉得纪琛和他相似。   坐在纪琛身边,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   余光里,男人似乎想去找烟,可动作却又顿住,最后收回了手。   窗外的霓虹照映进来,笼罩在他深邃立体的轮廓。   饶念忽而不合时宜地想起,好像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抽过烟。   只有一次,就是那天,他抽了根事后烟。   刚刚在包厢里也是,他不抽烟,其他那些惯会看眼色行事的人精也都不敢抽半根。   就在这时,前方绿灯亮起,打断她混乱的思绪。   饶念回过神来,刚踩下油门,就听见那道熟悉低醇的声线响起,打破此刻沉寂的空气。   男人的嗓音莫名沙哑,像是这几天都连续酗酒的缘故。   “明窈告诉我,下午看见你上了一个朋友的车。”   用的不是上司这个词,而是朋友,好像无端显得她和纪琛关系更暧昧了些。   他的语气很淡,让人分辨不出此刻的情绪,却又自然到仿佛之前的事情未曾发生过。   饶念握着方向盘的指尖不自觉收紧,琢磨不透他突如其来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他们之间好像现在也早已不是可以随意闲谈的关系。   没给她任何理清思绪的时间,霍聿深再度低声开口。   “她还说,以为那个人是我。”   黑暗里,他的视线直直朝她看过来,不容躲避。   一瞬间,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马路对面有炽亮的车灯闪烁着接近,昏暗的车厢里也被照亮,让饶念得以看清他深邃的眉眼,还有他此刻眸底的暗色,仿佛有沉默而涌动的情绪在无声流淌。   深不见底。   静默片刻,他又漫不经心地开口:“像吗?”   作者有话说:   以为念念要搞替身文学,谁急了我不说 第36章 雪山玫瑰   夜幕低垂, 车窗外的霓虹无声闪烁着,车内静谧一片。   饶念眼睫微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像?不像?   他在意的真的是这个吗?   还是因为看到她身边出现了其他男人, 占有欲在作祟。   她原本以为自己再面对霍聿深的时候能做到平静,可现在胸口细密尖锐的痛感都在提醒她,她不能,她没办法做到忘记他的欺骗, 忘记他别有图谋的接近。   她不能心软,也不能忘记之前的一切。   车子停稳后,饶念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至少他不会骗我。”   纪琛不会骗她,可他会。   这句话落下后, 空气顷刻之间变得静默, 某种压抑的气息暗暗涌动着。   霍聿深侧过眸,深邃的视线注视着她的侧脸,长发垂落下来, 遮挡住她此刻的神情, 却让人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他的喉结无声滚动着, 刚想要开口时,车窗却忽然被人从外面轻敲了两声。   为了不被人注意, 饶念还特意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饶念回过神来, 这才看到窗外站着的是明窈。   明窈出声,瞬间打破车内冰封一般的气氛:“哥,饶念姐?”   饶念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解救了, 立刻打开车门逃离那片寂静。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混乱的思绪, 状若无事地对明窈说:“你哥喝醉了, 明窈你送他上去吧。”   明窈懵了下,下意识忘另一侧看去:“喝醉了?”   这时,霍聿深也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   明窈看着面前满眼清明的男人,他哪里像是醉了的样子?   但她却还是默默地走过去搀扶:“哦...好。”   “那饶念姐,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饶念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上车,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身后那道始终追随着的视线,发动车火离开。   停车场里,霍聿深一直注视着车尾灯消失在转角,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片刻,霍明窈半搀扶着他上了楼,一直到了顶楼套房里。   把人扶到沙发上,明窈转身去中岛台给他泡蜂蜜水。   客厅只有一盏落地灯静静亮着,他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注视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映照他的轮廓半明半暗,让人难以看透他此刻的情绪。   周围萦绕的气息是压抑的,明窈端着水杯走回到沙发旁,看着男人沉默深邃的侧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霍明窈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沉默而屹立,像一座山,也像一座腐朽的坟墓。   这样落寞的霍聿深,好像已经丢失了一切。   明窈顿了顿,无奈开口:“蒲川说你这几天应酬的时候一直喝酒,喝多了伤胃。岁数也不小了,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见他一言不发,像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似的,明窈越说越气,直接把杯子塞进他手里。   “而且你就算把自己喝死,饶念姐就会原谅你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男人的动作顿住。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哥,我都知道了。”   明窈知道她没资格责怪霍聿深,因为这些年的仇恨,始终都是霍聿深一个人背负着,没有让她沾染过分毫,包括他和祁檀这些年无休止的争斗。   最后究竟会怎样收场,她也无法想象。   她慢声又道:“哥,这件事你做的不对。不管怎么样,这些都跟饶念姐没关系,她是无辜的。”   霍聿深接过她递过来的水,仰头喝下一口,喉结滑动了下。   “我知道。”   所以,都是他的错。   终于听见他出声,明窈又气又无奈,还是忍不住为饶念抱不平:“如果我是饶念姐,我真的要恨死你了。”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她最近应该都不想见到你,哥,这几天你还是先别出现在饶念姐面前了。等她气消了些,你再去好好认错。”   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又怎么能奢求她原谅。   霍聿深低声应:“嗯。”   -   饶念把纪琛的车送回到了公司楼下,叫了全霏出来喝酒。   等全霏赶到时,就见到饶念一个人坐在酒吧角落里,面前已经空了一排酒瓶。   昏暗的环境里,全霏看到她的眼睛红了,紧接着就听见她轻声道。   “我刚刚见到霍聿深了。”   不出意外,全霏也猜测到了。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在饶念身边坐下。   “然后呢?那你现在对他,还有感觉吗?”   酒精在胃部翻涌,让她觉得难受,可又比不上心脏传来的痛楚,好像今晚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本来以为已经在痊愈的伤口忽而又被撕裂开,没有一点模糊。   饶念的视线有些迷离,茫然地盯着某一处出神。   恨吗?其实她真的有些分辨不清现在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几天里,她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反复去想,她是不是应该去恨他。   可为什么,她又觉得,好像谁都没有错。   如果换成她来面对这些,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仇恨,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她又无法说服自己忘记他的欺骗。   饶念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好像心脏有一处位置很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完全割舍。   看着她伤神的模样,全霏心疼不已,连忙又道:“念念,要不算了吧,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他,也不要去救你那个便宜弟弟了,你现在就是在委屈你自己。”   眼底醉意一片,饶念却依然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   她要帮他,无论如何,她都会让祁文皓拿出那份证据。   如果她不这样做,他就无法为那些去世多年的人报仇。   她是为了成全他。   等到一个月期限到了,他背负了二十年的仇恨就能画上句点。   到那个时候,她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也会逼迫自己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和他有关的一切。   她不会再回头。   -   饶念这几天和纪琛一起出差了,和省博物馆的这次展览合作,两边都付出了极大的精力。   办展的地点也不在港城附近,饶念连续一周都呆在外地,监督着展览现场的布置进度。   纪琛也跟着一起,两人一同共事了快小半个月,关系也熟稔了不少。   中午,饶念把其中一个展区的最后细节布置好,就准备和其他同事一起出去吃午饭。   出门的时候,纪琛刚好把车开了过来,停在了门口。   同事们都一窝蜂上了后排,饶念只能坐到副驾驶上。   她正回头系安全带,就忽然听见一旁的纪琛开口道:“等等。”   她动作一顿,紧接着就感觉到男人靠了过来,那阵木质调的香气袭来,让饶念条件反射地紧绷起身体,他伸出手到她发间,半秒后,不知道摘了什么东西下去。   他的身体退后,饶念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纪琛微笑道:“刚刚头发上沾了一点泡沫屑。”   饶念心想是自己太紧张了,也笑了笑:“谢谢纪总。”   “不客气。”   与此同时,出口停车场不远处,一辆低调的黑车里,将对面车内发生的情景尽收眼底。   黎承祈看着眼前俊男靓女的亲昵场景,忍不住出声轻嘲身旁的人:“你特意绕了快上百公里的路,就是为了看这一幕?霍董事长,我都快瞧不起你了。”   “而且人家当初有未婚夫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束手束脚过,现在就只敢在旁边偷偷看?”   后排,男人收回视线,不再看那副刺眼的场景,不再看她对其他男人巧笑嫣然的模样。   他如此艰难地忍耐着,那阵名为嫉妒的情绪,折磨得他快要发狂。   也在竭力忍耐着,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霍聿深垂下眼,藏起眼底的晦涩,嗓音喑哑异常。   “她不想见到我。”   黎承祈并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只是不以为然地往车座椅上一靠,语调散漫:“女人闹点小脾气不是很正常的事儿,我环球旅行玩得好好的,硬是被你叫去瑞士当苦力。”   霍聿深的要求实在少见。   要他找一处雪山,还是要能种玫瑰花的雪山。   不如直接让他去天上摘星星,都比这个容易实现。   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黎承祈为了这事儿前后在瑞士折腾了快半个月,总算艰难地和政府交涉下来。   “现在雪山的事都办好了,政府那边的批文手续下来了,同意咱们折腾。只是看目前这情形,人家身边也不缺人献殷勤,这份礼物你还送得出去么?”   黎承祈越说越来劲,觉得霍聿深这人陷入爱情之后简直是不可理喻。   “想给人浪漫你砸钱找人弄不就完了,你还非要自己爬上去一趟?那座雪山上千米,攀岩是极限运动,你多少年没玩过了,本身风险就很高,现在又是冬天,万一倒霉遇上雪崩,你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云淡风轻地打断:“我自己会小心。”   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黎承祈咬着牙关蹦出几个字。   “那就祝你有命去,有命回。”   -   又过了几天,中午在休息室里,饶念刚一进去,就看见一大堆人正围坐在悬挂着的电视机前,不知道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很快就有同事招呼着饶念:“饶念,你快来看。”   “快看,这个上午都在热搜上爆了,据说现在推特上也都是,都登上国际新闻了,好多外国媒体都在报道,外网都转疯了。”   “瑞士的一座雪山,听说是被哪个世界级的富豪买下来了,有钱人买海岛买矿山的不少,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买雪山的。”   “听说还被重新命名了呢,叫卡戎山,是为了拿来种玫瑰用。”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这也太奢侈了点。”   “卡戎山?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很特别的含义?”   听见这几个字,饶念动作一僵,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电视屏幕。   电视上播放着的是无人机航拍出来的画面,巍峨的雪山白皑皑一片,山顶星星点点的红色,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几朵红梅,事实上却是一片玫瑰花丛。   的确是史无前例的景象,风雪交加肆虐,红白相间的色彩交映,莫名让这副景象看起来震撼而凄美,极致的浪漫主义,娇衿的玫瑰在现实狂风暴雪的摧残下,却在白雪皑皑中艰难屹立着。   饶念的心跳霎时间漏了一拍,忽而联想到了什么,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有人定睛一看,顿时睁大了眼,乍舌惊讶道:“这玫瑰花...是亲手种上去的吧?是一朵朵埋在雪地里的?怎么做到的?”   “我就说,雪山哪能种的活玫瑰花。得有人爬到山顶,才能做出这种效果吧。但这能坚持多久啊?”   “估计就几个小时吧,雪一大就都吹走了。有钱人表白的方式都是这样的吗?太奢侈了吧。为了用玫瑰花表白,还特意买了座山?”   饶念怔怔地看着电视机屏幕上的画面,一时间怔然得无法回过神来,同样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玫瑰无法在这样极端的环境里存活,只能将根叶徒劳地埋进雪地里,做到此刻的昙花一现的美丽。   布满玫瑰的卡戎山,有些像荒芜人烟的星球上,违背了自然法则,毫无缘由地开出了好多朵玫瑰花。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当时的一句醉话。 第37章 我中意你。   雪山玫瑰的航拍照片已经在短短两天时间内传遍了全世界的新闻网络, 有不少媒体狗仔费了大力气想要扒出这座被命名为卡戎山的雪山究竟是出自哪个世界级富豪的手笔,最后也没有得出任何确切的消息。   有人说是富豪为了纪念年轻时的初恋,逝去的爱情, 也有人说是为了表白,众说纷纭,一时间旁观的网友也无法分清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饶念也鬼使神差地在网上保存了一张高清的航拍图, 然后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三天后,得知明窈就在离饶念出差的地方不远的影视城拍摄,饶念就顺路去探了班。   影视城里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片场里,场工正在布置下一场戏的背景,明窈就坐在不远处一把藤椅上休息。   她最近拍的是一部民国戏, 穿的是一身白色洋装, 更有富家千金小姐的娇矜气质,外面裹着一件厚重的迪士尼毛绒睡袍,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毛扇慢悠悠扇着, 化妆师还在一旁给她补着妆。   看见饶念来了, 明窈立刻来了精神, 朝她热情挥手:“饶念姐,这儿!”   饶念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中草药味道, 转头一看, 就看见明窈手旁正放着一袋中药。   她拧了拧细眉,关切出声:“明窈,你生病了吗?”   明窈连忙摆了摆手, 否认道:“没有, 不是我啦....”   饶念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 仿佛猜到了什么,当即沉默下来。   见状,明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就是...那个卡戎山上的玫瑰,你看见了吗饶念姐?你应该看到新闻了吧,国外推特和ins上都是呢。”   饶念轻轻颔首,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到了。”   明窈又道:“那个其实是我哥他自己爬到那座雪山上弄的玫瑰花。”   “我也是听黎承祈说的,我哥他自从大学毕业之后都好多年没玩过这种极限运动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年轻人呢。而且听说他上山的那天差点还遇上雪崩,简直吓死我了。还好他伤得不算特别重....”   饶念精准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心口一紧,脱口而出道:“他受伤了?”   明窈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眼睛乱瞟着,支支吾吾地回:“啊...其实也不是很严重,就是摔伤了腿,可能需要坐一阵子轮椅,现在人还呆在港城的疗养院里,是他不让我告诉你....”   “饶念姐?”   见她沉默不语,明窈把放在桌上的那一袋药递给她,目光恳求地望着她道:“我找中医给他开了点偏方,你要是这两天有计划去港城的话,顺便帮我带给我哥吧,最近蒲川都被他派到外地出差了,我怕他一个人偷偷喝酒,医生不让他喝酒的,他这几天就跟不要命似的喝酒,本来就有胃病,我都怕他孤家寡人的,万一哪天自己在酒店房间里真的出事了都没人发现....”   她这样哀求,饶念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有些狠不下心来拒绝。   她只能退一步道:“我看看吧,但应该这几天也不会回去,我还有工作没结束。”   明窈这才露出笑容,连忙殷勤地把药塞给她。   “那就等你有空吧饶念姐,不急不急。”   离开片场后,饶念坐上出租车,准备回公司。   车上,她解锁开手机屏幕,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片雪山玫瑰的照片。   卡戎山...   原来真的是冥王星的那个卡戎。   意识到某个坚定不移的念头又开始隐约动摇起来,饶念连忙关上了手机屏幕,强迫自己止住某个念头。   等回到会展中心里,其他人还没下班离开。   饶念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包里的东西,听见身旁的人在讨论着雪山玫瑰的事。   “万一遇到雪崩,多吓人啊,搞不好命就折在里面了。”   听到这句,饶念的眼睫一颤,脑中猛然又想起明窈说的话。   雪崩那么严重的事故,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会到了要坐轮椅的程度。   一旁的闫凌琳正在悠闲地涂着指甲,就突然听见饶念在一旁叫她。   “凌琳。”   她懵怔抬头:“嗯?怎么了?”   饶念咽了咽喉咙,嗓音滞涩地开口:“一个曾经骗过你的人,你还会再愿意相信他吗?”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闫凌琳挑了挑眼尾,还是认真地思索着答:“那要看他为我做过什么了,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爱我,实际上什么都不做吧。起码送一套房子,再送个钻戒,要香港的房子。”   饶念又急急追问:“如果为了救你,他差点没命了呢?”   顿了顿,她又垂下眼,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如果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让她心软呢?”   闫凌琳歪了歪头,有些莫名:“不见得吧,哪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去博取别人的同情的,这笔买卖也太不划算了。”   “人心那么复杂,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清的。没有绝对的纯粹,也没有绝对的利用和欺骗,如果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那无论他怎么做,你都会把它当作假的。不是吗?”   “有时候也许事情的出发点是错的,但过程,和你一起经历过程的人,还有最后的终点,都是对的,既然如此,何必计较那么多,给自己徒增烦恼。”   -   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有人推门进来。   纪琛抬起头,看着她突然进来,好奇问:“饶念?怎么了?”   迎着他的视线,饶念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纪总,我想请一天假。”   -   等饶念离开之后,明窈才偷偷拿起电话拨给霍聿深。   “哥,我已经透露给饶念姐了,她应该会去勉强看你一眼吧,你到时候记得装得像一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饶念姐就会心软了,听到没有....”   对面声线冷淡:“嗯。没你的事了。”   被当作工具人用完就扔的明窈怨气十足:“.....你好无情。”   挂掉电话,一旁翘着二郎腿坐着的黎承祈看着床上的人,慢悠悠开口。   “捡回一条命了,你真该谢谢老天爷。”   霍聿深目不斜视看着电视屏幕,轻描淡写地回:“没那么严重。”   “是,轻微脑震荡,外加差点断了条腿,就没了小半条命而已。”   见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最新的港城财经新闻频道,黎承祈抬了抬眼皮,颇为赞叹地啧了一声。   “行啊,不到一年时间,霍氏的市值又翻了一倍,难怪你家老爷子最近没来找你麻烦。”   “不过就算他怎么偏心祁檀,也不敢不忌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霍聿深淡淡收回视线,语气闲散,仿佛在讨论天气。   “集团里的人还没清理干净,再等几天。”   黎承祈挑了挑眉,嗤笑一声:“陷入爱情无法自拔,但是还不忘搞生意的痴汉。”   骂完他,黎承祈插着兜,吊儿郎当地往外走:“我去看看你的药送过来没有。”   等他离开了病房,霍聿深重新看向病床边等候着的医生,注意到他刚才的欲言又止。   见黎承祈离开了,拿着检测报告的医生皱着眉,才终于敢开口问:“霍董是不是近几年都在持续服用精神类的药物?”   “是。”   “方便把药给我看一看吗?”   霍聿深从身侧的床头柜里拿出那瓶安眠药,递给医生。   医生拧开药瓶盖子,倒出一粒里面的药片,只是眉头皱得更深,却也没有立刻说什么定论。   “霍董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霍聿深的目光暗了暗,唇线抿紧了几分。   “两年前。”   听见这个回答,医生的面容更严肃了几分:“我的建议是,您最好尽快再抽时间,做一个全面的脑部CT检查,这样方便进一步确定是不是我的判断有误 。”   “现在有什么问题,告诉我。”   -   饶念赶回到港城时,太阳正巧快要落山。   明窈发来的地址是位于半山腰上的某座私人疗养院。   她打车到了门口,发现这里是一套巨大的平层,站在门口便能望见院子里面的情景。   大概因为到了冬日,院子里的花草都枯萎了,此刻荒芜一片,天边也只剩下一般残阳悬挂。   院子里,男人坐在轮椅上,他也在看日落,橘黄色的光晕在他的轮廓周围镀上一层柔光,没有往日的西装革履和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只是简单的白色线衫,背影宽阔,膝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毯子,温润却淡漠。   明明本该是看起来落魄的姿态,却不损半分清贵。   他正在低头看书,额头上还裹着纱布,黑色的额发柔顺地垂落在额前,隐约遮挡住深邃的眉眼。   一旁的木桌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朵玫瑰。   整个画面像一副没有着色的油画,腐朽的一切里,那朵玫瑰是唯一剩下的生机。   他就是像是那座经历过雪崩后,找不到玫瑰盛开的卡戎山。   沉默而孤寂,只见满目疮痍。   饶念的心口泛起一阵阵疼痛,转身躲在了门口,试图压抑住那阵不该有的钝痛。   过了片刻,把书看完了最后一页,霍聿深合上书,抬眸看向院子外。   护士见他仿佛在等什么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见山际只剩下一半的残阳。   细心提醒道:“霍先生,晚上风大,您该回去了。”   下一刻,却没想到被他淡声拒绝。   霍聿深望着大门口的方向,低声道:“再等等。”   与此同时,饶念躲在门后,指尖攥紧了袋子,陷入犹豫中。   然而片刻过后,她的身体却还是先大脑一步反应,推开了门。   饶念平复好心绪,终于一鼓作气走到他面前站定,目光却始终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这是明窈让我顺路带给你的药。”   她把那袋药放在茶几上,转身背对着他,侧脸冷漠。   “我要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男人漆黑的眸深深望着她的背影,终于出声:“是那个纪琛,还是谢霄?”   饶念抿紧唇,语气依然冷漠:“和霍董事长没关系。”   她刚想要抬脚离开,下一刻,手腕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扯住。   饶念回过眸,看到那双原本如冷玉般的,养尊处优的手上,此刻都是细碎的划痕,大概是被雪山上掩埋的那些树枝划伤的,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她不自觉咬紧了唇,强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就心软。   就在这时,他忽而又低声开口叫她,嗓音低沉缱绻,似有藏着不舍和思念,千回百转。   “念念。”   她背对着男人,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声线听起来依旧冷淡。   “霍聿深,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字字如利刃般尖锐,却始终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你让明窈骗我过来,是因为我身上还有其他利用价值吗?那份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蒲川不是已经给你看了吗?”   她忍耐着声音里的哭腔,最后丢下一句:“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呼啸的风声刮过,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让饶念的眼眶酸胀得厉害。   她得走,她现在就要离开。   说完这句,饶念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大门口,想要推开门离开,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也推不开,这才意识到是被锁住了。   这时,她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下一刻,那阵熟悉的乌木沉香充盈了所有感官。   他一只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肩,用着近乎禁锢的力道,将她拥进怀中,怎样都不松开。   时隔了半个月有余,熟悉的味道依然令饶念觉得心悸,是其他人都无法带给她的感觉。   冬日的风吹拂而过,卷起院子里枯萎的落叶,极致的安静下,视野突然模糊得厉害,只剩下耳际里,彼此心跳失控后形成的共振频率。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低声开口:“对不起,饶念。”   男人的语气如此郑重,字字轻敲在耳膜上,掀起酥麻的震动,撩人心弦。   她抿紧唇,眼眶忽而湿润得更厉害,心脏像是被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的藤蔓丝丝缠绕住   静默几秒后,霍聿深的视线紧紧噙住她,眼底的情绪深邃如海。   他低哑着声线,开口道:“恨我吧。”   只要别离开。   其实这一次,他也同样在赌。   赌她还会不会最后为他心软一次。   不管是纪琛,还是谢霄,他都做不到看着那些人站在她身边。   如果今天她没有来,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饶念看着他明明能站起来,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又气又想哭。   “你又骗人...”   他的指腹温柔地摩挲过她湿润的眼尾,语气无比郑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饶念,我中意你。是真的,没有骗你。”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坦白。   感受着他滚烫的温度,饶念忍不住抬手去推他的胸膛,一边打他一边哭,泪水顷刻间打湿了脸颊。   这些天积蓄着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骗她就算了,还锁着门不让她走,太过分了。   “霍聿深,你混蛋...”   她的声音里都是哭腔,听得他心口都软了下去,一塌糊涂。   霍聿深抓住她的手,目光深邃,嗓音低而缱绻。   “嗯,我混蛋。”   饶念觉得,她输得一塌糊涂。   明明知道他是为了利用她,可她还是心甘情愿,不想再去计较究竟是欺骗还是真心。   只是因为,他是霍聿深,他们所有相处过的点滴都不是假的。   所以她才宁愿再骗自己一次。   心底依然塌陷得不剩任何防备,饶念咬紧了唇,嘴上却还是执拗道。   “我才不信你的话,骗子。”   饶念吸了吸鼻子,脑中冷静了些许,仍然故作冷漠的口吻:“我没有说原谅你...”   她随时还可能走掉的,没有原谅他。   霍聿深忍不住勾了勾唇,向来冷淡的眉眼溢出一丝温柔。   “嗯。”   他俯下身,将人圈在怀里,吐息喷薄而克制,字字郑重。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打他也好,恨他也罢,只要别离开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霍聿深阖上眼,藏起眼底那抹暗色,感受着怀里失而复得的温度,逐渐驱赶身体里的寒冷,大脑里的某处神经似乎仍在剧烈跳动叫嚣着,但却让他在此刻奇异地,无法感觉到任何痛苦。   好像有某一处被填满,再一次焕发了生机,长出了新的枝芽。   让他终于完整。   冥王星不能失去卡戎。   他也一样,不能失去她。   不管半个月后会怎样,未来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他都不会让她出事。   作者有话说:   “You make me complete.\" 第38章 在他眼中,是绝色。   12月24日, 霍氏集团年会现场。   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宴会厅内,金碧辉煌间,明亮的灯光投射下来, 掌声雷动。   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会场每一处角落里。   “霍氏集团全球产业估值,今年已成功达到万亿目标。接下来,就让我们有请霍氏集团董事长,霍聿深先生上台致辞。”   一时间, 全场屏息凝神,寂静无声,注视着那条挺拔颀长的身影缓步走上台。   只见一束炽亮的灯光从头顶投射下来,男人西装笔挺,暗灰色的条纹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今晚戴了一副金丝眼镜, 镜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薄唇弧度轻抿,镜片后的眼眸漆黑沉敛,并不能让人觉察出任何情绪。   他漫不经心地系好袖扣, 视线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会场, 随即低声开口。   “大家好, 我是霍聿深。”   低醇的声线被扩音至会场的每个角落,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染上敬畏。   第一排的圆桌上, 有董事举起香槟,给霍高峯敬酒,赞不绝口道:“聿深果然是青出于蓝啊, 这几年接手霍氏之后, 集团的业绩可谓是蒸蒸日上啊, 这一举吞并辰亦资本的动作真是干脆,也算是彻底打开内地市场了。真羡慕你,有了这个儿子,你也能安心颐养天年了。”   霍高峯已经年过半百,稳如泰山地坐在主位上,眉眼还能依稀辨认出年轻时的锐利。   他摆摆手,云淡风轻地应:“你们都过奖了,聿深还得跟着你们这些公司元老多学习,我才能彻底放心把霍氏交给他。”   这些年哪怕他有心扶持祁檀上位,却也无法阻止霍聿深在集团内的地位越来越稳固。董事会成员都是见风使陀,深知霍高峯掌权的时代早已经过去,虽然霍高峯目前仍然手握公司最高股份,但实权已经不再,离公司彻底改朝换代,也只差那么一个契机。   祁檀虽然手中握着的生意也赚钱,但归根结底,不干净的生意来钱快,大家也不愿意跟着去做。   董事心里明镜似的,也半含暗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我们哪配得上学习这两个字,还是得看年轻人。我看你也应该放心交手了。”   话音落下,一旁祁檀笑容不变,唇角的弧度却僵硬了些许,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捏着香槟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了白。   这时,董事会成员注意到被忽视的祁檀脸色微变,立刻奉承开口:“祁檀总也是,这些年新加坡那边的产业发展得也是相当迅猛,不容小觑啊。”   凭什么霍聿深可以被称为霍董,而他只能被称为祁檀总。   祁檀无声地捏紧杯脚,唇边却弯起笑容,起身对着霍高峯恭敬道:“父亲,楼下有一场拍卖会,我下去看看。”   听到拍卖两个字,霍高峯抬了抬眉梢,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余光扫了一眼霍聿深。   “拍卖会?”   见效果达到,祁檀笑意更深了几分,慢条斯理地答:“对,是内地一家名叫清宇的拍卖行,资历还不错,我最近也有收购的计划。”   霍高峯沉吟片刻,主动开口问:“明窈说是之前把画交给了一家拍卖行,是哪一家?”   霍聿深还未开口,一旁的祁檀就已经抢先回答。   “就是今晚楼下的这一场。”   说罢,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台上正在致辞的身影,眼底划过一抹嫉妒。   霍高峯并未察觉他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记得让人去给明窈的画抬抬价。”   祁檀微微颔首,恭敬地应:“好的父亲,我去安排。”   转身的瞬间,祁檀脸上伪装的斯文笑容瞬间消失,眼底的暴戾一闪而过。   待祁檀离开后,不多时,霍聿深重新从台上下来,从容地应对董事会众股东前来敬酒。   觥筹交错间,霍高峯目光深邃,故作轻描淡写地开口问。   “你和那个拍卖师,已经断干净了?”   其实他早已经派人调查过,知晓霍聿深近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那个拍卖师联系过,眼下也只是明知故问。   只见霍聿深面色不变地应:“嗯。”   霍高峯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这样才对,聿深,时刻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有的人,并不值得你屈尊降贵。”   一直到年会中途,霍高峯因为上了年纪,血压高,不能过量饮酒,遂提前离了席。   霍聿深也借此机会脱身,两人来到酒店走廊里,侍者立刻恭敬按下电梯键。   电梯内空无一人,霍高峯没有转头,年迈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疲倦。   他意有所指地开口:“祁檀的能力虽然不如你,但他始终是你哥哥,有些事,不要做得太绝情。一切都要以霍氏集团的利益为先,不要让集团那些人坐收渔翁之利。”   “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只能选择放下,向前看。”   霍聿深微微低下头,镜片遮挡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色,却从容地回。   “是,父亲。”   恰巧这时,电梯抵达指定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   “听祁檀说这层有一场拍卖,陈总的女儿到楼下了,你一会儿也接人家上来,一起看看。”   待送走了人之后,有助理跟在霍聿深身后,发现他进入电梯后,并没有按下霍氏年会所在的楼层。   “霍董,你不回去了吗?”   霍聿深抬手,亲自按下三十五楼的按键。   “嗯。”   -   饶念的个人拍卖会就定在12月24日这一晚,平安夜。   半岛酒店35层。   所有紧锣密鼓的筹备都临近尾声。   饶念在休息室里整理好,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你的伤怎么样了?如果不能站着,就不要硬撑。」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对面的消息回过来。   「没事了,别担心。」   寥寥几字,饶念却也感觉到了安心。   霍聿深的腿其实并没有到骨折的地步,只是韧带扭伤。   他说,这些天,他们要一起演一出戏。   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也不能再见面,以免露出任何破绽。   所以自从上次之后,她到现在也没机会见到他一面。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邬娜带着一枚盒子走进来,“饶念,这是刚才有人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还有刚才门口送来了好多花篮,超级漂亮。”   饶念接过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把崭新的拍卖槌,显然是为她专门定制的,槌身是檀木所制,手感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拍卖槌的底端还刻着她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她拿起来掂了掂,很趁手。   盒子里还有一张烫金卡片,饶念拿起来,卡片背面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字体。   「拍卖顺利。   —— H. 」   其实他就算不写落款,她也能知道是谁送的。   不知怎的,现在这样反而给她一种,他们在暗度陈仓的错觉。   饶念捏紧了那张卡片,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此刻忽然更安定了些。   虽然她也不知道霍聿深会不会来现场,但有这样东西在,她就觉得心里好像埋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很快,就到了宾客入场的时间。   饶念站在会场门口,一位位迎接到来的贵客。   其中一位贵客是她今晚费了不少力气请来的,娱乐圈的当红影后之一,许薇甯。   拍卖会最好的造势方式就是明星的到来,虽然有些落俗,但说到底是名利场,结交权贵的地方,许薇甯一开始犹豫的点还是饶念只是一个小拍卖师,让她觉得这次场面不会太大,来了也是掉咖。   但饶念为了请她,三两次特意去了会场,还替她寻遍了藏家,弄来了她找了很久的一条翡翠项链,让许薇甯在前阵子的影视颁奖典礼上赚足了面子和眼球。   许薇甯不好总欠着这份人情,饶念连请几次之后,她也就不得已松口答应了。   没想到到了地方之后,许薇甯眼前一亮:“等等,那是霍氏集团的董事长?”   闻言,饶念一怔,转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那道挺括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正低调地坐在后排,只是仍然十分显眼,满身矜贵。   没想到霍聿深真的来了,她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面上十分淡然地点了点头。   许薇甯笑得嘴都合不拢,没想到今天碍于情面来的场合竟然能见到以往挤破头也见不到一面的大人物,顿时对饶念赞不绝口道:“你这个小姑娘深藏不露啊,不早告诉我。这么大的人物你也能请来,看来姐确实没看错你。”   许薇甯发现今晚的场面非同一般,立刻打发经纪人去联系她圈子里的好姐妹,“问问林舒现在有没有空,让她也过来。”   明星的连带效应就是数不胜数的媒体与狗仔,一时间,不少媒体都嗅着味儿来了会场,拍卖场下无数台摄像机架起。   而明窈自己的画今晚就在拍卖台上,因为担心大众把那个小众画家和她本人联系起来,特意没有亲自过来,找了一位电话委托代替她拍卖,给饶念捧场。   晚上七点半,拍卖会准时开始。   饶念昨晚特意早睡,为了保证今天在拍卖台上能呈现出最佳状态。   她换了一身庄重的旗袍,又把长发挽成髻束在脑后,确保自己看起来就足够稳重可靠。   所有的开场词已经在心里被演练过了无数次,掌心却还是微微沁出一层薄汗。   饶念稳住心绪,深吸一口气,在无数盏聚光灯下,面对着台下的人缓缓开口。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到清宇拍卖行香港场。”   台上的女人穿了一身正式的中式旗袍,盘起发髻,气质端庄而优雅。   她先是用流利的英文开场,随后切换成中文重复了一遍,轻柔悦耳的嗓音顺着扩音器传至整个会场。   “我是本场的拍卖官,饶念。”   话音落下,台下掌声雷动,无数闪光灯闪烁亮起。   “本场的第一件拍品,是来自清乾隆年间,洋彩玉题诗芍药花口瓶。请各位看大屏幕.....”   今天在台下的有宁城和港城,甚至是来自其他国家的宾客。   刚刚被安排坐到霍聿深身边的陈小姐试图找话题打开沉默的气氛,可连挑了几个话题,一旁的男人只是礼貌性地回复,没有丝毫继续话题的意思。   她有些泄气,意识到霍聿深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   陈小姐只好看向拍卖台,看着台上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下意识开口道:“台上那位拍卖师看起来年纪真小,没想到这么年轻竟然就能主槌了。”   “今年二十四岁。”   “啊?”   突然听见他主动开口回答,陈小姐的神色明显愣了下,错愕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刚刚还神色冷清的男人,此刻眉眼间竟然溢出一种名为温柔的情愫,差点让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顿了顿,陈小姐似乎猜测到了什么,又试探着开口:“原来这么年轻,她长得也很漂亮...”   男人微微颔首,视线始终落在台上那道倩影上,毫不遮掩。   “的确。”   刚刚是暗示,此刻就是明示了。   陈小姐这下终于无话可说了,而后都开始识趣地沉默下来,不再主动搭话。   现场竞价氛围火热,很快,就到了明窈的那副画作。   中途霍聿深只举牌抬过两次价格,主要在竞价的还是其他人。   最后明窈的画以三百二十万港币的价格成交,被一个年轻外国女富商收入囊中。   倒数第二件拍品是一条名贵异常的钻石项链。   应该会很适合她。   霍聿深抬起眼,注视着台上那道身影,她从容自如地站在聚光灯下,浑身像是被镀了一层光,吸引着此刻所有人的目光。   他喉结滚了滚,下意识想举牌,但碍于公共场合人多,他只能忍耐住那阵冲动。   只见台上,饶念面带微笑地看向那位电话委托,轻柔的声线里带着些许引诱:“Steven,还要继续加吗?”   见状,Steven压低音量询问:“霍董,还要继续抬价吗?”   “继续。”   看着台上的人笑容更灿烂,霍聿深淡淡开口:“加五百。”   “我不喜欢小数字。”   “好的霍董。”   与此同时,台上的电话委托高举起手,被饶念捕捉到,屏幕上的价格瞬间刷新,比刚刚的价格一下子多出五百万港币。   神秘的海外买家出手格外阔绰,这下的其他举牌的人纷纷开始退怯,饶念又问了一圈,最后果断落槌。   最后,那条钻石项链以三千八百万价格成交。   “恭喜,成交。”   饶念手握着那把拍卖槌,沉稳而清脆的一声传遍会场。   -   拍卖会圆满结束后,饶念站在门口送客,直到会场里的宾客陆续散场。   饶念时刻保持着笑容,把客人一位位送出去。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也缓步走了出来,饶念控制住面上的表情,用一视同仁的方式对待他,朝着男人伸出手,唇边含着礼貌疏离的笑。   “霍先生,慢走。”   霍聿深抬了抬眼,也朝她伸出手。   两人的双手短暂交握,饶念感觉到一阵硬硬的触感抵在掌心里。   他塞了什么东西给她。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饶念找了处没人的地方,低头一看,发现男人塞给她的竟然是一张房卡。   四下都是人的场合,他就光明正大地递了张房卡给她。   饶念的耳根瞬间像是烧着了似的发烫,直到邬娜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饶念,走啊,他们已经去开车了,晚上庆功宴啊。”   饶念猛然回过神,连忙把那张房卡塞进包里,耳根还通红着。   “嗯,来了。”   -   一直到庆功宴结束,大家吃过饭唱完歌,转眼已经快到深夜。   饶念为了掩人耳目,谎称有东西落在了酒店宴会厅,要折返一趟回去拿。   实际上她还特意借了一套酒店工作人员的制服,戴了一副口罩才乘上电梯。   走到套房门口,虽然有霍聿深给她的那张房卡,饶念还是按响了门铃,还刻意压低了声线,改变自己的声音。   她轻咳两声:“客房服务。”   很快,她听见那道熟悉沉稳的脚步声走近。   下一刻,房门被从里面打开,沉闷的开门声响起,饶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扯了进去。   套房里只开了两盏落地灯,玄关的灯是关着的,光线朦胧不清,她还没看清男人的脸,就被他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颈侧,烫得忍不住一蜷。   淡淡的酒气萦绕在周围,他今晚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此刻眼镜还没摘,冰冰凉凉地抵着她的鼻尖。   低哑的声线撩动着耳廓,与她耳鬓厮磨。   “怎么这么慢。”   饶念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起来,脸颊的温度悄无声息地攀升。   “同事们说要去唱歌,才耽误了一会儿。”   “喝酒了?”   “喝了一点。”   才刚答完,饶念就感觉到一阵冰凉接触到脖颈,借着窗外的月光投进来,她看清是今晚台上高价成交的那条钻石项链。   饶念怔了下,讶然抬眸:“那是你拍下来的?”   “嗯。”   霍聿深垂眸看着她,“喜欢吗?看你当时多看了几眼。”   饶念确实是有点喜欢的,但没想到他这也发现了,心底丝丝缕缕的甜意蔓延开来。   “那你也不用把价格抬得那么高呀。”   他抬手,捏了捏她细白的耳尖,低声反问:“价格越高,你拿到的佣金不是更多?”   “嗯...那倒是。”   他不只是想送她礼物,更多的是为了给她捧场。价格抬得越高,对她以后的职业生涯也越有益处。   还有他今晚亲自来了这里,甚至楼上霍氏集团的年会还没结束,他就中途离席过来了。   一次次让人抬价,一掷千金,也是为了哄她在台上一笑罢了。   饶念的心口顿时像是被不知名的情愫紧紧包裹起来,浸泡在一汪温润的泉水里。   这时,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房间里暧昧的气氛。   饶念低头,发现是纪琛打来的电话。   这通电话来得不合时宜,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本来想直接挂断,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是上司,今晚的庆功宴还是纪琛买的单。   于是她只好先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轻声说:我接一下电话。”   饶念动作飞快地接起,把电话放到耳边。   只听见听筒里传出男人清冽温柔的嗓音:“饶念,你不是说有东西落在酒店了,找到了吗?”   饶念有些蹩脚地撒谎:“已...已经找到了。”   “那你现在人在哪里,我刚好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饶念轻咳一声,下意识心虚地瞥了一眼霍聿深。   “不用了纪总,我还有些事没办完....”   听见她拒绝,纪琛似是有些失落,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温柔开口:“今晚是平安夜,我正好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纪琛从容地应:“那算了,也不是很重要,改天再说也可以。”   他顿了顿,嗓音温和含笑:“对了,你今晚穿的旗袍很好看,很适合你。”   饶念刚想开口,手里的电话就已经被挂断。   被霍聿深挂断的。   这么短的距离,刚才的对话已经被他尽收耳底。   饶念莫名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下一刻,就听见他辨不出情绪地问:“脱哪了?”   她茫然:“什么?”   “衣服。”   饶念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件旗袍。   她耳根灼热,小声答:“在包里...”   拍卖会结束之后她就把衣服换了下来,放进随身带着的包里。   “去换上。”   淡淡的三个字,却又透着不容置喙。   可当时明明他也在台下,都看到了的,干嘛现在又让她换上。   饶念隐隐感觉到这人是不是吃醋了,可她又不敢直接问。   于是她还是乖乖地去把那身旗袍换上。   等再出来时,她穿着那身今晚在拍卖台上穿着的旗袍,赤脚踩在房间里柔软名贵的地毯上。   月光盈盈照进来,男人站在落地窗旁,侧脸深邃立体的轮廓也被窗外霓虹映照得朦胧柔和。   饶念走过去,眨了眨眼,试探地问他:“你不高兴了?”   下一刻,她被一把拦进怀里,只听见头顶一声轻笑传来:“我有那么幼稚?”   饶念抿了抿唇,小声地回:“也对,都三十岁的人了…”   他掐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出声:“再说一次。”   感觉到危险的气息,饶念瞬间怂了,睫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   “霍聿深…”   男人垂下眼,视线不动声色地描摹着她。   她今晚化的妆浓艳,把原本清丽的五官勾勒得更靓丽,此刻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着,脸颊染上绯红,更活色生香。   让他想起自己亲手种在雪山上的玫瑰。   在他眼中,是绝色。   腰也细,他一只手都握得过来。   霍聿深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有所谓的占有欲,也不知道嫉妒的滋味。   今晚在台下,纪琛,谢霄,那些觊觎她的男人都在盯着她看。   难得勾起了几分他骨子里藏匿起来的戾气。   他的呼吸不自觉沉了几分,“叫什么?”   饶念嗓音软下来,很识趣地改口:“霍董,霍先生…”   她有意放柔了语调,像是刻意在讨好他。   平日里听惯了的称呼从她口中念出来,在这个时候也像是在调情。   霍聿深吃她这套,但此刻没有表现出来。   他面色不变,掌心顺着她的腰线向下移,感受到手下绸缎柔软细腻的触感,目光暗下来。   “是不是该惩罚你?”   饶念心脏狠狠一跳,感觉呼吸都不利索了,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   “怎..怎么惩罚....”   紧接着,唇峰相接,他低头去亲她,很快,颈侧被细细密密地啃噬出吻痕来,酥麻的痒意又隐隐夹带着某种隐秘的感觉。   周围流动的氧气仿佛也沾染上潮湿的气息,她感觉到有丝滑的触感裹挟上手腕,灵活地被他系成一个结。   是他今晚戴着的领带。   饶念意识到什么,浑身不自觉绷紧了。   上一次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心跳瞬间跳得更快,旗袍上摇摇欲坠的盘扣被他咬开,他的骨子里也藏着暴戾,今晚也难以抑制。   饶念感觉到后颈被他扣住,填满情.欲的声音此刻却突如其来地冰冷下来,透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命令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俯首臣服。   “跪下来。”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今天发红包~感谢在2023-07-19 03:09:08~2023-07-21 23:4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9章 他用粤语叫她,宝贝。   夜色浓稠, 今晚的冷风却意外柔和,室内温暖如春,偶尔响起搅动的黏腻声响。   似是香槟杯被碰撒了, 透明的水流蔓延开来,洇湿了昂贵的地毯,晕出一团暗色。   落地窗前,光洁的玻璃倒映出两道交织的身影, 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   进口的地毯十分柔软,哪怕是跪在上面也不会觉得硬。   但饶念依然有些不习惯,不禁羞耻地咬紧了唇,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   干燥温热的肌肤相触,吻从颈后逐渐往下落,她不禁开始抖了一下, 身前冰凉, 身后怀抱中的温度却是滚烫的。   他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折磨着她,压着她的后颈, 旗袍都已经被他彻底掀开, 遮挡不住风景。   霍聿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安抚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   “不会被看到,相信我。”   四五十层的高度, 的确不会被楼下的行人看见。   此时此刻,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是恋人,而变成了另一种。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饶念却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不自觉颤栗着。   呼吸成为奢望, 顶部的灯光仿佛在眼前不停摇曳, 低沉的气息将她完全地包裹,填满属于他的味道,喘息和逃避的空间都极其有限。   原本干净整洁的窗上落下隐约的指印,淡淡的雾气蔓延而上,沾染上她的眼睫。   掌控者是他,轻而易举牵动她的思绪也跟着摇摆,饶念看着外面的霓虹忽闪忽闪的,灯光闪耀,却远不比身后的束缚和压力来得更有冲击感。   明明怕疼,但又忍受不住,只能做到无条件地服从,任由混沌不清的意识在脑海中不断浮沉。   她的所有权,此刻只在他的手中。   直到被抱上床后,饶念也依然无法喘息。   身下的真丝床单异常光滑,怎么跪也跪不住。   刚刚他口中的惩罚才算是真正地落了下来。   (此处有段落删减:审核不让不删就不放)   -   四周静谧,房间里气味未散,只听见阳台传来窸窣声响,饶念抬了抬眼睫,就看着他去而复返。   男人身上披了件暗灰色的丝绸睡袍,腰带松垮系在腰间,领口敞开着,清晰的腹肌线条没入睡袍下摆,上面还有几道她用指甲划出来的红痕,显得格外暧昧,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饶念咬紧唇转过头,故意不看他。   只听见被褥塌陷下去的声响,他低笑了声,握住她的手腕,噙着她腕间被领带磨红的肌肤,安抚地亲了亲。   “这么不想看见我?”   他的声音都透着餍足,饶念更气地咬紧了唇瓣。   她还没说完全原谅他呢,这就是他哄人的方式?   过分,太过分了。   恰巧此时,被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霍聿深瞥了一眼,看到她的手机壁纸是卡戎山上的照片,不自觉又从背后亲吻上她雪白的背脊:“喜欢?”   被他吻着,饶念又忍不住抖了下,小声嗫嚅:“嗯....”   霍聿深想了想,又低声哄道:“明年春天带你去看,好不好?”   饶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终于肯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花还在吗?不是说发生过雪崩了吗?”   被她这样看着,男人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明年再种一次。”   听着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雪山上种玫瑰是一件多容易的事。   饶念心里泛起甜意,嘴上却还是违心地道:“好麻烦....”   霍聿深轻笑了声,垂眸看着她:“我来弄,你看,还嫌麻烦?”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看玫瑰花。”   饶念只是怕他再受伤。   今晚是平安夜。   她只想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经历过这么多事,没有什么比他平安更重要。   明年春天,他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去看卡戎山上的玫瑰。   -   与此同时,深夜的办公楼内,只有一盏顶层的灯光亮着。   Jane推门走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后站定,恭敬地看着落地窗旁站着的男人。   “檀总,现在董事会的那些人已经答应了,会在三天后的股东大会上支持您,霍氏股权分割的消息也已经放了出去,但是霍董那边还没有....”   Jane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茶杯碎裂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飞溅的碎片立刻划过她白皙的手背,流出一道血痕。   男人阴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你叫他什么?”   她心惊胆战地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不起,檀总。”   Jane连忙改了口,挑着他想要听的话说:“霍聿深应该还没有发觉药被换掉了,即便他用药没有遵循医嘱,只要服下一段时间,就一定会造成影响。”   祁檀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眼底渐渐爬满了阴戾,那阵强烈的嫉妒与不甘在脑海中愤怒地叫嚣着,几乎让他一刻也无法等待。   他不能忍受再屈居人下的日子,多一天也不能。   因为霍聿深的母亲,让他的母亲在多年前被迫怀着身孕流浪在外,也是因为霍聿深母子的存在,才让他被指指点点,骂作私生子这么多年。   他无法让霍聿深经历和他曾经一般的苦楚,但,他必须要让霍聿深体会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祁檀无声地攥紧了手背,冷笑一声。   有霍高峯的偏袒又如何,这不够,这么多年过去,坐在高位上的人始终是霍聿深。   但,很快就不是了。   他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一字一句:“我和他之间,不死不休。霍氏集团,也只能有一个主人。”   Jane立刻低下头附和:“是。”   他转过身,面容重新恢复伪装出来的平静:“祁文皓已经带他的儿子到港城了,五天之后就会正式进行移植手术。”   “既然那个女人不打算站在我们那边,那我也没必要再对她手软。”   祁檀从酒柜里重新取出一个完好的杯子,往里面斟满了红酒。   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液体,他缓慢地勾起唇,镜片后的目光染上疯狂和歇斯底里。   “她既然对霍聿深那么痴情,那就让她一起陪葬好了。”   -   翌日上午,饶念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她用酸软的手臂摸到了掉落到床下的手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   然而看清屏幕上那几行字时,饶念却蓦地清醒了过来,瞳孔也缩了缩。   是港城新闻头条推送了一条消息,准确来说,是好几条,来自不同的媒体。   「霍氏集團董事長突發病重,最大股份持有者疑將換人?」   「霍氏集團董事會內部爭鬥拉開帷幕,除夕將近,逼宮在即,究竟是太子爺穩坐皇位,還是迎來被逼退位?」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往下翻看时,门口却响起了脚步声。   饶念指尖一顿,下意识关掉了手机屏幕,紧接着,就看见霍聿深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神色并不能看出任何异常,甚至眉眼中还透着餍足,仿佛新闻上惊涛骇浪的主角并不是他。   饶念咬了咬唇,状若无事地开口,试图掩饰自己刚刚的慌乱:“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吗?”   他朝她走过来,轻描淡写答:“年底了,不忙。”   饶念不知道是不是祁檀出手了,现在离霍聿深能拿到证据的那天越来越近,祁檀一定已经快要按耐不住,想要先下手为强。   可反观霍聿深,反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他早就已经有了对策,所以才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饶念努力说服自己忽略掉心底蔓延开来的不安感。   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离她当初与祁文皓约定好的日期只剩下几天。   她真的能顺利拿到祁檀当年纵火犯罪的证据,为他报仇吗?   大概是觉察到她此刻不安的情绪,霍聿深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自然地把人揽进怀里。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藏起眼底的暗色,低声问:“在想什么。”   感受到身前令人贪恋的温度,饶念回过神,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她努力放松自己靠在他怀里,轻声回答:“我在想,你如果今天不工作,那我们去做什么好。”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静默片刻,饶念突发奇想,想出了一个不会引人注目,被太多人发现他是谁的地方。   她从他的怀抱里撤了出来,眼里似有灼人的光亮。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校,怎么样?”   -   现在是寒假,学校里的学生不算很多,但到处还是被装点上了圣诞节的氛围。   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饶念带着霍聿深来到了宁城大学,第一站去的就是学校的大礼堂。   为了防止被认出来,下车之前,饶念还是给霍聿深带上了一副黑口罩。   她端详了一下,觉得口罩的作用有些微乎其微,因为他的气质太过显眼瞩目。   不过学校里都是学生,应该也不会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饶念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礼堂,虽然已经时过境迁,熟悉的地方还是将她一下子代入了校园回忆里。   她忍不住弯起唇角,一点点地给他分享当时的心境:“这里是我第一次主持拍卖的地方。那个时候刚好有一场慈善拍卖,那是我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主持。那天来了好多人,有港城大公司的老总,还有校长,文物局的局长,我紧张到手心里都是汗。”   “那次拍卖会开始之前,突然有一件拍品找不到了,最后临时加了一件新的上去,我差点就没来得及背下来词,就在礼堂后面的草丛里一遍遍地现背。”   她一边说着,霍聿深跟在她身后,深邃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侧脸,极富耐心地听着她琐碎地分享。   饶念正说着,抬头视线忽然看见面前的照片墙,注意到上面挂着的某张照片有些眼熟。   她连忙快步上前,抢先用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照片。   “不许看。”   看着她着急慌乱的模样,男人的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慢声反问:“点解?”   饶念听懂了这句,避开他的视线,支支吾吾地答:“那个时候不好看。”   她大二那年因为期末复习懒得洗长发,想要节省每天洗头发的时间,就索性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当时还是齐肩短发,因为天天熬夜,人的气色看上去也不好,让饶念一度把那段时间当成了自己的黑历史,任谁想看她那年的照片,她都不给看。   没想到片刻后,却听见他淡声说:“短发也很适合你,哪里不好。”   听见霍聿深这样说,饶念回过头,就看见他站在那里,周身气质清冷,面色也极淡,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夸她的。   她的耳根不禁一热,却像小女孩似的娇蛮不讲理。   “那也不许看。”   说着,饶念就慌乱去拉他的手腕带他走。   她着急想带他离开这,却完全忽视掉了一个关键问题。   而霍聿深垂着眸,看着她的泛红的耳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不自觉更柔和几分。   然而他并未再多说什么,任由被她牵着往外走。   饶念转移了话题,问起他来:你呢?大学的时候开心吗?”   男人思索了片刻,认真回答:“谈不上开不开心,按部就班地学习,毕业,和你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的大学时光比她要更短暂一些。   “那如果不当商人,你以后想做什么行业?”   霍聿深顿了顿,语气很淡地答:“天文学家。”   研究星系,探索更多宇宙当中的浩瀚无垠,而不是在名利场中沉浮,与充斥着欲望的人们打交道。   但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出所料的答案,但却是他此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饶念的心口蓦地有些发涩。   他看似什么都有,却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追求自己想要的。   唯独一次的破例,就是她。   两人刚走出礼堂,饶念就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饶念学姐?”   饶念循声回过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是她读大学时同系的学妹,颜婉。   意外遇到认识的人,饶念觉得亲切不已,也露出笑容来。   “颜婉,你还在学校里?”   “对呀,我留下来读研究生了嘛,明年才毕业。”   颜婉看向饶念身旁那道笔挺颀长的身影,好奇地眨了眨眼,直白地开口问:“学姐,这是你男朋友吗?”   还没等饶念开口,霍聿深已经从容地朝她伸出手,声线冷淡,却矜贵有礼。   “你好。”   看着男人手腕露出那枚价值贵重的腕表,颜婉从未接触过这样气场强大的人,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地回握住。   她听出霍聿深说话的强调,看向饶念问:“学姐,你男朋友是港城人吗?”   饶念眼睫微颤,倒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笑着颔首:“对。”   颜婉顿时喜笑颜开:“那太好啦,今天是圣诞节,我们粤语社正在附近举办社团活动,你和你男朋友要不要一起来玩一下?获胜者有奖品的哦,是一只限量版的Kitty公仔。我们正缺人参加呢....”   面对她的热情邀请,饶念不知道怎么拒绝。   但当她跟着过去以后,怎么也没想到,颜婉说的粤语挑战竟然是几个人站在台上,比赛念粤语版的土味情话。   饶念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看向身侧的人。   堂堂霍氏集团太子爷,为了一份破奖品,纡尊降贵地上台念土味情话。   这也太破坏他的总裁形象了。   台上已经有学生情侣在参赛,男生用一口稍微有些蹩脚的粤语,一本正经地盯着女生开口:“bb,晴天阴天暴雨天,爱你爱到发晒癫。”   念到一半,男生的脸颊也有些涨红了,却还是轻咳了两声清嗓。   “红茶绿茶菊花茶,爱你爱到蒙茶茶。”   台下起哄声四起,女生一脸娇羞甜蜜,被男生揽入怀中,亲吻了一下脸颊。   气氛被烘托得十分热烈,但饶念没法想象从霍聿深的口中念出这些话的场面。   于是她看了几眼男人平静的侧颜,还是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口,犹豫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走吧。”   霍聿深却轻描淡写地回:“来都来了。”   他看出来,饶念刚刚偷看了台上那个玩偶好几眼。   如果能哄她高兴,上去一次也无妨。   男人今天没穿正装,只是简约的黑色大衣,却依然衬得他身材笔挺,浑身散发成熟男人身上特有的沉敛气质。   明明简陋无比的台子,他站在那里,却好像瞬间置身在了某种大型晚宴里。   霍聿深走上台后,台下的气氛明显比刚刚更热烈了些。   冬日里的阳光也和煦,投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将原本冷硬的线条轮廓映照得分外柔和。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站在如此简陋的台上,陪她参加这种近乎无聊的比赛,浪费宝贵的时间。   不是他会做出的事,但他却还是做了。   饶念定定地望着台上的那道身影,好像突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终于,霍聿深捏着那张卡片,缓慢开口,用粤语一字一句地念:“我对你的中意,不是一时半刻的心血来潮,而是越来越确定的,情有独钟。”   他的声线本就磁性低沉,通过话筒扩音后,说出的粤语便更加低醇性感,莫名地蛊惑,掀起耳膜的一阵酥麻。   她下意识地屏紧了呼吸。   霍聿深忽而抬起眼,漆黑的视线直直地望向台下站着的身影。   饶念忽而对上他的目光,心脏仿佛顿时被什么攫住,每一下的跳动的节奏也变得如此清晰,颤栗不已。   一时间,其他嘈杂的声响尽数消失,空气停止了流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薄唇轻启,语调郑重而缓慢。   “多谢你的出现,让我的生命变得完整。”   在校园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霍氏继承人,也没有背负着那些无法化解的仇恨与责任。   他们仿佛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没有那么多阻碍与坎坷,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共同厮守。   可饶念不知道为什么,却从他此刻的目光中,感受到其他被藏匿着的情绪,复杂而深沉的情愫。   但她却说不清,他眼底究竟隐藏了什么。   -   比赛结束,霍聿深不出所料地抱着冠军奖品,也就是那个限量版的Kitty公仔下了台。   饶念接过他手里的公仔,原本预想着会看到的场面没看到,她戳了戳怀里的玩偶,下意识说出心声:“怎么他们给你的一点都不土味...”   听出她的语气失落,霍聿深勾了勾唇,忍俊不禁道:“很失望?”   她立刻不服气地反驳,捏了捏怀里的玩偶:“哪有。”   饶念猜测可能是因为那些孩子也觉得霍聿深的气质不像一般人,不敢给霸道总裁太破坏氛围感的土味情话,才破例给了他一张听起来正常的粤语情话。   她拿过霍聿深口袋里的那张卡片,看清上面的字,猛然怔了怔。   他刚刚念的最后一句,并不是卡片上原有的。   所以刚刚那一句,是他自己想要对她说的吗?   是她的出现,让他的生命变得完整。   不知为何,心跳再度加速起来,鼓噪的声音越发强烈。   都说人是贪心的,她也有些不满足,开始心痒痒,想听他说更多。   饶念克制着那阵悸动,咬了咬唇,抬起睫望着他,忍不住嗔怪地道:“你怎么没念最后一句,是不是不好意思念?”   闻言,霍聿深抬了抬眉,淡声问:“哪一句?”   饶念觉得他就是在明知故问,当即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也不继续往前走了。   “就是这上面写的最后一句嘛。”   没听到最后那句,她还是有些失望的,眼神控诉至极。   霍聿深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垂着眸,好整以暇地欣赏她脸上此刻变换不停的表情。   见男人依然没说话,饶念心里委屈更甚,可转念一想,他也的确不是那种平时会甜言蜜语的男人,除了那种时候。   何况从小到大,他应该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话。   这样想着,她竟然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饶念泄气垂下头:“算了,你不想就不要念了....”   说完,她转身想要继续向前走,然而下一刻,手腕却忽而被他从背后拉住。   他稍一用力,饶念顿时失去了平衡,跌在他的怀里,然后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四下无人,耳边只有风吹拂落叶的沙沙声响。   饶念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胸膛细微的起伏。   她的眼睫忍不住轻颤了下,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扣。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低声开口,低醇而撩人的声线落在耳畔,裹挟着热意掀起一片酥麻,似是要蔓延至心底。   他用粤语,低而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卡片上原有的话。   “我中意你,bb。” 第40章 弑父丑闻   夜色渐深, 闪烁的霓虹逐渐浮现在城市的街景之间。   折腾了一天,饶念也觉得累了。   本来昨晚的体力就已经消耗过度,此刻她抱着那个玩偶, 懒懒地伏在他怀里,脑中还在回荡着下午他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粤语。   好像被按下了循环键,不停在她脑中来回播放着。   外面的街道都被装点得满是圣诞氛围,却让饶念忽而又想起, 新的一年也快来了。   于是她侧过头,看着男人被光笼罩着,忽明忽暗的侧脸,轻声开口:“你平时都在哪里过年?和明窈一起吗?”   听见她的问题,霍聿深垂下眸来,嗓音低沉:“她过年的时候会回外公那里。我自己一个人, 前几年年关的时候都在出差。”   其实无论是什么节日, 他多数情况都是独自一人,任何特殊的日子与他而言,都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或是在公司度过, 或是在空荡无人的家中。   城市里每晚亮起的万家灯火中, 并没有属于他的那一盏。   饶念思索了下,抬起眼睫, 雀跃地问他:“那过几天我们一起跨年, 好不好?”   想到未来几天可能会发生的事,霍聿深顿了顿,却还是不忍打破她的期待。   男人的眸色被窗外的夜色遮掩住, 他抬手, 将她散乱的发丝拢回耳后, 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   听见他答应,饶念弯了弯眼睛,又低下头去,心里开始盘算跨年夜的时候要怎么过。   然而就在下一刻,霍聿深忽而皱紧眉头,感觉到脑海中一阵熟悉的剧痛。   疼痛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薄唇紧抿着,试图抑制颤抖的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手背上的脉络已经隐隐凸起。   所幸夜晚光线昏暗,她又在他怀里低着头,看不见他此刻惨白的脸色。   然而饶念还是察觉到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她下意识摸上他的手,感受到他传递出的彻骨的冰寒。   她当即紧张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了?”   男人答得轻描淡写,平静的声线中并不能让人感觉到他此刻的痛苦。   “没事,胃有些不舒服而已,老毛病了。”   饶念却并没有被他轻易搪塞过去,细眉拧得更紧,担忧地问:“好好的,胃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就在她追问时,前排的手机铃声忽而急促响起,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蒲川坐在副驾驶,接起蓝牙电话后,脸色忽然一变。   他转过头来,不得已打断他们。   “霍董,是美国那边打来的电话。”   饶念感觉到蒲川话里的欲言又止,隐隐猜到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好像刚刚触手可及的幸福,忽而又一下子离他们远去了。   然而此时,车已经停在了她的公寓楼下。   霍聿深先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仿佛刚才那通电话无关痛痒。   “上去吧。”   饶念想问,可又知道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知情。   也对,就算她知道了,也帮不上他的忙。   她垂下眼,眉眼溢出担忧的情绪,却只能抱紧了怀里那只玩偶,慢吞吞地转身,想要朝着楼门口走的时候,却又被他一把拉回了怀里。   他没有言语,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她,用仿佛能将她嵌入身体中的力度,将她禁锢在身前。   这一次的拥抱,像是在道别。   她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大衣里,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也试图温暖他身上冰冷的体温。   饶念压抑着心口涌上来的不安,轻声对他说:“霍聿深,圣诞快乐。”   他低哑着声音,仿佛藏匿着无言的情绪。   “圣诞快乐。”   只可惜,今晚,他不能再陪在她身边。   也许,刚刚答应她的事,他也可能会食言。   等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后,男人身形不稳,强撑着回到车上。   她不在的时候,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大脑中叫嚣的神经,撕裂一般的痛苦折磨着,额头的青筋猛跳着,他只能徒劳地咬紧牙关忍耐,额头很快沁出一层薄汗。   这些日子,头痛撕裂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剧烈,几乎快要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   他痛苦地喘息着,又好像有无数道声音往脑海中挤,还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让他不禁感慨。   幸好,没有让她发现。   蒲川慌忙地倒出药片,拿着矿泉水递给他:“霍董,药。”   三天前,脑部CT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被祁檀偷换掉的药物虽然没有服用过量,但依然造成了或多或少,不可预估的影响。   起码现在,他并没有时间接受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不知道疼痛究竟持续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某种强硬的力道抽离开躯体,一如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冷汗一层层顺着背脊渗透,打湿了衬衫。   “先去机场。”   迈巴赫高速行驶在通往机场的公路上,雨水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一直到了机场,男人才终于平静下来,除了脸色的过分苍白,其余的地方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重新系好了松垮的领带,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淡端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蒲川紧跟在男人身后,继续汇报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霍董事长是因为在飞机上服用了错误的药物,导致突发脑溢血,现在人已经病危,在重症监护室里。”   不出所料的答案,霍聿深目光暗了暗。   “是祁檀。”   “是,他的人混进了机组人员里,替换了霍董事长的药物。他是为了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来的,只要有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他就能召集董事会,罢免您现在的位置....”   男人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通知卓舜,让他带着人在公海做好准备。”   终于,也快到了收网的时刻,迎来了结局。   “是。”   -   飞机起飞前,霍聿深侧眸看着窗外空旷的停机坪,拨通了明窈的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被对面接起,剧组夜工嘈杂的声音传过来。   霍聿深已经恢复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   他低声问:“还在剧组拍戏?”   对面人多,明窈没有听出他此刻声音的不对劲:“嗯,对啊,怎么了...”   “一会儿黎承祈会去接你,送你去外公那里,过完元旦再回来。”   明窈觉察出不对劲来,急忙追问:“哥,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祁檀那边又有什么动作了,我看到新闻了....”   霍聿深语气平静,不见丝毫波澜,打断她的话。   “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哥,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不担心。”   明窈在电话那头急得团团转,但碍于附近还有人,只能压低音量:“爸是不是打算把他手里的股份都给祁檀,他那么偏袒祁檀,肯定会的。但我昨天给爸打电话,他都没有接。”   他放缓了声音,安抚道:“好了,别胡思乱想。这几天在外公那里好好休息,多陪陪他。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过去看你们。”   “哥....”   明窈还想开口追问,对面却已经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凌晨一点三十五分,飞机终于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   停机坪上,一排助理已经提前等候在那里。   大雨滂沱,雨水顺着伞骨簌簌落下,砸出一个个水洼。   看见那道颀长凌厉的身影出现时,立刻有人上前撑伞,恭敬地汇报。   “霍董,消息已经全部封锁了。霍老先生突发脑溢血的事情暂时不会被传扬出去,只是不知道能隐瞒公司那边多久...”   洛杉矶私人医院内,偌大的病房内,空旷得只有一张病床和一旁的各种监测仪器。   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原本还精神健硕的老人变得奄奄一息。   或许有的时候,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犹如大厦倾颓,只需要那么一刻。   看见病房的门打开,老人浑浊的眼底似乎亮了亮。   可待看清了来人是谁,他眼底的光又熄灭了。   霍聿深并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走到病床旁坐下。   “看见是我,您好像很失望。”   呼吸罩上浮现出浅浅的雾气,老人的眼神透着渴求和期盼,始终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颤抖着嘴唇,仍然不死心地问:“祁檀呢?”   “他不会来。”   “他现在应该正忙着联系和公司里的董事,准备在您离世后召开股东大会,正式宣布霍氏易主的消息。”   他将离世这两个字说得极其平静,冰冷,毫无感情可言。   霍高峯仿佛也被这句话狠狠打击到,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是因为祁檀,他才躺在了这里,即将迎接死亡。   而霍聿深,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继承人,他没有感情,甚至连亲生父亲濒临死亡的时刻,他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悲伤。   氧气罩下,他也意识到,霍聿深这些年来对他表露出来的所有恭敬,只是伪装而已。   他的儿子对他,早已经恨之入骨。   老人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当年的事,你也一直恨我,恨我当年看着你的母亲枉死....”   当年的事,他也是帮凶。   奇异的是,霍聿深此刻却没有感受到曾经那阵强烈到快要冲出身体的恨意。   曾经的他,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成熟的心智,不带丝毫感性的克制,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是如此。   他也曾一度认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让他背负着沉重的罪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可现在,好像上天又给了他另一个选项。   让他贫瘠的生命里,不只剩下复仇这一件事,而是渴望着其他的什么,填满他空荡的身体。   也曾有人看穿过他的脆弱,翻山越岭地来找他,只为了赶在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在意过的日子里,对他说那一句生日快乐。   也曾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并没有那样该死。   并不是时间淡化了他的恨意,而是因为一个人。   窗外暴雨如注,细密的雨幕不断冲刷着玻璃。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雨,好像就快要在他的生命中画上句号。   病房内昏暗得不见丝毫光线,男人的身影同样隐没在黑暗里,神情冥冥不清,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安静着陪伴他到最后一刻。   直到病房里的心率检测仪上变成一道道平缓的直线,窗外的雨势才逐渐小了下来。   一切归于平静。   -   圣诞节过去后,年末仅剩下的这几天仿佛变得格外漫长,让饶念一天比一天感觉到心慌。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像是有一颗隐没在暗处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霍聿深那边尚无音讯,饶念休假了几天,再回到公司时,就被纪琛叫到了办公室里。   他一如初见的那天,给她倒了一杯醇香四溢的咖啡,仿佛前几天圣诞夜那晚,被打断的告白并未发生过。   “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继续留在清宇,还是考虑其他更好的机会?”   圣诞那晚的电话,像是被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成年人之间大抵如此,无需多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也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何况,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闻着那阵咖啡香,饶念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地答:“我还没有想好。”   的确有很多国外的拍卖行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给了她追逐白手套的机会。   但她还没有做决定,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追逐更远的目标。   纪琛摇晃着手中的咖啡杯,俊朗的脸庞依旧温柔和煦。   “每个拍卖师的终极目标应该都是白手套,既然如此,国外那几家拍卖行,或许对你来说是比清宇更好的选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猜,你暂时不会去。”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嗓音沉而缓慢,像是在暗示和劝告她:“饶念,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人,也许并不是最适合你的人。他可能会给你带来数不胜数的危险,让你陷入本不该有的危机当中,这样也值得吗?”   静默片刻,饶念却还是摇了摇头,清澈的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她的嗓音轻缓却坚定:“我不怕。”   “我只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再找到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和他站在一起。   哪怕她并不能帮上他什么忙,她也不会轻易离开他的身边。   饶念走出清宇拍卖行的大楼时,外面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冷风呼啸着吹拂而过,冬日的寒冷仿佛能穿透衣料钻入骨缝。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霍聿深,忍不住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到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想让她陷入危险,所以才对她只字未提,杳无音讯到现在。   那阵前所未有的心慌弥漫在心头,像一块巨石压着她,让她难以喘息,始终无法心安下来。   坐上出租车时,车内的电台正在播放着新闻。   是粤语报道的,她不能完全理解,却听见了几个关键词,浑身上下瞬间冰凉一片,那阵不好的预感此刻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   “据可靠消息称,今晨,霍氏集团最高控股人霍高峯确认离世。有谣言称,现任集团执行董事霍聿深深陷弑父丑闻,被疑为保集团话语权,谋取股份而残忍弑父,消息尚未证实,警方已介入调查。截止至今早九点,霍氏集团股价仍在持续下跌中....”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眨眼又是一本,好快~ 第41章 危机   饶念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当打开手机时,屏幕上明晃晃的大字却又在提醒着她,无数条汹涌的消息映入眼帘。   红彤彤的大字标题, 饶念看清了,那家媒体是全霏所在的新闻社。   她连忙给全霏打去电话,对面一直忙线,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 才终于被接起。   对面传来的声音嘈杂忙碌,全霏此刻大概也在报社里。   她已经猜到了饶念是因为什么打电话来,直入主题地告诉她自己现在掌握到的消息。   “念念,据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霍先生的父亲确实在前天凌晨,在美国洛杉矶的私人疗养院里去世了, 可是在这之前, 霍高峯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只是有高血压病史。得到的消息说,他是在飞机落地之后突发脑溢血,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在飞机上服用了某种药物, 才导致这种情况....”   “而就在霍高峯病危的时候, 又有人说,霍先生第一时间就飞到了国外。”   “还有知情人士出来透露, 说霍高峯生前早就留下了一份遗嘱, 他手里持有的股份是计划给祁檀的,所以有人猜测,霍董是不是怕那份遗嘱出来, 他现在的位置被动摇, 所以才抢先一步....”   饶念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声线却隐隐颤抖着:“不可能。他不会....”   全霏打断她的话,缓声安抚着她的情绪:“我知道你相信霍董。只是现在舆论已经开始发酵。好了,我先不和你说了,主编现在也让我赶紧去跟着这件事,做最新报道。先不说了.....”   阴雨连绵,原本碧蓝的天空被一片片乌云笼罩,沉闷而压抑。   出租车停到家楼下,饶念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打开了电视,就看见财经新闻上正报道着霍氏集团相关的事情。   港城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舆论风波。   电视上播放的画面正是霍氏集团总部大楼门口,高耸入云的大楼下,乌泱泱的人群,无数记者扛着相机紧紧围绕着车旁,却没有人敢造次越界。   有记者举着话筒面对摄像机,正语调激动地用粤语报道着。   “今天是霍氏集团前任董事长霍高峯离世后的第三日,也是霍氏集团董事会正式召开的日子,面对近些天的弑父传闻,霍氏集团始终没有发布公开声明回应,而谣言当事人,霍氏集团现任执行董事霍聿深也将出席此次董事会,豪门恩怨纷争不断,霍氏最终又将面临何种结局?”   就在这时,豪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黑衣保镖清出一条路来,有人上前为后排打开车门。   纯黑色西装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型,几天不见,他的轮廓似乎更加瘦削,侧脸线条凌厉分明,眸色漆黑深沉,气场冰冷而强大。   任由周围如何嘈杂混乱,他的周身却像是萦绕着一阵无形的威压,与周围的人群隔绝开来,旁人不敢靠近半步。   这是霍聿深首次正式在公众前露面,一时间在港城引起轩然大波。   霍氏集团作为港城数一数一的顶级豪门,霍聿深身为继承人,本就行事低调,这些年媒体也没有曝出任何照片,引得港城民众都对这位年轻却已身处高位的继承人充满了好奇。   饶念也在时刻关注着网上的新闻报道,然而那些新闻看得越多,她的脸色就越是苍白。   「弑父??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好可怕....」   「豪门争斗果然不择手段啊,影视剧照进现实了。」   「跑个题啊,这位大佬真的好靓,还是个后生仔啊。」   「可是我真的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会弑父的啊,只看面相来说....」   「我说你们这些痴线能不能不要被脸蛊惑了,这得是多残忍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听说港城的豪门圈子就是这样,何况是霍家这种顶级豪门,肯定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想象到的,有钱人的城府最深了。哪个厉害的商人不狠心?为了钱和权,他们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饶念不自觉攥紧了手机,脑中思绪混乱一片。   假的。   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一定是祁檀做了什么,试图用这样的舆论来造成霍氏的危机,逼迫霍聿深退位。   看着那些令人窒息的言论,饶念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她想给他打电话,却又担心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很忙,她打电话过去会不会让他分心。   就在她坐立难安时,手机却忽而震动了声。   是一条短信,上面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别怕。」   他大约是猜到她这时已经看见了新闻,才发来这样一条短信,让她安心。   饶念只能不停安慰着自己,也许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对策。   可不论在心里安慰了多少遍,她的手脚依然冰凉一片,拼命克制着给他打电话的冲动。   直至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却连家里的灯也顾得上去开,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   那种想要帮忙却又无能无力的感觉紧紧包裹着心脏,让她觉得压抑到无法自拔。   客厅内光线昏暗一片,突然,手机铃声急促打破房间内的安静。   饶念回过神,急忙去看,却发现并不是他打来的,而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茫然地接起,只听见对面响起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低声唤她:“念念。”   是祁文皓。   饶念握紧了手机,嗓音微微有些滞涩:“我记得今天还没到我们之前约定的期限。”   祁文皓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排斥,反而有些无奈地道:“我知道,只是我这两天提前到了港城,想见见你而已。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亲生女儿。”   她抿紧唇,冷硬地拒绝:“我没有时间....”   大概是猜到了她会拒绝,对面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   “你不担心他现在的处境吗?”   仿佛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祁文皓不疾不徐地继续道:“霍聿深,你现在不担心他的情况吗?”   饶念仿佛顿时被扼住了命门,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祁文皓发来的地点是一家极富格调的茶室,饶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后,便有侍者将她带进包厢里。   茶桌后,祁文皓坐在那里,比起上次见面,他的精神看起来要好了很多,大概是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可以得救。   似乎已经料到她一定回来,老人并不意外,反而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神态温和:“先坐。”   饶念顿了顿,直入主题地急切开口:“霍聿深他怎么样了?他父亲的死是不是和祁檀有关?”   而祁文皓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地斟满了一杯茶。   “祁檀是我养大的,我最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脾性。他恨霍聿深母子,用恨之入骨来形容亦不为过。所以当年,霍聿深的母亲死在了他的手下。”   “祁檀做起事来不计后果,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势必会用其他的方式报复。他争不来霍氏,就可能会用玉石俱焚的办法,牵连到你的身上。”   闻言,饶念听懂了他话中的暗示,细眉紧拧起。   然而还没等她再度开口,对面的老人却已抢先一步。   “你前阵子的拍卖会做得很好,应该已经有很多国外的拍卖行联系了你。离开这里,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祁文皓深沉的目光看着她,“你是我的女儿,我可以护住你,带你离开这里。念念,你还年轻,没必要卷入危险里。”   这些年,他一直助纣为虐,纵容着祁檀,或许他的儿子患上重病,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或许有后悔,但也已经迟了。   不管如何,饶念都是他的女儿,身上留着他的血,他也不希望看见她出事。   而霍聿深因为药物的原因大脑神经受损,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这些事,饶念应该并不知情。   他不想看着她以后的幸福因此葬送,所以此刻,他还是试图尽力劝说她,尽早放下。   祁文皓顿了片刻,脸上的皱纹透着些许沧桑,语重心长地道:“饶念,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离开他吧。如果你想,我能给你在国外安排更好的机会,也还有比他更合适你的人。”   饶念攥紧了指尖,静默片刻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走。”   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她的决定,祁文皓并不意外。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似是感叹她的执拗,和她母亲别无二致。   看着饶念毫不犹豫地起身准备离开,他再度开口叫住她:“我派了人在你家附近保护你的安全,我担心,这两天祁檀会来找你。”   她脚步微顿,“谢谢。”   饶念知道,他是在极力弥补,弥补对她的愧疚。   但对她而言,这些迟到的,微薄的父爱,已经丝毫没有用处。   她现在只在乎一个人。   -   与此同时,几乎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偌大会议室内,灯光如昼,气氛凝重。   长桌两侧坐了约八位霍氏集团董事会成员,还有西装革履的祁檀。   其中一个人看着手里的遗嘱,犹豫着开口:“檀总,我觉得我们还是等霍董来了之后,再投票表决比较好。”   闻言,祁檀抬了抬眉,冷笑一声:“还有需要等待的必要吗?集团的股价现在还在下跌,他身为执行董事,迟迟不能阻止事态恶化,诸位也打算坐以待毙下去?”   看着众人面面相觑,他又接着道:“父亲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名下的股份会尽数转入我的名下。这些年父亲对我如何,想必各位都有目共睹....”   就在这时,会议室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强大的气场瞬间涌入,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齐齐起身。   连最年长的那位董事也跟着起身,神情变得恭敬起来。   “霍董好。”   霍聿深微微颔首,走到主位上坐下,嗓音沉静,仿佛近日来的混乱不曾发生过。   “抱歉,让各位久等。”   上位者的气场蔓延开来,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染上敬畏,看着男人冷冽分明的轮廓。   看见这一幕,祁檀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霍聿深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半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   “关于父亲去世之后,霍氏集团的股权更替问题,我带了律师过来,宣读遗嘱。”   这时,一旁跟在霍聿深身后进入会议室的律师得到示意,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   迎着众人的目光,律师缓慢宣读着文件上的内容,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霍老先生名下所持有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在他离世后,将全部转让至霍聿深先生名下,由霍聿深先生继续接任霍氏集团董事长一职....”   话音未落,就已经被祁檀急声打断:“不可能!”   他的目光阴测下来,如毒蛇一般阴冷,紧紧盯着主位上坐着的人,每个字仿佛是从齿关里挤出来的。   “霍聿深,你私自篡改遗嘱。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把股份给你....”   明明霍高峯一直偏心于他,怎么可能会在最后关头把股份尽数交给霍聿深。   然而下一刻,霍聿深抬了抬眼,嗓音冰冷。   “这份遗嘱的真实性,你可以自行核实。”   话音落下,见他如此冷静笃定,运筹帷幄的模样,祁檀脸色顿时一变。   他不肯相信霍聿深拿来的那份遗嘱,一把从律师的手中夺过来,目光逐渐变得扭曲。   合同的最后一页,签名和公章无比清晰地印在那里,没有丝毫可以质疑真假的余地。   而霍高峯口口声声亏欠他,在最后时刻,竟然还是将股份一点不剩地给了霍聿深。   见状,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纷纷交换了眼神,彼此都心知肚明,谁手中的遗嘱才是真的。   霍高峯早就知道这些年祁檀在国外的灰色产业,如果真的将霍氏集团全部交予祁檀,只会让霍氏集团在将来陷入巨大的风险。   他虽然偏心祁檀,可霍氏集团对他来说,是一生的心血,他不会允许祁檀将整个霍氏倾覆,让霍氏在港城的基业毁于一旦。   相比之下,霍聿深才是最稳重可靠的,霍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无可非议。   会议室里静默片刻后,终于有董事代表其他人站起来,打破死寂的氛围:“很抱歉,祁檀总,我想,我们还是更倾向于让霍董续任霍氏集团CEO的职位。”   祁檀没想到他们会彻底倒戈,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僵住。   有人跟着点了点头,敬畏的目光看向霍聿深,平心而论地附和道:“这些年来,霍董对霍氏集团的付出和贡献,我们都有目共睹。他是一位合格且完美的领导者,也是做事仁慈,有底线的商人。”   “虽然现在有一些不利于霍董事长的流言蜚语,集团面临难关,但我们还是坚持我们的想法。”   话音落下,其余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认可。   董事会中也有人提前被祁檀收买,可眼下看到大部分人都支持霍聿深,大势已去,他们为保自身,也不敢再为祁檀开口说话。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诡异而安静。   眼见败局已定,祁檀手中的纸张逐渐被捏得变形,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原本清俊的脸庞逐渐变得狰狞扭曲。   现在,霍氏集团算是完完全全地落入了霍聿深手里,再难有转圜余地。   所有人目视着他猛地将面前的文件夹挥落在地,而坐在主位上的霍聿深始终面色平淡。   看着祁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霍聿深眸色几不可见地暗了暗,侧眸瞥向蒲川。   见状,蒲川立刻会意,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给警察。   -   与此同时,祁檀一路径直下了楼,停车场内,正在车旁等候的Jane脸色焦急地迎上来。   “檀总,出事了。”   祁檀阴沉着脸弯腰上车,抬手去扯颈间的领带:“出什么事了?”   Jane一脸慌乱:“公海上的货船被警察截住了,是那个叫卓舜的刑警带来的人。”   他的目光射过去:“你说什么?”   “警察现在要求我们配合调查,我们....”   这些年,祁檀一直在偷用公海的运输贸易线路进行走私交易,船上交易的大多数物品都见不得光,但他行事谨慎,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被抓到任何把柄。   只要被警察抓到确凿证据,等待他的,要么是无期徒刑,后半生都苟活在监狱里,要么,就是死刑。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与其说刚才会议室里的落败是当头一棒,那现在面临的处境,对他来说就是致命一击。一下接着一下,让他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   祁檀的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如厉鬼般阴寒。   “现在去维港,我们坐船走。”   Jane忙点头应:“是...我马上安排。”   这时,祁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阴沉下来,忽然开口阻止她。   “等等。”   他不能这么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走。   就算是死,他也得拉上一个垫背的。   -   饶念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到凌晨,外面忽然雷声作响。   轰隆的雷声几乎快要划破天际,她猛然从梦中惊醒,看见窗外已经开始落雨了,似是滂沱大雨的趋势。   那阵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头蔓延着,饶念想要起身去倒杯温水,平复一下混乱的思绪。   然而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响起,混在窗外的雷声中,让人的心跳也跟着紧缩了下。   她顿了顿,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是未知号码。   迟疑片刻,饶念还是接起电话,下一秒,就听见听筒里传来男人阴测测的声音。   “十分钟之后,自己从小区后门出来,不许惊动任何人,也不许报警。”   饶念几乎是立刻听出了他的声音,瞬间警觉。   “祁檀?”   “你的朋友,叫全霏对吧,港城日报的记者。”   听到这句,饶念顿时绷紧了神经,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他毫不掩饰的威胁,如毒蛇一般阴冷潮湿的粘腻感爬上背脊。   “如果你不想让她出事的话,现在就乖乖下来。听懂了吗?” 第42章 世界归于沉寂   听见他的话, 饶念握紧手机,竭力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就在她陷入沉默思考对策时, 手里的电话忽而又震动了一声。   对面又发来一段视频,饶念点开,就看见屏幕里全霏被双手捆绑着,不知道被绑在了那里, 她的发丝凌乱,眼神惊恐地望着镜头,整个人狼狈地躺在水泥地上。   见到这一幕,饶念心口一紧,终于再无法保持冷静。   哪怕明知这是祁檀要挟她的诱饵,饶念却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全霏还在他的手里, 她做不到自己被保护在家里, 却眼睁睁看着牵连无辜的人陷入险境。   饶念的手微微颤抖着,声线听起来依旧冷静:“现在放她走,否则我不会跟你离开。”   祁檀满意地笑了, 阴冷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来:“放心, 我很信守承诺。她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有用的人是你。”   “现在下来,我保证她会平安无事, 再耽误一会儿, 她一定会死。”   -   黑夜苍茫,大雨倾盆下,维多利亚港口此刻呈现出十分罕见的景象, 不再是往日的繁华无边, 警车闪烁的红光宛如织成了一条蜿蜒的灯带。   警方控制了码头, 却已经晚了一步,祁檀的船已经驶离。   隶属警方的船只也已经就位,无数配枪的探员纷纷上了船。   霍聿深看着远方漆黑一片的海面,目光深不见底。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心底难以抑制的恐慌。   卓舜身穿警服站在一旁,转头看向身旁的孤直屹立的身影。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祁檀跑了。他身上带着枪,刚刚有探员开车围堵他时出车祸了,才让他逃了,我已经派人已经去围剿了。”   就在这时,蒲川拿着手机慌忙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   “霍董,是饶小姐发来的定位消息。定位也在维港附近。”   卓舜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那艘隐入黑夜的船只。   下一刻,身旁的人已经有了动作。   卓舜脸色一变,急忙试图阻止他:“你不能去,他身上带了枪。我现在带着人包围他的船,会尽力确保不会伤害到人质....”   霍聿深却已经在褪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他解开手表,神情冷静至极。   “他的目标是我。”   “之前你已经在罗马用你的命赌了一次,霍聿深,你想清楚,你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何况现在祁檀是亡命之徒....”   霍聿深手里的动作停下来,嗓音沙哑如斯。   “她是因为我,才遇到了这么多危险。”   熟悉的,头痛欲裂的感觉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席卷而来,让他痛苦地喘息着,额头冒出大颗的冷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神经一条一条剥离开来。   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让他自诩清醒克制的人生里,一次次体会到无法自主的感觉。   如果一开始,没有游轮那晚,他刻意制造的相遇,卑劣地接近,她不会陷入今晚的险境当中。   他这一生,愧对了很多人。   因他而死的母亲,那些待他好的,无辜的佣人,他年幼时的玩伴。   他偿还不起的罪孽,折磨了他整整二十年。   而后,就是她。   这本是他一个人的罪孽,怎么能让她也一起承担。   所有的一切因他而起,也注定,要由他来做最后的了断。   -   不知过了多久,饶念闻到海水的腥咸味道萦绕在鼻尖,感觉到移动和震荡。   仿佛是在船上。   有雨水砸落在脸上,沾湿一片凉意。   她的睫毛抖了抖,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皮,麻醉剂的药效还没完全退去,浑身无法使上半点力气,低头一看,才发现手脚也都被铁链绑死了。   甲板上空空荡荡,空寂的黑夜里,只有桅杆上的旗帜随着海风摇晃着,视线里,有一道高挑笔直的身影矗立在不远处。   心里狠狠一沉。   祁檀还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斯文模样,并不见落魄潦倒的姿态,让饶念觉得十分恶心。   他的侧脸神情闲散慵懒,仿佛此刻并不是在逃亡,目光望着对岸闪烁的红光,仿佛在欣赏着什么美景。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执着于狼狈地逃亡,而只想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等待着最后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时刻。   恍惚间,饶念听到警笛声从岸上传来,有些遥远,不甚清晰。   她依稀猜到了现在的情况,清亮的嗓音微微发哑:“你被警察通缉了?”   他在逃亡的关键时刻冒着风险绑架她,必然是因为霍聿深。   她躺在甲板上动弹不得,干涩的唇瓣微微张合着,艰难地出声。   “你想对他做什么?”   祁檀轻笑一声,“他活得太高傲了,从一出生起,他就什么都有。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只能匍匐在他脚下,凭什么?明明我和他流着一样的血,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饶念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怯弱,反而一字一句。   “你是罪犯,他不是。”   他不怒反笑,反而笑盈盈地问她:“你指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祁檀摇着头,看着遥远的海面,像是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他的唇畔挽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自顾自地否认出声:“不,其实那些人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卑贱的蝼蚁而已。我只是想看到霍聿深痛苦的样子,我要让他知道,人不能活得那么幸福,所以那些人才该死。”   听见他的话,饶念不自觉咬紧了牙关:“疯子。”   这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他的逆鳞,祁檀的脸色忽而一变,狠狠用脚踹向她的腹部。   一阵剧痛袭来,饶念疼得弓起身子,忍耐着那阵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的痛苦,却不发出半点声音,背后冷汗涔涔,几乎打湿了衣料,耳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男人又蹲下来,用手温柔地拨开黏在她脸侧的凌乱发丝。   “等着吧,他很快就来了。到时候,我会让你看一场好戏。”   -   腹部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饶念蜷缩在甲板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迷蒙眼前的视线,她像是一条濒死挣扎的鱼。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恍如隔世一般,混在翻滚席卷的海浪声中。   “霍聿深...”   她的眼眶忽而之间湿润了,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从黑暗的夜色中走上甲板。   随着他从混沌无边的黑暗中走到光线下,饶念的心脏也跟着一寸寸收紧,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甲板上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四周是死寂一片的海面。   他的轮廓比新闻里看起来更瘦削了几分,明明只是短短几天未见,却好像已经隔了很久,瞳孔漆黑,侧脸冷硬分明。   这是第一次,她不期盼看见他来。   因为一旦他来了,祁檀便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别管她,快走吧,霍聿深。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静止,除了他之外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幻的景象。   圣诞夜那晚,分开时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   那种近乎复杂的情绪包裹着她,让她一时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祁檀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只身前来,颇为满意地勾起唇。   “弟弟,看来你没有按时吃药。我本来以为,你活不到今天呢。”   霍聿深抬眼看向他,嗓音沉静:“你很失望。”   余光瞥见饶念的神情,祁檀意识到了什么,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顿时了然于胸。   “哦,你还没有告诉她,对吧?”   饶念的眼睫狠狠一颤,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不是好事。   而祁檀却没有过多解释下去的意思,他把手一松,将手中的那把黑色□□抛到对面。   看着那把□□砸落在霍聿深身前,祁檀笑意更深:“抱歉,我忘了这把枪里装了几颗子弹。不然你先对着自己开一枪,让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霍聿深沉默地垂下眼,目光深沉难辨。   见他没有动作,祁檀又蹲下身,一把揪住她脑后的长发,颇为愉悦地笑看着霍聿深。   “或者,你想让她替你受了,也可以。”   因为疼痛,饶念弓起身体,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她拼命摇着头,可被胶带封死,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看着女人纤细的身体躺在那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也布满淤青,霍聿深的眸光暗下去,向来不见波澜的眼底仿佛被撕开了一条裂缝,让他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下一刻,他极力忍耐克制着,最终还是沉默而缓慢地拿起了那把□□,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饶念的瞳孔一阵阵收缩,下一刻,就看见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   枪声干脆利落地响起,海面上飞鸟四散开来。   她的呼吸仿佛也跟着停止了,几秒后,饶念看着潺潺的鲜血一点点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心脏紧紧收缩着,泪水沾湿了眼睫。   而男人的脸上却无过多表情,仿佛刚刚那一枪并没有打在他的身上,唯有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的目光如此深沉,却又仿佛藏匿着深不见底的爱意,遥遥与她相望着。   饶念并不意外他会这样做,又或者说,她早就不再怀疑他的心意。   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看见他如此听话顺从,祁檀又满意地笑了,眼底染上兴奋的光。   可远方的警笛声越来越近,让他已经没时间再浪费下去。   他抬高音量,笑意更深:“霍聿深,你不是一直都想为那些人报仇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你手上的那把枪里,还剩下一枚子弹。”   “拿起那把枪,杀了我。你就能为他们报仇了。”   见他没有动作,祁檀又露出兴奋的表情,像是故意提醒他曾经的过往。   “其实我没告诉你,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他们在大火里挣扎,看着他们被烧成灰烬,痛苦地扭曲身体,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我还记得那晚有一个人,跟你差不多大,是你的好朋友,对吗?可惜,他年纪轻轻,人生还没开始,就因为你而终止了。”   “如果没有你,他们不会死。霍聿深,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宛如魔咒的声音回荡在甲板上,与遥远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显得鬼魅之极。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放声大笑着,将打火机扔到身后。   火苗瞬间盘踞而上,点燃了身后的柴堆,滚滚浓烟瞬间席卷而来,木头断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跳跃的火光里,饶念被呛得拼命咳嗽,看着男人的眼眸变得越来越猩红,看着血流的速度越发加快,看着他再度被带回那段痛苦自责的记忆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命地发出声音,试图阻止他此刻的堕落。   而祁檀却还在疯狂阴鸷地笑,试图彻底击溃他最后的理智,唤醒罪恶的种子。   “杀了我。只需要一下,他们就能解脱了,你就能为他们报仇雪恨。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在期待这一天吗?”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杀了我,否则,她也会死。我会让她先死在你面前。你不想看着她也因为你丢了命,对不对?”   饶念的脑中轰得一震,瞬间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要用自己的命毁了霍聿深,亲手把他变成杀人犯,拖进深渊里。   让他再也不是那个清风霁月的继承人,而是和他一样,卑劣肮脏,双手染血的杀人犯。   不行.....   她顿时想要奋力挣扎阻止,却被祁檀一把拽起。   男人用□□顶住她的太阳穴,目光却看着对面的人,唇角勾起兴奋的弧度,仿佛一切已经尽在掌握。   他放声大喊:“霍聿深,动手啊。再不杀了我,死的人就会是她了。”   黑洞洞的枪口就在附近,而饶念此刻却感知不到害怕的情绪,她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人,拼命地摇着头,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快要冲出胸膛。   如果他真的为了复仇,为了救她,而扣动了板机,就会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会被当成杀人犯,身败名裂,再也没有退路。   可如果他此刻不开枪,祁檀就会开枪。   他会再一次,目睹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经历同样的痛苦。   一场悲剧的结束,却又成了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他要怎么选?他会怎么选 ?   霍聿深的手背一寸寸收紧,他的目光晦暗难辨,眼底的情绪挣扎而汹涌,仿佛正坠于理智沦陷的边缘。   静默片刻后,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缓缓举起了枪,眼底冷酷得不见一丝感情,仿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暗色,足以将理智吞噬的仇恨。   海浪翻涌中,呛鼻的烧焦味包裹了船身,警笛声忽远忽近,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混乱。   泪水氤氲了眼前的视线,脸颊冰凉一片,分不清是落下的雨水还是泪水。   饶念看着他的指腹落在了扳机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祁檀。   喉咙一阵撕裂的疼痛,嘴巴被厚厚的胶带封着,无论怎么努力,却也无法阻止他的动作。   不要...霍聿深,不要.....   “砰——”   漫天火光映亮半边天际,一声枪响后,世界再次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两章左右就正文完结了,虽然知道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看了,但是还是要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这一本写到现在不容易,谢谢不离不弃的大家~ 第43章 正文完结   鼻尖似乎还残存着烧焦的味道, 火光燃烧在眼底,四周混乱一片。   恍惚间,她看到有警察朝他走过去, 给他戴上沉甸甸的手铐。   不,他不是杀人犯...   她哭得声嘶力竭,可却还是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警察带走。   饶念猛然惊醒时, 才发现刚刚只是一场梦。   眼角还是湿润的,她轻喘着气睁开眼,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她此刻正躺在病床上,耳边是检测仪器的声音,急促而令人心慌。   她急忙转过头, 想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却只看见几个护士围在床边,还有身穿警服的卓舜。   “你也受伤了,先好好休息。”   饶念努力地想要坐起身, 喉咙似有刀片割着似的发疼, 声音也沙哑至极。   “他呢?”   卓舜沉声答:“霍聿深现在还昏迷着。他只打中了祁檀的腹部, 没有危及到生命,是正当防卫, 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听见这些话, 饶念终于微微放下心来,她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下床:“我要去找他...”   卓舜甚至没机会拦住她, 她就已经连鞋也没顾得上穿, 赤着脚冲出了病房。   一到走廊, 饶念就看见了蒲川正在一间病房外等着,旁边还站着一位外国医生。   她快步跑过去,透过玻璃,就看见病房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戴着呼吸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了无声息的模样。   饶念急切地转头询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面容沉重地开口:“枪伤并无大碍,只是霍先生的病情,已经持续了十年有余,这十年里,因为失眠症状,霍先生一直在间断性地服用精神类药物,药物被人替换掉之后,霍先生服用的频率虽然不高,但也对大脑神经造成了一定影响。”   “头痛,记忆问题,甚至有可能会出现药物成瘾。霍先生先前就已经表现出了强烈的头痛症状,只能通过药物进行缓解。至于等他醒来会出现什么后遗症,我们也无法保证。抱歉。”   “他有意封闭自己的意识,沉浸在痛苦的记忆里,不愿意醒来。这种情况,我们也无能为力。”   随着话音落下,饶念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她紧紧扶着那扇门支撑着身体,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只感觉到脸颊湿润一片。   思绪混乱间,忽然想起那次在车上,他那样难受,却还是骗她说是胃痛。   原来是这样。   他被过往的痛苦回忆夹裹着不能自拔,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自我折磨。   不知何时,新的一年到来了,钟声响起时,维多利亚港口上空,绚烂的烟花绽放开来。   他们却是以这种方式迎接的。   饶念也不知道,他这样子究竟算做到了那时对她的承诺,还是食言了。   蒲川敲响病房的门,拿着一份文件夹走进来。   他看着床边失神的人,犹豫着开口,打破病房里的死寂。   “饶小姐,祁文皓的儿子已经顺利做完了移植手术。”   饶念的眼睫颤了颤,恍惚间回过神来:“什么?”   “霍董在几年前就一直在竭力寻找匹配祁文皓儿子的合适捐赠者,虽然一直没有寻找到,但也从未放弃过。幸好在前几天,已经找到了匹配的人选。”   蒲川顿了顿,继续低声道:“并且,霍董早就已经吩咐过我,就算没有找到合适的捐赠者,在您和祁文皓约定的日期之前,也会安全地把您送到另一个地方。”   他没有想过真的让她用自己来交换证据。   为了保护她,他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也从未想过让她以身涉险。   他将带来的文件递给她,恭敬道:“霍董曾经嘱咐过,一旦他发生了任何意外,让我把这份文件转交给您。”   饶念的指尖微微颤抖,接过他手中的文件。   是一份资产转让书,很厚的一沓,翻到最后一页,他已经提前签好了字。   只要她签下名字,这份协议就会生效。   他这半生以来所拥有的全部资产,会全部无条件转让至她的名下,足够她衣食无忧几辈子。   他或许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也早就计划好了把他现在所有的一切留给她。   又或者说,这是他为自己早已选定的结局,却为她留好了退路。   她的指尖蓦然收紧,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又是整整一个月过去,霍聿深依然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他始终安静地沉睡着,把自己封闭在过往的仇恨里,也不愿意放过自己。   饶念受的轻伤几乎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却依然在病床边寸步不离。   “医生建议转院,到国外私人疗养院里,环境或许会更利于霍董康复。饶小姐,您....”   饶念看着病床上的那道身影,并无过多犹豫:“我陪着他。”   不管怎样,她都陪着他。   等到他愿意醒来的那天。   -   次年二月,祁檀因走私罪,蓄意纵火,故意杀人罪,绑架罪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霍聿深昏迷不醒,饶念便代替他去祭奠了他的母亲,还有当年因为那场火灾去世的所有人,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因为霍聿深昏迷,无人主持大局,明窈选择了退出娱乐圈,暂时替代霍聿深的位置,把控霍氏集团的局面。   而后,饶念又主动辞去了清宇拍卖行的工作,接受了一家位于旧金山的拍卖行的邀请。   她不再将工作的重心放在主持拍卖上,而是转为了拍品鉴定方面,这样也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在他身边。   夜里,她会挑他书架上那些天文学有关的书籍给他读。   可是书一本接着一本地念完,她已经背下了好多和天文星系有关的知识,他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又开始学起了粤语,每天用拙劣的粤语认真地给他念新闻和报纸。   她还在庄园的花圃里种满了玫瑰花,像他当初那样亲力亲为,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玫瑰盛开的季节到了,床上的人却依然沉睡着。   有时在深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刻,她也会忍不住偷偷哭出来,泪水一颗颗砸落在他脉络分明的手背上。   这是第一次,饶念觉得生命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变得如此漫长难熬。   因为没有了他。   中途,明窈也来过不少次,每一次她带着希望来,以为能看到霍聿深苏醒,却又一次次地失望。   她红着眼睛看向饶念:“饶念姐,我哥他....”   饶念知道她想说什么,没有迟疑地答:“他会醒过来的。”   她握紧了那只冰凉的手,忍住眼底的酸涩,目光缓缓描摹过他深邃立体的五官,每一寸轮廓线条。   如果他真的不会再醒来,她又该怎么办。   可不管想多少次,好像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如果他选择坠入深渊,那她也只会陪着他一起。   -   春天转瞬即逝,夏天也快要接近尾声。   某天下午,饶念正在帮忙整理霍聿深的私人物品。   蒲川也将老宅书房中的保险柜也一同运了过来,却没有人知道密码,饶念只能自己尝试。   她一连试了好几个密码,最后却是用自己的生日打开的。   饶念本以为他的保险柜里会装满了金条,公章,等等贵重的物品,可打开后,里面却比想象得要空荡。   有那枚当初被她还回去的血钻戒指,还有她当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手环。   那些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金钱价值的东西,却被如此郑重而妥善地保存在了保险柜里。   饶念看见那张照片上的人,突然怔住了。   那是大学时期的她。   应该是当时慈善拍卖结束后,被摄影部的同学抓拍的一张照片,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当时带霍聿深在礼堂里时,他明明没有看到她的照片,怎么会知道她那时留的是短发?   饶念无声地捏紧了那张照片,忽而意识到一个从前从未设想过的可能,眼泪忽而顺着眼角砸落下来,晕在了照片上。   原来,他早就已经见过她,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   -   那年秋天,霍聿深被邀请,参加一场大学的慈善拍卖。   起先他并没有兴趣参加,只是在其他公事办完之后,恰巧路过了那所学校,才应了约,在拍卖会临近结束时,在最后一排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一会儿。   他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时,注意到台上那抹纤细的身影。   她很会调动观众的情绪,笑靥如花地面对所有人,明媚又柔和。   大抵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如此,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充满生机。   有光影透进来,在偌大的礼堂里,唯独聚焦在她的身上,柔软的发丝在光线中呈现出斑驳的金色,视野里,灿烂无边。   奇怪的是,他自诩不是会为色所迷的男人,却也被一个陌生女孩吸引了视线。   他只觉得,她身上似乎还有着些别的什么,悄无声息地吸引着他。   像是平静无波的海面上,蝴蝶振翅,无比轻柔的一下,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霍聿深的目光罕见地在陌生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心脏处泛起些奇异的,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生出了探知的欲望。   片刻后,他鬼使神差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身旁负责接待的校领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回答:“她啊,她叫饶念。是我们鉴赏系大二的一名学生。小姑娘人特别机灵,长得也漂亮,所以这次主持拍卖的工作领导才放心交给她....”   饶念。   他在心里无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拍卖结束后,霍聿深准备离开时,西装不甚被一个女学生泼上了水,在休息室内更换过后,回到车上时,才发现手串不见了。   那是在那个时候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他不记得是在哪里不见的,只能让蒲川一个一个地方去找。   校领导得知了这件事,第一时间赶过来向他连连道歉:“霍先生,实在是抱歉,我们现在已经立刻去调监控了。”   直到半小时后,派去寻找的人去而复返,带着那条珍贵的佛珠手串回来。   “找到了霍先生,是那个叫饶念的女学生在走廊里捡到了。”   霍聿深顿了顿,猝不及防又听到了刚才的那个名字。   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他垂下眼,不动声色地问:“她在哪里?”   “哦,她还有事情就先走了,霍先生要是想找她,我现在让人把她叫回来。”   也许人生总有遗憾,既然没有第二次见面的缘分,也不必强求。   身怀罪恶的人,也不配追逐美好。   那时候他并不知晓她的身世,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怎样的羁绊。   霍聿深将手串放进西装口袋,最终还是将泛起的细微悸动克制回去,嗓音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不必,替我谢谢她。”   她并不知晓,那才是他一见钟情的开始。   后来,他调查到了她的身世,知晓她的用处。   明明他有千百种方式,利用她达到目的,而不只是接近她这一种。   可他偏偏还是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   也许是为了他那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私心。   不论过去多少年,他始终无法否认一件事。   遇见她,是他此生仅一次的情窦初开。   -   眨眼间,大半年的时光匆匆而逝,又到了秋天。   这天上午,饶念因为一些无法推脱的公事去了一趟附近的拍卖行。   她每天都戴着那枚戒指上班,公司也有同事会好奇来八卦,问她是不是结婚了。   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饶念就会笑着摇摇头,只说是订婚。   这时大家又会开始好奇订婚对象的存在,她笑而不语,引得大家好奇更深。   回去的路上,看到街边有卖鲜花的,饶念一时兴起买了一束,顺手抱了回去。   黄昏时分,半边橙黄色的残阳悬挂在天边,晚秋的风温柔而和煦,吹拂起地上金黄的落叶。   等进到庄园里,饶念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那道高挑而清瘦的身影。   她顿时怔住,手里提着的鲜花瞬间散落一地。   鲜花砸落在地上,花瓣四散开来,光影在刹那间定格住,四周的一切色彩变得虚幻,仿佛只有那个人是真实的。   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此刻正无比清晰地站在眼前。   昏迷了大半年的时间,他的容貌和身型都清减了不少。日落的余晖朦胧地笼罩着他立体分明的轮廓,此刻背对着她站立,正在看着不远处那片她亲手种下的玫瑰花圃。   她怔怔地望着他,几秒后,她想也没想地冲向他,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嗅着那阵熟悉清冽的沉香气。   这一年来积攒的所有情绪在看到他醒来时瞬间爆发出来,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男人没有出声,只是任由她抱着。   饶念此刻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脑中轰得一声,懵住了。   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念头渐渐冒了出来,让她缓缓松开刚才紧抱着他的双臂。   男人缓缓转过身,垂下眸来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水,让人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绪。   余晖下,他漆黑的瞳孔被映照成柔和的浅褐色,深深地注视着她的模样,视线一寸寸从她的眉眼描摹而过,落至唇瓣。   饶念的声线微微颤抖着,看着面前熟悉的容颜,心口忽而一疼。   他始终沉默不予,让饶念联想到那个可能。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他昏迷的这大半年里,饶念睡不着的时候,也曾设想过这种可能。   万一有一天,他醒过来了,却因为病情失忆了,不记得她了,她要怎么办?   她忍住眼眶里的酸涩,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她明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饶念整理好心绪,抬起睫,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我叫饶念,是一名拍卖师,也是你的未婚妻。”   她伸出手,把无名指上的戒指给他看,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在他的注视下,缓慢地哽咽着,继续说:“这是我第一次主持拍卖的时候,你买下来的戒指。送给我的那天晚上,是一个雨天,在酒店门口。”   “你的腹部有枪伤留下来的疤,那是在罗马的时候,我遇到恐怖袭击,你冲进来救我,替我挡枪留下的。”   “这两条手环也是当时快到你的生日,我在罗马买的。你生日的那天,我冒着大雪飞到英国,在酒店外面等到你,在你生日的最后几分钟跟你说了生日快乐。”   “还有卡戎山,你亲自爬到卡戎山上,种了好多好多的雪山玫瑰,是为了跟我道歉,让我原谅你当初别有所图的接近。明明就是你先喜欢上我的...”   她一点点细数着曾经的回忆和过往,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他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明明是他先喜欢她的,却让她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男人抬起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擦拭掉她脸颊上沾染着的泪水。   干燥而温热的肌肤相触的那一刻,饶念浑身一僵,鼻子忽而一酸。   她抬起眼望着男人,撞进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像是翻涌无尽的海面。   她咬了咬唇,哽咽着问:“你..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   下一刻,他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下来。   唇舌交缠间,熟悉的气息萦绕四周,四周的空气停止了流动,夕阳的光线在地上拉扯出两道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动作,他还是他,不曾改变过。   轻柔而坚定,这一年来积攒的所有思念仿佛被尽数宣泄在了这一个吻中。   不必再问,她已经知道,他不曾忘记过她。   饶念感觉到胸膛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像是找回了尘封已久的悸动。   男人喉结轻滚,喑哑的嗓音里仿佛藏匿着无尽情愫,抱紧了怀中的人。   “怎么舍得忘。”   “对不起。”   让你等了这样久。   他的卡戎。   在他荒芜的生命里,始终陪在他身旁的那颗星。   鲜活的,执着的,足以温暖他冰寒的心。   指引着他从多年前那场漫长的雨夜里走出,令沉寂的黑暗夜空中布满漫天繁星。   死亡不再是唯一答案,痛苦的记忆尘封至底,阳光抵达宇宙深处。   而你,终将伴我永久。   ·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   我不怕带我走   ——《带我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一本结束啦,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写完六本了,还是有很多的不足之处,但也真的很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包容和陪伴。   今年夏天,霍董和念念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番外的话可能要起码一周后更新,我要去做个小手术,刚做完不能劳累用眼。想看什么可以评论区留言。   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祝大家身体健康,快快乐乐,我们下本再见~(虽然不确定下本还会不会留在这个频道了但是有缘终会相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