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她骄纵》   作者:桃屿   文案   骄纵千金X温柔年上   暗恋成真X追妻火葬场   1.   尚禧暖喜欢黎锡然,整个沪上都知道。   那年,黎锡然作为黎家新任掌门人,按照规矩前来拜访商业泰斗尚家老爷子。   老爷子正逢家庭医生体检,便叫心爱的小外孙女前去接待。   小公主见多了来求外公办事的无能后生,心生戏弄,拿着高考卷子前去,“你就是外公给我请的家教?”   黎锡然一身西装,矜贵端方。看着一脸坏笑的小姑娘,却只是挑眉,“不是,但如果我给你补课,有什么好处呢?”   那天,黎锡然给尚家公主讲了一上午题,连老泰斗的面都没见到。   第二天黎氏却与尚家资本达成了合作关系。   自那后,黎锡然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而他也多加纵容,从尚禧暖高考到大学四年,礼物、陪伴,甚至将自己的办公室分出一半给她做书房。   2.   黎锡然是沪上出了名的温柔矜贵公子哥。进入浮沉商海,刚柔并济、春风化雨是他叱咤商圈的手段。   在人调侃尚家千金分走他一半办公室做书房时,黎锡然只笑,“小姑娘帮我拿下第一份千亿合约,就是给她一层办公楼做书房也无可厚非。”   在商言商,利益才是接近他的敲门砖。   于是他这些年处处的温柔纵容,宠溺偏爱。便得到最完美的解释,不过利益相关。   而更印证此话的便是,随即传出了他即将订婚的消息。   听闻此传言的小公主,随即便带人前去黎氏办公大楼,搬走自己全部书本。   切断与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同朋友们前往沙漠毕业旅行。   得知此消息的黎锡然第一次失去理智,连夜从苏黎世奔赴中国西北。   尚禧暖被拦在机场,满脸愤然,“办公室已经还你了,千亿合同就当那几个月的租金。你还想干嘛?”这场暗恋游戏,她退出不玩了。   “想干嘛?想把我整个办公室给你当书房。”那是他第一次撕下温善的面孔同她说话,“别走了暖暖,我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你。”   【小剧场】   迎娶尚禧暖进门前夜,沪上公子哥齐聚黎家暖房。   笑他老牛吃嫩草,娶了沪上最贵的千金公主。言语间满是嫉妒和羡慕。   黎锡然捏着扑克牌,燃烟坐在主位笑颜缱绻,“娶公主千亿不够,我用了整个黎家做聘。谁敢跟牌,我不介意再附赠一份聘礼。”   阅读指南:   骄纵千金X温柔年上   十岁年龄差/女主暗恋成真/男主追妻火葬场/日常感情流   SC/1V1/作者专栏可收藏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尚禧暖X黎锡然 ┃ 配角:全世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甘情愿宠她骄纵   立意:携手并肩,共赴美好 第1章 银碗盛雪   今年的沪上,春意甚浓。   位于华杉路的尚公馆,私家花园内垂丝海棠、望春玉兰,明艳争辉。   错落有致的早樱与二乔更是将花色拉出韫浓的层次渐变,整个纯中式的庄园盛满了来自春日的清香。   蕙姨推开尚禧暖卧室门,院内的花香连带着鸟鸣便一同闯入。   “我的暖暖大小姐,已经正午十二点了,还不起床?”   尚禧暖听到声音,皱着眉翻了个身。   她现在是沪大四年级文学系应届毕业生,月初刚收到了京大与剑桥的硕士offer,这对于每个大四党来说无疑进入了保险箱。   可同时毕业论文也如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她不得不顶着头顶的利刃,开始了凌晨三点睡,中午十二点起的作息。   蕙姨关上门,用遥控将卧室内紧闭的窗帘打开,天光瞬间将浅米色的房间照亮。   尚禧暖侧躺着,露出半边脊背,瘦而有肉的瓷白皮肤泛着温软粉嫩的脂玉光泽。   茶棕色长直发如丝似锦,脖颈上挂着的金镶玉弥勒佛项链便躺在锦缎上,笑容可掬。   尚禧暖终是被春光强行唤醒,格外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含糊不清问道:“外公回来了吗?”   “尚董一早就去壹京了,估计最快也要等到明天回来。”蕙姨看她坐起身子,才走去床边将散落一地的文献资料和电脑从地毯收起,“那你先洗漱,我去准备餐桌。”   “好。”   蕙姨刚走,尚禧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起,她拿过,按下接听键,对面女孩声线清甜,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激动:   “怎么才接我的电话,给你发的链接看了吗?”   尚禧暖打开扩音,将手机丢在一边,有气无力回道:“姐姐,我没猜错的话,佛罗伦萨现在是早上六点吧?你是刚起床,还是没睡呢?”   “服设生通宵赶毕业设计,不是再正常一件事吗?”乔曦振振有词。   尚禧暖长叹一口气,怏怏对乔曦说道:“四点睡,六点起,阎王夸你好身体。”   “我还和阎王互称好兄弟呢!”乔曦怼了回来,催促她,“大小姐,快看我给你发的链接,保你迅速清醒。”   挂断电话,尚禧暖才看到三个小时前乔曦发来的沪上财经新闻最新推送:【黎氏集团接连中标,再次险胜逢氏集团,拿下沪上亲子度假村项目】   财经记者先介绍黎锡然四年前临危受命接任黎氏董事长一职,彼时因房地产发家的黎氏正因行业急速缩水,而变得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自他上位后,迅速将视线从单线的民用住宅扩大至商业商场、写字楼、酒店,工业科技园,高档会所、体育俱乐部,乃至学校,医院,农业、政府地标建筑,都有相应的战略规划。   而此次沪上亲子度假村,便是近年来最受瞩目的项目之一。   业界大大小小,凡涉猎房地产、旅游、餐饮行业的集团基本都参与了招标。而黎锡然便凭借着黎氏全面开花的卓越成就,拿下了这一炙手可热的项目。   随之金融财经的专访视频自动播放,黎锡然与财经记者面对面坐在真皮沙发上。   记者采访过不少行业内卓然的商业大佬,但黎锡然绝对是他采访过最年轻的一位。   年仅三十二岁,只有四年的掌权史,却足够他们财经组写满整整两个板块的实绩介绍。   而这个绝对的高位者,一身Ralph Lauren深色高定西装,周身散发着成熟内敛的精英气息,整个录制厅俨然都是他的主场。   记者直面注视黎锡然极具英伦混血感的五官,尤其一双眼眸,似凝结的琥珀落于碧色绯玉之中,深邃、神秘又温柔。   他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十指交叉,略带恣意地斜倚着沙发靠背,从而露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隐约还能从他抬手的动作里看到腕带下一串乌青色花式英文纹身。   他先是问了黎锡然几个关于度假村项目的问题,随后脱离台本问出一条涉及他婚恋隐私的问题。   “众所周知,黎董至今未婚未恋。很多人好奇,黎董会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孩呢?”问题无伤大雅,却能有效调动起网络点击率。   视频瞬间飘满了网友们的评论:   【黎锡然作为沪上商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不单出身优越,还是麻省硕士。听黎氏集团的员工说,他性格还超级温柔,被黎董喜欢的女孩,一定特别幸福。】   【作为金融圈的人,我给大家讲讲圈里人眼中的黎锡然。】   【众所周知壹京讲究圈层,沪上则讲究论资排辈。黎锡然四年前接任黎氏并不被看好,很多人认为他性格太温,扛不起风雨飘摇中的黎氏。但他偏是凭借着春风化雨,刚柔并济的商业手段,直接脱颖而出,让一众眼高于顶的老沪派前辈们心服口服。】   【现任沪上商会尚遵老会长,更是拿他当下一任会长培养。】   【我来给大家总结:优雅,从容的绅士贵公子是他!刚柔并济,游刃有余的商界执权者还是他!】   面对未经审核的突发问题,黎锡然依旧颔首,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说道:“我是个不喜欢说模棱两可话的人,但目前确实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我想,那个女孩会是我的患得患失和难以自持。”   回答完问题,黎锡然才眉眼温柔地看向镜头。   那一刻,他的目光像穿过屏幕,落在了尚禧暖微微绯红的颊侧。   直至采访视频结束定格,她都还沉浸在屏幕内黎锡然的温柔款款。   是乔曦再度打来的电话,拉回她神智,“我舅舅帅不帅!”   乔曦妈妈是黎锡然亲堂姐,按照辈分,唤他一声舅舅。   尚禧暖则是因为黎锡然是外公收的学生,按照家里的辈分,唤黎锡然一声舅舅。   “嗯,黎舅舅自然是帅的。”尚禧暖咬着唇角,明明与乔曦隔着整六小时的时差,可还是有种被她看出羞涩悸动的感觉。   “那我们大小姐,岂不是更喜欢啦!”乔曦挑逗她道。   尚禧暖喜欢黎锡然,是与之亲近的人都知道的事。   尚禧暖第一次见到黎锡然,是在高考前不久。   她记得那日的春光分外融和,将正襟端坐在花园的男人映衬得过分谪仙,也将刚还在题海烦躁的她捋顺了脾气。   春日里,亭台花榭。   她穿着一条蓝绿色碎花吊带短裙,素颜扎着麻花辫,甚至圆润的小脑袋上还系了一块同色系三角方巾。   俨然一副在家备战高考,也身在巴黎时装周的姿态。   四目相对时,尚禧暖听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诡异的心跳声。   如小鹿迷失于森林,撞见了云中孑然的仙鹤。   “你就是外公给我请的家教?”尚大小姐睁眼说瞎话,分明是领了外公的任务而来,可见了人又不想规矩接待了。   男人放下茶盏,望向她的眼眸平和温润,“不是,但如果我给你补课,有什么好处呢?”   大小姐一点不扭捏,随即从身后拿出一张沪上往年的高考试卷,往他面前一摊,“我全部不会,你教会我,就知道有什么好处了。”   那天,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目,她故意让黎锡然讲了一遍又一遍,为的就是给站在二楼的外公看。   而黎锡然也终是没有辜负她的有意相助,全程大方得体,温润有耐心。   送他出门时,大小姐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搅得生疼,但还是一副骄纵口吻:“你这个家教我很满意,以后记得随叫随到!”   黎锡然停下脚步,俯下身子与她平视,“尚小姐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以后任何难题,我都帮你解决。”   她看着黎锡然上车,同她摆手,最后消失在华杉路拐角。   那个本因高考而兵荒马乱的18岁,因为一个清晨的悸动,如春日的初雨,随风来急,落在她平静缄默的心湖,不动声色卷起片片涟漪。   “怎么不回答我?”乔曦听着尚禧暖这边的沉默,追问道。   从久远记忆里抽身,尚大小姐难得露出扭捏之态,轻声问:“曦曦,那你觉得,舅舅喜欢我吗?”   乔曦咬唇,回忆黎锡然和好姐妹相处的日常。   在她的记忆里,舅舅温柔有涵养,对任何人张弛有度的同时,也克制疏离。   而好姐妹则是被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千金,平时明艳乖顺,但轴起来也是个骄纵难以安抚的主儿。   如何看,两人都是不同世界的人。   可黎锡然偏又会因为尚禧暖在外公那里要不到私人马场,不远千里跑去寸土寸金的壹京为她实现。   明明是个最讨厌麻烦的人,可还是愿意在尚禧暖气头上,不胜其烦地使出各种招数哄人开心。   甚至一向温润的他第一次当众发火,也是因为有人对尚禧暖出言不逊。   可若说偏爱,这些细枝末节里又不乏掺着家族情谊,和年上者对年下者的纵容与向下兼容。   “你知道的。我舅舅也就看着温柔好相处,关怀员工,关爱社会,是个没有架子的大老板。实则心思深沉得很,普通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   黎锡然就是标准的高位者,成熟的商人,看似温和随性,实际疏离冷漠。   “所以,我再喜欢也没用呀...”大小姐的声音都不免落寞起来。   “可是,我怎么听说沪上都传遍了,等你本科毕业,舅舅要和你先订婚呢?”乔曦嘟囔道:“还说他是尚遵外公亲自挑选的接班人,自然也是给最最心爱的外孙女挑的女婿。”   尚禧暖往床上一倒,闷着声音回道:“如果是真的,外公早该探我口风了。”   “那尚遵外公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行动?”   “哦!还真有一个。外公把妈妈留给我的绿城玉园重新装修一遍,现在就剩选客厅和卧室的家具了。”   “陆浦金融区的绿城玉园,不就紧挨着舅舅的宛宫壹号吗?”乔曦惊道:“听我妈妈说,舅舅的宛宫年初就已经全部拆掉了,按照最快的两年装修速度,那不就正对应你研究生毕业嘛!”   “...”   “舅妈!”在尚禧暖还没反应过来时,乔曦直接先发制人。   “乔曦曦,不要给我伪造这种虚妄的幻想。你知道的,我可承受不起真相。”大小姐凭借最后一丝理智说道。   嬉笑一阵,乔曦不免又冷静下来,对她说道:“暖暖,舅舅的身世你不是不知道。就算尚遵外公舍得,我那个韶怡外婆,可不是位好相处的婆婆。”   尚禧暖托腮,那些陈年旧事开始涌上心头,“我相信舅舅,也相信自己。”   乔曦这才发出一个豁然地笑,“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当务之急是,先确定我舅舅心里有没有你。”   “有什么好办法吗?”   乔曦故意压低声音,神乎其神道:“看一个男人心里有没你,就要看他愿不愿意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你。比如穷人的钱,商人的利,天神的偏爱。”   “我舅舅,不缺钱,不缺权,沪上那么多名媛喜欢他,也不怎么缺爱。但自从接任了黎氏,就没休息过一天,显而易见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看我舅舅心里有没有一个人,就看他愿不愿意陪你。绿城玉园不是还差几样家具嘛,你找舅舅陪你去选。”   “这样好吗?会不会打扰到舅舅工作?”尚禧暖虽然已经心动了,但还是有最后的顾虑。   “你放心好了,我舅舅的董事办可是出了名的时间管理大师,最知道怎么规划工作。只要舅舅愿意,有一整个团队的人给你铺路。”   闻言,尚禧暖挂掉和乔曦的电话,心一横,点开置顶最末位的聊天框。   她备注着黎舅舅,头像是她之前偷拍黎锡然与外公坐在茶室品茗的照片。   森绿禅意的背景,男人身姿卓绝,正端着雕刻玉兰的玲珑瓷盖碗。摁下快门的瞬间,黎锡然刚好看向她,眼底的柔似春水凝波,漾漾叩人心门。   也是那次,黎锡然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四年间再没换过头像。   【银碗盛雪:舅舅,你下午有没有时间呀?】   发完后,尚禧暖立刻截图给“乔曦”。   【银碗盛雪:等舅舅回我消息。】   【银碗盛雪:舅舅用我拍的照片当头像,真的越看越温柔,看久了很难不心动呀!】   【银碗盛雪:你再帮我选下哪条裙子更适合和舅舅约会...】   大概过了有半分钟,她都迟迟没有再收到微信提示音。   大小姐等不及,准备给乔曦拨一通电话。   可就在她刚拿起手机的瞬间,就发现发送的页面备注显示着“黎舅舅”三个大字。   尚禧暖再看聊天界面,手机屏幕已然泛白模糊,唯有黎锡然注视着镜头浅笑的头像越发清晰。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屏幕后的黎锡然。   连笑容都逐渐变成似笑非笑的,带着审视的模样。   尚禧暖喉咙开始发紧,火辣辣的痛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她紧咬着唇,指尖颤抖地选中那几条本该发给乔曦的消息。   然后点击:【撤回】。   静谧无声的卧室,安静到能听到落花的声音。   刚刚还如乳玉般的女孩,皱眉的时间,全身已红如熟透的蜜桃。   竖立的发丝,都像写满了无地自容的羞与尴尬。   可就这样过去了一分钟,她也没收到黎锡然的回复。   甚至,乱撞的小鹿都开始心存侥幸:说不定,黎锡然刚刚没有看到那些话...   嗯!他肯定没有看到!   尚禧暖坚定道。   但就在她刚安抚好尴尬的小心脏时,黎锡然的头像闪过一个鲜亮的红点。   【黎舅舅:有时间】   他只回答了第一条消息。   尚禧暖眨了眨眼睫,这下基本确定了黎锡然确实没看到她错发的消息。   随后紧跟而来的是一条语音消息,尚禧暖没任何防备地点开。   温柔的声音富有磁性,似清风徘徊萦绕。   【他说:“第一条裙子更适合去约会。”】 第2章 银碗盛雪   ◎她喜欢的,不需要和任何人竞争。◎   话音盘旋而止,又似有萦绕未散。   手机此刻反而像烫手山芋,不给尚禧暖丝毫反应的时间,下一条语音便自动播放。   【黎舅舅:暖暖想去哪里约会?】   他答应得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更是温柔到了极致。   以至于尚禧暖全身刚刚褪去的粉再次齐齐涌上,彻底变成熟透的蜜桃,皮肤上的绒毛都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伴着低沉又温柔缱绻的话音,她不由回忆起乔曦所说的订婚传言,和教她的试探招数。   在沪上,黎锡然是出了名的翩翩君子。   温润,矜贵,却从无不可一世的傲慢。   即使置身在风波诡谲的商战中,他也能做到春风化雨,片叶不沾身。   那么关乎他们之间的风言风语,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尚、黎两家的婚约消息,这般被大肆传扬出去。   除非...除非是得到了他的默认。   被加了层少女滤镜的浮想联翩,一瞬如雨后春笋,密密麻麻冒出。   安静到可闻花落声的卧室,唯有她漏拍得心跳震耳欲聋。   又怕黎锡然会等太久,尚禧暖歪着身子去摸手机。   【银碗盛雪:我约了今天下午去选绿城玉园的家具,可是外公十分不巧地出差了。】   【黎舅舅:好。半个小时后去接你。】   这次黎锡然几乎是秒回。   得到回复,尚禧暖惊喜跳下床。   等她化完妆,换好衣服,黎锡然的车子已经到了尚公馆外。   她匆匆吃了两口饭,提上小包跑出门去。   银白色迈巴赫,车牌是熟悉又嚣张的沪A L8888,十分符合商人调性。   陈缇早早等在车外,主动为她拉开车门。   尚禧暖望着空荡荡的后排,问道:“舅舅呢?”   分明说好陪她一起去选家具,可现在只派来了他的专属商务座驾和私人助理。   陈缇关上门,边启动车子,边回道:“黎董下午有一个跨国会议,为了陪您,所以将会议前置了。”   黎锡然独自掌舵偌大一个集团,很多工作都是提前一个月定下的。   而陪她,才是突如其来的事情。   仿佛感受到偏爱的女孩,心脏都炸出一场绚烂的烟火秀。   甚至车厢内也开始弥漫起黎锡然身上才有的香气。   就像是湿漉漉的雨天,她被冷杉和雪松环绕。下一刻,就被抱进正燃烧暖身草药的房间,温暖又心安。   -   车子抵达黎氏集团。   尚禧暖作为这里的常客和黎锡然的“特殊对待”,直通董事办楼层的电梯甚至留有她的指纹。   不需通知任何人,她便已经进入到黎锡然的办公室。   南北通透的两面落地窗,一半可俯瞰整个沪上金融区,一半可赏园艺师精心种植的空中花园。   紧挨黎锡然办公桌区域的玻璃墙外种着早春玉兰,那是她四年前亲自植下,今年第一次开花。   像是天意所指,只等盛夏来临,他们之间也要开出一朵小花。   想到此,尚禧暖颊侧再次烧红起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她询音转过身,正见黎锡然走在人群最前面。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一双深邃柔情的瞳眸,正对上她的视线。   黎锡然因是中英混血,所以周身气质除却浪漫的英伦绅士外,还有国人典型的成熟内敛高知书卷气。   他长相卓尔,身材也好。标准的九头身,宽肩窄腰。   着最简单款式的白色衬衫叠穿深色西装外套,深灰色条纹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给人又平添一份禁欲气息。   朝她迈步时,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搅得她心跳如擂鼓,又似羽毛搔心间。   见她已经在办公室内,黎锡然抬抬手臂,散了身后跟着的一群人。   他温润深邃的眸光不带任何侵略感,在她身上浅浅流转,说道:“嗯,这件裙子果然更美。”   被夸赞惯的大小姐,直勾勾望着他真诚到不带任何虚伪恭维的眸底,摊开手臂原地转了个圈。   鲜活,狡黠地问道:“只是裙子美吗?”   午后的阳光热烈,光线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更显人窈窕玲珑。   刚刚没膝的裙摆,完美分割女孩腰身比例,露出雪藕般的修长双腿。   二十出头的年龄,她美得比春光更盛。   “不及暖暖万分之一。”   大小姐这才豁然,蹦跳着到黎锡然身前,自然亲昵地挽住他手臂,“我们现在走吗?”   黎锡然挑眉,对于她的亲密动作并无排斥,“还要再等我十分钟,有条重要邮件需要回复。”   大小姐立即嘟起嘴,一双桃花眼狡黠灵动,拖着音调自导自演一出大戏,“好嘛,好嘛。谁让我们舅舅是日理万机的黎董,能抽出一下午时间陪暖暖去看家具,已经特别让暖暖受宠若惊了。”   瞧着她浮夸演技,黎锡然颇为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推着大小姐肩膀,将人安置在沙发上,“就十分钟,你先看这个。”   尚禧暖接过黎锡然递给她打发时间的图册,是东方利德拍卖行最新一期的瑰丽翡翠拍卖会。   扉页印着当期的压轴藏品,和一位长相古典淡雅的美女拍卖师。   拍卖会时间正是今天下午,就在黎氏集团的黎安酒店里。   “大小姐肯选我陪着逛街,才是最大的殊荣。礼尚往来,挑一件喜欢的。”黎锡然逗她道。   大小姐像是吃了罐蜂蜜,心跳也在独有两人的空间骤然加速。   她一向有收藏的爱好,十八岁时,就已经集齐某品牌全系稀有皮手包。   近年,开始将视线转向古董珠宝。   黎锡然这番,在多情的大小姐眼中,就像专为她留心的拍卖会,还特地将地点放在自家酒店内。   那天午后的日光,被几卷舒云遮在天际线后。   柔和朦胧地光穿过摇曳的玉兰花影洒在他身上,清隽得尤为矜贵。   三十岁的男人,周身除却成熟内敛的正经稳重,还多了几分清泠的少年气。   而一进入到工作状态中,他又自带着缜密又犀利的高位者压迫感。   尚禧暖用图册遮着半张脸,痴痴地视线再难从黎锡然身上挪移开。   “大小姐,再不看图册,可就看不完了。”他突然开口说道。   偷窥被抓包的人,脸颊一红,连腮帮子都吹鼓起来,“我从来只要压轴藏品。”   黎锡然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   然后抬眸看向尚禧暖,只见那张精致贵气得小脸,只剩满满的傲气。   “五分钟,大小姐要的压轴就送到。”   尚禧暖没少参加拍卖会,不免惊讶道:“可现在还没开场呢!”   黎锡然起身,不紧不慢回道:“暖暖喜欢的,不需要和任何人竞争。”   那是黎锡然第一次见她时的承诺,只要是她遇到的任何难题,他都无条件解决。   而作为从小被全家捧在掌心宠大的千金公主,骄纵恣意惯了。   难题也从一开始的高考卷子,变成珠宝、包包,稀有奢侈品。   凡她想要的,黎锡然总能像变戏法般送到她面前。   尚禧暖的心跳也在这一刻加速跳动,电流更是淌过全身。   似春风动荡,吹乱了满园的玉兰花池。   “既然舅舅这么说了。那下午临时改一下行程,我们去拍卖会现场玩吧。”比起直接得到,她更想看黎锡然一次次举牌,只为她一掷千金的模样。   -   拍卖会还有五分钟开始,门口检票区的工作人员已经撤离。   得知董事长亲临,负责黎安酒店的总经理陈榕立刻前来迎接。   因为黎锡然的特殊身份,陈榕为两人安排了拍卖会主会场二楼的包厢。   新中式主题装潢的会议厅,从台下散座到二楼三间包厢。   浅竹茶色壁纸绘绣着名师字画,灯烛映影,竹息馥郁。   尚禧暖坐在中央包厢的主位上,单向玻璃正对着拍卖台。   陪拍的珠宝她并不感兴趣,侧着身子托腮看黎锡然泡茶。   他肩正身平,一系列的温杯,洗茶,沏茶。   不由让人感叹,他实在是个从骨子里流露涵与雅的人。   “不看拍品?”黎锡然将泡好的第一壶茶先斟给大小姐。   “都说了,我从来只要压轴。”尚禧暖端起茶盏,盯着他眸底,意有所指道:“最好的那一个。”   黎锡然颔首,笑而不语。   主厅内的展台,美女拍卖师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切换着流利的中、英、粤语播报各个拍品。   她一身掐腰旗袍,长发被簪子一丝不苟地束了个低发髻。   鼻梁上架着银丝无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温婉优雅,沉稳大气。   她动作不疾不徐,妙语连珠地为全场介绍一枚玉葫芦翡翠吊坠,连音腔都是悦耳的。   “三千万,OK!二楼西厢出价三千万,还有更高的吗?”   询音,尚禧暖看向展台大屏。   象征“福禄双全”的玉葫芦翡翠吊坠,美则美矣,但该成色在冰种中还是稍逊普通。   拍卖师的视线还在飞速巡视全场,然后视线焦点落在他们所在的中央包厢。   那一刻,那道视线仿佛穿透玻璃,落在了黎锡然身上。   大小姐心中莫名开始不舒服,警惕地用余光偷瞥黎锡然。   却只见他正含笑瞧她,“暖暖喜欢?”   原来是在关注自己,尚禧暖这才咽下口腔内的茶水,苦涩味一秒回甘。   “成色普通。”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识货的冤大头。   与此同时,拍卖师抬手,“三千万第一次,三千万第二次,三千万第三次。”   落锤定音,“三千万!成交!恭喜二楼西厢逢先生。”   众所周知,东方利德拍卖会沪上总公司,专场统一设在黎安酒店,只因会场建有二楼三间包厢。   入场散座需要门票外,落座二楼包厢还需再次验资。   以中央包厢为主室,东西厢为陪室。   按身价高低,对号入座。   沪上能坐在西厢的逢先生,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位。   尚禧暖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愤愤说了句晦气。   黎锡然放下茶盏,看着她脸色温言道:“该我们暖暖的压轴藏品了。”   大小姐抿唇,虽是难掩神色,但为了接下来的拍品,还是强收回思绪,聚精会神看向展台。   “传世翡翠珠链,起拍价三千万。”   由33颗顶级帝王绿玻璃种串成的珠链,通体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   单是看着大屏上播放的图片与视频,就能感受到它的碧翠凝仙,芳华绝代。   一秒钟,拍价已达四千万。   现场,无论是雍容华贵的富太太,还是年轻靓丽的娇小姐,都在为它不惜豪掷千金。   但归根结底,也因芸芸顶级珠宝,唯有翡翠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概念融入珠宝美学中,是所有珠宝中的无冕之王。   而翡翠珠链更是凌驾于所有翡翠饰品之上的存在,33颗翡翠珠,每颗颜色的种质、水分都要有极高的匹配度。   近年来,有如此成色品质的已是少之又少,所谓可遇而不可求。   “四千八百万!还有其他竞价吗?五千万!”   “五千六百万!”   灯火通明的会议厅,现场无一声哗然,只有印着黎氏集团的号码牌不断被举起,咬口极密,不带丝毫松懈。   “六千六百万!”   这次,现场终于出现一秒的凝滞。   二楼东厢房亮起绿灯,开始了该期瑰丽珠宝的第一次叫价。   尚禧暖捏着中式翡翠糕,清甜的绿豆沙化在口中。   对于常年混迹拍卖会的她来说,很是享受此刻的氛围。   “舅舅,我猜我们会在这个数拿下它。”大小姐胸有成竹比了个九的手势。   这是她除却收集爱好,另一个估价爱好。   黎锡然挑眉,似是在认同她的话,“暖暖没学金融,多少让我少了个竞争对手。”   对于此类恭维的话,大小姐很是受用,“可以出价了。”   “六千六百万!目前现场最高价,期待传世翡翠还有更高的出价!”   “七千万!”   “七千六百万!”   几乎同时,二楼中央厢房与西厢房齐齐亮起了绿灯。   “八千万!”   这是东厢房最后一次出价。   这时,陈榕敲门而进,向他汇报道:“黎董。西厢房坐着逢氏的逢季听总一家,东厢房,是您母亲。”   尚禧暖将手中的茶盏一撂,“早知道,就不来了。”   听到他的名字,大小姐心里彻底堵了。   黎锡然抬手,示意陈榕先离开。   “为什么不来?”黎锡然伸过手,捏住她纤细腕肘,抽出一张纸巾,温柔为她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茶水,从动作到话音都是宠溺地,“看着讨厌的人败给自己,多好。”   本来还因为“西厢房坐着逢氏的逢季听总一家”余怒未散的她,突然有种被人撑腰的感觉。   好似,世界再纷扰,凡有他在的地方,她都可以肆意展示喜怒嗔痴。   这时,黎锡然再次按下桌面上的绿灯按钮。   美女拍卖师播价,“中央厢房,出价一亿。” 第3章 银碗盛雪   ◎他的小祖宗。◎   那一瞬间,台下散座齐齐看向亮着绿灯的中央包厢。   它全程保持静默,直到最后的压轴藏品开拍,才有了反应,明显是冲着翡翠珠链而来。   单向玻璃,映的大屏展台上正播放的翡翠珠链华丽非凡。   就连尚禧暖都愣住,这比她的估价高出整一千万。   而黎锡然,情绪乃至为她擦手的动作,都如静水平波,神色更是毫无涟漪。   仿佛他坐在谈判桌前,而非拍卖会现场。   “舅舅。”她轻声道。   黎锡然却只是用细腻温柔的指腹继续为她揉虎口处被茶水烫红的痕迹,“我们暖暖喜欢,它就值得这个价钱。”   新中式的吊灯,光线是柔和的。   沉木方桌燃着的香薰,都遮不住他身上散发着草药香的安稳感。   尚禧暖凝神看着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刚刚还闪烁光点的眼眶流淌出暖意,心底那份委屈彻底被冲散了。   “一亿元,Fair Warning。”拍卖师发出最后提示警告,落手间击槌宣布拍卖品成交。   “一亿元,成交!恭喜二楼中央包厢,黎先生。”   伴着唏嘘的感叹声,东方利德•瑰丽翡翠拍卖会正式宣告结束。   “开心了吗?”两人并没有急着离开,黎锡然歪着头,还在瞧她脸上情绪。   或许是得到了一眼中意的翡翠珠链,还是喜欢的人所送。   心窝是暖的,唇齿是甜的,就连虎口灼烫的痛感都因此刻的轻抚消减不少。   但大小姐依旧娇嗔着,“起码不堵心了。”   不堵心,就代表不是特别开心。   黎锡然轻笑出声,深邃眼眸微微弯起,“那一会儿再陪暖暖去把家具选了,晚餐吃Omakase,能开心点吗?”   分明不是他招惹得自己不开心,可黎锡然还偏愿意这样无底线地哄着。   尚禧暖鼻息间缠绕的草药香更加浓郁起来,连心跳声都在静谧的包厢尤为清晰。   “嗯?”不见她回应,黎锡然挑眉追问。   大小姐将快要抑制不住笑意的脸转向另外一边,“不知道,要先做了再说。”   她是真的喜欢被黎锡然哄,那是明知自己无理取闹,还被无条件偏爱的安全感。   “行。”他拖着长音,伴着笑腔道:“我的小祖宗。”   这时,包厢的门被敲响。   那人不礼貌地直接推门,还未见人,先听到打趣声,“锡然!刚拿下沪上度假村,现在又抢下我准备送女儿的翡翠珠链,真是一点不让人呀!”   包厢内刚刚还尚好的气氛,因他的出现,一瞬间降至冰点。   尚禧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黎锡然则直接起身,走到她身后挡着。   两人背靠背,能十分直观地感受到她因愤怒而颤抖的全身。   黎锡然拍了拍她肩膀,边安抚着人。   但看向逢季听得眸底却带着几分冷意,“逢董,真是不巧。这珠链,也是我要送给自家大小姐的。”   这时逢季听才注意到黎锡然身后的人,刚刚还准备兴师问罪的嘴脸凝滞在空气中。   放眼整个沪上,能得他黎锡然如珠似宝哄着的,就那一位。   “原来是暖暖。”逢季听声音不由低缓温软起来,一向精明的瞳眸流露出慈爱,“怎么不早和爸爸打声招呼。”   大小姐充耳不闻,满脸高傲地自顾自添茶,一副将他当空气的架势。   “爸爸!我就去个卫生间补妆的功夫,翡翠珠链怎么就成别人的了!”与此同时,走廊传来撒娇耍横的清甜女音,直到来人脚步停到中央包厢门口,才立刻冷下音调道:“哦,原来不是别人呀!”   尚禧暖揉了揉耳朵,甚觉聒噪。   “若初,你先回去找妈妈。”   逢若初甩开逢季听的手,对着她背影蛮横道:“爸爸,是因为和我抢珠链的人,是尚禧暖。您才退出的吧!”   “若初,你已经超价拍了葫芦吊坠,翡翠...”   “什么超价!您分明就是想讨好尚禧暖。”逢若初打断逢季听的解释,“我才是每天陪在您身边的女儿,您看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有丝毫承您的人情吗?”   对于这对父女的争执,尚禧暖并不感兴趣,却因为“承情”一词,被恶心到。   “好笑得很。”大小姐悠悠开口,“怎么会有这么脸大的人为自己贴金。”   “你说谁脸大!”逢若初推开逢季听就要冲进去,却在即将到她身前时,被黎锡然那副冷若冰霜的脸吓得停下脚步。   “我可没点名道姓,你干吗急着对号入座。”尚禧暖起身,高挑的她即使踩着平底鞋,还是高出逢若初整一头。   “再说了,我可是尚禧暖,沪上尚家的尚禧暖。”她居高睥睨地盯着逢若初,嗤笑出声,鄙夷道:“区区一条翡翠珠链,我能买到尚公馆都塞不下。”   再看逢若初,一双因气愤而充血的瞳孔,爬满了狰狞扭曲的鲜红血丝,“黎锡然给你买吗?他一个养子,想彻底霸占黎氏,确实需要靠翡翠珠链巴结你这位沪上尚家的尚禧暖。”   尚禧暖眼皮颤了颤,眸底骤冷。   下意识去看黎锡然脸色,却见他从心到身都平和得毫无波动。   但她不愿让黎锡然被牵扯进来,遭受这无理的攻击,话锋一转道:“那我请问逢小姐,我需要承你家什么情?难不成,你爸爸的遗嘱,继承人是我?”   逢若初一怔,心底的气球被戳破,挥拳就想对着她动手。   而尚禧暖眼睛不眨一下的,在拳头挥向自己前,就被保护进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之内。   黎锡然瞳眸几乎是瞬间流露出森冷的肃杀,并稳准狠地掐住逢若初挥来的腕肘。   咫尺间,那是一股肉眼可见的无法抗拒之力,带着生生要攥断逢若初手腕的杀招。   “痛!”逢若初的泪珠应声掉落。   黎锡然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托着逢若初,将人推出包厢。   少有的,以一种长期身居高位的威仪,看向逢季听,“逢先生教女有方。令爱今日所言所为,黎氏,尚氏,日后都会好好关照逢氏。”   尚禧暖抬眸,看着黎锡然平静到气定神闲地震怒,连看逢季听得目光都是漫然略过。   从前一向温润的人,此刻连眉梢都带着冷峭。   而一切的原因,只为她。   震耳的心跳声和响彻走廊的耳光声同时响起。   逢季听动作之快,直到逢若初缓缓捂住自己脸颊,口腔和唇角弥漫下一道血迹,众人才反应过来。   “混蛋,净给我丢人现眼!”逢季听对着逢若初骂道。   这时姗姗来迟的林芳莲正目睹此幕,急忙抱住逢若初,“你干嘛打女儿呀!”   也不知是不是演给她和黎锡然看,还是在妻儿面前的逢季听便是这般易怒。   “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混蛋样子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回家,少出来丢人现眼。”   刚刚还缩在林芳莲怀里的逢若初,抬手抹掉唇角的血,梗着脖子对逢季听道:“对,全世界就您最好!”   “您那么好,怎么还狠心抛弃尚宸舒,娶我妈妈?”   “您那么好,尚禧暖怎么不肯认祖归宗,做逢家女儿?”   “我是给您丢人闯祸了。可只有我这个被惯坏的女儿,我妈妈这个性情温柔好拿捏得太太,才最配爸爸您的虚伪、自私和冷漠。”   “滚!”   林芳莲红着眼眶,一句话也没说,只强拉着逢若初离开。   逢季听这才恢复冷静,和颜悦色对黎锡然道歉,“黎董,孩子不懂事,您多担待。”   再颔首看她的黎锡然,神色已恢复平和温柔,“逢董也见谅,我一个好不容易攀附高枝的养子,差点害得人家挨了打,总要给一个交代。”   逢季听抹了把额头的汗,又看向尚禧暖那张高傲的千金大小姐脸。   所有人都说,她的性格和她妈妈尚宸舒简直一模一样,骄纵又娇气。   偏又出生在极富贵又子多女少的尚家,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要月赠星。   “暖暖,爸爸...”   本沉浸在黎锡然强大安全感之下的大小姐,这下彻底炸毛,“我爸爸已经死了。陪着我痴情的妈妈一起死了。虚伪、自私又冷漠地逢董,还是自重得好。”   “不要辱没了我的亡父,亡母。”   黎锡然摁下传呼机,通知陈榕,“逢董,就不招待您了。慢走不送。”   逐客令一下,陈榕瞬时冒出,同两个安保一人架着逢季听一只手臂,将人“送”出黎安酒店。   -   “舅舅,你别听逢若初胡说。”   “我们枝枝没有不高兴吧?”   两人面对面站着,互为关切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出。   “什么枝枝?”大小姐先被分散了注意力。   “高枝。”黎锡然低眸,温言浅笑着用指尖刮了刮她鼻尖。   “哪有你这样取笑...”尚禧暖被他逗笑,娇嗔着用拳头捶他肩膀,话说一半,又绝不对,“自己的。”   “我不许你这样说。”大小姐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   黎锡然抱臂,盯着她眼睛点头,“金枝玉叶的枝。”   尚禧暖这才满意。   她眼中的黎锡然,是不需要靠任何人去夺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黎锡然除却对她无条件地偏宠之外,也不吝啬于给其他人尊重与真诚的助力。   他会明令禁止黎氏出现无意义加班风气,给予女员工公平的竞争平台,凡在校实习生更会安排宿舍、报销通勤费用。   黎氏的男员工也会平等获得双倍陪产假期,为单亲家庭额外设立周末公司制午托班,及员工家属的丧事慰问。   他是资本家,也是具有人文关怀的领导者。   与其说他手段高明,不如说他落在基层细节的真心。   自带的安全感,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所以,他才能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带着岌岌可危的黎氏冲破危机。   “就猜到是你们。”这时,东厢房的门被推开。   初春的沪上,陈韶怡着一条秘色国风刺绣连衣裙,柔顺披肩长发温柔又素丽。   她时年五十二岁,年轻时五官寡淡无奇,可随着年龄和阅历带来的风霜感,眉眼间居然多了几分慈善的佛像。   尚禧暖每每见她,都能想到那句“面若观音”。   看着陈韶怡朝他们走过来,尚禧暖乖觉道:“韶怡外婆好。”   黎锡然自然也恭恭敬敬,“母亲。”   “今日是鹊思调任东方利德沪上总部第一场拍卖会,本来想着给她撑撑场面,没想到你带着暖暖来了。”陈韶怡像无视她一般,只看着黎锡然热络说道:“第一场就因为你拍的如果高价,也算打响了鹊思在珠宝圈的名号。”   陈韶怡口中的鹊思,尚禧暖自然猜出来是今天的美女拍卖师。   她看着陈韶怡热情关切别人的模样,想到自己从来不得陈韶怡喜欢。   每每公开聚会,所有富太太都会将她簇拥在中心,唯有陈韶怡嗤之以鼻地单独坐在一边。   她不在意陈韶怡的看法,但却会猜黎锡然的心思。   毕竟,明明上一秒还是为她豪掷千金,下一秒就变成了为朋友仗义托底。   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底也是说不出的没立场的酸。   “嗯。我也不知道母亲会来为白小姐撑场面。”黎锡然话音极淡,却带着十分明显的避嫌之意。   似又故意的,抬手揽在她肩上,“我来,是因为暖暖喜欢那条翡翠珠链,所以就陪她来现场玩。”   一瞬间,大小姐的脾气和情绪被安抚柔顺,还甚是乖巧地向陈韶怡解释,“刚刚抬了外婆的价,不好意思啦!”   陈韶怡唇角带着淡漠笑意,眉眼具是疏离,“无妨。”   话音还未落,二楼的电梯传来“滴”的一声。   循着高跟鞋叩击木地板的声音,三人看向缓缓从电梯内走出的白鹊思。   她着浅色旗袍,古典长相淡雅大气。   走近了,尚禧暖发现她就连气质也是清淡如兰的,足以令人过目不忘的雅致。   与自己那份精致的沪上贵气名媛千金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鹊思来得正好。”现场俨然成了陈韶怡的主场,她热络拉着白鹊思,向黎锡然介绍道:“本来还以为要等锡然休息了,才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伯母好久不见。”白鹊思眉眼如远黛秋波,先是看向陈韶怡,再将手中提着的绛色丝绒礼盒递向黎锡然,“久仰,黎董。您的拍品。”   顾不上礼貌,尚禧暖警惕又好奇地盯着她看。   第一直觉,能十分明显地感受到白鹊思自身带着的优雅、成熟的女性气质。   甚至面对她异样的目光,也会主动问好道:“这位想必就是尚小姐,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尚禧暖平日对着外公和黎锡然说半句话就忍不住撒娇,但她面对白鹊思时,不免挺直了腰腹,学着成熟稳重回道:“白小姐言重了,您的拍卖风格我十分喜欢。”   陈韶怡再次接过话音,将话题一转道:“那既然拍卖会结束了,锡然晚上回家吃饭吧。我们一起为鹊思庆功接风。你们同岁,想必共同话题还是蛮多的。”   她视线暧昧地在两人身上徘徊,言里言外都是明显的撮合之意。   黎锡然温言,委婉拒绝道:“不好意思母亲。我已经提前答应了陪暖暖去选家具,也已经订了晚上的双人餐厅,实在不巧。”   成年人之间的推拉,任谁都能立即明白其中之意。   陈韶怡却是面不改色,挽着白鹊思手臂,颇有一种婆婆为儿媳妇主动澄清的姿态,“暖暖是锡然老师的外孙女,从小跟在他身后舅舅,舅舅地叫。所以锡然就总爱多照顾一些。”   这隐晦的只因恩师之意,短短一句话,便划分清她与黎锡然的亲疏避嫌。   大小姐咬着唇角沉默,那是她不悦时下意识地动。   可又因陈韶怡是黎锡然的母亲,她满腹委屈和酸意无处宣泄。   就在她快要压不住心底倾盆的酸雨时,低柔缱绻的声音在她头顶晕开。   黎锡然颔首,当着陈韶怡和白鹊思的面,宠溺地揉了揉她发顶,说道:   “不止如此。” 第4章 银碗盛雪   ◎我也是男人。◎   短短四个字,尚禧暖刚刚还皱着的心,瞬间舒展开来。   头顶的手掌是温热的,带着抹去尽数酸意的力量,也搅动起她脸颊羞意的绯红。   她侧眸仰视黎锡然,正与颔首盯着自己的他四目相对。   黎锡然的眼睛最好看,并非英伦人特有的碧眼。   而是似湖泊般的深湖,夹杂丝丝碧色。在阵阵吹拂少女平静心湖,扬起层层涟漪具有春风的光。   那瞬间,她好似透过黎锡然温柔的眸光,瞥见了爱意。   是不同于长辈的爱,是男女之情的爱。   并不似海水汹涌,却如溪水潺潺。   但转瞬间,又好像她的错觉,唯有耳边响起,“暖暖是给黎氏一线生机的人。区区礼物和陪伴,不算什么。”   “我们暖暖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第二天送到华杉路。”   宠溺地神态,温柔的语气。   不止如此地偏爱,下一秒被归功于那一线生机。   落日斜阳,穿透走廊的落地窗,将她的心跳一同笼罩进阴影。   像是在告诫她,那缤纷的少女滤镜,就像灰姑娘的南瓜车,美人鱼化作的泡沫。   她是对黎锡然很重要的人,却不是很重要的爱人。   再没人像他,一句话轻松带来天堂和地狱。   可在陈韶怡的理解里,那句话分明在说尚禧暖于黎锡然,并非只是隔着尚遵这位恩师的外孙女。   而是他走投无路时,出现的神女,是他最最重要的并肩之人。   陈韶怡的唇角颤了颤,十分不自然地轻抚着白鹊思手臂,“锡然就是这样,谁对他好,他就为谁掏心掏肺的。”   白鹊思眼底始终蕴着浅笑,像是没看懂母子俩间这场风云涌动。   目光只忍不住地落在尚禧暖脸上,连语气都透着艳羡,“早听说尚小姐是整个沪上最幸福的姑娘,今天一见,果然不假。”   因为她随口说一句玉兰花好看,尚遵就将适宜沪上生长的全部品种都移进尚公馆。   可以逼着孙子学不喜欢的金融,却纵着外孙女国内外名校随便挑,喜欢文学就邀请国内文豪们去家里连续开一周的茶话会。   而一向以刚柔并济,春风化雨著称的黎锡然。   仅因为有人调侃尚禧暖一句嫁纨绔,第二天就夺了那人80%的商务订单,到现在都持续账务亏空。   她知道,那句送星赠月并非只是哄尚禧暖的话。   尚禧暖不理解陈韶怡的话里有话,也不理解白鹊思的羡慕。   只强提着少女梦破碎的躯壳,选好家具,就连一向喜欢的Omakase,也第一次觉得蘸刺身的芥末醋好酸好辣。   回到家,她整个人往床上一瘫,价值一亿的翡翠礼盒就随意地撂在地毯上。   她无精打采地,盯着天花板吊顶。   连柔光都倍感刺眼,眼眶也逐渐通红模糊。   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她凌乱的心暂且激活。   “姐妹!我再有半个月就毕业回国啦!”乔曦激动的声音跃出听筒,半晌没听到她回应,问道:“你怎么了?”   她整理了下心情,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乔曦。   “白鹊思?”听到这个名字,乔曦说道:“她是壹京白家的幺女,和我外公家是世交。”   白家做烟草、博•彩、娱•乐城生意。   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韶怡外婆从前最不喜欢她,嫌弃她是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当年让她进门,仅是为了保全白家颜面,才谎称她和鹊洲舅舅是龙凤胎。”   “除非韶怡外婆疯了,才会撮合他俩。”   尚禧暖回忆着陈韶怡格外亲昵的模样,“没有其他可能吗?”   乔曦顿了顿,回道:“有。”   黎家老太爷育有两子。   长子黎谦胤即乔曦外公,年轻时为了娶喜欢的女歌星,毅然放弃家业继承权。   次子黎谦昀便被委以重任,娶了门当户对的陈韶怡。   只是两人成婚五年,都求子不得。   经过查验才发现陈韶怡输卵管病变,无法生育。   黎谦昀也是沪上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为了不让妻子备受指摘,瞒着全家说是自己不孕,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身。   成婚十年,夫妻和睦。   却在第十年,黎谦昀一年一度到英国出差的途中突发车祸。   陈韶怡收到黎谦昀死讯的同时,得知他在英国留学时曾育有一子的消息。   车祸当天,是为了陪黎锡然过十岁生日。   结婚十年,她才明白,为何丈夫会每年固定在十二月到英国出差的原因。   婚姻童话,一夜间变成谎言童谣。   无儿无权的她,为了在黎氏站稳脚跟,领养了黎锡然。   “近年,舅舅掌管黎氏越来越成熟。很多新观念都和韶怡外婆那一派的老股东发生冲撞。”   “所以我猜,撮合白鹊思,一是警告舅舅的出身,二是不希望有家室过盛的妻子成为舅舅的助力。比如,你这位尚家的千金大小姐。”   尚禧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现在哪里还有包办婚姻,舅舅想娶谁,凭什么要听韶怡外婆的。”   “大小姐,我们这样出身的孩子,婚姻本就讲究门当户对。”乔曦唏嘘道:“就算韶怡外婆不反对,你觉得尚遵外公,就能答应?”   尚禧暖嗡着鼻子,“可现在问题在于,舅舅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有明确说过不喜欢你吗?”   “成年人之间,需要直白说不喜欢,才算不喜欢吗?”   “别人或许是,但我舅舅绝对不是。”乔曦肯定道:“我舅舅从小就是那种谨慎刻板的人,一件事除非他觉得十拿九稳了,才会动手。在此之前,都持模棱两可的态度。”   “再说了,他活了三十多年,身边连个女人影子都没有。成天最活跃的,除了你和我,勉强算上韶怡外婆。”   “我看,他就是想再养你几年。”乔曦压低声音,调侃道:“不然你们这年龄和关系,也太禁忌了。他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没高中毕业呢,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骂他老牛吃嫩草,还是恩师家的窝边草。”   尚禧暖怏怏,“会不会是,嫩草惦记老牛。”   乔曦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嫩草大小姐,矜持点。这半个月不要去找他,晾晾他。”   “人只有在感知到在意的人正在远离自己时,才会察觉出心里压抑的浓浓爱意。”   尚禧暖接下来要把论文初稿写出来,确实也没时间再去每天缠着黎锡然。   “别想了,等我回国,组个局好好嗨一下放松放松。然后再分析如何拿下老牛同志,好不好?”乔曦温言哄道。   “好!你快回来!”   -   在尚禧暖的翘首以盼下,乔曦终于在半个月后毕业回国。   还没登上飞机,她就已经先安排好聚会。   尚禧暖一早打扮好,站在国际航站楼等她。   好姐妹一见面,尖叫声差点掀翻机场顶棚。   两人将行李往乔家派来的司机面前一丢,直奔酒吧。   “哇哦,半年不见,这么辣?”坐在车里,乔曦才闲下来直勾勾盯着尚禧暖的黑色吊带短裙,胸口起伏玲珑有致。   尚禧暖在她面前从不矫情,故意挺了挺胸脯,“这是我人生目前唯一清晰的线,露一下,说不定有利于寻找方向。”   说完,又看着乔曦穿戴严实的冲锋衣,“别装了,你里面是什么?”   乔曦一解拉链,亮片吊带搭配了条热裤。   勾得人视线从天鹅颈蔓延至锁骨,“这是对酒吧的尊重!”   两个尊重酒吧的姑娘,自然也得到了酒吧的尊重。   飘带礼花,炸裂的音乐,爆炫的灯球。   得知是乔曦的接风宴,尚禧暖和喻嘉樾、阮颂宜也来,沪上凡有关系的富二代几乎聚齐。   “大小姐驾到,统统闪开!”江向琢作为酒吧老板,直接包场,正举着话筒一手揽一人入场。   “江老板,快撒手。”阮颂宜暧昧地瞟了眼喻嘉樾,“我们喻少爷看着呢。小心明天喻市长就以老板骚扰客人查封你。”   “行了,阮仙女。你一分钟撩红十个男大学生的脸,阮大师知道吗?”   他们几个,是实打实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相处自然,说话也随意。   喻嘉樾,人称喻少爷。老爹是沪上市长,从小追在尚禧暖身后,坚定不移地纯爱战神。   阮颂宜则是知名国画大师的女儿,沪美院校花。是个长相仙气飘飘,说起话来出口成黄的姑娘。   江向琢家里开了个制钢公司,专做国家项目和国际项目。是个抬抬手就能掉钱的阔绰哥儿。   乔曦家则是全球知名的国际银行,被几人戏称为银行家千金。   喻嘉樾拉开江向琢的手,一如既往地纵使全场美女如云,心中眼中也只有尚禧暖一人。   “最近约你,怎么都在忙?”喻嘉樾是典型的理工科校草长相,智性恋天选皮囊。又因为学了文学而多了几分书卷气,清隽得像块温文璞玉。   尚禧暖往沙发上一坐,“改论文呗。”   “我已经写完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你写完了!”这绝对是大小姐近半个月最亢奋的一句话,“如果要帮忙的话,我希望你帮我写一份。”   她自然是开玩笑的,只是最近听了乔曦的话在晾黎锡然。   可最后发现,她不找他,那人就真的凉了。   情场,学业双失意的大小姐,心情就没一日是不烦闷的。   “周一,去图书馆帮你看,怎么样?”喻嘉樾问道。   抛却喻嘉樾喜欢在她身边,时不时送些小礼物外。   这么多年,除了高三毕业向她告白,从未再做过让她为难或是逾越的事。   一群朋友时有调侃,他也都是以保护她的名誉为第一位。   对比沉默的黎锡然,大小姐点头答应了,“谢谢喻少爷,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呦!”乔曦端着酒过来,“一分钟看不到,来世都约好了?”   喻嘉樾笑,“你周一不忙,一起来?”   “忙,我忙的很!”乔曦撞了撞他,“加油!”   看着适时离开,给两人空间的喻嘉樾背影。尚禧暖瞪她一眼,“你到底哪派的?”   “我蛋黄派的。”乔曦举杯,与她碰了一下,“喻少爷挺好的。家世、样貌、人品,就连这么多年对你的样子,都实在没得挑剔。”   “孩子挺真诚,给一次机会怎么了?”   尚禧暖烦,决定借酒消愁,“我也挺真诚,某人怎么不给我一次机会。”   乔曦叹气,将她拉了起来,“你去站在喻嘉樾身边,然后我拍个视频发条朋友圈。”   “干吗?”   “某人不给机会,我们给某人一个台阶。”   五分钟后,乔曦微信传来提示音。   两人坐在喧闹的角落,激动得差点叫出来。   “怎么是我舅!”   黎逾湛,乔曦亲舅:【在哪?】   乔曦不敢不回,只给黎逾湛发了条酒吧定位,就蔫蔫删了朋友圈。   “玩脱了,没给某人台阶。倒给我舅递了个把柄,我可太命苦了!”   下一秒,乔曦手机又响起微信提示音。   “我哥!”   尚澹,尚禧暖亲表哥:【在哪?】   乔曦依旧不敢不回,同样发了条定位。   “难姐难妹,干一杯!”尚禧暖欲哭无泪。   将近零点时,尚禧暖被那群富二代的烟呛的实在受不了。   乔曦和喻嘉樾便搀着她从酒吧出来透气。   深夜的城市,一半寂静,一半喧嚣。   夜风吹拂,才将尚禧暖脸上的燥醉消减些许。   刚还混沌的大脑,好像也清亮起来,指着前方道:“哥哥?舅舅?”   乔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便见齐排停着一辆迈巴赫和一辆宾利。   车前,是两个身着笔挺商务西装的男人,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   “舅。哥。”乔曦声音颤抖道。   尚澹先迈步上前,从喻嘉樾手中接过尚禧暖。   “知道几点了吗?”尚澹平时就是个有几分小严肃的人,面部线条英朗的他,不笑时就更怖人了。是尚家里,尚禧暖为数不多怕的人。   “你凶什么凶嘛!”喝多的尚禧暖,也顾不得怕,直接推开尚澹的手。   自身难保的乔曦,独自一人根本扶不住她。   于是两人俱是脚下一软,齐齐向前倒去。   醉了的人,无惧疼痛。   所以只知道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鼻息间萦绕着熟悉又安心的草药香。   “喻嘉樾,我真是喝多了。”她环着黎锡然脖颈,咧着身子朝喻嘉樾说,“黎锡然居然抱着我。”   喻嘉樾和黎锡然几乎同时去接尚禧暖,只是黎锡然动作更快一些,直接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顺势打横抱起,以免她再挣扎。   “暖暖,怎么喝这么多酒?”黎锡然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关切。   “黎锡然,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喝多了,我们回家。”   喻嘉樾这时上前一步,拦在黎锡然面前。   再看黎锡然,刚刚那双温柔的眼,已满是戒备和幽冷。   未等喻嘉樾先开口,黎锡然先开门见山道:“这位小同学,你也快回家吧。不要让家人担心。”   不过简单的一句关心话,却高明地将喻嘉樾的立场撇清。   小同学,如何和家里的长辈,分庭抗争。   “喻嘉樾。”这时,尚禧暖突然又转过头,“我们周一见!”   吃了口黄连的人,这才扬起眉峰,直直盯着黎锡然,颇有挑衅意味的回道:“好!我们周一,不见不散。”   -   因为尚禧暖的不依不饶,本来接她回家的尚澹载着乔曦回家。   而她如愿以偿窝在黎锡然怀里,却也是一刻不消停。   就在她爬到黎锡然腿上,面对面坐下时,车中央的隔板被缓缓升起。   隔绝的狭窄车厢,尚禧暖身上的香味比酒味浓郁。   她肆意抱着黎锡然脖颈,咫尺距离,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扑洒在自己脸上。   难以呼吸时,他稍一颔首,气息又落在她胸脯上。   黎锡然抵着衬衣衣领的喉结,莫名的,又干又涩。   缱绻的夜色里,他声音发颤,能听出他克制失败的低喘。   “暖暖,别乱动。”   尚禧暖双眼红彤彤的,身上更是似酒精涌动的烧灼之感。   吊带裙紧身勾勒身材,她开始呼吸不畅。   “勒。”她挺了挺胸脯,那如雪似酥般的妖娆雪峰就在他眼前。   刚刚遮住大腿的裙摆,也抵在他西装外套沿边。   黎锡然耳朵都是红的,视线无处安放地,只能流连在她绯红脸颊上。   他原本扶着她背脊,但大小姐偏是觉得不舒服。   拉着他手,一寸寸往下挪,直至掐着纤纤一握的腰肢。   明明昧昧的夜灯,她时而风情,时而乖觉。   那张红润泛着光的樱唇,也在张张合合中,令他逐渐听不到声音。   “知道现在多晚了吗?还喝这么多酒,知道有多危险吗?”   尚禧暖歪着头,醉意下,她贪婪地看着他,“不是在你身边了吗?怎么还会有危险。”   一声轻叹,黎锡然想要将她的身子拉远一点,“我也是男人。”   大小姐一双眼眸像涉世未深的小狐狸,却足够撩人。   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以。”   黎锡然没立即明白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可以?”   “有的事情,你可以。”她手指向下挪移,指在他胸口,隐晦又暧昧。   黎锡然长叹一口气,无奈中都是宠溺,“暖暖,我也不可以。”   “我说你可以,就可以!”喝多的人,大脑内没有逻辑,不依着在他腿上乱动,“你可以的事情很多,可是,你就是不。”   久久的,他像是妥协了般,又长叹一声道:“那暖暖说说,我都可以些什么?”   她终于是安静下来,细嫩的小手捧住他脸颊。   这时车窗被打开一丝小缝,闯进来的几缕微风撩起她的发丝。   带着几分撩拨的勾引,扫在黎锡然唇上。   伴着酥酥麻麻的触觉,听着她说道:“你可以喜欢我吗?” 第5章 银碗盛雪   ◎暖暖的书房。◎   泛白的梦境。   昏暗车厢内,咫尺之间,她瞳眸映着黎锡然猩红的眸。   夜晚的路灯,伴着风从窗子闯入,他眼神明明又暗暗,像是幽深的渊林。   深春初夏的天,她穿着单薄短裙。   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随着她胸脯起伏,分不清是谁低沉的喘气声乱在这春夜里。   这也成了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黎锡然如此认真,不带丝毫闪躲地看她。   从眼睛到鼻尖,再盯着她殷红的唇,视线不移地久久流连打转。   大约便是这寸寸注目,又借着酒精的催动,让她突然想冒险一下。   甚至,想要回应他的注目。   于是,抱住他脖颈,凑近了唇...   是突如其来的天光乍泄,将她从缠绵的鼻息中揪出。   日光顷刻攀爬,电动窗帘的音轨携带着窗外爬墙蔷薇飒飒作响。   春夜的梦,结束在立夏的晨。   尚禧暖双目空洞,宿醉的身体,汗涔涔如刚从桑拿房捞出一般。   而绵延不绝的空虚感,拉扯着梦境里未得到的答案,还有那个下一秒便实现的吻。   她怔怔盯着眼前的中式刺绣壁纸,意识剥离时,连梦境与现实的辨别不清。   只记得她捧着黎锡然的脸问,可以喜欢自己吗?   甚至连他的回答,在梦境里都是无声的。   至于那个吻...   冷乱,呆滞。   又无言的烦躁。   “听到你说话了,还以为你醒了。”蕙姨先是将温蜂蜜水端到她床头,关切问,“头疼吗?”   “...”尚禧暖沉默着,似在和自己怄气。   “暖暖,不是蕙姨唠叨,你每天这样作息混乱,对身体不好。”蕙姨边收拾着她昨晚扯一地的衣服,“家里运动房和各种球场都有,你多运动运动。”   “尚董现在就和你舅舅、舅妈,在后山打高尔夫呢。黎董也在。你去散散心,总这样闷着,也不利于思考论文。”   任蕙姨如何唠叨,她都像没听到般。   直到那句“黎董也在”,才像落花掉在湖面,泛起涟漪。   “黎舅舅也在!”   蕙姨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应道:“昨晚黎董送你回来都凌晨三点了。尚董怕司机再开一个多小时车不安全,恰好今天周末,就留他们在家里过夜,顺便师徒俩也聚聚。”   闻言,尚禧暖从床上跳下来,“好!我现在就去洗漱,陪外公打高尔夫。”   -   为了表现自己要陪尚遵打高尔夫,同时又想在黎锡然面前漂漂亮亮。   尚禧暖穿了一身浅紫色运动装,短款上衣搭配短裙,稍一抬手又能露出一截纤细腰肢。   青春活力的同时,又不失性感撩人。   她扎着高马尾,戴了顶运动遮阳帽。   刚绕过家里的博物馆,就看到外公和黎锡然站在一起的身影。   “外公!”她高声娇俏,一出现就要获取全场瞩目。   尚遵彼此正和黎锡然打赌谁的球更远,赌注是各自腕上的手表。   黎锡然打了个不错的成绩,现在轮到了老爷子。   尚禧暖这一嗓子,直接让老爷子脱了杆。   “哎哟!真是小祖宗诶!”尚遵满脸无奈的同时又满是宠溺,下一秒她已经冲进他怀里,“你是不是和锡然串通好的,赌定了我的手表?”   尚禧暖还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只略带疑惑看向黎锡然。   他今天同样穿了件短袖运动Polo衫,双手撑着高尔夫球杆,露出了健壮的手臂肌肉线条。   衣袖末端,隐约可见一半鸦色羽翼纹身,末端还有两条鲜红的飘尾,像是刀疤,又像是纹身的图案。   没有刻意打理的发型,毛茸茸的在光晕下泛着微微的金色光散。   见她过来,摘下墨镜。   垂眼看她的神情,还是熟悉的温柔。   “外公!”她撒着娇,“我可刚刚醒来,除非舅舅能跑我梦里。”   说完,她颊侧又突然一红。   在她醒之前,那人确实在她梦里,很是缠绵缱绻。   “大姑娘真是不害臊,日上三竿才醒来,也好意思说。”虽是责怪的话,但满是宠溺地口气。   “外公...我不是为了写论文嘛。”她狡辩道。   “嗯!我还真是不知道,什么论文需要去酒吧写。”尚遵边说,边用手指戳了戳她鼻尖,一个灰印便落了下来,“昨天的论文度数应该也不低,都写醉了。”   大小姐不免被教育一番,抬眸就看到黎锡然正敛着眸子笑她,“外公。您不能因为输给舅舅一块手表就迁怒我。”   拉人下水,大小姐最会了。   “不说我都忘了。”尚遵又看向黎锡然,“你就背着我惯她吧。等她去了英国读书,我看你怎么去收拾烂摊子。”   大小姐抱住尚遵手臂,一双明眸灵动俏皮,“那看来,为了方便舅舅收拾我的烂摊子,我最好去壹京读研。”   “锡然,你听到了吧,以后她归你管。”   黎锡然琢玉般的手撑在球杆上,腕上的运动手表束着虬结的血管。   “嗯?她不是一直归我管吗?”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尚禧暖再次听到了自己失序的心跳声。   临时起意的话题,谁也不当真。   但偏黎锡然一句话,足以轻而易举地撩动她心潮澎湃。   “尚董,杨医生到了。”尚遵每周都有身体检查。   尚禧暖顺势接过尚遵的球杆,“外公快去吧,我再帮你把舅舅的手表赢回来。”   尚遵拿她一点办法没有,笑着摘下自己的手表塞到黎锡然手里,“归你了。”   看着外公离开,尚禧暖才又看向黎锡然,只见他似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   一些梦境的浮想联翩,再次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中涌现。   大小姐脸颊发烫,用骄纵无理做掩饰,“你要赢我吗?”   黎锡然笑声很轻,连那句“不敢”也像羽毛般,轻轻搔动她的心。   然后便见他抬腕,将那块黑曜石运动手表摘下递到她手里。   在她还看清他腕心那串英文纹身时,视线已被尚遵的手表遮住。   “你们两个打不打?”坐在凉亭下的尚宸郗道:“不打的话,我陪你舅妈打一会儿。”   尚禧暖本来就不是来打高尔夫的,顺势将球杆递给尚宸郗。   楚菱走过来时,先喂了她一口菠萝蜜,“你表哥昨天送过曦曦,怎么没回来?”   她昨天喝得烂醉如泥,哪里还记得乔曦这回事,“啊?我一会儿给哥哥打个电话。”   “算了,我打过了,没人接。估计又在公司旁边住下了。”楚菱边说,“凉亭有给你晾好的燕窝,记得吃。”   尚禧暖坐在楚菱的位置,端着燕窝盅心不在焉地搅动。   “还没醒酒吗?”看她魂不守舍,黎锡然问道。   尚禧暖摇头,她哪里是没醒酒。   她分明是在懊恼关键时刻断片,现在连个问细节的人都没有。   “舅舅。”她又不甘心,委婉道:“我昨天没有乱说话,或者耍酒疯吧?”   黎锡然顿了一下,眼底似穿云过雾,“记得?”   这个反问,直接让她哑口无言。   记得告白了,还要去吻他。可不记得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做了一场春日梦。   “就是因为不记得,才问的。”   “没有。”黎锡然收回视线,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乖得很。”   得!   唯一当事人,也不说。   尚禧暖只好继续去搅自己的燕窝盅。   “论文还没写好?”   尚禧暖嘴角抽了抽,这绝对是和她断片同等灾难的事。   “还在检查初稿的方向。”大小姐叹了口气,“舅舅,你们金融专业,论文是不是更难?”   黎锡然一脸风轻云淡,“我毕业之前就已经进入黎氏工作了,论文边工作就写好了,没什么难度。”   凡尔赛。   太凡尔赛了!   “喻嘉樾。就是我同学,他在电视台实习,论文也已经写好了。”   “舅舅!”尚禧暖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都在发光,“坐班工作是不是有利于写论文呀!”   “有利于调整你的作息。”   “那你缺不缺秘书什么的,我去体验一下,试试能不能激发论文方面的进度。”   黎锡然看着她,像是想看透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缺。”   不出所料地回答,她哀怨的叹气声都随即接了上去。   “不过你如果想体验坐班,我可以在黎氏给你准备一间单独的工位。”他大约是见不得她失落的神情,又说道:“或者,你不是一向喜欢我那间办公室,给你分一半出来做书房也可以。”   这是意想不到的回答,尚禧暖只愣神一秒,就惊喜地雀跃着点头,“我要你的。”   “办公室。”   那是心跳猛烈加速带来的强劲酥麻电流,窃喜的浪潮更是将她整个笼罩。   “行。下午我就让行政部去办。”   “那你...周一准时报到吧。”   “好!”她果断答应,然后又想到什么,迟疑道:“周一吗?”   “可是我和同学约好了,周一要去图书馆帮我看论文。”   黎锡然又端起水杯,仰头喝一口,才说道:“没事,你随时过来就行。”   尚禧暖盯着他,久久地,又改口道:“舅舅,我周一准时到黎氏!”   黎锡然嘴角扬了扬,眉梢也有说不出的畅意,“好。”   -   周一。   黎氏集团的董事办。   几人透过百叶帘往里看,尚禧暖坐在与空中花园一窗之隔的桌前,稀疏的花影洒在她颊侧,美好静谧。   感慨与唏嘘声此起彼伏,连带整个黎氏内网都发起了激烈的讨论。   【董事办Jordan:小老板娘驾到!】   【行政部Lemon:怪不得老板昨天兴师动众地召集我们回去加班,原来是老板娘坐班查岗来了。】   【企划部Bright:这个瓜保真吗?】   【人事部Chloie:都坐老板眼前了,你说真不真!】   【企划部Bright:谁还记得前天太后娘娘带来的旗袍美人?】   【人事部Chloie:所以很明显是老板娘知道了,来宣示主权了呗。】   【行政部Lemon:有道理!】   “董事长早!”不知是谁先叫了第一声,随后整个总裁办,乃至内网都恢复了忙碌状态。   窸窣的议论声办公室内听不到,但黎锡然到来后的各式问候音,还是吸引了尚禧暖抬头向门口处观望。   这是她第一次以另一种身份坐在这里,且接下来一段时间,日日都要和他共处一室。   甚至为了让自己和那些高级白领更融合,她连夜准备了一衣柜的职场风衣服。   办公室门被陈缇推开的同时,她踩着细高跟,边抚平一步裙褶皱,边朝着黎锡然鞠了九十度深躬,“黎董早!”   黎锡然如她所想那般,愣了片刻。   眼底似有惊艳之意,打量她许久后才看向旁边坐着的喻嘉樾。   “黎董。”她开口,双手叠于小腹前,比陈缇还像董事长助理,“我不想破坏公司工作时间的规矩,但又提前和同学约好了今天修改论文,所以就擅自带人来了。”   “我保证,就一上午!”   黎锡然神色辨不出喜怒,只是平和地走到她书桌前。   捏了捏花瓶内插着的西府海棠,不用猜就知道是从空中花园折的。   他没说话,是陈缇先开的口,客气又委婉,“暖暖小姐,虽然这是黎董给您特批的书房,但毕竟是在董事长办公室,会涉及很多工作相关,以后还是要多注意‘闲杂人等’的进出。”   “闲杂人等”差点呛到,憋了个红脸。   这时黎锡然才温言笑道:“既然是暖暖的书房,那她就有一半的自由支配权。”   尚禧暖还沉浸在入驻黎氏董事办的喜悦中,根本没听出这一场红白脸,“那我下次再带人来,提前和舅...黎董讲。”   黎锡然眉梢肉眼可见地颤了颤,抬手将她戴在胸前的工牌理正,“好,就按照尚助理说得办。” 第6章 银碗盛雪   ◎属于她的不远千里。◎   短暂的小插曲,办公室便立即恢复平静,开始忙碌起各自的工作。   尚禧暖原本还在认真听喻嘉樾的调整思路,后来偷瞥了黎锡然一眼,魂魄便像飞走一般,只剩下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她平日里见到更多的是休息状态的黎锡然,而工作时的他,会下意识卸去外露情绪,面容之下除了沉静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似乎很不喜欢阅览电子文件,桌面上除了堆积的纸质文件外,旁边的打印机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他会拿钢笔圈画下他认为不妥的地方,再加上批注。   并不远的距离,尚禧暖虽然看不清批注内容,但却能感受到他控笔内敛,字体雄浑洒脱。   当然也会突然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他似乎一点不意外她好奇思索的目光。   只是用手势示意,她该认真听讲了。   尚禧暖这才收回思绪,看向喻嘉樾文档内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   “你的初稿方向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我又帮你构思了几个核心组织的顺序,你可以参考选择。”喻嘉樾说道:“而且,你的论文比我想象的更具有深度,我也不忍去修改你原有的思维模式。”   尚禧暖:“辛苦了,中午我请你吃饭。”   喻嘉樾往座椅靠背上一倚,二十出头的男孩周身具是少年气的恣意风发,“不了。我一会还要赶回电视台,有份采访稿需要和同事核对。”   “不过这顿饭先欠着,等我们一起去了剑桥再还。”他补充道。   尚禧暖一顿,问道:“你要去剑桥?”   “你不去吗?”喻嘉樾疑惑反问,“京大虽好,但剑桥的储备资料与师资,似乎更契合我们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   尚禧暖手指在电脑触屏板上无意识滑动,就像她此刻的大脑,空白无序。   “我...我可能是想离家近一些。”半晌,她才冒出这一句话。   “没关系,你慢慢想。”喻嘉樾看着她,“我们一直都在同一个课题小组,无论你选京大   还是剑桥,我肯定都会在你这边。”   少年人实在直白又不加掩饰的心思,连尚禧暖都微怔片刻。   下意识地抬眸偷瞥黎锡然,却只见他依旧全神贯注,正专注地圈画批注,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听说城郊开了家鲜奶茶店,你和曦曦去探过了吗?”从前她和乔曦最爱满沪上探新店玩,从服饰、珠宝、风味美食,简直就是沪上小百通。   “曦曦刚回国,正忙着新公司的入职设计,还没来得及。”   “确实。”喻嘉樾找个话题,“我还是听台里的同事讲。说那家老板原本是种茶叶的,后来谈了个女朋友喜欢喝奶茶,便跑去城郊包了块地,一边养牛一边种茶。为女朋友做手工鲜奶茶。”   “而且,那家奶茶店不接外卖服务,说全凭温热的温度来保持茶的口感。吸引了不少人专程过去,只为了尝尝鲜奶茶的味道。”   尚禧暖也不免惊叹,“不远千里的奔赴,还挺浪漫。”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约上江老板,阮仙女和曦曦一起去玩吧。而且那家奶茶店旁边还新开了赛马场,我记得你喜欢骑马。”   她是大一时突然迷上的骑马,甚至各种央求尚遵在沪上为她开个马场,但那年出现一起马受惊踩死演员的新闻,就被尚遵驳了回去。   最后,她还是拥有了一个马场。   是黎锡然不远千里,跑去寸土寸金的壹京,为她抢下一片地皮,造了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马场。   新年时,她还随黎锡然和壹京的那群舅舅、舅妈玩了两天。   到如今,已有两三个月没再去看过。   “要去吗?”喻嘉樾殷切地看着她问道。   思索再三,尚禧暖还是摇了摇头,她不想刚来黎氏,就整天消失,搞得只为了接近黎锡然一般。   “你要实习,我要改论文。曦曦在做设计,阮仙女正忙着画展,江老板最近恨不得住在酒吧。暂时先不了...”   她绝佳的婉拒理由,连正在喝水的黎锡然都呛了一口。   喻嘉樾讨了个没趣,突然对着黎锡然又问了句,“黎董。那位老板和您差不多年龄,以您的社会阅历和身份层级,也会为了爱人,如此费尽周折吗?”   黎锡然放下水杯,眉眼柔和,连声音都是温慢的,“虽然不想打破你们的美好幻想。但那家奶茶店的营销策略是我一位朋友做的。”   “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另类的售卖方式。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很难不吸引到你们这些年轻人。”   “但如果是以我的社会阅历和身份层级,并不需要费尽周折。”   精明的资本家,实在高明的回答。   尚禧暖再次想到她的小马场,在黎锡然面前确实实现得轻而易举。   甚至她在想,这算不算他为自己做过的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那黎董,平时会像年轻人一样,喝奶茶吗?”   黎锡然低下头继续批注文件,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平时喝茶比较多。”   这时,陈缇敲门,“黎董,会议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   黎锡然后上钢笔,将刚刚批注的文件折了下,继而丢进身后的碎纸机才起身。   尚禧暖追视着他身影至门口,今天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和自己讲话。   面对喻嘉樾对自己的直白追求,更是无动于衷,她情绪在所难免的低沉下来。   但就在他即将推开办公室门时,突然回过头。   神情严肃,语气更是像长辈一般,对她说道:“不许乱跑,好好写论文,我回来检查。”   尚禧暖想到上次听到这句话,还是读小学时,她坐在尚遵办公室写作业。   尚遵临开会前,也是这般同她交代。   -   黎锡然刚去开会没有五分钟,喻嘉樾也接到同事的电话,匆匆告别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突然就剩下她一人。   直至中午,陈缇才再次敲响房门,“暖暖小姐,我带您去吃午饭。”   尚禧暖被陈缇带着去了黎氏的员工餐厅,她大一时常来蹭饭,算是熟客。   陈缇帮她盛好餐盘,送到座位。   “舅舅还没开完会吗?”她还惦记着正在开会的黎锡然。   “刚刚只顾着给您盛饭,忘了说黎董上午接到城郊的电话,他去处理亲子乐园地皮的问题了。”   尚禧暖原本最喜欢这里的清炖排骨,今日却顿感索然无味,“舅舅平时就这么忙吗?”   连回去和她打声招呼,或者发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但她又想,这算是报备行程的举动,她并没有这个立场。   “忙!今天估计都不会回来了,等下班我送您回家。”   “那就麻烦你了。”虽然有些小失落,但目前能日日见他一面,哪怕几分钟,她也是满足的。   陈缇不把她当外人,也知道她是黎锡然身边为数不多真心对待他的人,所以也愿意主动和她聊,“其实黎董几乎全年无休。每天不是在会议室开会,就是在办公室批文件。周周工地巡查,月月各国出差。”   “黎董已经这么累了,集团内不少老股东还时不时和他作对。外人都看他高高在上,叱咤风云,但其中束缚牵绊的滋味大约只有黎董自己知道。”   他背后是数万名员工,肩上挑着整个黎氏集团。   而一家大型企业又往往关乎着当地的经济发展,与社会安稳。   他所背负和隐忍的,是常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不过您能来公司一段时间也是好的。”陈缇笑着说道:“从前部门遇到难办的,不敢去找黎董的事,都会留到您来玩的时候审批。”   虽然大概能猜出其中因缘,但大小姐还是想听别人说出来。   “为什么要等我来?”   “全沪上都知道黎董最疼您,只要您坐在办公室,他就肯定不会发火。”   她唇角是克制不住的笑意,心脏更是说不出的悸动和甜,“我还没见过发火的舅舅。”   “最好不要见,可吓人了。”说完,两人笑起来。   正是午饭的时间,黎氏的员工几乎都在食堂。   表面虽是风平浪静,但每个座位的视线焦点又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尚禧暖和陈缇那边。   “陈总亲自盛饭,还陪着聊天。这要还不是老板娘,我自罚抄写黎董名字一百遍。”   “肯定是老板娘。毕竟沪上都传遍了,只等尚小姐毕业就和咱们黎董订婚。”   “也不一定吧。尚小姐可是给咱们黎董叫舅舅的,而且不是说太后娘娘带来的旗袍美人才是老板娘吗?”   “尚小姐还比黎董小整整十岁呢,又是黎董恩师的外孙女,这要成了,多少人要骂黎董。”   “可是尚小姐喜欢黎董呀!”   “喜欢就有用吗?他们这样的家庭,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黎董敢娶吗?尚老爷子又能答应吗?太后娘娘的关能过吗?”   “贵圈真乱,吃饭吃饭!”   -   午饭后,陈缇又带着尚禧暖在黎氏逛了逛,两点才送她回办公室。   “那您继续学习,我去工作了。”   再次只剩下她一人的办公室,重新变回到无聊又无趣的状态。   这时她想起陈缇说的黎锡然下午不回公司这件事,心中更是藏不住地失落。   原来不是自己在,他就也会一直待在公司的...   压着情绪,她边期待明天,边修改了一下午的初稿。   就在临下班前半个小时,办公室门突然开了。   黎锡然推门而进,他还穿着上午的深色西装,裤脚似乎沾了灰,并没有被掸干净。   头发也有明显的梳理痕迹,鬓边的发丝挂着微干的水珠,皮鞋像是刚刚在楼下的擦鞋机临时打的蜡油。   反正就是,矜贵的同时,不免风尘仆仆。   他一进门,便直奔她过去。   尚禧暖还记得他临走前的话,立刻将电脑转过去给他看,“初稿已经修改完了。”   黎锡然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将手里提着的保温盒放到她书桌上。   一打开盖子,便见两杯精致的玻璃瓶装奶茶。   “上午你们聊的城郊网红奶茶。”   尚禧暖捧过玻璃杯,还是不免震惊。   虽然被他拆穿是营销故事,可她日后还是会和乔曦一起去玩的。毕竟营销也需要有故事基础,她喜欢那样的爱情童话。   特别就连老板送的logo贴纸,都是卡通的结婚证红底照片图案。   她想这大约就是这个爱情故事的主人公,不远千里种茶养牛的男女主。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是为了给我带奶茶吗?”她眉眼弯弯,眸底是呼之欲出的爱意横生。   比起奶茶的爱情故事,她也想知道这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不远千里。   “本来回不来的,但有份重要文件需要签字。刚好巡查的工地就在这家店不远,顺便带回来的。”   尚禧暖咬了咬唇,感动的同时,又因为“顺便”二字不免失落。   “那怎么是两杯,我又喝不完!”   黎锡然坐回到他的办公桌前,“不是说温热的口感才好吗?怕路程太远,带回来就凉了,所以有一杯是加热,想着带回来也能变成温热。”   “舅舅,那不是被营销的吗?其实凉茶也不会影响口感,干吗还这么大费周章。”她心脏是加速跳动的,心尖更是宛如淌过暖流。   “但有些时候,我无法否认,年轻的小朋友有非常难得的,相信爱情的勇气。”   “所以我觉得,应该保护我们小暖暖这方面的品质。”   她看着他眼睛,久久挪移不开视线。   而黎锡然也回望着他,那双眼眸就像平静的湖水,却又给她如沐春风的心动。   “舅舅,那这杯微微热给你喝。”尚禧暖眼眶突然有些发烫,“我也希望舅舅有这样的勇气。”   “而且,我每次觉得人生过去的时候,困难的时候,吃点甜的就好了。”   黎锡然轻笑出声,看着她说道:“真难得,我们大小姐还有觉得困难的时候。”   尚禧暖注视着他,郑重地点头,突然有了比以往多几分的勇气。   声音发颤道:“对呀!有的,特别难。都想求求他,能不能给点回应和提示。” 第7章 银碗盛雪   ◎情人节【大修,建议清缓存重看哦】◎   话音掷地有声,唯有两人的办公室,尚禧暖却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反观黎锡然,面容之上依旧端着柔和的笑。   不知是没听懂她的话,还是故意装作不明起意。   他就静静的,连天边飘过的云影都比他的情绪浓郁。   便是这样的神情,尚禧暖又开始反思自己的冲动行为。   毕竟上次醉酒断片的记忆还记忆犹新,甚至连开放式结局的选项都未曾给她。   她咬唇,终是没有勇气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我把修改好的论文初稿发给导师,结果都一下午了,她都只以沉默回复。这就是我现在遇到最难的事。”   “论文确实要按照学校的要求来。”黎锡然眸底闪过花影韫浓,笑声又低又柔,像是哄孩子一样,“那有什么难事,是我可以帮暖暖解决的?”   尚禧暖咬唇,想到上午被喻嘉樾提及的马场,便回道:“上次去壹京骑马还是新年,我都有点想念Ruby了。”   Ruby,是四年前黎锡然送她的枣红色小马。   阳光下,它鬃毛飘逸,明艳鲜亮,宛如红宝石。   故取名Ruby。   “这不是什么难事,等你答辩结束,我专程陪你去玩几天。”他答应得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大小姐阴霾的心情这才一扫而光,“好!”   -   那之后的日子,尚禧暖才发现黎锡然每天出现在公司的时间少之又少。   真如陈缇所言,他不是在会议室,就是出差巡查。   唯一让她有所期待的便是,黎锡然不出差的日子,总会在公司出现一下。   短了五分钟,最长一次待了整整一上午。   就连陈缇也只陪了她一周,后面带她和董事办一群年轻白领混熟后,陈缇也消失了。   对比从前半个月才能见他一面,现如今生活在他所处的氛围中。   即使是枯燥乏味的早十晚五,她也会因为那五分钟的欢愉而期待。   而黎锡然出差的日子里,唯一支撑尚大小姐的,就是他答应等她答辩结束后一起去壹京玩。   还有那不知真假的,只等她毕业,两人就会订婚的传言。   沪大也终于在五月上旬发布了文学系本科生六月三日毕业答辩的通知安排,一切美好的事物,似乎都要在这个盛夏展开。   不过比盛夏先来的是五月二十日,网络版情人节。   在情人节来临前一周,沪上各行业就开始了预热活动。   其中势头最猛的当属一部日本爱情电影——《四月物语》。   影片以讲述少女因暗恋,而只身前往男主所在的城市读书,生活的日常及恋爱心情。   因是毕业季,此类青春题材影片便抓住了少年人的悸动因子。   各大门户网站层出不穷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暗恋成真等话题被推上热搜。   评论区里少男少女分纷纷计划,带着自己暗恋的人一同到影院,借着电影的隐喻告白。   尚禧暖午休和董事办几个年轻姑娘在茶水间玩时,就有一个年轻姑娘计划约喜欢的学长去看。   “我以为约喜欢的人去看《四月物语》,会是高中生才会做的事。”   “爱情无关年龄,就算三十岁,也值得被精心对待。”   大家纷纷赞叹她的勇气,“你说得有道理,我们支持你!”   然后几人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尚禧暖身上,“暖暖,520你和黎董有什么安排?”   她性格活泼外向,在董事办写论文的这段时间安静不添乱,甚至还会运用自己的人脉主动帮他们一些小忙。   尚遵,乔曦和沪上一群少爷小姐更是没少往黎氏送吃的喝的,连带上整个董事办楼层都享了福。   私下里,她还会约几个小白领逛街,吃饭。   没有千金架子,又对人真诚大方的大小姐,很难不让人喜欢。   与她关系亲密后,大家背地里都默认她是最佳老板娘人选。   “舅舅又出差了,哪天回来都不一定。”她捧着杯子,如实说道。   “黎董出差确实是常事,但520可是情人节呀!”有人愤愤不平,俨然已经情绪代入,认为尚禧暖是情人节独守空房的痴情姑娘。   “暖暖,或许你主动问问黎董嘛。毕竟他在我们记忆里,一年到头只休春节和清明节。”   尚禧暖抿唇,看着上班时间已经到了,“没关系,工作最重要。我先回去写论文了。”   看着她背影,几人咂舌。   “不愧是未来董事长夫人,这格局!”   “但也太乖了。工作虽然重要,但这种节日谁不想男朋友陪在身边吃顿饭看场电影。”   “我心疼爆了!真想拨通黎董电话,让他赶紧回来陪老婆,不然我就约暖暖520去看电影了。”   -   回到办公室,尚禧暖再看着桌面打印的纸质论文,她心思已然飘远。   笔记本电脑上,微信主页置顶栏中,黎锡然的头像愈发清晰。   刚刚茶水间的提议,再次在她脑海中回溯。   多时,她终是屈服内心,点开了和黎锡然的聊天框。   【银碗盛雪:舅舅,吃午饭啦!】   黎锡然大约在忙,十几分钟后才回她的消息:【现在准备去,暖暖吃过饭了吗?】   【银碗盛雪:都两点多了!】   她肯定早就吃过了,但心里也开始心疼黎锡然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   【黎舅舅:你吃过就好,公司没什么事吧?】   尚禧暖盯着他微信头像,那张她拍得温柔照片好像活了过来,正目光柔情地对着她讲话。   【银碗盛雪:公司没事。一切都好。】   【银碗盛雪: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五月二十日有部电影上映,我找不到人陪我去看。】   黎锡然似乎又忙了起来,直到深夜,尚禧暖都要睡着了,手机才再次响起微信提示音。   她立即坐起身子去摸手机看,黎锡然回复她:【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回去,等我安排好这边的工作,再给你答复好吗?】   大小姐连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委屈,达到了情绪顶峰。   摸不着,见不到,连提前一周约他,都无法立即获得一个答复。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直接将手机关机,翻身用被子蒙住脑袋。   就这样睡了一晚,第二天胸口都是痛的。   心想黎锡然又不回来,她索性向董事办的前台小姐姐交代了声,直接摆烂在家。   一连三天,尚禧暖都赌气一般,手机关机,陪在外公身边遛鸟钓鱼。   直到第四天,蕙姨去凉亭寻她,“黎董的电话,找你。”   大小姐戴着墨镜,正悠闲地躺在吊床上,半点接听电话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黎锡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暖暖?”   蕙姨将电话递了过去,“说不定黎董有急事呢。”   大小姐按了扩音,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撂,“我现在挺忙,等我安排好工作,再给您答复。”   她学着那天黎锡然的腔调,回道。   听着她的话,黎锡然只是低声笑着。   穿过听筒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温柔,“我的小祖宗,当天我一定回去,好不好?”   大小姐仍觉委屈,没回应。   “不理我的话,就当你答应了。那我们中午去吃泰菜,订下午四点的电影票,结束后,再去外滩看夜景。”   长久的沉默,大小姐这时需要一个台阶。   “暖暖,你心疼心疼舅舅,我已经半个月没休息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其实什么都明白,黎锡然甚至没必要特地来哄她。   完全可以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可他还是愿意低声下气的,计划安排好一切,来求得她的原谅。   大小姐再也生不起来气,将手机听筒贴到耳边,“再拼命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好不好!”   “那我怎么听说你生病了,三四天都没有去过公司。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知道会让人担心你吗?”   “你担心我?”   “小暖暖,这个问题就没良心了。”   听到他担心自己,大小姐的心脏直接炸出烟花,“那是因为我论文写完了,不想被导师轰炸,才关机休息几天的。”   黎锡然那边再次传来叫他的声音,大约又是工作相关。   实在仓促的电话,但也奇迹般地哄好了大小姐。   “好。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说:“我这边又忙起来了,你在家里乖乖地等我回去。”   “知道了。”   “乖!”   他说完,电话再次被挂断。   大小姐放下手机。刚刚还觉得假山喷泉不够美的人,此时院落里的鸟鸣都是悦耳的。   -   翌日,尚禧暖准时出现在黎氏,继续了从前的坐班学习。   午休时,她再被几个小白领拉在茶水间聊天。   “你身体好点没有?”   “我没事。就是论文写完后,之前提着的精气神突然泄掉,才生病了。”   “那就好。你一连几天没来,我们都还挺担心你。”   几人聊着,话题逐渐跑偏,“昨天下午,公司临时通知,520当天全集团放假半天。董事长特批。”   尚禧暖捧着杯子,心跳没来由加速。   “我们当时就猜,肯定是暖暖的功劳。”   “快说,你和黎董是不是要去约会。”   尚禧暖还没说话,眼底幸福的笑意就已经藏不住了。   “就知道。”   “老板谈恋爱就是好,我们也跟着享福。”   尚禧暖抿唇,略带羞怯地纠正,“我们没有谈恋爱。”   “知道,知道。你们马上订婚,是未婚夫妻关系。”   小姑娘多年暗恋,突然正大光明地被人祝福。   即使她和黎锡然的关系还没有真正到达那一刻,但心底的烟花还是瞬间绽放整个世界。   尚禧暖似乎也透过她们,瞥见了黎锡然对自己的不同与偏爱。   -   终于到520这天,尚禧暖一早就起床精心打扮。   粉色的连衣裙,还化了十分附合情人节主题的粉嫩桃花妆。   黎锡然也终是没有辜负,在临近中午下班前,赶回了公司。   半个月未见,他消瘦不少,下颌的轮廓线都更加明显了。   来之前应该还回去梳洗了一番,着一件短袖白T恤,搭配浅米色西装套装。   商务的同时,又带着休闲与夏日的清爽。   两人看着彼此,皆是满目惊艳。   尚禧暖更是激动地跑过去跳到他怀里,直到被满怀的草药香包裹,才觉真实。   “小公主?”他揉了揉她发顶,“今天很漂亮。”   她将脑袋整个埋在他脖颈处,太想念了。   想念到,即使他站在自己面前,抱着他,都仍觉不够。   “我每天都漂亮。”她嗡着声音说道。   “是,今天尤其。”   大小姐对于他的夸赞一向受用,简单收拾了下手包,便挽着他手臂下了楼。   正是下班的时间,因为黎氏下午放假。   不少员工都在集团门口看到黎锡然亲自给尚禧暖开车门的场景。   520情人节。   董事长特批半天假期。   黎锡然和尚禧暖单独约会。   各种话题汇聚,当天的黎氏内网,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炸裂。   而520的餐厅,也同意火爆。   穿着泰式特色服装的适应生一推开包厢门,尚禧暖就被满屋的玫瑰花给惊住了。   爱心的拼图,love的英文横幅,如何看都像是告白现场。   她几乎愣在当场,就在以为梦想成真时,黎锡然解释道:“订餐厅的时候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他们每个包厢都是情侣主题风格。”   一瞬间,粉红色的浮想联翩被瞬间打碎,大小姐不免失落,“哦,这样呀!”   那一餐,短暂的插曲。   她提醒自己不要被影响心情。   两人再从餐厅出来时,陈缇开着车子也到了门口。   见到他们,就准备去开车门。   “舅舅。电影院就在不远处,我们走路过去吧。”她想他们两个慢慢的,时间也慢慢地,可以多和他相处一些时间。   黎锡然抬腕看了下时间,对着陈缇说道:“那你帮我把车子停到地下车库,下午也放假吧。”   这对于打工人来说喜从天降,陈缇直接对着尚禧暖道了声谢。   “不谢我?”   “也谢谢黎董。”   两人去往电影院的路上,来往的几乎都是手牵手的小情侣。   他们并肩走着,时不时肩膀碰撞到彼此,成了最亲密的举动。   尚禧暖颔首,打量他自然低垂的手。   脑子里出现了冲动的声音,她想牵他。   “小心!”这时,对面一个人差点撞到她。   “人有点多。”她的小心思,就这样被打消了。   黎锡然挑眉,抬起手揽在了她肩上。   充满保护欲的动作,他攥着拳,甚至不让手碰到她的皮肤。   “真是个长不大的小朋友。”   突然靠近的距离,她呼吸间缠绕的都是黎锡然身上的香气。   耳畔的低柔宠溺声,她一颗心,都要沦陷了。   “先生,你女朋友好漂亮,送她一枝玫瑰吧。”突然出现的卖花姑娘拦住两人。   如此亲密的举动,就算想要解释彼此不是情侣,也略显尴尬。   谁知黎锡然也没有推脱,笑着指了指花篮里最大的一束,“要这束。”   卖花姑娘脸一红,“先生,一朵52元。”   他选的那一束共有11朵,意为一生一世。   情人节的溢价表现,黎锡然深谙其道。   “怎么办呢?”他垂眸,眼底满是柔软缱绻,嗓音都荡漾着笑意,“只想给大小姐最好的。”   卖花姑娘连忙从花篮里抽出那束她精心装饰的花,“小姐姐,你男朋友真的太爱你了。祝你们幸福!”   他们都没有否认,只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一刻的甜蜜,尚禧暖都要忘了两人彼此的真实身份。   而情人节的气息,也在玫瑰花束的催动下,彻底到来。   -   到达影院时,《四月物语》四点场次正在广播检票入场。   因为是热门电影,整个放映厅坐满了人。   两人绕过半排,才落座。   “舅舅,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   黎锡然先是将外套脱下,盖在了她露在外面的膝上,“本来想要包场的,但想到大小姐喜欢热闹,体验一下也不错。”   尚禧暖抱着玫瑰,但仍觉全身都环绕着属于他的香气,“那体验感如何呢?”   黎锡然挑眉,“很不错,人间烟火,确实抚慰人心。”   放映厅的灯光这时缓缓熄灭,电影正式开始放映。   一开场,17岁的少女卯月正被全家人相送,她将从北海道独自去往东京的武藏野大学读书。   六十分钟的影片,前五十分钟都在讲述卯月独自面对新的城市,新的学校,如何独自融入的细碎剧情。   平淡到没有什么引人入胜的情节,反而更像是关于春天的散文诗。   四月,万物在语。   掉落少女满怀的樱花,随风轻扬的发丝。   树荫下,洒落在卯月脸颊上的光散。   飘落的樱花和雨水,似乎都涌动着属于青春的淡淡忧伤。   尚禧暖不免想起,她初遇黎锡然那年,也是春四月。   他坐在春光花榭里,站在她整个青春的目光所及中,占据了少女时期所有的怦然心动。   了解她全部的软肋、懦弱、傲气和骄纵。平息了她兵荒马乱的18岁,赶走少女所有的阴霾废墟。   他出现她爱意最浓郁的时刻,于是在往后的岁月,轻而易举,拔得头筹。   而卯月所有藏在镜头里的局促羞赧,孤注勇敢。   在人群中寻找喜欢人的身影,偷偷将男孩储物柜上的标签揭下藏起。   那一刻,青春的纯真,孤寂,执着和勇敢。   仿佛都像照镜子一般,映衬在尚禧暖追逐着黎锡然的这几年。   光穿过窗子,洒在男主角的脸上。   尚禧暖也悄悄侧眸,去看此时的黎锡然。   他似乎看得很入神,以至于没注意到她过于直白炽热的目光。   这时,影片进入到倒计时。   卯月内敛中的孤勇,因男主的出现,被彻底揭开。   努力地学习,考上老师都认为是奇迹的学校。   乐团外总有她的身影,一遍一遍去书店收银台询问交接班时间。   然后才算准他的工作时间,换得他一句“我记得你,好巧”。   可那一句好巧,却是少女倾尽全部的蓄谋已久。   而影片的结尾,戛然而止于一场暴雨,一把边缘破烂的小红伞。   一段欲语还休的对话中。   她说你很有名。   他回是吗?我不知道。   卯月淡淡一笑,未将原因告知。   但那一刻的风,樱花和落雨,都似乎替她回答了。   “对我来说,是的。”   大约这便是青春,欲言又止。   淡然却又隽永。   放映厅的灯光也随着影片结束亮了起来,伴随着遗憾,不少人发出感叹声。   黎锡然见她没有立即起身,并不着急地,陪着她继续坐在那里。   直到荧幕片尾播放完毕,整个放映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舅舅。”尚禧暖突然问道:“你觉得,女主角的暗恋能成真吗?” 第8章 银碗盛雪   ◎他永远到不了属于她的盛夏。◎   空荡只有两人的放映厅,黎锡然眉目深邃,看向她的神情更是柔情缱绻。   不带半点虚伪的欺哄,认真说道:“当然。童话书的女主角,都会梦想成真。”   “我们暖暖,当然也会。”   尚禧暖看着他眸底,整颗心都仿佛落进了那双深邃温柔的眸子内。   特别在这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心跳声的空间里,黎锡然的话,无疑是在给少女隐晦的暗示。   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都因此刻燎原便的暗火勾起涟漪。   尚禧暖抓着裙摆,几度深呼吸,想要向黎锡然告白。   想告诉他,自己的暗恋成真,就是他。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时,黎锡然手机响起。   屏幕上显示着陈韶怡三字。   尚禧暖咬唇,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外婆的电话,舅舅快接吧。”   透过漏音的听筒,她隐约能听到陈韶怡说晚上有客人到访,需要黎锡然陪她一同接待。   大约是涉及公事,黎锡然略显为难,不好推脱。   大小姐为了彰显懂事,立即用口型回复他工作要紧,黎锡然这才答应了陈韶怡。   挂断电话,他主动道歉,“就当舅舅欠你一次外滩的夜景,下次一定还给你。”   “好。”她想没关系,只要还有下次就好。   “那我现在送你回家,还是?”   “我一会儿约曦曦吧,舅舅直接去忙就好。”   她今天已经吃了足够多的糖,想着懂事一点也无妨。他们之间,还有很长久的未来。   黎锡然垂眸看她,眼底的轻柔似乎都凝结在了眸底。   他抬手揉了揉她发顶,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尚禧暖送他到停车场,直到车身彻底消失在拐角,她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淡下去。   其实她多想无理取闹一场,甚至能预见黎锡然必然会妥协留下陪她的场面。   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想要那样的结局,爱本该是双向奔赴的。   短暂的失神,她决定约乔曦去外滩。   结果无论她怎么拨打乔曦的电话,手机都提示无人接听。   偏这时喻嘉樾又打来电话,约她晚上去外滩玩。   这样的节日,尚禧暖为了黎锡然精心打扮一场,此刻怀里还抱着他送的玫瑰。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她都觉得对三个人不公平,于是婉言拒绝。   再走在那条热闹的街,已经只剩下她一人。   人潮汹涌,看着两两牵手的小情侣,她又有些后悔了。   心想刚刚就该任性一点,多大的客户,还能比她尚大小姐更重要!   -   情人节过后,距离沪大的答辩就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   尚禧暖也再无心于儿女情长,每天都忙着毕业的最后一役。   时间却也如白马过驹,眨眼的工夫便到了答辩日。   她准备得充分,四年的时间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又拿了京大和剑桥的硕士offer,几位导师甚至没有过度为难。   再走出那间答辩教室,她感觉沪上的天空似乎都更蓝了。   大片的云团翻滚,如错落的雪山,在疏朗中格外静美。   她无欲在学校逗留,想着赶回黎氏告诉黎锡然自己毕业了。   但就在她刚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银白色迈巴赫。   车前,黎锡然怀抱一束向日葵。   他远远看向她,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那一刻,微风,阳光仿佛都融化在他眸底。   大小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正视着他眼睛说道:“黎锡然,我毕业了。”   那双好看的琥珀瞳,在光下就像诱人沦陷的旋涡。   他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说:“恭喜!尚禧暖。”   黎锡然送她回家,当晚同尚家人一起为她庆祝。   兴许是他也开心,喝了不少酒。   歌声,笑声里,他手臂撑在她椅子边沿,看着她的神情有说不出的幽深。   陈缇来接他时,不免吃惊道:“黎董鲜少喝这么多的。”   尚禧暖扶着他一边手臂,帮陈缇将黎锡然送到车上,“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暖暖。”陈缇回道。   这时,本已经倚着座椅阖眼的黎锡然,又突然摁下车窗。   晚风吹拂起尚禧暖几缕发丝,不远的距离,就贴在黎锡然唇上。   似乎是酒气,将她脸颊也熏染绯红。   “暖暖。”黎锡然今晚似乎很是反常,一直看着她,此刻的神情最浓郁,他说:“毕业快乐。”   然后,又像是带着千言万语,让陈缇开了车。   -   翌日,她收到黎锡然发来的消息。   先是向她道歉,说临时接到苏黎世的通知,要过去出趟差,大约会耽误半个月。   原本和她约定去壹京赛马的时间,就这样被冲撞了。   但为了不让她失落,黎锡然提前为她安排好了私人飞机,让她约上一众好友们先去玩。   等他出差回来,再为之补上。   大小姐将手机丢开,心想又欠!   迄今为止,短短不到半月,他已经欠了外滩的夜,现在又欠壹京赛马。   可偏他是因为工作,这无名的火,甚至无处宣泄。   她咬唇,心想。   倒要看看,这辈子,黎锡然能欠她多少次未赴的约。   大小姐平息了会儿怒火,心想反正飞机和马场都安排好了,不玩白不玩。   又拿起手机,在他们的五人小分队群内发了条消息。   【银碗声音:朋友们,周末去我的私人马场玩呀?】   听说去玩,安静的群立刻热闹起来。   【喻嘉樾:可以!】   【软仙仙:我快在画室和颜料一起长毛了,感谢我暖的及时解救!】   【嗨酒-江向琢:暖姐的约,必须去!】   【乔曦:私人马场?不会是我舅舅黎某人给大小姐豪掷的那个私人马场吧!】   【银碗盛雪:对喽!黎舅舅这次还把他的私人飞机留下,专程送我们过去。】   【乔曦:请问尚宸郗舅舅什么时候把他的私人飞机给我乘,否则这口气,本小姐咽不下去。】   【银碗盛雪:那是我舅妈的,你就不要想了。不过可以要我表哥的,我没意见。】   【乔曦:和善的微信JPG】   几人一拍即合,去往壹京的当天,黎锡然因为个别事还未离沪,亲自送几人去往机场。   “玩好。”他一直送她到登机廊桥。   尚禧暖依依不舍地,同他挥手。   乔曦见状,挽着她手臂,“好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搞这么煽情干吗!”   “放心吧舅舅。我一定照顾好你亲亲外甥女。”乔曦头也不回地,说道。   彼时,尚禧暖还只以为不过就是一场再稀松平常的短暂分离。   却不知在飞机舱门关闭的那一刻,命运的分水岭,在时空撕开一道无法逾越的裂隙。   -   印有黎氏集团logo的飞机于中午十二点准时抵达壹京,几人刚一下飞机,商务私家车便等在停机坪旁。   尚禧暖认出了司机刘叔,他是专门负责马场的管家,常年和太太驻守于此。   “刘叔!”她热切挥手。   刘叔笑容慈善,为他们打开车门,“好久不见暖暖小姐。”   几人热切起码,便直接去向马场。   “所以,咱们晚上直接住马场?”江老板最先发出感叹。   乔曦为他解释,“前年舅舅为了方便朋友们留宿,直接在旁边建了一栋私人露天庭院。”   法式花园庄园,只因尚大小姐喜欢。   “下次我得加黎董微信,让他教我怎么宠妻。”江老板有感而发。   阮颂宜抬脚便踢了江向琢屁股一下,“喻少爷还在呢,注意言辞。”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揭了过去。   几人抵达马场时,刘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午饭。   年轻人活力满,短暂的休息后。   便换上马术服,直冲马厩挑选自己的战马。   这里养了共十匹良驹,其中枣红色的Ruby是尚禧暖专属。   她的马术服也是特别定制,和同样艳丽明媚的Ruby格外相配。   Ruby也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远远便激动地鸣叫起来。   乔曦牵着一匹小白马跟在她身后,“也就你做我舅妈,我才不至于心理失衡。”   “为什么?”   “因为你的就是我的。”   两人笑着,齐齐跨马而上。   “外甥女,舅妈带你驰骋草原去。”   那天,黎锡然虽是没有陪同在侧。   但运动带来的多巴胺分泌,依旧让大小姐兴奋。   骑到最后,其他人都累了,只剩下尚禧暖一人继续绕着环道策马扬鞭。   看到乔曦坐在凉亭喝冷饮,她喊道:“曦曦,帮我给舅舅录个视频!”   “得咧!”   乔曦将手机摄像对准她。   夕阳下,天际的金色霞光泼洒在少女肩上。   她鲜活,明艳,像是一只自由的燕儿。   那份美,纵使是乔曦,都因她突然看向镜头的粲然一笑,心脏从而漏跳一拍。   就在乔曦将视频发送给黎锡然后,她手机弹窗自动推送了一则当日头条。   下意识点入,乔曦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屏幕之上,只见娱乐记者绘声绘色书写着今日沪上大事件!   黎氏集团陈韶怡夫人,高调出席东方利德新一期宝石丝路拍卖会。   并豪掷5.2亿购下当日压轴红宝石钻戒,只为赠予拍卖师白鹊思,面对媒体镜头更是直言称她为黎家媳妇。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众所周知,陈韶怡之子正是黎锡然。   那么不用猜,照片上的旗袍古典美人,就是黎锡然即将过门的妻子。   为了印证真实,记者更有配图。   是五月二十日情人节,黎、白两家于黎安酒店聚餐的照片。   当时,白鹊思正与黎锡然并肩坐在一起。   桩桩件件,已然明了。   评论区有祝福的人,也有吃瓜豪门的人,自然也有执着尚禧暖和黎锡然的人。   【什么!之前不都在传黎锡然要和尚家千金订婚吗?怎么现在突然变了新娘!】   【尚大小姐喜欢黎锡然的事,人尽皆知。为了黎锡然,尚老爷子才收了他做学生,现在突然转头就娶别人,明摆着耍人吧?】   【尚家怎么净出一些倒霉痴情千金!】   【在黎氏上班的朋友还说黎锡然之前专门给大小姐让了半间办公室,日日陪着。他们私下都叫大小姐老板娘了,现在突然变人。贵圈真是乱。】   【怎么没人想想,大小姐比黎锡然小了整整十岁,那可是尚老千娇百宠长大的公主。也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吧...】   【照片里的是壹京白家的千金,和黎锡然同岁,两人门当户对。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都明明更像一对。】   【这一栏投票。1是尚禧暖,2是白鹊思。】   “你愣什么呢?”尚禧暖叫了乔曦半天,都不见她应自己。这才拉着缰绳朝她飞驰而去。   乔曦一瞬失了分寸,起身朝她喊道:“不好了,舅舅好像和白鹊思订婚了!”   宛如晴天霹雳,尚禧暖便是在那一刻松掉了Ruby的缰绳。   跌落的瞬间,她没有感受到疼痛,满脑子都是黎锡然订婚的消息。   直到Ruby的马蹄失控地踩在她的小腿上,剧烈的痛撕扯着心脏,再弥漫至全身。   所有人都在叫她的名字,让她不要闭眼。   但再没有哪一刻,是她觉得好累,好困,想睡上一觉的。   跑马灯般,她视线内出现了黎锡然的背影。   他消失的片刻,她突然觉得心脏好像空了,然后落下一个巨大的,无法缝补的窟窿。   青春里的春日花榭,也在这一刻飘落凋零。   那个人,仿佛在说,他永远到不了属于她的盛夏。 第9章 银碗盛雪   ◎我等他,给一个正面的解释。◎   尚禧暖再醒来时,入目是昏黄爬满噪点的天花板。   耳边除了监控生命体征的机器“滴滴滴”响外,再没有半点声音。   浑身撕裂的痛,密密麻麻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她只能通过转动眼珠,去观察周围。   医院病房的布景,乔曦和喻嘉樾守在她两侧床边,阮颂宜与江向琢依偎在沙发上,四人都已经睡着。   再看向窗边,天幕漆黑一片。   她努力眨了眨眼,忍住酸涩感,让眼眶湿润一些。   才看清床前墙壁挂着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三点。   而昏迷之前,发生了些什么呢?   哦,对!   是黎锡然订婚的传闻。   伴随着钻心的刺痛感,她唯有喉咙深处发出呜咽声。   喻嘉樾最先温声醒来,呼喊着她名字,“暖暖,暖暖?”   其他三人也一秒惊醒,齐齐围在她窗边。   “暖暖。”乔曦眼眶肿成了核桃,看着她的模样,泪滴再也忍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砸,“你不要吓我呀!”   她嗓音嘶哑,甚至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颤抖着唇角用口型和气音表达,“舅...舅...”   她想知道昏迷之前的噩梦是真是假,她翘首以盼的人,是不是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可对上她的视线,乔曦却又心虚地将眼睛挪移开。   她看出了其中的愧疚,像是无声地回答。   那一刻,尚禧暖仿佛嗅到一股血腥味的液体,从喉咙蔓延至她整个胸腔。   泛红酸涩的眼眶,再也收容不住泪水。   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眼角滑落而下,像岩浆一样灼烫,又像千万只看不到的蚂蚁,渗透于她肌肤,顺着血管,啃噬全身筋骨。   那种痛。   是从心脏联动大脑皮层的痉挛。   甚至,她想放声大哭一场。   可喉间只能发出痛苦嘶哑的气音。   大批医护这时赶来,大约是为她注射了安定。   她意识再次开始涣散,最后的最后,是一滴泪从眼角滚落,砸在了她的耳骨。   原来,痛到极致是可以笑出来的。   自嘲一般,她彻底陷入昏睡。   -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黎锡然身后的呢?   可能是第一次在尚家见到他时。   性医学杂志曾研究表明,对一个人产生特别的情愫时,大脑内会立刻分泌出一种愉悦的化学因子,这个过程只需要1/5秒。   所以,不够一片花瓣飘落到湖里的时间,她的心湖就已经泛起涟漪。   那黎锡然又是从何时默许她的存在呢?   她翻遍了回忆的储存箱,发现并没有这段记忆。   关于彼此深不可拆的羁绊,好像都归功于少女滤镜的强行脑补。   四年的追随,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切回应过她的深情。   大二那年,她二十岁生日。   黎锡然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醉。   小姑娘穿着白色婚纱礼服,蹲在他身前,双手捧着漂亮精致的小脸。   他手自然地摩挲着她头顶的钻石皇冠,周身气质清贵又斯文。   他眉骨很高,眼廓深邃。   带着很浓的英伦混血矜贵感,又因更像国人,帅气中多了几分内敛。   那是她记忆里,黎锡然第一次穿白色的衬衫。   领带和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他扯开,领口微微敞着。   像是卸下来全身的刻板防备,直白坦诚地将自己全然袒露在她面前。   喧闹的包厢,觥筹交错,灯影韫浓。   唯有他们之间,像被隔出一片世外之境。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将自己的手掌搭在他膝处。   那双如琥珀般的瞳,就在距离他咫尺的位置。   流转间,如星似月。   少女连声音都是娇俏的,借着人醉酒。   似无意,似玩笑地试探问道:“舅舅,你都三十岁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呀?”   他盯着她红唇,眸底是说不出的情绪,喉结翻滚几下后,仍是没回答这个问题。   可她不想收敛,继续问道:“你不会,是在等我长大吧?”   黎锡然这才突然轻笑出声,刚刚还摩挲皇冠的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但回答依旧是模棱两可的,“你这么想,也可以。”   那时,她以为只要等自己长大了,就会换的那句“可以”。   可“长大”的阈值,又如何判定呢?   很久之后,她找到了答案。   “毕业”就是那个阈值。   所以,她答辩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   那句“黎锡然,我毕业了”。   意思分明是“黎锡然,我长大了。可以做你女朋友了。”   她也记得,那晚送黎锡然上车后。   他在临走前降下车窗,那般郑重其事地同她讲“毕业快乐”。   她以为那是在说,小姑娘,你终于长大了。未来,都是我们。   现在才算品味出其意,分明是:你终于长大了,我可以安心地找女朋友,组建家庭了。   至于那位白鹊思小姐,尚禧暖暗地里也曾认真思忖过。   白鹊思是那样的知性优雅,温婉大气。   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样的女人适合娶回家做太太。   细细密密的痛再次伴着回忆涌上心头,她被泪模糊的眼眶,刺痛酸涩。   尚禧暖睁开眼,花白的房间墙壁,在她眼睛里满是噪点。   又想,这颗心脏怎么这么脆弱,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都那么让自己痛不欲生。   痛到,她想用刀子,把里面的刺剜出来。   可若真的给她一把刀子,又会舍不得那段孤注一掷。   不知是不是,当意识到一个人真正要离开自己时,翻遍记忆竟找不到关于他的半点坏。   -   “暖暖?”乔曦轻声地,小心翼翼地叫她名字。   “你放心。医生说你没有伤到骨头。Ruby在刚刚踩到你腿的时候,你就下意识躲开了。”尚禧暖接受过专业的马术训练,所以具备基本避险技能,“但毕竟是从马背摔下的,短时间需要在壹京静养观察,防止内脏损伤。”   尚禧暖唇角颤抖着,眼眶内依旧闪着泪光,“黎...”   不知是不是药物作用还未过去,她说话并不利索。   但一个字,也足够乔曦理解她的意思。   “我不瞒你。今天一早我就给爸妈打电话问情况了,可他们不许我管,也不告诉我。”乔曦抓着她的手,像是想将她从痛苦中捞出,“舅舅的电话,我也没有打通。”   “我本来想问我小舅舅的,但你知道,我是真的怕他。”黎逾湛在法院工作,从小乔曦就背地里叫他冷面判官。   尚禧暖仰面躺着,眉心都在发抖,“白,订婚,真?”   乔曦哑着嗓子,“沪上都在传。”   尚禧暖:“我想听。”   于是,乔曦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尚禧暖,包括520晚宴,拍卖会5.2亿的红钻戒指,媒体前陈韶怡亲口称白鹊思为黎家媳妇等。   “但是我问黎氏的人,他们说公司内部根本不知道。公关部至今也没有收到任何上峰指令,舅舅和陈缇也不在国内。”   “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韶怡外婆自作主张...”   说到最后,连乔曦自己都觉得离谱,声音逐渐消失。   黎锡然虽脾性是出了名的温和,但骨子里仍是高高在上的精明商人。   从他进入黎家,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那都是他稳扎稳打下的基础。   从前关于他和尚禧暖的传闻,虽传扬得时间长,说法多,可归根结底不过是绯闻罢了。   但白鹊思,却是被陈韶怡亲自带到镜头前,以5.2亿的真金白银亲自承认的黎家媳妇。   当她公之于众的那一刻,所带来的商业、社会影响便变得非同一般了。   这关乎黎氏的股票,目前正在进行的各类项目,和未来准备中的项目。   以黎锡然的性格,绝对不会拿黎氏开玩笑。   “曦曦。”尚禧暖瞳孔内打转的泪珠滴滴滑落,“我等他,给一个正面的解释。”   这些年,黎锡然并非半点花边新闻没有。   他的身份在沪上摆着,一场商业酒会,无数的狂蜂浪蝶想往他怀里扑。   之前便有女明星故意崴脚,倒进他怀里被娱记一顿乱拍胡写,并上了热门。   凌晨三点,黎氏的公关部发文澄清。   司法部更是一纸诉状,将造谣者告上法庭。   至于那位女明星,从此销声匿迹。   她相信,此刻的黎锡然已经收到各种消息。   或是祝贺,或是求证。   最重要的,黎锡然会给她一个解释。   他了解她,   大小姐从来不信那些添油加醋的媒体,只信他。   -   尚禧暖等了一整天,并没有等到黎锡然,抑或是黎氏集团的澄清公告。   而她在壹京坠马的消息不知如何被传到了沪上,全沪上都知道了尚大小姐为情所伤,差点丧命马蹄之下。   下午,尚禧暖所住的医院,停满了牌照为沪A开头的各类豪车。   沪上的富二代们,差点用鲜花和果篮填满大小姐的病房。   大家劝她想开点,毕竟她是尚大小姐。   放眼整个沪上,再没有比她身份更贵的。   而她无论样貌还是才学,也是世家千金里拔尖的。   随便从那群公子哥里点一个,就没不想和她在一起的。   市长之子都默默等候多年,只为她说一句我愿意。   只是她从前眼里心里都是黎锡然,从没有把目光向旁边转移过。   尚禧暖看着眼前或坐或站,争先陪她聊天解闷儿的公子哥,千金姐妹们,心中更觉悲凉。   “大家回去吧,我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下午药劲过后,她终于恢复了些,能正常与人交流。   “我们又没什么事,就当陪你转移注意力。你要是觉得躺着无聊,我找几个小明星来唱歌解闷儿。”   “我就是累了,想睡会儿。”尚禧暖知道他们的好意,笑了笑说道:“我给大家包个别墅会所,你们去玩吧。   “等我痊愈了,再组个局。”   她平静地送走那些富二代们。   热闹过后的寂凉,心脏再次宛如被密密麻麻的箭,穿刺无数个空洞窟窿。   她想,所有人都来了,就那个人没出现。   甚至,连通电话或是一条短信,都没有。   喻嘉樾从外面进来时,正见她面如死灰地怔怔望着窗外。   没有情绪焦点的她,瞳孔涣散,像一个精致又脆弱的琉璃娃娃。   “暖暖,困了吗?”他问:“我把床摇下去吧。”   尚禧暖虚弱无力,“我外公来了吗?”   “外公和舅舅舅妈已经在来的飞机上了。”喻嘉樾给她盖好被子,“你睡一觉,估计就到了。”   “喻嘉樾,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   “嗯?”喻嘉樾反应一秒,才明白她的意思,“别着急,再等等。”   尚禧暖点了点头。   心想,才第一天而已。   或许因为黎锡然在苏黎世的原因,所以对于获取国内的消息,有时差。   她还是只信他。   -   比尚遵一家先到医院的是逢若初。   尚禧暖都不由感叹,她为了看自己笑话,也是不遗余力。   因着她虚弱,逢若初少有地占据上风,趾高气扬,妙语连珠。   “尚禧暖,真有你的,为了个男人伤成这样。不愧是你妈妈亲生女儿,都乐意为男人倒贴。”   她其实不在乎逢若初来笑话自己,网上那些热帖她都看了。说的话比逢若初还要难听,可偏逢若初非要提及尚宸舒。   “你也不愧是你妈妈的亲生女儿。都喜欢在人受伤脆弱时落井下石。”尚禧暖面色苍白,虽有气无力,但语言杀伤力丝毫不减,“她现在还失眠,容易梦到我妈妈吗?”   “你!”逢若初冲到她床边,以至于她以为逢若初想要和自己动手,“那起码我妈妈好好活着,没有因为爸爸寻死觅活。”   “白莲花配渣男,各取所需,有什么可寻死觅活的。”   原本是来嘲笑她的逢若初,被气了个红脸。   “逢若初,你要是想看我笑话,现在既然见到我多惨了,就走吧。趁我没心情和你计较。”她情绪全部被黎锡然占据,连和逢若初斗嘴解闷儿的劲都没有。   “我当然是来看笑话的。”逢若初叉着腰,“第一次见你,就是看着你病恹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尚禧暖和逢若初同岁。   前者出生于12月1日,后者出生于4月1日。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法国巴黎。   而前情是因为尚宸舒与逢季听曾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骄纵的公主病和浪荡的花公子,注定了争吵不休,相爱相杀。   他们都是名门骄子,从出生,世界的天平仿佛就只围绕着他们转动。   尚宸舒希望爱人专一不移,逢季听则希望爱人温柔大度。   上帝大约在书写童话开场的同时,也定下了悲剧的结尾。   逢季听最终还是无法忍受性情骄纵的尚宸舒,狠心与之分手。   而尚宸舒分手后,便一直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直到第四个月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彼时的逢季听已经娶了性格温顺的林芳莲,且林芳莲也已经怀有身孕。   尚宸舒怕父亲,兄长知道后,不许她留下孩子。   于是独自一人跑去巴黎,偷偷生下了尚禧暖。   尚禧暖五岁之前,都随母亲生活在巴黎。   只是尚宸舒从小锦衣玉食,被宠得无法无天。   她根本不懂得如何独自照顾自己,更不懂得怎么照顾孩子。   那五年,白天黑夜颠倒。   尚宸舒还患了严重的抑郁症,终日以泪洗面。   尚禧暖便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小年龄饿得又瘦又小。   直至尚禧暖五岁,尚宸舒再也承受不住精神压力,选择吞食大量安眠药自杀。   得知消息的尚遵,悲痛欲绝。   当天就奔赴巴黎接女儿的遗体,还有失去母亲的外孙女。   一同得知消息的还有逢季听,他固执认为自己的骨肉不该被别人抚养。   便带着妻女,想将尚禧暖接到逢家。   尚禧暖正因母亲的死受到惊吓,躺在医院低烧一周。   她睁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逢若初。   两个小姑娘,在所有大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吵了人生第一架。   “逢若初,我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和你吵。你想看笑话,嘲笑我,就随便吧。”她闭上眼,选择对逢若初视若无睹。   “我只是觉得你丢人。”逢若初去拽她,强迫她睁开眼,“我宁愿你是那个高高在上,对我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尚禧暖。”   “我真的很讨厌你们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模样。”   “你还记得自己是尚禧暖吗?那个想要什么,只要张张嘴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的千金大小姐吗?”   “从小到大,你处处压我一头。从样貌,到身高。就连学识脑子,我都不如你。爸爸说你是姐姐,比我优秀很正常。”   “我认了!”   “可你现在为了黎锡然受伤,我真的觉得你愚蠢至极。”   “你是不是,也准备为他自杀?”   尚禧暖惊诧地睁开眼,正看到逢若初通红的眼眶。   “所以...”她试探问道:“你是想我自杀,还是怕我自杀?”   “你蠢吗?”逢若初大骂道:“你要是敢为一个男人自杀,我就不认你是我姐。”   直到现在,尚禧暖才算明白逢若初不远万里跑来壹京做什么了,“你也没有叫过我姐好不好。”   “那我要是叫你一声姐,你还自杀吗?”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见逢若初红着眼,对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感到有趣。   还是此刻正处于情感薄弱期的她,所有都来哄她,安慰她,唯有逢若初来骂她不够自爱。   心中生了别样的逆反心理,她突然想要逗逗她。   “你先叫一声。”   “姐姐。”逢若初面如表情,姐姐二字更像是烫嘴一般,飞地冒出。   “嗯。”   “那你现在还自杀吗?”   “我也没有说要自杀,坠马就是意外,沪上到底都是怎么传的我?”   逢若初先是一愣,然后拿着手里的LV水桶包砸向旁边的沙发边沿,“骗子,都是骗子。”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尚禧暖连忙叫住她,“喂!”   “别叫我,我生气了!”逢若初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冲出了病房。   还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尚遵几人。   尚澹最先冲进病房,一脸紧张问道:“逢若初没有欺负你吧?”   看着外公和舅舅舅妈,表哥来了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像个有了底气的小孩。   瘪嘴的瞬间,鼻尖又酸又涩,泪更是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第10章 银碗盛雪   ◎她凌驾于一切利益之上。◎   “外公。”尚禧暖声音哽咽地撒娇,潋潋的眼眶盛满了委屈。   “哎哟。”尚遵连忙上前,抱住心肝一样的人,“我的闯祸精呀,你真是心疼死外公了!”   尚遵年近八十,但因有一整个医学健康团队负责生活起居和日常生活,几乎从他身上看不出老态。   只是这次听闻尚禧暖坠马,老爷子一夜白头。   一家人围坐在她床头,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就是没人同她提黎锡然。   尚禧暖几度想试探开口,最后都被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氛围给打消了念头。   外公幼年丧父,成年丧母。好不容易到了儿女成家的年龄,女儿直接失踪,再次收到尚宸舒的消息,却是她独自生女,客死他乡。   五岁那年她被接回沪上,老爷子把能给的都给了。   尚宸郗和楚菱更是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尚澹没有的她有,尚澹有的她有双份。   尚澹则从小就是个沉稳的性子,一言一行都被朝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   唯一一次不管不顾地将合作商儿子打了个半死,是那人笑话尚禧暖没爸没妈。   全家人都宠着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尚澹逗她,家族有他撑着,就是自己被抓去入赘,都不会把妹妹送人联姻。   想着想着,大小姐的泪珠就忍不住掉下来。   “怎么又哭了,是不舒服吗?”   她摇头,双眼通红,“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外公,舅舅舅妈和表哥。”   逢若初刚刚骂她地对,全世界都恨不得把她高高捧起,星星月月都是她的点缀,她却因为黎锡然受伤至此。   尚遵给她擦泪,“以前就和你交代过,这种极限运动有危险。我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听,还偷偷跑壹京开个场子。”   “你等着,等黎锡然回来,我非把他腿打断,让那个兔崽子给老子一个交代。”   话题这才扯到黎锡然身上。   “舅舅他...”   “不知道,连我这个老师都不知道。”   尚禧暖枕进尚遵怀里,感受着他轻拍自己背脊安抚,“我想听他说。”   多时,她才听到尚遵长叹一声,“冤家,都是冤家。听!他要是说得不好,外公就把他打到会说好为止。”   -   尚禧暖在壹京住了一周的院,虽然内脏和骨头都没事,但为了让身体恢复得再稳固些,一直没有出院返沪,日常都坐在轮椅上活动。   是夜。   她拿着手机刷来刷去。   沪上关于她受伤的帖子再没人谈论,关于黎氏联姻壹京白家,集团也依旧没做出任何回应。   而这一整周,沪上的富二代陆陆续续来看她,同她在董事办交好的小白领给她打电话。   全世界都关心了她一遍,只有那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尚禧暖再次点开和黎锡然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上周。   她气恼地合上手机,翻了个身睡下。   约莫到了后半夜,她迷糊间感受到有人抚摸她发丝,又轻又柔。   熟悉的雪松草药香,像是将她身上未消的痛都抚慰了。   她朦胧睁开眼,可除了窗子外的一轮明月望着她,房间内空空如也。   翌日,五人小分队和她在病房内玩。   大小姐还在想昨天的梦,心不在焉。   “暖暖,该你出牌了。”   尚禧暖连忙抽一张牌丢进牌堆里。   “哈哈哈,你输了暖暖。”阮颂宜伸手,“我要你那件披风。”   “我都不知道穿多少次了,再给你买一条得了。”大小姐愿赌服输,边说就准备给她的高奢SA发信息。   “配货再送来起码要三个月,我们几个计划月底去沙漠毕业旅行。”说完,阮颂宜又遗憾道:“可惜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   “其实暖暖想去也行,我们搞个房车,搬个轮椅,大小姐只管欣赏落日骆驼”江向琢跷着二郎腿说道。   尚禧暖摇头,“算了,你们好好玩。”   她想黎锡然月底就该回沪上了,到时她都不一定有心情,还是不去煞风景的好。   但就在又过了一周时,她突然看到董事办小白领发的朋友圈,称黎锡然中午刚刚抵达沪上。   大小姐平复已久的心再次沸腾起来,可她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黎锡然来壹京看她,或是给她发条消息。   将近傍晚时,她再也坐不住,决定返沪。   她要当面问问黎锡然订婚的传闻,无论真假,她要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了断。   喻嘉樾和乔曦不放心她,但又阻止不了,便选择陪着她一起回去。   那天的起飞降落,大小姐全身骨头差点碎了。   可依旧不耽误她刚一着陆,就坐着轮椅去黎锡然此刻正在应酬的黎安酒店。   -   再次见到黎锡然,恍如隔世。   欧式宴会厅,他坐在玻璃长桌的主位。   一袭深色商务西装,清隽矜贵。   腕上戴着尚遵输给他的那块表,英文纹身也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曲水流觞宴,花团锦簇,觥筹交错。   他脸上一如往常挂着浅淡柔和的笑,虽然那笑不达眼底。但丝毫不影响他被簇拥,恭维。   “刚刚一直谈生意,还没来得及恭喜黎董。”王维德一直负责黎氏集团小型建设的建材订单,这次特地拜访,是想拿下亲子度假村的订单。   “王总,苏黎世的项目,最快下个月才有分晓。恭喜早了。”陈缇笑着回道。   “陈总,会错意了吧。我在恭喜黎董很快就要新婚大喜了。”王维德依旧赔着笑,就差把脸贴到黎锡然面前。   黎锡然指腹抚着杯口,并没有要喝的意思,“那也恭喜早了,怎么也还要两三年。”   “哦!那就恭喜您寻得那么好一位未婚妻,听说很是端庄稳重,知礼温柔。”   “陈总还是少听八卦新闻。我家那位,用这两个词形容,并不贴切。”   “明白明白,工作需要,工作需要。”王维德连连点头。   宴会厅内一片欢声沸腾,没有人发现站在门外的三人。   而尚禧暖,便听着他用宠溺地口气与人谈论着未婚妻。   原来,外表端庄稳重,知礼温柔的白鹊思小姐,也会在私下与他蛮横撒娇。   他那么内敛刻板一个人,应该也是享受的吧。   大小姐心想,自己不是摔的身体吗,怎么心脏那么疼?   又酸又闷,以至于快要呼吸不过来。   而宴会厅内,王维德的声音还不断传来,“之前还一直听说您和尚家小姐的事,居然还把办公室分给她一半做书房。”   黎锡然笑意这才浓了些,声音都比刚才柔和了,“暖暖帮我拿下第一份千亿合约,就是给她一层办公楼做书房,也无可厚非。”   王维德拍了拍手,并没有会意,直接道:“是是是。我就说像黎董这样在商界运筹帷幄的贵人,怎么可能成天围着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转。”   “黎董,我敬您。”   尚禧暖喉间立刻弥漫起一股血腥味,耳边是尖锐的刺鸣。   她几乎是用仅存的力气说道:“我们走吧。”   她终于明白,这些年,这些情。   于黎锡然,是雪中送炭,是在商言商。   而他对自己,不过是年上者的向下包容罢了。   她一个小姑娘,那些满怀爱意的眼神、言语试探,全沪上都知道了。   怎么会瞒得过在商界内运筹帷幄的黎锡然。   除非,人家根本就是懒得回应。   她一个小姑娘,宠着惯着,等倦了,累了,自然就不会再纠缠他。   酒店外的夜风,冷得刺骨。   喻嘉樾和乔曦连忙给她盖毛毯,也想看她脸色。   却发现,她双眼是那么空洞,又麻木。   “暖暖,你要想哭,就哭吧。”   “曦曦,我哭了四年了。突然,哭不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她觉得心里那棵被黎锡然种下的花种,竟然在这一瞬枯萎了。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沙漠,把那些前尘往事都忘了。”大小姐怔怔看着前方,居然笑了起来。   最重要的,把黎锡然忘了。   “暖暖,你没事吧。你这样,我很担心。”   尚禧暖裹了裹毛毯,叹气声仿佛都带着释怀,“曦曦,你该为我感到高兴。”   这次坠马,整个沪上几乎都围绕着她转。   就连一向和她针锋相对,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逢若初都跑过去,生怕她做傻事。   外公为她愁得白发,家人的关心,朋友的陪伴。   这个世界,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爱她。   那为什么,她堂堂沪上最尊贵的大小姐,要那么想不开呢?   -   而彼时的宴会厅,因着王维德那句“是是是。我就说像黎董这样在商界运筹帷幄的贵人,怎么可能成天围着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转”,气氛急转直下。   甚至连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黎锡然都没有任何反应。   “黎董?”王维德晃了晃杯子,满脸谄笑。   这时陈缇起身,拿起黎锡然放在一旁的外套,对着王维德客气道:“王总,黎董这次是特地来和您谈生意的,但您好像对黎董的家事更感兴趣。”   “可我们黎董最不喜欢的就是,和不熟的人,聊家事。”   这时众人才发生黎锡然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去,他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膝上的土,直接起身迈步出了门。   陈缇端着官方的笑,冲大家颔首告别,“哦,对了王总,您口中的小姑娘,是我们黎氏的大小姐,您下次还是用敬语称呼得好。”   出了宴会厅的门,陈缇就啐了一口痰,“什么玩意儿,有眼力见儿的,哪个不知道暖暖在我们黎董心里凌驾于一切利益之上。”   -   银白色迈巴赫,黎锡然降下车窗。   夜幕里,唯有他和陈缇的空间。   他脸上惯性温润的面具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神情疏淡。   他手指夹着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里明明昧昧。   乌白烟云缭绕在他那双深邃的眉眼间,这才自然流露出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您很久没抽过烟了。”   “嗯。”   他烟瘾并不大,只是身处这个圈子,烟酒应酬总免不了。   何况,大小姐不喜欢这个味道。   但此刻融于这茫茫夜色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里,   那因身居高位,而逃不开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似都得到了解脱。   可以短暂地卸下温润的面具,将原本晦暗,残缺的一面显露出来。   “听说,暖暖小姐已经回沪上了。”   黎锡然闻言,下意识将烟蒂抿灭。   直到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才轻笑一声。   好像搞得,他能去见她一面似的。   “曦曦都和你说了什么?”黎锡然问道。   “暖暖小姐很伤心,一直在等您的解释。”   “黎董,我觉得其实完全可以告诉暖暖小姐,我们在苏黎世的遭遇,暖暖小姐会理解的。”   自他拿下沪上亲子度假村,陈韶怡最后的耐心也没有了。   更是在他完全不知情下,承认白鹊思的身份。正式的,和他撕破脸。   此次去苏黎世,陪同的集团太后党更是一路给他埋坑。   等他得知尚禧暖受伤的消息,已是第四天。   “而且,您并不是没有回去看暖暖小姐。”   早在第一周,黎锡然就在苏黎世坐不住了。   但他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陈韶怡监控,最后,还是选择冒险的和陈缇偷偷回了趟国。   借着两个小时的转机时差,守在她床边坐了五分钟。   也是那五分钟,让他决定,有些前缘往事,该做个了断。   他摘下手表,露出了遮于表带下的一条刀疤,和英文纹身——Andrea。   安德烈娅,他母亲的名字。自他十岁那年,便从陈韶怡手中失踪了。   “陈缇,我必须以绝对安全的环境,才敢将她接到我身边。”   他的人生,不敢再容许半点差池。   所以,他万事谨慎小心,不到最后一步的成功,绝不暴露丝毫欲望。   而尚禧暖于他,更是万般珍重的千妥万当。   “可是,暖暖小姐同商业局势不同。她是鲜活,有感情的人。女孩多数都是感性敏感的,她们需要明确的爱意作为情绪支撑。”   黎锡然望着车窗外灯影摇曳,问道:“最近都没有问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敢瞒您,确实有了女朋友,并且已经准备结婚事宜了,所以也有了一些感情顿悟。”   黎锡然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我原本是想等她到二十岁,再给出回应的。可等她到了二十岁,我仍觉时机不对。”   “直到她过了二十岁好久,我还是觉得她应该匹配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这样的。”   他背负的隐秘责任过多,细究起来,实在不属于一个合格的良配。   “暖暖小姐身边的喻先生我有做背调,无论是家世,还是本人,都是非常优秀,可堪托付的男人。”   黎锡然抬眸,正见陈缇从后视镜中看自己。   刁钻的心腹,总能知道如何一句话挑起老板的不甘。   黎锡然其实至今都记得初见尚禧暖的场景。   初春的花园庭院,她穿了条碎花短裙。光影将喷泉水雾变幻出一道彩虹,作为少女的背景。   她鲜活,狡黠,比春光更盛。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很难不被吸引。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   想到此,黎锡然呢喃一句,“可是还没有成熟的小朋友,分不清爱和迷离,也很正常。”   陈缇收回视线,反问了一句,“那成熟的黎董,您分清了吗?”   这时车子停到了沪上中学门口,正是高三生下晚自习的时间,路口亮起了红灯。   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从他车前走过,他们脸上是青春,真挚的笑容。   黎锡然回头看了眼始终跟着他们的车,对陈缇说道:“甩了吧,我们去一趟尚家。” 第11章 银碗盛雪   ◎我们两个,两清。◎   翌日,上午九点半。   正是白领们的通勤时间。   陆浦金融区的主干道显得格外拥挤。   一辆黑色奔驰大G打头开道,后面的劳斯莱斯幻影被两辆红法护在中间,最后跟着四辆商务车断尾。   其中两辆红法车窗并未升起,炸裂的音乐声引得不少过路白领看过去。   都是熟面孔,细究起来,是不少人的少东家。   典型的富二代炸街场面,只是今天是工作日,且这条路并不属娱乐商业街。   嚣张的场面便和一向西装革履,肃穆拘谨的街景格格不入。   一排张扬的豪车最后在路人的目光中停到了这个区最黄金的商业大厦门前,黎氏集团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查看。   “您...尚小姐?”   劳斯莱斯车门被司机打开,与此同时尚家的安保将轮椅推到车前。   大小姐素白一张脸未施粉黛,戴了只墨镜遮住半张脸。   拉平的唇角也能看出她心情不佳,被同样贵气斯文的公子哥扶着坐到了轮椅上。   “好久不见,尚小姐。”安保没人敢拦她,主动为大小姐按停自动门,“黎董昨晚就回苏黎世了,不在公司。”   尚禧暖这才摘下墨镜,一双漂亮的琥珀瞳明定看向安保。只是那双眸子不再似从前般盈盈秋水,倒多了几分静水流深的沉柔。   喻嘉樾停下脚步,“我们不找黎董,只是尚小姐的一些私人物品落在了这里,过来取一下。”   安保微怔片刻,依旧不敢阻拦,只是跟在她轮椅旁,“那需要我们保卫科帮忙吗?”   “不用,你们继续忙。”乔曦这时带着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红底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都带着凌厉。   乌泱泱一群人直通董事办楼层,畅通无阻。   阔别大半月未见,她书桌上用鲜奶茶玻璃瓶养的花还在盛开。   与她相熟的小白领似乎没看出她脸色,“黎董出差前交代的,每天给你换一枝新鲜的花。”   好保证大小姐随时来,书桌上都有一抹花色。   “谢谢你们,我今天是来撤书房的。”尚禧暖对董事办的小白领们没敌意,她受伤这段时间,她们甚至还派了代表自费跑去壹京看她,是真的拿她当朋友看,“等我身体恢复好了,再约大家一起逛街。”   “啊?”小白领立刻惋惜道:“为什么要撤掉呀!”   “我很快就要去英国读书了,留着一个书房挺影响黎董工作的,也会给你们徒增一些工作量。”   谁乐意天天换鲜花呀!   “这间办公室有董事办一半大,就是再给你腾出一间休息室都够。换枝花而已,都是举手的事。”   看得出来,这是小白领的肺腑真言。   但跟着上来的安保已经开始整理她的书,和一些精致小摆件。   尚禧暖拍了拍小白领的手,抿出一个笑,“我就先走了,他们会把办公室复原的。”   再出来黎氏,刚刚还阴沉的天幕被几道阳光破开。   光线更是如打翻的油画颜料,渲染得整个城市如梦似幻。   -   凌晨四点的苏黎世,顶层套房的灯亮了彻夜未眠。   陈缇满脸严肃敲开书房的木门,黎锡然正捏着鼻梁解乏,“报价出来了吗?”   “黎董,不是报价。”   黎锡然睁开眼,几分不明,“又是什么新招数?”   “是暖暖小姐。”陈缇将十分钟前董事办内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黎安酒店的前台刚刚通知我,查监控发现,小姐昨天就在我们的包厢外。”   连轴转的困意,这一瞬尽数消散。   他拧着眉,全然不可置信的神情。   然后打开手机,准备去拨电话。   “黎董,有电子监控。”陈缇提醒道。   黎锡然只是顿了一下,随即点击拨打。   只是听筒内很快就传出播音员提示“用户忙”的声音。   “大小姐最近的脾气见长了。”都把他拉黑了。   黎锡然又打开微信,唯一置顶正挂着备注“暖暖”的聊天框。   意料之中的红色感叹号,鲜亮醒目。   “黎董,航空港那边说收到暖暖小姐的购票信息,飞往西北。”陈缇说道:“一同的还有曦曦小姐,余先生,还有另外两位我不认识。”   很明显,是江向琢和阮颂宜。   黎锡然喉咙都开始干涩,深思片刻后,他指腹点着桌面,“通知机组,一个小时后直飞国内。”   边说,他已经起身。   “可是,这边正在竞价。”   黎锡然阔步至浴室,“你留下,明日一开市,就签那份新订合约。”   “这很冒险。”陈缇面色凝重道。   黎锡然手掌握着门把手,面容之下几分玩味的阴鸷笑容,“以前我们太稳中求胜了,这次不如陪母亲玩把刺激的,让她也感受一下年轻人的世界。”   “混迹生意场,怎么可能永远绝对局势稳固。”他关门的瞬间,轻笑问道:“是吧,陈缇。”   -   大小姐出游,场面也是无比壮观的。   沪上的富二代们像是没工作一般,非要送她到机场。   “你身体真的没关系吗?”   “虽说没伤到骨头和内脏,但再休养一段时间,会更好些。”   尚禧暖坐在机场特供的轮椅上,打着哈欠,“放心啦,这不是有四位贴身保镖嘛。”   江向琢倚着喻嘉樾,“各位放心!我俩就是抬,背,抱,也给大小姐平平安安带出沙漠。”   气氛一瞬活跃,“听说沙漠许愿超灵,别忘了。”   大小姐亮出收款二维码,开玩笑道:“一个愿望二十万哦。”   “嘀”的一声,机场大厅响起,“支付宝收款,一百万元。”   “雾草,我开玩笑的,谁...”尚禧暖回头的瞬间,笑容凝滞在脸上。   男人一双温润的眼先映入她瞳孔,正居高浅笑注视着她。   黎锡然难得脱了一身拘谨刻板的西装,白色针织外套配同色T恤,竟多了几分恣意喧扬的少年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有未婚妻,眼底那萦绕不散的缱绻暧昧,都要让大小姐误会是爱意了。   尚禧暖收起手机,低头将钱又给黎锡然原数不动地转了回去。   最后,连同他的支付宝账号一同拉黑。   “曦曦,我们该过安检了。”大小姐面容之下,都是平静,对着一群震惊在当场的富二代们挥手,“拜拜,等我回来一起玩哦。”   半晌,人群才再次活跃起来,“大小姐再见。”   “黎舅舅再见。”富二代们回忆起前天跑车轰炸黎氏集团,被各自老爹教训一顿,遁地一般,瞬间消失。   尚禧暖催促着喻嘉樾,“快点,有股味熏得我难受。”   喻嘉樾看了眼身边跟着的人,加快步伐,还不忘提醒他,“黎先生,我们要过安检了。”   黎锡然倒是依旧一副气定神闲,斯文有礼的模样,“我也要过安检,你如果推累了,我可以帮你。”   “不用。”   闻言,大小姐烦躁地戴上墨镜。   “男士两边都可以,女士右边。”机场安检处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喻嘉樾推着尚禧暖,跟在她身后,乔曦则排在尚禧暖前面,等着接她。   黎锡然排到左边,还边同大小姐招手打招呼。   尚禧暖隔着墨镜,翻了个白眼,嘴下不留情地,“贱不贱呐!”   等乔曦和尚禧暖过完安检,等在安检出口处。   喻嘉樾因为背包里有相机,被工作人员留下来二次翻包质检。   这时,黎锡然已经检查完毕,他径直走到两人身前,   男人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压制。他盯着乔曦,面色虽带笑,但话音满是威胁,“我能和暖暖单独说两句话吗?”   乔曦感觉后脊梁一凉,立刻点头,“可以。”   但等她反应过来,尚禧暖已经被推走了,“舅舅,你不能把她推走说呀!”   -   机场高级VIP休息室,空空荡荡,唯有他们两人。   黎锡然看着即将冲进来的乔曦和喻嘉樾,平静地反手关门并上锁。   “黎锡然,你这是绑架!”大小姐气得火冒三丈,就要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也不急,就摁着她不许动弹。   并单膝跪在她面前,一直等外面的拍门声结束,才缓缓开口。   而这期间,黎锡然就摘下她脸上的墨镜,仰视盯着她看。   避不开的目光交汇,大小姐索性闭上眼。   “不看我?”闭上眼睛后,他的声音反而显得更动听了。因着倦意,声线又低又磁,还带着沙哑柔软的气音,“这次我是专程来向你解释的。”   大小姐咬着后槽牙,举起手连带耳朵   也捂上了。   像是无声的回应。   晚了,本大小姐现在不稀罕听了!   黎锡然不能动她的眼睛,却可以将她双手交叠禁锢于掌心。   再轻轻一拉,人就贴进了他怀里。   这下大小姐不想听,也得听了。   “白鹊思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我未婚妻,未来更不可能是我太太。”   “黎氏和我本人目前没有解释订婚传言,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联盟契约。此刻正是关键时候,我需要维系平衡。”   “你受伤的时候我在苏黎世遇到了袭击,第四天才收到国内消息。翌日我就飞回壹京看你了,只是时间紧迫,又太晚了,我才没有叫醒你。”   熟悉的雪松草药香,环绕在尚禧暖鼻息。   她竟难得心绪平静,就连从前做梦都想得到的解释,现在也显得轻飘飘,无所谓。   “暖暖?”半晌,她都没有反应,“我没有骗你。”   “黎锡然,这个解释我等了半个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白小姐是不是你未婚妻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至于你,就更不重要了。”   大约是听了那个宴会厅内的谈话,她彻底对他死心了。   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全世界都要围绕着她转才可满意,没办法要求有雄途霸业的野心家陪她玩爱情暗恋游戏。   “好,我不重要。”话是这般说,可他攥她手腕的动作却更重了,眼神里更似压抑着难以言明的悲戚,“那你能不能顾一顾自己的身体,你这样过去,又没有专业的随行安保,会很危险。”   大小姐面无表情,闭上眼睛后,更加麻木了。   “暖暖,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卑微祈求的意味。   大小姐口腔内都是血腥味,终于忍不住,“黎锡然,你算我什么人呀?我外公,舅舅舅妈都没反对,你凭什么指手画脚我的决定。”   “我算你什么人?”他也反问自己道,半晌才给出一个答案,“可以算追求者吗?”   或许是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尚禧暖笑出声的同时,眼睛都睁开了。   然后看到了黎锡然通红的眼眶,几近绝望中,又压抑着晦暗不明的炽热。   以至于,尚禧暖都收敛了笑意,皱着眉头道:“你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非常的不合时宜吗?”   “这话我想说很久了,久到可以用年来计量。”   大小姐气到长喘一口气,话音淡漠道:“那我也告诉你,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   “暖暖,我可以解释。”   “这些年,我过得也很为难。陈韶怡,以我母亲的失踪做威胁,我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更害怕把你牵扯进这摊浑水里。”   “你很单纯,我想守护这份单纯。”   尚禧暖咽了口气,只感觉到无比烦躁。火气上头时,直接将他的手甩开,语气却是平静的,“黎锡然,黎董,黎氏集团的黎锡然董事长。”   “从我十八岁认识你开始,关于你的事情,你的计划,你的商业目标,我从来都是通过新闻,或者别人的口述知道的。”   “从没有一次,是你主动告诉我的。不要说这是对我的保护,只要尚家还是如今的尚家,就没人敢动我尚禧暖一根汗毛。”   “暖暖...”   “黎锡然。”大小姐直接打断他的解释,那双从前写满倾慕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一潭死水的模样,“这并非保护。而是你的部分人生,一开始就没有将我计划在内。”   “你愿意选择白小姐做契约联盟的对象,却不愿意选择我。是因为从没有把我当成大人看吧,你过不来心里那道舅舅的坎儿。”   “也不认为,我尚家大小姐可以和你并肩作战友。”   她的声音过于平静,平静到搅乱了黎锡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情。   “黎董。这个世界呢,人人都有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不是只有你黎锡然为难,别人也会在无尽头的等待里,伤心、失望、绝望,继而麻木。”   “我生长在尚家,从生离死别,到棋胜险招。我不单混迹名利场、拍卖会。更多的,旁听了不知多少场外公,舅舅谈生意。不然你以为,外公当初为何选了你?”   “那不过是我尚禧暖第一节 金融实践课,你是我看中的实验对象。”   不同于往常生动活泼的大小姐,她眼底带着商人的睿智,资本家的沉稳。   是呀!   出生在权贵之家,就算是具有观赏性的名贵花瓶,也是兼备增值价值的。   “让黎董失望了,我也不全是被保护在怀的小公主。被你看到我的独当一面,就算送的诀别礼物吧。”   她看着黎锡然缓缓起身,满目的凝视里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艳,双臂就撑在她轮椅两侧。   不知是不是太惊讶了,他气息不断逼近,试图通过她眼眸探其究竟。   大小姐也终于毛了,双手撑在他胸膛之前,阻止那份裹挟而来的气息。   “你还想干什么?快放我离开!”   “你的办公室已经还给你了,千亿合同就当我那几个月的租金。我们两个,两清。”   黎锡然垂着眼,虽是居高,却半点高位者的气场都不具有。   只是双目黯淡的,又无比动容的,以绝对诱人悲悯的神情看着她。   “想干吗?想把我整个办公室给你做书房。别走了暖暖,我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你。”   大小姐眼底簇簇燃起的火苗再难遮掩,加大力气去推他,“我可是尚禧暖,我想要的东西,多的是人送给我,不差你一个。”   然后,她便见到黎锡然第一次,撕下那惯性温善的面孔。   压下她抵挡在前的手,唇角斯文含笑,说道:“是吗?”   “如果这样讲,可清不了。” 第12章 银碗盛雪   ◎两清不了◎   尚禧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黎锡然, 他全然没有往日的儒雅斯文。   手掌攥着她腕肘,又凶又坏。扬着的眉眼, 都在叫嚣着, 她逃不掉。   大小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如此无理地对待。   任她如何挣扎,他就像故意同她作对。   更不要说, 他继而的言语挑衅。   两清,不了。   尚禧暖眼底那团火焰烧得更烈了, 眉头也拧更紧, 在逐渐地拉锯中, 磨光了她最后一点耐心,于是无法遏制的怒意, 唯有从行动中来。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休息室内。   她双目死死瞪着黎锡然,如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眼眸内含噙着一汪泪, 又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   加之尚禧暖身体还在恢复期,这样的拉扯,让她原本就憔悴的小脸更加苍白。   孤零虚瘦的姑娘,就如脆弱的一张纸。在簌簌煽动的睫毛下, 随着泪珠滚落, 撕破最后一丝坚强。   “滚!”她几近用光全部力气, 满目怨怒地骂道。   黎锡然大约也没想到会直接激怒她, 也顾不得被她打的那一记耳光,连忙放松手里的动作, 先去检查她手腕, “暖暖, 对不起。”   “是不是弄疼你了。”他从前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她,连就想哄小姑娘,都找不到合适的力度。   “别碰我!”大小姐委屈地低吼,连着整个胸腔都在剧烈颤抖,“开门!”   此时门外的拍门声再次加重,甚至传来喻嘉樾的嘶吼声。   黎锡然拧开门锁的瞬间,乔曦和阮颂宜便冲了进来,两人抱住尚禧暖,一个劲安抚。   喻嘉樾则直接抵在黎锡然面前,攥着他胸襟前的衣领怒目圆睁,“混蛋,你对暖暖做了什么!”   黎锡然也毫不示弱,一把扯开喻嘉樾的手,轻飘飘回道:“你还没资格这么和我说话。”   说着,喻嘉樾就要再冲上去。   江向琢怕两人打起来,死死护着喻嘉樾,站在中间拉架。   “你们够了,幼不幼稚。看不出来,暖暖最难受吗?”乔曦在争执声中回头,眼眶都是红的。   两人这才停下,休息室也再次恢复安静。   大小姐倚在乔曦怀里,眼波之下,尽是怆然。   凌乱散下的栗色发丝,更衬人虚弱病态。   她撇开视线,连余光都不愿见黎锡然。   候机的时间,他们五人坐在一起。   黎锡然少有地被孤立于另一侧,他稍一动作,喻嘉樾便会警惕起身。   大小姐彻底累了,歪着身子阖眼浅眠。   是黎锡然的手机铃声再次打破寂静,他起身,走出门外。   尚禧暖这才微微睁了睁眼,能看到他衣摆在门沿晃动。   因为离得不远,还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顺利签约就好,你再留一段时间,就可以回来了。”   “暖暖她...很生气。”   “所以我先不走了,暂时陪在她身边。”   听到他要跟着自己,大小姐皱了皱眉,长而密的睫毛下再次溢出泪珠。   连喉间,都发出了微弱的轻啜。   这时,广播开始提示,他们所搭乘的航班已开启头等舱乘客登机。   吸取安检教训,喻嘉樾这次走在尚禧暖前面。   乔曦推着她,阮颂宜和江向琢便负责将黎锡然拦在最后。   但当她的轮椅刚刚停到机舱门前,黎锡然与生俱来的强大压迫感已经笼罩她全身。   还没给别人反应的机会,尚禧暖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前方的空乘反应迅速,为两人辟出一条道路,“先生,这边。”   因着过道狭窄,她不好挣扎。   眼底只再次凝结怒意,“黎锡然,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却是充耳不闻,一直走到空乘所指向的位置,将她放到靠窗的座位,再系上安全带,调整好座椅。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照顾她千百次。   而后,落座在她身侧,抽出毛毯,给她盖好。   “我知道你在生气。”黎锡然摆正姿势,探着身体,手还边为她整理毛毯边缘,“也不想听我解释任何。”   “但就让我跟着吧,万一你突然想听的时候,就算是想骂我,我希望你可以看着我撒气。”   映进她眸底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更是比以往更低更磁,带着歉和倦,像是在敲她紧闭的心门。   大小姐眉峰颤了颤,扯过他手里的毛毯,没好气道:“谁要看你。”   这时,乔曦站在黎锡然身边,戳了戳他手臂,指指位置道:“这是我的位置。”   黎锡然侧了侧身子,指向头等舱最宽敞的座位,“那个是你的。”   乔曦刚要开口,就又被他的眼神将话堵了回去,怏怏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坐到首位上。   “无赖。”大小姐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然后直接将墨镜重新戴到脸上,又将头转向窗口。   “无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他也不恼,甚至还厚着脸皮,继续道:“虽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但从暖暖嘴里说出来,都动听不少。”   “神经病!”   “还有吗?”   “黎锡然,有意思吗?”   “嗯,你只要还理我,就是挨几句骂,也蛮有意思。”   尚禧暖咬着唇,彻底沉默下来。   其实从前两人的相处,大多都是她在主动找话题。   黎锡然工作忙碌,她要绞尽脑汁选出些不占据时间,足够他参与进去的活动。   虽然他每次都答应得利落,但赴约的完整度却总会留下遗憾。   像如今这样,他卑微迎合的场面,屈指可数。   更不要说,他主动地,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任由她骂,她打,都没有丝毫气恼。   甚至还继续同她玩笑,逗她开心。   可大小姐越是对比从前,越是觉得委屈。   就像是秋天的扇子,冬天的席,晚来的秋风,迟到的雨。   不合时宜,情真却显悲廉。   -   空乘伴着塔台与机长的播报,进行完最后一次的巡检。   飞机开始缓慢滑行,直至腾空起飞。   对于尚禧暖来说,失重感依旧让她未全然恢复的身体备受折磨。   因盘旋升空,而萦绕在骨缝内丝丝入骨的痛,使得她喉间溢出痛苦的哼咛声。   黎锡然第一时间去观望她的情况,“暖暖?”   大小姐根本顾不上应他,直将嘴唇咬得发白。   待全身冷汗褪去后,才算熬过了起飞。   “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不待在壹京养伤。”黎锡然抽出纸巾,给她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粒,“一点都顾及自己的身体。”   尚禧暖长喘一口气,声音还微微颤抖。但说出的话,又像刀子一般,偏要往他心里扎,“我回沪上是为了得到点答案,现在是为了忘掉那个答案。”   心照不宣的话,黎锡然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却依旧是慢条斯理,顺着她的话回道:“那就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   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大小姐更气了。   从前就数他最沉默,现在见到他,就像到了敦煌莫高窟。   各式各样的壁画,让人开了眼。   眼不见心不烦,她直接将座椅放倒,阖眼补眠。   而黎锡然,大约见她实在不舒服,便也不再吵她。   午后的机舱,陷入沉睡的寂静。   黎锡然没睡着,从随行包里抽出iPad,开始翻阅批注文件。   昏暗的舱室,唯有他面容之上映着微弱的光。   满是倦乏的眼底清晰可见乌青,是长时熬夜所致。   只有在唯他一人时,脸色才显露出黯然和沧桑。   飞机这时平稳升至航行高度,空乘开始派发午后小食。   舱内也再次活跃起来,尚禧暖摘下墨镜,打哈欠的同时想到身边坐着的人,又蔫了回去。   “暖暖,记得吃药。”乔曦从座位起身,绕行卫生间时,将她的医药包一同送过来。   只是她还没接住,就被黎锡然先一步接到手里。   大小姐瞪他,伸手示意把药包还给自己。   谁知黎锡然却直接用手掌揉了揉她掌心,“嗯,温热的,看来不冷。”   尚禧暖抽出自己的手,又夺过药包,低骂了声“流氓”。   刚刚还满脸倦意的人,脸色竟飞扬不少,含着笑同空乘道:“麻烦,一杯温水。”   黎锡然长相绝对是吸引女性的,温柔的眉眼,周身又带了些英伦绅士气息。   空乘都不免多看他几眼,见他先将温水杯递给尚禧暖,又主动询问,“先生,您需要什么?”   大小姐边将药丸一颗一颗放到瓶盖里,边用余光瞥了旁边一眼。   正见黎锡然歪头,一脸认真瞧她掰药。   尚禧暖没好气,“看看看,有这么好看吗?”   这话并不是针对空乘,而是她在烦躁黎锡然盯自己。   偏因为她做了美甲,怎么也扣不下来药板之下的药丸。   “麻烦也给我一杯温水。”黎锡然随之接过,再伸手把她拿着的倔强药板抽走,“好看的小姑娘,别那么暴躁。”   话音落下的同时,药丸被他打开,放进了专用来盛放的瓶盖内。   “先不闹,不要呛到了。”   “明明是你在闹。”   “好好好,我在闹。”   他声音温柔宠溺,这话说完,就真成了她在闹。   旁边的空乘都笑了,想着帮尊贵的客户说句话,“您先生脾气真好。”   大小姐胸腔都气疼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空乘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是这架航班的乘务长,“嗯,看出来是即将结婚的小情侣,他应该把您惹生气了。”   黎锡然挑眉,也不解释,还满脸真诚请教道:“您有什么好的方法,帮我求得她原谅吗?”   “先生,那我就建议用您的真诚,总能求得太太心软的。”   大小姐呛了口水,黎锡然也顾不上回话,连忙帮她轻拍后背,“真的不和你闹了,好好吃药。”   空乘含笑,推着小车离开。   而这时,飞机遇到强气流,开始发生颠簸。   机长广播同时响起。   尚禧暖身上的痛意,再次弥漫开来。   这和失重感还不相同,伴随着心悸,耳膜都开始发胀。   似是察觉出她明显的焦灼不安,黎锡然将手伸了过来给她抓。   大小姐紧紧攥拳,倔强得紧。   他却偏是不松,就要和她牵手。   尚禧暖起初是抗拒的,直到最后输在男女力量悬殊之上,挣脱不开地被他握住。   大小姐自是不会安生,直勾勾瞪着他眼睛,将长指甲故意往他手背上掐。   镶了珍珠钻石的美甲,硌在肉上是钻心的疼。   她都能听到黎锡然因吃痛而发出的冷“嘶”,可他就是不松手,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问:“你现在还疼吗?”   大小姐的注意力都被他分散了,哪里还关注到疼了。   但再看他的手,长长一道血痕,触目惊心,还正冒着血珠。   “黎锡然,你是不是有病。”   她都松开了掐他的手,可他就要继续牵着她,还故意一般,稍稍抬臂,让她更加直观地看到那条血痕。   “我也想问自己,从前怎么不早点醒悟。现在,确实自作自受。”黎锡然幽深的瞳孔,都带着诱人怜悯的波动,“暖暖,你千万不要心疼我。”   尚禧暖刚刚还愧疚的心,又因着这些话,瞬间消散,“黎锡然,你是从秦始皇兵马俑学的这些话吗?”   “什么意思?”   “土得掉渣。”   空乘再次返回,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稍有缓和。   还微笑颔首与之打招呼,“先生,其实您女友看起来就不是那种喜欢听油腔滑调之类的女孩,所以用您原本吸引她的方式,最好不过。”   尚禧暖昂首,再次无比郑重地说道:“我不是!他!女!朋!友!”   空乘大约也觉得她真的生气了,不再掺言,只问向黎锡然,“先生,您的手,伤得很严重。”   黎锡然摇头,“没关系,有消毒用品的话,麻烦让我用一下。”   空乘很快送来碘附棉签和创可贴,她先是看了眼旁边不屑一顾的尚禧暖,才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黎锡然也下意识顺着空乘的视线看了眼旁边的她,大小姐即刻炸毛,“关我什么事!我和你认识吗?”   乔曦回过头,解开安全带上前,“我来,我来。我认识,这我亲舅。”   -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飞机便准备着陆。   黎锡然收起受伤的那只手,又将另外一只递过去,“要不要再抓这只,分散一下注意力。”   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将墨镜戴严实。   不过再着陆时,身上的痛觉莫名减轻不少。   待飞机停稳,空乘先将头等舱的帘子拉开。   黎锡然这次就坐在她旁边,更是不会给喻嘉樾和乔曦半点机会。   等他们准备来接她时,黎锡然已经再次将她打横抱起。   路过机舱门前,负责他们头等舱的空乘笑意更盛,“先生,太太,欢迎下次搭乘。再见。”   尚禧暖紧咬着唇,再看黎锡然,他那双温润的眸底尽是沉溺的笑。   使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不佳。   “很好笑吗?”大小姐依旧像个呛口辣椒。   黎锡然笑意不改,直盯着她眸,声音低柔缱绻回道:“很好看。” 第13章 银碗盛雪   ◎你我再无关。◎   等待轮椅的过程, 尚禧暖因被黎锡然公主抱着,引得不少下机乘客的注目。   两人都是招桃花的长相, 特别尚禧暖还生着病, 面容苍白之下尤显犹怜。   黎锡然常年运动健身,又有白人血统,宽肩骨架就更显健壮。   尚禧暖全然被他抱在怀中时, 纤瘦的她便与之形成了强烈的体型差。   又因停机坪空荡,微风无物可挡, 风吹拂着她长裙摆, 若隐若现的一双纤细匀称小腿, 正被环在黎锡然青筋虬结的臂弯之内。   迎着目光,黎锡然原本攥拳的手, 直接张开将裙摆整个拢入掌心。   连带着尚禧暖,都整个贴在他胸膛之上。   隔着夏日单薄的衣料,黎锡然身上的雪松草药香全然肆意萦绕着她, 而他胸膛滚烫又强有力的心跳, 都在叫嚣着炽灼的缱绻。   年轻的小情侣路过他们时,能听到女孩子羡慕地撒娇。   “你看人家男朋友,好浪漫。”   “那是他女朋友生病了,所以才抱着的。”   “我说的是, 人家的公主抱特别有安全感。”   “晚上我就去健身, 争取早日让你实现不带腿出门。”   尚禧暖阖上眼, 眼不见心不烦。   黎锡然倒一点不谦虚, 还主动对她说道:“有人很是羡慕我们。”   大小姐冷哼,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句经典台词, “是吗?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正在享受着福气。”   尚禧暖气的欲言又止, 心想自己从前一定是迷了眼, 才会喜欢连自己梗都接不住的人。   看到乔曦推来轮椅,就急忙挣扎,“放我下去吧。”   大小姐耐心告罄,半秒钟都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这时头等舱特定的摆渡车已经抵达,直接将几人送达指定地点,他们租的商务车就等在此。   行李托运拿齐后,正式准备出发。   黎锡然常年出差,一只特小号随行箱即可走天下。见几人不带他,拦了辆可以进沙漠的出租车选择跟随。   “小伙子,一看你就准备不充分。”司机是个沧桑的中年大叔,热络和黎锡然搭话,“你这一次的出租费都能抵住人家全程的租车费了。”   “不碍事。”黎锡然浅笑,视线紧紧盯着前面的商务车尾。   “是不是把媳妇儿惹生气了,人家不带你?”司机侧目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   “所以这不是赶紧追过去道歉。”黎锡然长叹一口气。   “不过刚看到你媳妇儿瞪你那一眼,就能感觉这丫头脾气不小,看模样年龄也比你小不少吧。”旅游城市,司机见的游客多了,也格外自来熟。   “她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全家的掌上明珠。”黎锡然眉目含笑,单是提起尚禧暖就满眼的宠溺,“不怪她发脾气,这次是我的错。”   太自信,总以为所有事都可以尽自己把控。   但人生瞬息万变,她又是全沪上最鲜活的姑娘。   “小伙子呀!”司机大叔语重心长道:“一般冷战中的情侣来我们沙漠,或者去雪山高原之类的地方旅游,多数都带着忘掉一个人的决心。”   “大叔每年都见。你可千万抓住时机,不然人家姑娘回去了,可就真的不要你了。”   黎锡然郑重点头,“谢谢您,我一定会的。”   大叔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层层叠起,脸上写满了憨厚,常年开出租的手粗糙黝黑。   边拿烟给他,“抽一根吧,路程远着呢。”   黎锡然婉拒,“她不喜欢烟味。”   司机大叔笑着,连自己嘴里的烟也丢了,“行嘞!抓紧了,我最爱帮年轻人追老婆。”   -   因为尚禧暖身体,商务车车速并不快。   所以乔曦几次回头,都能看到黎锡然的车跟在后面。   “暖暖,舅舅跟在我们后面。”   尚禧暖连头也没回,只抓着裙摆冷冰冰说了句“阴魂不散。”   乔曦拍了拍她后背安抚,“跟来就让他跟来嘛。我们这里就两个爷们儿,还都是大少爷。舅舅来了,还能帮着喻少爷和江老板干活。”   “你舅舅才是最大的少爷好不好。”黎氏董事办,百名员工专负责他一人。黎家单负责为他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有四五人,各系名厨更是排班上班。   再看他那双手,那张脸,就连头发丝都写满了矜贵。   “非也非也。”乔曦神叨叨说不,“我舅舅小时候其实可惨了。”   黎锡然十岁那年,黎谦昀车祸死亡,安娅在陈韶怡手中消失不见。   他几乎承载了陈韶怡全部的恨。   丈夫数十年的背叛,他无疑是祸根般的存在。   所以在他正式接管黎氏前,都是被陈韶怡独自丢在宛宫一号居住的。   偌大一个庄园别墅,陈韶怡不给安排任何保姆和管家。   荒废的院子,秋日里草比人还高。   晚风一吹,飒飒作响,到处都像是诡影。   “舅舅不过就是韶怡外婆站稳黎氏的筹码罢了。他从小,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会。我之前小公寓的灯坏了,都是舅舅直接给修好的。”   “有时候,他可能也不是故意不回应。只是太久的生活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给过他人生建议,他也从来都是一个人决断。”   尚禧暖本闭着眼歪头倚在靠背上,突然看向乔曦时,吓得她一哆嗦,“你干吗突然给我讲这些?”   黎锡然虽然对外人疏淡一些,但对亲情关系特别看重。   乔曦又是黎家小辈里唯一的女孩,从小到大,几乎也是有求必应的。   乔曦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解释他为什么可以帮忙。”   尚禧暖眯着眼,咂了咂舌,“你这副表情,心虚得很。”   “你可是我的异父异母亲姐妹,我当然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啦!”   “逗你的!我困了,给我毯毯盖盖。”   乔曦脸上堆着笑,连忙给大小姐盖好毛毯,又贴心地将发热眼罩也给她戴上,“暖暖宝宝,安安!”   看到大家都各忙各的时,乔曦才拍了拍胸口。   平时的她,当然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亲姐妹这边。   但这次,舅舅给得实在太多了!!!   飞机之上,大家都睡着时。   她收到了黎锡然丢来的纸飞机,上面写着帮他哄好尚禧暖,就送她任何想要的东西。   乔曦回头,笑得不怀好意。   纸飞机上写道:澳村的私人海岛和游艇,谢谢舅舅!比心比心!   一分钟后,纸飞机飞了回来,告诉她:当然可以,他会贴心地送她去海岛喂鲨鱼。   乔曦当即就笑不出来了,再回头看老男人,只见他眼底的笑阴森恐怖,让她有种已经看到了澳大利亚鲨鱼群的错觉。   退而求其次地,从手机里翻出她亲爱的老爹拒绝的图片。   纸飞机:兰博基尼顶配的绿色牛牛!   贴心的外甥女怕舅舅买错车,花冤枉钱,还特地将照片放大,侧着身子举给他看。   回来的纸飞机告诉她:没问题!   海岛和游艇,退而求其次。   跑车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她一定不会忘了好姐妹。   乔曦看着尚禧暖的睡颜,在心里无声承诺:以后我的小兰牛副驾,一定贴上暖暖公主专座!   -   临近夕阳西斜,整个腾格里沙漠变幻成金色国度。   直到沙漠里的风吹草低见牛羊出现在浮光跃金的湖潭中,车队抵达了他们首站所在地——沙漠营地。   尚禧暖这次是被喻嘉樾抱下车的,等黎锡然过来时,她已经坐到了营地帐篷前的软椅上。   大小姐戴了顶比脸还大两圈的遮阳帽,视线焦点分毫都没施舍给黎锡然。   只是在被他挡住阳光时,不悦地咋舌。   黎锡然只笑了笑,将她的保温杯和药放到一旁的桌上,“水是烫的,你等我一会儿过来,给你晾凉。”   大小姐墨镜之下,漂亮的琥珀瞳都要翻上天了,心里阴阳怪气重复着他那句话。   她只是伤了一下,又不是直接瘫痪了,倒个水而已。   “啊!”她被烫了。   刚走一半的黎锡然,又折返回去。   男人半蹲在她面前,拿着纸巾给她擦掌心,边用嘴吹了吹凉风,“烫疼了吗?”   大小姐没好气,“你烫自己一下,就知道疼不疼了。”   然后便见黎锡然拿着剩下半杯水,往他的手背上尽数浇完,“是疼的。”   大小姐气得倒喘两口气,“黎锡然,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晃悠。”   本来骨头缝就疼,现在看到他,更是气得胸腔都是疼的。   可要是听到他没跟在身后,又会更生气。   大小姐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黎锡然气疯了,才导致神经有些不正常。   最最不正常的,莫过于乔曦给她讲黎锡然童年旧事时,她居然有一瞬间想换位思考。   “暖暖,这次我跟过来,就是想要道歉求和的。”   “黎董,你没工作吗?我们几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可是要在西北玩好久的,你最后哄不好,可别怨我耽误你工作。”   “暖暖这是关心我了?”黎锡然给她掖了掖毯子,“放心吧!黎氏有好几万名员工,我远程办公不会耽误工作进度的。”   “滚!”大小姐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气狠狠骂道。   看着炸毛的大小姐,黎锡然低笑一声起身,“好了。我去帮他们搬东西,准备晚饭。”   尚禧暖充耳不闻,只转过头看向远方。   谁知那人走之前,还揉了一把她脑袋。   “黎锡然,你再碰我头,我就让外公揍死你!”   大小姐气得脸颊都是红的,双手抱臂在胸前,腮帮子高高鼓起,活像只仓鼠。   黎锡然被骂的同时,还又不忘捏她一把脸颊。   炸了!炸了!   大小姐真的要炸了!   “我走,这次我真的走。”   乔曦叉着腰,和阮颂宜站在车前,“真是活见鬼,他居然还有这么贱的一面!”   阮颂宜干笑两声,“大小姐也是,以前说起来黎董,眼睛里恨不得冒星星。”   现在两人。   一个像呛口辣椒,一个像幼稚鬼。   “你舅今年真的32岁吗?”阮颂宜咂咂舌,“上次敢这么逗暖暖的,还是小学一年级的男同学。”   最后那人被尚澹摁在墙角捶了一顿,才承认自己不是想要欺负大小姐,只是觉得她漂亮,很喜欢她,想追求她。   乔曦看着朝他们走来的人,也干笑两声,“谅解一下,老男人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影子都没。只是追女孩的招数土了些,幼稚了些,已经很不错了。”   起码,他没有变态。   “什么老男人?”走近的黎锡然听到后,问道。   “没有,我们在聊你们这个年龄段追女孩的招数。”   “怎么样,还行吗?”   “挺像出土文物的。”   “很经典?”   乔曦突然背过身子,啐了一口,“不愧是沙漠,‘土’真多。”   黎锡然用手挥了挥,“没文化,沙漠里都是沙子,哪来的土?”   乔曦和阮颂宜相视一笑,“是呀!还是舅舅你博学多才,我们先去陪暖暖了。”   伴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两人挤到了尚禧暖旁边的竹编凉席上。   三个姑娘坐在一起,营地服务人员先送来特色水果。   而另外三个男人,刚搬完行李,正在布置晚上的烧烤摊位和投影幕布。   几人边评价这里的瓜果就是比城市的甜,视线又不约而同地落在正帮江向琢搬木炭的黎锡然身上。   他已经脱了白色针织衫,单穿的短袖T恤袖口被他撩起卷在肩头。   露出了肌肉线条紧实流畅的三角肌,包括臂上纹着的乌色羽翼。   从前他出现在几人面前,都是一身矜贵的商务精英穿搭。   高定的双排扣西装,搭配名贵手表和精致袖扣,从裤褶到皮鞋,无不散发着贵气。   如今正撩着衣摆擦汗的人,逆着光,若隐若现结实腹肌,竟多了几分少年气的荷尔蒙氛围。   特别肩臂处的纹身,痞气中不失内敛。在这漫漫黄沙的大漠,随着他手背沾染到颊侧的碳墨,属于成熟男人的野性,肆意张扬到藏不住。   “我的妈呀!”阮颂宜激动地撞了撞尚禧暖手臂,“你男人气质绝了,不愧是大小姐的眼光,就没看差过。”   尚禧暖戴着墨镜,连忙将视线收回来,还差点被保温杯盖里的水烫到嘴唇,“什么我男人,你别瞎说。”   一瞬的失神,大小姐安慰自己,每个女人都抵御不了美色、诱惑罢了。   “哦!忘了,现在还不是。”阮颂宜又拍乔曦手臂,“你舅的气质,绝了。你还有舅舅吗?”   乔曦点头,“有!他每天穿法袍,拿个木槌,拿本书。”   阮颂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法师?”   “你是文盲吧!那叫法官!”   大小姐差点呛到,直捂着胸腔笑,“所以曦曦超怕她舅舅。”   “你们一家帅爆了!”相比起来,阮颂宜家里全是画家,从工笔,到油画,从东方到西方各个派系应有尽有,“闲云野鹤大少爷,红极一时大歌星,大银行家,大法官,大设计师,大老板。牛!”   乔曦点头,又拍了拍尚禧暖,“大小姐!”   尚禧暖放下杯盖,手一抽,将乔曦盘发的木簪拔了下来,“我记得,这根簪子,是我们家博物馆的。”   乔曦心虚夺过,“我怎么记得,说不定是你哪次顺手送我的。”   大小姐撩开墨镜,瞧着她盘发,“谁一顺手,顺一个亿呀?”   “他呀!”乔曦扬着眉,不甘示弱地指向正在生火的黎锡然。   看到黎锡然循声望过来,尚禧暖又立刻将墨镜戴了回去。   阮颂宜托腮,“喻公子一点机会也没了吗?”   大小姐装作没听到,继续在傍晚的夜色里吹保温杯的温水。   “你再喝一会儿,就饱了。”乔曦夺过杯子,将水果推到她面前,“吃点果果。”   这时,整个沙漠已夜幕笼罩,繁星满天。   露天幕布正放映着电影,烧烤摊也升起袅袅炊烟,   三个姑娘坐在凉席之上,抬头望天,低头看三个男人干活。   “幻想一下,这是几年之后。我们带着各自老公,环游世界。”阮颂宜是艺术生,典型的浪漫主义。   乔曦摇头,“这里,也就尚禧暖能幻想,我们也代入不了呀!”   被点名的大小姐,已经麻木了。   从她乘坐上飞机开始,仿佛已经被贴上了黎锡然老婆的标签。   现在阮颂宜和乔曦一唱一和,让他们更像是处于旅途闹别扭,冷战中的小夫妻。   “是呀!是呀!一会儿我老公送来吃的,你们可要多吃点!”   大约是沙漠地邪,说谁,谁到。   黎锡然正端着熬煮好的鱼汤过来,三人的话,也被他听了个全部。   “不生气了?”他先是绕到尚禧暖身边,将盛有鱼汤的砂锅放在桌子上,又拿起碗给三人盛好,“来,两位多吃点!”   阮颂宜和乔曦看着大小姐铁青的脸色,将这辈子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   “想笑话我就笑出来,憋坏了,我可不负责。”尚禧暖面无表情,直接无视身旁的男人,还皱了皱眉,“汗臭味太大了,能不能给我换个位置。”   说谁的,谁心里清楚。   黎锡然盖好汤盖,识相离开。   “对不起暖暖。第一次见你在我舅舅面前这么硬气,我舅舅还如此卑微,场面难得。”   “以前黎董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精英感,现在的黎董,全是可怜巴巴求老婆原谅的人夫感。我都要拍案叫绝了!”   “...”大小姐这次端起碗,也不说话了。   两人见到她变了脸色,也不再闹了。   “生气了?”   尚禧暖忍着泛红的眼眶,泪珠还是一颗一颗往鱼汤里砸。   “对不起,暖暖。我们不说了。”   大小姐吸着鼻子,委屈到哽咽,“明明就是他有错在先,凭什么他稍微一哄我,全天下都觉得我该原谅他。”   “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不知道沪上那些帖子都是怎么说我的。说我不要脸倒贴就算了,还骂外公只会赚钱,不会教养小孩,养出一个又一个脑残,恋爱脑。骂我妈妈傻,骂我舅舅蠢,骂我舅妈伪善,表哥装。”   “这一切,都因为我年少不懂事时喜欢了黎锡然一阵。”   尚禧暖捂住心口,哭得泣不成声,“我等了四年 ,换不回一个答复。”   “现在这场暗恋游戏,我不想玩了。就让我按下暂停键,都不要提了。”   乔曦紧咬唇角,给她擦着眼泪,“好!我们就开开心心地玩,以后谁也不提了。”   “对对对!暖暖开心最重要!”阮颂宜拍抚着她后背,阻止了前来的喻嘉樾和江向琢。   而站在烧烤炉旁的黎锡然,就看着痛哭到失声的她。   一向叱咤商界的金融大佬,第一次既无助又不知所措。   他想去安抚,却发现唯一的话是承诺不再爱了。   可他说不出来,也做不到不爱她。   不知过了多久,尚禧暖终于平复住了心情。   也不再喝鱼汤,就坐在轮椅上仰头看星星。   苍白虚弱的人,长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水雾。   她想回忆一下这几年的孤注一掷,才发现怎么想也想不到。   就像神经系统知道那会刺痛到她的心,所以自动开启了防御系统。   这时,营地的老板过来,问谁是黎锡然。   “我是。”   “烟花我们已经布置好了,这个是燃放遥控器。”   阮颂宜和乔曦下意识对视一眼,谁也没敢在她面前提。   而尚禧暖就低着头看手机,尚遵正在询问她在沙漠吃得好不好,习不习惯,需不需要第二天派人接她回沪上。   【银碗盛雪:外公放心,我在这里很好。我们在烧烤呢,还有露天电影。】   【外公:那外公就放心了。有任何事第一时间和外公联系,我一直拿着手机等宝贝的信息哈!】   大小姐笑了笑,回了句晚安。   再抬头,她对着茫茫大漠长喘一口气。   她尚禧暖,有外公疼,有舅舅舅妈爱。   全家都宠着她,身边一群朋友哄她开心。   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珍惜自己的人如此难受。   他要示好,跟来道歉。   那也是应该的,她不需要去体谅他的心情,他的苦衷。   “暖暖?”乔曦试探开口,“舅...某人要放烟花,你要是觉得吵,我们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我们本来就是游客。花了钱,为什么要因为别人惩罚自己回帐篷,错失如此美好的夜景。”   阮颂宜附和道:“就是。我们还没有拍漂亮的照片发朋友圈呢!”   大小姐已经笑起来,“哎呀!我今天没化妆,明天化了妆再拍照。你和曦曦去拍吧!”   “那我和曦曦去拍了?”   “去吧去吧!”   这时,沙丘对面突然传出一声礼花的鸣叫,继而金色的满天星花球燃至夜空,将整个沙漠的夜照亮起来。   随着另一种烟花的层层攀爬,绚烂多彩的如深海蜉蝣至沙漠的千万只水母,轻盈梦幻地挂满整个天幕。   最后,是千万道如流星雨一般的烟花,如银河坠梦。   突如其来的绝美景象,吸引了营地所有游客前去拍照。   尚禧暖坐在轮椅上,只看到一个身影逆着璀璨的光,径直朝她走来。   她身边空无一人,手搭在腿上,随着那人越走越近,紧张地抓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毯,掌心之内,都是指甲嵌入的痛感。   黎锡然在距离她一步之遥时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她手,“放松,抓破是很疼的。”   他手背上重新缠了纱布,但因为在沙漠里,总免不了沾上泥。   而从前矜贵儒气的男人,如今满身的尘与土。   连看向她的神情,都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惊动落在花枝上的蝴蝶。   “你该吃药了,我就是过来给你装杯水。”   尚禧暖松了松抓着毛毯的手,点头道:“哦。”   算是,应允了他上前一步。   “只有这一个,你想玩吗?”黎锡然扬了扬手里的物品,是一支仙女棒。   这时沙丘前的烟花还在燃放,她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   但因为轮椅在沙漠里并不好走,所以才坐在这里看别人玩。   大小姐咬唇,她想玩,但是下不来面子说。   黎锡然也没再等她回答玩不玩,直接点燃那根仙女棒,递了过去,“拿着吧。”   仙女棒的光亮并不强,但足够将他的五官轮廓加深。   那双好看的眼眸,从前她渴望里面填满爱意,如今却害怕里面填满爱意。   她错开视线,避离他手指,只接过仙女棒。   她一言未发,他也只是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去装热水。   脚步错过的时间里,他们一个装作在认真看烟花,一个偷偷转身,举起手机为她拍了张漂亮的照片。   等黎锡然回来时,她手里的仙女棒已经燃放结束,只剩下一支黑黢黢的小棍。   看到他脚尖出现在木质台阶上,那根小棍也应声落地。   “可惜老板说只剩下这一支了,你喜欢的话,回沪...”   “我不喜欢。”   她快速将话打断,黎锡然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只拧开保温杯盖,为她晾凉水。   尚禧暖拼命地想要忽略他在身边,就抬眸去看依旧在燃放的烟花。   心想也不知道这个冤大头又花了多少钱。   “吃药吧。”   吃完药的功夫,眼前炫目的烟花也落下了帷幕。   天际再次回归繁星满天,人群也逐渐开始散去。   他们四人也拍够照片回来了,正给她看各自在烟花前拍的视频。   大小姐眼中是说不出的艳羡,“真好看。”   “我们准备再去那个湖边拍些夜景,回来咱们就唱歌!”   “那你们注意安全!”   “黎董,一起?”江向琢叫道。   “不了,我陪着她。”   尚禧暖这次脸上连变化的情绪也没有,只继续捧着空瓶盖。   “还要再喝点水吗?”   “不用。”   从前两人单独相处,都是她时时黏在他身边,如今倒写满了尴尬。   “我刚刚给你拍了张拿仙女棒的照片,要发给你吗?”   “不用,你删了吧。”   她已经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都尽数删除拉黑,就是想擅自发给她,都没有机会。   黎锡然也不再继续搭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直等到四人再次回来,开始布置露天KTV。   营地给他们单独送来特调鸡尾酒,看几人惊喜的样子,应该又是黎锡然搞的。   也是难得他一个公司大老板,鞍前马后为他们营造气氛。   “感谢黎董的酒!”江向琢号称酒吧小王子,最会热场,“以前都是我请别人喝酒,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酒喝。”   “黎董,第一首歌,我一定给你!”   黎锡然也不谦虚退让,直接上前接过话筒。   他身上好像具有十分包容的气质,和怎样的人群在一起,就能快速融入怎样的氛围。   阮颂宜低声凑到乔曦耳边,“我以前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黎锡然在一起玩。”   他那样的人,似乎就只该在金融新闻,财经周报抑或是商业精英谈判峰会上出现。   乔曦也压低声音回,“爱让人,甘愿折腰称臣。”   当《情非得已》的前奏一响起,除去喻嘉樾,其余三人都退到尚禧暖身后,悄悄朝着黎锡然竖大拇指。   欢快的歌曲风格与节奏,从黎锡然口中唱出,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嗓音低沉,带了些哑腔,气息又沉又稳。每句歌词从胸腔发出,就显得更加温柔。   他唱:“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挥散不去。”   像是在回应,初见时,不单只有尚禧暖心中泛起涟漪。   纵使成熟稳重如他,也会情非得已。   而整首歌高.潮时的变奏,黎锡然向前迈了一步,就站在与她平行的直线上。   他那双含着琉璃般的眸子,在漫天星空的映衬下,眼底是汹涌流淌的爱意。   就直勾勾地,与她四目相对,唱道:“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尚禧暖难得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就平静地感受着他此刻眼神中的深情款款。   这歌选得应景,像告白,像解释。   像是将从前所有的情非得已,都通过一首歌的歌词,全部唱给她听。   尚禧暖抿唇,对着他粲然一笑,“江老板,给我话筒。”   不是会唱歌吗?   不是会借歌抒情吗?   她也会。   “完了,大小姐唱《小半》。”   轻柔舒缓的吉他伴奏,短平快地直接进入到歌词部分。   就像她迫不及待诉述的心情,“不敢回看,左顾右盼不自然地暗自喜欢,偷偷搭讪总没完地坐立难安,试探说晚安多空泛又心酸。”   尚禧暖的声音又轻又柔,几句歌词就像是对黎锡然的温柔控诉。   而这些都是她刚开始认识他时会做的事。甚至有些习惯,时至今日,还常有发生。   会忍不住地去看他,听到他的名字,心脏都是雀跃的。   “低头呢喃,对你的偏爱太过于明目张胆,在原地打转的小丑伤心不断,空空留遗憾多难堪,又为难。释然,慵懒,尽欢,时间风干后你我再无关。”   情绪正浓郁时,尚禧暖抬手,按下了音乐暂停键。   而这首歌的歌词基本就是她这些年的暗恋心境——久而不得。   她喜欢,接近,揣测,害羞,偏执。   然后心冷,放手。   她看向黎锡然的眼神,坚定又哀伤。   仿佛带着必然的决心,将这些年所有的爱意,都剖开袒露。   埋怨也好,控诉也罢。   此刻都化作释然一笑,她重复歌词道。   “时间风干后,你我再无关。”   唱完最后一句,她将话筒丢在桌上。   说了句“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后,便控制着电动轮椅离开。   谁知这时,黎锡然直接迈大步朝她走去。   男人手臂肌肉伴随着血管虬结而起,牢牢握住了轮椅后面的推把。   感受到阻力,尚禧暖回头,“黎锡然,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而再看黎锡然,他整个眼眶都是通红的。   就居高直直地盯着她眼睛,逐字逐句回:“对!我没有听懂!”   下一刻,黎锡然直接将她从轮椅上抱起。   阔步流星的,朝着他的帐篷走去。   感受到强大气场的侵略,尚禧暖整个背脊都挺直了,怒目圆睁地,骂道:“你干什么!”   黎锡然脚步不停,眸底是熊燃的火光。   连就声音,都压抑着低沉翻腾的危险气息,“我们两个单独,安静的。你来讲讲,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第14章 银碗盛雪   ◎我们之间,绝不会仅限于此。◎   尚禧暖被黎锡然桎梏于怀中, 因着连日的候机赶行程,早已疲惫的人只有用那双琉璃眸子死死瞪他的余力。   虽是无声的反抗, 但尚禧暖瞳底那如盛满清冷寒泉的眸光, 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将黎锡然冰灼得浑身寒凉。   本默默守在她身边的喻嘉樾见状随即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身前,拦住了黎锡然的路。   “放开她。”喻嘉樾声音压得极低, 与往常完全两个模样。   “你还没有资格要求我。”黎锡然居高,护着怀中的尚禧暖撤了一步。   两个男人, 虽然剑拔弩张, 但还不忘顾忌尚禧暖身体, 只是僵持着脚步,谁也没起争执去抢她。   但四目相对时, 沙漠仿佛又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处处都是刺鼻的火药味。   其他三人见势不对,也齐齐跟了过去。   最后僵持是被尚禧暖咳嗽不止打断的, 本就虚弱的人, 于夜色里,更是面色苍白到空洞脆弱。   乔曦拉住喻嘉樾,调和道:“就给他们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吧,也给暖暖一个选择的机会。”   黎锡然这次没再停留脚步, 直接抱着她穿过人群, 去向他的帐篷内。   唯有两人的密闭空间, 黎锡然先是温柔将她放在气垫床上。   刚刚还充满压迫愤怒的双眸, 此时已溢满温柔意。   只是大小姐憋了一肚子气,刚刚坐稳, 看向他的瞬间, 抬手便是响亮的一耳光。   “黎锡然, 你混蛋!”   她几乎是愤怒到了极点,那一记耳光更是调动了全身的力气。   满是镶嵌珍珠、钻石的美甲,毫不留情地在他颊侧留下一道血痕,正密密麻麻冒着血珠。   黎锡然吃痛,眼梢却是无有变化的温柔。   他握住那只染了血的手,撩起一侧衣摆,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   “手疼不疼?”黎锡然单膝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她,瞳孔内布满了鲜红血丝。   咫尺的温柔,眼底却又满带着病娇的偏执。   “黎锡然,以你的智商,不至于听不懂我刚刚说的话吧?”伤心欲绝的大小姐,话语里满是绝情的味道,“那我就再用大白话和你说一遍。”   “我们之间,往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有且只有相逢陌路。”   “暖暖。”黎锡然摇头,话音满是哽咽地气音,“我求你冷静地听我讲一次好不好。”   尚禧暖少有的,以在两人感情局势中的高位者姿态俯看他。   曾经的黎锡然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是一场声势盛大的美梦。他驻足于她最好的年华,以绝对的意气风发,坦然无畏成为她少女时代最鼎沸的人间。   纵使所有霓虹缤纷,人潮汹涌,都不抵他温柔唤一声她姓名。甚至只需要站在她面前,就足够抵消她所有的怒气。   “晚了。”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但又足以杀人诛心。   她曾经等了黎锡然半个月,希望等来一个答案。   最后却是他人对自己满是批判性地否认。   骄纵大小姐的择偶选择,不该是成熟内敛的精明商人。   她要不计后果地偏爱,而不是步步彳亍,招招犹疑。   黎锡然握着她的手,想将她揉进身体里,又生怕使多一分力气弄疼她。   “暖暖,我有时候也很羡慕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表达爱。可是,这个世界,总有人要不得已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感情。”   “黎锡然,请问我们曾经是什么禁忌关系吗?需要你如此压抑和克制。”尚禧暖此刻的眼神,连伤心的情绪都不再有。本萦绕不散的悲,都化为死灰般的寂,“那往后,也拜托你,抱着你的理智和不得已,别再打扰我的生活。”   “我这个人光明正大惯了,想要的是对等回应。”   黎锡然近乎无比卑微地祈求着,再没有平日里天之骄子的矜贵精英感,“暖暖,我曾经因为冲动,失去了父母。所以对你,我有一千万个不敢试图的侥幸。”   黎锡然十岁之前,都同母亲安德烈娅生活在英国伦敦。   安娅是个开朗明媚的女人,对于分手后才知道他的到来没有一丝怨怼,甚至感谢他选择了无父无母的她作为母亲。   后来再见黎谦昀是他三岁那年,或许是父子血脉的天然吸引。   两人在特拉法加广场相遇,他彼时正与母亲走散在人群,哭得伤心又无助。   绅士的中国男人陪着他喂了一个多小时的鸽子,得知了他刚满三岁,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男人同样也告诉他,自己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希望两人也能生出像他这样漂亮聪明的孩子。   而安娅的出现,打破了原本温馨的场面。   她的紧张,迫不及待地逃离,似乎都在说明些什么。   那个下午,黎锡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黎谦昀也知晓了自己有一个孩子。   可孩童和成年人的世界终归有着不同的观念,黎锡然看着男女坐在一处聊天,激动地以为自己终于要有健全的家庭。   但黎谦昀直言告知自己已有妻子,并且十分珍视两人之间的感情。   而安娅也似乎松了口气,答应只要他不试图将儿子抢走,就不会让他太太得知彼此那段年少燃情。   两人一拍即合,安娅继续抚养儿子,而黎谦昀每月会给母子一笔丰厚的抚养费,并答应每年陪黎锡然过生日。   一切风平浪静便至于黎锡然十岁生日那年。   “暖暖。”黎锡然说道:“那年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父亲离开他的妻子,重新和我母亲在一起,我想要父母双全的家庭。可是他拒绝了我。”   然后,年少的他,怒气冲冲地甩开了父母的手,满怀愤怒地冲上马路。   他以为只是一次任性的冲动,却不想,一辆车直直朝他冲了过去。   而父母为了保护他,选择用身体作为他的保护盾。   黎谦昀当场死亡,安娅植物人多年,后来在陈韶怡手中失踪不见。   “暖暖,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凡事克制隐忍的原因。”他的人生就像一盘棋,落下的每一子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顾全大局。他必须在有限的棋招里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所以他向世界展示的温柔,春风化雨,不如说这是他的保护色。   他企图用这些固有名词,削掉属于他的锋芒,用钝感操控自己活下去。   “你就像皎洁的月,一无所有的我不敢去轻易染指。”   “那现在又是为何呢?”   “暖暖,后来我想。或许你本就是老天补偿我的一轮明月。”   “对于黎董的遭遇,我表示遗憾。但你的这份自信,我也无法认同。”她彻底被黎锡然激怒,“我尚禧暖的存在,不是为了补偿任何人的。您的这个借口,牵强又贬低了我。”   “暖暖!”黎锡然以为剖白自己的过往,就可以得到一份理解,可没想到会将本就焦灼的现场又添一把柴。   “请你现在立刻马上送我回去,也请你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我们的旅程。”最后,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他。只希望,快一些,再快一些将这个世界里的他忘掉。   闻言。   黎锡然眼中唯一的光彻底黯淡掉。   曾经的他有多矜贵强势,如今的他就有多无助和迷茫。   只能用近乎疯狂的怀抱去阻拦她的选择,带着揉碎人的窒息感,恨不得将她整个骨血融进他身体内。   “放开我!”耻辱和委屈,让尚禧暖再次眼泪决堤。   她被困在曾经最贪恋的怀中,可此刻这里却像长满了荆棘,刺得她体无完肤,满身血痂。   “如果放开你就是相逢陌路,那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他边抱着她,边护着她脖颈,甚至有充满欲望和掠夺的气息萦绕,“我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你。”   “黎锡然,我是人,不是归属于谁的物品!”她绝望挣扎,甚至越发觉得这个怀抱开始变得陌生。   她的手被压在黎锡然臂弯下,再没有力气挣扎时,便直接咬在他颈肩处,血腥味瞬间弥漫她整个口腔。   黎锡然却只是吃痛地闷哼一声,继而抱得她更紧,“你不归属于任何人。我是你的,暖暖,我是你的。”   两人在这一刻好像都疯了,理智全失的,只想将自己的情绪释放淋漓。   最后的最后,尚禧暖彻底脱了力,唇角染着他的血,虚弱地将头枕在他肩上。   只无悲也无喜的,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空洞盯着前方。   “那我只求一个和你不远不近的距离,好不好?”他低声道。   尚禧暖嘴唇颤抖着,泪从她眼眶中颗颗滑落,“黎锡然,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不要你了。”   黎锡然看着她,多时才从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边给她擦泪边说道:“今晚对不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但我们之间,绝不会仅限于此。”   记忆回溯,他自己都觉得刚刚的行为疯且失控。   但又好似注定了,尚禧暖就是他人生棋局里唯一一枚,让他无法冷静思考,纵观全局后也仍会崩盘的一子棋。 第15章 银碗盛雪   ◎迟来深情◎   尚禧暖被送回去后, 帐篷里便只留下了乔曦和阮颂宜。   她原本是不能侧躺睡觉的,但今日黎锡然的种种反常行为, 都像是在往她心里投火药。   安全感崩塌的她蜷缩着全身, 拼命压抑着胸腔内的情绪,想将眼泪强压在眼眶内。   回忆往日里稳重内敛,站在摩天大楼上睥睨万物的人, 才吃惊发现他居然也有发疯至卑微祈求的一面。   明明她从前想要的就是像如今这样直白的爱,可时过境迁后, 竟连想到他的名字都是悲苦满怀的。   她的心脏何曾不想要半秒的企图侥幸, 幻想如果。   如果这些话他肯早点和她讲, 哪怕早上半个月,哪怕是那个她孤注一掷返沪的夜。   她一定会选择共情他的童年, 做上天补偿他的那一轮明月。   但,时间被撕扯了,裂隙没给他们缝补的机会。   千言万语, 最后只能换来淡淡“晚了”二字。   她捂着心口, 吞下唯一的不甘。   妥协于,爱而不得才是这人世间最寻常之事。   “暖暖?”   尚禧暖咬着唇,背对着两人,忍着哭腔低声, “我累了, 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   乔曦和阮颂宜相视一眼, 虽不放心她一人, 但还是选择让她独自安静下。   两人再走出尚禧暖的帐篷,整个腾格里沙漠已陷入寂静沉夜。   乔曦先是看到不远处台阶上坐着的人, 拍了拍阮颂宜道:“我和舅舅聊聊, 你先回去睡觉吧。”   沙漠的夜, 是漆黑无边际的,分明上一刻还是月明繁星漫天,下一刻又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如被厚厚的一层羽绒铺平在天际,连空气都几近稀薄。   除了从远处沙丘传来的不知名动物叫声外,四周寂静得如同末世。   连就沙漠内唯一的亮光,也只有黎锡然指尖燃烧香烟的猩红火光。   借着微茫的光点,黎锡然背脊弯塌,如天之骄子的傲骨被折断。   他眉目虽一如既往柔和,但怔怔望向远方的浓密睫羽下,又藏着晕不开的愁绪和懊恼,还有周身萦绕不散的迷茫。   被吐出的烟圈顺着他落拓矜柔的颊侧随风消散,凝固的血珠却依旧于夜里狰狞。   在乔曦记忆里,黎锡然其实很少抽烟,大多数都在推杯换盏的名利场。   但每每那时,黎锡然眼中都是沉稳慧黠,带着稳操胜券的强大气场。单是站在名流圈中,就已掌控全场。   这是她第一次瞥见如此脆弱,迷茫又孤独的黎锡然。   但同时也为之震惊,原来冷情冷性如他,竟也有山崩哗然的轰烈。   “暖暖怎样了?”黎锡然看到她走过来,先是将手中的烟蒂丢在脚下抿灭。   “说是累了想睡觉,但估计也是睡不安稳的。”乔曦裹了裹身上的披肩,坐到了黎锡然身侧。   黎锡然颓然地将双臂打直搭在膝上,满目疲态。   “你刚刚和暖暖聊得怎么样?”乔曦看着黎锡然欲言又止的模样,摆手示意他不用再整理措辞,“看你这个模样就知道,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黎锡然心脏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到让他难以喘息。   以至于手上,肩上的伤,都被这种痛给掩盖过去。   “我好像彻底搞砸了。”   “舅舅,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分析?”   黎锡然颔首点头,“你讲。”   “追女孩谈恋爱和谈生意是不一样的。”乔曦托腮,侧着脸看他,“就算谈生意,你也要提前了解对手公司的过往底细,如今的经营状态,未来的发展目标。”   “你想想暖暖自小的生活环境,众星捧月般,是整个尚家的小公主。她见识的所有感情都是光明正大,肆意宣扬的。你如果想像谈一桩生意那样挽回那暖暖,适得其反才是最正常的结果。”   “最好的方式,你要站在暖暖的立场,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的去想一想,该怎么爱她。”   乔曦说完,鼓着腮看他仍是一脸迷茫,“没想到英明神武的黎董,也有不精通的事情。”   黎锡然收回垂落的手,稍稍仰头,眸底似也有了拨云见日的光。   从前,他是这段感情里的掌控者,能轻而易举地操控尚禧暖的喜怒哀乐。   加之这些年作为一个企业的掌舵手,他习惯了凡事以自我旗帜为中心,又因童年种种对所有感情克制隐忍,便忽略了两者的不同之处。   尚禧暖就像是一支鲜活的玫瑰。   过往在他身边的乖,艳丽的娇俏,只是少女甘愿为爱人收敛锋芒与刺。   但这并不代表,仅凭一些物质化作的雨露浇灌,即可代表爱。   她尚禧暖,因爱而生,长在金银窝里。   从小至今,她只在他面前犯过两次难。   一次是抱怨论文太难写,一次是喝多了酒,湿着眼眶问能不能爱她。   黎锡然深吸一口气,指腹轻柔抚摸上颊侧的血痂,自嘲道:“大小姐都不怕,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能不能,怕不怕的。”   乔曦看着他抚摸血痂却满是柔情的眼神,吞了口口水,眼角微颤道:“舅舅,但你也不要为爱成了变态。你这个神情,挺吓人的。”   黎锡然挑眉,没在意她的话,“今晚谢谢你。”   乔曦眨着一双明亮狡黠的大眼,凑近,“舅舅,不用谢。但你如果实在想谢我的话,澳洲的海岛和游轮,我很中意。”   黎锡然刚刚还带着浅笑的眼眸,变了些许神色,话锋一转,问道:“你的恋爱谈多久了?”   乔曦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更是心虚地站起身来,斥责道:“舅舅,你但凡将猜别人的心思放到暖暖身上,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说完,更是连给黎锡然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直接转身,逃难般的消失在沉夜的大漠中。   -   翌日。   尚禧暖迷迷糊糊还未彻底醒来,就听到帐篷外传来江向琢的声音。   “黎董,你不会处理了一晚上工作吧?”   黎锡然早上的声音向来沙哑,此刻更是透满疲惫,“一些挤压文件,已经处理好了。”   “不愧是掌舵黎氏集团的大老板,居然能彻夜不眠地工作。”江向琢是个社牛性格,加上开了酒吧,就爱没事和人聊天,“我们今天要去沙漠邮局,你岂不是要留在营地补觉?”   黎锡然拒绝了江向琢让的烟,说不抽,“没关系,我有时候忙起来,两天睡五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牛!”江向琢打着哈欠,“一起去吃早餐?”   黎锡然没动,“我再等一下,你先去。”   听到江向琢走远的脚步声,尚禧暖又缩回了睡袋里。   经过一夜的情绪冷静,她对黎锡然已经不再有十分激烈的反抗情绪,只是依旧认为相逢陌路是两人最好的结果。   决定起床,是乔曦和阮颂宜来叫她准备吃早餐。   大约这一觉因疲倦睡得沉,起身时,连骨缝的痛都消减不少。   她能独自缓慢地更换衣物,然后从帐篷内踱步走出来。   只是刚一掀开帐篷帘子,就看到黎锡然坐在她帐篷门口的圆凳上。   藤编的小茶几还摆着他的电脑,玻璃烟灰缸堆满了烟蒂。   他换了一身军绿色运动款工装,下搭驼色沙漠靴。   那张从前写满矜贵的精英人士脸,此刻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清隽。但眼底的倦态,却是遮掩不住的。   大小姐错开视线,心中不免嘟囔,多大的人了,还学年轻人通宵工作,小心猝死。   黎锡然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想了什么,但也不再像昨晚那样过激。   就连看向她的神情,都回归到了之前。虽有柔意,却更多地情至于礼。   “早餐已经给你盛好了,来这边吃吧。”他边说,边将桌子上属于他的东西尽数收拾掉,“我回帐篷补一会儿觉。”   尚禧暖没应他,更没想吃他准备的早餐,只是看到营地的自助早餐处设的实在远了些,心想等她踱步走过去,只怕已经结束了。   她只好扶着桌沿缓慢坐下。   黎锡然在每个碗上都盖了只盘子,以防沙尘落入。待她掀开后,是当地的特色米粥和炒菜。   她不吃葱蒜,炒菜里调味的沙葱,被黎锡然尽数挑出,单独放在盘子一侧。   尚禧暖用筷子戳了戳。   心想黎锡然是个一向对吃食不讲究的人,基本都是厨师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也着实难为了熬夜通宵一晚的人,大早上还专程给她挑菜里的沙葱。   想到此,大小姐又冷哼一句,“廉价的迟来深情。”   “没想到你这里还有肉!”她话音还未落,乔曦和阮颂宜便端着从早餐处取了饭回来。   “你们没有吗?”   “厨师说因为是自助的早餐,几盘小肉基本都被前十几位客人全部取走了。还要起得特别早,估计也就通宵的某人才能拿到。”   黎锡然通宵加班的事,因为江向琢已经传遍五人小分队。   尚禧暖伸手,将那盘小肉直接放到了桌子中间,“我最近需要忌口,你们吃。”   “行了,他看不到。”阮颂宜夹过一块肉,直接喂进她嘴里,“再说,你现在更需要补身体。”   小炒牛肉,火候正好。   就连现在吃到嘴里,都还是温热的。   大小姐只迟疑了一秒,心想着实没必要为了一盘牛肉打破心绪。   只要她乐意,大可以直接包了今天的餐食,让营地准备炭烤小嫩牛。   不单自己要吃开心,还要分给全营地的客人一起吃。   大小姐这般想着,立马就叫来营地老板。   “晚上炭烤嫩牛吗?”营地老板带着疑问,“可是你们的朋友已经提前付了五只活羊的钱,说要清炖羊肉,给这位受伤的姑娘补身体。”   “我们哪位朋友?”乔曦明知故问道。   “黎先生。”   “五只也太多了吧。”阮颂宜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大小姐。   “黎先生的意思是请营地客人一起吃。”   现场一阵沉默。   但这副做派,细究起来,她确实是跟着黎锡然学的。   军训时,他请了整个文学系喝星巴克。   每年校运动,黎氏都是沪大投资冠名商;凡是她参与的研究小组,经费向来没有让组员平摊过。   大小姐所到之处,连办公室的绿植都土壤肥沃。   尚禧暖咬了咬后槽牙,“嫩牛多少钱,我现在就支付十只。” 第16章 银碗盛雪   ◎将她护在怀中。◎   整个早餐, 大小姐的筷子再没有碰那盘小炒嫩牛半下。   临出发去往沙漠邮局前,江向琢捂着肚子说痛, 非要先上个卫生间再走。   阮颂宜顶着风沙, 用遮阳镜和口罩将脸捂得严实,但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真是懒牛上工,破事得耽误一个钟。”   喻嘉樾笑, “那这段时间刚好让暖暖先吃个药。”   于是,喻嘉樾陪尚禧暖去吃药。   原地只剩下阮颂宜和乔曦站在一起, 黎锡然逢集体活动再次被孤立远处。   “你舅真惨, 这要是在沪上, 他身边的树杈都得爬个人。”阮颂宜不由咂舌道:“现在跟在大小姐身边,不如空气。”   乔曦忍着笑, “真难得。”   在乔曦记忆里,自黎锡然接任黎氏集团,只短暂为难了一天, 就得了尚大小姐青睐。   第二天尚氏资本就与黎氏达成千亿合作, 尚遵更是收了他做学生,自此,黎锡然才在沪上商界打响了名头。   如今大小姐恼了,似天意羁绊, 他又一夜间恢复了从前颓然的模样。   待江向琢终于处理完私人事情出来, 尚禧暖、喻嘉樾和乔曦已经先坐第一辆车离开了。   江向琢:“怎么不等我?”   阮颂宜催促道:“如果不是一辆车挤不了四个人, 我也不等你。”   “连黎董都不等我, 我还想向他请教如何扩大企业规模呢。”江向琢边唠叨着,边被阮颂宜推上车。   “黎董自己都一头雾水, 你还请教他。”   “他只是对感情。像追女孩的事, 就应该请教我!”   阮颂宜抱臂, 也不再搭理江向琢。   对比江向琢的单向输出,尚禧暖和乔曦所在的车子就热闹许多。   他们车速慢,喻嘉樾就讲着三毛与丈夫荷西在撒哈拉沙漠的故事。   “相逢,不是恨晚,就是恨早。”乔曦坐在副驾,回过头看着尚禧暖重复他的话,“三毛的诗好浪漫,还有吗?”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我,归于我们。”喻嘉樾虽是回答乔曦,眼睛却时刻注视着尚禧暖,“还有。每想念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哇哦。不愧是文学系的大才子,从你口中说出来,都比看着文字要浪漫许多。”   喻嘉樾长了张理工科智性恋的脸,性格却是文人的儒气慢雅,典型的光风霁月温柔男神。   加之他出身于政治家庭,自身的管束便比沪上那群老钱富二代们要严格。   学院内每每提起风云代表人物,男生必然是喻嘉樾。   所以从长相到出身,再归于他本身的优秀程度,几乎是沪大女生集体青睐的对象。   但遗憾的是,并不包括尚大小姐。   尚禧暖抓着安全带给自己身体足够的缓冲时间,但视线余光总会不自觉看向后视镜。   即使听到了喻嘉樾在念她喜欢的诗,也没像往常接话。   “暖暖,你喜欢喻少爷念的哪句?”乔曦还专拍了拍她问道。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她说道。   一句浪漫的告白话,被大小姐略带怒意地拆成决绝的誓词。   “你们还是学生吗?”载他们的司机师傅搭话道。   “我刚毕业。他们两个即将去剑桥读书,文学研究生。”乔曦热络回道。   “剑桥呀!那真是厉害,我孩子去年刚毕业,留在了壹京工作。”司机师傅回了句后,同他们骄傲聊起自家孩子。   黑色越野皮卡笑声不断,一直到沙漠邮局才停下。   车子停稳后,先给尚禧暖开门的是早已到达的黎锡然。   大小姐看到他后直接转头,挪了脚,缓慢地从喻嘉樾那边下车。   喻嘉樾一只手握着她腕肘,一只手扶着她手臂,背上是大小姐粉色的双肩包。   乔曦的视角内,喻嘉樾眼里是溢出的温柔,大小姐身体诚实的歪向另外一边。   而扶着车门的黎锡然,正眯着他那双深邃漂亮的碧色琉璃眸,沉默咬着后槽牙。   一时间,场面经典又好笑。   特别是向来被簇拥的黎锡然,少有地被嫌弃冷落,就容易脱口而出一个“爽”字。   乔曦和阮颂宜更是谁也没去打破这场面,两人直接相携着手走进沙漠邮局内。   喻嘉樾就搀扶着尚禧暖,一步比一步缓慢,“不着急,刚好沙漠土软,可以帮助复健。”   江向琢站在黎锡然身边,听到他冷冷地说一句:“没文化,沙漠里都是沙子,没有土。”   然后便见江向琢立刻小跑进邮局,将这句话说给乔曦和阮颂宜听。   “他好酸。”   “沙漠应该不生长柠檬树吧?”   三人憋笑,憋得脸又红又涨。   他们甚至还总结出人生爽事,一定包含看人追妻火葬场。   -   待到尚禧暖和喻嘉樾走进邮局内,他们提前预约的邮局向导也及时到达。   “位于腾格里沙漠腹地的巴润别立邮局,位于北纬38.53N,东经105.65°E。是世界上最孤独的邮局。”向导介绍道:“但同时,因为它身处这荒芜广袤的疆境,便又赋予了它霞裙月披,月落星沉的浪漫。”   “大家可以在这里制作一个属于自己的沙漏,然后从最孤独的沙漠邮局,给心中那个独属于自己荒芜广袤疆境的浪漫,寄出一份明信片。”   木制的方形桌椅,尚禧暖依旧和喻嘉樾坐在一处。   乔曦便和阮颂宜、江向琢同坐一桌。   而黎锡然,扶着邮局明信片的吧台,眼中是说不出的落寞情绪。   “喻少爷今天好像突然开窍了,死死守在暖暖身边,不给某人半点靠近的机会。”乔曦边筛着细沙,边说道。   阮颂宜骄傲地拍拍胸脯,“多亏了我。”   江向琢附和,“这个坏人昨天拉着喻少爷和人家说:这个时候你再不趁虚而入追上暖暖,就等着喝黎董和大小姐的喜酒吧。”   乔曦差点从凳子上笑下去,“我舅舅如果知道了,以后你家的画展就不用想着去黎安酒店举办了。”   “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托喻少爷的关系,去沪上博物馆举办?”   “哇哇哇!这女人,比我这个满身铜臭的酒吧老板还会算计。”   “嘘!”阮颂宜捂住江向琢的嘴,“事多的老牛同志,如果不想我穷到去你酒吧砸场子,就闭嘴!”   乔曦挑眉,“江老板,你直接包养阮仙女。让她坐在你酒吧画画,肯定给你招揽生意。”   三人正说笑,便听到身后传来玻璃制品落地的清脆声音。   齐齐回头时,正看到喻嘉樾护着尚禧暖双手,而大小姐做一半的沙漏就躺在地上,玻璃瓶身直接裂开一道痕隙。   “你们两个做个手工,也要这么浪漫吗?”阮颂宜余光内是身影绰约又孤寂的黎锡然。   喻嘉樾眉都蹙到一起,先是紧张地检查尚禧暖的手,“还好,手没有划破。”   大小姐神情遗憾看向地上的沙漏,“可惜,做了一半,摔破了。”   喻嘉樾直接将自己的沙漏推到两人面前,半点余光没给地上的沙漏,“破镜难以重圆,破掉的玻璃容易划伤自己。不如,一起将我这个做好,我把我的送给你。”   尚禧暖微怔,被喻嘉樾拍了下手腕才回过神,嘴里还呢喃着,“容易伤了自己。嗯,你说得有道理。”   吧台处,传出不大不小却足够所有人听到的一声轻咋。   下一刻,黎锡然的身影遮住尚禧暖半边脸上的光。   男人单膝半蹲在她身侧,分明瞳底压抑着酸怒,但话音却依旧温柔,“破了一点缝隙而已,其实...”   “我可是尚禧暖,用的茶盏都是万金难求的玲珑瓷。不太能纡尊降贵,留着存有裂隙,会伤到我的物品。”   大小姐不留丝毫情面,浓翘的眼睫下,一双漂亮琥珀瞳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黎锡然喉结抵着工装衣领上下滚动多次,垂首不语。   眼底却满是黯然,丝缕的落寞打转于他眼眶。   最终,他只是捡起那只裂了一道的沙漏,让向导帮他包裹严实。   “黎董,有裂隙的物品,其实也没必要留着。不觉得,伤人伤己吗?”   “喻少爷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我却是豁口的破陶瓷碗,用了八年的人。”   那是他独自在宛宫一号生活的日子,陈韶怡每每发疯,都会去砸一遍空荡的庄园别墅。   豁口的破陶瓷碗,满是刀痕的墙壁,斧子劈碎的门锁。   尚禧暖咬了咬唇,这次连喻嘉樾的沙漏也推开了,“不做了,没意思。”   向导立刻拿出明信片卡箱,“那选明信片写吧!”   尚禧暖从一沓卡片里选了张无人机俯拍大漠沙丘,驼队绵延的明信片。   她握着笔,手下控笔的力气略虚,字体虽乱了些,却能从笔锋中看出玲珑娟秀。   “暖暖,你写给谁?”喻嘉樾问道。   尚禧暖合上笔,淡淡道:“外公。”   她想了好多人,最后脑子里晃过网络上那句非主流的话:最爱公主的不是王子,而是国王。   “也给我一张吧。”一直单独坐在吧台的黎锡然突然开口道。   尚禧暖截住向导,“我写好了,可以先帮我吗?”   黎锡然挑眉,十分大方道:“先帮她。”   待到所有人都写好卡片,五人站到邮箱前,齐齐拍了张游客图,才将各自的明信片丢进信箱内。   向导看着始终落单,且被孤立的黎锡然,“您和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黎锡然摸了摸鼻尖,“得罪了大小姐,正在想破脑袋道歉。”   “小姑娘嘛。”向导含笑,“要哄,要宠,更要有耐心。”   黎锡然抿了一抹笑,“耐心呀!”   那整个沪上,可没有比他更会伏击猎物的人了。   -   返程。   按照原定计划是乘坐管家的越野皮卡体验刺激的冲沙。   但最近新改的规定是,为了保障游客安全,冲沙皮卡副驾不允许搭载乘客。   那就意味着五人,有一人是无法体验的。   尚禧暖因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便自觉放弃。   问题随即而来,只剩下黎锡然那辆车可以载她返回营地。   此次来沙漠,几人对冲沙早期待已久。   大小姐咬唇,故作轻松道:“没关系的,就是同坐一辆车而已,很快就到营地了。”   话虽说得轻巧,但她的脸上的情绪明显连微笑都绷不住了。   “我陪暖暖坐另外一辆车,你们好好玩。”喻嘉樾退后一步,坚定不移地站到大小姐身边,“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喻嘉樾身上是独有的恣意少年气,站到尚禧暖身边,就像是大漠里绝美的一幅画作。   “好浪漫哦。”阮颂宜将脑袋搭在乔曦肩上,“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尚禧暖脸上的笑意这才深刻了些,“谢谢。”   被喻嘉樾扶上车的瞬间,她脑海中如倒带回溯。   不由想到情人节被黎锡然留在繁   华喧闹的浪漫街道,喉间的苦涩味也再次涌上。   她想,在意自己的人,就算放弃期待已久的事,也会陪在她身边。   喻嘉樾望着她眼底,边将她长裙拢进车厢。   等他关上门,就见黎锡然已经从另外一边坐上了后座。   车上唯一的位置,便只剩下副驾。   “黎先生,我是同暖暖一起的,可以麻烦和你换下座位吗?”喻嘉樾克制着情绪道。   黎锡然坐在越野皮卡车内,沙漠的光炽灼,只映在他下半张脸上。   从前无论从神情还是五官轮廓都温润柔和的人,这次连搭在车窗上的手臂都写满了倨傲。   “不好意思,作为这辆车子租赁的客人,答应搭载你,已经是看在暖暖的面子上了。”   这时已过了游赏的时间,环顾整个沙漠不再见任何载人皮卡。   “小伙子呀,你就坐副驾吧。这个时间点,就算你另外租车,也没司机肯来了。”过了半下午,再随意走动,指定日落前回不去营地,那就只能在沙漠迷路了。   “我去坐副驾。”大小姐皱着眉,就要推门下车。   “暖暖,你身体还没恢复,副驾不适合你坐!”黎锡然贴过身子,拦住她要推门的手。   “我坐,我们快点回去吧。”喻嘉樾冷瞥了眼黎锡然,拉开了副驾的门。   这番争抢,着实幼稚。   一个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下,一个撕碎了满身的霁月风光。   回程的路上,三人各自面朝一方,谁也不发一言。   最后是司机师傅主动开口,“听老吴说,你和那姑娘刚考上剑桥?”   喻嘉樾点头回应,“是,我们两个从小就同校同班。”   “那还是青梅竹马,你们是对象伐?”   还没等他回话,车前遇到一个小沙丘,司机踩了下油门,冲了过去。   惯性力,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便齐齐朝着一方栽倒身子。   尚禧暖本就无力,惯性冲击下,她无疑像是一片纸。   胸脯先向前冲,脊背再重重砸在椅背上。   她皱着眉紧咬牙关,做好迎接锥心的痛。   可就在她还未全然冲向前方时,整个人就先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之内。   预料的痛被化解,替代而来的是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   甚至就连男人的心跳声,胸膛起伏的力量,都能轻而易举勾起她各种相似回忆。   颔首,黎锡然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他肩胛重重磕到前排座椅侧边。   膝盖同样脱力,结实跪在脚垫上。但却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彼时还尚在安抚她不怕。   她余光之内,是黎锡然手背上的抓痕,脸上结痂的血痕。   短短两天不到,他憔悴到让人无法联想至,从前那个站在摩天大楼上睥睨整个沪上的男人。   “放开我。”她眼眶不由控制得红了。   黎锡然还跪在地垫之上,颤抖的音腔都能听出压抑之下的痛,“现在一切以你的身体为第一位。”   “不需要!”   “暖暖。”他微微喘息着,但护她在怀的力气明显更大了,“我们现在不闹,到营地,我就松开你。” 第17章 银碗盛雪   ◎我愿意一直哄到你消气为止。◎   沙漠。   车速虽慢, 但颠簸不减。   尚禧暖在去程时几乎已用尽全身力气忍耐,所以回程的路, 突然被黎锡然护在怀中后,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全身骨缝的痛确实得到不少纾解。   即将日落的天色,她又不好要求司机为她单独停车。   于是这一路, 大小姐别扭又难忍痛楚,黎锡然就始终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拿胸膛做她身体的缓冲保护。   车子终于抵达营地时, 喻嘉樾第一时间从副驾跳下去, 拉开尚禧暖身侧的车门,直接将她抱走。   突然被抽离出熟悉的怀抱, 尚禧暖的视线都还没从车的方向挪开。   只见黎锡然扶着膝盖,缓慢地挪到座椅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尚禧暖立即移开视线。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甚至这段时间她都在回避黎锡然带来的任何情绪价值。   理智告诉她, 不要去在意他的任何做派,感性和这些年单恋得不甘,又促使她余光总会倒影他的身影。   尚禧暖咬着唇角,感受血腥和刺痛蔓延整个口腔。   就像吞咽千万根针, 使她心里生出告诫的声音:记住这刻的痛, 然后再也不要为了任何人感受这份痛。   黎锡然没立刻下车, 他轻掀开裤脚, 膝盖上已清晰可见淤青。   视线末端,是被喻嘉樾抱离的尚禧暖。大小姐真是狠心又决绝, 甚至没给他半个眼神。   司机停好车, 转过身体, “刚那姑娘又不是你对象,你还抱人家,摔了自己,还让人家对象不高兴。”   黎锡然将脖颈枕在座椅靠枕上,声音中都带着疲累,“师傅,如果那姑娘是我对象,我把人家惹生气了,该怎么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工资全部交给老婆,回家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帮忙带孩子,特别有眼色。几乎不给她生气的机会。”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此时简直有一千万个悔不当初和早会如此。   而现在他也像极了病乱投医,也再没有平时在工作中运筹帷幄,游刃有余地利落。   回想不久前他回答财经记者的采访,尚禧暖于他真的应了那句:她就是他的患得患失,难以自   持。   “所以,刚刚那姑娘不会是你对象吧?”司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试探问道:“把人家惹生气了?”   黎锡然没点头,也没否认,“是我家大小姐,就难哄得很。”   “女娃娃都这样,我小女儿七岁,生起气来都能两三天不理我。”   黎锡然望着营地中心的一抹艳丽,“全是我自作自受。”   就如乔曦所言,他从前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这些年,他经营着偌大的黎氏,就以为可以把控所有人,所有事。   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也很重要。   长久的寂静无回应,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   一点点将大小姐的期待和耐心尽数消磨。   -   “你们回来时,没事吧?”乔曦环顾沙漠一圈,又去了趟黎锡然的帐篷也不见他人,以为大小姐一生气把他扔到沙漠里任凭自生自灭了。   “没事。”尚禧暖坐在矮凳上,心不在焉道。   从被喻嘉樾抱回来,她就双目无神且涣散地托腮不发一言。   乔曦忍了又忍,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我舅?”   她一句话还没开始讲,就见黎锡然颇跛着右腿回来。   “你把他扔沙漠,让他自己跑回来了?”   “我有那么狠吗?”大小姐悠悠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只不过是拿了条绳子捆住他,拖了回来。”   乔曦自然听出了大小姐玩笑之意,笑着竖了个拇指,“您仁慈。”   还没等黎锡然走到她们身边,营地管家先拿着扩音喇叭将游客叫到大广场。   喻嘉樾这时拿着接满热水的杯子回来,同乔曦扶着她慢慢走过去。   “今晚要感谢来自沪上的尚小姐和黎先生。尚小姐请大家吃炭烤嫩牛,黎先生请大家吃清炖羊肉。”   听闻此消息,游客纷纷起哄喝彩。   喻嘉樾扶着尚禧暖回礼,黎锡然同时也客气的挥了挥手。   几个年长的阿姨便自来熟地围到他们身边,满脸都是热络。   “今天还听越野皮卡司机聊天,有一个姓尚的小姑娘,和男朋友同时被剑桥录取,原来就是你俩。”红丝巾阿姨直勾勾盯着尚禧暖和喻嘉樾说道。   “阿姨,不...”   “一看你们两个的气质就知道是一对,无论是学识还是样貌都无可挑剔的般配。”   阿姨们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给他们解释的空隙。   就连周围不知情的群众都开始说各类祝词,最后连早生贵子都从一个嗓音具有穿透力的小朋友嘴里喊出。   尚禧暖分外尴尬,想解释的话被大家的热情给压下。   她还是没忍住的下意识看向站在一边的黎锡然,他眸底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失落,寂寥。   还有无以言表,又没立场的醋意。   如同照镜子,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从前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还记得,那些促使她表情失控的人。   某个当红女明星,某个与黎锡然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某个公司派来谈生意的漂亮负责人,还有具体到闹上娱乐新闻的白鹊思。   她不知道黎锡然被众人起哄时,心情是怎样的。   会不会也像自己,第一时间先用余光看向他,想探听他心中的声音。   尚禧暖失落的神情大约是被喻嘉樾捕捉到了,他主动开口解释,“阿姨们不要误会,我们目前是很好的朋友。”   “但,也承各位吉言,让我早日追上喜欢的人。”他双目含情脉脉说道。   阿姨们又开始发挥热情,“尚姑娘,你看这小伙子多好,给他一次机会吧。”   尚禧暖站在人群中央,只打了三个喷嚏作为回应。   这时某位花丝巾阿姨的视线又落在了黎锡然身上,丰神俊朗又长相斯文温润的他,即刻便得到阿姨的喜欢,“只顾着和尚姑娘聊天,都忘了这位黎先生也请大家吃美食。”   “黎先生看起来挺年轻,谈恋爱,结婚了吗?”花丝巾阿姨比刚刚的阿姨更热情,见他身边没有站女人,直接挽住他手臂,“单身的话,我有个刚刚大学本科毕业的侄女,长得可漂亮了。”   黎锡然视线聚点落在尚禧暖身上,意有所指道:“阿姨,可不敢再给我介绍对象了。家里那位大小姐,正和我闹着脾气呢。”   “帅叔叔,你不会是被老婆赶出来了吧?”又是那位声音格外有穿透力的小朋友,“我爸爸每次惹我妈妈生气,就会被她赶出家门。”   尚禧暖不自然抬头,正看到黎锡然边浅笑边盯着自己,说道:“也不算被赶出来。那你爸爸每次都怎么求得你妈妈原谅的?”   小朋友思索多时,“买礼物呗。金项链,大钻戒,玫瑰花。”   童言无忌的话,惹得在场所有人大笑。   更有热心阿姨七嘴八舌帮他出各种主意,“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好好搂着媳妇儿哄哄,亲亲。你又长得好看,几招之内准能哄好。”   “啊呦阿姨,你这招太绝了。”在场有人笑着打趣道。   “你们别笑,阿姨过来人,每次都是这样被哄好的”   虽然知道阿姨这话没有任何针对自己的含义,可尚禧暖还是脸颊一红。   更过分的是,黎锡然还专歪头看向她,那双具有英伦气息的琉璃瞳眸都带着不正经的撩拨。   “真的吗?”他笑意韫浓,神情视线更是灼烫炽热,语气中半是轻撩半是真诚询问道:“我家那位公主和尚小姐差不多年龄,阿姨讲的,能哄好你吗?”   当众被他调戏,尚禧暖不由皱起眉,但周围人都只当是熟人开玩笑,她连发脾气的契机一时间都找不到。   大小姐咬着牙,憋得一脸红。   平时伶牙俐齿的她,在这一刻更是连反怼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得闷头说一句“你问别人”,然后从人群中走出来。   见她离开,黎锡然也脱离于人群。   缺失主角的聚会,营地管家开始招呼大家入座。   热闹又具有西北特色的长桌,中心主位留给了尚禧暖和黎锡然。   纵使大小姐百般推脱,还是被热情的阿姨推到黎锡然身边。   “姑娘,你今天做东,可不能坐其他地方。”   这个道理尚禧暖自然明白,但她就是不想靠近黎锡然。   都怪以前某些记忆太不讲理,只要她稍微靠近他,就会一个劲往她脑海里冒。   痛苦的,美好的,各类交织在一起。   她不想回头,又怕这些记忆催着她回头,只好从根源规避。   “暖暖。”她刚被红丝巾阿姨摁在座位上想起来,撑在膝上的手就被黎锡然握住,“就好好吃顿饭,我不打扰你。”   他声音很轻很柔,像极了从前每次哄她。   尚禧暖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一桌子人望向他们,她没好再挣扎。   下一刻,喻嘉樾坐到了她另外一边。   两个男人,中间坐着一个她,某些硝烟味都开始隐约冒出。   那一餐,大小姐吃得十分不痛快。   特别炭烤嫩牛被端上来时,盘子内是一整只嫩牛,周围撒满了各式配菜,一把银制匕首用来现场割肉。   而因为每块被切下来的肉都连带着骨头,大家多选择用手拿着吃。   大小姐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羊腿迟迟下不去手。   就在她正在思索如何淑女地将面前硕大一个羊腿分成小块时,黎锡然直接伸手连盘子一起从她面前端走。   “你!”尚禧暖皱眉,刚想问他发什么神经,就见黎锡然一手握刀,一只手戴着一次性手套在帮她切肉。   他今日从沙漠回来后,换了件浅色衣服。   难得不穿深色的他,温润的气质里都多了几分清爽。   短袖T恤露出了他流畅匀称的肌肉线条,还有手臂上的纹身。   并肩而坐,她看清了乌色羽翼的红色区域一半是纹墨,一半是刀疤。   黎锡然是个矜贵斯文的贵公子长相,所以纹身与他总有着格格不入的气质。   “想看的话,可以掀开看。”黎锡然边切肉,连头都没转,就猜到她在看他身上的纹身。   被戳中心事的大小姐立马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空盘子,冷冷道:“没人想看。”   接下来的时间,她只听到黎锡然的一声轻叹,随后将切好的烤肉重新放到她面前。   全部都是分切的小块,盘子旁是比筷子方便的叉子。   “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要问。今天的大小姐,能消气原谅我吗?”他侧过身子,盯着她浓翘睫毛下一双琥珀瞳,眉眼温柔问道。   大小姐依旧如昨日,连一个正眼也没给他。   但心中还是不免回忆起过往的四年,她虽是卑微的暗恋黎锡然。   可大小姐脾气依旧没让她温顺多少,时常会与黎锡然各种怄气。   而对很多事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唯独对黎锡然总狠不下心的原因,便因为他总愿意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哄她。   以至于,她现在都分辨不清,这又是他披着虚假爱意,习惯之内的哄。   还是如他所言,压抑克制觉醒的爱。   黎锡然抿唇颔首,语气无奈又宠溺,“知道了,大小姐还没消气。”   “但没关系,我愿意一直哄到你消气为止。” 第18章 银碗盛雪   ◎我只求你平安开心。◎   尚禧暖只是淡淡看了眼黎锡然, 讪笑一声道:“随便你,但请你演绎这场自我感动的深情戏码时, 别带上我。”   说完, 她直接起身,对众人道了句身体实在不舒服,就先行离场了。   喻嘉樾同时放下碗筷, 跟在她身侧,体贴到无微不至。   “喻嘉樾, 我自己就可以。”尚禧暖觉得自己大约病了, 回避黎锡然好的同时, 一并想回避所有异性的好。   “暖暖,我就想陪着你。”他柔声回道。   尚禧暖咬唇, 停下脚步,“喻嘉樾,我不想你以后也会怪我没给出任何回应。所以现在直白同你讲, 我是真的只把你看作朋友, 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喻嘉樾先是一愣,然后只浅浅笑了笑,继续扶着她往前走,“暖暖,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同时承担没有回应的风险。所以, 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夜半, 尚禧暖躺在帐篷内翻来覆去。   她不断回想着喻嘉樾那句“喜欢一个人就要同时承担没有回应的风险”, 甚至不免联想到自己和黎锡然。   过去的四年时间里,黎锡然对她也算百依百顺, 凡她想要的东西, 无不应允。   包括她无数个喜怒无常的小脾气, 黎锡然无论再忙,都愿意照单全收。   算起来,自己如今算不算就是在承担没有回应的风险。   可转念,她又深觉自己没有喻嘉樾的大度。   四年的无回应对她来说只是漫长,而真正让她无法释怀的是那半个月。   全沪上都知道她因他订婚的传言受伤,即使他同时在苏黎世遇险,各种通讯设施被监控,只要他想,尚禧暖不相信以他的能力做不到向自己解释一声。   她承认自己是个娇气的小气鬼,所以也是真的没办法原谅那个胆小鬼。   -   翌日,乔曦早起叫她起床,“暖暖,今天我们去滑沙,快起来啦。”   听着就又是一个刺激的项目,她裹着睡袋,更觉浑身无力,“曦曦,我很不舒服,今天想在营地休息。”   闻言,乔曦放下为她挑好的衣服,凑过去看她。   只见尚禧暖脸色煞白,痛苦地皱着眉峰,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暖暖,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尚禧暖连眼睛都险些睁不开,只有气无力,“昨夜失眠到很晚,我吃完药睡一觉估计会好点。”   乔曦连忙拿起她床边的保温杯去盛热水,等她吃完药再度睡着才退出帐篷。   “你们去玩吧,我今天留下陪暖暖。”乔曦不放心,虽然知道黎锡然一定会留下陪尚禧暖,但以两人目前的紧张气氛,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   “曦曦,还是我继续陪吧。”喻嘉樾昨日被直白拒绝,拉着江向琢喝了半夜的闷酒。   清风霁月,一向备受追捧的大少爷,想了各种理由,也没想通自己输在黎锡然哪里。   无论是从家世,样貌,年龄,学识等方面,他可谓处处拔尖,丝毫不逊色于他。   可就连惹尚禧暖勃然大怒,都只有黎锡然做得到。   人人都道尚禧暖骄纵,但她骄纵的一面,也就只在黎锡然面前展露过。   “可是...”   “曦曦,给我一次机会。”喻嘉樾眼眸低垂,“出了沙漠,再想日日和她相处,就不能了。”   黎锡然坐在帐篷前的软凳上,两个男人的视线隔空相撞。   彼此都了然,在这里没能哄好大小姐,出了这个沙漠,就不再会有任何机会。   -   尚禧暖再次睁开眼,已是中午时分。   她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涔微湿,黏腻腻裹在身上,起身时不由打了个战栗。   等她慢吞吞换好衣服走出帐篷,就见黎锡然和喻嘉樾坐在她帐篷门前。   两人互相对彼此黑着脸,活像个驱神辟邪的门神。   见她出来,喻嘉樾放下手里的书,黎锡然合上电脑,齐齐朝她过去。   大小姐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直接回了帐篷里。   “暖暖,你饿吗?”是喻嘉樾的声音,“我现在让营地给你做吃的。”   “暖暖,你出来透透气。”是黎锡然的声音,“想吃清汤面还是蒸蛋?”   她不出来,两个男人就蹲在她帐篷前。   你一言我一语,她的头差点要爆炸。   “你们两个闭嘴。”尚禧暖咳了几声,实在无力地往气垫床上一躺,“我什么也不吃。”   说不清是在怄气,还是实在无力。   她只觉得整个胃顶在心口处,半点食欲都没有。   特别现在无论是听到黎锡然的声音,还是喻嘉樾的声音,都让她更加难受。   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两人,直接将保温杯递了出来,“你们,一个帮我接热水吃药,一个去随便做点什么饭都可以。”   尚禧暖不关心两人如何分配的,只待帐篷外的声音停下后,拿上遮阳帽和墨镜便绕过帐篷区,向着沙漠中心走去。   踩着漫漫黄沙,烈日的炽灼让她没走多远就浑身冒汗。   她来之前便早有设想,沙漠之旅会给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带来比常人更加明显的痛楚。   但抱着躲避现实世界的心,她毅然来了。   却没想到,那个她真正想要躲避的原因会一同跟过来。   她承认,自己的心脏,会在刹那间,看着黎锡然憔悴落魄的神情软和一下。   但同时,更为强大的理智信念会帮她驱散这份心软。   便是这一来一往,她心脏反而承受了比身体还要剧烈的排异痛苦。   尚禧暖清楚她现在正处于气头上,所以才有很强的心理防线,可以对黎锡然剖白的前尘往事做到暂时无动于衷。   但他们现在身处沙漠,半点躲避的范围都没有。   时间长了,人心肉长。他们有着相似父母责任缺失的童年,很难保证不会对黎锡然产生同情心。   想到此,尚禧暖开始摸口袋里的手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直到她连播几通电话都提示暂无信号后,尚禧暖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远离营地。   环顾一圈,更是除却黄沙漫漫,半个影子都没有。   就连一路走过来的脚印,一阵风吹,就彻底不留痕。   大小姐腿一软,瘫坐在炽热黄沙上。   她联系不到人,就算等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偌大一个沙漠,也不是说能找到她就可以找到的。   无数个“完了”充斥在她耳畔。   委屈,无助。   积压多时的泪,在此刻决堤。   从前,她爱而不得,好好一个大小姐卑微又小心翼翼。   现在,她想活得自由点,老天又好似和她开玩笑一样,开始和她玩深情戏码。   连就她逃到沙漠,都不给喘息的空间。   尚禧暖不知哭了多久,口干舌燥的同时,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屏着呼吸,周围更是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大小姐觉得自己此番前来沙漠,简直就是自虐的。   吃喝玩住都不痛快,为了躲人更是傻乎乎在沙漠迷路,待太阳落山,她今日说不定就要葬身于此了。   午后毫无遮蔽的炽灼阳光,晒得她双眼直冒金星。   尚禧暖望着天际,脱力地躺倒在黄沙上。   她想大约也不用等太阳落山,此刻就能离开人世。   脑海中更是出现了一盏跑马灯,将她前半生细细密密做过的蠢事,一一为之放映。   她眼眶不由被泪光模糊,不知是不是弥留之际的总结。   她发现自己娇贵的二十多年大小姐人生,所有的苦都来自于黎锡然。   所以,跑马灯的最后。   是黎锡然的脸映入她瞳眸内。   “暖暖?”甚至还有听觉和触觉。   “混蛋。”她抽泣地骂道。   黎锡然满脸焦急,紧皱着眉峰将她抱进怀里,“你知道我找你多久吗?”   他去给尚禧暖盛热水时发现她偷溜出帐篷,因着营地帐篷和水房较远,他借了越野皮卡司机的车子想跟过去。   也想趁此机会载着她在营地周围散心,给彼此营造一个安静的谈心氛围。   谁知等他将车子开到她消失的地方时,已经不见她身影。   黎锡然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行驶,甚至开到半途时,连车载GPS都失去信号。   他知道此刻再不回头,接下来就不知道会迎接怎样的意外。   可他在沿途没见到尚禧暖,就算暂时回营地也不安心。   最后,他心一横,索性直接冒死往前开。   好在,他终于看到了她。   而尚禧暖看到黎锡然时,都分不清自己还在梦里还是出现了海市蜃楼,只虚力眨眼,“水。”   黎锡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快步到达越野车边,将她送进后座。   避荫和清水,尚禧暖多时才缓过刚刚的烈日当天。   “暖暖,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好吗?”黎锡然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气急意,就连看着她的神情,都格外严肃。   尚禧暖浑身无力,虚倚在座椅靠垫上。   听着、看着黎锡然此刻的语气和模样,她心头逐渐翻涌起燥。   “我知道你憋着气,你可以打我,骂我,折腾我。但可以多顾及一点自己的身体吗?”   “黎锡然。”她直接打断黎锡然,“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源自于你吗?”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躲到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不想再回忆从前那段愚蠢的过去。是你的纠缠不休,才让我今日险些遇险。”   黎锡然微怔,眼眶随即红了起来,那双深邃的瞳,更似翻涌着汹涌的旋涡,“暖暖,从前那段也并非我所愿。”   “时至今日,我仍走在危险的独木桥上,甚至依旧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只是比起冒险,我更怕未来没有你。”他脊背塌陷,近乎乞求,“大小姐,我向你坦白,我从前的计划,是想在黎家绝对太平后,再回应你。”   “而在此之前,我会无底线地纵容和包容你。你哪怕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愿意摘给你。”   尚禧暖咬着唇,依旧是怒目圆瞪。   可心脏却如高耸的象牙塔上系着的一支铃铛,风静时不觉,但他偏像风。   无论是岁月静好,还是山洪倾泻。   只要他出现,那支铃铛,就要响个不停。   像是生怕,那座因他建造的塔,顷刻倒塌成平地,再也掀不起她任何心潮波澜。   “暖暖,我知道这些仅是我的个人因素,也没有办法要求你按照我的节奏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怒意,是因为安全感崩塌后的失控。我昨天才看到沪上那些帖子的内容,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   她也并非一直在做沪上的大小姐,五岁之前,她也是食不果腹,每天看着母亲为了一个男人发疯,要生要死。   所以此刻她对黎锡然的逃避,绝大因素是隐身于她灵魂深处的童年阴影在不安浮动。   “你之前敢一遍遍试探我,是因为这些年外公和舅舅舅妈给你的爱很充足,抚平了你的伤。才让你有了无畏爱的勇气,但没想到我会是个胆小鬼,将你的勇气打碎了。”   “暖暖,我也非常地懊恼。”   尚禧暖咬着唇,一言不发,但心脏猛烈的痛又说明了他所说的真实性。   诚如他所言,自己如今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但戳破美好的假象,她的内核是恐惧因爱失去自我。   她爱的时候有多无畏,失去的时候就必须有双倍洒脱。   否则那份来自于原生的卑怯,会像一把匕首,生生割破她虚假空洞的外壳。   黎锡然抚上她后背,将她拥进怀里。   尚禧暖抽泣着,全身都在颤抖,“黎锡然,我们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就当从前,是我年少不懂事。”   “你也让我冷静一段时间,你刚好趁此去解决那一团糟。人生那么长,说不定柳暗花明后,我们还有其他可能?”   闻言,黎锡然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头就埋在她发丝内,喷出的灼烫气息,烫得她锁骨刺痛。   这些时日,她说了无数满是恶意的话,以来中伤他心脏。   而此刻看似婉转的温言,才更像锋利的匕首,轻易冲破他内心防线。   黎锡然的声音在颤抖,甚至是极力在压制着情绪,“暖暖,人生再长,也不能像小说一样。”   “我已经错失你一个四年。真正的人生是两个人错过四天,就不会再有邂逅相遇和圆全。此后我们只会隔着人生海海,在一次次的遗憾中悔不当初。”   “就算你恨我毁了你此后平静地生活也好,骂我自私也罢。我不会给你独自冷静的时间,我会陪着你,把你从前受过的千千万万份委屈,全部弥补回来。”   尚禧暖想推开他,也想推开他的爱与悲怆。   “黎锡然,我没想和你闹成这副模样,我只想好聚好散。”她自己都觉得有时他们过于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我也不喜欢,现在面目狰狞,喜怒无常的我。”   如果能再给她一次选择,十八岁的亭台花榭,最好无她。   “暖暖。”他鼻音开始沙哑,最后只余气音,“向你道歉,不单是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还想为你付出实际性的行动,其中也包括承担你的情绪反扑。”   尚禧暖的委屈顷刻倒塌,她噙着满目泪光的双眼,从他怀中挣脱而出,一遍又一遍地将拳头砸在他胸膛之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在我彻底灰心之后才说。”她颤抖着唇角,看着眼前的男人,似是透过他望向了曾经那段孤注一掷的迷恋。   “结束了,黎锡然。”她看着车外的漫漫黄沙,就连日头都已没过远处沙丘,只露出残缺半角,“再深情,我们估计也要死在这里了。”   “那如果我带你回去,能不能给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尚禧暖眉心微微蹙起,眸中的泪珠还在坠落,“我只想你死的时候离我远一点。”   黎锡然揉了揉她发丝,继而为她系上安全带,“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则就真的回不去了。”   尚禧暖看着他回到驾驶舱,又将车子调转方向。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带自己回去,但内心告诉她,她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和黎锡然一起死在这里。   所以当看到沙漠营地的灯光亮起时,尚禧暖眼中仍有藏不住的激动喜悦。   这是她最近时日里,为数不多的正面情绪。   停稳车子,黎锡然回头,“回来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大小姐上下打量他一番,眼底的情绪又恢复至冰凉,“我没有答应你。如果你觉得亏了,可以重新把我扔回去。”   静谧的车厢,唯有黎锡然轻叹的声音,“好了大小姐,我只求你平安开心。” 第19章 银碗盛雪   ◎暖暖,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大漠的黎明, 寂寥中携带冷清。   尚禧暖裹着厚披风被乔曦扶上车子。   “不和大家告个别再走吗?”   尚禧暖视线余光内是某人的帐篷,思索片刻后只是眼眸明定地摇头, “不了, 你们好好玩。”   尚澹从副驾探出身子,嘱咐道:“注意安全,玩够了也早点回家。”   乔曦瘪嘴, “知道了哥哥。”然后同两人不舍地挥手。   沙漠越野皮卡刚离开营地,尚澹就放下手机回过身, 瞧着比之前更虚弱的她, 不免唠叨几句, “距离你开学只有三个月了,回家好好养身体, 别再满世界乱跑了。”   她昨天被黎锡然带回营地后,直接就回了帐篷,一通电话, 尚遵连夜将孙子踹到西北接她回家。   明眼人都知道, 她去沙漠是想散心,返沪则是为了躲黎锡然。   “你都不知道,你走了几天,爷爷和你舅舅舅妈就念叨几天。”尚澹瞧她情绪不高, 话音一转, 又似逗小孩般, “尚小暖, 咱家离了你,真的就是半点也转不了知道吗?”   她将头倚在靠枕上, 双目怔怔望向车窗外。   依旧是一言不发的, 眨了几下眼睫后, 就彻底阖上眼睛,也将即将夺目而出的泪光关了起来。   初升的朝霞如绸似锦,透过车窗洒在她苍白的颊侧,细细软软的绒毛都像被镀了层金色散光。   但莫名映得她更比玉瓷削薄,似稍稍一触,就能碎成满地金沙。   直到最后,她的肩膀都开始随着车厢晃动而颤抖。   沙漠明明正值盛夏,她心脏却酝酿好大一场风雪。   她就这样倔强又执拗,不知道在和谁赌气,死咬着唇角,不发一声抽泣。   好似,只有换她做那个主动抛离的人,才能在这场罄竹难书的战役中赢。   尚禧暖再醒来时,车子已经抵达机场。   这次老爷子不单派来尚澹接她,还将尚家的私人飞机一同派来。   临登机前,她站在停机坪下。   犹记来时也是站在这一处风口,黎锡然将她抱在怀中,把四面八方的风都给挡下了。   如今要走,天色都阴沉了下来。   远处天际几团乌色浓云,遮去大半的日头。   “我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尚小暖,爷爷连你坐头等舱都心疼。”尚澹扶着她登机,边还说道:“这次回去,就也心疼心疼他老人家,好好陪陪他。”   “知道了。”她回。   踏过舱门,尚澹直接送她到休息舱睡觉。   这一眠再醒来,就彻底告别了短暂的西北行。   -   沙漠今日起了风,几人从帐篷里出来,即可见远处黄尘漫漫。   营地管家通知市区下了小雨,虽然不影响沙漠,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留在营地附近玩。   乔曦和阮颂宜回了帐篷化妆,准备拍沙漠写真。   黎锡然照旧起床后拿着电脑坐在尚禧暖的帐篷外处理文件,可等到乔曦化好妆出来,都不见她们两人来照顾尚禧暖起床。   “曦曦。”黎锡然朝她摆手,“不叫暖暖吗?”   乔曦紧咬唇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同黎锡然讲。   “她还是不舒服吗?”   “舅舅,暖暖回沪上了。”总归是瞒不住的,乔曦索性直言告知。   黎锡然稍楞片刻,合上电脑,“什么时候?”   “今早,天还没亮时,尚澹哥来接的人。”乔曦捏着裙角,“舅舅,暖暖可能是真的伤心了。”   黎锡然没再回应,直接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拨通陈缇电话。   “沪上暴雨就定隔壁市,哪里能降落就定哪里,再安排人去机场给我送辆车。”   看他挂了电话,乔曦急忙拦到他身前,“舅舅,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   沪上暴雨在一个小时前刚刚登上热搜,电闪雷鸣,直击明珠塔。   黎锡然自然知道冒雨乘机的风险,但他更知道,尚禧暖此次回去后,待她真冷静下来,两人往后就彻底没了希望。   他必须尽快求得小姑娘心软,求得他这一生唯一一次的心动,患得患失,难以自持的原谅。   “起来。”他说道。   乔曦红着眼眶,自知拦不下尚禧暖,更拦不了黎锡然。   就连原本不愿冒险的越野皮卡司机,都被他高出天际的报酬打动,决定冒险相送一程。   好在从沙漠去往市区的路途只是天色阴沉得紧,并没有下雨,机场通报也只是停飞了前往沪上的航班。   送黎锡然的司机,是之前载他们从沙漠邮局返回营地的人。   今晨刚送过尚禧暖和尚澹。   “你是为了追那个剑桥的姑娘?”旅游城市,司机热情过头。   “嗯。”   “你是怎么得罪人家了,我看那姑娘家可太有钱了,直接派的私人飞机来接。”司机已经好奇一早。毕竟凌晨去市区时,就感觉车上这几位身份不一般。   “装哑巴,装瞎子。”他颓丧回道。   尽管这并非他本意,可还是难以推卸这些年的漠然。   司机咋舌,“小伙子呀!我结婚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千万不要在感情里沉默。”   “特别是敏感的姑娘家,人家感受不到爱,那就说明没有爱。”   黎锡然捏着眉心,“是,从前是我优柔寡断,过于犹豫不决,辜负了她。”   “不过我观察,那姑娘之所以伤心,还是心里有你。”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他,男人虽是憔悴,但周身藏不住矜贵的沪上财阀气质,“你要是真的非人家不可,可千万要锲而不舍地哄,别放弃。不然能从我们沙漠灰心走一遭回去的人,再深刻的感情都悬呦。”   黎锡然瞳底满是猩红血丝,声音同样低沉嘶哑,“是,谢谢师傅。”   司机无奈摇头,叹气道:“而且我看你们都是非富即贵的人,钱必然是不缺的。哄姑娘呢,就要从中找技巧了。”   “您讲讲?”他如是看到希望,盯着后视镜中的司机道。   “不讲,这个得自己悟,否则对人家姑娘不公平。”司机眉目舒展,言行间像个世外高人。   黎锡然浅笑,点了头,“是,我该自己去想办法求得她原谅。”   -   黎锡然抵达西北机场时,已将近下午三点。   待他着陆于昆市,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因着沪上暴雨,连带临界的昆市也天色阴沉。   整个城市阴云密布,分明下午时刻的天,却更似傍晚。   陈缇安排了昆市子公司的副总等在机场,见到黎锡然连忙帮他搬运行李。   “黎董,我送您回沪上吧。”   黎锡然计划直奔尚家,所以并不想带生人前往,“钥匙给我,不用跟着。”   “陈总交代您不常开车,且最近都没好好休息,独自驾驶会十分不安全。”   黎锡然没听他多言,直接接过车钥匙,拉开车门后一阵风般,尾灯便消失于此。   漆黑雨夜,黑色迈巴赫穿行而过雷电轰鸣的高架桥。   狂风卷席倾盆雨丝,带着撕裂时空的杀招,激荡层层雨雾。   黎锡然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斑驳明昧的光,代替了密集雨点错落划过他脸颊。   他那双平日里温如良夜的瞳,都被此刻震碎的天际搅得波涛暗涌。   黎锡然就像不要命般,又像是同心底的声音打赌。   好似只要不过某个特定期限,他就还有机会挽回。   最后的一道尖锐急刹,车灯前飘起了灼烫白雾。   而车灯正前方,正是尚公馆的雕花木门。   他喉间长喘一口气,推门而下时,膝处才觉绵软。   不等他行稳,双腿便直直跪俯于门前的青石阶上。   今日暴雨,尚公馆漆红大门紧闭,保安亭都熄了灯。   黎锡然手臂撑在门前石狮上,半晌也没能起来。   深色衬衣加黑色西裤,他整个人就像是被融进了这雨夜之内。   唯有身后一道车灯,照亮他半侧阴影,也照亮他满身狼狈。   -   而一墙之隔,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点着香薰蜡烛,满室馥郁平和的静谧。   尚禧暖侧躺在软榻上,平日娇气的大小姐不爱夜雨天,今天却格外有兴致地赏窗外雨夜花园。   但她又不许亮起院中夜灯,就借着雷电轰鸣的瞬间,观雨打花枝,春华落满地。   青砖院墙,时有镂空装饰的艺术瓦片。   穿园定睛,能看到墙外朦朦胧胧的亮光,自然也能看到石狮前跪俯难立的男人。   他那双膝从前受过伤,是巡查工地时不慎踩空。   虽是从二楼坠下,又仗着年轻,但也养了大半年,每逢阴雨天不少受熬煎。   大小姐眨着翘密瞳睫,悲与笑都不达眸底。   而被她无情丢在脚边的手机,就一遍遍回荡着低沉的温柔男声清唱慢吟。   屏幕上不断亮起的来自沪上的陌生号码,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待她拉黑第三个号码时,大小姐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将手机关机。   没过一分钟,蕙姨敲门,手里握着尚公馆的公呼。   蕙姨并没有接,只等大小姐宣判死刑亦或是无罪。   只是今日法官过于铁面无私,并没给那通电话半个心软的余光。   蕙姨了然,叹了口气挂断,并转身为她关上了房门。   “你看,他当初要是想向我解释,有一万种办法。”尚禧暖低声呢喃道,似是与自己谈心。   蕙姨刚走,又有人敲响她卧室房门。   “暖暖,是外公。”   尚禧暖连忙起身,就见尚遵披着长袍睡衣进来。   “看来我们小公主,还没有消气。”   大小姐骄纵的公主病,连表露时,都会挑剔地选在特定人群面前。   看到尚遵过来,她则是直接扑进老爷子怀里。   “唉,真是净养了一群冤家。”尚遵满眼疼惜,轻抚她发丝,“乖囡囡,锡然这次固然有错,但也不用闹得太僵。”   “外公,你不许帮他说话。我才是受委屈的人,谁都不可以为他说好话。”   尚遵笑,语气内尽是妥协,“好。我们暖暖才是外公一点点养大的金疙瘩,外公肯定不会偏向于外人。只是外公怕你未来会后悔,仅此而已。”   她年轻气盛,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里心里。   又仗着尚家遮天权势,乃至于整个沪上,谁敢不给她尚大小姐半分颜面。   “只要我们暖暖说一句喜欢,他们黎家那点破事,外公出面摆平。”尚遵轻拍着她后背安抚,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宠溺至极,“我们小公主不知道能来这世上走几遭,但这辈子既然做了尚家的金疙瘩,外公就不会让你有得不到的东西。”   连日的压抑情绪,尚禧暖颤抖着肩膀抽泣,“不要!我不要外公再为了我被外人指摘半句。暖暖全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能比外公更爱我的人了。”   尚遵看到她哭,眼眶也随之红起来,“傻孩子,以后真不会后悔?”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咬着唇角久久酝酿出坚定的两个字,“不会!”   “好!”尚遵满目疼惜地给她擦干眼泪,“现在不后悔那现在就不见他。”   “以后后悔了,想见了,大不了外公再把他捆着,绑着,就算打断他的腿,也让我们公主殿下见到。”   大小姐被逗笑,一时间泪花和笑声都失了序。   老爷子哄了半晌,也算是没辜负陪年轻人熬了个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心情纾解的大小姐,躺倒在床上。   再看院落外的电闪雷鸣,心头都起了凉意的涟漪。   于是她开始寻找电动窗帘的遥控器,决定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只是还没给她足够的寻找时间,她卧室通往院落的落地窗门就突然被推开。   卷席而来的雨丝和泥土腥味,一时间齐齐涌入馨香室内。   恰时的电光惊雷,更是直接映出始作俑者的面容。   黎锡然整个被暴雨浇透,衬衣紧贴于胸膛,西裤和鞋子踩了满地的泥泞。   从前那张矜贵斯文的英伦绅士面孔,都如同被外面的雷电撕碎。   大小姐被他吓得连尖叫都忘了,只怔怔盯着满携潮欲的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直至她被拥进一个分明冰冷,却又满是炽热的胸膛之内,尚禧暖才反应过来去推桎梏着她的人。   不知是不是极度的惊悚,她声音都被汹涌的雷电堵回了喉间。   唯听耳边传来黎锡然嘶哑的低哀,“暖暖,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第20章 银碗盛雪   ◎这算不算,你还关心我?◎   在被黎锡然突然闯入卧室, 抱住几秒后,尚禧暖才缓过神尖叫出来。   大约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会是黎锡然做的事。   原本以为他放下工作, 追自己到沙漠,已经是极限了。   “暖暖。”黎锡然灼烫的气息就打转于她耳畔,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也满是低哀,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尚禧暖心脏迅速跳动,全身都被湿漉漉的他裹上夜雨泥泞。   大小姐惊魂安定后, 咬着唇角紧皱眉头, 屈膝便朝着黎锡然小腹猛然撞去。   黎锡然吃痛, 下意识想要松手,下一秒却又抱她更紧。   “黎锡然, 你这是擅闯民宅。”   “暖暖,我只是见不到你,很不安心。”   “你何必呢?”大小姐冷笑, 几分悲凉, “何必这样不给人半点喘息的空间,我以为在沙漠已经和你讲得很清楚明白了。”   黎锡然声音都在颤抖,抱着她的手臂也收得更紧,几乎带着恨不得将她融进胸膛的力量, “我承认, 我就是不想给你丝毫冷静的时间。”   “暖暖, 我深知你的性格, 想通了就真的可以放下所有。”她出生在尚家,普通的钱财礼物, 在大小姐眼中不值一提, 感情于她, 更是情绪价值大于所有外在所有。   “我真的怕了。”他深吸一口气,无奈,消散不掉的不甘,想紧握却又不断伤害彼此的慌乱,“你现在就像是,决心要用更盛大的世界来稀释我的存在。我怕这个小小的风潮在你生命中落歇后,我也变得无关紧要。”   “暖暖,你不知我的世界,能喧嚣起潮波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他一直觉得自己无趣又死不掉的人生只存在了二十八年,那个初夏的惊鸿一瞥,同样拯救了他尘封落满蛛网的世界。   “大小姐,我们不再闹了好不好。还像从前那样,我把能给你全部给你,这次包括昭告天下的爱。”   尚禧暖鼻尖猛地刺痛,想推他又推不开,想骂他时连心都是疲累的,“黎锡然,可我现在就是不想要了。”   她心里过不了一些坎,一些她自己都说不上的坎。   那种感觉就像是如鲠在喉,取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何止是黎锡然在难过,在执着地不肯放手。   她也同样的,找不到从前那个自己了。   黎锡然缓缓放开她,单膝半跪在她面前。灼烫炽热的手掌摩挲在她颊侧,以绝对的低位者姿态仰视着她。   咫尺之间,能清晰可见他眼眶内闪动的泪光。   “暖暖,连我都是后知后觉。你的出现贯穿了我人生最璀璨的节点。”他曾经习惯于封闭自己,也不擅长去表达情绪。所以一律用温润无棱角的绝对圆滑迎接整个世界,可若安静回望过去会发现,一向情绪稳定的人,只为她连连失控过。   “我以前太破碎了。真的是,连我自己都讨厌。”所以他曾经对尚禧暖的爱只敢做到无底线的宠溺包容,但害怕她见识真正的自己,“现在,我把自己全然剖白。”   “给你看全部的黎锡然。他也有阴暗,情绪撕裂,坠入泥潭的一面。”那些做皱皱巴巴一团废纸的人生,尚禧暖是第一个肯把他捡起来,熨烫平整的人。   大小姐紧咬着唇角,她闻窗外暴雨如瀑,听黎锡然情真意切的心里剖白。   心里那座倒塌的南墙,好像也被这场潮湿梅雨洗刷。   曾经的她以为,黎锡然是绝对冷静的,就连他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做到隐忍不宣。个人爱恨,更是几近寡淡,面临再大的风波,都能从容不迫,淡然置之。即使是锥心的悲苦,好似也只能停留在他微微蹙眉的瞬间。   此刻黎锡然的失控,仿佛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他。   也透过他如今易碎的理智,看到了不曾得到回应的四年里。他的无限沸腾,那些被清醒的审慎,遏抑而下的汹涌爱意。   “暖暖。”他跪俯于她脚边,像最虔诚的教徒,“我们和好吧。”   大小姐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下一刻,就被突然出现的尚澹打破。   尚澹一脚将黎锡然踹倒,再急忙把尚禧暖护在身后,“黎锡然,你他妈疯了,大半夜来我妹这里耍流氓。”   黎锡然倒在地上,唇角都是血。   他只看了眼满是惊慌的她,然后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你有没有伤到,他没怎么你吧?”尚澹也没理会地上的黎锡然,只紧张的上下检查尚禧暖是否受伤。   “哥,我没事。”大小姐扯过软榻上的薄毯披在身上,“他还是来求原谅的,没对我做什么。”   “没事就好,以前也不知道他这么不要命。”尚澹这才去扶地上的人,“你睡吧,我把他送回黎家。”   暴雨的夜,大小姐迟疑道:“会不会不安全?”   “那我也不允许他住在咱们家。”尚澹又环顾她房间一圈,“赶明,我就让人来把你房间全部加固一遍。”   大小姐点头,目送尚澹将黎锡然扯出去。   -   重归平静,她看着全身的狼藉,不得又去清洗一遍。   再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打树叶,反而睡不着了。   她不想回忆刚刚的黎锡然,但脑子却一个劲为她实时推送。   大小姐烦躁地拉着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要睡着时,再次听到敲门声。   “哥?”   尚澹见她应音,推门而入,“送回去了,放心吧。”   尚禧暖侧躺着,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其实也没必要和我说。”   “看你房间亮着灯,以为你想知道些什么。”尚澹将她床边软椅上的电脑拿开,看似随意地坐下。   “我刚送他到黎家,原本以为会有人照顾,结果他那个养母直接让我把他丢在卧室地上就可以。”尚澹看她一眼,见她没什么抗拒情绪,继续讲道:“他是我送去的,万一这一夜有个好歹,还不赖上咱们尚家了。我就又好心地拿淋浴给他冲了一遍,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丢到床上才回来。”   大小姐撑着头,上下打量尚澹,“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要好了?”   “我什么?”尚澹闻言起身,“你知道和他这种人做朋友有多累吗?以前一方面为了生意,一方面因为你。我还能为什么。”   “我就随便问一句而已,干嘛那么激动。”尚禧暖翻了个身,“哥哥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困了。”   尚澹临走前,又扶着她墙边墙壁问,“他小时候,没少被他那个养母打吧?”   “嗯?”   “以前看他也是矜贵的大少爷,没想到能有一身的伤。而且那些伤,明显都是留的老疤,只能是他小时候落下的。”   说完,尚澹直接推门离开。   独留尚禧暖坐在床上发愣。   什么叫做,他小时候没少被陈韶怡打?   他不是被扔在宛宫一号,自生自灭吗?   尚禧暖没有太明白尚澹的话,且此刻也不太想继续去回忆关于黎锡然的事情。   摁下灯源总控后,她又在黑夜里辗转到黎明天色,才昏昏睡去。   翌日,临近正午。   沪上的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去,晴日再次笼罩整个沪市。   尚禧暖被敲门声吵醒,有几分烦躁,“谁?”   她已经快因敲门声产生PTSD了。   “暖暖,是曦曦的电话。”蕙姨推门,手里举着公馆的公呼。   尚禧暖这才发现她的手机依旧保持关机状态,被她丢在软榻上。   “喂?”   “暖暖!我舅今天从工地摔了下去,你知道吗?”   尚禧暖还没彻底醒来,尚癔怔着醒神,乔曦的话,倒是直接撕扯住她灵魂。   “什么意思?”   “你看我微信给你发的消息就知道了。”   尚禧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因为想得知黎锡然的消息,急急忙忙去拿手机,然后才发现不单乔曦给她发了一堆消息,各个同她相熟的人都来询问情况。   但大小姐还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只好先点进乔曦的聊天框。   沪上时报最新推动:【今日上午,黎氏集团董事长于视察工作期间,不慎于工地坠落。生死未卜。】   尚禧暖的手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然后小心地点开那张配图。   黎锡然着一身深色西装,整个仰面躺在建筑工地的沙堆上。   而距离他头一拳之处,就是砖堆。   “暖暖?”   尚禧暖挂断电话,往院子里走时,正见尚遵迎面朝她走来。   “外公。”大约这就是下意识的,不受自己控制的关切。她无论如何怨他,恨他,但并不希望他出现某些意外,“他?”   “我就是来和你讲的。”尚遵听闻黎锡然坠楼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打探了消息。毕竟前夜黎锡然刚刚暴雨驱车来了趟尚家,后又晕着被尚澹送回。一来一往间,就怕被有心人捏住话题,“说是从昨晚开始就高烧不退,硬扛着去视察工作,才出此意外的。”   “严重吗?”   “工地的人说他是从二楼坠下的,掉在了沙堆上。所以危险在于,过劳,心肌承受不住。”   尚禧暖这才想到,黎锡然这段时间几乎都围绕着自己在转。   在沙漠,她睡的时候黎锡然还没睡,她醒的时候,黎锡然早已经坐在她帐篷外。   “你不要多想,这些事也和你牵扯不上关系。”尚遵安抚道。   大小姐表面虽是维系着平和,但表情已经失去管理,连带大脑也一团乱,“那是当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外公,我还是有点累,先回去了。”   “好。”   这一整天,尚禧暖都不怎么能提起精神,微信更是叮叮当当个不停。   逢若初少有的给她发消息:【苏富比拍卖行沪上隆重呈现—威廉姆森粉红之星。】   逢若初:【你在吗?】   银碗盛雪:【我在哪?】   逢若初:【别装,苏富比拍卖现场。】   银碗盛雪:【我在家。】   为了让她相信,尚禧暖还拍了自己卧室的照片给她看。   逢若初:【所以刚刚那颗11克拉的粉红宝石不是你拍走的?】   银碗盛雪:【什么粉红宝石,我最近都在沙漠旅游,没关注拍卖行动向。】   大小姐失恋心情不好,想逃避现实时,连手机都能一连关机多日。   估计就算拍卖行想要提前通知她,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逢若初:【你可真行。】   银碗盛雪:【拍了多少?】   逢若初:【四个多亿。】   大小姐仰天:【你对我估计有误解,我也不是每天都能花这么多钱的。】   尚家是豪奢了些,每月给她的零花能超过七位数,但大小姐也属于月光一族。   提前半个月得知,她还能想办法去向尚遵撒娇耍赖。   逢若初:【行吧,知道不是你拍走的,我就心理平衡了。】   尚禧暖无语凝噎,什么人呀?   这不是单纯来给她添堵吗!   大小姐看着图片上的粉钻,晶莹剔透,宛如谪仙。   这一刻,是比她失恋后,更难过的瞬间。   不过接下来的事,才是真正让大小姐无措的。   一向和她交好的沪上名媛给她发来一条链接消息。   沪上娱乐报:【黎氏集团董事长黎锡然坠楼恐病危!其母携未婚妻前往医院探视,泪洒现场。】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过多。   尚禧暖都不知该先关注哪段。   病危?   未婚妻?   然后她又想到尚遵说的,高楼坠落,高烧不起,心肌过劳。   分明一夜之前,两人还在爱恨纠缠。   怎么一夜之后,好似往后就只能生死相隔。   大小姐鼻腔有点酸,甚至想流泪。   但她又有点找不到立场,于是便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仅是本能的,就算是与自己相熟的一条狗要死掉了。她也会难过不已的。   可就在她泪光尚在眼眶内打转时,通向花园的落地窗门突然再次被人拉开。   “啊!”这次她直接先尖叫出声,声音都是颤抖的,“你是人是鬼呀?”   黎锡然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头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脸色煞白。   “大小姐,能不能和门卫说一声,以后不要拦我。”他气息都是虚的,沾满泥尘的裤脚,又说明了他是翻越尚家的围墙进来的。   “黎锡然,你疯了!”她先是气恼黎锡然不顾身体,再是气恼他不把尚家放在眼里,“你当我尚家是什么地方!”   黎锡然虚弱地倚在她卧室墙壁上,也不敢去坐,“大小姐。今天关于黎氏的新闻有点多,我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只能跑过来当面和你讲。”   尚禧暖气的心脏都在快速跳动,“你如果是来告诉我,你还活着,那我知道了,现在请你立刻回医院。”   黎锡然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神情满是温柔缱绻,“大小姐,这算不算,你在关心我?”   “你是不是神经病!”   “是呀!我可能就是神经了。”他边说,边将手里提着的丝绒盒子递向她,“正常人,谁会从医院偷跑去拍卖会。”   今日沪上只有苏富比一场大型拍卖会,所以看似带着疑问,但当她目光落于丝绒盒子时,又好似知晓了答案。   大小姐手臂抱胸,并没有去接他袋子的意思。   于是,黎锡然只好自己打开丝绒盒子,露出了那枚宛如谪仙般绝美的粉色宝石。   “之前在沙漠,资源实在匮乏。现在回来了,道歉礼物应该补上的。” 第21章 银碗盛雪   ◎这不就,搞到了活的追妻火葬场?◎   黎锡然将那枚粉红宝石取出, 放在手掌之上,亲自举着给尚禧暖欣赏。   大小姐却只是皱眉, 看向那颗粉红宝石的神情都带着几分散漫, 和对黎锡然的警惕。   “暖暖,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他确实足够了解她,送的礼物也直击大小姐喜好。   只是此时此刻, 她无法做到全无芥蒂,满怀坦荡地接受这份礼物。   “黎锡然, 谢谢你的用心。只是这枚粉钻你还是收回去的好, 或者送给你未婚妻更好。”   尚禧暖懒懒往软榻上一坐, 眼底尽是不甚在意的冷漠。   黎锡然轻叹口气,又挪步至大小姐身前, “关于未婚妻的声明,黎氏集团已经做出了澄清。”   尚禧暖记得自己看到那条关于黎锡然病危,其母携未婚妻前往探望的消息不过十几分钟后, 他就突然出现在尚家。   所以, 关于黎氏集团又发出了怎样的澄清声明,她并不知晓。   不过大小姐虽有好奇心,但并不多。   再看黎锡然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只想赶他回医院。   “黎锡然, 黎氏和你发不发澄清声明, 又是如何解释你和白小姐之间的关系, 都和我无关。”她暴躁起身, 推着黎锡然,直接将他推出卧室。连就装着粉红宝石的丝绒礼盒, 都被她从门缝直接扔了出去。   听着价值四亿的礼盒落地发出的闷响声音, 大小姐眉心还是免不了颤了下。   “暖暖?”   “黎锡然, 我家的围墙明天就会加固防护电网,你如果不怕死,就继续爬。”   说完,尚禧暖更是直接将窗帘一同拉上。   连就半个眼神,都没再施舍给黎锡然。   这次之后,她的花园终于落得清静。   多时,大小姐才缓缓起身,试探性地拉开窗帘一角。   偌大的花园内,除了爬藤月季随风摇曳,再不见任何影子。   说来奇怪,分明赶他离开时,大小姐心里是厌烦的,可确定他真的走了后,尚禧暖心脏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空落。   她不喜欢白日里窗帘紧闭,于是又气鼓鼓将整面窗帘手动拉开,更因为带着撒气的火,差点将窗帘拉掉一角。   然后她视线落在单向玻璃前,那个被黎锡然单独留下的丝绒礼盒上。   “不讲理。”尚禧暖冷冷观望一眼,转身摸到自己的手机播给蕙姨,“随便找个司机,让他帮我送个东西回黎氏。”   她尚禧暖,是喜欢那枚粉红宝石。   但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那一枚粉红宝石。   -   解决完礼物的事,大小姐才再次泄气地躺倒在床上。   她仰面盯着天花板,几分无趣。   似是又想到什么般,憋了半天,才拿出手机打开沪上娱乐报。   果不其然,在那条【黎氏集团董事长黎锡然坠楼恐病危!其母携未婚妻前往医院探视,泪洒现场。】紧随其后就是黎氏集团的澄清发文。   前后间隔只花了五分钟,但网友评论关注的热度却是娱乐报的五倍。   尚禧暖指腹在手机页面点点滑滑,半晌才选择妥协心脏,点进了黎氏集团的官方网站。   入目便是黎氏醒目的法务发文:【澄清:我司董事长黎锡然系单身,望慎言,勿影响至兄弟感情。】   虽是再简单不过的澄清公函,但好似又蕴含了许多信息。   单最后那句“勿影响至兄弟感情”,黎家与黎锡然同辈,能与他称得上兄弟的,也就只有乔曦亲舅舅——黎逾湛。   尚禧暖只将这个猜测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便觉得荒诞至极。   但评论区的跟帖,又似乎有着不同的看法。   【还有不知道黎家共两房,大房全家逍遥避世。和黎锡然同辈的堂兄亲黎逾湛,是沪上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   【勿影响兄弟感情,就是不要影响黎锡然和黎逾湛的感情呗。因为白鹊思?】   【那就是白鹊思是黎逾湛对象,但因为跟在黎锡然母亲身边,被误会成二房的儿媳妇?】   【楼上真是大聪明。怪不得之前面对媒体只说她是黎家媳妇,没有说她是黎锡然媳妇。】   【说一个贵圈秘密。白鹊思是白家的私生女,白家就是想拿她联姻沪上,哪个有权势就嫁谁。】   【之前白家选的是尚澹,但是尚家人根本不愿意沾染白家,所以才和陈韶怡联系上了。】   尚禧暖都被无语笑了。   大致的前因后果大小姐也算捋清了。   白家相中了她哥,但是尚家根本不欲和擦边灰色产业链的白家有交际。   他们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黎家,恰好借着陈韶怡与黎锡然夺权这一关口,想将白鹊思嫁给黎锡然。   不巧便在于,白鹊思与白家是两条心。   她愿意嫁进黎家,却不愿意选择当个牵线木偶,不知怎么地就和身处法务系统的黎逾湛拉上了关系。   所以,这也是白鹊思和黎锡然结盟的原因。   他们都想摆脱家族的管控,于是利用了媒体风向,暂时蒙蔽陈韶怡和白家。   直等他们有充足时间迎击时,再借更大的舆论风向,拨乱反正。   【只有我觉得很好磕吗?一个是大法官,落锤定刑,一个是拍卖师,落锤千万。一个决定人命运,一个决定人钱财。】   【突然被楼上点到了!】   尚禧暖回忆初见白鹊思时,当时只觉得她气质清雅,却没察觉她眉眼略带苦相。   所以她之所以选择了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价都稍逊黎锡然的黎逾湛,便是因为他职业关系。   只不过她鲜少和黎逾湛打照面,平时只听乔曦气呼呼提几嘴。   说他是个性格古板严肃的学究,读法后,更是连最后一点对外甥女的人情味都没了。   但在尚禧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黎逾湛曾和尚澹一起打过篮球。性格似乎并不像乔曦说得沉闷,反而开朗外向,一句话就能逗得周围围观的女生们大笑。   唯一让她心中稍有犹豫地便是,白鹊思与黎锡然同岁,那便整整长了黎逾湛三岁。   大小姐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就看到紧跟的回帖。   【如果黎逾湛和白鹊思是一对的话,那我可就嗑黎锡然和尚禧暖这对知名CP了。】   【温柔年上和骄纵千金,这题我会!】   【我在黎氏工作的朋友说,黎锡然办公室一半都是大小姐的书房,简直不要太宠。他平时很少出现在公司,只有尚禧暖在的那几个月,他才天天出现。】   【据不完全统计,黎锡然公开参加拍卖会的次数是30,且全部都是为了大小姐。】   【不懂就问,那之前为什么白鹊思被传谣说是他未婚妻时,没人出来澄清?】   这大约触及了全部人的盲点,此条问句,也没了回复。   就在不断跟帖不断发出质疑时,黎氏集团的官方账号直接回复道:【因为那时董事长于苏黎世遇袭,导致公司内部无法确定真实性。】   【那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才肯澄清?】   黎氏集团:【因为董事长去沙漠追大小姐,公司内部不便打扰。】   【追大小姐?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黎锡然追尚禧暖?不是尚禧暖单恋黎锡然多年,还因为他订婚的事,难过到坠马?】   黎氏集团:【并非单恋,董事长情系尚小姐多年。其他细节,无可奉告。】   【那还搞得全沪上都以为大小姐单恋他。听说大小姐怒撤书房,跑去沙漠散心。尚家和黎氏第三季度的合约,到现在都没有谈拢。】   【这不就,搞到了活的追妻火葬场?】   尚禧暖眉心一颤,手机都变成了烫手山芋。   她没想到这个瓜最后弯弯绕绕,又回归到自己身上。   且,因为她之前坠马后,沪上论坛出现了不少骂尚家专出恋爱脑的网络热帖。   大小姐仍心有余悸,也不敢继续看下去,生怕下一条话题就会变成尚家。   而这时,乔曦给她打来电话。   “白鹊思怎么就变成我舅妈了?”她刚一接通,乔曦激动的声音就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我不能接受!”   这算是黎家的家事,尚禧暖并不好评判。   “我舅那么根正苗红!”   “不管了,我明天就返沪。这门亲事,我第一个不认!”   说完,她似是也不在意尚禧暖怎么想的,又火急火燎挂了电话。   最后才给她发了条消息:【明天下午来机场接下我,亲亲宝贝。】   大小姐两眼一黑,又是整夜失眠。   那些关于她和黎锡然的前尘往事,她越是不想回忆,记忆越是强拉硬拽。   最后,她吞了两颗褪黑素,才在黎明天时迷糊睡着。   翌日再醒来,距离她和乔曦约定的接机时间就只剩下一个小时。   尚禧暖来不及化妆,只简单洗了个脸护肤,便换上衣服往外跑。   “家里一个司机也没了?”大小姐站在保安亭,凌乱叉腰。   “是。”因为她下午才醒来,司机上午就全部跟着其他人出外务去了,所以也没人知道尚禧暖还有需要。   尚禧暖思前想后,“随便给我一把车钥匙,我自己开车。”   “尚董吩咐,最近不许您开车。”   尚禧暖算是败家公主,凡她开出去的车,就没完好无损地回来过。   不是蹭掉漆,就是车门,保险杠被撞。   之前她还有专属司机,后来黎锡然成了她的司机,就被尚澹霸占走了。   大小姐看了眼时间,“算了,我打车去!”   尚禧暖拎着小包,走出别墅区后,站在路口等了多时都没见到有出租车路过。   她平时并没有用打车软件的习惯,所以一时间也没想到。   加上最近因为感情不顺的事,心情更是无比懊恼。   大小姐无奈,只好给乔曦留了条言:【我打不到车,你着陆后等我一会儿。】   六月的下午,体感温度将近35°。   她边等车,边拿手机看了眼自己。   虽是黑色屏幕,但还是不难看出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因为站在风口吹得她头发凌乱,额头还出了不少汗,和平时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形象产生了鲜明对比。   尚禧暖环顾了一圈,从路边挑了一辆车走过去。   黑色车窗是涂口红的绝佳镜子,浅粉色的唇膏能给素颜带来恰到好处的血色。   只是在她涂到一半时,黑色车窗突然降下,露出了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黎锡然少有的主动开车,他一只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一边看着她涂口红。   大小姐些许有点尴尬,但怒意更盛,没好气对他说道:“没看到我在涂口红吗?把车窗升上去!”   黎锡然只微怔,然后听话地将副驾的车窗升上。   只是还没等尚禧暖补好口红,他就直接下车。   拉着大小姐手腕,将她抱进了副驾。   他俯身拦在门口,不给尚禧暖离开的空隙。   又将副驾的遮光板拉下,悉心打开背板的镜子,说道:“外面那么热的天,坐这里涂。” 第22章 银碗盛雪   ◎大小姐,你才是最贵重的存在。◎   不待尚禧暖反应过来, 她就被黎锡然抱进副驾位。   大小姐自然不安于坐在他的车里,更是想要挣脱出车厢, 他便直接俯身拦在车门前。   车厢外的滚滚日炎, 顺着敞开的门吹拂在尚禧暖脸上。   连她本就不甚平顺的心,也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黎锡然!”   黎锡然就看着怒目圆瞪的她,那张矜贵的脸上也除却温柔和耐心外, 再不见丝毫其他情绪,满心满眼都盛满了她, “大小姐, 这个时间点的出租车怕是都在金融区和商业街。”   言外之意便是, 避世的高档别墅区除了私家车外,很少会有出租车出没。   尚禧暖正气鼓鼓时, 就感觉到副驾位的空调风口被调整,下一刻清凉的风就穿过她颊侧,吹拂起她发丝。   躁意虽是被削减, 但这种挟制的霸道, 还是挑起了她的骄怒。   大小姐掀了掀眼皮,先是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确定口红已经涂均匀后,眼底才骤冷起来。   她捏着口红的手收拢瞬间, 浅粉色的膏体下秒便被涂在黎锡然脸上。   “都怪你!”   黎锡然似是根本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 翘密的眼睫尚缠腻着爱意。   所以等他反应过来时, 眸底先是翻涌过一瞬的难以置信。   再看向脸颊绯红的尚禧暖, 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连带喉结都抵在他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衣衣领处上下克制翻滚。   然后大小姐的手腕便被他攥在手心, 甚至他的指腹都在缱绻又暧昧地摩挲着她腕处。   比之六月午后的阳光还要灼热的气息, 也随着他呼吸, 喷洒到尚禧暖脸颊。   “你!”望着黎锡然渐深的眸底,又似感觉到更加巨大的暧昧暖流不断冲击他理智。   大小姐耳垂都裹上一层绯意的薄红,这是从前在向来冷静,克制的他脸上,不曾见到的表情。   黎锡然的声线都变得沙哑起来,随着她后仰的动作,不断倾身进车厢,掠夺她一半的凉意。   “大小姐,给人脸破相,是个怎样的道理?”   尚禧暖为非作歹的手被他控制住,但眼底的火气却燃烧更加浓郁,“黎锡然,你这是耍流氓!”   闻言,黎锡然只是挑眉,然后手掌攀爬着将她的口红夺过,“嗯?这可不算耍流氓,如果大小姐好奇真正的耍流氓是什么样子...”   但不等他说完话,大小姐已经被激怒,依旧是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抬起腿肘,猛撞击在他腹部。   看着他吃痛退后半步的动作,尚禧暖嘴角的笑意差点没忍住,“本大小姐不好奇,但如果你好奇耍流氓的下场,我可以再狠一点。”   这下,黎锡然的身子彻底退出车厢,只用手掌扶在车门顶端,俯身低笑出声,边是无奈的摇头,“大小姐,就看在我现在能做你司机,送你去机场接曦曦的份上,我们暂时暂停冷战好不好?”   尚禧暖看了眼时间,距离乔曦着陆只剩下十分钟,“首先,我没有和你冷战,我们是形同陌路的关系。其次,我是实在找不到车,才无奈坐你的车,所以你不能拿这件事,未来要求我做任何违背个人意愿的事情。”   黎锡然眼眸微弯,瞧着她的神情尽是宠溺,等她说完只是点头,“好,大小姐愿意用我做司机,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说完,他直起身子,晃了晃手中她的口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内,“还有这个,毁了大小姐一支口红,下次赔给你。”   尚禧暖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他脸上还留着一团口红印。   待黎锡然上车,大小姐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递过去,“擦掉。”   “什么?”他还边装傻,拉下自己那边的遮阳板,“哦。口红,大小姐恩赐的,就暂时留着也不错。”   顿时,尚禧暖有种被调戏,但又找不到理由的感觉。   那股憋闷的小脾气便释放不出地被压在胸腔。   如果真让他顶着这团口红印出来,指不定会被人误会些什么。   尚禧暖咬唇,伸手拉住他领带,果断狠的一扯,将他连带身子都正面朝向自己。   黎锡然没防住,失重的连忙扶在她双肩,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半分逾越的举动,“大小姐,庆幸我刚刚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   “别动。”她冷着声音,动作却是没有半分温柔,然后粗暴地将他脸上那团口红印记擦干净,“伸手!”   最后那团沾满口红的湿纸巾,被不留情面地丢进他掌心。   黎锡然挑眉,先是规规矩矩地将湿纸巾叠好,无比郑重地摆放在中控台上。   然后才笑着启动车子,“为了保证大小姐的安全,再想朝我动手的话,可要提前讲。”   “我需要把车子停到路边,再被大小姐教训。”   莫名的,尚禧暖胸膛前翻涌着怒气,脸颊却又灼烫绯红。   大小姐不能动手,嘴下却是不留情面,“以前装的人模人样,现在我都只能去搜狗才能找到你!”   “是吗?”黎锡然侧眸看她,不知是不是被她半是娇嗔半是嗔怒的表情逗笑,“或许大小姐可以把我的微信加回来,再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本人。”   “你是去敦煌莫高窟进修的吧?”各类壁画那么多。   黎锡然低声,似是安抚的语气,转移话题道:“不吵了好不好?黎氏集团的澄清声明你看了吗?”   他不提,大小姐差点都忘了,质问道:“你都不审核你们官方发言吗?一些言论,很容易被误会得好不好!”   “我有时候,也不会时时管控着。你说得不好言论,是哪些?我通知人删除。”   尚禧暖皱眉,点开昨日的黎氏集团官方澄清新闻主页。   尚禧暖:“这个!什么叫董事长去沙漠追大小姐,公司内部不便打扰?”   黎锡然:“合格的员工,知道不该在老板追姑娘时,还不断去打扰。”   “黎锡然,你那可不是追!”大小姐义正辞严道。   “不是吗?那我再学习学习,用真正追姑娘的方式,继续追你。”他一脸坦荡,但尚禧暖却宛如看到了无赖难缠的流氓。   “还有这个!我怎么不知道你黎锡然董事长,情系我多年!”   “尚禧暖,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恰时的红灯,他踩下刹车,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重复道:“尚禧暖,黎锡然喜欢你很多年了。”   “现在知道了吧?”   “黎锡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赖又流氓。”大小姐脸都被他气得通红,“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讨厌。凭什么我刚想放下过去重新生活,你就回心转意。”   “不觉得从前故作高冷,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十分做作又讽刺吗?”   黎锡然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既想安抚她又觉只会进而激怒她的手,都颤抖地又收了回去,“暖暖,有时候理智和稳定的情绪,也会是一种痛楚。”   “没人比我更厌恶那段口是心非的日子。所以现在比起失去你,我更愿意冒险的,与未知的恐惧斗上一斗。”   “我不想听了!”尚禧暖捂住耳朵,正视着前方机场的5号出口,“快点,曦曦已经等很久了!”   黎锡然也不再继续解释,识相闭嘴,将车子驶向5号出口处。   乔曦已经不知等了多久,满脸呆滞地举了把小伞,强撑着最后一点的良好教养,才没瘫坐在石阶上。   待车子停稳后,大小姐拉开车门就跑下去,“对不起曦曦,来晚了,来晚了。”   乔曦一瘪嘴,瘫进她怀里,“你怎么才来呀!我都这么难受了,还要在太阳下暴晒,更难受了!”   下一刻,她就看到身后跟来的黎锡然,哭声立刻憋了回去,低声在尚禧暖耳边道:“这是...和好了?”   又看大小姐阴沉的脸色,“哦,懂了。这人还在死皮赖脸地贴着。”   黎锡然自然听到了,却没反驳一句,只是直接拿过乔曦放在一边的行李箱,催促道:“快上车,暖暖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在太阳下暴晒。”   乔曦颤了颤嘴角,“还有人性吗?我可是你亲外甥女,流着和你一样的血液!”   对于她的抱怨,黎锡然就像没听到。   只是继续搬运着行李,又将后座车门给两人拉开。   乔曦冷哼,挽着尚禧暖手臂,绕过车头时顿住脚步,“舅舅,你换车了?”   “这个车牌怎么也换了?沪A L520S。”乔曦念到最后一个字母时,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操作。真!骚!”   大小姐刚刚只发现他换了车,并没发现车牌的变化。   再上车后,直觉车内的气氛似乎都变了。   “晦气!”驶离机场,半晌才从她后槽牙冒出两个字。   乔曦看得出来黎锡然意不在接自己,识相道:“麻烦送我到我舅家里,我找他聊聊。”   黎锡然将导航换至去向黎逾湛的家中,却还是对乔曦说道:“曦曦,感情于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感情确实是自由的。可白鹊思分明对我舅舅就是有利图之,反正,我不能接受!”乔曦说完,还试图拉拢黎锡然,“她之后万一嫁进黎家,你作为大家长,就没有任何意见吗?”   黎锡然语气仍是平和的,“据我了解,白鹊思和黎逾湛并非我们所想象的,是某一方带着利益目的才开始的交往。”   “且。黎逾湛是成年人,他有辨别的能力,也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所以,感情于他应是自由的,我没有阻拦的理由。”   乔曦紧咬牙关,“哼。说了你也不懂,我自己和我舅谈。”   这关于黎家家事,尚禧暖也不好插手,所以到黎逾湛小区门口时,也没跟着乔曦下车,“曦曦,找小舅舅聊感情,我就不陪你了。”   乔曦理解地点头,“好。后天我再去找你,陪你去拍卖会。”   两姐妹挥手道别,黎锡然才再启动车子,“你们要去拍卖会?”   六月中旬是尚遵的大寿,作为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外孙女,自然要提前准备礼物。   “关你什么事!”   “给外公准备生日礼物吗?”   “关你什么事!”   “后天是东方利德齐白石字画专场,你想要那副寿桃?”   尚禧暖双手抱臂,“黎锡然,你不许从中作梗!”   “大小姐,只要你说一句需要我帮忙,我晚上就把画送到你家里。”   “不需要!”   黎锡然叹了口气,无奈又尽是宠溺道:“好,都听大小姐的。”   再送她回到尚公馆门口,尚禧暖便迫不及待下车。   黎锡然也紧跟其后的,似是防止她快步逃离,直接拉住她手腕。   “先别急,有份礼物。”   “我不要!”   黎锡然也没顾她的抗拒,直接带着她到后备箱。   车门缓缓升上去时,只见一束由浅绿宣纸包着的一束花露出来。   “黎锡然,你不会庸俗到开始送花了吧?”   黎锡然取出花束,递到她怀里,“你先看看。”   尚禧暖颔首,只见写着古诗词的包装纸内是一束白玉兰。   而玉兰的花期分明是三四月,“这六月天,哪里来的玉兰花?”   黎锡然合上后备箱门,又举起一把遮阳伞,挡住大小姐头顶那炽烈的日头。   “大小姐喜欢的东西,我总能轻而易举搞定。”   对于深爱玉兰,家里,卧室,花园。吃的、用的、穿的都和玉兰元素分离不开的大小姐,眉梢眼角还是克制不出其惊喜之意。   在这六月天见到玉兰花,无疑像是沙漠中的绿洲,盛夏的鹅毛大雪般少见又稀奇。   她珍奇又小心翼翼地抚摸洁白花瓣,连说话声都不由温柔起来,“是假的?还是真的?”   “通草花做的。”黎锡然回道。   尚禧暖这才回忆起去年时,她曾与尚遵和黎锡然一同到扬州出差,其当地便有一门通草花非遗传承技艺。   手艺人将通草为原料,经过漂白,裱草片、染色、捏瓣、粘花等一系列复杂的工艺流程制成特色工艺品。   其花能做到永不枯萎,永久盛放,色泽如新。   因为技艺之繁琐,价格之高昂,时至今日差点面临失传。   当时尚禧暖还特地询问能不能定制,被只接受各地博物馆或公开场合订单的手艺人婉言拒绝。   后来更是听闻,一组通草花价格就要上千万不止。   “当时就知道你喜欢,所以和师傅一约再约。大小姐,这次就不要拒绝了吧,一束花而已。”   尚禧暖抱着花,心中冷哼,“价值千万的花,而已?”   黎锡然撑伞垂眸,看向她的眸底温润柔和,连就声线都宠溺又低又柔,“大小姐,你才是最贵重的存在。” 第23章 银碗盛雪   ◎我不甘心,我喜欢的人最后成为别人的爱人。◎   尚禧暖抱着价值千万的通草制作而成的玉兰花, 心底虽是藏不住喜欢,但尚存怨气的她还是没准备接受黎锡然的礼物。   “黎锡然, 这花价值千万也好, 还是路边捡的也罢,本小姐不稀罕。”她扬着眉,精致的五官都写满了不甚在意的漠然。   黎锡然举着伞于烈日下, 只护得大小姐严丝合缝,而强烈的太阳光线却灼得他微微蹙眉眯眼。   再看眼前比阳光还要明媚艳丽的人, 他不禁微微俯身与之平视, “大小姐, 就算给花一个面子?”   此时的尚禧暖,根本没意识过来, 她是特别喜欢怀里抱着的玉兰。   嘴   硬心软的小表情,在黎锡然面前更是展露无遗。   所以她脸颊都莫名开始烫红起来,只能拿手慌乱扇着风, 心中还在为此刻的反常拼命找借口。   “你如果不拿走, 我不介意送给那个垃圾桶。”大小姐几分恼意,丝毫没察觉自己总爱用最伤人的话去企图留下些什么。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人是真心的。   “既然送给了你,怎么处置它, 就是暖暖的自由了。”说完, 黎锡然直接握过她的手。   夏季的天, 黎锡然手心比冬日更加灼热。在尚禧暖大脑短暂凌乱时, 将那把雕刻银色狮头的黑伞塞到她手心,而黎锡然则是潇洒地转身上车。   “黎锡然!”大小姐紧咬下唇, 看着那嚣张又碍眼的沪A L520S车牌消失在眼前, “混蛋!”   无奈对上无赖。   他似是笃定了她不舍得将花真扔掉。   等大小姐刚回到自己院子, 就见蕙姨正在拆快递。   “这是黎董刚让陈缇送来的,说是玉兰花的置物花瓶。可这个季节...”蕙姨本来还满是疑惑,直到看见尚禧暖怀里抱着的花,才不免惊讶道:“这个季节还真有玉兰花?”   尚禧暖看着蕙姨脸上惊奇的表情,蔫蔫地将花往她怀里一塞,“随便摆个地方就行,但就是别出现在我眼前。”   说完,大小姐冲回卧室。   窗帘也被她拉得密不透风。   再次重见光明,已经是翌日中午。   尚禧暖习惯性深夜失眠,凌晨入睡,再在日上三竿时被蕙姨叫起来。   回忆距离她最近的作息规律时间,竟是在黎氏集团早十晚五写论文那段日子。   “这是门口报箱刚刚收到的信,应该都是给你的。”蕙姨看她昏昏沉沉坐起身子,然后将由牛皮纸信封包裹严实的信笺递过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   听着蕙姨感慨的声音,尚禧暖猜测大概是他们在沙漠邮局写的明信片。   她摊开后发现,除去自己写给外公的一张明信片外,她还另外收到了三封。   不出意外的喻嘉樾和黎锡然同时给她写了明信片,只是就连乔曦都写给了她。   对比那两人,大小姐无比珍视地将乔曦的信放在压轴。   她最先拆开喻嘉樾的明信片,苍茫的沙漠之中,唯见营地外那一抹绿洲。   满是少年气的字迹写道:祝暖暖平安幸福,未来可期。   中规中矩的祝词,依旧是无有丝毫逾越的,却又似蕴含了他全部的爱意。   声声句句,都像是在期待属于他们之间的未来。   尚禧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她不喜欢喻嘉樾,可又偏是半点拒绝他的机会都没有。   伴着心头的一团乱麻,她胡乱撕开黎锡然的信笺。   只见繁星满天的沙漠夜空下,远处的篝火映衬着轮椅上的她眸底似蕴藏万千星辰。   而她手里握着一支仙女棒,正沉静地注视着燃烧璀璨的焰光。   但也只有大小姐清楚,那一刻的她心中夹杂着五味杂陈,绝非如明信片上所呈现的静好模样。   只不过,在她好一阵端详后发现,这并非沙漠邮局提供的明信片。   画质更像是手机拍摄,并没有多完美的构图和灯光,但整张图的聚焦点却全部落在了她身上。   尚禧暖记得,黎锡然曾说过他给自己拍了张照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手里握着的这张。   大小姐不得不承认,他将自己拍得很漂亮。   即使那晚的她脸色并不好,更是在深夜分外遗憾没能同乔曦他们拍更多的沙漠写真。   这张明信片,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她心中的落寞。   尚禧暖缓缓翻过另外一面,就见黎锡然雄浑洒脱的笔迹,写着:祝大小姐,所愿皆得。   她曾经的所愿,其实全部和他有关。   更是执念了她青春里最美好的四年时光。   为了他,无论是学校的追求者,还是沪上世家圈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尽数被她拒绝。   那样高傲的大小姐,在他面前撒娇耍横,生怕不能于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直到最后,她差点遇险马蹄下。   整个沪上的富二代跑去壹京看望她,可大小姐却硬是没能从他口中换来半分想要的答案和解释。   “所愿皆得?”她轻声呢喃道:“也不是太重要了。”   赌气般,尚禧暖随手一撇地将明信片丢掉,而它也轻飘飘不知落在了卧室何处角落。   尚禧暖重新整理心情后,满怀期待地撕开了乔曦那封信。   “每想念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撒哈拉。”尚禧暖一个字一个字读完后,脸上只剩下满是不解的神情。   这是三毛写给荷西的情诗,当时他们在去往沙漠邮局的路上,还曾一起探讨过。   大小姐心想,就算是读艺术的乔曦,应该也能明白这不是形容友情的吧!   迟疑凌乱的时间里,她回忆了自己和乔曦这些年一起长大的历程。   从她被接回沪上,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就是乔曦。   之后的岁月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就连乔曦远赴佛罗伦萨读书后,每次遇到的大大小小事情,第一个被分享的一定是她。   两人恨不得称彼此为“屁大点事分享者”。   尚禧暖紧咬下唇,心中呼啸一万个“不是吧?她看起来,也不像弯的呀?”   最后,她又捏着那张明信片上下左右各种端详,似是想从中探得其他奥秘。   直到尚禧暖余光瞥见包裹明信片的牛皮信封。   “寄信人乔曦,收信地址沪上市...”尚禧暖以为信全部都是寄给自己的。所以刚刚只顾着拆信,根本没有仔细看信封,直到此刻她重新读到收信人名字,“尚澹?”   那瞬间,似是电流穿过全身。   大小姐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三秒钟后,乔曦接通她的电话。   “喂,宝贝。”乔曦声音甜腻,和往常无二般。   “每想念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撒哈拉。”大小姐声音不带丝毫情绪起伏,“乔曦曦,好样的!”   “啊啊啊啊啊!”预感大事不妙,乔曦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知道的?”   “沙漠邮局寄来的明信片,蕙姨没仔细看,以为都是给我的。老实交代,你和尚澹,多久的事了!”   “你保证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你说不说!”   “高中毕业没多久...”   好姐妹恋爱了,对象是自己亲哥哥,但自己却被蒙在鼓里不得而知。   时间跨越更是以年为计量单位,大小姐就差惊叫出来了。   “这么久!你都不告诉我!”   事到如今,尚禧暖再回忆之前种种,才发现尚澹总爱出现在乔曦来家里找她玩时。   每次深夜,明明可以让司机送乔曦回去,但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尚澹,总愿意亲自去送。   最关键就是,他当晚一定会说住在公司附近。   “乔曦!你们两个...有没有...”她将手机打开扩音丢在床上,双手对着空气鼓了三下掌。   “成年人,你说呢...”乔曦最后的声音差点咽进肚子,“当时没有立刻和你讲,就是怕你会多想。后来准备告诉你时,结果你先向我摊牌喜欢黎锡然。”   “那我总不能告诉你,我从你闺蜜的身份变成了你嫂子。且,那个时候黎锡然对你有求必应,我都以为你要成我舅妈了。”   从没人想过,四个人的关系,可以混乱至此。   “你生气了?”听她沉默,乔曦低声试探道。   “你知道的,我不是生气你和尚澹谈恋爱。”她就是不喜欢被瞒着的感觉。   当初她可是刚确定自己喜欢黎锡然,就连夜找乔曦坦白的。   “宝贝,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   “算了,我累了。”   尚禧暖挂断电话,长叹一口气往床上又是一瘫。   她承认比起其他人嫁给尚澹,她更愿意乔曦嫁进尚家。   只是这种被瞒着的感觉,实在糟糕极了。   明明她将自己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乔曦。   各种少女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试探黎锡然时的犹豫不决。最丑陋时,更是敌视所有出现在黎锡然身边的女性。   那些或浸染的少女滤镜,或掺杂不甚光明的阴暗一面,她都全然不加掩藏地分享了,可还是没有被挚友平等对待。   大小姐越想越生气,最后在一遍又一遍的手机铃声喧嚣中,选择关机。   等她再次听到乔曦的声音,是第二天清晨。   “暖暖宝贝?”乔曦敲响她房门,探出头,脸上堆着赔笑,“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天不亮,我就和喻少爷去郊区给你买的鲜奶奶茶。”她如献宝一般,摇晃着手里的食品包装袋。   尚禧暖觉浅,只要被人一吵醒,就再难睡着。   所以看着出现在门口乔曦,她除了生气外,还有烦躁的起床气。   “不生气了吧?”乔曦轻手轻脚进门,将跟着的人关在门外。   大小姐失眠一整夜,也不是没找到和解的条件。   “乔曦曦,让我原谅你也可以,但有个条件。”   乔曦立刻坐到她床沿,将奶茶插上吸管后殷切地递过去,“大小姐请讲。”   “今天的拍卖会,我极有可能现金流不够,你得给我抵上。”   “没问题!”   “至于还...就当做你和我哥婚礼的份子钱。”   “尚禧暖,你这就是狮子...”   再看大小姐即将阴翳的表情,乔曦连忙点头,“OK。份子钱就份子钱。”   尚大小姐已经被他们老黎家伤了一次,乔曦曦不想还没过门就得罪小姑子。   “你还带了谁来?”尚禧暖刚看到门口有人影一晃而过。   “喻少爷。我家司机全部出外务去了,你哥说尚家也一样,我们去拍卖会总要找个能开车的吧。”   东方利德齐白石字画专场,一如往常设在黎氏集团的黎安酒店内。   从尚公馆所在的华杉路到陆浦金融区,起码要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特别等他们回来时,万一抱着名贵字画,拦出租车肯定不是安全的方式。   “他们从沙漠回来了?”尚禧暖不好让喻嘉樾等在门外,飞快去向衣帽间换衣服。   “我是昨天下午抵沪的航班,他们想再多玩一天,就选了晚上的航班。”乔曦跟在她身边,指了指大小姐衣柜里那条玫粉色吊带连衣裙,“这个好看。”   尚禧暖皮肤白,且不是骨瘦如柴的纤细身材,她身形曲线玲珑有致。   一条颜色靓丽的裙子,仅是最简单的款式剪裁,都能被她穿出富贵花感觉。   “恃靓行凶,也就你尚禧暖了!”   尚大小姐拢了拢蓬松柔顺的栗棕色长卷发,一个冷目的斜视,眉梢眼角都能写满矜贵的高不可攀。   “暖暖,如果之后你对我舅真的心软了,可记得千万多端一段时间的架子。不然,也太便宜那个老男人了。”   “谁说我要心软原谅他了,我和他除了形同陌路,没有第二种可能。”   乔曦挑眉,直接从大小姐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对澳白珍珠耳环,“那这个作为抵押,你要是原谅他了,往后这个珍珠耳环就改姓乔。”   “那我就去你嫁妆箱子里挑,新媳妇可别得罪小姑子哦。”   “行呀你尚禧暖,你这是在默默铺垫以后会成为我舅妈的可能吗?”   尚禧暖捏住乔曦在自己胸前蠢蠢欲动的手指,“没你会瞒,连铺垫都没有。”   一句话,乔曦瞬间哑言。   待尚禧暖换好衣服,又化了个简单的日常妆,三人才出了尚公馆。   喻嘉樾今日是特地请假出来,给两位大小姐做司机的。   所以,乔曦主动拉开副驾位的门,推着尚禧暖便坐了进去,“我们可不能真把人家喻少爷当司机,你坐前面。”   对于喻嘉樾,尚禧暖知道自己不会给他任何感情回应,所以脸上还有淡淡的尴尬,“曦曦就爱闹着玩。”   “暖暖,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喻嘉樾倒是无比坦荡,“但我就是喜欢你。”   “喻嘉樾...”尚禧暖却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言,连现场婉言拒绝的词都一时间组织不出。   “以前我总怕追你得太紧,到最后和你连朋友都没得做。”喻嘉樾再不像往日,连看她的神情都更加坚定,“但现在,我只想在你还没彻底原谅那个人之前,公平地追你一次。”   “就算是趁虚而入也好,我不甘心,我喜欢的人最后成为别人的爱人。” 第24章 银碗盛雪   ◎给我做一个月的董事长助理。◎   面对喻嘉樾, 尚禧暖总是无法像对待黎锡然那样不留情面地拒绝。   所以对于他直白的告白,尚禧暖无法回绝时, 便只能沉默以对。   以至于去往黎安酒店的一路, 车厢内除了空调运作声外,再没有半分贝其他声音。   约一小时后,黑色奥迪抵达黎安酒店外。   门童立刻上前给他们开车门, 再替之泊车。   “是陈榕。”待车子刚被开走,乔曦就看到站在旋转门旁边的陈榕, “他不会是舅舅安排在这里, 专程等着我们的吧?”   陈榕是黎安酒店的总经理, 平时只负责接待贵客。   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亲自出来迎接,其实并不稀奇。   “我还没去过中央包厢呢。”乔曦带着几分期待。   大小姐立刻就起了反骨, 看着正东张西望的陈榕,拉着乔曦就往一楼散客区域排队,“就是一个小到伸不开腿的房间, 闷得要命。”   乔曦一脸我见得世面少, 你不要唬我的表情,“你现在简直就是黎氏脱粉回踩的超大黑粉。”   “坐不坐大厅!”尚禧暖不悦挑眉,她不笑时,就是一副冷漠的高傲脸, 拉直的唇角都写满了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你这副表情, 简直就是翻版黎锡然。”乔曦嘟囔道。   不近人情, 高高在上地藐视一切司马脸。   “暖暖不喜欢提他, 我们还是不提他名字的好。”沉默已久的喻嘉樾突然开口。   乔曦憋着笑意,调侃道:“喻少爷, 是你不喜欢听吧?”   喻嘉樾颔首, 只注视着大小姐, “我对他没兴趣。”   这时,他们发现陈榕迈步了,似乎正径直朝他们走来。   “陈榕是不是主动来接我们了?”   “我说了,我不去二楼包厢。”   可就在大小姐话音刚落,就见陈榕接到了一位身着棉麻长褂的男人。   男人拄了个拐,形容羸弱,身形却又分明魁梧。   实在是个长相,气质与身材相互冲突的人。   “原来不是特地等我们的呀。”乔曦低声道。   就连大小姐都一阵尴尬,一双漂亮的琥珀瞳散乱到没有焦点,“谁稀罕。”   并不是只有他们看到陈榕亲自迎接羸弱男人,身边立刻传出窃窃私语声。   “苏州的苏先生居然也来了。”   “一直听说他因为腿部中弹退伍,原来是真的。”   “是真的,还患了严重的PTSD,夜夜失眠,全靠药物入眠。”   “早年就是不听苏老爷子的话,拒绝继承家业不说,还非要进特种部队,这下命丢半条不说,腿还彻底伤了。”   听着咂舌惋惜声,尚禧暖依稀听说过这人。   苏州苏家,以纺织业起身,从前和尚家还做过一段时间的竞争对手。   后来尚家定位出口贸易和高级成衣,苏家则转型投身非遗传承。   “苏老爷子现在也没了,他还不是得乖乖继承家业。”   苏春涧。   尚禧暖回忆起来,男人叫苏春涧。   看着苏春涧被陈榕迎进酒店内,大小姐还是有一瞬无以言明的失落。   临近中午时分,在人群中排队,很容易便热出一身汗。   她拿着票据扇风,再落下酸痛的手臂时,陈榕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不好意思呀!两位大小姐,刚刚忙着没顾上您。”陈榕举着印有黎氏集团的黑色遮阳伞,为尚禧暖和乔曦遮阳,“二楼中央包厢为您留着,就不要排队了。”   不用猜就知道,这样的安排只能是黎锡然特别下达的指令。   否则,端没有让苏春涧坐在赔厢。   “曦曦小姐?”见尚禧暖一脸冷漠,陈榕求助似的看向乔曦。   “我们这次单纯就是为了陪暖暖,所以坐在哪里,还是要看暖暖的意思。”   陈榕身上扛着老板下达的特殊安排,打工人满是卑微,“暖暖小姐,茶水都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尚禧暖端着笑看向陈榕,“不用了陈总,我外公不在,按照规定我确实该坐在一楼散客区。”   旁边站满了人,皆将陈榕低声下气邀请尚禧暖看在眼里。   而见尚禧暖态度如此坚决,他也不好继续顶着各类审视的目光求大小姐。   “那好吧,如果中途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尚禧暖的笑容消失在陈榕转身的那一秒,大小姐这副温柔模样是半秒钟也装不下去。   好在终于排到她们,检票入场后,拍卖专楼的凉气瞬间抚慰了刚刚全部的焦躁。   按照票据号入座,十分钟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尚禧暖肩膀。   待她一回头,就见逢若初。   “你还喜欢字画?”尚禧暖从前只在珠宝拍卖会上见过她,还常见这妮子甘做冤大头后沾沾自喜的场面。没想到她又拓宽了业务,来更为高深的字画区晃荡。   “我不懂这些。”逢若初说得坦荡,“但我一个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也只能靠这些奢靡的生活度日不是。”   尚禧暖眼角颤了颤,“好有道理哦。”   “那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对名人字画感兴趣了?”   尚禧暖手里握着本次拍卖的告示图册,指给逢若初看,“我外公喜欢齐白石,刚好下周就是他的生日,我是来给外公买礼物的。”   逢若初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虽是没再说什么,但尚禧暖还是能看出她的不高兴。   这些年,逢若初唯一看她不顺眼的原因,就是她不肯认逢季听这个父亲。   “那这一场也就《寿桃图》能作为送长辈的礼物了。”逢若初拿起座位上的图册翻看一遍,说道。   “我就是冲着《寿桃图》来的。”象征福寿禄的寿桃图,简直就是寿礼的不二之选。   “那你可要加油了,我刚刚排队的时候,可有不少人也是冲着寿桃图所来。”   两人聊天的话音刚落,拍卖师便走到了台上,宣布本次齐白石字画专场拍卖会正式开始。   尚禧暖回头的瞬间,还是没忍住用余光扫了眼二楼。   除了东厢房亮着灯外,其余两厢外挂着的天灯漆黑一片。   她想,黎锡然今日大约是不会出现的。   庆幸没人和她作对的同时,莫名又觉得底气稍逊。   -   黎锡然是过了半场后才姗姗来迟。   正在开会的他,上一秒还在审听企划案可行性,下一秒就看到陈缇敲门。   “陈榕总说,苏州的苏先生来了,也是冲着寿桃图。”   黎锡然眉峰稍凝,“验资多少?”   “是大小姐的五倍。”陈缇即使压低了声音,还是能从他话音里听出急迫感,“而且就算没有苏先生,现场也还会有其他人,这次只会远超大小姐预算。”   没人能比黎锡然还能猜尚禧暖的心思,特别在估价这一块,某些关键知识还是他教的。   所以黎锡然第一次在会议中途离场,留下一众员工面面相觑。   “陈总,黎董是不满意我们的方案吗?”项目部的负责人在看到黎锡然起身离开那一刻,整个后背已经被冷汗整个浸湿。   “放心,黎董现在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这里可以暂时先散会。”   陈榕恭敬推来二楼包厢的木门,“见到大小姐后,我连茶都提前泡好了,可是大小姐就是不肯来。”   黎锡然负手立在正面落地窗前,视线之下正是那个又倔又傲的大小姐。   今日尚禧暖穿了条颜色十分靓丽的裙子,在偌大的拍卖厅内,一眼就能让人关注到她。   从前他总忙于不断解释,少有的能如此安静地端详大小姐。   这才发现从前满脸青涩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性感妩媚的一面。   栗棕色长卷发蓬松揉碎散在腰际,随着她各种小动作摇摆。   黎锡然突然便想到了初春的夜,她醉醺醺坐在自己腿上。   那是他第一次握她腰肢,盈盈不足一寸,只要稍稍用力,似是就足够被掰断。   独他一室的包厢,黎锡然喉间都不免干涩起来,手心更是莫名发烫起来。   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大小姐身边的人。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喻嘉樾的存在,那时只听乔曦提起过,说几人都是一起长大的同学。   在察觉大小姐对他的感情之前,最先看出这个满身少年气的男孩对尚禧暖的爱意。   那样不加掩藏的爱意,是他当时唯一羡慕与悸动的。   但如今,他并没有把这个尚青涩的男孩放在眼里。   -   “OK!下面所拍的字画作品是齐白石《寿桃图》。”拍卖官甚至不需要多加介绍,台下已经掀起一阵狂潮,“起拍价,三百万。”   几乎瞬间,拍价已被抬至五百万。   作为名人字画,寿桃图几乎兼具了各种社交送礼的场合。   特别在沪上这个极注重按资排辈的圈派,大多身居高位的都是同尚遵一般年龄的老者。   “五百五十万。”这时二楼东厢房亮起绿灯。   大小姐甚至不敢回头看,只也随之举起手中的拍牌号。   “六百万。”   “六百六十万。”   “六百七十万。”   “七百万。”   “八百万。”   “八百八十万。”   尚禧暖也算拍卖会的常客,还是第一次见人如此抬价的。   就像是故意遛着她玩,轻而易举便将大小姐的暴脾气激出。   “暖暖,我们的总预算到了。”乔曦在她即将再举牌时,提醒道。   这次她来拍卖会,因为是给尚遵挑选礼物,为了暂时保密,所以并没有动尚氏资本基金内的钱。   大小姐是个知名月光族,几乎是施展了各类人脉,凑齐一千万。   “二楼那位分明就是势在必得,我不能输!”大小姐憋着一口气,举牌。   “九百万。”   “九百九十万。”   从前的拍卖会上,她往往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存在。   如今才算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压制的感觉。   “一千万。台下尚小姐出价一千万,还有更高的吗?”   “一千一百万。二楼苏先生出价,一千一百万。”   尚禧暖面如死灰,难道她就要和寿桃图无缘了吗?   那可是她提前好久相中的礼物,连装裱的大师傅都已经预约好时间了。   “姐。我这里有五百万的现金流,你可以先抵上用。”逢若初倾身,低声道。   尚禧暖感动之余,再次举牌。   “一千六百万。”   “暖暖,你是不是杀红眼了,这都不再拉扯一下了?”乔曦说道。   “我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半点也拉扯不了。”自大小姐十八岁接触拍卖会开始,一直都觉得拍卖会是个无比好玩的场合。这几乎是有生之年来,第一次别样感受。   “我和喻公子、阮仙女、江老板能凑出来一千万。”乔曦坚定点头,“能不能成,就看...”   “二楼东厢房出价,两千万。”   “一楼尚小姐出价,三千万。”   这一刻,乔曦先捂住自己的心脏,“大小姐,你这出价简直比我舅谈生意还猛。”   “二楼东厢房出价,四千万。”   这次,大小姐沉默了。   她是真的,一毛钱也没有了。   认命吧。大小姐第一次和自己说道。   就在拍卖官即将敲第二遍锤时,二楼中央厢房亮起了拍卖灯。   “二楼中央厢房出价,五千万。”   那一瞬,全场喧哗。   乔曦更是直接握住尚禧暖的手,“这肯定是我舅来了。”   出价风格,简直和尚禧暖如出一辙。   而大小姐也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漆黑的单向玻璃,她什么也看不到。   可莫名的,她便感觉透过那面玻璃,已经和坐在主位上满脸恣意的男人四目相对。   “五千万。Fair warning。”拍卖师发出最后一次提示警告,落手间击槌宣布拍卖字画成家。   唏嘘与各类惊叹声,充斥整个拍卖厅。   与此同时,东方利德齐白石字画拍卖专场宣告结束。   大小姐乘兴而来,铩羽而归。   抓起背包,便冲出厅内。   乔曦和喻嘉樾只是反应慢了一拍,等他们追出来时,正见大小姐被黎锡然拦在酒店门口。   “你是跟踪狂吗?”大小姐没能如愿拍下字画,心情本就不爽,现在看到字画拥有者,几乎不会有任何好脸色。   “暖暖,我是来给你送画的。”黎锡然怀里就抱着画轴。   如此短的时间里,已经领到拍品。证明早在他出现在拍卖场时,字画就已经属于他的了。   “如果是送的,就算了。”大小姐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不,这次现金交换。我是以六千万拍的,那就按照高出市价2%的价格和你换。如何?”矜贵的男人,即使站在喧嚣的室外风口,也能全然一副谈判架势。   “好!”   “但必须现在。以现金形式,交换。”   大小姐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被他的话噎了回去。   “黎锡然,我如果现在有六千万,就不需要和你交换了。”   黎锡然居高,先是将大小姐被风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再慢条斯理道:“我还有个不为难的方法,那就是给我做一个月的董事长助理。” 第25章 银碗盛雪   ◎“我?给你做助理?”◎   “我还有个不为难的方法, 那就是给我做一个月的董事长助理。”   闻言,尚禧暖一副如同听到了本世纪最荒谬的言论般, 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她抱胸而站, 姿势散漫又傲慢。   眼神里的轻蔑和高傲更是呼之欲出。   尚禧暖扬眉看向黎锡然,又指了指自己,问道:“我?给你做助理?”   大小姐自从出生, 也就和母亲在巴黎受了五年苦,再被接回沪上, 最辛苦为难的事也就是追在黎锡然身后那四年。   作为资本家千金, 这话仅是听着, 就充满了挑衅。   “当然,我只是提供了两个交换寿桃图的提议, 或者你再给外公选其他礼物,也不错。”黎锡然倚着车,面对大小姐嗤之以鼻, 甚至不屑的高傲神情, 他眉梢唇角依旧挂着最温润的笑。   但同时,他又像掐准了尚禧暖没做礼物的备选方案。   尚遵生日宴在周日,此刻时间已不足一周。大小姐要想找到和齐白石寿桃图同档次的名人古画,并非易事。   “黎董, 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何必趁人之危。”喻嘉樾这时护到尚禧暖身前, 言辞犀利道。   黎锡然只微眯瞳眸, 连上下审视喻嘉樾的浅笑都不达眼底,像个天生不近人情的高位决断者, “喻先生, 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又何必趁虚而入。”   喻嘉樾垂在腿侧的手掌已然握拳,“感情中的趁虚而入是指两性关系在最虚弱时被他人侵入,但黎董和暖暖似乎从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追求,维护从小就喜欢的人,可不算趁虚而入。反而是黎董,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依不饶,不肯还暖暖一个清净。”   “如果按照这样的道理,我属于在挽回曾经爱人的心。只要她愿意,我整个黎家都是她的。”黎锡然只浅浅抿唇,再看向尚禧暖的眼神,又满是温柔宠溺,“暖暖,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来做决定呢?”   因为两人的争执,现场气氛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大小姐抱臂,倚在乔曦肩侧,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我做决定?”尚禧暖冷笑,“黎董算计我每一步,不是已经给我做好了决定吗?”   她确实没得选,六千万,另选礼物,做他的助理。   看似三条路,但黎锡然只为她亮了一盏灯。   黎锡然挑眉,上前一步将古画的盒子放进她怀里,“以暖暖沪大本科,剑桥中文硕士的学历,处理一些基本工作,肯定没问题的。”   “呵。”大小姐送他一个白眼作回应,“那你也最好,容得下我,不要一周不到就求着送我回家休养生息。”   直到黎锡然车后传来一声鸣笛,才打破了现场的敛声屏气。   尚澹推门下车,也没顾及尚禧暖和黎锡然在场,手掌揽在乔曦腰际,“这么热闹?”   如见到救星,乔曦挽住尚澹手臂,“忘了说,今天是我们四周年纪念日,晚上要单独去过节。”   甜蜜的热恋味道,和其余几人格格不入。   特别是大小姐,“赶紧走。”   “那就不管你了,小妹。”尚澹看向尚禧暖说道。   然后主动为乔曦拉开车门,护着人上车。路过黎锡然身侧时,又拍了拍他肩膀,“舅舅,我们走了。”   直到尚澹的车子驶离黎安酒店,乔曦才彻底松了口气,“你干嘛招惹我舅。”   “谁让他一直招惹我妹。”   乔曦念他开着车,并不好直接动手,“那你做哥哥的,怎么不把暖暖一起带走。”   “感情的事情,都是个人的债,就算我是她哥哥,也无权替她安排。”尚澹温慢回道。   “可是这次我都觉得舅舅有点过分了,他居然让暖暖去做助理。”乔曦愤愤不平道。   尚澹先是沉默一秒,然后才惊叹,“黎锡然居然敢让我们家大小姐去做助理?”   “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过分!”   “我只能祝他自求多福。我们家那位大小姐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命,还没伺候过人,我怕他命太软,无福消受。”   乔曦似是想到什么,问道:“我记得暖暖大一暑假给你做过一周的助理。”   “纠正一下,是三天半。下午我就不敢让大小姐来了,她是真的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折磨人。”尚澹此刻回忆起来,都还觉得那几天简直比刚被派去尚氏基层还要苦。   “我们尚家,出了名的娇养千金。”边说,尚澹视线落在乔曦身上,眉眼缱绻的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之后就是娇养我们曦曦千金了。”   尚澹平日严肃惯了,也就在乔曦身边时才会露出不正经的一面。   “那作为奖励,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家了。”   车子恰时停到红灯前,尚澹单手扯开安全带,蜻蜓点水一吻,“那我给爸妈说一声,今天带你回家。”   “啊!”乔曦立刻全身紧绷,“不好吧!”   “那天被暖暖知道我们在恋爱后,大小姐堵在我卧室门口,骂我不是人,十八岁的小姑娘都下得去手。”边说,他撩开短T后摆,露出了两道红痕,“你未来公公拿戒尺打的。”   “你没说是我主动的?”   “但确实是我先告白的。”   尚澹毕业前,一直在国外留学。直至二十四岁硕博毕业,才回到沪上。   乔曦从前只在尚家的全家福里见过尚禧暖口中的冷面帅哥哥,高二那年的盛夏第一次见到了尚澹真人。   他毕业回国当天来接尚禧暖放学,最简单的短袖印花T恤都被他穿得格外帅气。   给大小姐准备礼物的同时,还没忘给她这位只存在尚禧暖嘴里的死党闺蜜也准备一份。   自那后,她常去尚家写作业。   会习惯性地偷偷用余光观察来去匆匆的他。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尚澹开始会坐在她们书桌旁处理工作,还会在深夜送她回家。   在乔曦成绩下跌时给予鼓励,出差不忘从各国为她搜罗服装大师留下的设计手稿。   两人确定关系是高考结束后,尚家为大小姐举办庆祝宴,乔曦同喻嘉樾他们一同被邀请。   五人小分队坐在花园制作许愿河灯时,尚澹就站在楼上。   后来乔曦才知道,他当时拿着相机在偷看她写的许愿信。   “现在想想还觉得好可惜。你分明就是看了我的愿望,才告白的。早知道就该让你先追一追。”   尚澹笑,“十八岁的小姑娘爱胡思乱想,与其追你玩暧昧,不如正大光明地对你好。”   所以她留学那几年,尚澹几乎每天和她保持视讯通话,每半个月飞一趟佛罗伦萨。   “就是,乔大小姐不愿意公开,否则也不用挨老爸的戒尺。”   “总要顾念一下暖暖的想法,我怕她会觉得不自在。”   处于十八岁的小姑娘,对待感情是敏感的。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那现在公开了,我们差不多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尚澹握着方向盘的掌心都开始冒汗,“你想先订婚,明年结婚。还是先订婚,多玩几年再结婚?”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仅存于两人之间的地下恋情,乔曦于异国留学时,心里并非全然舒坦的。   毕竟每个姑娘都希望被全天下都知道,有一个人热烈爱着自己。   “要这么快吗?”   “其实不用。只是我们谈得时间不短了,订婚结婚的提议如果我迟迟不说,只怕你会胡思乱想。但何时结婚,我一定尊重你的想法。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坚定的,想要娶你的决心。”   乔曦捂了捂脸,觉得连耳廓都开始发烫,“尚大少爷,那也请从一场求婚开始。”   尚澹轻笑出声,又是歪头没忍住揉了揉她脑袋,“收到,我可爱的女朋友。”   -   比之尚澹与乔曦热恋情侣的苏甜场面,黎安酒店门口还处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之内。   三个人,三种不同味道的硝烟。   黎锡然也不想再和喻嘉樾僵持,看向尚禧暖道:“你抱着画,我送你回家。”   喻嘉樾自是不会让步,“暖暖,我送你。”   两台车子停在大小姐面前,在僵持的时间里,周围更是围了不少人。   低声窃语里,不乏传出感叹。   “我只听说黎锡然在追尚大小姐,没想到喻市长儿子也在追,大小姐可真是好命。”   “毕竟她是尚禧暖,样貌家世摆在那里。不入豪门也是高干家的媳妇。”   “那你说她会选谁?”   “肯定上谁的车,选谁呗。”   音量不大,但足够大小姐听到。   就连黎锡然和喻嘉樾都开始暗自期待。   “你还没走呀?”恰时,逢若初抱着一把扇匣走出来。   大小姐扫视面前两人一眼,对着逢若初问道:“你怎么来的?”   “我家司机送我来的呗,还指望我走路来呀?”她觉得尚禧暖这个问题好笑。   “那太好了,送我回趟家吧。”尚大小姐说得真挚,但逢若初却是反复斟酌她表情。   “你和我开玩笑的吧?尚家现在都不给你配司机了?”   “送不送?”   “送!”   就怎样,尚禧暖抱着古画匣子,直接撞开黎锡然挡着的路。   大小姐连个余光也没施舍给他,但碍于情面,还是友好同喻嘉樾告别,“我和逢若初顺路,就不继续麻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暖暖。”就在尚禧暖即将走出旋转长廊时,黎锡然车子绕过她身侧。后座车窗缓缓落下,他侧过身子看她,浅笑道:“下周一黎氏会有一批实习生入职,你一起。”   “我不。”大小姐仰着脖子,像只气鼓鼓的河豚,“我周二去。”   “好,周三也可以。”黎锡然温眸软语,“反正期限是一个月。” 第26章 银碗盛雪   ◎我不想其他人有惊喜时,我们大小姐羡慕。◎   黎锡然说完那话, 陈缇便发动了车子。   而被话生生噎住的尚大小姐直到那以她姓氏为结尾的牌照消失在拐角,才在肆意的风口迟来狂躁, 用了平生自认为最恶毒的语气骂道:“黎锡然, 你神经病吧!”   以至于再往逢若初的小跑车旁走时,吓得小姑娘多时才糯着声音道:“尚禧暖,我们两家可不顺路, 我是专程绕了半个城去送你的。”   大小姐看着她单纯中透着清澈愚蠢的眼神,连刚刚被黎锡然气到爆炸的心都治愈了, “好感动, 下次见面, 我一定送你份礼物。”   逢若初这才心满意足,跟在大小姐身后上车, 又不忘狮子大开口道:“我要你之前拍卖会那条翡翠项链。”   尚禧暖一顿,那条项链是黎锡然送给她的。   -   周末。   尚遵七十五岁寿宴。   作为沪上商界的泰斗级人物,几乎各界名流都来到尚公馆祝寿。   尚禧暖约的造型师一早便到, 她也难得早睡早起。   捧着一杯黑咖坐在化妆间刷短视频解闷。   “暖暖早!”化妆师拖着化妆箱进门。   “姗姗姐早。”大小姐指了指桌面上放着的三杯星巴克, 示意分别给化妆师,造型师和礼服师。   因为是寿宴,送来的礼服全部都是暖色系。   她边上妆,边透过镜子选了条粉色泡泡袖叠花刺绣玉兰礼服。   粉色系的纱裙礼服甜美可爱, 是讨长辈喜欢的类型。   “那造型就做复古高盘发, 再戴一顶皇冠做配饰。”   大小姐满意点头, “那我岂不是就成了小公主。”   “你本来就是小公主。”沪上人民, 纵是没见过她的,都听说过尚大小姐的事迹, 用公主殿下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我还给你搜罗来一顶玉兰花型的古董皇冠。”   大小姐惊喜到瞪圆了一双漂亮琥珀瞳, “我看看。”   造型师从首饰箱里捧出那顶满镶钻石的皇冠,“挺重的,今天要辛苦你的脖子了。”   尚禧暖小心翼翼接过,颗颗切割精良的钻石皇冠中心还镶了一枚粉宝石,与她选的礼服颜色简直不要太呼应,“这个有主了吗?”   “就知道你喜欢,特地送你的。”   “姗姗,你是发财了吗?”   嬉笑间,尚禧暖的妆容和发型已经完毕。   再换上礼服,时间掐的正正好。   衣帽间的满墙镜里,尚禧暖着粉色礼服格外娇俏。   又因挽起了整头长发佩戴顶皇冠做配饰,举手投足间便又透满了千金大小姐独有的的清冷贵意感。   “裙子有一点长,换双高跟鞋效果会更好。”造型师说完,才想起来她前段时间受伤的事,“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平底鞋也无妨,裙摆我们回去清洗就行。”   尚禧暖对于自己的宴会妆造一向要求极高,从来都要做整个宴会厅内最耀眼的存在。   “不用,我感觉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言外之意便是,她必须要用高跟鞋搭配这件礼服。   而试下来,高跟鞋确实会拉长她腰间比例,显得整个人的身材更为修长。   “你确定不会伤到自己?”   “我确定!”大小姐其实已经感觉到骨缝传来的微痛,但坚强的中国女人,为了美可以忍受一切。   当她的脚踏出卧室,来到花园时,前面的高跟鞋适应阶段就如小美人鱼第一次上岸。   好在这里是独属于她的小花园,可以表情狰狞的走上几步。   再去往前院,大小姐抱着画轴出现在公馆会客厅那一刻,面对所有人惊艳的注目,她依然忘却了全身的痛。   “外公,生日快乐!”尚禧暖笑的清甜,先扑进尚遵怀里撒一个娇。   “我们家小公主来了。”尚遵满目疼爱,抚摸她发顶的皇冠时,都像在触碰世间珍宝,“这是送给外公的礼物吗?”   “对!”   立刻就有人上前帮大小姐展开画轴,栩栩如生的三颗寿桃,在经年累月里,都似沉淀了无数福气。   “祝外公,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尚遵笑的合不拢嘴,边拍着尚禧暖肩道:“每天看着我们暖暖开开心心的,外公就还能再活五十年。”   这时,乔曦跟在乔父乔邵经,乔母黎知徽身后进来。   两姐妹像是商量好一般,乔曦也盘着发髻,着一件短款粉色礼服。面颊含羞,比往常多了几分乖巧的怯。   “曦曦。”尚禧暖连忙笑着朝她摆手。   然后便见黎锡然于三人身后出现,大小姐笑容凝固的说时迟那时快。   上一秒还热切的同人打招呼,下一秒连飘忽的眼神都写满了冷漠。   这是尚大小姐受伤后,黎锡然第一次进尚家门。   尚遵和尚宸郗、楚菱只顾着乔曦一家,正所谓亲家见面,分外亲热。   就连平时和黎锡然更为交好的尚澹都没同他讲一句话,只揽着乔曦向她介绍尚家各支的亲戚。   在这会亲家的场合里,大小姐依是挽着尚遵,寸步不离。   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躲黎锡然。也知道,从前一直瞎眼的黎锡然一夜间复明,心里眼里便只剩尚大小姐一人。   所以,尚禧暖到哪里,黎锡然便坐在哪里。   “之前两个孩子瞒得严,我们都没察觉到。”尚宸郗作为男方父亲,满是抱歉,“不然凭借两家关系,早该登门拜访。”   “不怪尚澹,乔曦也把我们瞒得严严实实。”黎知徽边说,边斜眼瞪了下黎锡然,“我们家孩子,一个两个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不到最后关头,一个真心话都不要想听到。”   “怎么就锯嘴葫芦了,我们只是想等感情稳固一些再讲。”尚澹带着乔曦转了一圈,回来时刚好听到黎知徽的数落声,“不然两家往后见面,多尴尬。”   黎知徽半是宠溺半是责怪的口气,“就你懂事,知道心疼爸妈。”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曦曦当时只顾读书,我该提前拜访叔叔阿姨的。”尚澹护短的紧,连黎知徽玩笑般的唠叨乔曦两句都不肯。   “不管怎么说,尚澹是我和老乔看着长大的,咱们两家又知根知底,只希望他们往后互相扶持向前。”黎知徽从前只觉尚澹稳重,算是黎锡然的翻版。真正丈母娘见女婿后,才发现尚澹比黎锡然懂得软和疼人。   “曦曦。知道你和尚澹谈恋爱,我和你伯父很是高兴。”楚菱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红木锦盒,“这是咱们尚家的传家玉镯,是我当年订婚时,尚澹奶奶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了。”   乔曦半羞半怯地接过,由尚澹为她戴上。   再看尚大小姐,又是为他们高兴又是艳羡的神情,堆满了整张漂亮的小脸。   “不过这还不算正式见面。”楚菱说道:“按照沪上正常的大礼,要再单独择日子,隆重登门。”   沪上的婚嫁习俗,男方必须先择黄道吉日,面见亲家告知孩子有情。女方再进行回礼,表示应允了这门亲事。   男方二次择日,送去聘礼。女方再进行回礼,即可商讨订婚事宜。   单是见家长,再到订婚,便要磨蹭小数月。   若真到了结婚,以尚家乔家的势力,起码要提前一年做准备。   作为祖父辈,尚遵并没有参与其中。   只握着尚禧暖的手,低声道:“外公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我们暖暖早日嫁给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对于尚禧暖来说,不羡慕是假。   毕竟一个多月前,她还满心期待冠以某人未婚妻的头衔。   “外公,我可不是好嫁的。”大小姐藏着心中微微的苦涩,以绝对娇气的语气道:“你起码要给我准备比咱们家博物馆藏品还要多的嫁妆。”   尚遵低笑,连拍着她掌心,“我们小公主,三个博物馆的嫁妆都有。”   大小姐看着外公笑,但鼻尖又是即将藏不住的酸麻,然后她连忙起身,躲过眼神,“外公,我朋友们好像来了,我去招待一下。”   “去吧。”   见大小姐离开,本坐在最不起眼位置的人也立刻起身,随之消失。   尚禧暖刚走出前厅的回廊,脚下尖锐的痛感便随之而来。   她扶着庭柱,俯腰想要将鞋子脱掉。   结果还没等她缓过那阵痛,就被身后来人打横抱起。   不带丝毫防备的大小姐,捂着嘴才没尖叫出声。   “黎锡然,你又发什么疯?”感受着他迈步向前的步伐,大小姐还是抱住了他脖子以防再摔下来。   “明知道自己不能穿高跟鞋,还逞强。”黎锡然微微皱眉,温润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严肃。   “要你管!”大小姐仰着脖颈,娇气又傲慢,“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尚遵今日必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为尚家,也为大小姐出气。   “暖暖,我从来不担心自己,我只生怕你不高兴。”他说这话时,看向她的神情都满是真诚,眼波流转间更是溢满爱意。   大小姐冷呵一声,随即便被他抱回了卧室。   黎锡然不止一次来过她卧室,所以个中布置也算轻车熟路。   他先是把尚禧暖放到衣帽间的沙发上,再将她那双尖头细高跟给脱掉。   “想换哪双?”   有人伺候,大小姐只抬了抬手,指向鞋柜最高那一层道:“那双。”   通顶的鞋柜,有将近两三米的高度。   摆明了,就是要为难他。   黎锡然轻笑出声,“大小姐,故意的?”   “我就喜欢那双!”   说喜欢,还被束之高阁。其真实用意,不言而喻。   黎锡然点头,“行,大小姐喜欢最重要。”   说着,他环顾一圈,再抬手摁了下墙上的电子触屏板,通顶的鞋柜开始缓慢旋转。   “你怎么知道开关在哪里。”   大小姐的卧室属于套房格局。   有独立客厅,书房,浴室,衣帽间,乃至门庭花园和健身瑜伽房。   主卧一间,次卧两间,自然也配备了全房智能家居。   衣帽间更是同时兼具了衣柜,首饰柜,以及鞋包柜。   每个季度都有高奢品牌的SA亲自配货上门,过季衣服则会被一件不留地清理出去。   “大小姐,这不难猜吧。”   本想着折腾黎锡然,现在又换成她憋了一口气,十分下不来台阶。   “好了,不气。”黎锡然拿到她指的鞋子,走到沙发边。   那样满身风流矜贵的人,就直接单膝跪在她身前。双手握着她脚踩在他膝上,是绝对的臣服姿态。   “黎锡然!”   她脚掌本是冰凉的,陷在那人腿骨上时,瞬间便被单薄的西裤面料隔绝不住的温度包裹。   “脚这么凉,还穿高跟鞋。”他仰头,像个臣服于神女的教徒,“大小姐,就不能多顾顾自己吗?”   “让你去做助理,也并非和你故意作对。听蕙姨说你现在失眠熬夜特别严重,坐班确实能更好地帮助你调整作息。”   他握着她脚,先是一点点摩挲发热,然后为她穿上平底鞋子。   连就语气,都是温柔低沉的气音。像是在说教她,又像是在怪他自己,没能好好守护住大小姐。   “明知道自己十月份就要去英国留学,你这样过去,让我...让外公如何放心。”   尚禧暖的双脚一点点被暖热,连就刚刚穿骨的痛都削弱了。   “黎锡然,其实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   童年在巴黎居住的日子,也给她留下过不小的心理阴影。   “那接下来,可以恼我,折腾我,打骂都随你。但是,不要再难为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大小姐已经换好了鞋子,可双脚还被他抱着,踩在他膝上。   任由她撒气般的胡踢乱踹一番,黎锡然硬是一声不吭地受着。   多时,大小姐似是终于累了,抱臂往沙发靠背上一倚。   她没有将脚拿下,黎锡然就继续这样半跪着,像是无声僵持。   但黎锡然又不满于此,从西装口袋里如变戏法般拿出一枚胸针。   大小姐余光瞥了眼,又是她喜欢的玉兰形制。   “黎锡然,你这样很没意思。”   “大小姐喜欢,就有意思。”   尚禧暖咬唇,“今天是外公生日,你没必要送我礼物,而且我也不是几个礼物就能哄好的人。”   黎锡然点头,但还是将胸针往她面前送,“特殊日子收到的才算礼物,这种出其不意的算是惊喜。”   “我不想其他人有惊喜时,我们大小姐羡慕。” 第27章 银碗盛雪   ◎“你的职务是董事长生活助理。”◎   尚禧暖瘪瘪嘴, 垂眸看了眼那支玉兰胸针。   十分精致的白玉兰款式,同她今日的装扮也足够相衬。   但心底那份傲气, 让大小姐下不来这台阶。   她将脚从黎锡然膝上挪下, 抬手便将胸针从他手里打落。   铂金材质的胸针,一路翻滚到沙发下面。   “我才不稀罕。”说完,大小姐撩着裙摆便起身走出了卧室, 也没管仍半跪在地上的人。   等她再走到举办寿宴的小礼堂时,宴会已经开始。   礼堂正前方是个戏台, 戏班正唱着《麻姑献寿》。   她不懂戏曲, 此刻的心也不静, 所以一句词也没听进去。   “暖暖?”蕙姨穿过人群,拍了下她肩, “白小姐找你。”   “白鹊思?”尚禧暖脑海中最先闪过的便只有这个名字。   白鹊思今日是陪黎逾湛来祝寿的,此时坐在礼堂外的小花园里。   盛夏天,她着一条浅绿色印花旗袍, 乌色长发只用一只木簪束了个低发髻。   清新又端庄的气质, 和这中式庭院十分契合。   大小姐提着裙摆,落座在她身侧,“你找我?”   尚禧暖和白鹊思并没有任何交情,甚至就连当初订婚传闻满天飞, 大小姐又坠马时, 两人都没有试图寻过彼此。   “其实我很早就想找你聊天了。”白鹊思落落大方地为她斟茶, “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契机。”   “我们之间, 有什么好聊的吗?”大小姐对白鹊思半点芥蒂没有,那是假。毕竟作为曾经的假想敌, 她可差点丧命马蹄下。   “之前怕你会误会我找你的目的, 所以一直等到事情尘埃落定, 才来向你解释。”   尚禧暖挑眉,“白小姐,我并不是你的东家,解释这个词,很没必要。”   “尚小姐,你不想知道黎董为何宁肯选择我,也不找你这个近水楼台吗?”   尚禧暖刚想起身,突然又觉口渴,便顺势端起了圆桌上的茶盏。   看似品茶,实则默许白鹊思继续讲下去。   “我和黎董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订婚,不过是我私生女的身份刚好可以牵制黎董,又能让陈女士放松警惕。那天她对着媒体公开宣布我的身份,就连我本人也感到十分突然。”   “没有立即澄清,只是不想和陈女士打无准备之仗。但没想到会害尚小姐受伤,这是我唯一觉得抱歉之处。”   大小姐指腹摩挲着茶盏,淡然道:“过去的事,已经无所谓了。”   她现在不想纠结过去,只想好好过未来的生活,抑或是未来没有黎锡然的生活。   “尚小姐为人单纯,性情直爽。黎董却是个凡事爱藏在心里,分寸感十分强烈的人。喜欢这样的男人,肯定会很辛苦。”   “白小姐如果是来分析我和他的性格,大可不必。”   “尚小姐,可正是因为他强烈的分寸感,所以他才不肯将爱和盟友间的情谊夹杂在一起。他可以让所有人为了他虚与委蛇,但坚持给你干净的爱。”   大小姐放下茶盏,才觉茶汤苦涩,半点回甘都无,“这么隐晦的爱吗?”   “可在我这里,感受不到的爱,就不算爱。”尚禧暖手掌撑在桌面,霍然起身,“我性情直爽,被养得娇气,不想再做任何辛苦的事。”   说完,她已然转身踏上石阶。   白鹊思的声音却没落下,只依旧含着笑意,“您头顶皇冠的粉红宝石,是近些年东方利德拍卖过最漂亮的一颗。”   “很衬尚小姐的气质。”富贵迷人,可堪星月争辉。   尚禧暖只是步伐一顿,然后没有半分犹豫地离开。   早上做造型时她还疑惑,姗姗作为一个化妆师,何时变得那么阔绰大方。   她都以为是便宜的仿款,现在大小姐才算追根溯源。   这个世界,除了尚家对她有求必应外,也就那一个人会为她豪掷千金了。   但大小姐现在不喜欢他的自作主张和故作深情。   所以径直回到卧室,三两下便将头上那顶古董皇冠摘掉,换了从前外公送她的尚美巴黎冠冕皇冠。   而等她重新打理好妆容与造型,才发现梳妆台一角正摆放着黎锡然今日送给她的玉兰胸针。   大小姐看着梳妆镜,差点被气笑,“你是散财童子吗?”   -   这次,尚禧暖都不敢再去前厅了。   她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奇葩在等着自己。   “暖暖,该给外公切蛋糕了。”蕙姨找了一圈,才在衣帽间里找到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平时她最喜欢这种宴会,从来都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去。   今天反常到在人群里找不到她影子。   “我刚补好妆。”大小姐不好说明原因,拍了拍裙摆起身。   等她再到前厅时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来切蛋糕。   “外公,怎么还非要等着我嘛。”她藏着情绪,撒娇道。   “暖暖切的蛋糕最甜,自然要留给暖暖切。”尚遵对她的偏爱便是如此明目张胆。   乔曦作为孙辈里唯一的媳妇,这次也要为尚遵切上一块蛋糕。   意为子孙消灾,为老人积福。   两个被全沪上评为最幸福的资本家小姐握着刀站在一处,不断的喝彩声,反而让两人更像主角。   大小姐询着各种声音,视线环绕一圈。   还没等她思绪万千,乔曦先凑到她耳边,“刚刚黎家的保姆来电话,说韶怡外婆在家里发疯,所以舅舅先回去处理了。”   因着这句话,尚禧暖眼神都开始飘忽起来,嗤笑一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小姐难道还会在意他是否在场吗?   但切完蛋糕,尚禧暖只象征性吃了几口,便借口说周一要去黎氏报到,先回去调整作息时差。   -   翌日,直到天际泛出鱼肚白,尚禧暖眼皮才昏昏沉沉合上。   等她再被手机闹铃吵醒时,发现自己只睡了三个小时。   她原本计划周二再去黎氏报到,但又想尽快将那一月的赌期度过,索性长痛不如短痛。   大小姐半是迷糊地站在浴室洗漱化妆,最后胡乱选了条刺绣小雏菊连衣裙便出了门。   司机这时已经在门口等着,昨天之前,他还是尚澹的人。   见尚禧暖出来,立刻给大小姐开车门。   周一的早高峰,各个路段都堵车。   等他们赶在上班前抵达黎氏时,尚禧暖甚至有种今天的黎氏大厦都比从前要热闹许多的错觉。   一楼的电梯前,挤了比之前一倍多的人。   不过通过等电梯的一分钟,她才知道今天还是黎氏春招的入职日,在这里排的大多是实习生。   眼看就要迟到,大小姐直接摁开直达董事办楼层的电梯,当着众人面走了进去。   “她也是实习生吗?居然用董事长的电梯。”   “可是我面试时,没见过她。”   “不过我刚看到有司机送她来,开的卡宴。还有她身上那条小黑裙和平底鞋,香奶奶家的超季。”   尚禧暖还没抵达董事办楼层,黎氏已经传遍了有位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传闻。   但一向人员稳定又考核严格的董事办,相比起来就风平浪静许多。   除了抱怨等电梯难外,半分其他话题都没参与进去。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所有人惯性起立,刚准备说“黎董早”,就见尚禧暖走了出来。   “暖暖!”前台小苏差点惊讶到跳起来,“上周听陈总说你要来实习一个月,我们还以为是假的。”   “命苦。”大小姐没睡好,现在心脏都快爆炸了,只想找把椅子瘫下,“我坐哪?”   小苏笑着将印有她照片的工牌递过去,“你跟我来。”   大小姐跟在小苏身后,低头看了眼工牌道:“这都做好了?”   “跟着各部门实习生们一起上报的。”小苏热切和她聊着,“每年春招,秋招,就我们董事办不进新人。这次知道你要来,我们就也凑了个热闹。”   “就一个月,其实不用。”   “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话音落下,小苏也停下了脚步,“你的工位在黎董办公室。”   大小姐嘴角抽了抽,指了指那间木门紧闭的房间,问道:“谁安排的?”   “我安排的。”与此同时,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黎锡然着一身黑色西装,分明是最基本款式的商务装,可穿在他身上,都多了几分矜贵。   小苏适时离开,留下尚禧暖一人和黎锡然面对面站在一起。   “你的职务是董事长生活助理,所以需要和我坐在一间办公室。”   大小姐面无表情看着他,其实从她答应来黎氏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折腾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坐下休息会儿,就先迎来第一个不顺心。   但尚禧暖还是本着早受罪早托生的想法,直接撞开他,走进了办公室。   南北通透的全落地窗办公室,空中花园盛开着六月紫薇。   她从前让人复原的办公室,又重新出现了她之前的书房。   “我之前让人复原了。”   “我知道,我没有允许。”   那张书桌上面还有她无聊时留下的涂鸦。   桌前的鲜奶茶玻璃瓶,插着一支新鲜带露珠的紫薇。   “奶茶瓶,我也扔了的。”   “我知道,我捡回来了。”   尚禧暖拧着眉,心底又觉得有些好笑,“黎锡然,你是乞丐吗?”   “我办公室的东西,我有决定留不留的权利。”他倒是坦荡,还主动给她炫耀,“你之前在沙漠弄破的时间沙漏,我也重新复原了。”   那支玻璃沙漏,就被摆放在他电脑前。   大小姐迈步过去,十分蛮横的态度道:“那是我的时间沙漏,你凭什么放在这里。”   落地窗的光线,斑驳洒在她颊侧。   黎锡然缓步拦住半缕光晕,便映的他那双瞳孔更似琥珀凝碧玉。   “暖暖,你真是一点道理不讲。”他俯身,与大小姐平视。再盯着她眼眸,想从中看透些情绪,“明明它已经被你丢了。”   “明明就是你爱捡别人的东西。”   两人争执不下时,陈缇恰好进门,正正撞见这一幕。   他憋着笑,心想黎锡然平时沉稳到寡言的一个人,也就面对尚禧暖时,才会连斗嘴都玩得不厌其烦。   “暖...尚助理,这是你的工作内容。”   一张A4纸,写满了黎锡然每日的工作流程与日常安排。   连周几早晨要喝什么样式的咖啡,到下午的茶点,都标注得十分清晰。   “你们董事办,不会专门有个部门叫黎锡然观察机构吧?”精细到,如果封建王朝回归,这人都只能做皇帝。   “从前还真没有,但尚助理现在和黎董坐在一起,倒是可以尝试着担负起这个机构的日常运营。”   大小姐瞪了眼正眉目含笑的男人,指了指纸张的时间轴,“现在是黎董喝美式的时间,稍等。”   然后她就当着黎锡然和陈缇的面,从杯子橱窗内取了一只大肚红酒杯。   六份意式浓缩,不加冰与纯净水,将红酒杯灌了八分满。   整个董事办都透过百叶窗,看到了大小姐将杯子豪横地放到黎锡然面前。   “喝!”不像伺候老板,更像满清酷刑折磨死刑犯的招数。   就在大家还在想黎锡然会不会拒绝时,只见他直接端起香槟杯,如品味红酒般,抿了口六份浓缩的美式。   “这是新学的?”他眉头甚至都没有皱一下,脸上的表情更如品味到了世间难得的美味,连音腔都是颇为赞叹的语气,“咖啡的醇香口感,十分浓郁。”   大小姐冷笑着耸了耸肩,“六份浓缩,都够致郁黎董您了。” 第28章 银碗盛雪   ◎亲爱的小姑娘,我在向你展示我的世界。◎   “治愈我?”黎锡然眉眼微弯, 笑意都更深了,“你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就很治愈了。”   尚禧暖就知道他没听懂, 朝人翻了个白眼后,拿着那张满满当当的A4纸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之前她还觉得书桌位置放得极好,只要一抬头, 就能看到黎锡然正脸。   现在大小姐恨不得在眼前束起一块屏风挡住他。   虽条件有限,但大小姐还是从黎锡然的书柜里挑出一本建筑图书, 从中间翻开直直竖在面前。   再看着眼前的世界建筑图, 她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连刚刚看不进去的A4纸文件, 都能静下心考究。   白色纸张。   似乎书写了黎锡然的个人生平。   黎锡然出生于英国伦敦,生日是二月一日。   毕业于麻省理工金融系, 本科时便于黎氏任职,二十八岁的春天接任了董事长一职。   这些尚禧暖都知道,但只不过都是她在百度搜索或者主动问身边人才了解的。   像这样被动了解, 还是第一次。且十分像黎锡然故意的, 向她展露隐藏在内心的自我。   尚禧暖从前只以为黎锡然有188,今日才知道他有191,她猜应该是黎家的基因加上白人血统的原因。   怪不得她有次踩了八公分的高跟鞋,下巴还只到他肩胛处。   大小姐冷切, 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乔曦:【你舅舅是吃饲料长大的吧。】   乔曦回她:【和好了?】   乔曦:【这都开始研究我舅身高啦?】   乔曦:【大小姐170的基因, 以后小孩不得长到两米!】   大小姐无语, 狠狠骂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再继续往下看, 才发现他居然喜欢那么多极限运动。   攀岩,悬崖滑翔, 滑雪, 冲浪和潜泳等。   她眼中的黎锡然一直堪比石窟里的大佛沉稳, 还以为他只会喜欢高尔夫这类运动。   之后就是他的个人业绩成就,大小姐大多都知道,并不感兴趣。   以上,只占据了纸张的三分之一。   其余便是介绍黎锡然的日常工作安排。   黎锡然晚零点睡觉,早晨五点起床。五点半会在家中和纽约子公司开十五分钟的跨国会议,六点吃早餐,喜欢中餐但必须补充牛肉保持能量,西冷是他的首选。   早上七点到达公司,审批前日各部门递交的重要文件。九点黎氏所处的商贸大厦会喧嚣起来,他不喜欢在过于吵闹的环境中处理工作,便会端着咖啡杯坐在董事办的空中花园偷半刻清闲。   尚禧暖之前听前台小苏讲过,她们董事办的女员工称这是特殊的老板福利。当天就算有再繁琐的工作,都会看在黎锡然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干劲满满。   大小姐从前或许还会有感慨,但现在只剩下心底无尽的白眼。   然后她格外反骨地从建筑图册内探出头。   黎锡然正在翻阅文件,他眉心微微皱着,似是看到了提案中的存疑点。   连轻抿着的薄唇和疏冷的眸光,都散发着不甚悦意的威严。   而后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黎锡然突然抬头。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瞬间,他眉宇间笼罩着的愁绪都舒展了,眸底变得温润柔和,如一川春光,融化了皑皑涧雪。   大小姐的心跳都在此刻失了序,恍惚又回到了十八岁那个春日。   随风来急的初雨,倾倒了整座城,也将少女心思填满了原本缄默的平湖。   “看完了?”黎锡然温声。   大小姐带着被抓包的心虚,刚好看到指腹所落之处,问道:“你九点半要见项目负责人,需要我回避吗?”   黎锡然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处,“不用。”   “难道不会涉及机密?”尚禧暖嘟囔道。   “你之前说,从来只能通过新闻和他人口述,得知我的计划和商业目标。那既然现在坐到我身边了,我愿意亲口讲给你听。”   黎锡然的声音都变得更加宠溺,弯起的眉眼,就像是拿了一支糖果,以来诱哄幼稚园的小朋友。   但偏又给人一种真诚的态度,似是在说:亲爱的小姑娘,我在向你展示我的世界。   尚禧暖克制着心中疯狂的春雨乍停,强装淡定地梗着脖颈道:“谁要听你的计划和商业目标。”   说完,又生怕藏不住耳尖滴血般的绯红,抄起那张A4纸起身,“我要回避。”   再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黎锡然喉间深处发出一声低笑。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上班也能如此让人期待。   -   尚禧暖刚走出办公室,迎面就看到一个年龄稍长的男人朝黎锡然办公室闯去。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安,看着像是被拦了一路。   男人她认识,叫程国桉,是黎氏集团董事会股东之一,平时只参与部分重大决策和监督管理。   最重要的,程国桉和陈韶怡一派。   尚禧暖本来还想去茶水间,但见到气势汹汹的程国桉后,她转身进了与黎锡然办公室仅有一墙之隔的休息室。   “黎董,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可是属于违法□□行为!”程国桉先发制人,怒气冲冲道。   黎锡然却是不紧不慢,惯性的温言柔声,“我母亲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需要在家中静养。且这属于我的家事,程总大概还没有资格插手。”   “黎锡然,你不会真以为大家都信这套说辞吧?你分明就是不顾母子情分,想要强硬地逼着韶怡交权。”   “程总,这里是公司,还请你注意言辞。”   “是你该收敛现在的作风吧!”   近一个多月,程国桉负责的伦敦项目处处被黎锡然压制。   虽然从前黎锡然对他们也多有发难,但都是温水似的打闹,就算最后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凭借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还有转换阵地的机会。   可黎锡然现在招招死手,甚至有时不顾自己所面临的风险,也决心要给他们雷霆重击。   突变的处事之风,搞得程国桉手下们人心惶惶。   “程总,我已经是看在家母的面子上,一而再给你机会了。”黎锡然的声线在这一刻都压得低沉,那是与生俱来的高位者压迫感。   程国桉自诩是陈韶怡最信任的人,所以向来无视黎锡然的警告,也打心眼里将他当成小辈看待,缺少些许的敬畏感。   “给我面子?你小子毛还没长齐的时候,我就跟着黎谦昀打江山了,这黎氏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有我的名字。”程国桉恨不得冲到黎锡然脸上。   “听说你在追尚家的女儿,还把人弄到了集团里,你是准备把黎氏当成聘礼送人不成。”   黎锡然捏了捏鼻梁,耐心在此刻告罄。   “程总说完了?”他拉开办公桌抽屉,从中拿出一个档案袋,将一张张印有法务文件的告示摆出给程国桉看。   “程总不说,我都忘了你是同我父亲一起的老人。所以失算的,只让人调查了程总自我接手黎氏后的丰功伟绩。”他看着面目狰狞的程国桉,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且不说其他,单每年你在采购部与项目部挪用的公款,已达上亿。”   “再往前,便是我刚接任黎氏,正与逢氏竞争一块地皮,也是程总故意走漏风声,害得黎氏丢了项目不说,还差点宣告破产。最后如果不是侥幸得了尚家的帮忙,现在的沪上估计早没有黎氏了。”   “这些年我睁只眼闭只眼,已经是看在家母的面子上。”黎锡然说着,拨通了陈缇电话,“通知法务部,可以清理程总这笔烂账了。”   原本等在办公室的两个保安,此时一同进入黎锡然办公室,两人像架肥猪一般的程国桉往外拖。   而刚刚还嚣张跋扈的人,已如一摊烂泥,被清理出了董事办。   尚禧暖走出休息室时,就见董事办聚齐一堆人。   “程总以前仗着是太后的人,没少在公司生事端。时不时便闯进黎董办公室吆五喝六,恨不得全公司的人都跪下伺候他。现在被黎董大刀阔斧地清理,真是大快人心。”   “一头猪精,还真以为凭借点关系,就能霸占掉别人家的产业。”   “什么时候太后娘娘放权,黎氏才算真正的太平。”   “最近太后好不容易没来咱们董事办发疯,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又要大驾光临了。”   “迎战,迎战!”   尚禧暖站在原地,多时才缓过神。   这是她不曾见识的。   在尚家,她从没听说过谁敢闯进尚遵办公室拍桌耍横。   就连尚宸郗和尚澹接任公司部分职务时,那群跟着尚遵打天下的老股东,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从无怠慢。   “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突然,黎锡然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   尚禧暖转身,还在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低落情绪,却发现他连温润的笑意都不曾少半分。   大小姐惊叹,这人的忍耐力,真强。   “就准备回去了。”   “马上下班,中午想吃什么?”   尚禧暖盯着他眼眸,问道:“黎锡然,你不会生气的吗?”   “如果要为了每个不如意的人生气,那我们一生可要生太多气了。”他颔首含笑,微微眯弯了眼,“事情能被完美解决,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就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他摸了摸她脑袋,温声问道:“暖暖正生气的事,有想过要一个怎样的结局吗?” 第29章 银碗盛雪   ◎是我的真心话。◎   尚禧暖有一瞬被黎锡然蛊惑的感觉, 反应过来时直接将他的手打掉,转身往办公室走去的同时对跟在身后的他警告道:“不许随便碰我, 否则你就是职场性骚扰!”   对于她正生气的事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 不提半句。   -   翌日,大小姐作息已经调整好大半。   九点准时坐到办公室时,黎锡然还没到。   于是她准备提前泡好比昨日还浓郁的八倍浓缩美式。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杯柜旁时, 黎锡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你好, 这里董事长办公室。”   “暖暖。”   熟悉的□□水的声线, 她甚至还回头看了眼办公室门口, 才意识到声音是从电话听筒内传出的。   “黎锡然?”   “是我。”   “凌晨接到的通知,我需要去伦敦出差几天。”尚禧暖猜想是因为昨天程国桉的事, “一会儿行政部会送来一份文件,我已经看过没问题了,你帮我代签一下。”   她从前还痴迷黎锡然时, 觉得他签名特别好看, 便拓了一张闲时描画。   不能说十分相像,但足够以假乱真。   “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暖暖,你把我微信加回来。”似是又怕她不同意, 补充道:“这是工作需要, 等你实习结束, 可以再删了我。”   “...”   “好不好?”低声下气的腔调。   “知道了。”   挂断电话。   偌大一个办公室突然又空荡起来。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 拿出手机从黑名单里找到黎锡然的微信。   重新又将人拉出来后,大小姐心里还是有股说不出的怨气, 便故意不给他备注, 像是在坚守最后的冷战底线。   于是, 她发现黎锡然的微信昵称改成了“明月藏鹭。”   银碗盛雪,明月藏鹭。语出禅宗的《宝镜三昧歌》。   是她之前在尚遵书房里无意看到的。   前句释义为银碗与雪同属洁白,晶莹之色,内外透彻,一尘不染。   她希望自己的心力和精神,也能如此,便将微信昵称改成“银碗盛雪。”   明月藏鹭便是后一句,更像是一幅写意画。   处处透着自我反问,他的心是否可以这么宁静,这么平和,又是否能充满生机。   如荒芜中寻绿堤。   现在黎锡然故意把昵称改成“明月藏鹭”,自我反问的含义不知道多少,但很明显是为了贴合她。   大小姐冷哼,又将他的消息设为免打扰模式,心里才算舒坦。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前台小苏。   她蹦跳着进来,满是激动,“我们又要团建啦!”   尚禧暖翻开文件才懂小苏刚说的意思。   黎氏集团每年两次团建,分别是春招入职和秋招入职,以带动实习生快速融入集体。   “去年黎董包了整片山,今年是什么?”   “包了整片海滩和游轮夜宴。”   小苏差点欢呼出来,“那岂不是可以提前选泳装了。”   大小姐挑眉,她其实很喜欢游泳,既能塑身型又能减肥。   至于出海的游轮夜宴,玩趣便更多了。黎氏集团的游轮一直被员工们称为海上城堡。   “是呀!”尚禧暖握笔签上黎锡然的名字,“周四周五团建,今天下班就可以提前准备了。”   人性化的企业,会给员工预留一天的准备时间,且不占用周末双休日。   签完文件后,大小姐都感叹怪不得黎氏一直是打工人心中的梦中情司。   只是,她突然想到黎锡然去了伦敦出差,“你们黎董,每年还会参加团建吗?”   “偶尔。”小苏抱着文件,迫不及待送往行政部下达通知,“但这次估计够呛,听说伦敦那边的事挺棘手。”   看着小苏欢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大小姐托腮发愣,心里是说不上的情绪。   黎锡然不出现在团建上,她应该会玩得更开心。   可大小姐回忆预批资金栏处细节到甜点冷餐的价目表时,资本家大小姐又觉得他该来。   他不来,万一钱不够怎么办!!!   -   周四。   黎氏集团浩浩荡荡出游团建,连绵的车队惹得整个陆浦金融区的白领们羡慕不已。   尚禧暖和小苏并排坐在董事办所属的大巴上。   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和这么多,且都还不甚相熟的人一起去玩。   她靠窗而坐,戴了一顶运动遮阳帽,遮住她半张脸,连同眼底淡淡的乌青。   从昨夜,她就在翻看黎氏内网和伦敦那边的消息。   但除了翻出之前八卦她和黎锡然恋情的热帖,并不见伦敦方面乃至程国桉半点消息。   直至零点时,她恍然惊坐而起。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这是在关心黎锡然回不回国吗?   大小姐的心都皱到了一起,多时才在心里骂骂咧咧,他回不回关自己什么事。   他最好不回,往后也最好别回!   就这样,尚禧暖刚调好的作息,又被大脑混沌到凌晨两点才睡着。   “暖暖,我们来合照一张。”小苏举着美颜相机,将深陷自我世界的她揪了出来。   “好呀。”尚禧暖微微勾起唇角,配合地看向镜头。   “你介意我发朋友圈不?”小苏拍好照片,稍微给两人p了下皮肤状态,又加了个滤镜,举着照片给她看。   “当然不介意。”很漂亮且自然的合照,大小姐表示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你拍照和p图好专业。”   “我大学是摄影社的,等到了海边,我们换上泳衣多给你拍一些。”   “好好好!!!”   小姑娘们,一聊起各自带的泳装和防晒用品。   大小姐刚刚郁郁的情绪都瞬间释然了,男人哪有和小姐妹们拍好看的泳装照重要。   临抵达目的地前,小苏突然捂嘴惊呼一声,“暖暖,黎董第一次评论我朋友圈,还给点了赞!”   尚禧暖不止一次翻过黎锡然的朋友圈,数年如一日的空空如也,她都以为他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   “他评论什么?”大小姐好奇道。   “竖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小苏将手机凑到暖暖眼前。   不到半个小时,小苏那条朋友圈点赞已过百,各种彩虹夸赞式的评论更是占满整个屏幕。   董事办陈思思:【一开始以为是小学生,仔细一看有点像大学生,最后才明白这是我想和两位美女共度余生。】   董事办黄珊:【OMG!这是从艺术展里逃跑的仙女吗?快给我亲亲!】   行政部刘恬静:【两位天仙姐姐(变成猿猴)泰美辣(兴奋嚎叫)(在藤蔓中荡来荡去)我要亲亲你们!!(扑进两个仙女怀中)脑婆~】   ...   陈缇宝贝:【玩梗的请注意分寸,假如左边的女孩是你们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这样被说,你们心里会怎么想?更何况这真是我未婚妻,希望想亲她和共度余生的,给我留个面子!】   黎锡然董事长:【竖拇指JPG.】   大小姐心想,幸亏他评论了一个表情,如果是一个字,她都难以从密密麻麻的彩虹屁中找出来。   但她更敏锐地捕捉到“陈缇宝贝”四个字,“你和陈缇!”   “嘿嘿。”小苏脸一红,将中指的戒指伸过去,“黎氏不禁止办公室恋情,我们年底就要办婚礼啦。”   大小姐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心想怪不得陈缇恨不得一天住在公司里。   与此同时陈缇发来了一则消息,小苏立刻转身去回复。   大小姐则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海岸线,心底满是说不出的感觉。   又羡慕,又羡慕。   除了羡慕,大小姐似乎也没有了任何想法。   心脏空落落时,尚禧暖开始翻手机,准备给乔曦发一声问候。   然后她才发现黎锡然的聊天框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提示她有未读消息。   大小姐嘟着嘴点开。   黎锡然先是发了张她刚刚和小苏的合照,只不过他将小苏单独截了下去,只留有尚禧暖一人。   明月藏鹭:【一开始以为是小学生,仔细一看有点像大学生,最后才明白这是我想和暖暖共度余生。】   明月藏鹭:【OMG!这是从艺术展里逃跑的仙女吗?】   明月藏鹭:【天仙姐姐(变成猿猴)泰美辣(兴奋嚎叫)(在藤蔓中荡来荡去)(扑进仙女怀中)】   尚禧暖差点没笑出来,实在是这些词就像有自动映画的功能。   她实在无法想象黎锡然举起双手,夹着嗓子喊这些话。   更多的是,黎锡然面无表情,像朗诵课文一样一字一顿读给她听。   银碗盛雪:【你没事吧JPG】   她回了一个女明星皱眉,拿着一包梅子糖的表情包。   对面几乎秒回:【是我的真心话。】   大小姐记得这是她刚刚在小苏朋友圈看到的,只不过一些过于露骨的词都被黎锡然删除了。   银碗盛雪:【复制别人的朋友圈发给我,也算真心话?】   明月藏鹭:【那我重新说。】   一分钟后,黎锡然发来一条语音。   车上人多,大小姐自然不会公放,准备文字识别,看看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谁知大巴车突然一个急刹,尚禧暖手指一滑的同时,手机也应声落地并翻滚到前排座位下。   然后,温润又清朗的声音在此刻冒出,“这是从迪士尼落跑的公主吗?”   “还是从天上下凡体验生活的仙女?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美貌,维纳斯都要自叹不如!”   极具鲜明特点的声线,加之又是董事办并不陌生的声音。   几乎瞬间,大家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反观大小姐,在一众起哄声里,整个人已然石化。   前排的小姐姐更是“贴心”的将她的手机捡起,当着所有人的面递还过去。   “暖暖,原来黎董谈恋爱后,人这么甜呀!”   尚禧暖此刻恨不得在车上找条缝钻进去。   好在车子正正好抵达了目的地,司机开始催促着下车。   大小姐在一众看热闹的注视里将帽檐压得极低,拼命想要遮住她红到滴血的耳垂,然后随着人流往车门处移动。   只是在她的脚刚踩到地面时,起哄声再次响起。   不明所以的人抬头,正见黎锡然穿着一身浅蓝色运动装,站在牌照为沪A L520S的车边。   不穿西装的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清隽的少年气。   温润目光也旁若无人地直直落在她身上。   然后下一刻,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   整个董事办员工一起大声道:“这是从迪士尼落跑的公主吗?还是从天上下凡体验生活的仙女?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美貌,维纳斯都要自叹不如!”   大小姐无地自容的同时,幽怨地抬眸瞪向黎锡然。   谁知男人也怔在原地。   他的耳朵,更是在起哄声还未落下时,如绯红的霞色,从耳根一路红到脖颈。 第30章 银碗盛雪   ◎不怕了乖,我在这里。◎   尚禧暖的腮帮子瞬间憋成了河豚, 脸颊更是红得发烫。   再看黎锡然,男人虽是从耳根到脖颈都绯红如霞, 但看向她的神情却依旧缱绻柔情。   起哄声不止时, 甚至还吸引了其他部门的人前来围观。   “什么!黎董公然向实习生告白?”   “是哪个实习生这么好运,我也想做黎氏的老板娘。”   “理清楚了,黎董的女朋友就是那位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可惜, 还没见过大小姐长什么样。”   “听说超美,单是站在那里就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贵气。”   “刚刚还听人说就站在人群里, 现在不见了。”   尚禧暖在被人潮整个包围前, 果断压低帽檐转身。   等她站在停驻于岸边的游轮甲板上时, 唯余黎锡然被堵在车前。   实习生大多是刚刚毕业的95、00后学生,是最具热情活力的一代。   对着传闻中温柔绅士的黎董, 毫不畏惧,还纷纷拿出手机录视频。   即使现场没有女主角,也足够他们脑补刚刚的浪漫场景。   而黎锡然显然已经快速适应了被员工围观。   他半带慵懒地倚着车身, 单手插在运动裤口袋内, 仰头看向甲板。   隔着浮光跃金的海面   ,黎锡然独具特色的琥珀澄碧瞳眸,都变得如温柔漩涡。   他静静凝视着她,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似裹挟了漫川的春风, 吹拂起大小姐披散在肩胛的卷发。   此时开始不断有人往游轮来, 大小姐只对着那人挑衅地仰了仰下颌。   却因为颊侧还未散去的浅浅粉红, 显得格外娇俏灵动。   撒完气的人,这才摇曳着纤细腰肢, 转身进了内舱。   -   两天一夜的团建活动, 第一天上午安排了大家先在沙滩上玩耍, 午餐后会乘坐游轮抵达黎氏包下的海域。   喜欢刺激项目的可以乘坐摩托艇或冲锋舟驰骋海面,更有帆船、潜泳等考验专业运动天赋的项目。   游轮上则有各种演出和娱乐项目,甲板可以海钓,露天顶层则有泳池派对。   夜幕来临时,游轮夜宴便华丽登场。男男女女穿着礼服,在衣香鬓影中翩翩起舞。   先抵达海滩的人便可以提前领房间房卡,放好行李即可自由安排游乐。   因为员工统一安排的都是双人间,所以尚禧暖便选择和小苏住在一起。   两人一到房间,便直接将行李箱摊开。   然后各自开始从箱子里扔泳装出来。   “我以为就我带这么多套。”小苏看着自己床上的四套泳装,再看尚禧暖的床已经堆满不下十套。   “有喜欢的你就挑,不用客气。”大小姐埋头,又丢出四五套才算完,“都是新的,洗干净的。”   “大小姐,我爱死你了。”   “这就爱了,我箱子里还装了好几套礼服呢。”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涂防晒,换泳装。   再走出房间门。   小苏着一条白色的裙装泳衣,又在鬓边戴了朵百合花作为装饰,清纯得紧。   大小姐则穿着黑色系带分体式比基尼,她皮肤奶白,如似温玉。   长发被她高高扎起一个丸子发,露出一截纤长天鹅颈,低胸上衣的系带便被系于颈后。盈盈一握的腰肢下,是条只刚好没过臀的短裙。   实在玲珑有致的线条曲线,热辣性感   “暖暖,你这个长辈的辈分也太大了,我走在你身边都要自卑了。”小苏的视线忍不住地便被那晃动着的饱满半球吸引,特别随着她走路动作,呼之欲出的沟壑正大光明地勾撩着人。   “还可以吧。”她甚至还故意挺了挺胸脯。   又将脖颈上搭配的水滴形珍珠项链调整了下位置,就像一滴乳白色牛乳,即将落入诱人海湾。   于是大小姐刚一走到沙滩之上,毫无遮蔽的阳光立刻将人照得白到发光。   丰乳细腰和天使面庞搭配在一起,更是瞬间成为整个海滩最美的风景。   凡她走过去的地方,无论男女,整齐划一地为之行注目礼。   “暖暖,会玩沙滩排球不?”董事办几个小白领戴着墨镜朝她疯狂招手。   大小姐揉了揉手肘,“来!”   本来就招眼球的人,跑跳起来时,更显摇曳生香。   而沙滩排球后方,就是一连排的躺椅。   各个男同事本还戴着墨镜躺着看风景,直到真正的“风景”出现,所有人整齐坐起身子变身啦啦队。   黎锡然从游轮上下来时,刚好见这一幕。   几个董事办与尚禧暖相熟的男生,两只手各拿了个彩色花球,夹着嗓子呐喊,“加油,暖暖!加油,暖暖!”   黎锡然便眯着眼似漫不经心赏景般地漫步,一向脸上会挂着淡淡温润笑意的人,此刻嘴角平拉成一条直线。   那双一贯琥珀色更浓的眸底,今日闪着冷调凝碧。   然后黎锡然不偏不倚地站在了那排躺椅的正前方,他身形阔硕,双臂展直叉在腰间,下一秒便听到后面隐忍的私语。   “黎董,你给我们挡完了!”   啦啦队声也同时消失,大小姐好奇看过去。   只见黎锡然眉宇舒展的直勾勾看着自己,微扬的眉梢唇角都掠了道清暖微风。   蓦然地,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脸颊都变得些许灼烫。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如此性感的衣服,出现在黎锡然面前。   但转念,她本就是美艳张扬类型的长相。   就算披个破麻袋,也是惹人忧怜的小妖精。   大小姐转过头,再次跑进球队中。   而黎锡然的气息,也莫名开始乱了起来。   他就望着她的笑,她的每次跳跃和伸直双臂击球。   沙子也在跑跳中沾了她满身,从脚底到小腿,脖颈处的锁骨,直至欢笑着的脸颊唇角。   再环顾整个沙滩同样望过去的视线,他喉结都在克制翻滚,那些掩藏不住的掠夺欲望,就像暗流涌动的岩浆,滚烫沸腾着,似是下一刻就要失控。   甚至,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黎锡然,非法监、禁是犯法的。”   -   沙滩排球第一局还未分出胜负,行政便临时通知改变行程。   原本午餐后再出海的计划,变成立即出发。   大小姐玩得正嗨,都不由倍感扫兴。   更重要的是到了游轮上,除非她一直待在顶层泳池游泳,否则没办法穿着湿漉漉的比基尼走动。   而临近正午的太阳最强烈,只怕多待两个小时就要被晒伤不可。   “真是的,还没玩够呢。”尚禧暖和小苏相互挽着,一脸不舍地回到游轮房间换衣服。   “好不舍得换下我这套性感的比基尼。”   “我也不舍得换下我这清纯小白花泳衣。”   “不过我刚刚听行政说,一会儿会有帆船表演。”小苏拿着浴巾,边自己安慰道。   大小姐也妥协点头,“那就换套性感的小裙子去看吧。”   两人一拍即合。   这次尚禧暖换了条白色吊带抹胸短裙,依旧的低胸加收腰设计,无限放大了她的身材曲线。   “哇!比起那件热辣奔放的比基尼,这条小裙子简直更挠人。”小苏边补防晒,边感叹道:“隐秘的性感永远比直白的勾引,要骚动人心。”   尚禧暖这次也将头发散下披在肩侧,并换了条细细的锁骨链。   白皙的沟壑若隐若现,像是无声的引诱。   再站到甲板上时,甚至还有不认识她的实习生前来搭讪。   小苏顿时成了护花使者,举起一把伞,将那些火辣辣的视线全部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帆船队从不远处缓慢驶来。   而在所有船队正前方,是一艘白色单人艇。   待帆船驶近,有人惊呼道:“是黎董!”   只见黎锡然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戴了顶白色棒球帽。   分明穿戴得十分严实,却又给人一种肌肉线条紧实流畅的感觉。   他背对着游轮而坐,肩胛显得极宽。   握着风帆的桨,随着风力,把控着方向向前行驶。   海域之上,他就像一蓑横渡的隐士。   把控着风,也把控着整个游轮之上的视线。   尚禧暖自然一眼就看到他了,就像小苏所说的,隐秘的性感更为撩拨人。   而黎锡然,也在隐秘地散发着独属于成熟男人的荷尔蒙。   特别这时一阵疾风,白色的帆顷刻向一侧倾倒,连带着船身也像是要瞬间没入海面之下。   尚禧暖的呼吸都随之屏凝,双手紧紧抓在甲板上的围栏。   但黎锡然却是丝毫不慌,只快速转身坐向对面,同时用脚钩住帆船内侧,使用整个腰腹力量向后仰倒。   一个无比干净利落地反向仰卧打挺,将本要倾倒于海中的帆船,重新回归到原本的行驶状态。   而再看黎锡然,他甚至连运动服都没有沾到海面。   面对着甲板之上的欢呼,他还抬起一只手臂挥动着回应。   就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尚禧暖所站位置正好和黎锡然正对着平行。   她便看着他偾张的胸腹肌肉,在空气中猛烈起伏。   海域溅起的浪花顺着他鬓角发丝滴滴滑落进衣领。   那刻,黎锡然就像撕碎了自己惯性温润的良善面孔,全然将体内抑制不住的野性荷尔蒙肆意张扬。   “啊啊啊啊啊!”甲板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激得尚禧暖猛然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她有种被男色蛊惑到的感觉,是赤、裸裸,张扬的,不加掩藏地勾引。   “上次看黎董玩帆船还是前年团建的时候。”黎氏的老员工回忆道。   “感觉黎董超爱这类极限运动,瞬间爆发的荷尔蒙十分炸裂,简直和平常的他不是同一个人。”极大的,具有刺激性的反差感,会给人更加直观与激烈的印象留存。   “那黎董还玩什么?”   “只要你在黎氏待的时间够长,就能看到黎董玩滑雪、攀岩、潜泳,悬崖滑翔,其实还有更多,只不过他还没当众表演过。”   “我记得黎董会驾驶直升机,还玩过高空跳伞。”   “天呐!我感觉我也挺刺激的,黎董要不要考虑...”   “你少贫嘴。”是人事部的心理咨询师开口,“黎董爱玩这类极限运动可不是耍帅的,只是在他极度精神紧绷时解压用的。”   “那就是说,黎董玩得越惊险刺激,就证明他压力越大。”   “差不多,你没听说伦敦都乱成一锅粥了吗?”   尚禧暖便站在人潮汹涌之内,听着别人讲他的事迹。   隔着朦胧海雾,她的心都被这类极限运动蛊惑,不加丝毫掩饰地直勾勾看向坐在帆船上的黎锡然。   她觉得心理咨询师说的没错,黎锡然有时就像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咖啡。   他没有完整的童年,又背负着私生子头衔始终被养母怨恨。   黎氏由他接任,也只是因为大厦将倾,唯有他愿意接手。   独自掌舵黎氏这些年,他几乎没有停歇过半秒。   而现在,眼看着黎氏重回巅峰,一些人开始妄图霸占。   而他身边,除了他自己,再没一个人与他并肩。   这样的人生,他怎会不精神紧绷。   黎锡然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然后突然起身。   当着众人,向后一翻,跃入海中。   “啊!黎董怎么跳海了!”   大小姐整个人也随之紧绷,双手都握的栏杆更紧。   拼命地巡视着海面,想从中寻找出他的身影。   甚至鼻腔开始泛起酸涩,各类不好的猜想与念头都开始胡乱纷飞。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讨厌极了这类刺激又危险的运动。   她才不要看黎锡然耍帅,她要他平平安安的。   “是黎董!”这时有人又突然指向甲板的阶梯高声喊道。   所有人看过去,正见黎锡然踏步迈进来。   因为全身浸入海水,他整个人都在流淌着水滴。肌肉的线条,都变得更加清楚和刚硬。   看到他的瞬间,大小姐眼眶霎时通红,紧咬着唇角转身逆着人群快步冲进了船舱。   她讨厌极了,说不清的混乱心绪,让她整个人都十分烦躁。   脑海里还一遍遍重映着黎锡然仰卧打挺正船身,和利落到没有半点迟疑地跃入海中的瞬间。   大小姐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从前玩极限运动时都会想些什么。   或许有时是为了解压而玩,那有没有哪个瞬间,他心里想着解脱。   恐惧,后怕,委屈。   她边走,大滴的泪珠便夺眶而出。   她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她讨厌黎锡然玩极限运动。   而就在她即将拐弯进房间时,腕肘突然被人拉住,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转了个身,整个人撞进一个湿漉漉的胸膛。   熟悉的雪松草药味暖香,又掺杂了湿咸的海风,便在此刻肆意侵入她鼻腔。   “怎么了?”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啜泣,黎锡然神情中的担忧都比他刚刚差点被帆船拍入海中浓郁。   “你真的很讨厌!”明明已经被他灼热的体温所包裹,可尚禧暖唇角还是克制不住地在微颤。   在此之前,黎锡然的用意确实是耍帅,他想着用美色安抚一下小姑娘。   陈缇得知后,还一度在电话里嘱咐让他稍微收敛些,否则就会变成孔雀开屏式的油腻感。   看着所有人为自己欢呼时,他甚至还觉得用这招来拉近和小姑娘的距离绝对没问题。   却没想到,大小姐会直接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再看着她现在的模样,黎锡然多时才反应过来真实原因。   他从来没想过,这世间还有一种名为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的情感。   是即使小姑娘还同他闹着别扭,她的心也还在本能地偏向他。   是所有人呐喊他好帅,唯她一人因为那半分的危险,担忧到落泪。   黎锡然的声线也在此刻变得颤抖,揽着尚禧暖肩膀恨不得揉进自己胸膛之内,“对不起,吓到你了对吗?”   “你是不是觉得刚刚很酷,被所有人欢呼心里很爽。”她哽咽着。   “不是的。”他慌乱又无措地一遍遍轻抚她发顶,“我只是想表演给你看。”   “我不喜欢这样的表演。”她眉峰紧紧皱着,大颗的泪就像断线珍珠。也像是她情绪崩溃后,产生裂缝的心墙。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不怕了乖,我在这里。” 第31章 银碗盛雪   ◎“黎锡然,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尚禧暖被拥在怀中, 能感受到黎锡然有力的禁锢,但同时他的力量又是克制收敛的, 像是生怕弄疼她半分。   他的爱, 从前好似也是这般。   凡她喜欢的东西,无论是否存在难度,黎锡然总能想办法送到她面前。   可她若再靠近一步, 他又会隐忍克制地退到那扇窗纸后。   明明无数次,她都看到了他眼中自然流淌而过的情。   可不过转瞬, 又成了少女青春里的爱意错觉。   便也是他这份犹疑不定, 彻底伤了大小姐的心。   让四年的单恋变成空荡无回应的落寞, 以至于痛彻心扉到要放弃他。   对于娇气的小公主来说,被漠视的每次靠近, 都像在靠近痛苦。   她承认吃不得这份苦,也妥协于青春。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挣扎着想从黎锡然怀里出来。   然后便听到他低沉地一声冷“嘶”, 像是被触碰到了伤口, 连眉心都皱了起来。   大小姐不确定他是不是受了伤,全身僵挺着一动不动,“黎锡然,你是受伤了吗?”   黎锡然声音微颤, “不知道, 有可能是。”   尚禧暖一双水汪的猫瞳疯狂转动, 像是在逼自己努力回忆, “是坠楼的伤,还是刚刚玩帆船的伤, 还是最后你跳海的伤?”   低沉的浅笑声从黎锡然喉间发出, “可能是坠楼的伤还没好, 也有可能是玩帆船时扯到了肌肉,还有可能是跳海时...”   “黎锡然!”大小姐咬着唇,恶狠狠道:“你如果还这样继续逗我,我会生气的。”   黎锡然这才虚着力将脑袋抵在她肩胛处,“暖暖,我是真的有点难受。”   尚禧暖已经分不清他在故意卖惨讨自己怜悯,还是真的伤到了,“你房间在哪?”   “二楼。”   尚禧暖无奈,只好扶着他肩膀将人送到二楼的豪华套房。   “万恶的资本家。”大小姐将黎锡然丢进浴室,叉腰站在客厅说道。   员工住双床房,他却住在客厅、书房、放映厅齐全到堪比小平层的房间。   “资本家小姐。”黎锡然恰时裹着浴巾出来,指了指主卧旁的房间道:“这里还有一间卧室,你也可以搬上来。”   尚禧暖没想到黎锡然会这么快出来,他皮肤被水雾熏得粉白,头发尚微湿凌乱地趴在额前。   但不得不承认,刚刚出浴的黎锡然确实要比往常多出几分蛊惑的荷尔蒙味道。   “你没事我就走了。”她时刻记得自己心里还泛着别扭,并没有准备要和好。   “暖暖。”黎锡然还想拦她,大小姐已经拉开房门闪出房间。   再捂着自己胸口平复凌乱的心跳,她才发觉衣服被黎锡然抱湿了。   一上午,她已经连续换两套衣服了!   大小姐表示很是抓狂。   回到房间,小苏正在拆餐厅供应的盒饭。   “我还是不能理解临时改变行程这件事,餐厅都只来得及准备盒饭。”小苏一见到她就开始抱怨,“不然中午就能带你去尝岸边那家海鲜面馆了。”   “好可惜。”尚禧暖拿出浴袍,怏怏进了浴室。   “你怎么又洗澡换衣服?”   “...”   水流顺着尚禧暖头顶流下的同时,也掀起了狂风般的记忆回溯。   何时确认自己喜欢黎锡然的呢?   大概是高三拿到留学offer时,她花了好一阵时间犹豫。   起初她以为是童年那段巴黎悲惨经历留下的抗拒阴影,后来在某次家宴上,尚遵开玩笑要给黎锡然介绍女朋友,称那姑娘是尚禧暖的远房小姑,即将从纽大毕业回国。   尚禧暖对那位小姑有很深的记忆,印象里是位漂亮又优秀的女孩,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孩子的代表。   若是两人真的彼此中意了,不失为一桩势均力敌的婚事。   尚禧暖因此莫名郁郁了一整周,伴着小姑的回国倒计时。   心口每天都像被堵上一团毛絮,一口气憋得她上不来下不去。   在听说外公将小姑带到家里和黎锡然见面那天,大小姐不惜翘了班主任的课跑回来。   就在她怒气冲冲往书房赶时,正在拐角处撞进黎锡然怀里。   雪松草药香瞬间包裹她全身,头顶是他低沉温柔的浅笑声,还问她道:“是在找我吗?”   深春庭院风吹花叶飒飒,她仰头直勾勾盯着他琥珀凝碧玉的瞳孔,“你要和我小姑谈恋爱了吗?”   男人挑眉,“可是你小姑带着男朋友来的,插足他人感情可是件不道德的事。”   大小姐微怔一秒,心里那团毛絮似是都瞬间消散了,仰头的小表情都满是狡黠灵动,“这样吗?那确实不道德,应该会被骂得很惨,情况恶劣还要再被打一顿呢。”   “这么严重!”黎锡然站姿慵懒地将手臂撑在墙角,配合着她一唱一和,“那肯定是不能做的。”   “是呀!”大小姐点头,“你就当外公欠你一个女朋友,等以后有合适的,再介绍给你。”   黎锡然眯着眼笑,指腹在她鼻尖轻点了下,“行,我不着急的。”   便是这次,她彻底确定自己喜欢黎锡然。   小姑娘萌动的心,也在这个深春的夜燎起了名为青春的原野。   后来,高三最后一次的摸底考试结束,她考了全校前十的成绩。   照例召开家长会时,她冲到了黎锡然的办公室,撒娇说尚遵与舅舅舅妈都没时间,非要央着他来参加。   小姑娘单纯地执拗,想隐晦告诉黎锡然,这是他辅导出来的成绩。   她可以由此拒绝外公的留学提议,留在沪上读大学。   就连报考志愿单,都选的距离黎氏最近的沪大。   好似只要这样,就可以留在他身边。   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所有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孩。   “暖暖,你没事吧?”小苏突然敲了敲浴室的门,“你已经在里面待了很久。”   尚禧暖这才从记忆里猛然回神,“这就好。”   午饭后,小苏说陈缇到了,换了条裙子便兴冲冲跑了出去。   尚禧暖打着哈欠往床上一倒,再醒来海上的天色已近黄昏。   “你居然睡了一下午。”小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一会儿就是游轮晚宴,快起床化妆。”   大小姐这才伸着懒腰赤脚下床,从衣柜里选了条红色吊带亮片礼裙。   栗棕色的长卷发,垂在妩媚沟壑处,加之摇曳生香的纤细腰肢,都像是午夜烧起的暗火火苗。   大小姐再次不出意外地成为整个晚宴上的焦点,所到之处必吸引一众注目。   而尚禧暖只是端着杯香槟坐在舞厅一角的休息区,昏暗的灯光下更显人皮肤冷白。   “美女,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很久了。”是一位穿着休闲西装的男士主动来搭讪。   大小姐睨着眸子,高傲劲从一个漠然的打量油然散发。   她并不胜酒力,只是最近心烦得紧,所以面前已经摆了两三支空掉的香槟杯。   脸颊绯红之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   “美女,我是总裁办的实习生,你是哪个部门的?”可这份冷漠并没有击退那人,甚至直接坐到她身边,手臂亲昵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春招实习生吧?”   尚禧暖从前参加的宴会都是沪上富二代圈的,互相认识不认识的,总会有人及时告知那些心存妄想的纨绔别去招惹尚家的大小姐。   所以这样无礼的人,大小姐还是第一次遇见。   特别旁边那人身上的浓香格外刺鼻,尚禧暖皱着眉冷眼睥睨道:“劝你离我远点。”   “都是同事,相互认识认识呗。”男人只顾着去观察面前的绝色,都没发现周围突然屏息凝固的气氛,“美女这么漂亮,让我猜猜你是行政财务部的,还是设计市场部的?”   大小姐深吸一口气,差点没被呛死,“再猜猜,我怕吓到你。”   “总不能是工程质监的吧?”男人兴奋道。即使面对她的爱答不理,仍旧死皮赖脸地找话题搭话,“上午在海滩时就见到你了,可惜等我过去时你已经离开了。”   大小姐咬着后槽牙,在酒精的催动下耐心已然告罄。   只不过念在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更不想引起黎锡然的注意,所以并不愿意与之起冲突。   然后她扶着沙发扶手,晃悠起身。   结果那人也随之起身,还准备去搀扶她手臂,被直接大小姐甩开。   “你听不懂人话吗?”大小姐恼了,“离我远点。”   “美女,我礼貌来和你打招呼,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呀?”   “你哪位?”   “你也配?”   大小姐高傲且冷漠地从上到下打量那人一眼,冷讽的眼神像傲慢玫瑰的刺。   “美女,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吧。”   男人纠缠不清,尚禧暖索性直接转身,想要从另外一边离开。   谁知那人快步绕了一圈堵在她面前,“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作我也配?”   “你知道今年春招单是向黎氏投递简历的就有几十万人,可只有我一个人拿到了总裁办的offer,多少人想认识我都来不及。”因为董事办从不在校招中选实习生,所以往年最受青睐的便是总裁办内的岗位。这象征着将会被重点培养,未来分流至黎氏中高层管理岗。   “是吗?”尚禧暖余光内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连那股刺鼻的浓香都被雪松驱散包围,“那黎锡然看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美女,你喝多了吧。”男人估计没想到一个实习生居然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吐槽董事长,更觉面前的野玫瑰带劲,“我扶着你去休息会儿,醒醒酒。”   说着,就要往大小姐肩上揽。   只是还没等他碰到尚禧暖的发丝,手腕已经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挣脱的力量握住。   “谁呀!没看到...”男人的好事被打破,一脸烦躁转头,下一刻脸上的表情就只余惊恐,“董...董事长。”   “欺负女孩子呢?”黎锡然平时的表情总会挂着淡淡的笑意,此刻却满是阴翳的压迫感。   “没,没有。只是女朋友和我赌气,闹不愉快而已。”   这话一出,本热闹的舞厅彻底陷入死寂中。   “女朋友?”黎锡然指了指大小姐,“你的?”   黎氏对于职场骚扰有着非常严格明确的规定,情节恶劣者甚至会被直接开除,并且将登上黎氏黑名单。   这个男人显然是晓得,所以才要对着黎锡然撒谎。   可偏偏,他挑逗谁不好,撞上了最不该碰的人。   “暖暖,你认识他吗?”黎锡然再看向大小姐,又恢复了一脸温柔,她都要觉得这人会变脸。   “黎锡然。”大小姐这时彻底被酒的后劲给熏醉了,她伸出手指猛地往他心脏处戳了戳,“你是怎么挑选员工的?”   “就这种职场性骚扰,撒谎造谣的货色,还几十万里挑一的选进总裁办?”   “黎氏未来不会被这种渣滓搞完蛋吗?”   “董事长,我...”   “你闭嘴。”   大小姐踩着高跟鞋的脚已经不由控制,但还是摇摇晃晃地走到男人面前,“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哪个部门的吗?”   “我,尚禧暖,董事办的。”边说,还指了指黎锡然,“他的私人秘书。”   其实大小姐的名字一出,现场所有人就明白了来头。   姓尚,又敢嚣张地直呼黎锡然名字,甚至还当众教育他做事。   可不就是黎氏实习生内网传疯了地来体验生活的千金小姐,更是黎氏集团官方宣称的董事长正在追求的女孩。   “尚小姐,对不起。”男人立刻鞠躬道歉。   尚禧暖根本不在乎这种两面三刀的渣滓,直接冷傲转身。   可这时的双腿已经彻底不由她控制,眼看便要摇晃倒地。   就在她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时,直接被揽进了一个满是雪松草药味的怀中,继而打横腾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黎锡然抱走。   -   二楼走廊,回荡起大小姐的声音,“黎锡然,我要回自己房间!”   “我找不到小苏拿房卡,等一下就送你回去。”然后她便被抱进了黎锡然的套房。   大小姐几乎挣扎了一路,眼看他要往卧室走去,立刻抗拒地甩腿,“我要去沙发上。”   她才不要躺黎锡然睡的床!   黎锡然只好转身,单膝跪俯将大小姐小心放到沙发上。   这一路的挣扎,她长发丝丝缕缕缠绕。   就在黎锡然起身时,大小姐突然尖叫一声。   栗棕色的发,不知何时纠缠到了他衣扣上。   生怕再弄疼她,黎锡然歪着头单膝跪下。“别动,我给解开。”   尚禧暖双眼通红,不知是酒精的催化,还是刚刚拉扯到头发的刺痛。   因着他的靠近,全身的烧灼感都加重了。   他手臂就撑在沙发扶手上,一低头就能看到尚禧暖醉酒微醺的风情迷失。   黎锡然喉结抵着衣领克制翻滚几下,手臂的青筋顿时都虬结而起,他拼命地提醒自己专注一些。   可咫尺的距离,一些细微的浮动根本逃不过余光。   他只好转移视线和话题道:“怎么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知道一个小姑娘独自喝醉酒是件多危险的事吗?”   酒醉还被教训的大小姐,自是满脸倔强地不服,可开口的声音又像暧昧引诱的撒娇,“黎锡然,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很多事,是可以做的。” 第32章 银碗盛雪   ◎暖暖,我只想你平安喜乐。【修文啦!建议清理缓存重新看~】◎   “你与其教训我, 不如想办法整治社会治安。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一个人喝醉酒, 凭什么不去谴责那些无耻渣滓, 我已经那么直白地告诉他离我远点。”醉酒的人,话音软软糯糯,到最后撒娇都变成了委屈控诉。   “对不起。”黎锡然侧着视线, 少女身上的天然花香开始不断往他鼻腔内撞。   于是,他闭上眼睛歪头, 手掌发力着直接将自己衣服上的纽扣扯掉, 然后快速起身将西装外套脱下盖到她身上。   大小姐虽然醉了, 但这时的大脑还没有断片。   黎锡然的所做,自然也被她看在眼里。   他那颗被扯下的扣子, 此时就卡在她胸脯中间。   白玉髓的材质,冰凉到硌骨。   “黎锡然,我今天没有错。”   黎锡然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垂着头, 喉间声线压得极低,“嗯,这一点是我思想狭隘了,但是这个社会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   “暖暖, 我只想你平安喜乐。”甚至能不能原谅他, 要不要接纳他的爱都不重要。   比起那些, 大小姐自我的活才永远排第一位。   “黎锡然, 你有时候真的很怂。”尚禧暖大脑这时开始逻辑失序,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很怂...”   她给过他太多的特权...   翌日, 尚禧暖再醒来时, 已经回到自己房间。   她翻了个身,小苏的床空荡荡不见人,但航船已经在返程的途中。   直到接近港口,小苏才提着饭盒回来。   “我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尚禧暖揉着宿醉的头,嗓音略略嘶哑问道。   “昨晚我没有带手机,陈缇接到黎董电话时差不多已经零点了。”小苏抱歉道:“听别人说你被黎董抱走,我还以为你会留宿。就一直和陈缇在一起,没注意回来给你开门。”   尚禧暖摇头,“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所以也不用把我们当成情侣看待。”   不管未来是不是,起码现在她还没能过了心里那道坎。   青春里爱过人,受过伤,对她来说实在是刻烟吸肺。   所以在还未决定原谅过往时,她不想那么多人误会。   “好的好的。”小苏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她床头柜上,“不过这个是黎董让餐厅特意给你炖的醒酒汤,为了自己的身体,还是喝点吧。”   大小姐掀开被子下床,“那我先去洗漱,该回家了。”   只是她刚踩到地上,就从胸口滚落一枚白玉髓纽扣。   “是呀!提前祝你周末愉快。”   -   周末是否愉快不知晓,但周末过得挺快。   几乎转眼间,便又是周一。   早上七点半,尚禧暖意识混沌地从床上坐起。   沪上今日的天气不甚晴朗,天际线挂着几团阴沉沉乌云。   等她准时到达黎氏董事办时,正见小苏托着头坐在前台,同样无精打采。   “早上好。”居然还能和她打声招呼。   大小姐话音都没起伏,“谁发明的早上好,早上一点都不好。”   所以今天给黎锡然泡咖啡时,尚禧暖也给自己泡了一杯。   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和打工人产生共情,“打工人不会生病输液,都是美式吧。”   “也有可能是冰美式。”不知是哪位一闪而过的小美女,怨怨回了一句。   尚禧暖再回到办公室,看黎锡然的眼神都变了。   此时此刻的她都想把黎锡然的脑子打开看一看。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来上班后,就会和他产生感情。   试问天底下哪个苦哈哈的打工人,会喜欢上剥削自己的老板。   “怎么了?”似是感受到她冷飕飕地幽怨注视,黎锡然抬眸问道。   怎么了?   或许这句话在平时属于再正常不过的询问语气,可现在再落入起床气还未消散的大小姐眼中,就变成了不耐烦的反问。   那句怎么了,瞬间就变成“你又怎么了?”   大小姐心情不佳,只送他一记白眼作为回答。   然后又将桌边的建筑图册展开立起,遮住他的存在。   随后的十分钟,尚禧暖往桌角一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敲门声。   可拼命想要起来时,又有种鬼压床的感觉,甚至连眼皮都睁不开。   她起不来。   她妥协了。   “黎董。”是陈缇的声音,略显嘹亮。   “小声点。”黎锡然轻声回道。   “宛宫一号的园艺工人刚刚打来电话。”说到这里,陈缇迟疑片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用避着她,说吧。”   “他们从小花园内挖出了很多小动物的骸骨,问您怎么处理。”   尚禧暖虽然大脑困顿到睁不开眼睛,但听觉还在苏醒状态。   所以听到这一信息时,连眼睛都瞪大了。   在沪上,无论是世家豪门,还是书香门第。   都十分在意庭院风水,最忌讳埋死物,且她也没听说过黎锡然曾养过宠物之类的。   这时心理咨询师在海上曾说过的话开始在她脑海中回溯。   “玩极限运动并非只为了耍帅,还能在人精神极度紧绷时用来解压。”   而黎锡然几乎从高中开始,就痴迷上了滑雪和攀岩。   且他所去的滑雪场几乎都是原生态森林,第二次攀岩便选了沪上的一座山。   尚禧暖偷偷从书后探出头,只见黎锡然一脸深沉严肃的表情。   他大约是回忆起了一些痛苦的回忆,握着笔的手都颤抖着划破了文件。   “送去特殊的小动物丧葬中心吧。”他话音半是苍凉,“你亲自负责。”   “是。”随后,陈缇又道:“那报喜呢?”   黎锡然手中的笔由此掉落,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报喜?”   “对。也是被工人挖到的,就在一个漂亮的妆匣内。”   黎锡然这时霍然起身,“那我们一起过去趟。”   尚禧暖目送他到门口,然后黎锡然突然转头,“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下班会安排司机送你。”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看着黎锡然消失的身影,尚禧暖不由轻声嘟囔句,“又什么也不说。”   -   黎锡然不在的时间里,她会清闲许多,但同时也无趣了些。   多时,她都会和小苏坐在前台聊天。   “陈缇每天跟着黎锡然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和他谈恋爱是不是挺辛苦的。”尚禧暖托腮,似无意聊天。   “那肯定会的。”小苏回忆道:“他陪黎董出差少则几天,最长的一次在去年秋天。”   “两个人去了伦敦的一个小镇,整整两个月没收到任何回信。回来的时候,他和黎董瘦了整整一圈。我问他干嘛去了,一个字也不说。”   “那他应该知道黎锡然超级多的事情吧。”   “几乎全部。”   陈缇和黎锡然从高中就是同校同届,后来黎锡然去了麻省,陈缇就在同市读书。   “听陈缇说,他们两个人高中就知道彼此,但没有交际,真正认识是在留学生聚会上。后来黎董进入黎氏基层实习,陈缇刚好被选入总裁办做规培生。”之后的曲折一路,陈缇都在。   “那还蛮难得。”   尚禧暖趴倒在桌子上。   心想着,怎么好像就她不了解黎锡然的生平。   这时董事办的电梯门突然“叮”的一声响起,小苏惯性起立,然后便见陈韶怡面色不善地进来。   “陈夫人。”小苏笑着问好。   尚禧暖也立刻起身,恭敬道:“韶怡外婆好。”   陈韶怡从前见她虽是没有什么亲昵表现,但面子上勉强还算过得去。   但今天看她的神情明显带着强烈的不悦,“尚家的姑娘,怎么来黎氏实习了?”   “啊?”尚禧暖一时都没回答上来。   毕竟这也不是她想要的,莫名被质问后,大小姐的表情差点没管理好。   低声嘟囔一句,“那你不如回去问黎锡然怎么想的。”   陈韶怡并没理睬她的低声抱怨,只又看向小苏问道:“你们黎董呢?”   “黎董去亲子乐园巡查工作了。”   “巡查工作?”   陈韶怡显然不信小苏的话,半是威胁道:“苏罄好,我如果现在去工地不见他,你就等着收辞退信吧!”   尚禧暖虽然知道小苏归黎锡然管,但还是被陈韶怡这样的态度激怒。   大小姐脾气一触即发,“陈夫人,作为下属偶尔说不准领导的行踪,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您何必这样不近人情。”   闻言,本已经转身的陈韶怡又回过头来,“这里是黎氏,还没有你姓尚的发言权。”   “可黎氏现在由黎董管理,陈夫人好像也没有干涉员工管理的权利。”   “你在教训我吗?”陈韶怡双手叠于腹前,常年浸淫于商界,她那双漂亮的狭长凤眼里带着犀利的精明。   “从前我只当你是个小辈,你做的许多无理取闹的事,我也基本都当做没看到,毕竟你不是我黎家人。可你始终纠缠着我儿子,就连知道他订婚的消息,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闹出满城风雨。”   “你们尚家是不是从来不懂如何教养女儿?”   这句话基本是尚禧暖的逆鳞,足以摧毁大小姐全部理智。   “老太太,你又没有生养过孩子,你怎么知道。”大小姐的素质,在此刻全线瓦解。   陈韶怡眯起的双眼都写满了危险信号,“我是不会生,但我懂得如何养。”   “是吗?”尚大小姐从来不会在嘴皮上落人下风,“那你猜,黎锡然有没有把你当成亲生母亲看待过。”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陈韶怡的每个动作都带着冷寂的肃杀。   就连她的那双眸子,也和冷血动物格外相似。   甚至,她高扬起手腕便要向尚禧暖挥去。   只不过在耳光还未落下时,已经被黎锡然紧攥于掌心内。   “母亲,我刚从宛宫一号回来。”黎锡然面如温玉,“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陈韶怡双眼通红,那是被当众制止后的阴翳震怒,她抽出自己手腕,恶狠狠道:“怎么?就算是见到你亲娘的尸体,你又敢拿我怎样?”   说完,她甚至还挑衅地拍了拍黎锡然肩膀,“我的儿。黎氏董事长的位置,我能捧你上去,自然也能拉你下来。”   “你和谁该是一家人,又该和谁保持距离。”她边说着,边睨着眸瞟了眼尚禧暖,“你应该知道。”   然后伴着一阵阴森的笑,扬长而去。   而再看尚禧暖,大小姐的脸色只比天外阴沉沉的云层还要难看。   伴着一阵电闪雷鸣,她气冲冲地转身向办公室快步走去。   黎锡然紧追在身后,最后却被响亮的关门声拍在了门外。 第33章 银碗盛雪   ◎所以就想将卑劣掩藏好后,再走向你。◎   尚禧暖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心疼。   对于陈韶怡,她从前总会念在黎锡然的情面和晚辈的身份上多加尊重。就算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也会抱着宽和的态度与之相处。   但从没想到会有一天闹得如此不堪, 甚至丝毫不顾两家情谊,恶语相向到要对自己动手的地步。   更没想到,她的掌控欲望和对黎锡然的情感压制, 远超于黎锡然任何一次的口述。   在沪上,尚禧暖不止一次听闻关于陈韶怡的事情, 但大多都是积极正面的。   陈韶怡出生于充满书香气息的财阀家庭, 在当时那个年代, 她从学识到长相各个出挑,是各家太太统一青睐的儿媳人选。   而黎谦昀在沪上, 同样是出了名的儒雅绅士公子哥。   用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形容再合适不过。   所以当她与黎谦昀订婚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无数人尽是唏嘘。   当年的世纪婚礼更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只是后来夫妇二人久不得子, 传出了黎谦昀无法生育的传闻。   直到黎谦昀突然于伦敦车祸去世,陈韶怡为稳固自己于黎氏集团的位置,不得已接回私生子黎锡然,众人才知晓其中的偏疼真相。   童话婚姻破灭, 变成了充满诅咒的恐怖童谣。   有人心疼她, 有人嘲笑她。   自然也有人看到了黎家大房对黎氏毫无欲望, 想要借机接近这位身价过百亿的遗孀。   那时的黎氏也因刚刚失去男主人而变得风雨飘摇, 是陈韶怡牵着尚年幼的黎锡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自己余生绝不婚嫁。   直到如今, 在外人看来, 黎氏与黎锡然能有如此成就, 都与陈韶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便是因着这份情分,那些曾跟随过黎谦昀的一批“老人”才毅然站到了陈韶怡身后,成了坚不可摧,与成年后的黎锡然分庭抗衡的太后党。   尚禧暖呆滞地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金融街街景,那些手握冰美式的高级白领们外表看着是那样的光鲜亮丽,可剖开内壳时,又似是遮掩不住疲惫麻木的心。   透过这些,她似是看到了黎锡然真正身处的世界。   举步维艰,步步挟制。   程国桉的叫嚣撒野,何不是另一种陈韶怡的发难。   甚至透过今日短暂的一瞥,她已经能想象到黎锡然被接来沪上后,独自面对陈韶怡的很,会是何样的无助。   所以今天上午被挖出的小动物残骸,也不难猜出自谁手。   尚禧暖收回视线,看向门口处映在百叶帘上的身影。   黎锡然就正站在那里,明明身处最鼎沸之地,可却满是孤寂的独身感。   曾经她怨,关于黎锡然所有的事情,计划,商业目标都只能依靠新闻和他人口述得知,直至如今她亲眼所见后,才犹觉触目惊心。   黎锡然的人生似是从来背负千钧,所以注定了不能像她那样非黑即白。   想到此,她猛然起身,拉开办公室木门。   黎锡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在接打着工作电话。见到她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匆忙挂断通话。   “刚刚吓到你了,对吗?”   “这就是你从前不肯回应我,最大的一个原因,对吗?”   两人同时开口,瞬间像是回到了那次被逢若初大闹的拍卖会。   他们也是这样的,先紧张地询问对方。   黎锡然长叹息一声,道:“我是真的怕,她会吓到你。”   十岁生日,就像他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一夜之前,他虽然没有生父常伴身边,但母亲给了他独一无二的爱。   安娅从不会埋怨因为他的意外出现,毁了她原本可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甚至会在他每次懊恼时感谢他的到来,才让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了属于她的家人。   他如今骨子里的那份温润绅士气质,便是安娅自小的教育成果。   也正因为母亲的那份豁达、开朗,给了他这么多年独自面对未知的勇气。   而那一夜之后,黎谦昀车祸当场死亡,安娅成为植物人却又在医院离奇失踪。   在他即将被送往福利院时,陈韶怡满身缟素出现,将他带回了沪上。   自此,他摇身一变,从伦敦街头的悠闲少年,成为财阀家族接班人。   初次抵达沪上,见到陈韶怡之前,黎锡然曾听父亲讲过他的妻子。   在黎谦昀眼中,妻子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   她不但长相漂亮,为人还富有才情。   两人相亲认识,第一次见面便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韶怡对待感情也从不扭捏,甚至在确定心意后主动约的黎谦昀告白。   结婚十年,她陪伴黎谦昀度过无数个艰险时刻,亦是黎氏一步步走向强大的见证者。   少年夫妻,原本约定相伴到老...   “但其实,我更怕的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任性而导致的。”   在被陈韶怡丢在宛宫一号独自生活的日日夜夜里,少年也会惧怕鬼神。   那处庭院的夏日一过,花园的草甚至比他还要高。   每每那时,他就会无比懊恼因为自己的冲动和不顾大局,毁了所有人的安稳生活。   陈韶怡也不止一次骂他是杀人凶手,是无耻卑劣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可他却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如此认为。   甚至,父亲的死因为自己,母亲的失踪因为自己。   就连原本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陈韶怡,也是被他害死的。   所以,在他遇到明丽大方的尚禧暖时,第一时间竟是胆怯的。   他就像常年被丢在阴暗角落的破碎玻璃,见到阳光的第一眼,既感到了温暖闪耀,同时又被强烈的光晕闪灼。   最终杀死他唯一感性的,是陈韶怡那句“没人会喜欢杀人凶手。当然你想追求幸福我不阻拦,那就让你母亲替你下地狱。”   宛宫的灯亮了一夜,翌日,他安排人将那里全部拆除。   他说:“我很怕你知道我真实卑劣的一面后,也会选择远离我。所以就想将那些阴晦掩藏好,再走向你。” 第34章 银碗盛雪   ◎剖白◎   黎锡然单手撑在门框边, 颔首看着她,“暖暖, 这就是我的真实人生。”   “没有外界人想象中的显贵, 反而每一步都带着诅咒。”   他眼底半是颓惫,又像是终于将完整的自己剖白于心上人面前。   “陈韶怡自我父亲下葬后才将我接来沪上,自此她的精神状态也变得越发混乱, 平时全靠药物压制。像今日冲进来骂人,已经算是最轻的症状。”   所以当年他被丢去宛宫一号独居, 一是因为陈韶怡恨他, 每天看着他只会加剧痛苦外, 还有便是她一旦精神错乱起来,常会失手伤人。   黎家除了陈韶怡从娘家带来的一个阿姨外, 其余阿姨经常更换,后来边只剩下安保公司转业的保姆敢进黎家工作。   厨房,工具间, 凡是有可能成为陈韶怡发病时变为手中武器的东西, 统统都会被锁起来。   “这些年,我想过很多办法将她清出黎氏。但父亲生前曾立有遗嘱,只要陈韶怡活在世上一天,无论是黎家还是黎氏, 都会有她的一寸立足之地。”   这是黎谦昀得知陈韶怡无法生育后, 瞒着所有人为她提前布置的保护伞。   所以黎氏内部, 看似繁荣。   但同时存在着三股势力, 手握原始股份的中立派,势头强劲的太后党, 以及黎锡然这位新任掌舵手。   这些年, 黎锡然努力维系着黎氏三足鼎立的制衡关系。   当然也有人提议整治为非作歹的太后党, 毕竟陈韶怡自精神状态混乱后便很少出面主持公务,偌大的集团全由黎锡然掌舵方向。   “说实话,我很恨她,也完全可以绕开父亲的遗嘱另辟蹊径。但同时,我又对她无比愧疚。”   “我知道,她是因爱生恨。变成如今这样,所有人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黎谦昀也算真心喜欢过安娅,只是明知自己身上有继承家业的责任,还是没有守住寂寞。   又知黎锡然的存在后,放不下父亲的身份,在家庭和血脉传承间左顾右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也没有万全的计划,黎锡然的存在本身就像他婚姻里的定时炸弹。   他和陈韶怡的童话婚姻,也注定了会变成恐怖噩梦。   安娅心存侥幸过,大约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并不在意能否和黎谦昀再续前缘,只是希望黎锡然被带回黎家,站在黎谦昀的肩膀上,借着黎家的势力阶级跨越。   所以她才会和黎谦昀保持联系,向他分享儿子的日常,让两人产生亲情羁绊。   而幼年的黎锡然,他并不在乎黎谦昀有何种成就,也不知晓黎家的势力象征着什么。   他只想母亲有个依靠,他能像普通家庭里的小孩,拥有母爱的同时也有父爱。   只是他当时年龄太小了,没想过一时冲动任性所带来的后果。   陈韶怡起初确实属于这场荒唐里的受害者。   毕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经历丈夫意外死亡的同时,还能承受他在婚前就有一个私生儿子的消息,并且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多年。   她甚至没能听到丈夫的一句解释和安慰,只能带着无尽的恨继续生活。   冷眼,各种各样的嘲笑和嘲讽。   甚至还有人在黎谦昀尸骨未寒时,向她告白求婚的。   或许只有疯癫的时间里,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暖暖,这些事情太阴晦了。纯洁的小玉兰,不该沾染。”   尚禧暖眼眶灼热,闪动着泪光,“黎锡然,你是知道的。算起来,我也是妈妈未婚生下的孩子。直到她自杀离世前一秒,还深爱着那个负心的男人。”   “我们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也不该变成一时冲动的牺牲品,更不该认为自己是深陷阴晦的破碎玻璃。”   尚宸舒偷偷生下她,并不是因为像安娅那般喜欢孩子。   她只是想因此为筹码,换得逢季听的心。   但作为自私的利己主义者,逢季听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孩子锁住自己。   他只接受尚禧暖认祖归宗,因为她身体里流淌着属于他的血液。   但逢家的女主人他只要乖巧好掌控的林芳莲,可以接受他带不同女人回家的林芳莲。   因为这些都是骄傲的尚宸舒无法接受和容忍的事。   “五岁之前,我常被母亲关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只敢等到窗外出现亮光,才能睡着。”   “但我才不要做父母爱情的牺牲品,我不会因为母亲死于爱情,就抗拒爱情。我将她当做一面警醒自己的旗帜,发现自己深陷无望的泥沼时,就必须及时脱身。”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颤抖着眉心,“但其实我还是会因为你觉得好委屈。为什么你那么聪明,还要那么胆怯。明明那么在乎我,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就是不敢大刀阔斧的斩断从前的晦暗。”   他的纠结和犹豫,反而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对不起。”   “往后不会了。”   尚禧暖咬唇,故作坦然的将自己眼角那滴泪抹掉,“拜托你勇敢一点,不要再被任何人拖进不属于你的深渊中。每个人都该做独立个体的自己,不为谁赎罪,不为谁而活。”   “暖暖,初时我确实因为你长得漂亮而视线多有停留。”黎锡然抬起手臂,企图用温热细腻的指腹抚摸安慰她通红的眼眶,“但后来我发现,你比很多人,包括我都清醒透彻。”   “我很爱你,很爱比我还要清醒透彻的你。”   大小姐娇嗔着打掉他的手,半是幽怨瞪他,“我下班了,不想听你的废话。也麻烦你多爱自己一些,快点走出那片泥潭。”   “沪上暴雨,我送你回家。”黎锡然半是摩挲着指腹尚存的独属于少女的馨香。   谁知这时有人敲门,是新派遣负责伦敦项目的主要负责人,“黎董,我来向您汇报。”   尚禧暖挑眉,“还是让陈缇送我吧,我可不敢劳烦大董事长。”   黎锡然笑意满是温柔缱绻,工作在前,他也只好拨通陈缇电话。   “那我送你到车库。”   “不要!”   大小姐转身拎起手包,扬了扬眉转身离开。   -   暴雨天的沪上,携带着满是泥土腥味的潮湿,地下车库即使亮着灯光也莫名显得压抑昏暗。   靠近中央的墙角,女人捂着心口倚坐在一根梁柱旁。   陈韶怡面色煞白,两只手颤抖如筛。   她慌乱着去包里摸药,白色的玻璃药瓶都变得湿滑,清脆的落地声,玻璃碎了一地,棕黑色小药丸也滚落了一地。   陈韶怡连忙用手去捡,但她的双眼已然变得昏花,   除了手指连心般的刺痛感外,她捡拾了半晌,只喂了自己一嘴的血。   陈韶怡无望地盯着地库顶,她痛苦的流出泪来。   甚至低声骂道:“黎谦昀,你等我去找你,一定当面算账。”   所以当她看到一个穿着俏丽颜色衣裙的女孩走来时,本能想要呼救。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身后追着她跑过来的男人。   男人和黎谦昀长得很像,笑起来时,微微扬起的眉梢眼角和唇畔,几乎一模一样。   “黎谦昀,这么快就见到你了吗?”陈韶怡笑容阴冷,缓缓起身,“旁边是安娅吗?”   -   尚禧暖像是生怕多逗留一会儿,就会被黎锡然击溃心理防线,所以拿起手包就跑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手机落在办公桌上准备折返时,正见黎锡然走来。   夏季的雨天闷热,他只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衣,衣摆被平整没入裤腰内。   昏暗的地库,他像唯一清亮的风月。   “丢三落四。”语气满是宠溺。   或许是因为解开了一半的心结,大小姐也不再像平日那样冷言怼他,“如果真丢了,那也是在你办公室丢的,你该赔我一个新的。”   黎锡然摸了摸鼻尖,与她并肩,像是散步般往车边走去,“这是什么道理?”   “大小姐的道理。”   “那确实没道理可讲,明天就将灵动岛放在你桌上。”   尚禧暖背着手,悠慢地朝前迈步。   可谁知背后突然出现一股力量,如同席卷天地般,猛然将她向前推去。   她踩着低跟鞋,没有丝毫防备地仰面摔倒在地。   那瞬间,她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摔碎了。   只是比之身体的痛还要强烈地,是她看到了陈韶怡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女人的声音凄厉可怖,嘶哑道:“安娅,你怎么还活着?”   然后陈韶怡便高举起一把满镶宝石的匕首,快步朝她冲来。   撕心裂肺的痛,没能给她躲闪的机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带着冷寂的肃杀朝她袭来。   “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只是预感的痛并没有坠入她的身体,而是亲眼目睹本该刺进她身体的刀刃,整个没入黎锡然的心脏。   他护住了她,以身为盾。   那把漂亮的匕首,就直挺挺耸立于黎锡然心脏处。   而陈韶怡下一刻便双腿一软的昏倒在地。   “来...来人呀!”尚禧暖声音都在发颤,跌跌撞撞地朝黎锡然爬去。   猩红色的血已经染红他的白色衬衣,连同整个潮湿的车库也瞬间弥漫开刺鼻的血腥味。   “黎董?”是陈缇的声音。   “陈缇!”尚禧暖几近绝望,“叫救护车!”   -   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急救车内,不断从黎锡然心脏涌出的鲜血几乎也要将尚禧暖淹没。   “黎锡然?”尚禧暖紧紧攥着他的手,掉落的泪珠同血液般滚烫,“你不要吓我!”   黎锡然思维略显涣散,只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家属,叫他的名字。”医生也在争分夺秒的全力抢救。   尚禧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声音颤抖哽咽,“黎锡然,你理理我。”   “...”   “黎锡然,你要是敢死掉,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在黎锡然无尽的沉默里,尚禧暖实在无路可行,甚至半是威胁的对他讲那句最残忍的话。   不知是不是那句话真的起到了作用,黎锡然胸腔内倒抽了口气。   然后眼皮也微微眨动了下,还弯起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笑。   “黎锡然,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在宛如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他歪着头颤了颤唇角。   尚禧暖立刻会意,跪俯在地上,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他说:“大小姐,如果...你这样讲...”   “我可要活到一百岁。” 第35章 明月藏鹭   ◎我就愿意让大小姐在我的脖颈上套根绳子戏弄玩耍。◎   她的办法奏效了, 监控黎锡然生命体征的机器有了数据回升。   同时,这也让尚禧暖更加难过。   从前她一心想要黎锡然按照肆意宣扬的方式爱她, 可直到此时才发现, 黎锡然对她的爱是深刻进生命的。   他自有爱人的方式,虽不热烈,却又充分地将她长久计划进整个人生里。   于是往日那些郁结在她心头, 无法原谅理解的往事,似是都被这把匕首刺穿。   医生这时抽出黎锡然被她紧紧攥着的手, “我们现在要剪开黎先生的衣服。尚小姐可以继续和他讲话, 让黎先生保持神志清醒。”   尚禧暖连连点头,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时,医生先拿起剪刀将黎锡然的衬衣从中间剪开。   空气有一秒钟的凝滞, 大约是谁也没想到外表温润矜贵的男人,自腰腹处会延伸出一支荆棘缠绕利剑式样的纹身。   狰狞的鸦色图案下,是鲜红色的一道飘尾。   而黎锡然的手臂上, 同样可见一个鸦色羽翼纹身, 末端也有着一样的鲜红飘尾。   她记得上次在自家高尔夫球场,因为黎锡然Polo衫袖口的遮掩,她只看到隐约的一半图案。   不同的纹身图案,却又出自相同的风格。   尚禧暖抹干泪凑近去看, 然后发现那些纹身之下, 分明藏着的是凶戾凌乱的刀疤。   似是带着千万个疑问, 又带着千万个答案。   她紧咬着唇角, 大颗的泪更加猛烈地往下砸。   “都是她伤的吗?”尚禧暖哽咽着问道。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黎锡然的童年了,究竟经历了哪些非人的惨痛折磨。   黎锡然便面色苍白地侧着脸看她, 明明那双温润漂亮的琥珀凝碧玉瞳眸已满是疲惫。   可因为害怕她伤心, 所以依旧含着温柔的笑意看她, “不痛了。”   是呀!比起谁伤的,她真正在意的是黎锡然痛不痛。   身上不痛的话,心里痛吗?   特别这些刀疤和纹身的颜色看起来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伤,久到那时的黎锡然还是孤身一人生活在宛宫一号。   他又到底经历了多少次像今日的生命垂危。   “黎锡然。”她声音都在发抖,“那纹这些的时候,疼不疼”   他其实已经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走出来了,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遵循着从前惯用的温水煮青蛙法,一步步将陈韶怡清理出去。   可因为她生气说不再喜欢他了,黎锡然才慌乱地丢掉向来稳健的办法。   一向沉寂的山,开始正大光明,肆意宣扬起爱恨,必定要引起陈韶怡的注意。   “乖,不哭。我不疼,真的不疼。”   -   急救车以最快的时间抵达医院,尚禧暖被拦在急救室外。   就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尚家,黎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尚禧暖被楚菱和乔曦抱在怀中,她身上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尚遵则和陈缇、黎逾湛计划如何应对之后的情况。   “锡然受伤的事,要对整个黎氏保密。至于陈韶怡也暂时压制处理,否则只会一同惊动陈家。”尚遵吃了颗降压药,捏着眉心说道:“一切都等锡然醒来,伤势稳定后再做决议。”   此时,他们必须以黎锡然为主。   只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黎氏才不会大乱。   “那我现在发布一则董事长出差海外的消息。”   “对了,再把地下车库的事发监控保存一份原件,然后将其余的全部销毁。”尚遵补充道。   世家总是盘根错节,黎氏自然并非只是黎锡然的黎氏。   它背后自然也有陈家的势力,包括乔家,和即将定亲的尚家。   黎逾湛这时和远在国外的父母打完电话,“我父母明日回国,法律上相关的文件,我回去后也会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尚遵点头,然后看向尚禧暖。   她大约是哭累了,正呆呆地倚在乔曦怀里一动不动。   只顾着伤心的小姑娘,都忘了后怕。   “暖暖。”尚遵开口,“最近,你就负责陪在医院。”   毕竟从监控来看,陈韶怡一开始确实是冲着她去的。   如果不是黎锡然及时挡下那把刀,现在躺在急救室生死未卜的就是她。   作为尚家的大家长,尚遵只能这样安排。   尚禧暖红着眼眶点头。   其实就算所有人都不许她在医院陪着黎锡然,她也要留下。   她明白经历这种劫后余生的心境,也明白黎锡然强撑着一口气是为了什么。   只是越回忆,她就越想念躺在急救室内的人。   也开始懊悔那些和他怄气的日子。   好在经过整整一夜的抢救,黎锡然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移至重症监护室内观察。   直到翌日下午,医生才来传话说他醒了过来。   ICU允许家属短暂探望,本倚着医院墙壁死气沉沉的人立刻站起身子。   “那就让暖暖先去吧。”   尚禧暖穿戴好无菌服,忍着泪缓慢踏进安静又充满压抑气息的房间。   黎锡然就躺在监护床上,看到她走过来,还颤抖地抬了抬右手。   她不敢去抓他,只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心,由着他指腹摩挲着自己掌心。   “真好。”黎锡然说道:“没有对你食言。”   尚禧暖喉间哽咽,“疼吗?”   “看到你就不疼了。”对于黎锡然来说,不是他心尖上的小姑娘躺在这里,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暖暖,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对吧?”   大小姐泪水都几乎决堤了,“你能不能关心下自己。”   “这就是我自己最关心的事。”他坚定且执着的,唯一刻入骨子内的祈愿。   “那要等你转到普通病房后再说。”   “怎么,还怕我出尔反尔吗?”   她就是要拿这个理由吊着他的信念,即使她早在心里说了一万句原谅。   “总之,就是要等你转到普通病房。”   黎锡然自然答应,然后用了比别人快一倍的时间,被准许转移。   -   高级VIP病房内,主治王医生和护士正在照例查房。   “黎董的恢复状态真不错,换个人怕是都要在ICU待上半个多月才行。”   “家里的小姑娘天天哭,再多待几天,怕是医院都要被淹了。”   “还能开玩笑的话,再多观察一些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黎锡然平躺在床上,护士正在给他换药。   男人皮肤整个呈浅小麦色,只不过因为受伤严重而显得毫无血色。   加之他的伤口正处于愈合状态,所以心脏每日都会又疼又痒。   换药时,更是疼痛难忍。   黎锡然只是紧咬牙关,任由额头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喉间却是不发一声。   “黎先生,换好了。”护士都对他无比佩服,“下次疼的话可以喊出来,那样能减少痛感。”   还没等他说不疼,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来。   尚禧暖提着饭盒,见护士在换药立刻凑过来,“换好了?”   “嗯。”   “疼吗?”   大小姐一双琉璃般的眸,满是关切意味。   然后便见刚刚还一副英勇无畏表情的男人,眉头一皱,连声音都虚弱下几分,“好疼呀,暖暖。”   尚禧暖立刻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再坐到床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那你还抓着?”   “嗯。”盛夏的天,黎锡然手心微寒,握着她手后才微微舒展眉头,“暖暖比特效药还管用。”   站在一旁收拾药瓶的护士都看傻眼了,明明这人上一秒都要说出“不疼”两个字了,结果一看到人家小姑娘进来,又立刻装柔弱卖惨。   没想到堂堂大公司的董事长,还有如此茶里茶气的一面。   “我怎么可能比得了特效药,是你该吃药了。”   最近几天,尚禧暖对他的态度都恢复了从前的温和。   常常他一句话,大小姐就忙前忙后,还半点怨言没有。   “刚刚换完药,我手没有力气。”言外之意就是,吃药也需要她喂。   或许因为黎锡然是为她而受伤的,所以向来娇气的姑娘第一次愿意学着照顾人。   她先是接一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再将药丸逐一配量,放到其中一个瓶盖中。   “等我把床摇上来。”   他就含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说了句,“突然觉得这次受伤很值。”   大小姐手下一顿,抬头瞪向他,“值什么!知道前两天我们收到你多少封病危通知书吗?”   “大小姐,你不懂。”当爱一个人如自己的生命时,连替她去死都不会有半分犹豫。看到她平安健康地站在自己面前,也会觉得无比满足幸福。   “我不懂!我不懂!我只懂让你快点吃药,然后赶紧痊愈。”   “这么着急?”   他带着半是挑逗的语气,“其实我也有着急的事,你可是到现在都没说出那句原谅我。”   尚禧暖眸底微微闪烁,只将盛有药丸的瓶盖递过去。   “暖暖,我的手真没力气。”   大小姐看着他无赖的模样,偏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都能拉着我的手吗?怎么就捏不起药丸?”   “乖乖,药丸只有那么大一点点,我当然捏不起来。”反正就是耍赖要她喂到嘴里。   尚禧暖无奈,只好坐到床边。   亲自捏着药丸往他唇边送,“张嘴。”   然后便见黎锡然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再张开唇,略略温热又湿润的唇畔就擦过她指腹,再由轻盈的舌尖勾入口中。   酥麻湿热的触觉,尚禧暖脸颊都红了。   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可又找不到合适契机。   “暖暖,药。”   因着黎锡然这充满蛊惑又格外引诱人心动的眼神,尚禧暖手臂都莫名开始颤抖。   谁知这人突然握住她手腕,再由她捏着药丸,将瓶盖内的三十多个药丸一颗一颗地喂给他。   待黎锡然终于吃完药,尚禧暖除了整张小脸烧红外,全身更是像火烧一般。   “你要多久才能好呀?”尚禧暖羞怯地背过身子,假装在整理药台,“我是说自己吃药。”   黎锡然舔了舔唇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小姑娘的香气,“我这算是心病,你就是我的心药。”   “当然是暖暖什么时候原谅我,我什么时候就能好。”不讲理又卖、骚的话,亏得从他口中说出还带了几分正经的深情。   “黎锡然。”尚禧暖喉间再次开始颤抖,“我可以原谅你,但我还没做好和你进入下一阶段的准备。我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知道这个时候只要黎锡然稍一卖惨,她的心理防线就会全线崩塌,所以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你为我挡刀,我很感动。但这些日子,我还是会忍不住回忆起以前。”   那是她一个人的四年青春,期间她也经历了生死一瞬,“我怕带着芥蒂和你在一起,也会在日日夜夜的纠结中,最后变成不欢而散。”   黎锡然就静静听着她讲话,直到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所以你这段时间才一直郁郁寡欢?”   他不是看不到小姑娘时常带着满腹的心事坐在窗边,从前还以为是担心他。   “傻不傻,怎么不早说呢?我知道那段时间受委屈的是你,所以你一时过不去心里的芥蒂很正常。但我不介意慢慢等,直到你真正不再生我的气,原谅我。”   “暖暖,不要再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用把感动误会成爱,你只需要知道,我很爱你,就足够了。”   尚禧暖大约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他,“那你不会觉得,我在吊着你吗?”   “那怎么办,我就愿意让大小姐在我的脖颈上套根绳子戏弄玩耍。”   “而且,我想从追求你开始。从一顿饭,一场电影,一束花开始和你相处。这才算正常情侣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   大小姐心底是难言的酸甜感觉,她承认自己喜欢这样的方式。   “那我可是很难追的。”   “大小姐难追才对。小姑娘不能那么轻松就被得到,所以就算暖暖之后真的动心了,也不妨多吊我一段时间。直到你想进入到下一阶段,再答应我。”   尚禧暖没有过感情经历,所以对于他讲得也有一时间不明白的地方,“下一阶段?那算是什么阶段?”   黎锡然盯着她眸底,又是那种似蛊惑似引诱的眼神。   连声音都被他刻意压低,像在讲童话故事般,“下一阶段,就是情侣关系。”   “日常是谈恋爱。可以拥抱,接吻...” 第36章 明月藏鹭   ◎或许你试试玩玩我,我也很有意思。◎   黎锡然突然就像个引诱单纯少女的狡猾狐狸先生, 所以尚禧暖连何时被他捧住脸颊,拉自己贴近, 都是被灼热的气息扑洒到她眉心时才反应过来的。   “你耍流氓!”大小姐又羞又恼地将他手打掉。   黎锡然立刻皱起眉头捂住心口, “哎哟,疼。”   “扯到伤口了吗?”   卖惨博关注,屡试不爽。   “应该是伤口开始愈合了, 所以最近又疼又痒的。”   自他受伤,尚禧暖在他面前彻底收起了大小姐架子。   特别某次护工喂水呛到了黎锡然后, 此后连吃饭都是大小姐拿着小勺子吹凉喂进去。   “那怎么做, 你会舒服点?”满眼的关心, 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太宠惯了。   “或者拿手轻轻地顺一顺,会减少些刺痒。”他说道。   尚禧暖只每天看着护士给他换药, 就像是感同身受了被利刃猛然刺痛的瞬间。   更不要说去触碰他伤口了,平时连他皱下眉都会无比紧张。   “我不敢,我怕控制不住力气。”   “那我握着你的手?”   尚禧暖咬唇, 依旧十分为难, “一定要我吗?”   “你摸我的话,我会只顾着开心,就忘了疼。”   这话太肉麻涩气,尚禧暖顿时红了脸颊, 身上更是烧灼得紧。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色痞一样。”明明对着医护和黎氏的人都很正常, 但只要看向她, 那双眼睛就像是自带了奇奇怪怪的滤镜。   “暖暖。”他避开她的回答, 用指尖去摩挲她手背,“可以吗?”   最后, 尚禧暖还是败给了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 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将手递过去。   得逞的人, 五指穿过她手背,然后再带着她的手落在缠着厚厚一层纱布的伤口上。   “不疼吗?”她最近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疼不疼。大约是大小姐很怕疼。   黎锡然却是一脸满足,就连心口的刺痒感消退了,还是没松开她手。   两人就保持着,尚禧暖一只手臂撑在他身侧,一只手轻抚他胸膛的动作。   “你心跳会不会有点快?”尚禧暖忍了好久,然后问道。   黎锡然其实属于是正常心跳,盯着她眼睛反问道:“暖暖,你确定是我心跳快吗?”   大小姐这才反应过来,脸颊又是一阵烧红。   只是下一刻,她又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前的领口,“你...”   “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像是猜到了她要问什么,立刻回答道。   “流氓...”   “小姑娘,我什么时候对你做过流氓的事?”   他是个正直过度的人,是她醉酒面对面坐到他腿上都被推拒的人。   “我突然在想,如果在很早之前就直接妥协于你,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能快乐很多。”黎锡然抓着她手,“起码你能快乐很多。”   那样正处于少女敏感期的她就不会经历那么多心酸时刻,他宁愿她永远单纯肆意,可以不为任何改变。   “不会。”尚禧暖回道,“你不会。”   人都是在有了各种各样的经历后,才会有所改变的。   就像她虽然总是说如果回到从前,一定不要喜欢上他。   但如果再回到18岁的那年初春,她还是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动心。   那是从前就连自己都不理解的行为,为什么偏他站在自己面前时,会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足以吸引她整个目光流转。   直到如今,她才有了答案。   爱上一个人,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幸运。   他只是幸运地站在了她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年华里,是青春年少时肆意明媚的她做出的选择。   人是没有办法抗拒自己,让自己输的。   所以他只是赢了时光流逝里的她,才在未来的好多年,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他抗衡。   在青春高扬的那面旗帜里,就算是恨,也会永远在她的世界里拔得头筹。   “...”黎锡然没有再说话,只是攥得她手更紧了。   夏日的高级病房区十分安静,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讲话。   透着夏季病号服的袖口,她视线总会忍不住望向那个鸦色的纹身。   最后终于问道:“我想了解这些纹身。”   黎锡然明显愣了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   低沉沙哑的声色,大约是回忆起了十分不愉快的经历。   “是陈韶怡。”他说道:“这些年,她的精神状态其实一直都不好。”   “伤人对她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只不过面对我时,下手会更狠一些。”   最初只是动手施暴,耳光,抓掐等。   后来便变成了随意抄起一件任何物品,就连烟灰缸也会成为凶器。   最后,突然有一天陈韶怡闯进他卧室。   她质问他为什么背叛自己,为什么不肯告知有私生子的事。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接黎锡然和安娅回家,还要将她赶回陈家。   黎锡然猜想她将精神错乱地认错了人,在一遍遍的拉扯中,陈韶怡突然不知在哪里摸出一把刀匕首。   “我去剑桥读书那年,学校附近有一家纹身店。我就给老板描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都是他给我设计的。”   他的处境就像是利剑深陷泥潭,被满身尖刺的荆棘缠绕牵绊。   所以他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羽翼,逃出去,彻底逃出陈韶怡身边。   “那手腕上的呢?”尚禧暖低声问道:“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是为了她纹的吗?”   黎锡然抬起手,给她看。   那是一串不加任何图案的英文,“Andrea,是我母亲的名字。”   虽然她不是没有过这个猜想,但听黎锡然说出来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满足。   “十岁那年,我父亲因为车祸去世,母亲也不幸成为植物人。后来和我一同被陈韶怡带回沪上,只是没多久她就在医院内失踪。”   从十岁开始,他就不断在国内外寻找安娅的行踪。   “我怕时间太长会忘掉她,就纹在腕肘处。”但事实上,没有人会忘掉自己的母亲。   “黎锡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她甚至庆幸安娅只是失踪,而不是同黎谦昀一起死在那场车祸里。   人应该有许多念想,才能作为活下去的支撑。   她也会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质问“尚宸舒”,为什么不肯活下去,让她既没有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   “去年听人说在英国的私人医院,见到了和她很像的人。只是等我和陈缇赶去时,那人已经出院了。”黎锡然讲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和期盼的,“我们又追去乡下,一家一家询问。”   “可惜,仅是长得很像。”   黎锡然眼眶都开始泛红,“我还很搞笑的,非要住在那户人家里。”   “她...她真的太像我母亲了。”   以至于,会在街上看到与安娅背影相像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   “会找到的。”似有触动,尚禧暖回握住黎锡然的手道。   “暖暖,遇到你,我真的觉得是天上对我心软仁慈了。”他不再是陈韶怡口中那个被诅咒永远悲惨的杀人犯。   “那,你准备怎么陈韶怡?”   还没等黎锡然回答,就见陈缇敲了敲病房门。他身后,站着一众身着西装革履的人。   两人的姿势很亲昵,从背后看,很像是尚禧暖在俯身亲吻黎锡然。   见有人来,她立刻羞涩抽出手,“既然你还有工作,我就先回避一下。”   “不用,我对你没有秘密。”   旁边人的神情都开始暧昧起来,两两对视露出吃瓜姨母笑。   尚禧暖不是没看懂这些职员心里的想法,“我约了曦曦去逛街,谁要陪你开会呀!”她声音都似撒娇地娇俏起来。   说完,拿起手包便跑了出去。   -   直到尚禧暖背影消失在门口转角,陈缇才关上病房门,开始了今日的秘密会议。   “上午我们和黎逾湛先生通了电话,想要从法律层面判定陈韶怡,估计会很难。”   她先是有精神疾病,二又是黎锡然法定上的母亲。   陈家定然会以此为突破口,甚至再利用这特殊的养母子身份打伦理舆论战。   黎锡然因为是私生子,必然会被他们塑造成想要抢夺家产逼原配发疯的恶毒形象。   这对黎锡然于商界的名声有极大影响,也将影响他在黎氏内部的话语决定权。   他捏着眉心,愁绪变成眉心的“川”字。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以精神疾病为由,将陈韶怡送到疗养院,并且不追究此事。只有我们将它变成黎家的家事,才可以隔开陈家和董事会那批太后党。”   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策略,黎锡然点头道:“那再配合着秘密收购股权,陈韶怡身后的那批人才是黎氏最大的隐患。”   “是,那黎董的期望时间大概是多久,我们好制定不同的方案。”   “十月之前,必须解决黎氏内部全部的麻烦。”   按理说,这类战役都需要漫长的布阵期。   从前黎锡然少说也会给半年时间,现在却要用两个月。   且能成为太后党的,多是黎谦昀留下的老人。   “十月前,会不会太仓促。”他们跟着黎锡然,早已习惯了打持久战。   最近黎锡然突然换成了大刀阔斧的快刀斩乱麻风格,他们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   “我家小姑娘十月要去国外读书,十月之后,我也不会常在国内。”   ...   尚禧暖回来时,会议刚刚结束。   她和陈缇一行人迎面相遇。   “结束了吗?”她问。   “是。”陈缇自小苏和尚禧暖成了好朋友后,他们私下相处时也更加轻松,“黎董现在真的变了太多。”   “什么?”   “你自己问,他十月后去英国做什么。”   带着疑问,尚禧暖回到病房。   黎锡然先看到她手上提着的商品袋,“那是什么?”   “我给你买得一块手表。”尚禧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长条盒子,“听店员说这款Apple Watch能监控你何时睡觉,心率,血氧等等健康状态。”   “这么高科技?”他接过盒子时,从里面掉落出一张收据单。   银联支付:9799元。   黎锡然挑眉,他的任何一块手表,都没低于过七位数。   “我还特意选的店里最贵的那款,怎么样?”大小姐一脸骄傲问道。   “嗯!以后我那些表都可以被收起来了,全都没有暖暖送的高科技。”   被夸的小姑娘一脸满足,立刻坐在他床边给他讲解,“我把你的手表连接到我的手机,这样就能同时在我手机上监控了。”   “哦?”黎锡然的好奇心这才彻底被激起,“除了监控睡眠,心率,血氧外。那我想你时,也能被监控到吗?”   尚禧暖手下动作一愣,甚是无语这人稍一康复,骚话就连篇。   “麻烦黎董正经一点。”大小姐抬眸瞪他一眼,“还没问你10月去英国干吗?”   黎锡然摸了摸眉心,“陈缇告诉你了?”   “他让我自己问你。”   黎锡然本来就没打算瞒她,直言道:“陪你去读书。”   虽然她没说过,但黎锡然能猜到大小姐对于留学生活是有着隐隐恐惧的。   童年留下的阴影,常常会伴随人一生。   “那也还有外公...”   “外公只能解决你生活上的难题,总不会一直留在国外陪你。”   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特别尚遵有尚氏要管理。   “那你就不用工作的吗?”   “程国桉在伦敦留了一堆烂摊子,刚好趁此时间处理一下。”   原来是顺便陪自己。   大小姐刚刚还雀跃起来的心,失落半分。   “还有就是英国留学生圈传遍了,有个来自沪上的漂亮女生,”黎锡然戴上手臂,边拿手机似漫不经心的拍照,边说道:“我总要防着,万一就有人捷足先登。那我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   从前都是她害怕黎锡然身边突然出现一些女生,所以就连沪上的大学也选了距离黎氏最近的那所。   大小姐喜欢黎锡然吃醋,就像是另一种被在乎的方式。   “我不和留学生谈恋爱。”她说,然后又补充道:“听说和外国人谈更有意思。”   黎锡然突然眯起眼睛皱眉,带着危险讯号捏住她下颌,“尚小姐,我也算半个外国人。”   “或许你试试玩玩我,我也很有意思。” 第37章 明月藏鹭   ◎能不能正经点!◎   尚禧暖一侧的脸颊被黎锡然捧着, 他最近总爱专注地盯着她眼睛看,然后用指腹温柔摩挲她。   有时是脸, 有时是腕肘, 有时是掌心。   他总是十分情动又温柔,像是只要触碰着她,他就不至于在这个世上迷路。   大小姐则开始变得爱害羞, 那种压抑着心动享受喜欢的人追求自己,心脏时时刻刻都在   为她燃放焰火的感觉。   就连忍不住想要笑的嘴角, 都使表情变得开始不自然起来。   “你还是正经一点吧!”尚禧暖想要躲开他手, 却发现根本躲不开, “今晚曦曦会来陪床,我一会儿就回家了。”   接连半个月, 都是大小姐守在这里。   前天,隔壁病房住着的一位同尚遵差不多年龄的奶奶突然来串门聊天。   大小姐当时正纡尊降贵地给黎锡然喂水果,他就借机调戏她说:“今天的菠萝蜜不太甜。”   “怎么可能, 这都是我家厨房每天早上空运来, 蕙姨亲自挑好切好的。”   “可能是因为看到你更甜,所以水果都自觉逊色几分。”   尚禧暖绷着笑意,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下,“能不能正经点!”   两人打闹中, 才发现奶奶正看着他们。   “您好,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尚禧暖略略不好意思道。   奶奶笑着摆手, “没有, 路过看到你们这里很热闹。”   老年人,总是喜欢往热闹的人群里走。   “你们是新婚小夫妻?”奶奶问道:“总是看到这姑娘忙前忙后地照顾, 一看就像是亲媳妇儿才会做的。”   或许是感到太震惊, 尚禧暖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伙子呀!你这媳妇儿找得好, 长得漂亮,还那么懂得体贴人。”   黎锡然看了眼她,甚至恶趣味的没有解释,“是呀!我运气好。”   “结婚多久了?”老年人通病,看到感情不错的年轻小夫妻就忍不住聊,“不过看你们挺年轻的,应该是刚结婚吧?”   毕竟两人皆是一副蜜里调油,但面对长辈调侃时又一脸害羞的模样。   “您好眼力。”黎锡然甚至又低声凑在尚禧暖耳边说:“如果按照我们和好的时间来算的话。”   尚禧暖恶狠狠瞪他,只好将手偷偷伸进被子里掐他手臂作为惩罚,“黎锡然,你只是伤到了心脏,不是脑子。”所以警告他谨慎胡言乱语。   “怎么刚结婚,就住院了?”   这次换大小姐胡言乱语,她抢先一句道:“奶奶有所不知,他大了我十岁,想着不让他老来得子,谁知孕前检查发现...”   说到此,她甚至还满脸悲伤欲泣的表情。   一言不发,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   串门的奶奶都不好意思再和他们聊,“那真是,有点遗憾...”   说完,带着满脸的歉意立刻道别离开。   “老来得子?生不出孩子?”   “暖暖,你这可属于造谣。”   大小姐挑眉,“那你孩子呢?起码也要把孩子带过来,才算我在造谣!”   黎锡然便笑眯着眼,像个腹黑的老狐狸,“再等几年,我就把孩子抱给你看。”   “也向暖暖证明,关于生孩子的事,我行不行。”   关于生孩子的事,大小姐甚至不需要科普,就知道隐秘的含义。   或是便是受够了他成日的胡言乱语,尚禧暖才和乔曦抱怨,让她来陪床一晚。   “曦曦要来?”黎锡然又攥住她手,“她太吵了,叽叽喳喳像只雀精,也就尚澹能受得了她。”   “是她自告奋勇要来的,我总不能拒绝。”本来陪护的这段时间,就有不少人问她是不是和黎锡然交往了。再拒绝乔曦,只怕又要被怀疑。   “暖暖...”这人又开始装心脏疼。   “好歹曦曦是你外甥女,你嫌她吵的话,就说出来提醒,她肯定听你话。”   “我记得,你从前也是舅舅长,舅舅短的叫。我现在提出来让你陪,你肯定也听的,对吧?”   大小姐不听,并且扯开他手,“那可没有谁家的舅舅,会牵自家二十多岁外甥女的手,不!放!开!”   “也是。”黎锡然也不再和她拉扯,选择放手,“怪不得从前总觉得,你那样叫我,很是禁忌。”   “...”这人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但是暖暖,你总是直呼我大名的话,是不是也不怎么礼貌?”   尚禧暖以前叫他舅舅完全是因为家里的辈分如此,后来生气叫他全名也是想要和他划分到陌生人的关系。   现在两人的虽不至于过分亲密,但大多数人对他们的关系基本都抱着心照不宣的态度看待。   “那我叫你什么?”大小姐鼓了鼓腮帮子,故意学着前几天来看望他的嗲里嗲气合作商女经理,“黎董。黎锡然董事长?锡然总?”   她拖着长音,连故作妩媚的眼神都学习得无比到位。   也还记得黎锡然当时一脸冷漠,最后是女经理觉得自讨没趣,没坐多大会儿就自己离开了。   “我们之间,叫黎董多生分。”黎锡然挑着眉,儒雅里带着几分痞气,说道:“你叫声哥哥,刚刚好。”   甚至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还得寸进尺的不依,“叫一声,我听听?”   大小姐只好又搬出那句最近都成她口头禅的话,“你能不能要点脸!”   “这就不要脸了?”   “你还有更不要脸的一面呀!”   黎锡然半倚在靠枕上,勾了勾她鼻尖,“有。但鉴于小姑娘现在和我关系还没到那一步,所以要暂时收敛。”   那瞬间,她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各种禁忌又血脉喷张的情节,漂亮的小脸更是立刻羞红起来。   “我走了,你自己在这里不正经吧!”逃跑一般,尚禧暖拿起小包便消失在病房门拐角。   -   直到八月中旬,黎锡然才正式出院。   只是他并没有在家里多休息两天,就直接返回黎氏开始上班。   尚禧暖听说后,知道那是他的工作并不好说什么。   只好会每天中午去送家里营养师做的餐食,好给他补充营养。   今日去时,黎锡然还正在会议室开会。   尚禧暖没忍住驻足,隔着玻璃看他满脸严肃的神情。   并不大的房间,里面坐满了董事会的股东。   不用猜就知道是在谈关于陈韶怡的处理方案。   特别最近因为黎锡然大肆收购太后党股东的股份,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和忌惮。   那些人群情激昂,正在对着黎锡然吹胡子瞪眼,就差指着他鼻子拍桌子。   尚禧暖胸腔内是说不出的心疼,他心脏都还没恢复好呢!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黎锡然恰时也望向窗外。   看到她的瞬间,刚刚还皱着愁眉的人,脸上立刻浮出淡淡的笑意。   尚禧暖指了指他办公室,示意先回去等他。   毕竟,她实在做不到站在那里看他被欺负,不然真的会随时想要冲进去。   骄纵的大小姐,可不会对那群老匹夫口下留情。   但不想让黎锡然日后更难做,她知道有些事不可为。   一路失神走回到黎锡然办公室,发现她书桌上又被换了盛开着的花。   明明她往后都不会来这里坐班,还何必再给她摆枝花。   尚禧暖端着花瓶,放到了黎锡然桌上。   就当大小姐慷慨的,送他的安慰礼物好了。   待她刚收拾一番坐到沙发上,包里的手机就闷响了声。   拿出发现是乔曦给她发来消息,【模特的事情考虑得如何啦?】   乔曦入职了沪上知名时装公司,月末是新人设计师首秀展,从月初就开始和她与阮颂宜约时间。   阮仙女每日除了画画没有其他私生活,很早之前就答应了。   银碗盛雪:【考虑好了,可以参加。】   乔曦:【这次怎么突然想通了?】   银碗盛雪:【黎锡然出院了,我不用每天往医院跑,自然就有时间了。】   乔曦:【哦~原来之前是为了我舅舅才迟迟不肯答应,照顾他比做我的模特重要呗。】   乔曦表示很吃醋,超级吃醋。   银碗盛雪:【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知道受伤时,是会变得很委屈的。】   她就是在受伤那段时间,彻底失望才决定忘掉他的。   乔曦:【你们现在,算是在交往?】   银碗盛雪:【没有。只是因为看到他一个人面对黎氏的烂摊子,觉得很心疼,我想陪在他身边。】   乔曦:【你惨了!比起爱上一个人,产生怜爱才是最可怕的。】   尚禧暖盯着手机屏幕,在心中反复思忖乔曦的话。   可无奈面对黎锡然,她就是无法保持理智和清醒,再坚定的想法都会变得易碎不堪。   只要他一个柔软的眼神,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和任何亲密举动,就足够让她的心沸腾。   于是就连那些原本被她牢牢克制得刻意冷漠,都被瞬间瓦解。   她明白,人是永远做不到违背自己内心的。   乔曦见她多时没有回应,又问道:【那准备什么时候在一起?】   这个是黎锡然一早就告诉她答案的,【享受够被追求的滋味,想和他亲亲抱抱时。】   乔曦:【肉麻死了!】   黎锡然开完了会,恰时推门进来。   大小姐也收起手机,无视乔曦后来又发的消息。   “天气这么热,可以不用每天过来的。”   “天气热吗?”她从家里直接乘电梯到地库,车子再将她送到黎氏正门口。   几乎大小姐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热,就已经被冷气迎接。   “不怕热的话?”黎锡然坐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去拆她带过来的饭盒,“愿意继续回来做助理吗?”   大小姐立刻摇头,“万恶的资本家,我拒绝。”   “那资本家小姐?”黎锡然托腮笑,“需要助理吗?”   “我擅长开车,拎包,为你刷卡。” 第38章 明月藏鹭   ◎爱一个人时,生怕自己给对方的还不够多。◎   “身价过亿的黎董, 我可用不起哦。”尚禧暖指了指饭盒内今天的营养餐,“快吃饭吧!”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到蕙姨亲手炖的牛腩汤了。”黎锡然喜欢吃牛肉, 蕙姨是西北人, 最擅长的便是做牛羊肉。   前段时间他们闹脾气,莫说蕙姨,就连尚家的保安队都对他爱答不理。知道他翻墙进去找尚禧暖, 第二天便给偌大一个院子扯上电网。   要不是有过深的利益牵扯,只怕尚家早已和他断绝往来。   “那你快吃, 我可是等, 刚一炖好就送来的。”   黎锡然拿着筷子, 从汤汁里选出一块肉,先喂到尚禧暖嘴边, “没吃饭就跑过来,那一起吃。”   尚禧暖最近的作息规律许多,来的时候并没感到饿, 此刻闻到肉香反而觉得胃里空空。   她也不含蓄, 凑近咬过筷子上的牛肉。然后便见黎锡然继续拿着她刚刚咬的筷子夹起块肉送进自己嘴里。   “蕙姨的手艺又见长了。”黎锡然称赞道。   大小姐只看着自己用过的筷子,“我用过了。”   黎锡然挑眉,脸上是不以为然的表情,“以前我可没少吃大小姐剩下的东西。”   尚禧暖喜欢各种甜腻的小蛋糕, 只要是在路边的橱窗看到, 就一定要带回去一块。   而黎氏楼下就有一家主打少女心的甜品店, 除了模样漂亮外, 双倍的糖量也深得她心。   只是作为女孩子,减肥一词向来是口头禅, 所以她从来只吃一半。   剩下的另外一半, 她就非要让黎锡然吃掉。   当时的大小姐任性认为, 这属于两个关系十分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即便是她刻意为之,也想从黎锡然从不拒绝的表现中提取些许爱意。   但现在看来,从前的他们其实并没有到达那一地步。   与所有人都保持恰到好处社交距离的黎锡然,也从来只对她才有这种破例亲密。   “现在和以前又不一样,你身体还在恢复期,最好还是不要和别人共用餐具。”   “知道了。”黎锡然又拆开另外一套餐具给她,“那你今天可不能再剩一半的饭,说吃不完。”   尚禧暖看着他温柔眉眼愣了下,多时才捧着碗低声道:“黎锡然,现在的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黎锡然没明白她的话,反问道。   大小姐没看他,只是拿着筷子戳碗中软烂的牛肉。   至于哪里不一样,大约便是会说很多肉麻的情话。   毕竟从前的他,可是连让人想象他爱上一个人的模样,都无法得出结论的。更不要说因为他一句话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就连哄她,也不再像以前那种长辈式的宠惯。他会带着恰到好处的调情,撩拨得小姑娘心跳加速。   甚至会在恍惚间,让她产生一种两人已经在像情侣般相处的错觉。   她心里关于过去的芥蒂,无法言明的委屈。   其实都在被他一点点哄好,特别黎锡然的成熟温柔,就像她永远无法抗拒的玻璃橱窗内漂亮的甜点。   他说道歉,不是一句简单对不起就可以的。   所以他会主动反思承认错误,会向她解释原因,会付出道歉的行动,包括照顾她反扑的情绪,还有各种道歉礼物。   “暖暖,哪里不一样?”看她沉默,黎锡然又追问道。   大小姐快速将碗里的肉吃完,然后起身道:“一两句话讲不清。但我约了曦曦,先走了。”   黎锡然随即起身,拉住她手腕,“等一下。”   他迈步走到办公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丝绒礼盒,“看看喜欢不喜欢。”   尚禧暖接过打开,是一条铂金材质的玉兰花项链。   从精致程度再到镶嵌的钻石,不难看出又是私人高级定制。   “你送的,从来都是我最喜欢的。”   大小姐的喜好其实并不难猜,只是很多都过于小众。   就拿花来说,多数姑娘喜欢玫瑰,单她喜欢玉兰,养了满院子玉兰。   全沪上都知道,但真正拿玉兰当回事的,寥寥无几。   但也就只有不擅长表达情绪的黎锡然,会去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了解她的喜好,记下她每件认为有意思,哪怕再微小的细节。   或许这是连黎锡然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下意识举动。   也实在是,爱一个人时,生怕自己给对方的还不够多。   “但是,你怎么又突然送我礼物?”最近也没有什么类似于情人节的节日。   “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医院陪我,送大小姐一份感谢礼物,是应该的。”   按照陈缇的话来说,他就是在街边随便看到一个适合尚禧暖的东西,都可以编一个理由送过去。   归根结底便是,他心里时时刻刻装着小姑娘。   “谢谢。”尚禧暖的小心脏是真的在炸烟花,觉得再多留一分钟都会有危险想法,“那我先走了?”   “暖暖。”黎锡然倚着办公桌,“既然喜欢礼物,抱一下可以吗?”   “就当,回礼?”   -   尚禧暖离开后,陈缇才来敲门。   黎锡然嘴角还勾着未消去的笑意,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欢悦,“进来。”   “陈家回消息了。他们的态度依旧强硬,不同意以任何方式交换股权,并且对于陈韶怡的事不会做出任何道歉声明。”   黎锡然捏了捏眉心,“这件事,陈家始终认为是父亲有错在先,欺瞒了他们十年,害陈家丢尽了脸面。”   黎谦昀的死,给陈韶怡带来了强烈的打击,陈家更是受到莫大耻辱。   “可是,老黎董从前并没有动过要接您认祖归宗的心。就连遗嘱,也全部都是关于保护陈夫人的。”   “那又如何,死无对证。”   这是陈韶怡的心病,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这件事,甚至不好以任何商业手段处理。她是个女人,丈夫死在他们感情正好时,还没来得及悲伤,却得知丈夫早有一个私生子。”黎锡然沉声道:“陈家如果真的和我们打舆论战,逝者安息,那活着的人确实就不能安宁了。”   在这个维系公序良俗的社会,黎锡然私生子的身份确实不够光鲜。   如果他再手段强硬的和养他长大的陈韶怡夺权,只怕要先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那我们现在?”   这件事的突破口,大部分还在陈韶怡。   她虽然疯癫,但又不是全然疯了。只要在药物的作用下,还是可以像个正常人。   “时刻盯着陈家,我想他们也不想失去黎氏这个表面姻亲。”盘根错节的财阀世家,既想要面子又想里子。   利益想要,亏却是一点不想吃。   “好。”   “嘱咐一下医院那边,对待陈韶怡客气一点。”黎锡然垂眸,“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第39章 明月藏鹭   ◎年上爹系的魅力。◎   转眼, 已是八月末。   沪上连续一周阴雨绵绵,连空气中都带着潮湿的露珠。   阮颂宜将车子驶进艺术行政区, 边对着坐在副驾位正在玩手机的尚禧暖感叹, “以后我要避免去陆浦金融区。”   “为什么?”大小姐看向她,“接我一趟这么委屈?”   黎锡然因为伦敦的事又连续出差了几天,今天凌晨的飞机抵沪。   早上五点雷打不动的跨国会议, 九点又是股东会,他这次实在抽不开身见尚禧暖, 大小姐便起了个早去了趟黎氏。   “我是受不了金融区飘着的冰美式味道, 还是艺术行政的香水味好闻。”   “知道艺术家需要充沛的感情, 但是禁止踩一捧一。”   阮颂宜自毕业后,就开了个人画廊, 每天过着修仙一般的禅意生活,“你不觉得自费喝中药提神,然后给老板赚买别墅的钱, 想想就惨吗?”   “有道理.”大小姐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 还没有过真正意义的打工体验。就连和黎锡然为期一月的助理约定,最后都被袭击事件打断,所以只觉得阮颂宜说的有道理。   “看大小姐这双无辜的眼睛,就知道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看阮仙女这双慌乱的眼睛, 就知道在停车场迷失方向了。”   阮颂宜环顾一圈, “乔曦曦这个女人呢?不是说在停车场等我们吗?”   今日是乔曦入职知名服装设计公司后的第一场新人大赛, 采用末位淘汰制, 要求每位新晋设计师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各设计出一套常服和礼服。   再进行秀场展示, 通过现场嘉宾和业内专业前辈投票, 决定他们进入公司后的职位和组长分配。   “宝贝, 这里!”阮颂宜话音刚落,就看到正举着电话的乔曦朝她们挥手。   “怪不得电话打不通。”   地下停车场,三人终于聚齐。   尚禧暖和阮颂宜各顶了张面膜下车。   “乔曦曦,你再晚出现五分钟,我俩面膜就干了。”   “厉害,两位姐姐。”乔曦挂断电话,“你们就是这样从我舅那里走的?”   阮颂宜感叹道:“从前我对黎董还颇有微词,但现在不得不说,年上爹系确实够宠。”   “反正我是想象不到,半小时后有一场重要会议。但不影响先陪咱们大小姐吃顿早餐,再亲自护送到车上是种什么体验。”   要不是她不想走秀结束再绕路到陆浦金融区开车,黎锡然就要安排陈缇送她们两人过来。   当事大小姐表示是阮颂宜少见多怪,这不过是黎锡然的常规操作罢了。   “这就想象不到了?”乔曦回忆道:“我舅可是能通宵飞机后,早上八点先去尚家送份礼物,再上班的人。”   “反正,千年老孔雀好不容易开屏,以后习惯就好。”   阮颂宜咋舌,“这就是爹系的魅力吗?”   “不然你以为每次去黎安酒店开画展,总能约到档期是什么原因?”乔曦撞了撞尚禧暖肩,“还有我的兰博基尼绿色牛牛,都是托了大小姐的福。”   当事大小姐的小心脏都炸出了烟花,那种被偏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不过,最近都在传黎锡然要代表黎氏亲自开拓海外市场。”阮颂宜挽住尚禧暖,问道:“那你们如果这个时候确定关系,岂不要谈异国恋?”   “暖暖本来就要去伦敦留学,我舅就算把这个工作交给别人,他们也是异国恋。”   尚禧暖给学院教授发完消息,将手机收回到手包后,才悠悠回道:“那有没有可能...黎氏准备进军伦敦市场。”   “怪不得最近总听你抱怨,他又去伦敦出差,原来是这个原因。”阮颂宜搂住她腰肢,“我怎么觉得,黎锡然开拓市场是假,陪读是真。”   “以前还总觉得黎锡然就是个标准的成熟商人,万事万物利益为先。没想到恋爱脑被开发出来后,这么具有反差萌。”   乔曦立刻凑话道:“听我妈妈讲,我舅现在的状态就像我外公当年。为了娶外婆放弃所有继承权,然后一心给外婆做助理。”   财阀公子哥,甘愿为了歌星女友放弃继承权只做贴身保镖,也是上一时代的传奇佳话。   “我可聘请不起你舅做助理。”   “是是是!所以我舅这不是开始赚国外的钱,养大小姐了嘛!”   黎氏正逢内乱,新老股东每天撕得热火朝天。   再看黎氏的股价,依旧稳如磐石。   “我也没有很难养吧?”   “吧?大小姐您精致到头发丝的矜贵,可不是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得来的。”   尚家已经宠她无法无天了,遇到黎锡然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还是要感叹大小姐的眼光,什么都能挑到最好的。选男人都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教教我呗。”   “很简单呀!选男人时就抱着投资的心态,行了就购入,不行赶紧抛。”   “传下去,黎锡然有段时间很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有说有笑到了后台化妆间,造型师和化妆师已经做好准备工作。   此次的设计主题为常服与礼服,乔曦选了职场OL风和婚纱为主要基调。   阮颂宜最先答应乔曦,便从中率先选了职场OL风。   尚禧暖从小便陪着尚遵出入各种商务酒会,所以展示礼服的美也算驾轻就熟。   “大小姐换上婚纱,居然有种待嫁新娘的感觉。”阮颂宜透过化妆镜去看坐在身后的尚禧暖,“果然,被爱情环绕的人,身上会有一种很奇特的气场。”   “我们还没有正式谈恋爱,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尚禧暖配合着做婚纱发型。   “但不得不说,这个新娘妆和职场风的妆容,确实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乔曦合上手里的图册,去端详两人,“可暖暖最近的状态确实洋溢着恋爱氛围的甜。”   整个人气色红润元气不说,眼睛里也满是光。   眉梢眼角洋溢出的笑容弧度,也是即使化妆都很难表现出的状态。   “真没谈?”   “真没有!”   “那你们现在的相处模式还蛮自然甜,不知道的都以为你们已经在交往中了。”阮颂宜托腮道:“特别今天,明明很快就要开会了,还非要坚持将你送到车上。”   “那是因为暖暖之前差点被袭击,但凡我舅没工作的话,都是直接送到家的。”乔曦最近因为筹备订婚事宜住在尚家,便总能见到黎锡然开着那辆牌号为沪A L520S的车来接送大小姐。   “再次感叹,年上爹系的伟大。”   “那我让他帮忙给你留意几个?”   “那倒不用,我喜欢弟弟。”   “...”   两人的妆容基本已经完成,造型师开始根据服装特点搭配首饰。   阮颂宜的职场OL风主要以体现优雅干练为主,但给尚禧暖搭配项链时,直到她将最后一条也试戴完,还是没达到造型师的预期满意值。   “稍等,我让我助理再送来几条项链配饰。”   这时所有人的注意点才被拉回来,皆看向尚禧暖。   缎面的婚纱礼服,低胸抹胸的设计将尚禧暖胸部曲线勾勒得极其玲珑。   长卷发被高盘于头顶,露出纤长天鹅颈。   大小姐整个气质被释放淋漓,娇贵且贵气。   “都不适合吗?”乔曦凑近问道。   “我带来几条项链都过于华丽,无论是对礼服的表现,还是模特来说都过于喧宾夺主。”造型师解释道。   尚禧暖看着化妆桌上整齐摆放着的颗颗镶嵌硕大宝石的项链,确实和乔曦设计的更具低调奢华的礼服有些许不搭。   “但沪上现在开始暴雨了,时间会不会来不及?”乔曦看了眼腕表,距离正式的走秀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   “我这有一条相对来说简单一些的,或许可以试一试?”尚禧暖突然想起黎锡然送她的那条玉兰花项链,一直被她丢在随身包里忘了取出来。   恰到好处的链条长度十分凸显锁骨,连带玉兰花上镶嵌的主石大小都刚刚好。   “又是黎董的手笔?”阮颂宜已经做好造型,起身直勾勾盯着那条项链道:“这种特殊定制的花形,加上珍稀宝石点缀,也就资本家了。”   大小姐之前便觉得项链很漂亮,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才发现是过于浮夸,更适合搭配礼服。   “好贵。”乔曦倚着化妆桌,“无论是项链,还是大小姐。”   “当然,还有我的礼服。”   -   “曦曦,前场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带着你的模特候场了。”是现场的工作人员来告知进度。   “来吧大小姐,我扶着你。”尚禧暖为了更好地帮乔曦展示礼服,破天荒穿了高跟鞋。乔曦和阮颂宜便各自搀扶她一边。   就在她们刚到后台候场,前台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乔曦排在中间位置,还能再给尚禧暖和阮颂宜一些缓冲的准备时间。   “曦曦,十秒钟后。”   模特统一排在定好的场序队伍,终于到了她们两人,场控小姐姐先扶着阮颂宜上台,“OK,走!”   乔曦和工作人员同时帮尚禧暖平铺好裙摆,“OK!走!”   伴随着音乐节奏,尚禧暖踏入镁光灯内。   像是优雅高傲的天鹅公主,将每一寸灯光都踩成碎钻石,成为她的点缀。   全场更是因为尚禧暖的出场,引发了一阵哗然。   “这个模特是哪家公司的?请勿高攀的气质简直不要不太绝!”   “那个婚纱模特也太漂亮了,查一下有没有经纪公司。”   “别查了,这是尚家的千金,来给好姐妹捧场的。”不知是谁突然提醒了一声,顿时让现场的星探们有种错失金山的感觉。   沪上关于大小姐的传说太多,只提起姓氏就足够引发一连串联想。   于是现场所有的相机几乎都对准了她,一分钟后各大门户网站更是被她的名字填满。   尚禧暖不知道场下都发生了什么,但当她走到中段时,逐渐看清了坐着的一排评委。   她不忘是为了乔曦展示礼服,于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台步稳健的直接将秀场T台变成了婚礼现场。   只是在她越走越近中,看清了坐在评委席中间位置的人。   黑暗与光明的接壤处,黎锡然双腿交叠而坐,矜贵又威严。   看到尚禧暖缓缓走来时,推开了旁边为他殷勤介绍的男人,端正坐姿向前倾斜身子。   他今日少有的穿了白色西装,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促就。   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印有的暗纹提花玉兰图案。   并不算远的距离,清晰可见他眼眶微微泛红。   眼底是藏不住的惊艳,包括那份闪动着的至深爱慕。 第40章 明月藏鹭   ◎很难客观评价,因为主观喜欢。◎   黎锡然的工作一向排得很满, 年初时就能收到陈缇整理好的上半年工作档期安排。   程国桉一批太后党算是他每年都计入的意外事件,只是没想到今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朝他涌入。   他不是神仙, 偶尔也会感到疲惫。   凌晨着陆的飞机, 黎锡然来不及回家休息片刻,只能在公司简单洗去一路风尘仆仆。   办公室的沙发,反而承载了他更多的梦。   淫雨霏霏的早上五点钟, 金浦滩尚被笼罩在沉夜中,跨国会议已有条不紊地进行。   日复一日如发条般的人生, 他从不敢自居是站在摩天大楼顶层睥睨万物的资本家。   沪上这片土地, 卧龙云集, 遍地都是未来可期。   所有人都讨厌这里弥漫的冰美式味道,可丝毫不影响每年数以亿计的毕业生涌入这片市场。   俯瞰这片由钢筋水泥汇聚而成的高楼林立, 会发现它从来没有晴天雨天之分。   是即使雷暴酷暑的恶劣天气,也丝毫不影响金融白领们光鲜靓丽地出现在通明的格子间。   他只是幸运了些,借了母亲的筹谋, 父亲的东风, 恩师的青睐扶持。   自己又恰好多了一些商业头脑,成为遍地未来可期中的幸存者偏差。   黎锡然捏了捏眉心,恍然地走神,再抬眸时问了一句前后不搭的话, “上午还有什么行程?”   连陈缇这个跟他多年的老助理都被问蒙了, 慌乱去看行程表汇报, “十点钟有一个股东会, 中午约了乔氏银行的黎副总吃饭。”   黎锡然想起来这是出差前约好的时间,“中午的饭局, 帮我推了吧。”   “可是, 黎...这个还是您亲自打一通电话吧。”乔氏银行的黎副总也这是他堂姐, 以工作为由约饭,估计又是因为陈家。   “好。”黎锡然并不想为了家事为难陈缇,“陈家那边的进度如何?”   陈韶怡能在黎氏组成稳固的太后党,除了有黎谦昀的遗嘱撑腰,自然也有娘家的助力。   “陈家应该早有准备,我们派去的人半点风声没有打探到,股权交易也没有丝毫进展。”陈缇如实回答道:“他们想保陈夫人,但是又不想和您撕破脸。”   毕竟如今的黎氏不比从前,国内外都是他盘根错节地关系网。   黎锡然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沪上有属于他的一片天。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瑞慈集团今天在艺术行政区有场服装秀,瑞董有意邀请您做评委。”   黎锡然喉间发出低沉的笑,“我一个做房产金融的,投资还算在行,评委就算了。”   “可是,这是曦曦小姐前不久入职的公司。”   “全沪上应该没人不知道我们的舅甥关系,我坐在那里,让其他人怎么评?”   陈缇也笑,“只是听说曦曦小姐邀请了暖暖小姐做展示模特。如果您想避嫌,我一会儿回绝下。”   “谁?”   “暖暖。”   黎锡然倚向座椅靠背,将手里握着的笔丢向陈缇,“故意的?”   “我只是看您太累了,想着错开话题放松一下。”陈缇回道:“今日暴雨,从这里到艺术行政区要一个多小时,您也刚好可以眯一会儿。   事实证明,黎锡然根本没空休息,从他上车,手机来电就没停下来过。   直到他坐在评委席,主持人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前一秒,他才将手机模式切换至免打扰。   -   尚禧暖走到环岛末端,与她垂直平行的位置就坐着黎锡然。   半明半昧的灯光十分暧昧,他的目光也同样。   那双琥珀凝碧玉的瞳眸,多情又温柔。   随意放在桌上的手,在她望过来时,无意识颤了下食指。   按照彩排,尚禧暖只会在这里定格一秒。   所以当她转身后,并不知那道深情又自甘沉沦的注视,一直到她消失在T台拐角都还未消散。   最后的模特集体返场结束,她才算完成了乔曦的委托。   只是乔曦还要留在前场等待比赛结果,便安排助理陪她和阮颂宜去换衣服。   谁知大小姐刚走出试衣间,就被迎面端着咖啡过来的助理洒了一身。   白色的连衣裙,瞬间染了满身污褐。   “对不起,对不起!”助理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现在就去找曦曦姐,您先去试衣间等我一下。”   尚禧暖拉着裙子一角,避免蹭的哪里都是,只好先回试衣间等待解决办法。   好在助理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满是古香气息的锦盒,“这是黎董送的。”   “这里没有衣服给暖暖换吗?”阮颂宜还在系她那个芭蕾风的高跟鞋绑带,随口问了句,“为什么是黎锡然送?”   “大赛的衣服,面料参差不齐,而且每天都挂在人体模特上特别招灰尘。黎董怕尚小姐会过敏,刚好他车上有一套。”   “他车上,怎么会有女人衣服?”   尚禧暖同时也警觉起来,立刻拆开盒子。   入目是一条正红色的刺绣旗袍,金线暗绣着双开并蒂莲,在光线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助理将锦盒放下,退出更衣室。   阮颂宜系好鞋带,“你先换上,总比穿脏裙子舒服。”   丝绸面料的旗袍,十分贴合身材。   尚禧暖虽瘦却不显柴,曲线玲珑的同时,肌肤更是堪比玉润。   “好一个金浦滩上的明珠千金。”阮颂宜眼睛都看直了,又感叹道:“我恨自己没有黎锡然有钱,不然就要和他抢你了。”   “没钱就不能抢我了?”大小姐拢着胸前的盘扣整理,说道。   “你属于富贵花的命数,没钱的人压不住这份福气,大小姐就该被养在锦绣堆里。”沪上这一辈,能把钱、权、样貌人品,和能力兼具的同时,还能与尚家势力勉强比肩的,也就黎锡然了。   “那作为好姐妹,我把你养在我的锦绣堆里不就好了。”   “哎哟,我的大小姐。怎么还亲自系扣子,我来,我来!”   -   两人换好衣服一出房间,就看到站在楼道外的黎锡然。   他倚着墙壁,半是颔首在看手机,不用猜就又是项目文件。   见到她出来,方才摁灭了屏幕。   少了屏幕的打光,尚禧暖才发觉他眼下的乌青更重了。   “黎董涉猎挺广嘛,时尚圈都有您。”阮颂宜挽着尚禧暖,半是调侃,“这件旗袍是哪家的大作,真好看!”   “刚刚主办方送的,还没送到车上,就听说暖暖衣服脏了。”从两人出来,黎锡然的视线就只在大小姐一人身上,“很好看。”   “替你问了。”阮颂宜低声凑在尚禧暖耳边,“不用谢我。”   “...”   “那个,我画廊那边来了一位客人,就先回了。”阮颂宜不欲留下吃狗粮,找了个理由先行遁走。   “那我送你到停车场。”尚禧暖说道。   两姐妹并肩走在一起,黎锡然便负手跟在大小姐身侧。   阮颂宜回头看了眼黎锡然,用自认为很小的声音同尚禧暖耳语,“你们这中式风的一白一红,有种婚礼结束后去送朋友离开的小两口。”   特别尚禧暖的正红色旗袍,加上又化着明艳大气的新娘妆,尤为像敬酒服。   “...”大小姐都听到身后黎锡然低沉的笑声了,连忙扯了扯阮颂宜,“你可闭嘴吧。”   “阮小姐。”黎锡然这时突然开口,“之前阮教授的助理提过想国庆节在黎安酒店办画展,晚一些我会让陈榕联系具体日期。”   黎安酒店,一般私人活动基本都要提前半年,乃至一年预订。   更不要说国庆节这类日子,只会更加难约。   阮颂宜直接抱住了尚禧暖,“谢谢大小姐!谢谢黎董!祝你们百年好合!”   感谢大小姐在一众追求者中,选了个最有钱还恋爱脑的男人。   -   送阮颂宜离开,两人又原路返回。   路过艺术大厅的落地镜时,尚禧暖不由慢上几步。   镜子中两人,黎锡然一身中式西装,温润矜贵。   她则是一身正红旗袍,端庄大气。   加上今天服装展,整个大厅都摆放着各类花篮,连环境氛围都营造着浓浓的婚礼气息。   尚禧暖不由心想,还真的有点像结婚的感觉。   “你别说,还真的有点像结婚的感觉。”她心中的活络心思还未散,腰间已经多了个炽热手掌。   黎锡然不知何时慢了一步,就揽着她盈盈一寸的腰肢,两人步伐也同时停在了镜子前。   “真的很漂亮。”他再次感慨道:“太漂亮了。”   漂亮到,他脑海中的词汇都变得匮乏,再难找出任何一个形容词去描述那份惊艳的美。   “干嘛呢,干嘛呢!”乔曦刚刚下来颁奖礼,返回后台的途中就看到奇奇怪怪的两人。   “结束了?”尚禧暖不太习惯在乔曦面前和黎锡然过于亲密,特别他们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嗯!我被分配到了最喜欢的前辈组内,开心!”她边炫耀着,边又看向黎锡然问,“舅舅,你来做评委也不和我说一声,差点被你吓死。”   这简直就像全校比赛,家里的长辈去了学校,还坐在评委席内。   她很难不紧张,很难不在意。   “又不是为你来的。”   “无情!”乔曦叉腰,“那你说,我今天的成衣作品好看吗?”   黎锡然挑眉,只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大小姐,点了点头道:“这个很难客观评价,因为你选的模特,我主观喜欢。” 第41章 银碗盛雪   ◎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吗?◎   “停!拒绝被秀恩爱。”乔曦酸溜溜看着两人说道。   大小姐立刻反怼一句, “只许州官放火是不是!这段时间在家吃了多少你和我哥的狗粮,你算过没有。”   “呦呦呦, 小姑子这时护上了?”乔曦贴着尚禧暖站, 用肩膀撞了撞她。   尚禧暖也不示弱,立刻捏回来,“你可就剩三四个月举办订婚仪式了, 腰上的肉肉再不收敛一下的话,恐怕你那个魔鬼身材的定制礼服可就穿不进去了。”   “好呀你!”乔曦看着她故意调侃的神情, 立刻便要反手朝着她最丰腴之处掐去, “我好歹是你亲嫂子, 你这样说我!”   尚禧暖自是不会站在原地任由她欺负,两人便绕着黎锡然你追我跑。   黎锡然则抱臂站在原地, 任由两个人吵嚷喧闹,他就眉眼含着温柔浅笑看着两人。   玻璃门外的雨声似乎也因着两人升了音调,在室内灯光的映衬下, 溅起的雨花都像是绽放的金色烟花。   明明他从前最不喜欢这样阴雨的天气, 今日竟品味出一些别样的生活烟火气。   甚至想,这样平淡又安宁的时刻能长久地存在于他人生中,最好是一辈子。   “舅舅,你管管她!”乔曦追不过尚禧暖, 嘴也不如她能说。   “打不过我吧!”大小姐还踩着高跟鞋, 边跑边抓着黎锡然衣服维系平衡, “平底鞋都追不上我, 菜曦。”   最后是她差点被崴到时,黎锡然眼疾手快将她揽进怀中。   男人胸膛宽厚温热, 将她护得严实。   “曦曦, 不要对长辈没大没小的。”沉默多时的人, 突然开口道。   乔曦都愣在了原地,“长辈?”   “听到没有,小曦曦!”尚禧暖抱着黎锡然手臂,摇头晃脑地嘚瑟道。   “一对二,我确实打不过!”乔曦拿起被她放在地上的证书和奖杯,大声吼了句,“黎锡然,你等着给我叫嫂子吧!”   说完,没大没小的人拔腿就跑,“我未来老公马上就来接我去庆功,再见!”   留在原地的两人,尚举止亲昵的搂抱在一起。   尚禧暖先意识到她双臂挂在黎锡然脖子上,而黎锡然的手就牢牢环着她腰肢护着平衡。   “你要一直抱着我吗?”大小姐挑眉,娇俏说道。   黎锡然便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如果你觉得高跟鞋不舒服,倒是可以一直抱着。”   “当然,就算觉得鞋子没影响,也可以一直抱着。”   从来克制守礼的人,此刻就像个撩人惹火的男妖精。   特别那双琥珀凝碧玉的充满异域特色的瞳孔,尚禧暖轻而易举透过那汪琉璃看到情动的自己。   “我该回家了。”大小姐用手肘推他,心中边大喘着燥热的气。   她是真的有那么瞬间,想再同他进一步。   可以拥抱,可以接吻。   可以点亮她人生里的那份,夜色旖旎。   “抱着你回车上?”这男人却不收敛,暧昧的鼻息洒在她颊侧。   “你胸口的刀伤都还没好彻底,用力容易撕扯伤口的。”   “那就再等等,等伤口好了,再用力?”   这话带了点不正经的邪气,尚禧暖耳廓都开始发烫。   黎锡然笑声低沉,抬手揉了揉她脑袋,“我撑伞,走吧。”   -   自从陈韶怡在地下车库行凶后,黎锡然的车子便只停在商厦外。   今日下雨,他宁愿踩着水花和泥泞,也不愿再置身黑暗半分。   尚禧暖被他护在怀中,黑色的伞布护她更为周全。   她想,黎锡然童年那份任性的伤,一定随着他成长变成了深扎血管的荆棘。   那就像是天神的封印,将他整个人的灵魂禁锢在十岁的寒冬。   所以他的性格里才隐藏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特质。   这份特质,让他即使已经成为遮拦一片天的人后,也还是会坚持固有的行为模式。   他会用惯性思维的灵魂去牢记每一步陷阱,绝不会为了一个麻烦跌倒两次。   他待人春风化雨,温润如玉,都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   而让这样一个固执克己的人自乱阵脚,只因她放弃爱他,而放下所有工作,跟着她奔赴西北沙漠。   甚至得知她悄悄返沪后,不惜在暴雨的夜,飙车追至尚家。   此后各式各样的礼物,道歉,解释。   原来死板宁寂的山开始哗然后,是可以引发一场波涛汹涌的海啸。   “发什么愣,快上车。”   尚禧暖这才从回过神,被他护着头顶坐进副驾。   “陈缇呢?”   “公司还有事情,离不开人的。”   大小姐托腮,“既然那么忙,干吗还专程跑来。”   黎锡然单手握着方向盘,笑着揉了把她脑袋,“你说我为什么专程跑来。”   她是那个答案,当然也知道自己是那个答案。   偏黎锡然还故意调侃,让她亲口承认。   “那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英明神武的黎董是如何安排工作行程的。”尚禧暖扬着眉,声音娇俏。   “真是个小没良心。”他说:“那再告诉你一遍,我是为了你来的。”   大小姐歪头,强忍着的笑再也藏不住,“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重要的事,说三遍。”   黎锡然目视前方,眼底却是散不尽的缱绻爱意。   “你车里好香。”突然地,大小姐皱了皱鼻子,闻到一股香气。   这是和平时黎锡然身上地带着暖意雪松草药不同的香,更像是自然的花香味。   “你回头看。”恰时的红灯,黎锡然将手肘抵在车窗上,托腮去看她的反应。   大小姐带着几分疑问,回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后座上摆放着的一束红玫瑰。   “这次就不送其他花了,送代表爱情的玫瑰。”因为她今天是婚纱模特,婚纱也代表爱情。   尚禧暖再看向黎锡然,他眼神里是比之玫瑰还要浓的爱意。   初次见面,她的心就像此刻,如被突然掷入心湖的石块,惊起了青春里的白鹭。   于是在记忆里的循环往复中,眼里只看得他一人。   尚禧暖倾身,从花束中抽出一枝玫瑰,然后放进他西装上衣胸襟前的口袋中,“那我也送你。”   送他,她的爱情。   封闭的车厢,馥郁的玫瑰香。   两人唇的距离就在咫尺之间,只需任何一人向前毫米,就能掠夺对方的气息。   尚禧暖手臂就撑在中控台,只看着黎锡然。   他喉结抵着衬衣衣领上下翻滚几下,气息也变得更加粗沉灼热。   他的眼睛就盯着她殷红的唇,打转几圈依旧挪移不开。   脑海中似是都飘出了精灵,怂恿着他再向前一步吻她。   当尚禧暖感受到自己腰肢上攀爬上来的手掌时,眉峰便不自然地颤了下。   他似是在安抚自己,让她的身体先接受接下来的过分亲密。   随后那只手掌缓慢地向上攀爬,拢着她后背,再是她脖颈,最后连她的颊侧也陷落掌心。   尚禧暖紧紧捏着旗袍裙摆,眼睫也疯狂眨动着。   既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又紧张到就连大脑都开始产生微醺的感觉。   只是就在她即将陷落于黎锡然的气息时,余光的红灯闪烁几下,随即绿灯亮起,暧昧气氛也瞬间被打破于后车的鸣笛声中。   尚禧暖便紧咬着唇,默默地将自己脸颊上的手掌扯开。   再满脸羞红地转身,恨不得消失在黎锡然的副驾。   她被□□了,下一步就是沉沦。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她心里的雨同样。   安静的车厢,连呼吸声都像飓风。   尚禧暖便听到黎锡然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然后刚刚捧着她脸颊的手掌,温柔地揉了揉她发顶。   “这是在干吗?”   尚禧暖紧咬着牙,心想他居然还能问出来。   看不出,她害羞了吗?   但是看她不说话,黎锡然也不再撩动她,只继续开车。   沪上雨天的下班高峰期,要比平日堵得多。   高架桥上,所有车辆都是走走停停。   “饿吗?”黎锡然见她始终盯着车门看,打破沉寂道。   尚禧暖摇头,表示不饿。   “这就不愿意和我说话了?”车速并不快,黎锡然伸手将她头强行转向他,“暖暖,不能每次只许你撩拨人吧。”   “我哪次...”尚禧暖刚想反驳,就看到黎锡然冲她挑眉。   初夏的风将她记忆寻回,连雨天潮湿的空气都完美复刻了那个醉酒的夜。   乔曦毕业回国的接风宴,她仗着醉酒,黏在黎锡然身上非要他送自己回家。   那晚她就跨坐在他身上,比刚刚要暧昧百倍。   但凡黎锡然抛却那份正人君子,她早已经融化于他身下。   “我不记得了!”那晚她是彻彻底底喝断片了,否则就是再给她一个胆子,也不敢那样肆意惹火。   “那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黎锡然坏笑问道。   “我不听!”大小姐立刻紧紧捂住耳朵,像是生怕见识到被酒精激发出的第二人格。   好在黎锡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依旧宠溺地看着她笑。   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尚禧暖第一次觉得度秒如年。   迈巴赫终于停到尚公馆门口时,她心口才松了气。   “我到家了。”   “那晚你很乖。”   同时开口的两人,尚禧暖去拉车门的手都顿住了。   “占一个醉酒小姑娘的便宜,不是正人君子所为。”黎锡然如是说道。   一直困扰在尚禧暖心中的答案被解开了,可掩藏在她镇定外表之下的第一反应却是:我都那个样子了,你却什么也没做,你还是不是男人!   黎锡然,你行不行呀!!!   “暖暖,今天我们可都没有喝酒,大脑是清醒的状态。”黎锡然单手撑在方向盘上,又用那副引诱人的笑容盯着她看。嗓音又沉又柔,问道:“所以,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吗?” 第42章 明月藏鹭   ◎做我的珍珠。◎   “所以, 要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吗?”   黎锡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模样是具有引诱作用的, 声音也被他压得又沉又柔。   如果不是身体还处于一种正经的状态, 尚禧暖都要信以为真了。   被挑逗的大小姐便托着腮,直勾勾看向他,一副是你先故意撩拨我, 可不要怪我不客气地表情。   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整个身子倾斜着, 将双手撑到黎锡然膝上。   夏季衣服的布料格外单薄, 成年男人的肌肉线条更是灼热偾张, 血管都在她掌心绽开了跳动。   大小姐不带丝毫闪躲,直将自己美艳张扬的殷红嘴唇抵在黎锡然面前。   “好呀!”   黎锡然低沉地笑了声, “可不许后悔。”   “黎锡然,那可提前说好了,本小姐对接吻不负责的。”尚禧暖便学着那些花花公子骗小姑娘的模样, 看着黎锡然说道。   那只灼热的手掌还未攀上令主人魂牵梦萦的腰肢, 又顿住动作,最后含着坏笑掐她腰间软肉。   “大小姐,这是和谁学的,有点坏。”   尚禧暖殷红明艳的唇都变得像个又邪又坏的妖精, “不是说, 女人不坏, 男人不爱吗?”   黎锡然冷“嘶”了声, 手掌箍着她腰肢,拉人贴近, “小姑娘, 你真的该好好被教训一下了。”   只是黎锡然话音刚落, 副驾位的车窗玻璃便被人敲响。   刚刚还一副坏姑娘模样的人,显然没有忘记这是自家门口,整个人立刻像是惊弓之鸟般,推开黎锡然坐正回头。   车窗外,蕙姨撑着一把伞,应该是看到黎锡然的车子,便过来接她。   而尚禧暖则像是早恋做坏事时,被家长抓包的小朋友,迟迟不敢去拉动车门把手。   “放心吧坏女孩,我的车子很严实,就是再激烈的事情也不会被看到。”黎锡然读懂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玫瑰花拿上。”   临告别,大小姐又惹了一脸臊红。   她抱着花缓缓下车,直到和蕙姨进了家门,才再听到门外汽车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娇艳的红玫瑰,花束沾了几滴雨水后更显晶莹。   少女不免浮想联翩,如果蕙姨刚刚没有来接她。   是不是...   “暖暖。”突然传出的声音打乱了她思绪。   尚禧暖询音抬头,正见尚遵坐在二楼的外廊赏雨品茗。   她将玫瑰花束递到蕙姨怀中,转身往外公的方位跑去。   “亲爱的外公!”大小姐笑弯了眉眼,落座于尚遵身边,“今天好悠闲哦。”   尚遵时至今日还没有退休,并担任着沪上商会会长一职。尚禧暖鲜少能在工作日的白天见到他,还是如此悠闲的赏雨品茗。   “暖暖今天的打扮,也好喜庆。”尚遵眯眼仔细打量,“像是让外公看到了暖暖出嫁的模样。”   大小姐几分娇羞,“红色本就显得喜庆。我还不着急出嫁,想多陪外公几年。”   尚遵笑得开怀,“外公也不着急暖暖出嫁。不过就是姑娘大了,不知道还能留住几年。”   “那也要等我读完书嘛。”尚禧暖握着茶盏,耳垂整个红如血滴。   “留学读书。”尚遵看着雨幕久久沉思呢喃道:“我们小公主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两个国,两座城。   隔了整整七个小时的时差。   比起孙子自小留学海外,老爷子单是想想心爱的外孙女要独自生活,整颗心脏便恨不得揪在一起。   “那外公还是要嘱咐你,国外的环境不过国内,凡事该收敛就收敛。”这是尚遵第一次和她讲注意安全,要适时收敛大小姐脾气。   也是第一次,尚禧暖切实体会到了,要独自前往一个连家人都无法插手的国度。   那里再没有尚家可以作为保护盾牌,她要一个人独当一面。   “我知道的,外公放心。”   尚遵长叹口气,呢喃着,“长大了呀!孩子们,都长大了。”   尚禧暖默默挽住老爷子手臂,将头枕在他肩上,“外公,最爱公主的,永远是老国王。”   老爷子由着她抱着,却还是不免轻声叹气问道:“那我的小公主,真的认定那个人了吗?”   尚禧暖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尚遵的意有所指。   “第一次见他,我也是坐在这里。”尚遵回忆道:“小伙子年轻又儒气,在沪上那群同龄公子哥里,少有的成熟又沉稳。”   老爷子看着尚禧暖长大,大小姐虽是骄矜傲气了些,却从不会故意为难人。   她那般一遍一遍地无理耍蛮,时至今日还能逗得老爷子发笑。   所以与其说老爷子是看中了黎锡然的沉稳,不如说是被外孙女的可爱戳到了萌点。   “但若说他有多高地过人天分,老爷子我见过不少人,他并非拔尖佼佼者。”尚遵冷哼,“他只是幸运了些,被我的珍宝看中。”   “所以,他当时就算是滩烂泥,我也会想办法将他变成稀土。”   尚老爷子也是出生在锦绣堆里的大少爷。经历过华厦倾,万人冷眼唯恐避之不及。也经历过东山再起,被高高捧起。   这世间所有的拜高踩低他几乎都见识过,所以也深切明白家人间的亲情才是最可贵的。   “我将尚家经营至此,我的宝贝公主选谁都算下嫁。所以我只想你嫁给自己心里最喜欢的,不至于未来后悔的。”   尚禧暖眼眶发烫,将脸整个埋进老爷子怀里,“外公,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或许很早之前,她对黎锡然只是痴迷的爱恋。   可在又经历了各种刻骨铭心后,她的心早已控制不住地偏向他。   老爷子同样红了眼眶,那是一种用心血浇灌的花,被人无理地整颗抱回家的感觉,“哎哟!我的小公主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   翌日。   沪上接连淅沥一周的雨停了,整个城市焕然一新。   黎锡然刚结束跨国会议,正倚着座椅靠背揉捏鼻梁解乏。   陈缇端着杯咖啡进来汇报工作,“黎董,目前所有项目进度都一切正常,除了...”   黎锡然睁开眼,眼眶内满是因疲惫爬满的红血丝,“除了什么?”   “之前一直拿不下的陈家股份,昨夜突然被尚家老爷子收购了。”   这对于黎锡然来说不算坏事,只是象征了他日后会与尚家牵扯更深。   但老爷子卡在这个令他一筹莫展的关卡上轻而易举收购,看似是在帮他,实则更像是下马威。   明显是在对前段时间尚禧暖受伤的事给出回应和警告,尚家公平对待每一个生意伙伴,但前提是大小姐开心最重要。   “帮我确认一下老爷子的行程,晚上我亲自登门。”   陈缇回道:“我已经提前问过了,老爷子早上飞往伦敦的航班。我猜是为了暖暖小姐留学的事,亲自去国外安排了。”   黎锡然托着下颌,“那帮我把下午的会推了,安排见陈韶怡一面。该解决最后一件事了。”   陈缇:“好的,黎董。”   -   午饭后,尚禧暖在家待得无聊。   连续约了乔曦和阮颂宜,都因为工作原因抽不出时间陪她。   大小姐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索性叫了司机送自己去黎氏玩。   谁知她刚走进大厅,就见黎锡然迎面朝她走来。   “你不会是猜到我来了,提前下来迎接我吧!”大小姐扬着眉,骄矜明艳。   黎锡然身边没跟任何人,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   见到她后,亲昵又自然地抬起手臂揽着她腰肢往外走,“虽然很想承认和大小姐心有灵犀,但不能骗你。我现在准备去见陈韶怡。”   地下车库遇袭之事,也给尚禧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怯怯问道:“你一个人去见她吗?”   “毕竟是家事,不方便带陈缇。”陈韶怡如今疯疯傻傻,偶尔清醒一会儿。   黎锡然还是顾念黎谦昀,想给她留些体面。起码在外人面前,她还是黎家宽严得体的陈夫人。   “一会儿留你在附近的商场逛街,我结束后陪你吃饭,可以吗?”黎锡然似乎也没打算带她去。   尚禧暖的手臂贴在他心脏处,时至今日回忆起那一瞬间,还会觉得刀柄刺寒,“不,我要陪你一起。”   “她最近精神状态...很差。”他担心大小姐会被吓到。   “所以我才更要陪你去。”她也担心黎锡然再被中伤,即使是陈韶怡的疯言疯语。毕竟,语言也是杀死人的利刃。   车前,黎锡然停下脚步。   他喉结抵着衬衣衣领克制翻滚,最后还是没舍得亲吻眼前姑娘。   他想,她该先拥有隆重的求爱仪式。   以黎锡然的女友,抑或是爱人的身份与之亲密。   不该是情到浓时,突然问一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陈韶怡还住在黎家老宅,由专业的护理团队看顾。   偌大的法式别墅,白日里也紧闭着门窗,平白添了不少压抑的气氛。   两人进门后,鞋子踩在大理石砖上,空荡到有回音。   陈韶怡捧着本书,坐在黎谦昀生前的书房里。   自他去世,这间房已有二十多年没被打开。   没有阳光照射,唯有白炽灯洒在她身上,便显得格外苍白病态。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陈韶怡呆滞转过头。   “你回来了?”她声音都是虚的,就连瞳光也不甚聚焦,“谦昀,这段英文的释义我怎么也读不顺,你帮我看看。”   黎锡然垂眸,视线落在陈韶怡指腹落下的那段。   【Out beyond ideas   of wrongdoing and rightdoing,   there is a field.   l\'ii meet you there.】   是鲁米再经典不过的英文诗,黎锡然沉声为之念道。   他曾是略显痞气的伦敦腔,后来被黎谦昀挨个字词纠正,才有了如今标准的牛津RP腔发音。   这一含蓄的发音特色,加上那张矜贵的脸,连带音色都变得高贵。   但在陈韶怡眼中,这一刻像是黎谦昀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在对与错之外,还有一片田野,我们在那里相会。”黎锡然为她翻译道。   “黎谦昀,你还会想见我吗?”陈韶怡盯着黎锡然眼睛问道:“我实在是个,非黑即白,爱计较对错的人。”   她的心,她的所作所为,已经没办法再让她期待超越是与非之间,与黎谦昀有另一世界的相遇。   “父亲至死都对你抱有歉意。”   “抱歉?那你应该当着我的面道歉。”   他们父子二人的五官轮廓实在相像,是足够陈韶怡大脑混沌时,再梦青春的样子。   “我今天来,就是替父亲道歉的。他很抱歉为隐瞒我的存在,伤了你们之间的夫妻情分。”黎锡然看着陈韶怡,回忆黎谦昀生前曾对他说过的话,“但他确实只是想履行父亲的职责,陪我长大。并没动过将我接回黎家的念头。”   “比起传承,他更在乎你的感受。”   陈韶怡耸了耸肩,刚刚还毫无焦点的双眸,有了些许反应,“黎谦昀在乎我,那你应该恨惨我了吧。”   “我承认一切的不幸,有我任性的原因。”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必不会再像那般冲动,“但却和我们每个人都逃不了关系。”   “今天来见您,是告知您陈家已经转让了股权。之前所有的事,我选择一笔勾销,送您去疗养院颐养天年。”   陈韶怡耸肩哂笑,依旧高傲,“我知道了,你们可以消失了。”   “那我想听的呢?”   “怎么?是想听对于你的高抬贵手,没送我进监狱的感恩戴德吗?”   黎锡然微俯下身子,问道:“我母亲在哪里?”   陈韶怡突然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忘了。”   “黎锡然,等你娶了尚家的女儿,就没人会再想起你从前的出身。干吗还对那个给你私生子身份的女人念念不忘,迎接新生不好吗?”   黎锡然攥着拳,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回道:“没人会忘了自己的母亲。”   “那也没有人会想永远记得,给自己丈夫生过孩子的贱人。”陈韶怡怒目圆睁,“所有人都说孩子是无辜的,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贱人呢?她何来无辜!”   黎锡然眉宇紧皱,手臂上的血管瞬时虬结而起。   尚禧暖急忙上前拉住他,“心脏疼了吗?”然后将人挡在身后,   “陈夫人,我对您被隐瞒多年表示同情。但锡然只是想知道母亲的下落,您何必语出伤人。”   陈韶怡深吸一口气,冷嘲抬眸,“你们这算是有娘生没娘养得惺惺相惜吗?我以为尚家会吸取一次教训,能在女儿的教养上严格一些。”   “尚小姐,请问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教训我?黎锡然的女友?黎家未过门的媳妇?还是仅仅一个晚辈?”   沪上讲究辈分、出身,商人更是论资排辈的严谨。   黎锡然对陈韶怡从来有礼相待,便是不想落人指摘。   “我们从来拿您当长辈,即使您处处为难,甚至不惜痛下杀手,锡然也从未对您有过一次不利。总是顾念着那一点点的愧疚,一丝丝的亲情。”   陈韶怡颤抖着唇角,双目通红,“那又怎样,每个人不该承担自己的错吗?凭什么只一句年少不懂事就可以获得原谅。这一切,归根结底要怪的,要怨的,都不该是我这个受害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开的枪,承担子弹反扑的可能。”   尚禧暖看着她撕心裂肺地痛斥,突然沉下脸色道:“那您就不为陈家想想吗?黎锡然愿意原谅您,尚家可不见得。”   “我不是你们黎家的任何人,却差点死在你刀下。诚如您所说,每个人都该承担子弹反扑的可能。”   至此,陈韶怡眼底才有了些许的温度,“拿人弱点,抓蛇七寸。尚遵教你的?”   “昨晚外公约见了您哥哥,陈家这些年的账目似乎亏空得很严重,商会内部早有意见。从前外公念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多有担待。”尚禧暖语气平和说道:“但那也是念在,尚家和黎家的交情上。”   “安娅死了。”陈韶怡冷着眸子,无悲无痛道:“早在黎谦昀死后一周,就死了。”   “随便一片山,一片海,一处林,都可能是她的葬身之地。你们还年轻,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尚禧暖心脏瞬时凉了一截,“你骗人。”   “我从不骗人。黎锡然最了解我,你问他,就知道了。”陈韶怡嘴角溢出一丝笑,像是她埋了多年的伏笔,终于等到了利刃破土的时刻。   “暖暖,我们走吧。”黎锡然面无血色道。似是他早有预料,只是执着的必须要亲耳听到这一结果。   “黎锡然!”陈韶怡看着他们背影,最后恶狠狠嘶吼道:“我们永远不会和解,你这一生都不配获得原谅!”   -   回去的路上,黎锡然一副情绪稳定的模样。   只是抓着她手摩挲一路的动作,暴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没人能听闻自己母亲的死讯,还可以保持镇定自若的,他只是选择了将悲喜咽进心里。   也因为陈韶怡的话戳中了他的心脏,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   “如果实在难过,我们把车子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吧。”尚禧暖轻声道。   黎锡然只摇了摇头,可开口的嗓音却满含悲戚,“没关系,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天上地下,国内国外。他几乎找遍了。   但凡人还活着,就不会半点线索也没用。   他只是执着的,不愿意相信最后的真实结果。   “暖暖,忘了今天。”这只该是他一个人的噩梦,终其一生不能被原谅的罪责。   “好,我答应你。”   车子抵达尚家,黎锡然松开她的手,颤抖着揉了揉她发顶。   “黎锡然,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或许我在你身边,就已经证明上天原谅你了。”那是他们在沙漠时,黎锡然所说的。   黎锡然喉结动了动,点头,“乖。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只管准备去伦敦好好读书,其他的事都有我。”   看着尚禧暖下车,背影消失在大门,他才彻底无力的熄灭车子。   那是一种伴随着血液肆意蔓延的痛,像是比鸩毒还要猛烈的药,侵蚀着他五脏六腑。   这种毒不会使人死亡,却足够成为终其一生的慢性疾病。   诚如陈韶怡所说,没有人可以凭借一句“年少不懂事”就可以获得无限宽容和原谅。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开的枪,承担子弹反扑的险。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天神的金手指,没有主角俘获万生的光环。   自然也要承担年少的错误,即使那是难忘的终生之痛。   但就在黎锡然的心脏整个被撕扯窒息时,驾驶位的门被人拉开了。   那个独属于小姑娘的温热怀抱,将他整个沉溺其中。   “黎锡然。”尚禧暖的声音颤抖着。   她清晰听到黎锡然说道:“暖暖,我连母亲也没有了。”   他从出生起,就被伦敦街头的小混混丢石子,听着各种污言秽语长大。   原本他已经接受了“野种”的命运,接受了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安排。   可老天偏给他一个机会,人心是不知足的,是贪婪的。   他贪婪地想要一个爸爸,想要一个家。   “我一定是起了十恶不赦的贪心,所以它们收回我父亲的时候,连同母亲也带走了。”   “黎锡然,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她紧紧抱着他,“没有人会永远一个人的。”   “暖暖。”黎锡然将头深埋在她肩颈,“我有点怕了。”   他突然感觉十分无力,怕上天的惩罚还不够。   到最后,连唯一的信仰也将被收走。   他的爱,统统将变成杀人的子弹。   “我不是足够切割精美的原石,只是一块破碎的玻璃。有着贪婪的心,伪善的外壳。没有外人所见的光鲜显贵,甚至对于感情,都是封闭软弱的。这样的我,该怎么给你幸福。”   尚禧暖只抱他更紧,像是捡起了一团被人丢弃的皱皱巴巴废纸,然后再精心的摊平熨烫平整。   “那我就把你的碎玻璃捡起来,学蚌一样放进身体里。黎锡然,往后不吃苦了好不好,你做我的珍珠。” 第43章 明月藏鹭   ◎这是未来成为你靠山的必要条件。◎   尚禧暖的声音也在哽咽, 因为她能共情到黎锡然此刻的心情。   没人能真正接受寻找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从一开始就已离开人世的事实。   男人背脊都坍塌了下来, 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甚至谁都怨不了, 只能在余生将所有过错归结到自己身上。   “任性”二字,将像一个枷锁,一个牢笼。   直至最后, 连他都开始厌弃自己。   “暖暖。”黎锡然声线悲戚,“如今, 我对你再没有秘密了。”   他心中的恶, 人性中曾涌动过的贪婪, 终于被整个撕裂,血淋淋地摊开在尚禧暖面前。   那些伪装出来的儒雅矜贵, 都变得脆弱不堪。   黎锡然恍然记起,初时对于大小姐的不敢靠近。   便是因为她那双眸实在纯澈,干净到能反射出他心底曾有过的黑暗。   他也意识到, 不是英文发音被纠正成牛津RP腔, 就能像个真正的英伦贵族绅士。   内在的他,除了符合烟雨沉沉的伦敦外,血液里只流淌过孤独和自卑。   那些克制隐忍到不敢直面的爱,是他自觉不配。   “暖暖, 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发现我所有值得你喜欢的特质, 其实都是刻意伪装出的模样。”   “黎锡然。”尚禧暖的下颌抵在他头顶, 男人深栗棕色的发丝便轻扫在她颊侧, “我也怕你觉得,我是个肤浅的人。初时对你的喜欢, 只是倾慕你的皮囊, 你对我的慷慨、包容, 也总能给我无限的虚荣成就感。”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或许我们之间,本就存在惺惺相惜的情感。”   比起黎锡然引人诟病的身世,她也并非有多高贵。   与母亲在巴黎的那五年,恶劣的生活环境还不如他。只是她幸运了些,悲惨的童年被后天治愈了。   “人性本身就是庸俗自私的,只是爱给彼此赋予了神光。你向我展示的脆弱,我心疼还来不及。”   她爱他西装革履下的儒雅斯文,觥筹交错里游刃有余地推杯换盏。   自然也会被他气质中所带的克制隐忍吸引,她想砸碎他心里笼罩着的乌云。   黎锡然颤抖着,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上天好像确实原谅他了。   然后刺耳急促的心率异常警报声突然响起,声音来源自他手腕上的iWatch。   意识逐渐模糊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碎裂般的痛,只是看到尚禧暖后,又觉得宿命在帮他重塑那颗从前不够磊落的心。   -   尚禧暖再坐在急救室外,手里抱着黎锡然的西装外套,iWatch和手机。   一面仪容镜从她面前被推过,她才发现自己衣着鲜亮,佩戴着各式彩色宝石。   而她怀中属于黎锡然的东西,乃至一颗小小的袖扣,都是黑曜石材质。   商务风的手机,亮了又灭。   尚禧暖才发现黎锡然从未更换过的纯风景屏幕壁纸,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只不过她那天因为害羞走得飞快,画面显得支离模糊。   在屏幕左上角,有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好奇心驱使,还是莫名的力量引导。   她指腹颤抖着,用1201这四个数字解开了他的手机密码。   12月1日,那是她的生日。   尚禧暖先是愣了下,然后喉间没忍住发出一声细碎低沉的笑,“黎先生,这么克制自我,你累不累。”   这时急救室的门被推开,黎锡然尚处于昏迷状态。   医护将他送往病房,主治医师留下同她沟通病情。   “尚小姐放心,黎董暂时已经情况稳定了。这次昏迷原因是和之前刀伤尚未恢复,今天又受到剧烈刺激,心脏一时难以承受导致的。之后要注意避免过大的情绪波动,保持他的心情愉悦度。”   “好的,谢谢。”   黎锡然这一昏迷,便是一天一夜。   大小姐再次纡尊降贵地照顾他。   她边拿着温毛巾给他擦手,边唠叨道:“黎锡然,就算你喜欢本小姐这样照顾你,也不能一直睡下去,我是会生气的。”   “哪有男人像你这么柔弱的,动不动就晕倒。”   “我以后要叫你小公主了!”   可无论她怎么念叨,黎锡然都安然地闭着双眼。   终于说累的人,坐在他床头的凳子上,视线不自觉看向他手腕处的纹身,久久难以挪开眼睛。   黎锡然的纹身是出国留学时纹的,连同腰腹侧和手臂上的图案,全身一共有三处。   如果不是了解他全部的生平,尚禧暖都很难相信外表矜贵斯文的人,身上居然会有如此烈性的纹身。   当然她也记得,黎锡然每处纹身的含义。   腕心的花体英文,是他想铭记住不可遗忘的母亲。   腰腹侧的荆棘缠绕利刃是他当时身处的逆境,手臂上的鸦色羽翼则是他强烈想要摆脱现状的愿。   尚禧暖鼻尖微微发酸,心想此时此刻的黎锡然总算摆脱了所有。   往后人们提起他,只会记得他是黎氏集团的掌权人,是沪上商界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   尚禧暖将脸埋进他掌心,似是哄孩子般,“快醒来吧,天已经晴了。”   黎锡然手指动了动,于她唇上轻颤两下。   尚禧暖的天,也晴了。   -   黎锡然这一病,几乎惊动了整个沪上商圈。   他只统一对外宣称,是因为海外项目进入到平稳状态,紧绷的神情神经突然松懈后,才导致的心脏泄力。   于是,高级病房区,日日都能见到财经周刊上的各界精英。   后来是尚禧暖实在看不下来黎锡然生着病还要商务应酬,便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   又在大小姐的强烈要求下,他足在医院养了半个月才办理出院。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黎锡然整个人的气色都变了,从前总是带着苦涩气的笑容,如今都多了几分释然的开阔。   而距离尚禧暖的留学倒计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一周时间。   周一,尚禧暖开始蹲在衣帽间收拾出国行李。   面对偌大的房间,她恨不得整个塞进行李箱里带走。   毕竟这些可都是大小姐在各个商场和拍卖会打下的江山,留下谁都会于心不忍。   不过就在她正发怔时,小苏突然发来微信消息。   小苏:SOS!救大命!今天的黎董简直不要太帅!   小苏:我来黎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除去黑灰色的西装。   照片里,黎锡然着一袭低饱和度的绿色西装。   类似羊毛亚麻混纺的材质,面料自带柔和的褶皱感,结合上绿色的淡雅,给人几分内敛成熟中的阳光感。   那一瞬间的如沐春风感,尚禧暖都听到自己心跳的异动。   她抿着笑,长按图片保存进相册。   第二天,尚禧暖正和乔曦逛着街。   小苏再次发来微信消息。   小苏:我宣布,今天的黎董比昨天还要帅!   今天的黎锡然将柔和的樱花粉穿在身上,扑面而来便是春天的气息。   从前他身上只有固有的儒气斯文气质,如今又多了几分松弛的慵懒感。   “看什么呢,笑得像朵花。”乔曦正选着衣服,一转头就见尚禧暖站在原地盯着手机笑,“我天!我舅这是去公司上班,还是去动物园的孔雀园上班。”   “多好看!”边说,尚禧暖将昨天的绿西装给乔曦看。   “好看是好看。”乔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得全身发颤道,“不过粉色娇嫩,他如今几岁!”   “熟男穿粉的魅力,你不懂。”   “但我怎么觉得,我舅的穿搭色系那么像你。”说着,乔曦放大小苏拍的照片,“很好,经过大小姐的调教,连配饰都有了。”   蓝色与橙色宝石镶嵌的银戒,是疯狂想要压抑张扬,却藏不住的明锐。   “很骚!”乔曦总结道:“和彩虹糖大小姐非常般配。”   “所以,你和我舅到底在一起没!”   “还没!”   乔曦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再吊吊他,我想看看老孔雀还会有什么骚操作。”   接下来的一周,小苏日日准时汇报。   黎氏内网更是出了一个“跟着奇迹然然学穿搭”的热帖。   得知黎锡然也会陪着尚家人一起送自己去伦敦时,大小姐还十分担心他会穿一身骚粉前来。   所以当看到他穿着深蓝衬衣搭配米白牛仔裤出现时,鬼知道大小姐心里松了多大一口气。   “你自己都紧张他穿粉!”乔曦嘲笑道。   “那你也不会把女仆装穿出我哥卧室,对吧!”大小姐不甘示弱,立刻反怼道。   乔曦咬着后槽牙,“你怎么知道的!”   尚禧暖低声,“情、趣类的睡衣,商家也不隐晦点,我都看脸红了。”   乔曦深吸一口气,冷笑,“呵呵,你以后也会有此体验的。”   “什么体验?”黎锡然抱着一束□□直走向她,没头没尾地插话问道。   “没什么。”尚禧暖打断话题,“花很漂亮!”   “弗洛伊德玫瑰,很衬你。”黎锡然浅浅拥抱了下大小姐,低声,“祝我的小姑娘,留学顺利。”   -   尚家的私人飞机,经过十二小时的航行时间,终于抵达伦敦。   不过剑桥大学坐落于英国英格兰东部的剑桥郡,一行人还要再换乘车子继续前往。   长时的路途,好在有英格兰特色的美景抚愈人心。   早晨的剑桥郡刚经历一场小雨淅沥,雨停后缭绕而起的晨雾更是将这里晕染得无比安谧。   比起伦敦市中心,也显得更加古色古香,宁静悠闲。   剑河内时不时小舟轻泛而过,岸边则有人漫步,还有人对着河面演奏萨克斯。   此情此景不免让人想起徐志摩的诗: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暖暖,这里可太美了。”乔曦感叹道:“我简直比你还期待接下来两年的留学生活。”   尚禧暖望出车窗,心情却是复杂到难以形容。   早在确定她来剑桥,尚遵便提前开始安排她留学后的衣食住行。   尚遵在距离学校最近的地方给大小姐买了栋小公寓,并且按照她的喜好,重新翻修后添置新家具。   考虑到尚禧暖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安排了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姆。   同时考虑到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过多,选了一个当地人,只在尚禧暖去上课时来打扫卫生和做饭。   原本以为尚遵已经做得够细节后,众人推开房门才发现。   公寓里大到电器设施,小到拖鞋日用都一应俱全。   茶几边有专属于大小姐的零食车,边边角角甚至还贴了宝宝防磕碰条。   即将独自生活的未知恐惧,还有对尚遵离别的思念,便从此刻猛然酝酿而起。   大小姐黏在尚遵身边,一再确认他不能陪自己小住一段时间。   “等外公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再来陪你好不好?”   大小姐瘪嘴道:“外公的工作从来就没有处理完过,等你忙完,我都毕业了。”   “那外公不赚钱,怎么给你买奢侈品。”尚遵指了指正对她卧室的衣帽间,“单单我们公主的衣服首饰,都够买两三栋这样的小公寓了。”   “可我只想要外公。”她哑着嗓子,眼眶微微泛红,“我也从没有离家这么远过。”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读书,外公再给你带回去吧。”尚遵低声逗趣道:“锡然接下来会常驻伦敦,有他照顾你,不比外公陪着开心?”   “不一样,没人能和外公比。”大小姐正在气劲上,说破天,都只想要尚遵陪。   “那暖暖出嫁的时候,难不成也要把外公带走?”   “只要外公和我走,我去哪里都带着。”   尚宸郗路过,正听到爷孙俩聊天,“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也需要我的父亲陪着我。”   “坏舅舅!”   “好了大小姐,你同学一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喻嘉樾和她一同被剑桥录取,同一个学院,同一个班级,所以两家便约了一起吃饭。   尚遵揉了揉   大小姐发红的小脸,“那你再梳洗打扮下,我们在楼下等你。”   待尚遵下楼后,一直站在门口的黎锡然才进来。   尚禧暖坐在床上,黎锡然便半跪在她身前,宽厚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手心道:“必须外公陪着,换个人不行?”   “我第一次离开家嘛~”大小姐声音嗡嗡糯糯,似是撒娇,“听人说,这里过了六点钟,街上就没人了。在沪上,六点钟夜店都还没开始营业。”   闻言,黎锡然皱眉捏了捏她鼻尖,“夜店?国外的治安可不比国内,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尚禧暖立刻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他。   “好了大小姐,我推了半个月的工作,会先陪你在这里适应两周。”   尚禧暖鼻尖突然泛酸,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幸运过头了。   外公帮她安置好一切细节,黎锡然则将一向看得比命重的工作推掉陪她。   “黎锡然,我可告诉你。你这样惯着我,是会把我惯坏的。”   黎锡然拍抚着大小姐后背,声音又低又沉,温柔入骨,“在合法的基础上,我要将利益最大化,这是商人的游戏规则。”   “但在大小姐身边,我需要带给你幸福和快乐,这是未来成为你靠山的必要条件。” 第44章 明月藏鹭   ◎“看来暖暖,喜欢流氓一点的感觉。”◎   尚禧暖垂眸看向黎锡然, 窗外放晴的柔和光线洒在他脸颊上。   映的男人五官更加深邃立体,尤其那双琥珀凝碧玉的眸, 深情又温柔。   且不知从何时起, 她发现黎锡然那双眼睛内对命运的克制压抑不见了,只剩下明意沸腾的爱。   那是初时,她对爱人会如何看向自己, 幻想的模样。   “暖暖,你好了吗?”这时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喻嘉樾, 将现场气氛打乱。   黎锡然快速站起身, 将大小姐挡在身后, “估计要再等她换件衣服。”   通宵的飞机,加上她刚刚又哭了一会儿。   在湿润潮湿的剑桥郡, 她人也变得湿漉漉。   喻嘉樾的视线整个被黎锡然遮挡,看不到大小姐情绪是好是坏。   他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格外具有挑衅意味道:“黎舅舅, 好久不见。”   不过就在喻嘉樾准备向卧室迈步时, 直接被黎锡然揽着肩,强行带出了门,“好久不见,小喻同学。”   “...”   突然空掉的卧室, 便只剩下尚禧暖坐在床上发愣, 多时她才缓慢起身走向衣帽间。   雪松木的衣柜内, 保姆已经提前按照季节和颜色整齐摆放。   英国十月份的天, 秋意甚浓。   她挑来挑去,最后选了条蓝白相间的长袖连衣裙。   若有人故意联想, 会发现她和黎锡然站在一起后, 色系异常和谐。   -   去往餐厅的路上。   尚遵, 喻政和黎锡然走在一起,三人聊着沪上的时事经济政治。   尚澹则少有地拉着喻嘉樾,两人低声嘀咕,不知在聊些什么。   乔曦挽着尚禧暖走在最后,“再有几个小时,就要开启和我舅的同居生活,此刻心情如何?”   海外留学生多会选择宿舍,或是和合租。   只是大小姐娇贵惯了,不愿意住宿舍,也不想和陌生人同住。   但毕竟是在国外,女孩子独居势必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和尚遵商量后,黎锡然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平淡,毫无波澜。”   “单纯的少女,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已羊入虎口。”   “...”   “反正你记得晚上锁好门窗。防外面狼的同时,也要注意家里的狼。”乔曦冲她挑眉坏笑,“如果准备留学的时候确定关系,提前备好防护措施。”   尚禧暖自然听出了乔曦的弦外之音,“黎锡然在某些事情上,就像经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可能他会更紧张,要防酒后的我。”   “拜托,就算是神,也是有欲望的。何况男人。”乔曦不住地嘱咐着,“而且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两个人,可谓是异国他乡,相依为命,孤男寡女,漫漫长夜。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想释放成年人的放纵。”   “...”   “还是说,现阶段不打算和他确定关系?”   尚禧暖咬了咬唇,低声支吾道:“那些事,必须确定关系才可以?”   “我屮艸芔茻,那你逛超市别忘了提前备着。不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焚身了。”   明明凉爽的秋,尚禧暖却从脸颊红到了耳垂。   到达餐厅门口,黎锡然慢下脚步,“脸这么红,不舒服吗?”   尚禧暖用手扇了扇风,“有一点闷热而已。”   乔曦憋着笑,快步挽着她进入餐厅。   独留黎锡然和喻嘉樾对视一眼,互相不甚和谐地跟着进门。   尚遵从不吃西餐,所以订了中餐厅。   红棕木圆桌,尚遵坐主位,两侧是黎锡然和喻政。   尚禧暖则坐在黎锡然和喻嘉樾中间,似家宴,又像政商宴。   不过黎锡然多时,都在给大小姐夹菜。   自从黎氏公开声明了他的心意后,他对尚禧暖示好也不再避讳人。   单是喻嘉樾,就因为黎锡然的举动看了他两次。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拿起公筷给黎锡然夹了块甜点,“舅舅尝尝这道麻薯糍粑,又软又黏又甜腻。”   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像在说黎锡然就像那道糍粑,软黏腻,一刻都不肯离开尚禧暖。   黎锡然浅笑挑眉,像是礼尚往来,也给喻嘉樾夹了块肉,“小喻同学尝尝这道醋溜肉段,酸味十分醇正。”   坐在两人中间的尚禧暖,握筷子的手都攥紧了,又怕被长辈看出几人的风起云涌,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黎锡然先放下公筷,“关爱一下晚辈。”   “我关心一下长辈。”喻嘉樾悠悠道。   “...”   这一餐结束,送尚家人回国的车子也到了。   已经哭过的大小姐,现在反而平静了许多,挥着双手告别。   直到商务车消失,她才再次情绪崩溃地转过身偷偷抹了一把泪。   黎锡然和喻嘉樾再次相视一眼,无声的硝烟再次弥漫开来。   “你不走吗?”喻嘉樾对留学可谓期待已久,想着能趁此机会和尚禧暖多多培养感情。   “小喻同学不是在电视台的时政组实习吗?不应该没收到黎氏近两年将拓展伦敦市场的消息吧!”他还故作一脸吃惊的模样,很是得意地看喻嘉樾呛一口闷气。   “所以接下来两年,我都会在这里陪暖暖。小喻同学如果有什么困难,也可以随时找舅舅。”   “谁要找你,没安好心的黄鼠狼先生。”   “...”正在伤感的大小姐,都被两人夹枪带棒的不对付争锋冲散了思绪。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喻嘉樾的公寓门口。   “小喻同学快回去吧,下午好好休息,晚上记得不要乱跑。”他边说,还边故意揽住尚禧暖肩膀,一副慈爱口气道:“不然异国他乡,我们做长辈的,会忍不住记挂你。”   甚至还不给喻嘉樾反口的机会,直接便揽着尚禧暖转身迈步离开。   “你幼不幼稚,三十多岁的人了。”   “所以和人争风吃醋,会变年轻是吗?”   尚禧暖被他的话逗笑,“我是那个意思吗?”   “可以是。”   -   两人回了家,尚禧暖习惯先换上家居服。   考虑到黎锡然,她还特意选了件叠穿的绸制睡裙,外面搭配一件刺绣睡袍。   等她边盘着头发下楼时,正见黎锡然已经换了件深蓝色丝绸家居睡衣,坐在沙发上看英国时报。   这是尚禧暖以前曾设想过的生活,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发生。   脑海中还不合时宜地开始浮现乔曦暧昧的嘱咐,以至于她扶着楼梯把手的掌心都开始变得潮湿。   “在想什么呢?”黎锡然突然抬头,看着她问道。   尚禧暖慌乱挪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没什么,只是在脑海中过开学的流程。”   “那你先下来,别在楼梯上站着。”黎锡然朝她摆手道。   尚禧暖拢了拢睡衣衣摆,下楼后坐在距离黎锡然一臂远的位置。   “中英留学生社团有没有新生接待的通知安排?”   “有,当天会有留学生志愿者在学院前等。”   黎锡然放下报纸,“那就不用担心,这两天好好休息,适应下英国时差。”   尚禧暖点头,“那我开学后,你要做什么?”   黎锡然推了半个月的工作留在剑桥郡陪她,但距离她开学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伦敦有一些工作需要我过去面谈,其他时间就远程处理黎氏的文件。”黎锡然说着,唇角溢出笑意,“再接送孩子上下学,晚上辅导作业,陪吃饭哄睡觉。我应该还挺忙。”   这话是在内涵大小姐娇贵,于是尚禧暖毫不客气的赤脚踢在他膝上。   然后黎锡然便眼疾手快地攥住她脚踝。   “放开我。”尚禧暖的脚及其敏感,特别黎锡然此刻还带着坏意。   下一刻,他就改用双手握住她脚踝,轻松一拉,就将人拉进怀里,“是我照顾得不好吗?怎么大小姐...还要踹人呢?”   “黎锡然,你耍流氓!”   黎锡然一手箍着尚禧暖腰肢,不给人丝毫闪躲的空间。   尚禧暖的膝弯则压在黎锡然腿上,暧昧的同时又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只是独有两人的房间,室内只亮了一盏昏黄的灯,茶几上还燃烧着香薰蜡烛。   馥郁的木质混合花香,融合进温馨又静谧的氛围内,很难不刺激到属于成年人的荷尔蒙。   “只是这样,就算耍流氓了吗?“黎锡然脸上的表情都是痞坏的,可偏他自身又带着矜贵的绅士气质,直勾勾盯着尚禧暖问时,痞气中便又多了些许斯雅。   “你还想怎样!”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黎锡然,大小姐的双手都下意识地护到了胸前。   黎锡然还在捏着她脚踝,故意使坏得用粗粝指腹摩挲尚禧暖皮肤。   从来娇生惯养的人,从上到下都是细嫩的,凡他手掌碰到过的地方,顷刻泛起绯红。   “那小暖暖就有点单纯了。”黎锡然还恶趣味地将手掌顺着她脚踝向上攀爬。   于是大小姐的整条小腿,都浮现出了霞色。   “黎锡然...”一向正经的男人突然痞里流气地挑逗她,再结合乔曦的话,大小姐不免紧张起来,“在这里不行。”   “什么?”这次倒换成黎锡然没立即明白尚禧暖的意思,“这里怎么不行?”   “没拉窗帘,一会儿保姆会来做饭,还有...”她脑袋都恨不得埋进黎锡然怀里,声音更是小如蚊哼,“没有那个...”   黎锡然这才明白她说的意思,喉间发出连连低笑,挑逗问道:“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   “我还是没理解。”   大小姐也不知道他是在装纯,还是真的没听出言外之意。   只是脸颊被他强行捧起时,先暴露了自己似血红的双腮。   但她看向黎锡然的眼睫,湿漉明亮,带着媚而不自知的欲。   咫尺的距离,黎锡然的喉结都上下翻滚了无数次。   “就是...”作为现代都市女性,尚禧暖没有多么封建保守的思想,也早在得知要和黎锡然于国外同居时,就对这类亲密的事情有过思想准备。   以们目前的感情趋势,只差告白确定关系。   那么发生亲密的肢体碰撞,是早晚,也是必然。   也恰因为这个原因,每一寸的过度接触,都像是危险的暧昧信号。   “套!”这个字就像十分烫嘴一般,几乎是从尚禧暖嘴里蹦出来的。   “要那个做什么?”黎锡然问道。   大小姐害羞的表情立刻凝固在脸上,不可置信地上下审视黎锡然道:“要那个做什么...我说吹气球玩,你信吗?”   黎锡然先是一怔,而后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护着她避免掉下沙发。   “那我还不至于单纯到这个地步。但我也没有想要做些什么。”说着不做什么,可他盯着她看得神情分明又满是撩拨和勾引,“还是暖暖,想做些什么?”   “我没有,是你先耍流氓的。”尚禧暖控诉道。   “看来暖暖,喜欢流氓一点的感觉。”黎锡然盯着她唇凑近。   “...”   “流氓的话...就是要无拘无束,还有未知刺激....”   “暖暖,要体验吗?” 第45章 明月藏鹭   ◎“女朋友,我们来日方长。”◎   尚禧暖只觉得拢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掌烧灼刺烫, 似是连她都要被点燃了。   特别黎锡然往日里都是矜贵笔挺的西装革履装束,像今日穿着宽松休闲的家居服, 头发软顺趴在额前的, 毫无攻击性的乖顺形象少之又少。   莫名,“人夫感”一词,从尚禧暖脑海里冒了出来。   只不过此刻的黎锡然, 在兼具人夫感的同时,又多了些痞坏的腔调。   甚至还在故意挑逗, 惹人浮想联翩。   “流氓的话...就是要无拘无束, 还有未知刺激...”   “暖暖, 要体验吗?”   他随之贴靠的距离也更近了,气息更是满带侵略性, 肆意挑动着人心跳加速。   只是在唇齿微毫时,黎锡然突然低笑一声,灼热的唇息便尽数扑洒在尚禧暖耳垂。   暧昧, 旖旎。   气温也在顷刻间升腾。   尚禧暖就像是被裹挟在一片调风弄月里, 沉默与相视里满载试探。   只是此刻的理智就像一杯雪莉酒,需要靠冰室储存,可它却偏偏是烈酒。   连醒发的颜色,都和黎锡然的瞳色相得益彰。   “黎锡然...”她绸制的长衫系带也十分合时宜的松动开来, 暗纹提花上印着银色的蝴蝶, 如破茧飞出。   “吓唬你的。”只是看她皱了下眉, 黎锡然连忙改口, “我就抱着你,不做什么。”   “嗯?”这话就像给刚被淋湿的人披一件毛毯, 但连接心脏的血管却突然倍感空寂。   “怎么听起来, 很遗憾地感觉?”他低声问道, 却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黎锡然,关于和你...我有提前做心理准备的。我长大了...”她声音虚如蚊声,却刚好足够徘徊在人耳畔。   “好了乖乖,别说下去了。”他本来就是想逗一下小姑娘玩,却没想到会撩起自己的火气。他声音都变得沙哑,每个字音更像是划过砂砾上。   如果记忆有影像和声音,他们会回溯至那个春夜,“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有的事情,你可以。”   如一场春雨,覆落惊蛰的雷声。   下一刻,尚禧暖便溺进了专属黎锡然的湿润、炽热,具有温暖雪松草药香的吻里。   原来积攒多年的固执在崩塌的瞬间,是混合眼泪的,是温柔的。   而他的吻,就如同他的人。   足够治愈她所有雨季里的滂沱。   “暖暖,我想了很久。”黎锡然含着她下唇,眼睛和心皆是湿漉漉的,“我原本想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告白仪式,但现在的节奏好像被打乱了。”   “我似乎更应该,先给你我女朋友的身份。”   尚禧暖望着黎锡然的眼睛,想告诉他,再盛大的仪式她都见过,大小姐出来只在乎爱。   “黎锡然,你给我的,是比仪式更盛大的东西。”他对她,从来是付出时间,金钱,乃至于生命的。   爱是不会活在仪式感里的,爱该体现在日常点点滴滴里。   “大小姐,这还不够。”黎锡然颤着声音说道:“我要给你的,还有更多。”   “黎锡然,这个世界的圆满本就太悭吝了。我不要更多,我只想要你的频频回首,望向我的寸寸目光。”被他爱时,大小姐能感受到全世界都被黎锡然拉来做她的后盾。   今日的黎锡然,更是激起了她青春里所有的悸动。   他分明只是在看报纸的间隙抬眸无意瞥看她一眼,她冰封万年的雪山高原便发生了一场小型雪崩。   她想,她是心甘情愿,为他浮糜余生的。   “乖乖,我们只会圆满。”黎锡然瞳内闪动着泪光,温热的手掌揽着她后颈亲吻眼角,“我是真的,爱你还来不及。”   尚禧暧感觉到世界周遭都变得模糊,如缤纷色块,唯有眼角绵长温柔的吻愈发缠绵。   她声音颤抖着诱春风深入道:“男朋友...那要...”   “傻乖乖。”他低笑着,“今天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尚禧暖突然便瞪大了眼睛,“嗯?”   “我该让你有一场温柔绵长的记忆,今天太仓促的。”黎锡然温言说着,“而且,还没有那个...”   “不会难受吗?”她不是看不出黎锡然变了脸色,脖颈的青筋都虬结狰狞开来。   “我很爱你,所以不想为了一时的贪慕欢愉,让你承受爱之外的风险和意外。”黎锡然撑坐起身子,还在为她揉搓脚踝处安抚。   “女朋友,我们来日方长。” 第46章 明月藏鹭   ◎“乖乖,我真的不是正人君子。”◎   尚禧暖便窝在黎锡然怀中, 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份上的变化。   可心脏处的异常跳动,又证明了她藏不住的雀跃。   这时门外传来门铃声, 和保姆询问是否可以进门的声音。   再看尚禧暖和黎锡然, 两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色满是潮红,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于是在黎锡然准许保姆进门的同时,他直接拿起一边的毛毯裹住大小姐打横抱起上楼。   “怎么这个眼神看我?”尚禧暖被放在床上, 黎锡然就站在床边颔首浅笑盯着她看。   “有点不真实, 所以想多看一会儿。”她细看会发现, 黎锡然望向她的瞳内尽是温柔,还有久久未平复的泪光。   大小姐伸出双臂, “想你抱我一会儿。”   黎锡然侧身躺下,长臂伸展将人揽进怀里,“你不想见陌生人, 我总要向保姆交代一些事宜。”   “外公都提前和她交代过了。”刚确定恋爱关系的小姑娘, 只想全世界都是他们两人。   “本来还说让你倒时差,结果闹了一下午。”黎锡然就像把玩芭比娃娃,一会儿捏捏她脸,一会儿捏捏她手臂, 如何看都爱不释手, “不过也挺好, 我终于有女朋友了。”   算起来, 他今年三十二岁。   从前心里除了被对父母的愧疚情感困住外,便是为了黎氏和陈韶怡明争暗斗。   他每天的工作时间几乎都被精确到分秒, 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感情问题, 甚至不敢考虑感情问题, 生怕成为人生负担。   在他遇到尚禧暖之前,其实早已做好了孤身的准备。   而对大小姐难以克制的心动,或许就是因为人永远无法抗拒自己缺失的遗憾。   她永远都那般明媚光鲜,朝自己跑来时,就连飘扬在空中的发丝都是恣意的。   只要有她站在方圆之内,沪上这片以钢筋水泥构造的城市,总会有属于他的那片晴雨。   “黎锡然,其实我有个憋在心里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当初没有追着我去沙漠,我也没有原谅你。而是选择和别人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他的世界,是否会有疯狂的举动,抑或是一蹶不振。   “暖暖,我不会让我们之间有如果。”他轻拍着尚禧暖后背,像是在安抚小朋友。长久地,他又叹一口气,然后才说道:“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如果。那么你选择做官的,我就保他仕途永顺。你选择行商的,我就护他财运亨通。”   “但是暖暖,我不会让这种如果发生。”他连想一想,都会觉得心脏开始隐隐绞痛,“在大小姐这里,我不许自己如有败仗。”   尚禧暖就静静望着他,然后凑近轻吻他额头,“宝宝,我也是。”   以前她不理解母亲,直到遇到了黎锡然,才明白了什么是固执。   逃离去往沙漠,与其说是想忘了他,不如说是害怕自己变成另一个母亲。   好在,黎锡然在她枯木逢春的青春里,从不负所望。   蔓延了他们一整个季节的雨彻底停歇,黄昏也因此刻的微醺红了香腮。   黎锡然撑住尚禧暖盈盈一握的腰肢,稍稍一抬,她便骑在他腰胯上。   随之,他宽厚温热的手掌扣在她脑后,将刚刚浅尝辄止的吻加深。   他好像很喜欢她下唇,轻舔慢咬不紧不燥。   情人间从前那点不愉快,都被融化进这吻语中。   “暖暖。”他手慢慢下移,握着她椎骨贴靠近自己,嗓音沙哑又温柔,“我永远是你的。”   尚禧暖纤白的手指缠着他脖颈,在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中睁开眼睛。   她承认,因为这句话,有点心疼了。   他连情动时,都只说自己是属于她的。   “暖暖!”在她手伸进他睡衣衣摆时,黎锡然及时制止。   “我想让你拥有些什么。”她眼眶微红道。   “乖乖,我真的不是正人君子。”他抽出她的手,胸膛都在剧烈颤动,“但对你的底线是,没有绝对的防护措施,不可以。”   “我已经感觉到你的反应了。”大小姐轻咬唇角笑着,然后伏在他耳边,“我也很想。”   她早已成年,也有好奇的伊甸园。   “不害臊吗?”   “愉悦的事,为什么要害臊?”   她直起腰身,坐得更深,“我可没打算谈柏拉图恋爱。”   黎锡然手掌就箍在她后腰上,“我还怕,刚确定恋爱关系,就这样抱着你亲,大小姐会不高兴。”   “黎锡然,你真是老年人。”   黎锡然便平躺着,仰视端详大小姐眉目。   明艳的姑娘,他实在深爱,小心翼翼地怕伤她分毫。   “大小姐,放心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尚禧暖腰肢顿时一软,翻滚着躺倒在他身边,“乔曦还提醒我要提前准备着,我也没想到,会进展这么快。”   黎锡然抱着她,手指缠绕她发丝把玩,“大小姐真是,喜欢的东西,就要立刻得到。”   尚禧暖娇嗔地“哼”了声,手指戳着他腰侧肋骨,“可是有人,就是要和我作对。”   “傻乖乖,那只会让我很愉悦。但未知风险都是你承担,我不允许在你身上发生任何意外。”   尚禧暖抿唇,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知道了,我也很爱你。”   黎锡然松开她,撑身起床,“你再睡一会儿,我借你浴室洗个澡。”   尚禧暖掀开被子裹住自己,“我下楼的时候,记得你刚洗过。”   黎锡然半跪在床沿,俯下身子贴到她耳边,“是呀!你猜,为什么要再洗一遍。”   “而且是,急不可待的,再洗一遍。”   -   时间在小情侣热恋的腻歪中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剑桥开学日。   尚禧暖随意穿了件吊带睡裙,睡眼惺忪地下楼。   只是还没等她像往常那样走到一楼,就被黎锡然堵在楼梯上。   “有外人在楼下,先去换件衣服再下来。”黎锡然边说,边解开自己睡袍裹在她身上。   尚禧暖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喻嘉樾,伸手拢了拢衣领转身上楼。   “我是外人,你不是?”喻嘉樾这几天一直想来找尚禧暖玩,却统统被黎锡然以各种理由婉拒。   十次过来,八次都撞上大小姐在调整作息补眠。他都要怀疑黎锡然是不是做了什么不法勾当,伤害了尚禧暖。   所以开学这天,他一早就来了尚禧暖的公寓,等待和她一起去报到。   黎锡然无视他的白眼,目送人上楼后,才看似稳重地回到沙发旁。   只是他十分刻意地换坐到了喻嘉樾对面,还故意将一侧的脖颈露出。   那是他们热恋小情侣最近几天打闹时,大小姐在他颈侧留下的吻痕,“算,内人?”   一句话,一个动作。   喻嘉樾几乎要气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喻同学以后要注意和暖暖保持距离。”黎锡然计谋得逞,满脸得意,“作为男朋友,我是会吃醋的。”   喻嘉樾整张脸都因气愤憋得通红,大脑充血那一刻,直接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黎锡然。   “哎哟。”黎锡然半分没躲,直直被抱枕砸在脸上。然后便见他立刻变了脸色,甚是委屈地看向喻嘉樾身后道:“暖暖,我本想向小喻同学分享我们恋爱的喜悦,谁知道他居然动手打人。”   喻嘉樾随之回头,发现尚禧暖刚好目睹了他出手伤人的那一幕。   见黎锡然捂着脸喊痛后,她紧张的直接跑过去查看。   黎锡然丝毫不顾及他也在旁,手臂环住尚禧暖腰肢,故作委屈地继续卖惨。   “不痛不痛,我给吹吹。”最气的是,尚禧暖居然十分吃黎锡然这套苦肉计,满眼疼惜地给他轻揉着脸颊。   “暖暖,我刚刚...”   “喻嘉樾,我知道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对我有多好。”喻嘉樾刚想解释,就被尚禧暖打断道:“可是我同样也喜欢了黎锡然很多年,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喻嘉樾的肩膀都在此刻塌了下来,深恐情绪失控的他拿起沙发上的背包便站起身,“我知道刚刚的行为很失礼,我向黎先生道歉。但是喜欢一个人,是自己才能决定的。”   “黎先生,比起你对暖暖的爱,我不觉得自己比你少半分。自然,我也不会放弃,只要你让她伤心,我就一定会出现。”   说完,喻嘉樾又看了眼尚禧暖,“那我们学校见。”   见喻嘉樾离开,尚禧暖安抚黎锡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不是看不出黎锡然刚刚茶里茶气的所作所为,只是换位思考,她不希望喻嘉樾对她越陷越深。   那种无望的心酸,就像慢性毒药,拔不出又消不掉。   只会如鲠在喉,如影随形,为自己加固一层伤痛。   “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   “你既然知道,干吗还招惹他。”   黎锡然之前还能强装大度,但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有了亲密接触,占有欲一词便裹挟住了他。甚至旁人多看尚禧暖几眼,他都会小气的想要将人藏进口袋。   “乖乖,我承认自己就是个小气鬼。”   尚禧暖看着黎锡然委屈巴巴的表情,弯腰捧住他脸颊,“以前那个叱咤商圈的黎董去哪里了,我怎么就看到一个哼哼唧唧扮柔弱的小然然。”   黎锡然揽臂,将人拥进怀里,他脸颊就贴在尚禧暖腰腹处,“嗯,我已经到了柔弱不能自理的地步,需要乖乖不离不弃的照顾。”   这是尚禧暖都未曾见过的黎锡然,完全一副娇夫模样。   大小姐玩味地捏住他下颌,“那你要叫声姐姐听听,看看能不能激起我的光辉母性。”   黎锡然拢在她腰间的手都因这句话收紧了,带着惩罚意味地掐她臀瓣,“你想听?”   “我听听,能有多柔弱,好判定怎么个贴身照顾法。”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的人,满脸得意张扬。   下一刻,黎锡然直接起身,将她扛在肩头,“在这里多没意思,我们换个地方。”   “我好好叫。” 第47章 明月藏鹭   ◎他绝对是以结婚为目的。◎   尚禧暖换好去学校的衣服再下楼时, 正见黎锡然站在客厅的全身镜前打领带。   最近一周两人基本都在家里,穿的也都是家居服和休闲装。   再见黎锡然一副西装革履的精英范, 她心脏都像是落了一只羽毛。   “我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 实在喜欢的话,可以来抱着。”透过镜子,黎锡然对上她视线, 温存说道。   大小姐走过去,脸颊贴着黎锡然后背, 双臂环住他腰身。   男人刚洗了澡, 身上还散发着掺杂她独特花香的沐浴液香气, 可又丝毫不影响那份清隽矜贵的内敛稳重气质。   “黎锡然,这几天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他们从沪上的初夏到英国的深秋, 隔了四年多的时间,终于站在了彼此身边。   而后的故事再也不是关于他们的遗憾,取而代之有喘息不止的亲吻, 湿漉漉的颤抖。   黎锡然系好领带, 又夹上一支印有玉兰花的领结,转身抱住娇软的大小姐。   他很喜欢含住她下唇亲吻,再用舌尖勾挑着吮吸,“这样还像做梦吗?”   对付她突如其来的感性, 黎锡然总会用一些特殊的, 转换话题的方式。   “我们该出门了, 否则就要迟到了。”   “今天分明是我开学, 你穿这么帅去做什么?”   黎锡然拿着她的背包,另一只手臂自然环住她腰肢, “昨晚突然收到的邮件, 贾奇商学院希望能邀请我给中国留学生做一堂演讲。”   “哼, 对我有秘密,居然现在才告诉我。”大小姐娇嗔着抱怨。   黎锡然颔首,凑到她耳边,“昨晚也不知道是谁,洗过澡就来黏人。嘴被占住一整夜,我分明是没有机会说。”   他们之间的亲密,其实只停留在接吻阶段。   尚禧暖知道黎锡然是在给她情感上的缓冲,也怕她会突然后悔,想给她留有足够的余地。   他爱她,所以希望她灵魂自由。   但其实,亲吻所带来的颅内高.潮,并不比性.爱少半分。   “不,这说明我们还不够有默契。不然,我就能收到你发出的脑电波。”大小姐仰着头撒娇道。   “这不怪你,可能昨晚剑桥郡暴雨,信号不太好。”黎锡然看了眼周围,快速低头落下一吻。   几乎瞬间的荷尔蒙刺激,尚禧暖双腿都打了个哆嗦,“黎锡然,我们找个时间,把默契加深一下吧。”   她完全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像是想当街吃掉他。   黎锡然:“大小姐,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性急的小流氓。”   尚禧暖:“以前要矜持点,怕吓跑你。”   黎锡然:“现在不怕了?”   尚禧暖:“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想跑的话,我就趁着夜深把你绑起来,强要了你。”   黎锡然又宠溺又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也不知道你这个小脑袋瓜里,都学了些什么。”   “是乔曦曦,她知道我们谈恋爱后,给我共享了她的宝贝网盘。”大小姐边说,耳垂便忍不住开始晕染绯红,“黎董有没有兴趣,一起学习学习。”   这时他们已经到达学校附近,周围全部都是剑桥的学生。   黎锡然揉了揉她脑袋,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在满载书香氛围的大学殿堂,暂时收敛收敛吧。”   学校旁,中英留学生协作会的志愿者已经提前等在此。   周围也到了不少同学,正在互相打招呼认识。   尚禧暖一袭白裙,外搭针织长衫。这是富贵花大小姐少有的清素打扮,反而多了些书香气韵。   她出现那一刻,瞬间便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无论男生女生,无不为之惊艳。   “天呐,那个女生好漂亮。”   “旁边的男人也好帅,是她男朋友吗?”   “看起来大她很多,估计是哥哥吧。”   不大不小的声音,足够周围人听到,当然也包括尚禧暖和黎锡然。   面对陌生人,尚禧暖自会端起大小姐架子,规矩站在黎锡然身边,一言不发。   “您好,请问您是黎锡然,黎董吗?”贾奇商学院的负责人这时也到了,一眼便在校门口认出了黎锡然。   “您好,我是。”黎锡然与之礼貌握手。   “原来我们学院昨天说的客座讲师就是他,好期待!”黎锡然不管在建筑界还是金融商业界,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加之他毕业于麻省理工,这让他成了英美留学生中的传奇人物。   “羡慕,可惜我们学院今天有formal(晚宴),不然我一定找你看帅哥。”   “我给你拍照。”   大小姐接过自己的背包,酸溜溜说了句沪上方言,“黎董的魅力好大哦。”   黎锡然挑眉,当着众人将她凌乱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而后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旁边人的视线就没从大小姐身上收回去过,论魅力,大小姐更胜一筹。”   格外亲密的动作,任谁看了都像是亲吻。   连带周围刚刚艳羡激动的语气,都纷纷变成了惋惜遗憾,“原来真是男女朋友呀,怎么优秀的都已是有主的。”   “我恨!”   “我也恨!”   黎锡然盯着尚禧暖眼睛,笑得邪痞,“满意了吧。”   这么一举,给彼此都宣示了主权。   “等我结束演讲,就去接你放学。”   -   黎锡然就这样陪着尚禧暖在剑桥郡待了半个月,周五下午接到陈缇的电话,称沪上有些工地必须他亲自出面巡查。   尚禧暖枕着他腿躺在沙发上,小嘴都快嘟到天上去了。   “你把资料先传讯给我,周一周二我会回国。”   挂断电话,大小姐便坐起身子,沉默地翻看课本。   “书拿反了。”黎锡然贴过去,从后面抱住人,“必须回去两天了,有些重要的事,得我亲自解决。”   尚禧暖根本看不进去课本,被拆穿后索性直接丢在一边,“是是是,工作很重要。”   赌气的话,黎锡然都笑的,“大小姐,我再不回去,黎氏就要易主了,我还得靠它养你呢。”   “...”   “我选了周一周二回,这两天你课比较多。等你交完作业就会发现,我已经回来了。”   大小姐向后一倒,重新窝进了黎锡然怀里,“那请快去快回。”   “遵命!”   黎锡然周一凌晨的飞机,等尚禧暖起床去推他卧室门时,发现人早就离开了。   她也没了心情,告知保姆今天不用来给她做饭,大小姐不喜欢独自一人吃饭。   晚上,学院内举办formal(晚宴),她回到家时剑桥郡的天已经漆黑。   如果不是喻嘉樾跟在身边,荒凉无人的街道都会多出几分诡异色彩。   异国他乡,她开始思念远在沪上的家人。   只是因为时差原因,没办法拨通电话。   到达家门口,她歉意道:“我今天很累,就不邀请你进来了。”   喻嘉樾点头,“早点休息,晚安。”   无力多余寒暄,尚禧暖推门回家。再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重重叹了口气。   回忆往日这时,黎锡然已经走到门前迎接她,或者接她一起回家。   她踢掉高跟鞋,趿拉着拖鞋上楼。   只是就在她摘身上的饰品准备洗澡时,发现首饰盒被人打开过,并且丢失了一枚Harry Winston(海瑞温斯顿)的海蓝宝戒指。   她早上还准备佩戴,只是想到晚上有学院晚宴,才低调搭配了一枚铂金素圈。   孤独和疲惫让她无暇思考,快速洗澡护肤后便倒在床上查看门口的监控回放。   随后开始不断蔓延委屈,与缺失的安全感。   多时,她拿起床头的手机,点开置顶头像,给黎锡然发送语音消息。   银碗盛雪:【黎锡然,我好想你。今天你不在家,我白天就没回来,结果发现之前生日时买的戒指丢了。刚刚查看监控发现保姆中午带着一个男人来过,他们停留了十五分钟才离开。】   银碗盛雪:【我有点怕...】   她连续发了五条将近一分钟的语音,才想到沪上现在正是凌晨四点。   随后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立刻警惕起来。   那种无助的孤独恐惧,开始一点点肆意蔓延。   直到五分钟后她微信响起视频来电铃声,接通的瞬间,就见到睡眼惺忪的黎锡然。   他半倚着床头,看到她后,立刻变了脸色,“怎么哭了乖乖?”   尚禧暖的眼眶泛着泪光,声音也哽咽着,“我好怕,好想回家。”   她开始后悔选择出国留学,恋家的小孩就该待在家人的方圆之内。   “乖乖,你听我讲。”黎锡然安抚她冷静下来,“你去拿凳子之类的重物将房门抵住,再检查一遍门窗,一楼二楼都要。”   “在我回来之前,珠宝丢失的事情不要声张,也不要对保姆有任何试探发言。你只保护好自己,好吗?”   尚禧暖颤抖着唇角,连连抽泣。   “现在你该睡觉了,明天还有教授的大课,必须养足精神。”黎锡然知道她心事重,如果一直想着这件事,只会又要失眠,“我不挂电话,就听着你那边。”   “好不好?”   折腾了一天,加上情绪低落,尚禧暖听着黎锡然温柔低沉的轻哄,再睁眼便是翌日清晨。   她依旧通知保姆今天不用来家里做饭,然后一直躲到傍晚时分才回家。   只是就在她刚走到家门口时,就看到一楼的灯亮着。   这让尚禧暖瞬间浑身战栗,想给黎锡然打电话时发现已因低电量自动关机。   无助,害怕,她站在路对面,祈求天神降临。   只是就在她深陷无助时,房门被人打开。   黎锡然边穿外套,边走了出来。   他面色不太和善,将手机听筒放在耳边,应该是在给谁打电话。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看到他那一瞬间,泪光也霎时落下。   “黎锡然!”她大喊喊道。   黎锡然循声抬头,本还紧拧得眉峰都舒展了,快步奔她跑来。   “乖乖,吓死我了。”她直接便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后背和脑后都是他轻柔的安抚,“怎么不回家。”   尚禧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前回来,委屈也因他的安抚化为泪滴,呜咽道:“我看到一楼亮着灯,以为是保姆。”   黎锡然拥她更紧,心都碎了,“你睡了后,我就直接乘最近的一班机回来了。”   他看她睡梦中都不安宁地来回翻身,再没有丝毫理智和镇定支撑他坐在办公室听那群股东甩锅。   “回家吧。”他弯腰,将人背在后背,“保姆我已经辞退了,只不过没有提珠宝丢失的事情。”   毕竟异国他乡,尚禧暖还要在这里读两年书,他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那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请保姆了,你教我做饭。”   黎锡然笑着打开家门,“和我在一起,大小姐不需要会这些。”   他曾经被陈韶怡扔在宛宫一号数十年,后来去美国留学,也是独自租房子居住。   没有保姆照顾他,甚至赶学业的同时还要接手黎氏欧洲部分的工作。   “可是你还要工作,不会很累吗?”尚禧暖被他小心放在沙发上,揉在怀里安抚着。   “宝宝,这是完全可以兼顾的事。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的事,都交给我。”说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黎锡然,你在就好。”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怕了。   “乖乖,我一直在。”黎锡然拍抚着她后背,给她讲回沪上都做了哪些事情。   “你还去见外公了?”   “我们正式恋爱,总要去登门拜访,给他老人家立下军令状。”   黎锡然向尚遵承诺,不管尚禧暖是如何看待这段感情,但他绝对是以结婚为目的。   “还办了一件事。”他将茶几上摆放的卡片递到尚禧暖手中。   “这是谁?”那是一个身份名片,上面有一串电话。   “听着你睡觉的时候,我想了一夜。两年时间,我无法保证之后还会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工作变故,所以专为你准备了一架私人飞机和整个机组。”   他话音都是平缓的,像是最寻常不过的聊天。   将那些复杂的手续,昂贵的机组费用,全部遮掩过去。   “黎锡然...”   黎锡然抱住声音逐渐哽咽地尚禧暖,心疼到无以复加,“暖暖,在异国他乡压抑自己是件危险的事,我只要小公主随心所欲。” 第48章 明月藏鹭   ◎“宝贝,surprise!”◎   尚禧暖一愣, 随后更用力地紧抱住黎锡然,从眼眶落下的泪更是浸湿了他的肩膀。   大小姐从前在沪上横冲直撞惯了, 放眼整个陆浦滩就没敢招惹她的。   来了国外读书, 反而要怕走夜路。   特别思乡的情绪总会被深夜极端发酵,这时是她最需要外公安抚的时候,可国内却正值浓眠的凌晨。   所以她刚来英国的第一周, 几乎夜夜失眠,甚至会梦到童年噩梦里的那间漆黑小屋。   阴雨连绵的天, 鸽群飞过, 便更像尚宸舒决定离开人世那日。   是黎锡然夜夜哄着她, 陪着她,才赶走了她初时的异常情绪和水土不服。   但细想起来, 黎锡然的人生其实要比她苦得多。   对于她来说,那些悲苦的日子,在她五岁那年便得以停止。   黎锡然却是从十岁开始, 就变成了怨恨的载体。   他给予自己的那些爱, 何尝不是千帆过尽后沉淀的良善。   “你留学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经历?”尚禧暖缩在黎锡然怀里,依附在他心脏处,“会不会也有害怕的时候。”   “每个人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但我从前留学时, 只想着终于可以远离陈韶怡, 便恰好忽略了这份感情。直到昨天, 我看到你的恐惧,才感受到了恐惧。”   作为男人, 他确实很多时是无法共情到女人的。   例如职场性别歧视, 再比如生育、性感穿着、例假羞耻、男性凝视等等问题...   即使他足够理解这世上大多数女人都是辛苦的, 不容易,就连安全感也比男人少之又少。   可他也仅能做到在黎氏范围之内的理解,和尽可能的物质帮助。   而设身处地的感受,他做不到。   因为身为男人,他永远不会被问如何权衡家庭与工作,不会被质疑为何深夜应酬要解开几颗衬衣扣子,更不会在深夜的街边被马路上的男人吹口哨。   可直到他看着视频内的大小姐翻来覆去睡不安宁,警惕的彻夜盯着门口的监控。   甚至,他连设想一下,都会觉得心脏顿时揪在一起。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那些无法跨越性别的共情,在爱面前,感受是如此淋漓尽致。   “我是真的很怕,比十岁被扔在宛宫一号还怕。”黎锡然收拢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他肩上是尚禧暖的眼泪,心里却是自己的眼泪,“我真的恨不得,将你随身带着。”   尚禧暖抬眸,一双琉璃眸子氤氲着水雾,艳丽又勾人。   她吸了吸鼻子,微扬脖颈,“黎锡然,你现在吻我的话,我会感到很有安全感。”   黎锡然微怔下,然后低沉笑了,“小流氓,现在正是煽情的时候...”   他落下的吻并不急切,就如他人一般斯文儒雅,却偏最撩动人心。   尚禧暖想他大约是个有温度和力量的人,所以才会在每次和他接吻时,足够使她忘掉人世间太多的烦恼。   她会全情投入的,感受他齿锋衔啄她舌尖的酥痒,身体内的火都被他钩挑而起。   哄她多时后,黎锡然抬腕看时间,“乖乖,再不睡,明天的课,可就又要犯迷糊了。”   尚禧暖专业课的教授是个有口音的老者,语速还极快。如果不养足精神,常常会在半节课时犯困。   所有周三,被她称为黑色星期三。   -   等她全然适应了英国和剑桥的生活,已经将近十二月份。   这也象征,她将要在异国度过第一个生日。   小情侣商量邀请中国留学生一起来家里庆祝,热闹的同时也可以缓解思乡之情。   只是就在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黎锡然被欧亚商业峰会邀请参加年末访谈。   欧亚商业峰会在商圈一向是神坛般的存在,凡被此峰会邀请的创业者,便象征着将要迈步于国际。   此次黎锡然亲自处理程国桉留在伦敦的烂摊子,但没想到意外成功,顺便结识了几位欧洲商界赫赫有名的前辈。   尚禧暖知道这有多重要,黎锡然已经为她做了很多,她也应该支持他的事业。   “蛋糕已经提前订好了,当天会有店员来送。”黎锡然站在冰箱前嘱咐,“有几道菜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你只需要用微波炉叮下,其他的都会有餐厅的工作人员来布置。”   “找不到碗筷调料位置,就直接看我给你准备的资料。”   尚禧暖从后面抱住他腰肢,小脸贴着他背脊,哼咛着撒娇,“这是你第一次不陪我过生日。”   她的生日偏偏在12月,年末是各个商业酒会的高峰期。   尚遵今年也需要参加胡斯年会,老爷子满是愧疚地给大小姐打了笔八位数巨款,让她好好玩。   黎锡然合上冰箱,转身弯腰托住人臀,直接架到自己腰上。   “怎么办,要赚娶老婆的本钱呀!”边说,他边抱着尚禧暖上楼。   “黎锡然,我也很多钱。”大小姐将头埋在黎锡然颈肩处,嗡糯着声音道。   “那是大小姐的钱,你只管给自己买漂亮的珠宝钻石。我再给你赚更多的钱。”他知道尚禧暖只是想撒娇,依附着人道。   “讨厌,非要选人家生日的时候开年会。”   “就是,烦不烦!等我找到足够信任的接班人,立刻学伯父做甩手掌柜,带着我们大小姐环游世界。”   尚禧暖仰倒在床上,盘在人腰肢上的腿同样发力,将黎锡然一同压下来。   “今晚,你要不要陪我睡,安慰一下人家。”大小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指还不老实地去钩挑黎锡然衣摆。   “晚上要开一个视频会议,结束后就太晚了。”黎锡然轻啄人脸颊,“会吵醒你的。”   大小姐一皱眉,直接将黎锡然推开,“走吧,走吧,去好好忙你的工作去吧。”   等她将这件事控诉给乔曦时,黎锡然已经去往纽约参加欧亚商业峰会。   “什么!你们交往三个月了,还没打全垒?”   “我都要怀疑你舅舅是不是不行。”   这段时间,尚禧暖明里暗里的撩拨和示意,他都像看不懂其意一般,每次都在临门一脚时退缩。   “让我们分析一下。”乔曦沉吟,“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从前一个女友都没有交往过,你是他盼了好久的初恋。亲亲抱抱都可以,礼物从来不缺少,但就是不愿意进行最后的生命大和谐。”   “对!”   “他也不是陈韶怡生的孩子,理应不该呀!”   大小姐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魅力,激不起他的兴趣了。   “会不会是太忙,太累的原因?”乔曦回忆尚澹屡次的表现,月底尚氏比较忙时,他对□□也不怎么积极,“这样,等我明天给你选几件性感的战衣,如果他还是没反应,再...”   做外甥女的,如何开口说带舅舅看男科。   大小姐生日前天,收到了乔曦为她选的维密战袍。   几根丝带,比比基尼还要凉快。   “亲爱的舅妈,我还给你准备了黑丝袜。”乔曦自己先笑了半天,“我不知道老舅爱不爱,反正每次你哥看到都特别卖力。”   大小姐挂断电话,耳垂都是灼烫的。   冷静过后,她立刻拆掉吊牌清洗晾干,只等男主角回家。   -   尚禧暖生日当天,喻嘉樾一早便来家里帮忙。   自从知道她和黎锡然的感情不错,他也像想通了一般,主动和大小姐聊心事,不希望失去爱情的同时再痛失友情。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尚禧暖也不舍得他这样的朋友。   “你生日,你男朋友不陪吗?”人陆陆续续到齐后,一个商学院的女生小心问道。   “他被邀请参加欧亚商业峰会了。”尚禧暖无奈耸了耸肩。   “能参加欧亚峰会,明年他稳上胡斯排行榜。”女生缓和道:“不过再有半个小时,就是峰会的访谈时间,可以看看他会不会隔空告白。”   尚禧暖打开电视,调至金融频道。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庆祝,年轻人的活力热情,很快便将她的思念冲淡。   “是你男朋友!”突然地,有人指着电视喊道。   黎锡然一身深色西装,周身全然散发着成熟内敛的精英气息,与其他人不同之处的便是黎锡然更加年轻帅气。   坐在访谈录播间内的他,神情恣意自信,俨然整个华尔街都是他的主场。骨节分明的手叠放在膝上,露出腕上的iWatch。   “还是第一次见霸总戴iWatch。”   “他心脏受过伤,这个可以监控心率,然后汇报到我手机上。”   尚禧暖淡淡解释道,立刻引得周围人羡慕不已。   “几千万的手表,都比不上老婆送几千的手表。还能监控心跳,太浪漫了。”   “分明是和黎董谈恋爱浪漫,中英留学生群里都传遍了黎董和暖暖的爱情故事。”   他们两人之间峰回路转的爱情,一度被人做成PDF格式的言情小说传阅。   整个英区的留学生,无不嗑生嗑死。   “我愿称之为,势均力敌的爱情。”   “...”   几人笑,然后电视上的访谈开始了。   起初基本都是些商业问题,除了商学院的两个女生,其他人都因听不懂各种专业名词只顾着欣赏黎锡然的英俊外貌。   “和黎董谈恋爱,应该很快乐吧?”   “谁不喜欢每天和帅哥亲嘴,抱抱睡觉。”   尚禧暖差点呛一口果汁。   “哎哎哎,这个记者真的有趣。她问黎董有没有恋人,黎董好骄傲地说有。”   所有人立刻回头,记者继续问道:“您如何评价自己的恋人?”   黎锡然直视着镜头,眉眼温柔道:“她是个很漂亮,优秀的女孩。与我患难与共,是我的维他命。”   那一瞬,黎锡然的目光像是穿过屏幕,直视着大小姐温情告白。   “当她看到这段访谈时,正是她的生日宴,很遗憾我不能陪她。”   “那么借此机会,想对她说,我很爱她。”   他坐在国际金融的访谈室,直白大方地宣告自己的爱意。   尚禧暖鼻尖都开始发酸了,她的爱人,真的在用她喜欢的方式爱她。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然后便见黎锡然拎着礼盒进门,看到众人,大方打了个招呼。   再看尚禧暖,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朝他跑去。   “宝贝,surprise!” 第49章 明月藏鹭   ◎比起占有,他喜欢被获得。◎   “宝贝, Surprise!”黎锡然站立在门口,扬着眉高声喊道。   尚禧暖几乎没有半秒迟疑, 直接便从高脚凳上跳下来。   见自己朝他跑过去, 黎锡然立刻微微俯下身体,双手摊开接住了大小姐。   她也顾不得周围坐着的同学,紧紧抱住黎锡然脖颈, 双腿更是亲密无间的盘在黎锡然腰身上。   “你怎么回来了?”   欧亚商业峰会,那可是多少商人为之奋斗一生的梦想殿堂。   黎锡然托着她臀, 绕开众人视线, 将大小姐放在门口玄关柜上, “我拒了一场晚宴,毕竟大小姐更重要。”   商业峰会, 晚宴一向是用来结交人脉的。   黎氏如果想深耕欧洲市场,欧亚商业峰会将会成为一个重要踏板。   “我很感动你能在如此重要的商业峰会选择我,但同时也不希望你因为爱情错失一直所追求的。”在大小姐的爱情观里, 一段感情最重要的就是不迷失自己。   只要心里装着彼此, 将彼此计划进未来的人生中,就是比任何形式化礼物存在更深重的意义。   走散的人,都是没有尽力的。   黎锡然轻吻她额头,手掌抚慰着她后背安抚, “放心, 接受访谈的时候, 就已经完成商业寒暄了。真正能达成长期合作的不超过四家, 其余的不需要浪费力气。”   “好吧,你们商业的事我不懂, 但我相信你的能力和选择。”她选的男人, 必是最优秀的。   “再亲一口, 我好去接待大小姐的贵客。”   黎锡然的到来,给生日宴增添不少乐趣。   他比在座所有人年龄都大,所以便成为了话题焦点。   几位即将毕业的同学更是拿他当Boss直聘,面对面解疑职场各种潜规则。   也有男生问他关于爱情的问题,最多的便是如何平衡异国恋。   黎锡然摊开手耸肩,“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大小姐决定留学的同时,我已经将黎氏的商业战略布局落点于伦敦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尚禧暖谈异地,或者异国恋。   -   生日宴直到深夜才结束,黎锡然安排所有人安全到家后,才躺在沙发上小憩。   尚禧暖洗过澡下楼,见人连西装领带都没解。   她轻手轻脚踱步过去,蹲在沙发旁看他。   黎锡然应该已有多日没好好休息了,天花板上的射灯落在他颊侧,映出他眼底一层乌青。   不过再不像从前总是笼罩着愁云,眉峰舒展,很是放松。   尚禧暖也随之抿出一个笑,想着帮黎锡然解开领带,好让他休息得更好。   谁知她手指刚刚触碰到他脖颈,黎锡然便突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他眼底带了些淡淡的玩味笑意,“小流氓,又想做什么?”   大小姐挑眉,想着反正醒了,索性直接摁住他领带解开。   然后利落潇洒地往身后一抛,顺势便跨坐在他腰胯上,“黎董穿戴这么整齐,我以为是等着让我拆封的礼物呢。”   黎锡然低笑出声,手掌抚在她后腰来回摩挲,搅得人水雾淅沥,“好荣幸,能得到大小姐的认可。”   今晚他送的生日礼物可是手工定制的古董手链,价值百万。   大小姐拆礼盒时,都没刚刚解他领带要来得开心。   尚禧暖搂着他脖子,咫尺距离。   刚洗过澡的小姑娘,浑身散发着像是清香的蜜桃香气,她同样引诱得很是成功。   黎锡然只多镇定了三秒,便扣住她脑后低头吻了下去。   “欢迎,大小姐品鉴。”   他的吻从来温柔,慢条斯理地诱导着尚禧暖。   不过黎锡然也有他接吻的癖好,比如喜欢吮吸她舌尖,再勾挑着人唇腔。   单是一个接吻,就能搅动尚禧暖心脏凌乱跳动,浑身战栗出细微的汗粒。   特别今日又有氛围加持,漂亮的小公寓四处摆放鲜花和彩带。   香氛馥郁,灯烛韫浓。   尚禧暖身体都渐渐燥热起来,再看黎锡然,喉结也翻滚多次,说不出的干渴。   以至于,黎锡然腕上的手表都替他诉说了心声。   每分钟130的心率警报,决定了他思绪不可能平静。   果不其然,尚禧暖听到他轻叹一口气,然后直勾勾盯着她眼睛开始摘手表。   黎锡然满是邪气的笑,手表掉落在茶几时发出金属响声。   下一刻,他已经穿过浴袍,抱住她臀瓣。   大小姐扬了扬脖颈,直视他眼睛。   自然也快速捕捉到黎锡然微微震颤的眉峰。   “大小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尚禧暖扯开自己的浴袍,瓷白的肌肤便融于空气中。   只有雪峰覆盖了面经幡,雪山脚下的危色温泉,甚至没有警戒线。   “黎董,怎么这都看不出,我当然是想搞你。”已经蓄谋很久了。   黎锡然额头的青筋都迸出来了。   黑色的蕾丝蝴蝶结,几乎正对着他瞳孔。   “暖暖...”   “黎锡然,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她将颈后的丝带缠绕到黎锡然手指上,“我不想别人收礼物的时候,我的小王子没有。”   黎锡然呼吸彻底乱了,然后抱着人起身上楼。   尚禧暖被放在浴室的盥洗台上,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先激得人全身一颤,“凉。”   大小姐搂着他脖颈,想从台面上跳下来。   “一会儿就不凉了。”他手掌扣住她脑后,再次加深楼下的吻,“一会儿,只会燥热难忍。”   只是不同于其他时候,他一只手扶住尚禧暖,一只手开始解开衬衣扣子。   直至整个胸膛裸露在空气中,包括他身上的纹身。   尚禧暖停滞一顿,看向他心脏处。   原本鲜红狰狞的刀疤,不知何时多了一株玉兰。   它高贵地扬着花枝,亭亭又洁白,被人篆刻在心脏上。   从颜色上看,已经愈合好了。   “你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像个正人君子般的屡次拒绝她,   黎锡然将头埋在雪山,感受着起伏的香甜,“起初,是想先告知老师,我不想你为难。后来去伦敦时,刚好看到从前那家纹身店。”   算是他蓄谋已久的惊喜。   “痛吗?”她问道。   大小姐虽然没有纹过身,但单是想象纹身□□入肌肤,直至绘制整个图案,心脏还是难以平复。   黎锡然齿锋微微用了点力气,“基本就像这样。”   纹身自然是痛的,但他享受那个过程。   享受将心爱人刻进心里,携带永生。   就像,这个世界,他不再是独身。   尚禧暖脸颊都红了,“你欺负人。”   他轻笑,然后吻细细密密地落下。   先是鼻梁,而后是唇畔,再是耳后,一路向下。   尚禧暖的头仰抵在镜子上,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喘息。   “大小姐,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眼眶都是红的,那是真正动情的意味。   在这寂静的夜,任何声音都会变得更加旖旎缱绻。   尚禧暖抱住黎锡然的头,将他耳朵放在自己心口,“你自己听。”   终于,他最后的理智也被扯断。   黎锡然抱她站在地上,面朝向镜子说道:“好的,但是大小姐依旧有随时喊停的权利。”   “给我吧,黎锡然。”   他何止是她青春里至深的少女爱慕,更是无尽的欲望火光。   初恋的启蒙,使她灵魂得到了自由。   -   她原本以为初次应该是痛彻入骨的,但黎锡然是个实在好的导师,温柔到足够将人化成水,再结成冰,最后融成火。   直至凌晨,尚禧暖的脸还烫得惊人。   她原本设想过很多种促使两人发生最后一步的过程,甚至也想过黎锡然迟迟不进入最后一步的各种原因。   好在最终的答案,是她所感动的。   那么促使发生的一切契机,都是因爱而生。   “三十多岁的黎董,精力这么好。”她看着满地的包装袋,声音都是疲倦的。   黎锡然抱着大小姐,亲吻人后颈,“累到你了。”   “我认为,你可能更累。”尚禧暖翻了个身,将头窝进他胸膛处。   “我是在后悔。”黎锡然手掌摩挲着她光洁后背说道。   大小姐立刻抬眸,“你说什么!”   “后悔忍这么久。”他说:“大小姐的花园,很香甜馥郁。”   “我也很满意,你这个园丁。”   黎锡然轻笑,手掌还轻揉着雪山,不舍放开。   “你什么时候买的?”尚禧暖问道。   黎锡然贴着她,低声,“确定关系的第二天,但没想到等了这么久,才派上用场。”   尚禧暖戳了戳他胸膛,然后伸出手臂撑着身子坐到床上,居高欣赏自己的杰作。   黎锡然有白人血统,身材精壮的同时,皮肤白皙细腻。   这也导致稍稍亲吻,就会留下吻痕。   “黎锡然,这些可都是我盖下的章,你是我的。”大小姐扬着眉,傲气得像只小孔雀。   “是,遵命大小姐。”黎锡然握着她脚踝,温柔摩挲着。   “现在大小姐也给你一个盖章的机会,你可以任选位置。”她撩起长卷发,风情又浪漫。   黎锡然却只是拍了拍她白嫩的小脚,“我只喜欢大小姐在我身上留下痕迹,很有归属感。”   就像他情到最浓时,也只会说“暖暖,我是你的。”却不说“你是我的。”   比起占有,他喜欢被获得。 第50章 明月藏鹭   ◎我对他的爱,有满满的崇拜。◎   清晨, 黎锡然方才餍足。   依依不舍起身后,抱着连手臂都抬不起的尚禧暖去浴室清洗。   然后不出意外的, 又架着人站在花洒下闹了许久。   待尚禧暖再陷入温暖的羽绒被中, 已经彻底累的昏沉入睡。   梦里都是他不依饶,拉着大小姐无节制地索求。   可余温却是暖的,她不得不承认, 因为喜欢他,所以也喜欢与他的各种亲密。   等尚禧暖再醒来时, 床尾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二。   大小姐翻了个身, 刚想抱住身边人, 手臂却扑了个空。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身侧唯有黎锡然的睡衣。   昨夜的欢愉撞上一梦清醒后的孤寂, 连大脑都开始蔓延空虚。   “黎锡然。”大小姐娇声喊道。   女孩子需要事后安抚,哪怕一个拥抱。   好在黎锡然询音便上了楼,见大小姐嘟着嘴, 立刻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   “我去了一趟药店。”说着, 他坐到床边先抱住尚禧暖,边抚摸人脑袋边安抚,“昨天我没有克制,怕伤到你。所以去给你买了点药膏, 防止大小姐的小花园会不舒服。”   尚禧暖嗡糯着声音, “我不喜欢一个人被丢下的感觉。”   “下次我再出门提前和你说, 好不好?”黎锡然格外耐心的, 声音低柔道。   尚禧暖这才松开手,去看他提着的药, “也不需要买这么多吧。”   黎锡然拉开床头柜抽屉, 将塑料袋里的方盒拿到她眼前看, “药不需要很多,但小雨衣需要再备一些。”   尚禧暖回忆昨夜她无意扫视的地面,凌乱,泥泞,空气中满是腥膻的欢爱味道。   想到此,她脸颊都不自由地红了起来。   “我给你涂药。”黎锡然将手伸进被子里,先攥住她脚踝,再掀开被子一角,“不舒服,就和我说。”   他动作很轻柔,没有任何不适。   除了这种触感,再次搅动大小姐潮水汹涌。   “凉。”尚禧暖嘤咛一声,“我很凉。”   她一双漂亮的眸子向上扬着,带着性感的撩拨。   甚至双腿合拢,用膝处摩擦黎锡然腕肘。   她想要昨晚的燥热。   “不闹。”黎锡然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正人君子模样,拿着药膏的说明书给大小姐读,“三个小时内勿清洗,禁止房事。直至完全吸收药膏。”   大小姐缩回自己的腿,朝黎锡然右肩膀轻轻踹了一脚,“装纯良!”   黎锡然却只是捏住她下颌,给以窒息深吻作为回击,“好了大小姐,该穿衣服下楼吃饭了。”   尚禧暖仰面躺倒,撒娇耍赖,“起不来,起不来嘛~”   黎锡然无奈笑着,将他提前放在床尾软榻上的睡衣拿过去,像照顾宝宝一般给她穿好衣服,再公主抱到浴室。   刷牙,洗脸,直至最后抱到餐椅上。   “黎董,现在后悔了吗?”尚禧暖托腮,娇气道:“大小姐可是非常娇贵难养的。”   黎锡然将饭菜一一摆好,挠了挠她下颌,“大小姐还可以再娇贵一点,我很喜欢。”   两人笑闹着,俨然一对新婚小夫妻。   “有件事需要和你商量。”黎锡然边给她夹菜,边说道:“后天在伦敦有一场商业酒会,我诚挚邀请大小姐一同出席。”   尚禧暖捏着一块甜点,“后天刚好是周六,我接受黎董的邀请。”   “还有就是,你宜笙舅妈周末在伦敦剧院有场芭蕾演出,你见川舅舅约一起去玩。”秦见川是壹京华京科技的太子爷,同黎锡然是大学同学,宜笙则是秦见川的妻子,任壹京芭蕾舞团首席舞蹈演员。   “好久没见笙笙舅妈和见川舅舅了,肯定要一起玩的。”大小姐快被生活乏味的剑桥郡憋坏了。   “见川舅舅?”黎锡然托腮,语气都是酸溜溜的,“我可是很久没听到你叫我舅舅了。”   “叫别人倒是甜得很,叫我就是黎锡然,黎锡然!”   大小姐挑眉,吃掉碗里最后一块米,看似慢条斯理地擦嘴。然后便见她转动坏气的小眼珠,“我怕叫你舅舅,你会觉得太禁忌恋。”   “那让我想想,叫什么好呢?”   她从凳子上下来,踱步到黎锡然身边,贴到人耳畔,娇媚低声道:“哥哥...”   撩拨完,又立刻拔腿就跑。   -   周六一早,尚禧暖便起床化妆。   大小姐坐在飘窗的位置,冬日里难得的晴日便肆意泼洒在室内。   黎锡然凌晨四点醒来后先是折腾一阵人,直到将近五点才起床开会。   这一场回笼觉被日光彻底惊扰,索性半倚在床头看大小姐化妆。   她皮肤冷白,五官精致。   典型的沪上名媛气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贵气。   “看什么!”大小姐感受到炽热目光,娇嗔睨道。   黎锡然伸出一条腿压在被子上,满目都是欣赏美景的恣意,“看美人。”   “你快起来,帮我挑一件衣服。”她平日去学校多是戴一顶棒球帽和口罩,衣服搭配也随意。   但出门玩,多少要精致一些。   “礼服我已经提前送到酒店了,大小姐只需要穿保暖一些就可以。”她一到冬天,就容易扁桃体发炎。多是因为冬日干燥,加上稍不注意被凉风侵袭。   看她还坐在原地不挪动,黎锡然又道:“懂了,大小姐没衣服穿了。到了伦敦再陪你逛街,好不好?”   尚禧暖这才起身,隔着被子,跨坐在他腰胯上,“哥哥最好喽。”   然后便见她换上一件miumiu小套裙,还又将同色的领带丢给正在穿衬衣的黎锡然,“今天你系这条!”   黎锡然拦住人去路,掐着她腰肢,“原来早就想好了,就等着陪你逛街这句话!”   “黎董记得带一双运动鞋哦!”作为商场特种兵,大小姐警告道。   等两人收拾好,负责接送的车子也到了。   维尔德是黎氏派驻在英国的助理,负责黎锡然在国外的一切工作事务。   “黎董,尚小姐。”金发碧眼的男人主动为大小姐打开车门,然后在车子正常行驶后开始汇报今日工作安排的流程,“我们预计中午抵达酒店,午饭后会有造型师前来为尚小姐化妆,晚六点将准时参加商业晚宴。”   “晚上会有黎董致词的环节,这是提前为您准备好的发言稿,之后就是自由的晚宴时间。”   “嗯。”黎锡然坐在后排,手掌揽着尚禧暖腰肢摩挲着,“晚上都有哪些重要的理事?”   维尔德颔首,“晚上华京科技的秦见川总会携夫人出席,其他的都是寻常客人。”   没有重要的社交,会让黎锡然轻松一些。   尚禧暖不了解他的商业范畴,听着维尔德蹩脚的英式中文口音,再睁眼时车子已经抵达伦敦。   大小姐一到冬天就嗜睡,昏昏沉沉总算到了酒店房间。   午饭后又是一阵发饭晕,最后全靠一杯美式提神。   这时化妆师和造型师也到了,他们主要服务于尚禧暖。   “这些礼服应该都是你们黎董选的吧?”抹胸礼裙,每件都搭配一条雍容华贵的皮草披肩,单是挂着就能感受到凌人的贵气。   造型师开始整齐码放珠宝,“这些也是黎董选的。”   大小姐拍了张照片直接传讯给乔曦:【看看你舅舅这种资本家审美。】   乔曦很快回复:【嫁老男人,做贵气女人。】   大小姐最后选了条月光白缎面礼服,披肩也换成丝锦材质,这才中和了迷人眼的贵。   黎锡然也格外配合的,搭配一件同色系中式西装。   两人刚到酒会主厅,就看到秦见川、宜笙夫妇。   他们相携着,主动朝他们走来。   “知道的是商业酒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两位的订婚宴呢。”秦见川先是调侃道。   黎锡然手揽在尚禧暖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回了句,“刚刚我们还在说,以为是参加你俩结婚派对。”   “得了吧少爷,快别贫了。赶紧入座。”宜笙打趣道,又揽着尚禧暖手臂,“暖暖是不是胖了?”   “笙笙舅妈,都怪黎锡然,他每天像喂小猪一样养我。”尚禧暖立刻撒娇告状,“别人都是留学受罪,我是来养膘了。”   “怎么听起来像秀恩爱?”他们四人彼此认识时,就知道大小姐喜欢黎锡然,现下两人终成眷属,不免要调侃玩笑,“说明黎董照顾得太好了。”   黎锡然和秦见川属于两种人,能玩到一起纯属家世同样显赫。   两人都是温柔公子哥,可前者的温柔就像是伪装的盾牌,后者便是良好的家庭氛围里熏陶出的风度。   所以黎锡然的温柔也多了些冷漠疏离的成分,能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能证明大小姐至关重要。   四人边说笑着,边按照铭牌入座。   曲水流觞宴,也在下一刻正式开始。   此次主办人是个崇尚中国文化的老者,所以特别邀请了黎锡然和秦见川。   开场更是邀请黎锡然上台作演讲,分享他的成功经。   “大小姐,你看向黎董的神情,全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宜笙笑着说道。   尚禧暖托腮,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倾慕之情。   这时黎锡然也朝她望了过来,隔着人头攒动,他目光同样热烈炽热。   “当然,他在我心里超级优秀。我对他的爱,有满满的崇拜。” 第51章 明月藏鹭   ◎“大小姐,我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黎锡然沉稳迈步至镁光灯下, 满是成熟内敛气质的男人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他双手十指自然交叉,形容清隽的同时又自信恣意, 偌大的宴会厅俨然成为他的主场。   特别是他那双漂亮的琥珀凝碧玉瞳眸, 温润柔和中,满是坚定,与往日斯文的他气场全然不同。   黎锡然看了眼维尔德给他准备的发言稿, 然后直接折叠进口袋里,只沉静率然地用含蓄优雅的牛津RP腔讲他眼中的商业发展。   在座不乏各国优秀的商界前辈, 皆是从慵懒握着酒杯打量台前的后生, 到满目欣赏且惊艳的为黎锡然鼓掌。   他仿佛就是天生的商人, 在这无趣又诡谲的风华名利场,注定因他的存在而华彩熠熠。   “大小姐, 你看向黎董的眼神,全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宜笙低声打趣道。   尚禧暖含笑托腮,注视着黎锡然。   那瞬间她似是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春日, 平静缄默的心湖, 再次因他泛起层层涟漪。   她想,人一定是会反复爱上一个人的。   “当然,他在我心里超级优秀。我对他的爱,有满满的崇拜。”或许在很多人眼中, 黎锡然是个运筹帷幄的资本家, 凡事在商言商, 看似温柔但有着极强的社交分界线。   但在她眼里, 黎锡然就是风暴雨中的避风港,是可以依托的乔木, 是她此生的爱人。   黎锡然也像是有心电感应般, 同时看向大小姐。   两人隔着灯影韫浓, 人头攒动,于哗然处相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尚禧暖高举起酒杯。   隔空,敬她的爱人,敬他的爱。   黎锡然便抿着笑,在万千注视和掌声中迈步下台,温柔眉眼却只看向了大小姐。   落座时,他还故意将手撑在尚禧暖靠背上,俯身低声道:“I miss you so much。”   仅是五分钟的短暂分离,尽管不过五米的距离,他还是想念她至深。   尚禧暖挪动椅子,直接将双腿放到他一侧腿上,“Me too。”   听到她的回答,黎锡然轻笑一声,将自己的凳子往后拖了下,旁若无人般地将她高跟鞋脱掉,再给大小姐揉捏脚踝。   “辛苦大小姐穿高跟鞋陪我。”   尚禧暖以为自己掩藏得够好,从落座起,她便脱下鞋子,并用裙摆作为遮挡,直到黎锡然下台前,她才侧弯下腰穿上鞋子。   “被你发现了。”   “有没有破皮?”   尚禧暖摇头,“我只是很少穿,又不是不会穿。”   “大小姐,你皱皱眉,我心脏都会揪着疼。”黎锡然搓热手掌,从脚面至脚踝为她揉捏着,“客人,这个力道如何?”。   “非常好,黎技师晚上有没有时间,再帮我按按其他位置。”大小姐扬着笑道。   “非常乐意为尚小姐服务,晚上不见不散。”   短暂的角色扮演就足够两人笑半晌,见到开始上餐,尚禧暖才问道:“这个时候摸我脚,黎董还吃不吃饭了。”   黎锡然便坏意挑了挑眉,凑到人耳畔低声说了句,“我何止摸过大小姐的脚,我记得还亲过。”   “好像,还不止亲过脚...”   尚禧暖立刻回忆起黎锡然埋头于她□□,用舌尖搅动雨夜淅沥。   “你不要说了。”大小姐面红耳热,含羞带怯地伸手捂住他唇,“好多人呢。”   宴会嘈杂,即使是与尚禧暖并肩而坐的宜笙,都不会听到黎锡然的话。   可大庭广众之下的艳语,好似更有煽动人末梢神经的魔力。   “好,回酒店再说。”黎锡然握着她双腿放到地上,“我去洗个手,你先吃。”   大小姐抿着笑,嘟囔一句,“还以为真不嫌弃呢。”   不过还没等她吃完第一道甜点,黎锡然已经拿着一个纸盒回来。   只见他直接拉开椅子,将两人之间的位置腾出空位,再将纸盒中的平底鞋拿出来,单膝跪地给尚禧暖换鞋子。   “嫌弃谁,也不会嫌弃大小姐。”   他离开的时候分明就听到了她的低喃,还故意不作任何解释。   便是要等这一刻,把浪漫扩大到极致。   “你在哪里弄的?”她一直和黎锡然在一起,并没有听他安排让人来送平底鞋。   就算临时派维尔德买,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送达。   “提前。”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去往伦敦的车上,大小姐直接倒在他怀里睡着。   维尔德汇报工作时,说到礼服搭配的鞋子,黎锡然听了全程都没发现有平底鞋。   “我们居住的酒店附近没有商业街,等选好款式送来,还是晚了。”黎锡然的本意是赶在酒会开始前。   他始终记得大小姐坠马受伤时,医生一再地嘱咐。   “大小姐喜欢吗?”   白色的小牛皮底,鞋面处镶嵌一枚方形钻石扣作为装饰,很是贴合尚禧暖沪上小公主的风格。   她曾听乔曦念叨过这双鞋子,单是鞋面的钻石扣就有数十种搭配,正所谓繁琐且美丽,国内专柜根本买不到。   这次来伦敦,她心里没少惦记着。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她去买,黎锡然已经给她穿到脚上了。   大小姐晃了晃脚,“你总能选到我喜欢的款式。”   黎锡然看着她一脸满意的笑,这才拿起温毛巾擦了把手,揉了揉她脑袋。   “这只是合格男友的其中一项必备技能。”   他哪里是总能恰好选到大小姐喜欢的款式,分明是将她日常的喜好都刻烟吸肺般记在心里。   因为爱,所以愿意细节到鞋子上的配饰,都能精准选择。   -   酒过三巡,黎锡然被几位商业前辈叫住聊天。   大小姐本和宜笙站在一起聊天,可因为宜笙明天还有演出,所以半场时便和秦见川提前离开。   她并不想掺和进黎锡然的生意局里,便端了一盘巴斯克蛋糕坐在休息区。   只是时不时就会有外国人主动搭讪,好在她稍一婉拒,那些人就会抱歉离开。   直到一个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坐下,甚至还主动递来一杯香槟。   大小姐念在这里是伦敦,她和黎锡然属于外乡客,不想闹得难堪,只好接过酒杯握在手里。   “美丽的中国小姐,您不品尝一口吗?”男人用蹩脚的中文不住地劝酒,“这是我特意为您挑选的女士气泡酒。”   尚禧暖看着挂壁异常的气泡,十分想将酒泼在那人脸上。   “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敷衍地搪塞,是个正常人就能听出其中的拒绝之意。   金发男人依是不信,直接坐到了尚禧暖身边,“相信我,您尝一口,绝对能感受到非同一般的快乐。”   大小姐紧咬后槽牙,现在更想将那杯酒灌给金发男人。   只是没想到金发男人先下手为强,攥住她的手就要强行灌她酒。   不过就在酒杯即将沾到她唇角时,她先被一个温热且熟悉的手掌拉起来,然后拽到他身后。   下一刻,便见黎锡然一手捏着香槟杯,一手捏着金发男人的脸颊,把那杯冒着异常气泡的酒一滴不剩地灌进他嘴里。   甚至防止男人吐出来,黎锡然还拿了水果堵在他嘴上,直到他将酒全部咽下。   “Youre crazy!(你疯了!)”金发男人想要催吐,却被黎锡然掰住他手腕,不给任何机会,“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关你屁事)”   “在我耐心告罄之前,你最好从我眼前消失。”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黎锡然眼中的肃杀。   如果那男人再晚逃离半步,谁也不知道黎锡然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但等他再看向尚禧暖时,刚刚那份凌厉已被温柔代替,“你有没有喝到那杯酒?”   尚禧暖摇头,拼命藏起眼中的惊慌,“放心,你来得很是及时。”   “对不起。”他眼眶都红了,“不该留你一个人。”   大小姐将头抵在他胸口,“我知道你肯定会出现,所以不怕的。”   她其实手都在抖,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去反抗。如果黎锡然再晚来一秒,她可能就没有反抗之力了。   “黎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是酒会的主办人,“我刚刚得知宴会上出现了一个狂妄之徒,差点惊扰到您家人。”   黎锡然再次将尚禧暖护到身后,“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但我的家人需要一个交代,她还是一个学生,刚刚的事情对她的心理伤害很严重。”   “是,您放心,我们已经报警,后续的处理结果将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黎锡然礼貌道谢,只是在那人想要继续聊刚刚的合作时,被他婉言拒绝,“我女友受到了惊吓,我现在需要先陪她回去休息,之后再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   他揽扶住大小姐腰肢,满目都是心疼,“我们走。”   -   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尚禧暖才娇气地贴进他怀里。   还不住地用手拍抚黎锡然后背,“我真的没事,大小姐什么场面都见过的。”   “乖。”他能感受到尚禧暖来了英国后,凡事都谨慎小心的感觉,“大小姐不需要什么人的面子都给,不喜欢就说出来,我会负责收尾的。”   “这里毕竟不是沪上,我又是你带来的人,不想给你得罪人。”她也知道黎锡然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多少只眼睛都盯着他。   可这话只会让他更加懊恼,“有我在的地方,大小姐都会是座上客。”   尚禧暖仰头,用指腹抚平他皱着的眉头,“知道了。”   可见他依旧满眼疼惜地看着自己,大小姐话锋一转道:“突然想到,黎董也算在泡学生妹吧?”   黎锡然手掌本揽在她腰肢上,又瞧大小姐这副故意调笑他的模样。   他索性直接托起尚禧暖的臀,架到腰上,还很是不正经的隔着礼服掐她臀瓣。   “大小姐,   我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52章 明月藏鹭   ◎“那我们先预演一下吧。”◎   尚禧暖被黎锡然抱回房间后, 直接便进了浴室。   她不喜欢长时带妆,每次结束活动的第一件事就是卸妆。   黎锡然便倚在门框, 认真看着她拿卸妆油一点点融掉脸上的彩妆。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大小姐鼓起腮帮子, 像只河豚说道。   黎锡然只是还在回忆刚刚的事,结果便是他越想,越心疼眼前的小姑娘。   “以后, 我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他伸手,将黏在她下颌没有涂匀的护肤品抹掉。   尚禧暖回握住他的手, 顺势贴进黎锡然怀中, “不要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你的原因。”   他骨子里的那份谨慎,还是如影随形。   “我不想我身边任何人发生意外。”黎锡然眼眶有点红, 声音也略低哑道。   他从出生起家人就不多,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父亲,可每年只能见一面。   甚至后来又以最残忍的方式终结在他十岁那年。   被接回黎家时, 尚童稚的他也曾渴望融入这个复杂的大家庭。   后来他成年, 成为独当一面的黎氏集团董事长。也还是会在下班路上降下车窗,看路边散步的一家人。   所以就连对待陈韶怡的多有宽容,其中也不乏掺杂这一理由。   “暖暖,看你受半点委屈, 我都会心疼。”   她柔嫩的小手环住黎锡然脖颈, 说道:“那黎董, 现在疼疼我?”   黎锡然颔首看着素颜也明艳的大小姐, 手掌顺势托住人臀瓣,架到了自己腰上。   今晚的月很柔和, 就像黎锡然的动作。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晕染着这份光, 在交错重叠的光影里爱意韫浓。   -   翌日, 尚禧暖醒来时,黎锡然难得还正陷入深眠。   只是手习惯地放在她胸脯上,稍一挪动,他也随之改变姿势,像是有自动定位雷达。   好在今日周末,白天只安排了逛街,晚上才去看宜笙的演出,她也可以赖着不起。   酒店的窗帘不如她的小公寓,稍微有点透光。   但恰好那一点泄进来的光,将整个室内染就的温暖馨然。   卧室不听半点杂音,唯有空调吹拂暖风的天然白噪音,很适合作为睡觉时的催眠曲。   尚禧暖眨着眼睫,用指腹去摸黎锡然的五官轮廓。   她再次感叹,黎锡然长得可真好看,即使沉沉在睡梦中。   不过又可惜他正在睡觉,她最喜欢的还是黎锡然的眼睛。   甚至在想,希望黎锡然的基因强大一些,能在以后遗传给他们的孩子。   想到此,尚禧暖脸颊都红起来了。   她怎么就已经幻想到两人有孩子了呢。   但内心孤独的他,一定会希望有孩子的生活。   最好,能有多个。   “一会儿叹气,一会笑的。大小姐,在想什么呢。”黎锡然连眼睛都没睁开,声音也是哑哑的,但手掌已经开始巡游。   “你睡觉前要,怎么睡醒第一件事还是这个。”   他熟稔倾身,“很想你,躺在身边,抱在怀里还是会想。”   “暖暖是觉得累了?”似温柔浪潮,黎锡然低声安慰倒。   她摇头,黎锡然颔首亲吻她被汗水沁湿的额前碎发,“只是担忧...黎董~这个年纪还不懂节制,再老一些会不会身体吃不消。”   这话一出,尚禧暖第一次感受到男人撕碎温柔后的模样。   结束后,大小姐趴在床沿久久难以平复凌乱的心跳。   再看黎锡然,已经裹上浴袍悠闲地在卧室走动。   见她幽怨地瞪着他,还故意晃悠到床边,“再老一点,也能伺候舒服大小姐。”   尚禧暖抬脚便踹,“流氓!”   “嗯?大小姐刚刚叫哥哥快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黎锡然攥住她踹过去的脚踝,还坏意地挠人脚心,“知道错了没?”   尚禧暖最怕痒,被他这样挠着,早已在床上打了几个滚,“黎锡然,你混蛋!”   黎锡然的动作停下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光洁纤瘦的胴体。   手稍稍用力,便将人再次拉进怀中。   “这就混蛋了?那再看看更混蛋的。”   两人一直磨缠到中午,黎锡然才抱着她去浴室清洗。   害怕他再乱来,尚禧暖快速清理后便裹上浴袍跑出来。   只是未通风的卧室里还充斥着欢爱结束的味道,凌乱的床单也说明了刚刚的激烈。   她挠了挠头,心想以后绝不再挑衅他。   也认定越是情绪稳定,温柔的人,越是在撕碎温良时,像个变态。   -   午饭后,两人出门。   大小姐一直逛到芭蕾演出即将开始,才不舍地离开。   包装袋堆满了商务车,两人索性选择走路前去剧院。   秦见川等在剧院门口,看到两人相携着过来,都不又稀罕,“金尊玉贵的黎董,还有愿意走路的时候。”   他经常锻炼,但最不爱散步和跑步这类运动。   也极少开车,一切都源自于十岁那场意外。   尚禧暖从前只以为是他拿派,后知后觉才知他的深沉。   “陪大小姐。”为数不多的开车做司机,陪着天南海北,天上地下追,也就只有尚禧暖能调的动他。   “行了少爷您嘞,今儿是我老婆的主场,拒绝吃您们的狗粮。”秦见川背着手,走在两人前面。   尚禧暖抿着笑,低声在黎锡然耳边说道:“见川舅舅现在真是春风得意。”   秦见川和宜笙一路走来的坎坷,并不比他们两人少半分。   甚至两人的身份地位毫不平等,如果不是联姻的对象是彼此,只怕这辈子就此错过。   “娶了心爱的人回家,所以每天都很快乐幸福吧。”黎锡然手掌揽在尚禧暖腰后,温情摩挲着。   话音虽是淡淡,但其中又不乏深意。   大小姐心脏自是也绽出了烟花。   但转念想,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想象,本科毕业时,他们就会先行订婚,两年后研究生毕业,顺理成章的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   不过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总会事与愿违。   但好在,一切只是时间错位。   两个小时的演出很快结束,四人乘车前往订好的庆功餐厅。   “恭喜宜笙舅妈。”就在刚刚,宜笙说出她怀孕的事。   宜笙和秦见川结婚已是第四年,前些年因为她的芭蕾事业,一直没有考虑生宝宝的事。   直到夫妇二人过了32岁生日,决意孕育属于他们爱的结晶。   “三十二岁,还好不算晚来得子。”秦见川笑不拢嘴,边给宜笙拌营养餐,边看向黎锡然道:“就是某人的话,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晚来得子喽。”   黎锡然情绪淡淡,只挑眉,“这不刚养大一个宝贝儿,着什么急。”   “去你的吧,来这里玩养成系统了。”秦见川被反呛了口,还不忘拉拢尚禧暖,“暖暖,有没有后悔。黎锡然也就外表看着正经,你把他心剥开,整个就是变态。”   大小姐抿抿唇,突然便笑得含羞带怯。   “你对大小姐怎么了,我还第一次见她这种害羞模样。”   “你少来,第一次见面就把笙笙拐走,你比我变态。”   两个平日里坐在摩天大楼里严肃凌厉的男人,现在就像个幼稚鬼斗不停嘴。   尚禧暖便小心又温柔地去抚摸宜笙小腹,“现在继续跳舞会不会影响宝宝呀?”   “会,所以这是我产前最后一场演出。”   “辛苦了笙笙舅妈。”   能看得出来尚禧暖是真的喜欢小孩,立刻便开始托人准备宝宝见面礼。   “舅妈,是男孩还是女孩,知道吗?”两人直接坐到一边沙发上,她就挽着宜笙手臂不住地问。   “现在还不知道,男孩女孩都可以。”此刻的宜笙,脸上尽是母性慈爱的笑容,“暖暖这么喜欢小朋友,有没有打算...”   “等我毕业。”尚禧暖羞怯地偷看了眼黎锡然,凑到宜笙耳畔低声,“我觉得黎锡然总是没有安全感,我不想他老来得子。”   她也想自己的爱人能生活在周围都是爱的氛围里,更想他身边多一个亲人爱他。   “黎董也算是有福的人。”宜笙感慨道。   “舅妈,别看他外表多光鲜亮丽,其实他吃的苦最多。”尚禧暖沉言道:“他算是,苦尽甘来吧。”   -   结束聚餐,尚禧暖一上车便开始犯困,懒洋洋地倒在黎锡然怀里撒娇。   “你刚刚和宜笙坐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黎锡然抓着她手,摩挲把玩。   大小姐也不遮掩,直言:“笙笙舅妈问我这么喜欢小朋友,准备什么时候生宝宝。”   昏暗的车厢中,因着这句话,黎锡然眼睛似是都亮了起来,“准备什么时候?”   “我说,我不想黎锡然晚来得子,所以越早越好。”   尚禧暖满怀期待地想看黎锡然反应,却见他只是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抵达酒店门口。   大小姐都快有情绪了,听到女朋友说想尽早要宝宝,居然是沉默以对的态度。   所以下了车子,她便快步走到前面,连背影都不想给他。   打开房间门那一刻,更是想把黎锡然关到门外。   只是力量的悬殊,黎锡然手掌直接拦在门框。   进门的瞬间,反手便将门关了。   尚禧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黎锡然来势汹涌的吻已是一吻封缄。   她边是怄气,边推搡着黎锡然,“你不是沉默吗,请继续沉默。”   黎锡然眼眶都红了,直接抱住她腰肢,跌进沙发内,“暖暖,刚刚在车上,我只是怕一开口,就忍不住了。”   尚禧暖:“混蛋。”   黎锡然:“嗯,我是混蛋。”   大约是从早上开始,混蛋这个词就像是开启黎锡然另一人格的密语。   “暖暖,想要宝宝是吗?”他粗喘着气,“那我们先预演一下吧。” 第53章 明月藏鹭   ◎“黎锡然,你永远都有我。”◎   再回到剑桥郡, 英国的冬更浓了。   素来不爱开车的黎锡然日日亲自接送尚禧暖上下课,大小姐买的厚重冬装都给教室的座椅靠背穿了。   每次回到家时, 黎锡然也早已将整个公寓的暖气打开。   英国枯燥乏味的生活, 被小情侣过得有滋有味。   圣诞节前夕,剑桥也公布了假期时间。   足有两周之久,尚禧暖趁着晚饭时间和黎锡然计划欧洲游。   黎锡然正在炒制火锅底料, 大小姐扳着手指同他讲,“我们先去巴黎, 看卢浮宫, 夜游塞纳河, 我还要和你拍著名的市政厅之吻。”   “再去米兰,之后约曦曦去佛罗伦萨, 最后一站我想去罗马。”她讲得激昂,整个路线都提前规划好了,“如何?”   黎锡然笑着点头, “我觉得很不错, 你计划多久了?”   尚禧暖愣了一下,没立刻承认,“就刚刚随便想的。”   黎锡然也没拆穿,只是附和她道:“那晚饭后, 我就让人订机票和住宿。”   大小姐踮起脚, 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来到英国后, 黎锡然并不清闲, 一天的时间几乎从早安排到晚。   要送她上下学,要去伦敦面谈生意。国内外不断的跨国会议、文件报告。偶尔周末, 他还要去周边城市见客户。   尚禧暖的小脸圆了一圈, 黎锡然早前的定制衬衣倒是宽松不少。   欧洲游则是尚禧暖刚来英国时就计划好的, 但她心疼黎锡然,多时出去玩也都尽量配合他的工作安排,忙里偷闲挤出一场电影一顿饭的时间。   她知道只要自己提出来,黎锡然一定答应,所以才迟迟没有讲。   “就知道,哥哥最宠爱我。”   哥哥二字几乎讲到了黎锡然心里,他拢着尚禧暖腰肢,掐了下她臀瓣,“再叫一声哥哥。”   大小姐偏不,仗着他离不开灶台躲在客厅耍赖,“就不叫,你来抓我呀!”   只是黎锡然刚关掉灶台火,准备收拾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茶几上的手机先响起。   黎锡然走过去,看到来电后整个人反而严肃起来。   尚禧暖同时也安静下,抱着黎锡然手臂,坐到他身边。   他没有要隐瞒尚禧暖的意思,直接打开了免提。   对面称是陈韶怡所处疗养院直属的医院,就在十分钟前,陈韶怡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   “黎董,您那边是派代表过来,还是?”   黎锡然似是在平复心情,多时才声音低哑道:“我明天亲自过去。”   挂断电话,他双肘撑在膝上,不住地按捏眉心。   尚禧暖看不到他面部情绪,但却能感受到他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汹涌。   她安静没说话,只是抱住黎锡然,轻抚着他后背。   多时,黎锡然才回抱住她,声音低沉又悲戚,“我最后一个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了。”他是那样渴望一个家。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黎锡然,我不去欧洲游了,我陪你回去。”   -   凌晨的国际航班,上万米的高空。   头等舱只亮着昏暗的灯光,在气流的颠簸摇晃里,尚禧暖始终握着黎锡然的手。   即使大小姐已经陷入深眠,还是抓他得紧。   像是在用无声的力量告诉他,自己永远会站在他身边,绝不会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着陆时,陈缇已经等在航站楼外。   接到他们后,便直接去了医院。   冬日的太平间,更显阴冷。   黎锡然在门前驻足,松开尚禧暖的手道:“乖,你在这里等我。”   尚禧暖只点了点头,将他衣领整理平整,“好,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一起回家。”   看着黎锡然独自走进房间,她搓了搓手,选择坐在走廊的连椅上。   陈缇来时,看她鼻尖已经冻红。   “暖暖小姐,车子就在外面,这里冷。”   尚禧暖将手揣进口袋里,摇了摇头,“我不想他出来后,见不到我。”   黎锡然性格温润有礼,但内里却是疏离的。   可她知道,无论是疏离还是温润,都是保护他细腻又充沛情感的伪装。   待黎锡然再出来,果不其然先在找尚禧暖。   一眼看到她坐在走廊,脸上才多了几分暖色。   尚禧暖立刻起身,贴进他怀中。   黎锡然只低声,“没事了乖乖,没事了。”   闻言,尚禧暖才松开抱着他的手。   但走出医院的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他脸上的情绪表情。   黎锡然却只是淡淡,无悲无喜,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烘热。   “暖暖,我接下来还有点事需要去处理,先送你去尚家好不好。”他温言说道。   尚禧暖咬了咬发白唇角,低声,“我想陪你一起。”   他揉了揉她脑后,声音更加温柔,“乖,听话,我处理完立刻去找你。”   尚禧暖不想这个时候让他分心为难,只好点头,“那你今天必须回来。”   她也有自私的一面,不想和爱人有半刻分离。   “好,我晚一些,一定回。”   黎锡然将尚禧暖送到尚家门口,也没进家门,直接便离开了。   -   尚家人一早就听说大小姐回国,老爷子直接推了集团会议等在家里。   可一上午过去,还是没见到人影。   直到下午,才听门卫处来报,尚禧暖回来了。   她刚走到前廊,便见尚遵神采奕奕地大步朝她走来,“哎哟,我的宝贝公主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见到了外公,尚禧暖郁郁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直接飞奔进尚遵怀中,“外公,我好想您呀!”   “说着想外公,结果早上着陆的飞机,下午才回家。”尚遵看了看她身后,“那小子呢?”   陈韶怡病故的事,黎家还没有对外发丧。   她向尚遵解释后,老爷子都不由唏嘘感叹,“这黎家老二家里,只剩下锡然这一个孩子了。”   黎家两房,大房早年因娶妻差不多和家里闹翻。   结果二房迟迟无法生育,又英年早逝。   如果不是小辈兄弟姊妹间还维系着交情,只怕整个黎家真的只有黎锡然一人了。   “外公,晚上让他住我们家吧。”尚禧暖搀扶着尚遵,“他还是挺渴望家庭的温暖的。”   尚遵叹息一声,“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年轻人自己做主就好。”   活到他这个年岁,每年都能听到老朋友的死讯。   除了唏嘘感叹外,更多的是对生死的无奈,所以唯一的愿望也就只有儿女幸福平安。   因为尚禧暖回家,尚家整个都忙碌了起来。   尚宸郗原本和楚菱在苏州出差,中午时就开车往家赶。   尚澹和乔曦自见了双方家长,小情侣便住了出去,一早也同负责卫生的阿姨打招呼要回家住。   偌大的中式庭院,突然喧嚣起来,宛若过年。   一家子围坐在客厅,好不热闹。   这时厨房阿姨前来,说是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外公,你们先去,我给黎锡然打个电话。”尚禧暖刚在聊天时就显得有些不够专心,时不时就要低头看下手机。   尚遵摆手,“不急,我们去餐厅等他。”   只是还没等尚禧暖拨通号码,黎锡然已经推门进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尚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不少。”   “国外的水土,可能不太养人吧。”黎锡然同样打趣回道,面上半点低沉情绪不见。   “锡然看起来是瘦了,我们暖暖可半点没有,还圆润不少呢。”尚澹立刻接话道。   大小姐怒目圆瞪,“你也是,我看曦曦快把你喂成球了!”   兄妹俩斗嘴结束,尚禧暖才又去向黎锡然身边,挽住他手臂低声关切道:“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黎锡然颔首,用下颌蹭了蹭她发顶,“处理好了,放心吧。”   这一餐,大家有意不去提黎家的事,尽量给黎锡然转换心情。   饭后,黎锡然被尚遵叫去书房聊天,尚禧暖则跟着蕙姨去换房间的床单被罩。   “用红的多好。”蕙姨边嘟囔,边收起她早准备好的龙凤呈祥刺绣红床单,“看着就喜庆,而且你是第一次带女婿回来,这也是好兆头。”   尚禧暖坐在地毯上收拾被她撒了一地的首饰,“我的蕙姨,你如果再在窗户上贴几个红双喜,不知道还以为今天是我俩新婚大吉呢。”   蕙姨长叹一口气,“好不容易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终于带了个女婿回家,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嘛。”   她从来拿尚禧暖当小辈心疼,怜爱她自小没了亲爸妈。刚回沪上时瘦得像只小猫,每天晚上就蜷缩在墙角,明明害怕得瑟瑟发抖还不敢说。   现在看到她长大,出落成了大姑娘,她是既欣慰又高兴。   而尚禧暖对蕙姨的感情也如家人,就像是另一层面的母亲。为了让蕙姨安心在黎家工作,还将他们一家人安置到沪上。   “蕙姨你再等等,我保证很快就能让你给我铺红床单了。”尚禧暖哄道:“今天铺那套粉色的吧。”   “黎董好大一个男人,睡粉床单呀?”蕙姨笑着打趣。   “他如果觉得不舒服,也可以睡客房的灰床单。”尚禧暖捧着首饰盒,放到桌子上。   她话音刚落,黎锡然便推门而进,“我觉得粉床单挺好,比客房的灰床单好。”   蕙姨笑弯了眉眼,颇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模样。   边铺床,边不住地唠叨,“以前怎么也没想到黎董能成我家的女婿,有时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尚禧暖正在给黎锡然拿睡衣,闻言回头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你们早点休息。”蕙姨笑着给两人关上门。   蕙姨一离开,黎锡然才发现大小姐的房间,整个就是粉色海洋。   就连她拿给自己的睡衣,和内衣裤都是粉色的。   “乖乖,也不用从里到外都是粉的吧。”他抖了抖手里的平角裤。   “我就喜欢粉色的,你现在赶紧去洗澡。”她娇嗔道。   黎锡然格外不正经地抱住她,唇就凑在她耳畔,“这么着急?”   “哎呀,你吹得我耳朵痒。”尚禧暖挣扎着。她刚刚给黎锡然递衣服的时候,都看到他眼下明显的乌青了。飞机上那一晚,他肯定也没睡好。“快点去洗澡,然后睡觉。”   黎锡然却是突然丢掉手里的衣服,紧紧将她抱住她,久久地一句话也没有讲。   尚禧暖便也安静地站在原地,多时才说了一句,“黎锡然,你永远都有我。” 第54章 明月藏鹭   ◎“暖暖,你永远都有我。”◎   充满馨香少女气息的房间, 只亮了一盏灯。   尚禧暖倚在床头软包上,怀里抱着黎锡然。   刚刚洗过澡的男人有些发热, 测了体温发现是低烧。一向壮硕的人经历了一系列打击, 终于在故土的温柔乡里屈服。   “吃完药感觉如何?”她就像是抱着一个婴儿,柔声哄道。   “我没事,放心吧。”黎锡然手臂环着她的腰, 鼻息轻嗅着她胸脯前的香气。大约是感觉到她不信,又不正经地隔着衣服用齿锋轻啄红豆, “有可能是想要你, 所以才开始燥热的。”   尚禧暖腰肢软了下, “别闹,注意一些心脏。”   医生嘱咐过刀伤虽不致命, 但对他心脏功能还是存在了一定的损伤,千万要注意过度疲劳。   “这种令神经愉悦的事,不算过劳。”黎锡然手已经开始去解她睡衣衣扣。   或许是极度的压抑, 他需要一定的释放。尚禧暖感觉到他今日的动作比往日多了几分狠, 还迟迟不愿结束地将时间线也一同拉长。   “暖暖,你就是我的乐土。”他低沉说着。   只有在她身边时,黎锡然才能短暂地忘却所有烦恼。人固有一死,他希望是死在她身边的。   后半夜, 黎锡然趴在床上, 尚禧暖拿温毛巾给他擦拭后背, “舒服点没有?”   他抓住她手, 放在唇边轻啄,“谢谢你, 老婆。”   这声老婆他叫得熟练又自然, 尚禧暖都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你叫我什么?”   “老婆。”   大小姐放下毛巾又去摸他额头, “退烧了呀。”   黎锡然低沉叹了口气,拉着人塞进自己怀里,“我很清醒,暖暖。”   “...”   “暖暖,你想不想早点结婚?”   他本想说:暖暖,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但临说出口时,又变成询问句。   他怕自己如今的情况,像是故作可怜的惹她心软,他还是希望大小姐是在完全理智下决定婚姻选项。   “黎锡然,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尚禧暖沉静说道:“我说真的,我们组建一个家。”   若论起来,她和黎锡然身世差不多。   母亲都是未婚生子,父亲想要弥补,却能给予的少之又少。   只是她幸运了一些,遇到了疼爱她的外公和舅舅舅妈,将她的童年噩梦治愈成童话。   但偶尔,她还是会觉得孤独。   那是一种源自于心脏深处的,无法言说的空洞。   “好。”黎锡然终于疲惫地阖上眼,嘴里还不断地呢喃着,“尚禧暖,我爱你,用生命。”   -   接下来的一周,黎家开始对外发丧,沪上有名望的世家陆续前来吊唁。   尚禧暖征得外公同意,陪着黎锡然一起处理丧事。   黎家大房二老一早便送来讯息,他们上了年龄不便前来,一切事宜由儿子黎逾湛代理。   乔曦因为尚禧暖在,所以也待在黎家老宅忙前忙后。   两人同穿了一身白色香奈儿套装,端庄不失礼数。   “经此一事,全沪上都知道你是我舅妈了。”乔曦低声道:“爷爷没有意见吗?”   毕竟尚禧暖还是未出嫁的身份,这样公然出现在男方母亲的葬礼之上,总会落下些口舌议论。   “外公同意的,他也心疼黎锡然一个人孤零零的。”世家的丧事,声势浩荡,“黎家的地位在这里摆着,肯定会有人看他年轻,想要倚老卖老一番。我站在这里,就等于尚家站在这里,他们总是会顾忌外公的面子。”   世家盘根错节,她想做黎锡然的藤,也做他的叶。   “我舅舅遇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我哥哥遇到你,也是他的福气。”   尚澹恰时过来,正听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是第一次见你们这样商业互捧的姑嫂二人。”   大小姐塞给尚澹一个苹果,“怎么,不然我俩论舅甥?”   “真是翅膀硬了。”尚澹捏了她肩膀一下,“老黎呢?”   “壹京的两个舅舅来了,他去接了。”是秦见川、宜笙夫妇,和白鹊洲、则灵夫妇。早前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后来他们四人结婚生子,精力便全部用到了事业和孩子身上。   “白家...”白鹊洲是黎逾湛未婚妻的哥哥,“白鹊思同黎逾湛订婚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们两口子来了。”   尚禧暖回道:“鹊洲舅舅很好的,白家也就鹊洲舅舅不势利眼。”   正说着,齐刷刷一群人进来。   宜笙肚子已然显怀,则灵抱着一个奶白的粉团子。   “舅舅,舅妈们好。”尚禧暖乖巧打招呼。   “还叫舅舅,舅妈呀?”白鹊洲接过闹腾的儿子抱在怀里,“你要这样叫,老黎以后是不是也得改口了。”   黎锡然原本消瘦,疲惫的面容,多了几分暖意的笑,“就显得你了。”   “餐厅已经布置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尚禧暖挽着黎锡然手臂说道。   早餐结束,众人就要前往殡仪馆进行最后的送别仪式。   他们几人坐在一个包厢,其间突然看到壹京区的大厅出现了一个特殊的面孔。   “壹京陈家的居然也来了。”白鹊洲轻声说道。   壹京陈家和沪上陈家并不属于同系,但若往上多追溯几代,也不是找不出关系。   只是近几年黎家不太与陈家来往,所以他们娘家邀请的宾客,黎锡然也不太清楚其中缘由。   “壹京陈家两房,二房早年国外遇难去世,留下一女。那个是大房的陈嵘清,旁边是他被拐走刚刚找回的儿子,叫陈京澍。”秦见川同陈家有些合作,所以知晓其中一二,“陈家老爷子初夏过世前,那叫一个腥风血雨,直到这孩子回家...”   世家望族,各门各户都有本难念的经书。   “陈嵘清又升了吗?”陈家实力雄厚便因大房在政界,背后又有商业资本做支撑,“我以为,他这个年龄该退休了。”   “他除了不能生孩子,升官还是一把好手”白鹊洲嘲讽道。   “什么意思?”乔曦好奇道。   “陈嵘清的儿子,对外宣称是早年被拐,母亲抑郁自杀。”   “不是吗?”   白鹊洲捂住自己儿子耳朵,“那个男孩,陈京澍,是深水炸弹得来的。”   “...”   一室沉默,众人看向那个身姿挺拔,却略带阴翳的少年。   尚禧暖最先收回视线,却不忘剜一眼陈嵘清,“败类。”   -   餐后,所有人乘车前往殡仪馆。   冬日的晨,阴云密布。   更是在众人抵达殡仪馆时,最后一点日头也被乌云遮住。   场馆内,陈韶怡如睡着一般躺在水晶棺内。   黎锡然给了她最大的体面,将她与黎谦昀合葬一处。   尚禧暖偷偷去看黎锡然脸上的情绪,却见他无悲也无喜,但又能感受到内心翻涌着的悲戚。   她上前一步挽住黎锡然手臂,同他对视,说道:“男人哭,一点不丢人。”   尚禧暖话音落下,便见黎锡然左眼眼角也滑落下一滴泪。   观礼结束,陈韶怡的律师叫住黎锡然。   尚禧暖随着人群先行离开厅内。   空旷的院落,三五成堆。   不乏一些低声议论。   “陈夫人生前没少难为黎锡然,没想到临了却是他一手操办这风光的葬礼。”   “哎~人死就是一捧白灰,活着的人总要寻求一个安慰。”对黎锡然来说,他或许是在寻求父母离世的那份安慰。   陈韶怡对黎锡然的恨,寄托了她对生的渴望。   黎锡然最后给陈韶怡送终,也寄托了他渴望寻的童年那份原谅的希望。   最后直到人群散尽,黎锡然才从厅内出来。   他拿着一封信,刚走到院前的菩提树旁,便双腿虚力地趔趄了下。   尚禧暖急忙上前扶住他,“怎么了?”   黎锡然摇头,看向她时却笑了,“母亲说,她原谅我了。”   黎锡然将遗嘱和信递给尚禧暖,上面只有一句话:若黎锡然主持葬礼,赠信;他人,毁信。   陈韶怡的遗嘱也是短短的几句话,看得出来她临终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于油尽灯枯的状态。   她的大概意思便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回顾一生,没有一个人能平顺地过安稳日子。她以前只觉自己被骗了,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不愿意相信黎谦昀爱自己,她怕人会为了爱殉情,但如果是恨,就可以变为求生的能力。   最后,她还告知了安娅的葬身之地。   “暖暖,我也找到我妈妈了。”他找了二十多年,从幼年到成年。   尚禧暖抱住黎锡然,“我们去接她回家吧。”   安娅最终被黎锡然安葬在伦敦,是他们之前居住的地方。   他成年后便将那处房子买了下来,修建成一个小庭院。   郁郁葱葱的柳树环绕着庭院的小溪,安娅便沉睡在旁边的花坛里。   -   忙完这些事,已临近年根。   两人年前回了趟沪上,赖在尚家吃喝玩乐,好不逍遥。   黎锡然都被养胖了些许,又开始拉着尚澹开始健身增肌。   “我舅现在真的很不一样。”乔曦端着杯热茶,同尚禧暖说道。   两个小姐妹坐在一起,尚禧暖瞧着健身馆里两个正暗暗较劲的两个男人,“怎么不一样?”   “自从葬礼后,我反而觉得舅舅终于活了。”乔曦挑眉。   尚禧暖抿唇浅笑,实现末端尽是黎锡然的身影,“是呀!他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11岁。”   那些阴霾的过往,自此全部烟消云散。   往后岁月,都是充满喜和暖的。   “你过年还要回英国吗?”   英国并没有春节假期,算起来大年二十九就要返校。   尚遵本来准备一家人去国外过年,不让自家小公主孤独。但尚家年后就是尚澹和乔曦的订婚事宜,加上一系列的商业应酬,他想走,形势不允许。   “明天下午的飞机。”大小姐几分落寞,“不过,黎锡然会陪我一起回去。”   “黎氏不该和尚氏一样忙吗?”乔曦都吃惊了。   “你舅舅说,工作重要,但有个小姑娘更重要。”黎锡然直接将黎氏未来一年半的国内事宜全部委托给了陈缇。   回英国的航班,又是一个浓夜。   同样上万米的高空,头等舱亮着昏暗的灯光。   颠簸摇晃的气流里,尚禧暖迟迟睡不着。   她脑海里还是处处洋溢着新年气氛的沪上,机场更多的人也都是归家的旅程。   黎锡然伸过手臂,将她柔嫩的一双小手攥进掌心摩挲,“暖暖,你永远都有我。” 第55章 明月藏鹭   ◎“尚禧暖,你真的是...欠教训。”◎   飞机再着陆于希斯罗机场时已是暮夜, 维尔德的车子便提前等在航站楼外。   尚禧暖在飞机上睡得并不安稳,坐上车子, 头枕在黎锡然膝上后, 才陷入深眠。   这一觉再醒来,他们已经抵达剑桥郡。   凌晨的剑桥郡漫天白雪,银装素裹。   维尔德轻声, “前天整个郡都下雪了,往后车子估计不太好开, 需要再为暖暖小姐派个司机吗?”   黎锡然轻轻抚摸她额角, 听到尚禧暖低声呢喃, “不需要,雪大了, 我就走路去学校。”   在所有的天气里,大小姐最喜欢下雪天,好似整个世界都会被皑白回归最纯洁的模样。   而沪上已经两年没下雪了, 她去年冬还是专程跑去壹京看得雪。   “黎董?”   “不用, 雪大了,我就陪着她慢慢走。”   若是雪花小,还能提前感受雪落满头,鬓发乌白。   反正对于他来说, 只要是和大小姐, 总会是岁月生动的。   -   大年初一。   剑桥中英留学生协作会举办了一场春节午宴, 算是慰藉海外学子不能归家的心。   尚禧暖站在廊外给黎锡然打电话, “中午不能陪你,你要不要来学校, 和我们一起过年?”   自从黎锡然自费给中美英留学生创办了免费资讯网, 他就成为了这批学生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作为他的女朋友, 尚禧暖也成了座上宾,所到之处无不是众星捧月。   今天大家没看到他在,纷纷央着她打电话邀请黎锡然一起来过节。   “你们玩得开心,我去了反倒怕你们不自在。”毕竟从前只是同学的男友。他现如今的身份,如果出现,必定成为视觉中心。   “一个人多孤独呀!”尚禧暖用手指捏着木栏上的雪,“那我干脆也回家好了,过年哪有把男朋友一个人扔在家的道理。”   黎锡然低沉地笑着,“乖,留学还是要多融入集体的。你们都是优秀的人才,多聚在一起会帮助彼此开阔视野,也有利于构建自己的人脉关系网。”   尚禧暖隔着窗户看向厅内,才发现今天整个剑桥的中国留学生都聚齐了。   依照大小姐的性格,若想好好融入,简直不要太简单。可这半年,她心思都在黎锡然身上,确实忽略了同学间的相处交流。   “那好吧,我晚上回家好好陪你。过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年。”   “好,下午我去接你。”   下午的课,教室暖气开得十足。   旁边的女生已经开始打哈欠,“谁家好学校,大年初一排满课。”   这等下课,天都漆黑一片了。   尚禧暖也蔫蔫趴在桌子上,手机闷闷震动几下,是【温暖的家】微信小群在活跃。   外公:【宝贝暖暖,新年快乐!注意查收外公包的大红包哦!】   她一早就收到了银行卡转账信息,同时还有一份尚氏股权转让书。这是自她拿到研究生offer后,尚遵给她的升学礼物。   舅舅:【宝贝暖暖,大家来陆浦滩给你放烟花了。】   舅妈:【视频。】   尚澹:【新年快乐,尚公主。】   乔曦:【亲亲姐妹,新年快乐!礼物已经在派发的路上啦...】   银碗盛雪:【外公,舅舅舅妈,哥哥嫂子新年快乐!】   【...】   群里发了一阵红包,随后才安静下来。   这时教授终于宣布下课,尚禧暖立刻收拾书包立刻。   新年第一天,她几乎是跑着出的学校。   暮色的天,皑白的世界,几盏路灯昏黄,穿过稀疏的常青叶子,将男人的身影拉得隽阔。   黎锡然就倚在路灯下,专注又温柔地注视着校门口方位。雾色雪风吹起他深色外套,不妨碍尚禧暖一眼看到他。   大小姐加快了步伐,在距离黎锡然一步远时丢掉手中的书包,飞扑进他怀里。   两人颊侧贴在一起,烘暖又温存。   “新年快乐。”黎锡然手臂紧紧拢在她后背,嗓音低沉缱绻,堆满了思念。   夜晚的冬夜街道,分外岑寂。   但在黎锡然背上时,尚禧暖又觉得这个万丈红尘都变得实在梦幻。   到公寓门口时,黎锡然也没有将她放下,直接背着人打开门锁。   她被黎锡然放在玄关柜上,而后是落下的深吻。   尚禧暖在这片旖旎中,失手关了玄关灯。   窗外落雪纷纷,时不时还有行人踏雪声和低沉的伦敦腔。   此刻寂静的人间,她手臂环抱着黎锡然脖颈,只想与他长久地接吻。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视线都是滚烫的。   尚禧暖低喘着,眼眶略显湿润,“黎锡然,新年快乐。”   下一秒映入她眼帘的是馨香浪漫的客厅,和一桌子还冒着热气的沪上特色佳肴。   这是黎锡然为她在英国过的年,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新年。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黎锡然为何拒绝她参加中英留学生举办的宴会。   “你一个人准备的吗?”桌子上,整齐摆放着她喜欢吃的沪尚本帮菜。   虾子大乌参、松江钙鱼、桂花肉、八宝鸡、枫泾丁蹄、糟钵头。   甚至还有从国内空运来的五芳斋点心。   “早就知道今年不能在国内过年,所以偷偷练了很久。”难为他一个大老板,隔山跨海请了个沪上本帮菜厨师住在伦敦,秘密准备一个多月。   “黎锡然,你这样惯着我,以后可是会甩不掉的。”这个世界,除却家人无回报的爱她。她再也找不到除了黎锡然,更爱她的人了。   “是吗?”黎锡然撑着手臂,将她拢在怀内,“看来往后需要再加大些力度,把大小姐的下辈子也提前预订了。”   他说,他才不舍得由别人去爱她。   面对她时,恨不得这个世界真有无尽轮回,他要爱她千千万万年。   -   新年一过,黎锡然变得更加忙碌。   整个伦敦的关系网都被他疏通无阻,黎氏的商业发展也全面进入到发展阶段。   时不时就会有国内外代表团过来,和黎锡然商务谈判。   他不爱往家里带人,私心将那间公寓保护成两人的家,公私分割格外明确。   偶尔尚禧暖放学,就能看到他和一些人坐在学校门口的中式茶馆内谈生意。   他总能将气氛拢和的活跃舒适,一群人反而像是在闲聊。   她从不会去打扰,只会选择坐在路对面的咖啡馆凉亭,边写作业边等他。   或许是两人已经生成了独有的氛围默契,即使不在一个空间,也能做到同频共振。   黎锡然结束起身,同众人握手告别时。   尚禧暖也恰好完成作业,点击提交完成。   她喝完最后一口拿铁,茶馆外的商务车启动驶离。   黎锡然便斯文的边理着腕肘的袖扣,边阔步朝她走去。   “亲爱的黎夫人,我们回家吧。”   尚禧暖含笑将手包递给他,再挽住黎锡然手臂。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但却又那样的生动。   只是黎锡然忙碌久了,大小姐偶尔也会不满,特别连续三日等着他开完会睡觉,结果都是她独自一人困到捧着手机睡着后。   难得的周末,尚禧暖本想拉着黎锡然去彼得伯勒玩,好好补偿自己这段时间被冷落,却又因为他要开会搁置。   尚禧暖坐在衣帽间里生着闷气,最后视线落在了衣柜里闪着波点的礼盒。   那是乔曦之前送她的性感内衣,被黎锡然撕碎一件后,另外那件差点被她遗忘。   中式薄纱设计,唯有抹胸绣了几朵小花,堪堪遮住嫣红。   后背的系带连接脐下若隐若现的裙摆,鬓边散落的一缕发妩媚又风情。   她就倚着书房的门,朝电脑前的人勾了勾手指。   黎锡然原本正在开视频会议,看到她后,耳垂顷刻通红。   边是干咳,边默默将摄像头关掉。   复又朝门口的艳丽摆摆手,示意她回卧室等。   大小姐蛾眉倒蹙,赤着脚便闯进最后的安愉。   她斜倚在黎锡然书桌旁,柔嫩纤白的小手刚好摸到黎锡然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黎锡然声音颤了下,又用咳嗽作为掩藏,一脸无奈地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大小姐便探着身子,红唇咬住了他指腹。   倾下的腰肢,春风一览无余。   黎锡然颤着手,两次才关掉语音的按键。   “大小姐,十五分钟就好。”他手掌拢在人腰后摩挲,也有无限温存,“十分钟!”   尚禧暖摇头,直接从桌子上划坐到他腰胯处,“它说,等不了那么久。”   大小姐莹润的指勾着黎锡然衬衣领口,指腹擦过他胸膛肌肤,所有感官都同时被无限放大。   男人浑身都开始发烫,作为回击,腰肢上的那只手也挪移到她臀瓣上,发狠地掐了下。   “小祖宗。”黎锡然的声音无奈又宠溺,“你真是要磨死人。”   金属拉链的窸窣声被完美掩藏在部门的汇报声中,连同湿润也被拥挤吞噬入腹。   黎锡然望着尚禧暖那双含着氤氲水雾的琉璃眸子,脖颈的青筋霎时虬结而起。   “你确定不等十分钟?”半是低哑的威胁,略带挑衅。   “一秒都不等。”她只觉得那十分钟定是换来一场孤独的深眠。   听到答案,黎锡然喉间发出一声细碎的轻笑,直接抬手将电源拔了。   同时,办公桌上的文件尽数被黎锡然一扫落地。   尚禧暖这时才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由自己控制,那张冰凉坚硬的办公桌紧贴着她腰背,   一边的膝弯也被囚禁在黎锡然臂弯内,深吻的窒息感都超出了她平日的极限。   黎锡然弓着腰,所有动作都像是报复,又像是补偿。   他再没往日半点温柔,手掌落在她臀瓣时,空荡的房间是一声利落脆响。   连声音都在颤动中愈发的凶狠,“尚禧暖,你真的是...欠教训。” 第56章 明月藏鹭   ◎“乖,以后不要怕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尚禧暖被黎锡然翻了个身, 整个身体趴伏在桌子上。   她腰肢纤细,不过盈盈一握, 瘦而不柴的姑娘皮肤也白如脂玉, 凡指腹划过的地方都落下了红痕。   还有一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美,就是在靠近萋萋湖泊的入口处,有一颗红痣。   只在潋滟弥合时, 才会被探入涟漪的人看到。   “黎锡然,你欺负人。”姑娘在淅淅沥沥中控诉,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黎锡然只是丢开铝膜包装袋, 将她手腕翻折十指相扣在腰后, “我只欺负你。”   直到气味将整个书房填满,她在英国的初夏里月落星沉, 才被抱到浴室。   尚禧暖脱力的盘在黎锡然腰上,还有跌宕的低语在缱绻乱颤。   再裹入羽绒被中,她都感觉双腿在微微发抖。   她回忆, 这男人不过修整了两天, 可又夜夜加班,怎么来得那么多精力。   所以当黎锡然趿拉着拖鞋向床边靠近时,她立马拢紧脖颈处的被子,“我真的很累。”   黎锡然扶腰停步, 脸上的表情蒙了半拍, “不要了。”   但他还是继续去扯她脚处的被子, 惹得尚禧暖蜷缩一团, “你说话不算数。”   “我给你涂药。”尚禧暖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的药膏。   刚刚或许是多了些书房氛围的加持,黎锡然没有自知没有控制好力度。   “都怪你。”虽然刚刚她也感受淋漓, 极限舒爽, 可娇气的公主还是会不满全身如碾压的疲累。   “怪我?”黎锡然攥着她脚踝, 将人拖过去。   一只手臂揽在她腿弯处,温柔的指法多了些报复挑逗的意味,“大小姐恶人先告状的功力,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如果不是尚禧暖脸上一划而过的心虚表情,黎锡然已经忘了还挂在他桌角那件湿哒哒的性感内衣。   “就怪你!”   “好好好。”黎锡然笑着附和,“怪我经受不起大小姐半点诱惑。”   “但谁让大小姐实在动人。身体,声音,哪怕你只是眼角颤一下,我就恨不得缴械。”   这肉麻的情话黎锡然说得实在熟练,瞬间便平息了所有火苗。   涂好药,尚禧暖缩回双腿,继续将自己裹回被子里。   可还是不忘幽怨控诉道:“我分明是怪你最近只顾工作,忽略了我。”   黎锡然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书房的手机又响起了熟悉的铃声。   这个时间,不用猜就是陈缇。   “算了,你继续忙吧。”一场酣畅淋漓的爱,没有温情缱绻的事后缠绵,大小姐的情绪又陷入更深的落寞。   黎锡然给她掖好被角,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出了卧室。   她又气又无奈,在心里一个劲安慰自己,选他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男人事业心极重,这属于一个优点。   可一秒后,她又倒戈于孤独。   感情里,她只想要一个陪伴者。   不过还没等她理清楚自己的心,黎锡然已经重新回到卧室。   “你快点去工作,我不想每天都独守空房。”尚禧暖翻了个身,故意背对着他。   黎锡然这次直接关上了卧室门,连水晶灯都一同关掉了。   只留两盏散发暖意的壁灯,甚至还点燃斗柜上放着的香薰灯。   顷刻,卧室恢复往日温馨。   “你干什么?”尚禧暖警惕回头问道。   黎锡然走到窗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工作重要,但是没有照顾大小姐的情绪更重要。”   他长臂揽过娇气的姑娘,轻柔拍抚,“刚刚都在心里骂我什么了?”   尚禧暖还拧着眉,倔得不肯安稳躺着,“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懒得骂你。”   “对不起。”黎锡然声音都低沉下来,几分诚恳,“这几天忽略了你。只是目前的项目处于收尾阶段,我想快些结束它。”   “哦。”   “大小姐不是想欧洲游吗?”黎锡然给她按揉着腰腹,补偿刚刚的事后缠绵,“接下来一年半的留学时间,只要我抽出空隙,就陪你去玩。绝不让大小姐的任何心愿落空。”   “...”   “不信?”   尚禧暖沉默不语,心想他都不知道自己慢起来时,仿佛整个人都有结界的模样。   “距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暑假我们先去你说的巴黎,看卢浮宫,夜游塞纳河,我陪你去拍市政厅之吻。”黎锡然依旧语气温柔地哄道:“好不好,我亲爱的。”   其实当黎锡然讲到去巴黎的安排时,她就不生气了。   这是年前她同黎锡然计划的,只是被陈韶怡的离世打断,随之便是无尽的忙碌,以至于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你还记得?”   “关于你的事,我都不会忘。”   但其实这并非他刻意记下的,而是多年陪着大小姐的惯性思维模式。   从前他多时无法回应尚禧暖的深情,多显得沉默,所以更爱去观察她的喜好,倾听她讲的每句话。   时间久了,连大脑都有了习惯。   -   盼星星盼月亮,剑桥终于公布六月底放假的消息。   尚禧暖先是和黎锡然回沪上陪尚老爷子住了半月,才启程前往巴黎。   那里曾是尚禧暖出生的地方,和尚宸舒生活了五年之久。   听说他们要去那里旅行,尚遵起初还有些担忧。   “你是怎么和外公聊的,他居然没有反对。”对于尚遵来说,巴黎是他心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尚禧暖原本计划隐瞒行程。   黎锡然边给她盖毛毯,边回道:“其实我什么也没说,老师无法释怀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他认为你还年轻,不该也被困着。”   人总会有各自的执念。   尚宸舒的死,就是尚家人的痛。   只是人除了为执念而活,还有责任。   “其实,我想去巴黎也有我妈妈的原因。那里是她遇到爱情的城市,所以她选择留在了那里。”尚禧暖看向黎锡然,抓住他手道:“那个时候我总能听到妈妈的自我否定,认为是她在感情里太专横了,如果肯宽容一些,忍得下其他女人的存在,就不会失去那个负心男人。”   “可我当时年纪太小了,根本不懂。我现在长大了,有了感情经历,可以明确地告诉她。首先要爱自己,其次才是其次。也没有任何人,值得自己去否定自己,伤害自己。”尚禧暖说完,眼眶已经全然红了。   黎锡然满目都是心疼,“那我们第一站先去你原本住的地方。”   将近十一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飞机终于在清晨降落于戴高乐机场。   尚禧暖坐在行李箱上,黎锡然便拖着她走。   连续一夜的颠簸,两人都接近困倦状态,所以决定先去酒店休息,吃了午饭再去尚禧暖童年居住的地方。   黎锡然订的酒店就在塞纳河边,从顶层套房能俯瞰整个卢浮宫。   夏天白日的法国,是文艺的森绿气息。   再被空调稍一吹拂,尚禧暖便懒洋洋睡在窗边的软榻上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在黎锡然怀里。   黎锡然正在看她写的居住旧址,“我刚刚和司机确定行程,他说这里是错误位置,查询不到。”   尚禧暖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时她年龄尚小,尚宸舒多数爱将她锁在家中,所以根本记不清楚具体方位,只知道附近有一座破旧的教堂。   黎锡然又根据她的描述去询问了不少巴黎的朋友,只得到法国有诸多破旧废弃教堂的回答。   “那怎么办?”尚禧暖咬了咬唇角,几分失落。   黎锡然放下手机,翻身抱住她,“那就让司机把我们送到附近,我们慢慢逛一逛,说不定就能找到。”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尚禧暖开始起床化妆。   司机按照要求将两人送到附近,四处都是澄黄的土砖建筑,狭长的街道两边种满了无尽夏与三角梅。   尚禧暖挽着黎锡然手臂,两人共撑着一把伞。   人烟稀少的街道,她第一次讲巴黎的童年。   “那个时候我只记得和妈妈住在一个小别墅里,典型的法式装修风格。我经常被锁在二楼,那个房间有一个阳台,是我唯一看外面世界的地方。”   阳台望出去就是别墅的院子,起初尚宸舒请了保姆照顾她们母女。   保姆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会将房子打扫得很干净,还在院子中种了不少鲜花。   后来,她太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将所有床单绑在一起,顺着二楼的栏杆爬了下去。   迷路时,误入了那座废弃的教堂。   尚宸舒和保姆找了她整整一晚,那次之后,保姆被辞退了。   尚禧暖也再没有看到过院子里盛开鲜花,阳台门和二楼的窗户更是被尚宸舒锁死。   幼小的她,成日便和酗酒后以泪洗面的妈妈相依为命。   “妈妈决定放弃生命的那天,是唯一没有喝酒的一天。她问我愿意不愿意继续陪她,无论去哪里都陪着她。”尚禧暖语气平缓,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说我愿意,妈妈去哪里,我就陪着去哪里。”   “她哭得好伤心,向我道歉。第一次温柔地给我讲童话故事,哄我睡觉。可是等我再醒来,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黎锡然握着她手反复摩挲,“所以你才总爱失眠,对吗?”   尚禧暖时常彻夜失眠,直到窗外泛出亮光才能睡着,就是因为尚宸舒死在她睡觉时。   幼小的孩子愧疚自责,认为自己如果当时没有睡,就可以阻止尚宸舒自杀。   “嗯。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生病了,看了医生,中药西药都吃了,却不见好。直到见了心理医生...”   她以为自己在尚家备受宠爱的长大已经得到了治愈,可直到最近,她依旧会在情绪低落时失眠。   似是察觉到黎锡然情绪逐渐凝重,尚禧暖又立刻语气轻松道:“可是我发现,只要你陪着我睡觉的时候,我就没有失眠过,一次都没有!”   黎锡然停下脚步,在无人街道里将纤瘦的姑娘搂进怀里,心脏像是又碎了一般,“乖,以后不要怕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57章 明月藏鹭   ◎“暖暖,我永远是你的。”【双更合一】◎   尚禧暖将头倚在黎锡然怀里, 稍一歪脖颈便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在心疼,心疼的无以复加。   似是比他童年丧父丧母时还要揪心, 所以不断轻抚着尚禧暖后背。   “那些日子, 怕吗?”他像是抱着一块碎玉,别人都鄙夷绕行,只有他视若珍宝。不计获利价值, 只想如何将她往日的伤疤再次愈合。   尚禧暖眼皮一同变得酸涩,她原以为往日种种早已释怀。可直到再次来到巴黎, 她看着浮华美丽的塞纳河, 精致的卢浮宫, 却没有半点童年归属感。   能回忆起的留存记忆,除了漆黑封闭的房间, 只有情绪时常崩溃的尚宸舒。   这便是她的童年,压抑又破碎。   如果没有尚家作为支柱,在这个浪漫多情的城市, 五岁的幼女就真成了街头的浮萍。   “以前是不怕的。”她蹙着眉, 手臂紧紧环绕着黎锡然脊背,“现在开始怕了。”   回顾命运,她和黎锡然连相爱的契机都如星火般渺茫。   是命运轨迹哪怕有半分偏移,两人都无法在沪上的亭台花榭里相遇。   “黎锡然, 我们差点就错过了。”如果尚宸舒和安娅没有生下他们, 如果尚家和陈韶怡没有选择将他们带回沪上。   命运的拐点只会将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冲散在人潮中。   又或许, 他们还会有其他相遇的方式。可她不敢相信, 毕竟人与人相爱,只存在千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如黎锡然曾经在沙漠中对她讲的那般, 人生并不会像电影一样, 是但凡有半瞬的错过, 就再换不回邂逅相遇的圆全。   此后隔着人生海海,除了遗憾,便只剩下悔不当初。   闻言,黎锡然却突然轻笑一声,叹息都更加温柔,“大小姐只怕和我错过?”   她和黎锡然的人生就像错位一般。   尚禧暖童年悲苦,是幸运的潮波将她冲进了浮华里,得以成为众人艳羡的千金大小姐。   黎锡然少时虽然缺失父爱,可安娅是位情绪足够稳定的母亲。他目睹了母亲的坚强,所以才能在命运的转折里存活下去。并且活的干净磊落,有勇有谋。   “我其实是不自信的。甚至有时分不清大家簇拥着我,是因为喜欢我,还只是因为我姓尚。”她咬着唇角,眉峰簇得更紧,“黎锡然,你能懂被很多人追求,被很多喜欢,却同时又会被背刺的感受吗?”   高中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朋友。   对于喻嘉樾的追求,也没有那么坚定地认为两人不合适,只是在高三的紧要阶段,她不想让自己分心。   可那年的生日宴会,尚禧暖听到了几个她自认为十分要好的朋友背后窃窃议论。   “如果不是她姓尚,我才不和她玩呢。归根结底,就是一个上不来台面的私生女。”   “我本来就不喜欢她,是我爸妈非要我和她搞好关系,想借机攀上尚家。可结果人家自视高傲,根本不给引荐的机会。真是白对她那么好了。”   “她看得起谁呀?喻嘉樾那样的男生追她,都不放在眼里。”   “喻嘉樾能看上她真是颠覆我三观,好歹也是高干子弟,怎么就相中一个私生女。”   “说不定,也是他爸妈教的呗。”   她们的笑声明明那样清甜,可此刻却又满是讽刺。   差点让尚禧暖恍惚,分明半个小时前,几人还抱着她叫宝贝,送她礼物。   曾经的亲密无间不再后,她连上前辩驳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像一个看似张扬的刺猬,心脏又是那样柔软不堪一击。   “暖暖。”黎锡然柔声,“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无比痛苦的日子,是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甚至更加残酷的是,痛苦本身就无法感同身受。它能压垮你,也能成为激励你坚强的能量。我只是庆幸,我的小姑娘很勇敢。”   她面对那几个女生的背地嘲讽,最后只是故意发出脚步声,将人群惊动。   依旧送上一份厚厚的回礼,作为她们来参加自己生日宴会的礼物。   或许曾经看来那像懦弱的妥协,可压得下脾气,何尝不是另一种勇气。   没有人天生高贵,也没有人一辈子卑微。   她的身世不够幸运,可上天已经作为补偿,将她送回尚家。   “所以,我才想来巴黎一趟。他们都说这里很浪漫,是邂逅爱情最佳的城市。”尚禧暖眼眶逐渐模糊,“我不想让如此浪漫的地方,变成我的噩梦。既然没办法改变过去,我就重新经历一遍。”   “和我最爱的人一起经历一遍,亲自将过去的一切撕碎,摆放上属于公主的图腾。”   毕竟,她可是尚家的尚禧暖。   从小并非只被锦衣玉食地养大,她还是陪着尚遵出入各个名利场,是黎氏真正崛起的幕后推手。   大小姐就算是具有观赏性的名贵花瓶,也是兼具增值价值的古董。   无人街道,黎锡然心脏却又像碎了一遍般,“乖,以后不用怕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不能感同身受,那就加倍补偿。   反正,他这一辈子,只爱过这一个姑娘,余生也只想爱她一个。   “黎锡然,你在的日子里,我没有怕过。”她坚信,那些晦暗被撕碎后,再没有值得畏惧的。   而现在,她又拥有了更为强大的盾牌作支撑。   这时,路对面走来一对老夫妇。   两人看到他们站在街角拥抱,一脸慈爱望了过来。   尚禧暖一贯在长辈面前自觉守礼,羞怯地挣出黎锡然怀抱,“可惜我不会法语,不然就能问问这对爷爷奶奶。”   黎锡然虽是放开了尚禧暖,却依旧牵着她的手,“我问。”   在她的吃惊中,黎锡然将口袋里的字条拿出,主动向老夫妇走去,流利的问道:“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这个地方吗?”   老夫妇看着字条面面相觑,先是低声确认,才看向黎锡然道:“这里早在十年前就拆除了,你们是?”   黎锡然先给尚禧暖翻译老夫妇的答案,才又揽着她腰肢道:“这里是我女朋友幼时的故居,我们希望能再去看一看。”   老夫妇这才相视一笑,道:“那真是可惜。不过这里拆除后,很快就被修建成了公园。你们只需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在海棠花墙处左拐,很快就可以看到。”   黎锡然道谢后,又追问一句,“那这里的废旧教堂还在吗?”   “巴黎人是不会允许教堂被拆除的,所以它又被修葺一番,现在十分漂亮。”   得到回答,黎锡然同尚禧暖送别老夫妇。   然后两人按照老夫妇指的路线继续前往。   直到他们绕过海棠花墙,一切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仅是一片花海相隔,法国的街道突然便热闹了起来。   澄黄的街道郁郁青青,花香更是浓郁。   最先映入两人视线的是尚禧暖曾误闯进的教堂,不过它已经变了个样。   象牙白的欧式雕花石柱,将它映衬的庄严又神圣。   尚禧暖挽着黎锡然,轻手推开教堂的木门。   然后看到教堂正前方站着一对正在举行婚礼的新婚夫妇,只不过台下空无一人。   面对突然闯入的两人,年轻夫妇只是笑得开怀,还主动邀请他们坐在第一排观礼。   尚禧暖和黎锡然认为这绝对是一场浪漫的邂逅,欣然向前,为他们做唯一的证婚人。   待两人入座,牧师才开始了婚礼仪式。   同样穿着白色礼服的法国夫妇相对而站,他们眼眶微微湿润,却始终眼含微笑地看着彼此。   仿佛全世界都虚化模糊,只剩下两人。   甚至他们两人的婚礼简单到没有任何仪式,除了尚禧暖和黎锡然这两位勿闯的不速之客。   可夫妇二人丝毫没有被影响,坚定的高声回答:“I DO!”   这一场婚礼仪式,只有十分钟不到。   在牧师的宣证下,他们拥抱,拥吻,成为同甘共苦,永远坚定站在彼此身边的爱人。   坐在台下的尚禧暖眼眶都红了。   分明再简单不过的仪式,甚至可以用没有仪式来形容。可她还是觉得幸福又浪漫,那是一种灵魂的共通。   激动时,尚禧暖起身,为两人鼓掌喝彩   同时,她也好羡慕。   黎锡然一同起身,手掌环在她腰肢上,“怎么还哭了?”   尚禧暖吸了吸鼻子,“羡慕。”   “很快,我们也会如此。”黎锡然柔声,“我会给你全世界最浪漫,最盛大的婚礼。”   尚禧暖却握住他的手,回道:“我不想要多么盛大,只要我的新郎是你,你的新娘是我,一切就都足够了。”   她见证过沪上很多强强联合的联姻,但都没有这对夫妇情真意切。   也是这一刻,她发现润物细如声的爱,刻烟吸肺的爱,才是最永恒的。   “好。”黎锡然摩挲着她手掌,“只会是你。”   这时婚礼仪式也结束了,那对新人朝他们他们走来,“谢谢你们,见证了我们的婚礼。”   黎锡然依旧是先给尚禧暖翻译,然后再将尚禧暖的话翻译给夫妇两人,“祝你们新婚快乐,我们也很荣幸能作为见证。”   新娘笑的羞红了脸,“我们是上周临时起意决定结婚的。”   “我和他是福利院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没有家人出席。而且因为没选择法国人习惯的婚礼举办时间,所以也没能邀请到朋友作为见证。”   尚禧暖听得认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大概是为他们惋惜的同时,又替他们庆幸。世界上本就没有很多同频的人,好在他们遇到了彼此。   并且夫妇两人得知他们也是情侣后,新娘将自己的铃兰捧花递给了尚禧暖。   “在西方,新婚夫妇的捧花可以传递幸福,也祝福你们早日终成眷属。”   待新婚夫妇离开后,黎锡然才和尚禧暖边在教堂逛,边同她讲道:“刚刚那位新郎说,他们工作很忙,婚礼是抽出的午休时间。”   “天呐!”   “不过,虽然没有亲朋好友作为见证,也没有吉时吉日,可只要是他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这个世界本就有各种各样的难以圆全,能同频共振,决定相守一生,就格外的不易。   尚禧暖站在墙角的花砖旁,突然蹲伏下身子。   午后的阳光便从尖顶处的玻璃投下,如是圣光披洒,笼罩整个礼堂。   “这就是我童年时,最不可或缺的圆全。也是我生命中的这道光,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她那时就想,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妈妈口中的爱情是怎样的怪兽。   “漂亮吗?”黎锡然手掌挡在她头顶的凳沿上,并不打扰,只默默守护。   尚禧暖视线一转,那道金灿灿的光便整个笼罩在黎锡然颊侧。将他五官揉和的格外俊朗又温柔,足以成为她人生的第二道光。   “漂亮。”尚禧暖含着笑仰头。   仿佛命运的海市蜃楼突然出现,再次的,将她青春里黎锡然带到了亭台花榭的春日。   那个永不会忘却的清晨悸动,再次如春日的初雨,随风来及,落在她平静缄默的心湖,不动声色卷起片片涟漪。   只不过,青春时的她还不知道,眼前令她心动不已的男人,日后会成为她携手一生的丈夫。   她曾以为的心动,更是一生为之一次的心动。   却心动了一生。   -   参观完教堂,两人去往老夫妇所说的花园公园。   这时巴黎已是下午四点,天气也格外凉爽舒适。   他们还没真正走到公园,就已经听到热闹的嬉笑声。   尚禧暖挽着黎锡然手臂,心中有几分忐忑。   她终于再次站在了幼时的街道,那个充满阴霾漆黑和眼泪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里已经化为欢笑声,连原本静止的微风,都恰时吹拂而起。   当一整个花园公园落入她眼底,尚禧暖鼻尖都瞬时传出一阵酸涩。   喧闹,繁华,花开似锦。   漂亮的下沉广场,白鸽自由的翱飞于空。   湛蓝下,尚禧暖仰头,那阴沉的童年都喧嚣热闹了起来。   “突然有种命运的奇特感。”没有人会一辈子在阴霾里。   这一刻就像是她的晴日又回来了,将她送到了属于她的六岁。   黎锡然揽着她肩膀,两人就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时不时有宠物和孩童从他们面前跑过,嬉笑声都是充满童真的。   恍惚里,尚禧暖都以为这是两人婚后的场景。   静谧的蓝天白云,低头又是喧嚣热闹的童音。   “你猜我是谁?”尚禧暖突然问道。   黎锡然只是微怔片刻,然后瞬时接话道:“你是六岁的尚禧暖。”   是足够阳光明媚的小姑娘,是会在18岁喜欢上的他的尚禧暖。   “黎锡然,人或许就是为了活那几个瞬间,然后才度过漫长一生的。”为了见到这世界的那一瞬,为了见到至亲的那一瞬,为了见到爱人的那一瞬,为了见到真实自我的那一瞬。   便是这无数的瞬间,像浪漫的文学、影视,记忆作为时间永不朽的胶片。   “那我往后活着的每一瞬,一定都会有你的身影。”黎锡然说道:“最好。留帧再长一些,可以占满整个余生。”   他看着远处飞来飞去的鸽群,又不甘补充,“还是不要活几个瞬间了,还是将你填满我每个记忆缝隙里吧。”   那是黎锡然想要的浪漫,想要的爱。   -   两人一直在花园公园坐了很久,直至司机打来电话。   尚禧暖之前就想好了来到巴黎逛街,所以黎锡然提前约了春天百货的搭配师和摄像。   又按照大小姐逛街的习惯时间,连带晚上的惊喜也提前准备好了。   不知是不是心情大好,大小姐这次的逛街时常比黎锡然预计的时间多出整一小时。   等保镖将她的包装袋全部送上车,六人位的商务汽车已被塞满。   车队又临时给两人另外指派车辆,送他们去下一目的地。   尚禧暖再走出来商场,衣服虽是没有变化,但身上的珠宝已经换了一遍。   坐在车上,她看着司机逐渐变了车道,半是疑惑看向黎锡然。   “不回酒店吗?”   黎锡然挑眉,只反问:“白天开心吗?”   尚禧暖笑着晃动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开心!”   黎锡然手掌便搭在她膝上,几分得意地笑,“一会儿还有更开心的。”   尚禧暖抿了抿唇,微微眨动的眼睫像是在猜黎锡然接下来的举动,“还有更开心的?”   黎锡然就故意卖着关子,任由大小姐如何撒娇,偏不告诉她。   尚禧暖今天格外高兴,所以对于黎锡然的行为也不恼。   还突然得趴到他身上,拉着人脖颈向下,像个诱人的小妖精道:“是哪种开心?”   “这种吗?”她勾着眼尾,轻瞟黎锡然腰腹。   本想逗小姑娘玩的人,再次演绎了什么叫玩火自焚。   当车子停靠在塞纳河畔时,尚禧暖一眼就看到了停靠在岸边的游轮。   “这个?”   黎锡然本想蒙住她眼睛的,但是他在车上不幸被迷晕,所以也没能瞒过大小姐。   “可惜,被你猜到了。”   尚禧暖笑着耸肩,“我很喜欢,不是惊喜也喜欢。”   晚风拂过塞纳河面,潮湿水雾攀爬在人小腿腹。   游轮甲板,法式长餐桌。   蜡烛,鲜花,和悠扬浪漫的小提琴手。   从前尚禧暖参加过一场朋友的游轮求婚仪式,还想过虽然浪漫,但多少有点俗气。   可直到自己坐在灯烛下,看河畔两岸的灯影韫浓,才知此时此刻有多么浪漫。   爱情其实难免沾染俗套,她喜欢黎锡然为她布置的俗套。   黎锡然并没有让人打扰他们二人世界多久,一曲后,甲板除了音响放着轻扬的歌外,便只剩下他们彼此。   尚禧暖放下刀叉,站到扶栏边。黎锡然便随之起身,站立在她身后,像泰坦尼克号那般环抱住她。   大小姐瞬间get到黎锡然的姿势,立刻展开双臂,迎着海风,“You jump and I jump。”   黎锡然微俯着腰身,将脸贴在她颊侧,“我们都不跳。”   有人说爱情的最高境界是殉情,他不那么认为。   他只想过最平凡的人生,不仅仅是这一个浪漫的夜晚。   足够贪心的话,他舍不得浪费每分每秒。   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顿饭,一场黏腻痴缠的性、事。   更想要无时无刻地延续,最好能有神力,足够将时间拉扯的力量。   黎锡然都想嘲笑自己了,在爱面前,唯物主义者也会想要迷信般地贪婪。   不过只要是和她相关的,他总不会厌倦收藏。   “接下来,不会还有惊喜吧?”尚禧暖回眸。   黎锡然顿了几秒,挠头,“时间已经不够了,还想要惊喜的话,只有我了。”   “大小姐,想要吗?”   尚禧暖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息洒在自己耳垂,滚烫灼热。还有黎锡然身上特有的荷尔蒙味道,在这夏日撩人翻滚。   “在这里?”她故作单纯,“会不会不太好?”   “有点太刺激,算不算野外?”   话题从不正经,被她带往更深的不正经时刻。   “大小姐,你是真的不懂害羞。”   尚禧暖并不是不会害羞,只是更爱将黎锡然逗的害羞,看着他漂亮的双眸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情、欲水雾时,连她的内息也是愉悦的。   或许,爱本身就是愉悦的。   他们也爱取悦彼此。   黎锡然顾忌船舱内有人,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明天要去巴黎迪士尼吗?”   这话锋转得过快,连尚禧暖都迟疑一瞬,“迪士尼?”   她已经很多年没去过迪士尼玩了,上一次的记忆还要追溯至高考后。   阮颂宜先在他们小群里组了迪士尼小队,结果在出发当天,真正汇合的只有她和喻嘉樾。   她原本想既然所有人都没来,他们不如也各自散场。   可显然几人早就计划好了,此次迪士尼游玩,本就是一场告白仪式。   尚禧暖玩的心不在焉,又因为生日会时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对于喻嘉樾的各种试探都无动于衷。   而且她也没有做好直接撕破窗户纸的准备,更不想因为拒绝朋友的告白,而失去朋友。   可直到夜幕降临,城堡绽出烟花那一瞬,喻嘉樾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   在欢呼喝彩声中,唯有她愣在当场。   她无法答应,也一时间找不出好的拒绝方式。   原本消失的阮颂宜,乔曦,江向琢几人也在此刻冒了出来。   他们大概也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她会静默在原地,一言不发。   直到喻嘉樾主动圆场,将这场毕业季的浪漫告白,翻了过去。   那一整晚,尚禧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就连尚遵都曾旁敲侧击的询问,她对喻嘉樾的感情。   可即使是所有人眼中无比般配的两人,可尚禧暖偏是不喜欢。   后来很久,她才意识到。   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多恰好的时机。   光线,气温,一个眼神。   视线中更好有一些模糊的噪点,朦胧的水雾。   因为这些恰好的时机,她只在黎锡然出现那一刻见到了。   “要去吗?”黎锡然见她不语,“好像没听你说过去迪士尼玩。”   确实,从喻嘉樾告白之后,她对迪士尼就有了些许的抗拒。   大概觉得自己伤了喻嘉樾的心,伤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所以在黎锡然的询问下,她有几分失神地呢喃,“上次去迪士尼,还是和喻嘉樾。”   黎锡然脸色在此刻突然变了,醋味更是无声无息地弥漫整个塞纳河河面。   可男人偏还要装作无比大度的模样,故意装作没听到地问,“上次和谁去了?”   尚禧暖自是一眼看出他吃醋的意思,眯着眼睛勾住黎锡然脖颈,压低声音在人耳垂处说道:“上次呀?”   “和你去了。”她突然便艳丽的像只狐狸,“每次,我都是和你,去了。”   闻言,黎锡然脖颈上的青筋都虬结而起。   越是隐晦的爱意宣泄,越是足够瞬间挑起人的炽烈神经。   “尚禧暖!”黎锡然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警告。   她还记得上次是怎么因为这两个字被折腾一夜的,可还是想要再次挑战一番。   “黎锡然,你不想和我去吗?”   这个字的另外一层含义,源自于尚禧暖翻看乔曦收藏夹内的韩漫漫画。   男女主角总会在最高、潮时刻,喊道“去了”二字。   她便也故意挑逗黎锡然,仗着他不懂这个意思。   还非要在事后再解释一番,于是第二天请了专业课教授的假。   看她今天又故意挑起火苗,黎锡然恨得咬了咬后槽牙,掐了把她圆润的臀,“我看你是还没吃饱,换个地方,亲自喂你。”   尚禧暖顺势将双腿盘在他腰间,“好呀!”   “游轮的法餐也就排盘漂亮,我还是喜欢另一种法餐。”   -   下了渡轮,停靠在岸边的跑车开的飞快。   再回到酒店,尚禧暖便被抱到了套房那扇单面玻璃前。   夜里,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塞纳河。   河面上也还有观赏游轮不时驶过,鸣笛,灯光,仿佛承载了一座城的灯火与喧嚣。   尚禧暖手掌被摁在玻璃上,腰肢是黎锡然灼烫温厚的手掌。   她裙摆被一起堆在腿弯处,透过玻璃的反光,能看到撕碎温良的黎锡然整条手臂都是虬结而起的青筋。   前段时间他们在尚家住,尚禧暖总爱逗他,每每夜里,她就故意叫出声音。   虽然尚公馆,她的卧室在单独的院子内。里面的声音也不会传出去,可黎锡然还是会有些许顾忌。所以多时都收敛着力气,直到他们出发前夜,这姑娘还在调皮勾人。   黎锡然收拾好行李再回到床上,她已经合上眼睛睡着了。   他心疼尚禧暖第二天还要乘整晚的飞机,便洗了个冷水澡才堪堪入眠。   这是他美人在怀,依旧做绅士的第二天。   直到听到情敌的名字,他承认吃醋了。   即使他从来没有将喻嘉樾放在眼中,可还是会被轻飘飘三个字激起醋意。   “叫我。”他攥着人腰肢,像游轮撞击上礁石。   那是明知沉沦的灾祸,可还是因为已无法调转方向,奔赴死亡。   尚禧暖没想到会直接“激怒”他,还未说出的话,下一刻被夺息的吻堵在喉中。   她眼波迷离荡漾,也融化在了这场沉沦的撞击。   “你爱我吗?”这是在床上时,女人最爱问男人的话。   可却是黎锡然最爱问她的话。   大小姐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可依旧回应道:“爱。”   她才是爱他爱的不行,是连回顾童年噩梦,最怕的事居然是与他错过。   “尚禧暖,一定是我更爱你。”他连眼神都是郑重的。   然后抱着她,再次坠入床褥。   一场风雨初歇,尚禧暖趴在床沿,整个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粒。   黎锡然半跪在床边,正拿着湿毛巾给她擦拭身体。   “黎锡然,我真的爱你。”   “我知道。”   他只是那一瞬间,有了些小孩脾气。   连他自己都觉得醋意来的莫名其妙,可事后,又对自己格外无奈。   从前看到有人和尚禧暖亲近,他内心会划过一丝羡慕。   这是他第一次那样的嫉妒,刚刚恨不得将她融进身体里。   可情到浓处,他还是没舍得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烙印,和一句宣示主权的“你是我的。”   “现在抱你去洗澡。”   尚禧暖手臂环着他脖颈,眼皮有几分睁不开。   只任由温热的水流淌过全身,但在神志模糊时,听到黎锡然低喃道:“暖暖,我是你的。”   他永远都是她的,是为爱戍守的战士。 第58章 明月藏鹭   ◎“吃醋,还是要吃的。”◎   巴黎的夜, 流淌星云。   只要稍稍侧身,就能从落地窗看到闪烁华章的塞纳河。   那一周, 黎锡然将所有工作屏蔽, 只要尚禧暖望向他,就能看到男人低眸浅笑的温情注视。   偶尔是初晨微凉的风,偶尔是午后炽热恢弘的吻, 亦或是华灯初上里埃菲尔铁塔下静静流淌的光。   尚禧暖站在卢浮宫,被黎锡然揽着腰肢, 那是他惯爱的姿势。   心中满是, 巴黎这座浪漫又文艺的城, 和黎锡然的气质真是相得益彰。   它璀璨,他亦辉煌。   一周的巴黎游, 在许许多多个瞬间里,连同曾经无法释怀的遗憾,一同结束了。   返回沪上的机舱, 尚禧暖已是困顿到睁不开眼睛。   昏昏沉沉时, 黎锡然坐在她旁边,将电脑屏幕光线调至最暗,戴着耳机,又恢复到黎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   她眼皮眨动几下, 唇角溢出一丝浅笑。   自嘲居然还是不敢求永恒, 春日港口的几个瞬间, 换一场仲夏潮湿的夜, 似乎也是足够的。   但等飞机再着陆于纸醉金迷的沪上陆浦滩,她由这个男人牵手踏上那片养育她的土地, 私心又如青春里枝繁叶茂的港口, 祈望占有。   想通后, 骄纵的大小姐才不要只活那几个瞬间。   她要将所有鲜活的明媚,都缝补进关于两人细碎无尽的时间缝隙里。   世人即已栉风沐雨,若天神慈悲,爱自要在明明昧昧里恒久不灭。   -   再回沪上,便是乔曦和尚澹的订婚仪式。   尚禧暖和黎锡然代表的身份颇多。不过,黎锡然这个娘家长辈似乎要忙碌许多。   仪式前天,尚家聚齐了各家长辈。   黎锡然和黎逾湛作为舅舅,坐在长辈席中。尚禧暖则只能隔着一条观景小溪,坐在对面的亲友席中。   她作为婆家人,又是乔曦闺蜜,所以还要担任陪客一角。   中式圆桌,一半是她认识的同学,一半是尚澹的朋友。   大小姐平时是社交达人,今天却显得心不在焉,托腮望向对面正推杯换盏的黎锡然,多时冷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阮颂宜坐在她旁边,低声问道:“我发现,你哥那个好朋友,一直对你献殷勤。”   尚禧暖放下筷子,视线末端还是黎锡然的身影,“你看他好开心,比黎逾湛这个亲舅舅都开心。”   好像他才是订婚的主角,桌上凡是朝他举杯的长辈,一律敬回去。   “大小姐,他今天是女方的长辈,明天就是尚家辈份最小的女婿。不然你猜,他干嘛喝的那么忘你。”旁观者清,阮颂宜笑着一句道破。   尚禧暖皱着的眉这才舒展一些,“我想去解救他。”   阮颂宜摁住尚禧暖,“新女婿都有这么一关,你看你哥被灌的...”   以黎锡然和尚澹在沪上的地位,能这么被各种人灌酒的场合实在少之又少。   今日也算多亏有了黎锡然,替尚澹分担一半的长辈火力。   “等你和黎锡然订婚的时候,让你哥还回来。”乔曦一袭红色旗袍,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你这是喝了多少了?”阮颂宜连忙将乔曦扶到座位上,“长辈还灌你酒?”   乔曦摇头,“腮红涂多了,这样可以替尚澹挡酒。”   阮颂宜几分艳羡,“瞧瞧,一个两个心疼的样子。”   “黎锡然心脏做了手术...”尚禧暖每每想起那一瞬间,就心疼的紧。   阮颂宜看了眼时间,“我看这场宴会怎么也还要半个小时才结束,再过十分钟,我帮你把黎董叫出来。”   尚禧暖点头,“好姐妹。”   “真是亲老婆,还没嫁过去,就这么心疼了。”   十分钟后,黎锡然急匆匆过来。   喝多酒的男人,衬衣领口微敞开,连本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都耷拉下几缕。   “你喝多了?”喝了酒,他连声音都多了些许的沙哑醉意。   尚禧暖起身,“嗯,喝多了。”   两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提前退场,尚澹隔着老远,用口型说道叛徒。   再回到尚禧暖的小院,黎锡然捏着眉峰倒坐在沙发上,醉意将他眼眶都熏的绯红。   “明知道自己心脏动了手术,不能喝很多酒,还一杯接着一杯...”尚禧暖端过蕙姨提前准备好的解酒茶,“喝完。”   看着满满一玻璃杯茶,黎锡然将头倚在沙发靠枕上苦笑,“大小姐,一桌子长辈,我是真的一杯也推不掉。”   两人恋爱的事,自黎锡然因为尚禧暖去英国读书,将黎氏的商业版图转过去时,就人尽皆知。   特别以黎氏目前的势力,转战英国并不是最优选择。   这事传出去后,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他恋爱脑。   “那也没有这么喝的道理。”大小姐是真的心疼了,“黎逾湛作为亲舅舅,都没被灌。”   “我以后是要娶你的。”闻言,黎锡然揽臂搂住尚禧暖腰肢,将她抱进怀中,“何况是喝点酒。”   全沪上就没比她更金贵的大小姐,他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你放心,我没有喝多,”   “真没有?”   黎锡然将解酒茶喝下,开始解自己衬衣扣子,“一起去洗个澡?”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耍流氓。”尚禧暖打掉他顺着腰肢向胸口攀附的手。   “不是不放心我喝多了吗?”黎锡然却是不饶,伸手从桌前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方盒,“试一试,就知道了。”   -   翌日,尚禧暖再醒来浑身酸痛到抬不起手臂。   她就不该怀疑黎锡然的酒量,更不该怀疑他的能力。   那几杯酒非但没灌醉他,反而成了助兴的存在。   她被来回折腾到后半夜,才在低泣的求饶中得以解脱。   尚禧暖看着身边空荡的位置,忿忿用拳锤了下还沾有黎锡然味道的枕头。   这时门外传来蕙姨的敲门声,她索性也起床。   “他人呢?”尚禧暖问道。   蕙姨来给打扫卫生,回道:“估计都在高尔夫球场。”   昨日的酒宴,尚澹不少朋友留宿在此。   这么一早,订婚仪式还没开始,所以便趁着凉快去挥几杆。   “真是有精力。”尚禧暖是半点太阳晒不得的娇贵   身体,畏寒又畏暑。   “要我说,你还是缺乏锻炼。”蕙姨是极关心她身体的,“曦曦和阮阮都在球场,你也去散散步。”   尚禧暖揉揉脑袋,“知道了我的蕙姨。”   她昨天被黎锡然折腾到差点骨头散架,今天还能睁开眼,已经是突破身体极限了。   所以当她全副武装出现在高尔夫球场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黎锡然最先放下高尔夫球杆,慢跑过去,“怎么起来了?”   他醒来时,尚禧暖就抱着他撒了多时的娇,哼咛着不想一个人睡觉。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大小姐又昏沉睡了过去,俨然刚刚只是她的一场梦。   “没人陪着睡觉,孤独寂寞冷,就起来了呗。”尚禧暖振振有词,“主角都不在,就我们几个人玩呀?”   “你哥刚还在,负责鲜花布置的人把他叫走了。”为了这一场订婚宴,尚澹将沪上所有的玫瑰都买了下来。仍觉不够后,连同周边城市的玫瑰都垄断了。   尚禧暖挽着黎锡然坐到凉棚下,“真是难得,我哥从小到大,就没做过浪漫的事。”   平时严肃的人,也就只有在乔曦身边才会多些夸张的喜怒哀乐。   “嗯,我也就为你做过浪漫的事。”黎锡然手臂自然搭在她身后的椅靠上,眼神满是温柔爱意。   大小姐戴着墨镜,但眼底的笑意还是足够溢出。   这时刚刚还在打高尔夫的几人也纷纷坐回到帐篷下,有几个是尚澹的好友,和尚禧暖有过几面之缘。   “说起来,老陆这次可是听说暖暖在家,才专程从美国来的,没想到暖暖妹妹已经有了男朋友。”打趣的是尚家旁支的兄弟,算是尚禧暖堂哥。   而被提到的老陆,则是尚澹大学同学,陆熙白。   美籍华裔,刚毕业那年在尚家小住过一段时间。   尚禧暖几分不解地看过去了,她都快把这个人忘了。   或许是,这个人压根就没有出现在过她的记忆里。   “哥,你乱说什么呢。”尚禧暖一只手还握着黎锡然腕肘玩。   “妹妹呦,也就你没看出来。”   再看陆熙白,他只是颔首浅笑,“多少年的事了,黎董还在,就不要说了。”   这话题出现的莫名其妙,尴尬又暧昧。   “老陆,你就说,你是不是喜欢过暖暖妹子。”那堂哥依旧没眼色的打趣,“黎董不是那小气的人。”   陆熙白抿了抿唇角,说道:“可惜,错过了。”   这话带着默认的意味,尚禧暖头皮都尴尬得发麻。   “黎董,我们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哈。”那堂哥偏像是故意给黎锡然找堵,“我们暖暖,从小到大,追求者就没断过。”   尚禧暖扶额,算是明白堂哥的意思。如果没猜错,他在计较之前黎锡然订婚传闻的事。   这算是娘家人在为她撑腰,尚禧暖两边都不好拂面子,只得一言不发得沉默。   “嗯,暖暖性格好,长得也漂亮,被很多人喜欢,再正常不过。”黎锡然语气中甚至多了些骄傲。   这里在座的都是尚家的亲友,这话实在有礼得挑不出毛病。   特别黎锡然看向大小姐的眼神,都是满怀爱意的。   尚禧暖搓了搓手,心想自己就不该出现,“那个,我昨天没休息好,就先回去了。你们玩。”   像是逃跑,大小姐都没看黎锡然的脸色,便起身走进了骄阳下。   可还没等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腰肢就被熟悉的手掌揽住,“大小姐,跑这么快?”   尚禧暖低声,“我根本对那个陆什么白,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起来,陆熙白比黎锡然出现的时间还要早上几个月。   可她当时满脑子都是高考,完全没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黎锡然声音都是温慢的,在众人的追视里,更加亲昵的揽抱着尚禧暖,像对刚刚的事无声反击。   “我知道。毕竟每个人的世界里,都会出现一些无关紧要的,自己都没发现存在的人。”   尚禧暖耸肩,“你不吃醋?”   这时两人走出了高尔夫球场,院落内热闹喧嚣的声音一同传来。   黎锡然只突然拉住她,在无人的角落,将人抵在墙角,“吃醋,还是要吃的。” 第59章 明月藏鹭   ◎“是吗?那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众人便看着黎锡然和尚禧暖一同离开, 有人艳羡,有人感慨。   他们都是尚澹好友, 所以比黎锡然也要小上三四岁。   但同处于沪上这个圈子, 对于黎锡然的姓氏、名字可谓如雷贯耳。   商界之内,黎氏从岌岌可危到仅用半年时间回归往日正常运转,再到快速转型站稳脚跟, 时至今日已完成国内垄断,开拓海外。   便是这样堪称业界神话般的人物, 各行各业无不将他奉为座上宾。   就连他们的父母, 都要看黎锡然几分面子。   可早在黎锡然刚刚置身于这片土地时, 所有人都对这个温柔斯文的年轻人嗤之以鼻。   谁也不相信,会在未来的某天, 他成为了稳站沪上年轻一代交椅的人。   只余下感叹,和佩服其背后不容小觑的手段。   而此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任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相信, 传闻中叱咤商海的黎锡然, 会因为尚大小姐染就满身的浪漫生活气息。   巨大的反差感,直到黎锡然背影消失,他们才吐了口气,“也不知道谁更命好。”   门当户对, 性格也恰得其分的互补。   如今更是半点家族阻力都没有了, 全世界都在为他们让路。   而墙角的两人, 黎锡然将头埋在尚禧暖发丝内, 低声委屈道:“暖暖,我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是旁人多看她一眼, 都酸到不能自已的程度。   “但我又觉得, 大小姐就该被很多人喜欢。”最好, 她永远被盛大繁华包围。   尚禧暖轻轻拍抚黎锡然后背,感受着他逐渐升高的体温,“一向自信的黎董,怎么突然这么患得患失了?”   黎锡然抱她更紧,又在手臂收拢的同时谨慎小心,生怕弄痛她半分,“我只对你,患得患失。”   是半夜惊醒,看到她背对着自己睡觉,都要给人翻个身拢进怀里的程度。   “黎锡然,这些年,我就只喜欢过你。”是追求者不断,眼里心里只存在对他的喜欢。   是即使生气,也最终忍不住心软地喜欢。   大小姐从来所愿皆得,只对他有过短暂的爱而不得。   -   尚澹与乔曦的订婚仪式结束后,一切都又回归寻常生活。   周末,尚家二楼的亭台,四人围坐在一张红木八仙桌前,各自忙碌着。   “最后一年,求天求地让我快点毕业吧!”大小姐捧着电脑边写论文,愁云漫天,嘴里边振振有词道。   乔曦停下手里的画笔,将刚刚画好的手稿撕下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内,“新季度设计师考核,我是半点灵感都没有。”   再看黎锡然和尚澹,眉宇间却是没有半点愁意。   “两位大小姐,可没有自己工作不顺,就拿男朋友撒气的道理。”   尚禧暖和乔曦对视一眼,瘪了瘪嘴趴倒在桌上。   “这个文献论文太难了,特别开学后还要和师兄师姐,教授们去出差,就更难过了。”尚禧暖默默移开放在黎锡然电脑关机键上的手指,“我真是,白天研究生,晚上研究死呀!”   乔曦歪着身子,也一同倒进尚澹怀中,“老公,你真的没有收购我们公司的准备吗?”   两个男人分别抱着自己珍宝一般的女友,除了安慰,只能承诺些物质奖励。   可两位大小姐偏偏最不缺的就是钱,依旧哭丧着表情,表示人生太艰难了。   “这样,如果这周内你能把论文写出来,下周我们去佛罗伦萨玩。”黎锡然说道。   欧洲游,唯一能刺激到大小姐兴趣的存在。   再看乔曦也来了劲头,“我也要去!”   订婚前,她就和尚澹有过旅行计划,但那时尚澹刚刚收购了家小企业,就被内部整合工作给耽搁了。   “可以呀。”尚澹回道:“我们换个地方,单独旅行?”   乔曦从前就经常和尚禧暖一起旅行玩,自从大小姐出国留学,她开始工作,姐妹俩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和暖暖一起,不好吗?”   尚禧暖梗着脖子,反问,“就是,和我一起不好吗?”   瞧着尚澹哑口无言的模样,黎锡然开口道:“我们是怕,一起旅行,我和尚澹反而会成为电灯泡。”   她们姐妹俩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亲上加亲。尚禧暖只要一回家,乔曦就会要求搬回尚家老宅小住一段时间。   有时两人聊得起劲,直接便会睡一个房间。   为了避免旅行时也要独守空房,黎锡然和尚澹格外默契的提出分开玩。   尚禧暖从黎锡然怀中挣出,说道:“平时我们都黏在一起,本来和曦曦单独去玩的时间就少之又少。等之后我毕业工作了,只怕更凑不齐时间。”   单是黎锡然和尚澹一周内能有半天清闲休息的时间就够难得了,更不要说四个人的时间凑在一起。   “佛罗伦萨又是乔曦上学的地方,有她做向导,肯定更好玩。”   “对对对!我也想回母校看看。”   黎锡然和尚澹自然是拒绝不了两位大小姐的,纷纷妥协,让各自的助理将下周的工作往后推延。   “那你们两位,这周就好好写论文,把设计稿交了。”   “一定!”   一周后。   四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一起出去玩。   飞机上,尚澹抢先一步将乔曦摁在自己身边。   尚禧暖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哥哥,你幼稚不幼稚。”   黎锡然揽住大小姐肩,“我们坐这里。”   “大小姐,就给我和你嫂子一点私人空间吧。”   尚澹和黎锡然已经连着三天,白天见不到两人,晚上独守空房了。   尚禧暖和乔曦表示,出去旅行前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要买符合当地特色、季节的衣服,搭配的首饰包包。晚上还要一起沟通行程,聊着聊着跑偏到八卦上,根本就顾不上两个男人。   “老黎,你是半点不管尚暖暖。”   “你知道的,在我们家,一切都是大小姐说了算。”黎锡然耸了耸肩,反问回去,“那我也没见你管过乔曦半点。”   尚澹挤出一丝笑意,“老夫少妻的常态,我是那个被管的。”   “闭嘴吧!”乔曦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捂住尚澹的嘴。   飞机起飞后,机舱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将近十二个小时的航行时间,几人先着陆于阿姆斯特丹,再转机前往佛罗伦萨。   八月的佛罗伦萨,阳光照拂而下,将整座城都晕染的悠闲又惬意。   四人在飞机上睡了全程,着陆后直接将行李交给接机的司机,便被乔曦带出去玩。   连续的飞行时间,几人早已饥肠辘辘。   尚禧暖一坐上车便瘫进黎锡然怀中,“快,带我们去吃饭。”   乔曦给司机报了一家餐厅的地址,“这家的西餐最具意大利特色。牛排是托斯卡纳地区特产牛的T骨牛排。涂满盐,胡椒,橄榄油后,由木炭烤制而成。每一口都又柔又嫩,混合的汁水直接在你味蕾上炸烟花。”   “乔曦曦,你真该学广告宣传,我快馋死了!”大小姐平日是半点不能亏了自己的胃。   在英国留学这一年,黎锡然将她嘴巴养的更加刁钻。   “这就馋了?”乔曦继续说道:“但丁故居附近的中央广场,有全佛罗伦萨最好吃的牛肚包,不过现在肯定已经卖完了。保证你吃一次,就会念念不忘。”   “还有什么好吃的?”   “茴香腊肠,葡萄酒。”   尚禧暖长叹一口气,“平生第一次,这么饿。”   “马上就要到了。”乔曦说道:“等吃完饭,我们可以去米开朗基罗广场,那里能眺望佛罗伦萨全市。”   “好耶!”大小姐开心地拍了拍黎锡然的脸,“看吧!就说和曦曦一起玩最有意思。”   黎锡然挑眉,手臂揽在尚禧暖腰侧摩挲着,醋溜溜问道:“那就是说,和我去巴黎没意思?”   尚禧暖先是微微一怔,“不是呀!和小姐妹一起玩,肯定和男朋友一起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小狐狸躺在他怀里,眼尾勾起潋滟的光。   黎锡然自然读懂她眼里的表情,只不过在乔曦面前自持长辈身份,正经得很。   黎锡然淡淡“嗯”了一声,“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乔曦?”   “...”尚禧暖无语到闭上眼睛。   “嗯?”三十多岁的人,还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你幼不幼稚?”大小姐戳了戳他胸膛,“曦曦和我哥可听着呢。”   尚澹不忘添一把火,也看向乔曦问道:“那你呢?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尚禧暖?”   乔曦上一秒还在看笑话,下一秒就觉得自己也是个笑话,“我舅疯了,麻烦你清醒点。”   两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皆是一反常态,各种耍赖卖乖。   四人也在嬉闹中到了餐厅。   去往包厢的路上,黎锡然还一直拉着尚禧暖小拇指,不断念叨,“喜欢谁?”   大小姐忍无可忍,在进包厢前突然停下脚步,看四周无人注意,垫脚于黎锡然唇上落下一吻。   刚刚还不依的男人,耳垂在下一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起来,直至没入衣领内。   “舅舅,你过敏了吗?”待众人落座,乔曦才发现黎锡然脸上的异常。   “没事。”他干咳两声,放在膝上的手掌快速攥住还准备为非作歹的小手。   “干嘛!”尚禧暖凑近,不怀好意的低声警告道。   “大小姐,你最好为晚上留点余地。”他也佯装聊天,一脸正经的说着骚话,“不然哭起来,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尚禧暖本还鼓着腮帮子发愣,闻言先是敛了敛笑意,再将脸转向黎锡然,用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对着他说道:“是吗?那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空气似是一凝,咫尺的距离,黎锡然额角的青筋都虬结而起。 第60章 明月藏鹭   ◎正文完【上篇】◎   尚禧暖的手还在桌下被黎锡然紧紧攥着, 特别在她说出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后,随即感受到的力度愈发强烈。   大小姐皱了皱眉, 想要挣扎, “疼,黎锡然。”   黎锡然望向她的眼眶都是红的,带着呼之欲出的情、欲和占有欲。   连同声线也变得克制又隐忍, “刚刚是谁说的,不要怜惜你这朵娇花。”   尚禧暖嘟了嘟嘴, 低垂下眼眸装可怜, “适当的, 还是要怜惜一下。”   黎锡然无奈松手,但还不忘警告, “乖一点,不然回去有你受的。”   像极了小时候被长辈警告的语气,大小姐在他转身时偷偷吐了个舌头。   心想平时也没这么端过架子, 到了小辈面前, 反倒像个正经的长辈。   “装。”大小姐低声嘟囔了一句。   瞬间便联想到窗户纸还没被捅破的时候,黎锡然对她的态度就是宠溺中端着几分长辈架子。   想到此,尚禧暖抬脚,在黎锡然白色运动鞋上留下一道黑鞋印。   “?”黎锡然不语, 只满目不解地再次看向她。   大小姐又满面正色得, 学着黎锡然的语气先发制人说教道:“这么大的人了, 脚不要乱放。”   黎锡然深吸了口气, 挑眉不语。   但拿着菜单的手落了下去,在无人在意时, 狠狠掐了下大小姐圆润丰满的臀瓣。   “我先收点利息。晚上回去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   尚禧暖自是听出来这话不是同她开玩笑, 于是之后任她再怎么偷偷拉拽黎锡然,那人都无动于衷,只斯文又优雅地切着牛排。   这一餐结束,尚禧暖吃得食不知味。   从餐厅出来,等着送他们四人去米开朗基罗广场看日落的车子已经到了。   商务车开得并不快,尚禧暖和黎锡然坐在最后排。   摇摇晃晃中,大小姐眼皮逐渐沉重,身子一歪,便倒进了黎锡然怀里。   通宵的飞机,车上一行人也都困顿起来。   尚禧暖最先睡着,也最先醒来。   车里开着冷气,她身上盖着薄毯,上半身还有多了件黎锡然的外套。   暖意的雪松草药香环绕全身,连胸膛都是暖的。   只不过后腰处的摩擦感过重,黎锡然这人护住她的同时,还不忘再占些便宜。   这一场利息,直到车子抵达他们所要前去的目的地才结束,她后腰处的衣服都起了褶皱。   尚禧暖侧着腰身想要抚平那些暧昧,最后发现只是徒劳后,幽怨瞪着黎锡然道:“讨厌死了,回去给我熨烫衣服。不熨烫平整,你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黎锡然眉眼间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还有几分得意,手掌依旧揽着大小姐腰肢,在无人在意时掐了一下,随后俯下身子,低声熏红了人耳畔,“好,我保证,今晚将大小姐全身都熨烫平整。”   -   那晚的日落先将米开朗基罗广场晕染鎏金。   等刚一进入酒店的房门,灯还未亮起,尚禧暖已经先被黎锡然抱到入户玄关柜上。   夺息的吻,尚禧暖整个人都无骨地紧贴着衣柜木饰板上。   特别感受到黎锡然身体的变化后,手也变得颤颤巍巍。   一整个白天的无法无天,终于换得夜幕降临下的剑拔弩张。   她的脸被黎锡然捧着,越是想躲开,越是被桎梏得紧。   男人另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便顺着她衣摆没进去。   柔软,娇盈,像是一拢漂亮的雪山。   她的心里,都开始下起淅沥的小雨。   “别,别在这里。”因为她能清晰听到门外的声音。   男男女女,各国语言混杂交织。就像此刻的她,被各种力量裹挟。   黎锡然衬衣衣领都乱了,从西裤腰身里散落出来。   随着他动作,腰侧的纹身也随机若隐若现。   “白天当着那么多人,不是也挺敢的吗?”黎锡然箍着人腰,将尚禧暖从玄关柜上抱下来,翻了个身,直接又将全身泛着粉色汁液的她压在房门上,“暖暖,我给过你机会的。”   是她亲口说,不要怜惜她这朵娇花。   作为大小姐忠实的护卫,他无条件服从。   那条早被揉捏褶皱的半身裙,这时已经整个被堆积在她腰肢上。   海浪此起彼伏,她刚想回头求饶,唇再次被堵上。   后来她先是嘤咛着服软,不见效果,泪已经开始往下砸。   “黎锡然,你欺负人。”她话音也随着海浪,一哽一哽的。   垂头时,能看到地板上落满的水珠。不知是泪滴,还是倾泻的水阀。   “咱们家,就只许大小姐欺负我?”他动作终于缓了下来,还是见不得大小姐受半点委屈。   “累,疼...” 她都开始打颤了。   黎锡然停下,将两人挂在身上的衣服尽数丢开。   再公主抱起尚禧暖,向卧室走去。   “大小姐一点不带动的,怎么就累了?”   身娇肉贵的人,平时就只躺着。   任黎锡然脖颈的汗滴颗颗砸在她胸膛。   也多亏黎锡然是个热衷服务的人,总能满足自己的同时,带着大小姐在潮波中感受跌宕起伏。   “疼...”她红着眼睛,随即改口。   黎锡然只好跪俯在床沿,握着她脚踝,“我看看。”   一整个白天的肆意撩拨,夜幕后的最后一个项目,他已经没有半点心思。   所思所见,就连鼻息间都是尚禧暖身上的香味。   回来后的迫不及待,更是半点温存的前戏都没有。   黎锡然也不确定,刚刚的鲁莽,有没有伤到她。   “一点点红...”他一说话,口中的灼热气息又烧灼起更深的涟漪。   尚禧暖侧头看着他连续翻滚的喉结,感受到危色后,刚想将腿缩开,整个人已经被拉了过去。   “跑什么,我给你揉一揉。”黎锡然唇角带着坏笑。   再俯下身去时,尚禧暖感觉自己的发丝内都是横冲直闯的电流。   算是她孤陋寡闻,第一次知道别样的按摩方式。   顶层套房的夜,都在这蜜合色的灯光里变得黏稠。   娇贵的姑娘,仰倒在摇摇晃晃的灯影里。   何时被闹得实在疲累到睡着的,都没了意识。   -   四人在佛罗伦萨玩了一周多。   原本尚禧暖对这个城市的印象,还满是徐志摩诗集中唯美的翡冷翠。   直到她后几天全靠黎锡然背来背去,才意识到关于她的佛罗伦萨是《翡冷翠的一夜》中,最后两个字。   结束旅程的那天,尚澹和乔曦坐上了回国的航班,尚禧暖和黎锡然则直接飞往伦敦。   飞机还未起飞时,大小姐已经疲累地合上眼睛。   回到剑桥郡,更是躺在床上昏沉了两天才缓过力气。   “有这么夸张吗?”是夜,黎锡然拿着药膏,一条腿压在尚禧暖腿弯处,边用掌心融化药油给大小姐按揉腰窝。   “黎锡然,你要是再用点力,我腰上就全是淤青了。”她到现在还记得软包的床板叩击墙面的声音。   要不是他们住在顶楼的套房,已经不知被隔壁辱骂多少次了。   “好了,我保证,最近几天都不会再动你。”   这时距离尚禧暖研究生毕业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黎锡然也要开始忙着将伦敦的部分业务合并回沪上。   他白天去伦敦市区,晚上开完会回卧室时,尚禧暖已经睡着了。   “这周,到下周末之前,你不许再折腾我。”尚禧暖将脸埋在枕芯内,声音也嗡嗡糯糯的,“月底我和教授,师兄师姐去瑞典出差前,再那什么...”   黎锡然抬手,开始收拾床上的药油,“嗯,大小姐这算不算领完公粮,再出差?”   “闭嘴。”她回头瞪了眼黎锡然,手肘酸痛地将衣摆撂下去,还不忘再补充一句,“老流氓。”   老流氓只一脸无奈,叹着气起身,“哎,这个家,从来都是只许大小姐放火,不许我点灯的。”   尚禧暖娇气,喜欢故意撩拨人。   事后被折腾累了,又要撒气。   偏黎锡然还屡次都控制不住自己,尚禧暖更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   两人就这样循环往复着。   -   十一月末的瑞典,寒风呼啸。   尚禧暖刚下飞机,就被凛冽寒风吹得窒息。   这是她来到剑桥读书后,第一次没有黎锡然的陪伴独自出行。   等待行李托运时,手机响起提示音。   不用猜就知道是黎锡然发来的消息。   【明月藏鹭:着陆了吧?】   尚禧暖拨通他的电话,那边先是传来嘈杂声。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吗?”尚禧暖质问道:“怎么我一不在家,你就也不回家了?”   黎锡然声音带着几分倦意,“大小姐,你这就冤枉人了。”   “怎么了?”尚禧暖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低沉情绪。   自黎锡然送尚禧暖到安检口,他的电话便开始了各式轰炸,无非是伦敦和国内的衔接问题。   伦敦分公司的会议室,从他落座后,俨然变成了满是硝烟的战场。   “没事,只是遇到一点点问题而已。”黎锡然嘴上虽说着让尚禧暖放心,但沙哑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今日的焦头烂额。   “我不信。”   “我已经处理完了。”   黎锡然还是没有告诉她细致的争执内容,也不想她出差的同时还要分心。   “黎锡然,黎氏的担子,我是可以和你一起分担的。”她已经长大了,并不是要一直做被护在羽翼下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闻言,黎锡然轻笑一声,好似一整个白日的阴霾都一扫而尽,“真的已经处理完了。大小姐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余的,我都会处理好。”   尚禧暖握着电话,像是想将听筒内的声音刻进心里,“黎锡然,你永远有我。”   “暖暖,我开始想你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击中心脏,思念更像寄生菌,蔓延至他五脏六腑。   “一周后,我就回家了。”尚禧暖温声,“抱抱乖乖。”   她虽然不知道黎锡然遇到了哪些工作难题,但知道这个时候的他需要情绪价值陪伴。   “好,等你回家。”   挂断电话,传送带开始运输行李。   一行人颠簸一路,终于在深夜抵达酒店。   尚禧暖再给黎锡然发送消息,那边已经没了回音。   她站在雾蒙蒙的窗边,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手指描下黎锡然的名字。   “还不睡?”是同行的师姐。   尚禧暖转过身子,“嗯,这就睡。”   她钻进冰凉的被子内,蜷缩着手脚。   感受着寒夜绵长的同时,思念也愈发浓郁。   翌日,天昏昏亮,所有人已经收拾好电脑笔记出发。   正值黎明的城市,银霜挂满路边的绿植。   尚禧暖又看了眼手机,依旧不见黎锡然任何信息。   只是接下来的工作严谨,她只短暂的分神片刻,就又被同行的师姐拉着核对文献。   商务车抵达科学院前,安保要求屏蔽掉一切信号来源。   尚禧暖看了眼时间,上午八点半。   等一众人终于完成一天的工作走出中央大厅,瑞典的天空已经再被黑夜笼罩。   尚禧暖瘫在车上,手是酸的,大脑是疲惫的。   只是手机微信依旧没收到任何关于黎锡然的消息,倒是乔曦得知她已经到了瑞典后连发了几条语音。   【乔曦:学习和工作,大概是我们大小姐唯一吃得苦啦...】   【乔曦:毕业干脆直接让我舅给你弄一个私人工作室,给资本家打工,不如做资本家。】   尚禧暖眨了眨盯了一天电脑的眼睛,眼眶都是酸涩的。   【银碗盛雪:谢谢你,大善人。】   回完乔曦的消息,尚禧暖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沉沉合上了眼睛。   只不过在车子刚驶进他们入住的酒店大门,坐在尚禧暖旁边的师姐便将她拍醒,“那个人好像你男朋友。”   尚禧暖睡眼都还是朦胧的,就急忙趴到车窗边。   欧式庄园酒店,冬日水观台已然结冰,被一层薄薄的皑白覆盖。   黎锡然便身着一袭黑色长呢外套,站在深蓝色雾霭中。   看到他们的车子进来,黎锡然才搓了搓手迈步。   待车子停稳,主动拉开尚禧暖那边的车门。   大小姐丢开怀里的背包,直接从车厢内扑进他怀中。   黎锡然不知站在外面多久,他的怀里也带着雪意微凉。   “你怎么来了?”她虽然想念他,但也还没到时时刻刻要黏着他的地步。   “想大小姐了。”黎锡然带了些鼻音,满是告状的语气,委屈极了,“昨天骗了你,公司的人欺负我,他们不听话。”   “黎董的话都敢不听,太过分了。”有些神奇的,尚禧暖一整天的疲惫都被黎锡然此刻的撒娇给驱散了。   “所以来找老婆,疗愈伤疤。”   “黎董,这就有点幼稚了。”   车上的教授和同学都知道黎锡然,皆是满脸姨母笑地离开。   师姐更是贴心,直接将尚禧暖的背包帮忙带走。   黎锡然只将头埋进尚禧暖发丝内,平日里明明那么高大一个人,在爱人面前也有了脆弱孩子气的一面。   “大小姐,是你说抱抱乖乖,我才不远万里过来的。” 第61章 明月藏鹭   尚禧暖看不到黎锡然的表情,但能听出他语气里满是委屈。   平日成熟稳重的上位者,少有的委屈又落寞。   像个在外被欺负的孩童,见到信任的爱人,放下全副武装,躲进专属于他的避风港内。   瑞典的冬,随着渐深的夜,雪意也愈演愈烈。   尚禧暖跟着黎锡然去了顶楼的商务套房,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来求安慰,还给我带礼物?”且,玫瑰并不属于冬天的花。   黎锡然从尚禧暖身后环抱住她,温柔低沉的声线便缱绻徘徊在她耳畔,“应该的。”   对待大小姐,黎锡然已经习惯了不觉疲倦和繁琐。   浪漫的仪式感,总能从细枝末节里显现。   尚禧暖转身,抱住黎锡然的脖颈,眼眶都是湿润的,“我很想你。”   即使只分开了一天的时间,思念已经足够笼罩整个北欧。   “我也是。”黎锡然收拢手臂,恨不得将尚禧暖整个填进自己生命里。   尚禧暖洗漱后出来,黎锡然已经躺在床上,正抱着电脑敲敲打打。   “还在忙吗?”她问道。   黎锡然摸了摸鼻尖,将电脑合上,伸出手臂自然地将尚禧暖揽进怀中。   “看一会儿项目书。”再见到尚禧暖,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本来难以评定的合同,都稍稍顺利了些。   “你来找我,公司那边不会有影响吗?”她窝在黎锡然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   “自然是解决完工作,才来的。”他如实回答道。   黎氏自陈韶怡离世后,才算正式肃清内部。   只不过总会有一些异动分子,从中阻挠。   这对黎锡然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只是沉溺温柔乡的人,情不自禁想做个不早朝的昏君。   “黎董这样,我迟早要背上蛊惑君心的妖妃头衔。”尚禧暖轻抚着他柔软的发茬,半是玩笑道。   “黎氏不会忘记大小姐的出手相助,你是救命恩人。”黎锡然却满是郑重,“就是把整个黎氏给你,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你对我,只是感激之情?”她挑眉。   黎锡然:“我对你,自然是爱情,又有欣赏和崇拜。”   在他心里,大小姐几乎拥有所有美好的品质。   “就你会哄人。”   “天地良心,我对你比钻石还真。”   见尚禧暖只满脸玩味的笑意,黎锡然再撒着娇将头埋进人发丝内。   “黎锡然,你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再大,也是大小姐的人。”   一句话,轻而易举逗笑尚禧暖。   “差点忘了,我们然然是来求抱抱和安慰的。”她像是哄小朋友,声音又甜又柔。   “我老婆终于记起来了。”   尚禧暖抬手关了卧室的主灯,抱着黎锡然道:“那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睡觉?”   “好,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讲童话故事。”白日内敛威严的人,不正经中又多了几分不成熟。   昏黄的壁灯,将整个室内晕染一层温柔。   尚禧暖边抚着他后背,边开口道:   “从前,有一位国王,他有三个美丽可爱的女儿,三位小公主还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当她们落下伤心的眼泪时,泪滴就会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石。”   “某天,国王决定为三位公主挑选丈夫,并且选出一位最爱他女儿的人继承王位。”   “大公主嫁给一个骑士,骑士每天利用公主的眼泪招兵买马,侵城掠地,再将得到的城堡送给公主。二公主嫁给一个富豪,富豪利用公主的眼泪将生意越做越大,再将所得的财富全部给公主。”   “而小公主选择嫁给一个牧羊人,这个牧羊人就带着小公主周游世界,最后找了一处世外桃源定居。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属于他们的小花园每天都能传出笑声和花香。”   “后来,在国王病危时,将三位公主和她们的丈夫召回皇宫。国王发现,大女儿和二女儿都衣着华丽,唯有小女儿十分朴素。他就问牧羊人为什么不用公主的眼泪换取财富,牧羊人回答只有公主开心,才是最大的财富。”   “于是,国王将王位传给了三女儿和牧羊人。只是他依旧不解,为何要从全城的名流公子中选择牧羊人。女儿告诉他,只有牧羊人说宁愿清贫一生,也不会让她流下伤心的眼泪。”   “最后,在牧羊人登基成为国王的夜,小公主躺在他的身边,凑到他耳边说...”尚禧暖这时也翻了个身,凑到黎锡然耳畔道。   “好了老公,你现在可以粗暴的,¥%……&*哭我了。”   室内空气瞬时一凛,黎锡然正缠绕着她发丝把玩的手指都顿了下。   于昏暗中,睁开了眼睛。   “尚禧暖。”他喉结滚了又滚,最后更像这个暴雪的浓夜,“你真的是,半点记性不长。”   几经折磨,尚禧暖双膝发软,半是哽咽地求饶,“老公,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惯爱先撩拨起黎锡然的火气,屡教不改。   偏只要她一哭,黎锡然又立刻化为绕指柔。   黎锡然攥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边掀起潮波,边发出苍白的警告,“再不长记性,下次可不是艹哭你这么简单...”   暴雨初歇的夜。   尚禧暖在淋浴下便已头脑昏沉,被黎锡然公主抱着清理。   再陷落温暖的床榻,她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软软地窝在黎锡然怀中。   朦胧于深眠之前,她听到黎锡然沙哑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不是骑士和富商,不会用你伤心的泪换取宝石。更不是牧羊人,只要你快乐就足够。”   “我要我的公主,住在精致的城堡,拥有数不清的财宝,同时还拥有快乐。”   本已经昏昏欲睡的尚禧暖,闻言睁开眼睛。   凑近他的唇,落下一个缠绵深吻。   尚禧暖结束瑞典的工作,又是一年春节。   这也是她和黎锡然在国外度过的第二个,只属于他们彼此的春节。   好在再有四个月,尚禧暖就能完成于剑桥的学业,正式毕业。   这期间,黎锡然又陪着她玩了两个城市。   只是在他们即将动往最后一个英伦小镇时,尚禧暖突发胸痛。   深夜,黎锡然送她去往医院。   翌日得到她乳腺内存在结节阴影,怀疑癌症的可能性。   拿着病例报告的男人站在医院走廊内,第一次感受到窒息般的无助。   再回到病房,尚禧暖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满脸殷切地问:“医生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不会影响我们去玩吧?”   黎锡然脸上堆满笑意,语气更是轻松,像同她说无关紧要的事般,“医生说你很健康,随时可以出院。但你最近不是总说晕乎乎的,我想着再做一个筛查检查。”   “怎样?”他还又补充道:“花不了很久的时间。”   他们的行程定在后天,尚禧暖抿唇答应,“那既然来了,就检查一下吧。”   等待检测报告的时间里,黎锡然抱着尚禧暖坐在病床上看短视频。   “你怎么心跳这么快,要不要也做个检查?”尚禧暖还调侃着说道。   黎锡然神色不变,但撑在一侧床沿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我分明是被你手机里不断冒出的帅哥,气得了。”   尚禧暖眉眼笑得弯弯,回头用手指戳他脸颊,“我的黎董,天下无人能及。”   这时护士前来,说报告已经出来了。   黎锡然缓缓起身,不急不慢地先给她掖好被角,“那你继续玩,我去见医生。”   “好。”   “别再看其他帅哥,不然就真的要送我去做检查了。”   回家的路上,尚禧暖坐在副驾,怀里是一堆西药,“怎么还能乳腺结节呢?”   “这一堆药,非把我命吃苦不行!”   黎锡然看向她的眉眼间都是轻松的笑意,“能吃药治好的病,就不会把大小姐的命吃苦。”   “可我的欧洲游泡汤了!”   “我保证,这个迟早补给你。”   再回到家,黎锡然先给她烧水,看着她将所有药吃完,送到床上睡觉。   他才拿着病历单踱步进书房,回忆着医生的话。   “放心吧黎先生,早期的良性结节,通过药物治疗,是完全可以根治的。往后就要注意患者的心情,作息,尽量让她保持轻松愉快就好,再记得定期复查。”   黎锡然将一张张病历单折好,再收录进自己重要的工作文档中。   随后,他眼眶通红,泪珠更是砸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尚禧暖被渴醒过来。   路过书房时,听到了屋内的低声啜泣。   她好奇地推开房门,见到黎锡然脆弱到宛如碎掉的模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她快步跑过去,抱住黎锡然的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夜之间,黎锡然鬓间居然冒出了白发。   “暖暖,是我没照顾好你。”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掉一滴泪,都足够他失神一整天的存在。   依旧不知发生什么的尚禧暖,只以为黎锡然还在因为她突然进医院的事难过,“你已经对我很好了,陪我读书,陪我旅游。只要我想要的,第二天都会出现在眼前。你真的把我照顾得很好。”   黎锡然哽咽着,“大小姐,这些还不够,我还是觉得亏欠你。”   他爱她。   爱到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他已经对她足够好了,还是会忍不住在某个瞬间觉得亏欠她太多。   后来的后来,他陪着她去丽江旅游。   在一家客栈看到副对联,写着:   “爱要常觉亏欠。”   尚禧暖完全康复后,也到了毕业典礼前夕。   尚家人推了一周的工作,专程前来参加仪式。   可就在当天即将出发时,黎锡然接到伦敦市中心的电话,需要他务必出席一个会议。   尚禧暖心情低落的同时,还是宽慰他工作要紧。   看着黎锡然无奈上车,驶向距离她反方向的道路,尚禧暖背过身子抹了一把泪。   又故作轻松地看着家人开解道:“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今天一定很紧急。”   尚遵揽住尚禧暖的肩,“好了我的宝贝,我们不会怪他的。”   一行人这才向剑桥走去。   因为毕业仪式,学校今日全面开放。   精致的英伦风校园,绿树成荫,四处喷泉花海环绕。   毕业生们皆是身着黑衣白领学位服,排成纵队上台与院长握手告别。   尚禧暖再下台,走出仪式大厅,正看到黎锡然一袭深色西装,怀抱着玉兰花,站在阳光明媚处   她这才意识到,浓夏的七月,早已过了玉兰的花季。   黎锡然借口离开,分明就是去为她准备惊喜了。   尚禧暖眼眶都是红的,如果上一秒是对学生生涯的不舍,那么这一秒便是感动于未来的人生永远有黎锡然陪伴。   可就在她接过花后,黎锡然突然单膝跪地。从掌心变出一枚钻戒,高举着仰视向她。   他的手,甚至都还在颤抖。   “尚禧暖,你愿意嫁给我,赐予我照顾你一生的机会吗?”他话音更是无比虔诚。   尚禧暖看着站在一侧的家人,坚定地朝着黎锡然伸出左手,“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早在十八岁的初春,在她见到黎锡然的第一眼。   那个因高考而兵荒马乱的年岁,于初雨后,盛开整个青春的玉兰花园。   她平静缄默的心湖,已被“黎锡然”三个字卷动涟漪。   他就像是旷野里的月,纵使落在滂沱的雨季。可只待春风拂过,又将会被印刷进浓墨重彩的人生诗集中。   此后,再想到黎锡然。   是关于初春,关于初恋。   但从此刻开始。   黎锡然,是她的余生。 第62章 番外一   正式毕业前,尚禧暖便收到了沪上电视台,第一财经栏目组金融记者的实习offer。   尚禧暖入职报到当天,也是全台统一报道日。   所有人都穿着印有沪上电视台logo的白色T恤,站在国旗下以新闻人的身份郑重宣誓。   仪式结束,便是为期一周的封闭训练。第一节 课就是正视国法,作为与民众的一条警戒线,严格遵守纪律,恪守新闻人的公正道德。   之后快速熟悉各个栏目组的工作范畴,单个栏目组的内部规培。   尚禧暖所处的第一财经,本次共进了五名实习生。除她之外,还有两位金融记者和两位新闻主播。   因为五人的年龄与求学经历大致相同,一周的时间,便已成为好友。   得知尚禧暖是沪上尚家的千金时,几人差点惊呆。   “没想到,真·大小姐就在身边。”   “那以后岂不是跑新闻很容易,金融财经最需要的就是人脉。”   大小姐捧着咖啡杯,“都是家族的成就,和我无关,但如果大家有需要,尽管提。”   金融圈,兜兜转转是个圈,多的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但因着大小姐的加入,第一财经整月的访谈畅通无阻,连同收视也节节高攀。   是夜,尚禧暖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撰写新闻稿。   黎锡然从浴室出来,掀开被子靠近,“又加班?”   大小姐急忙遮盖住电脑,“嗯,新闻人常态嘛。”   见大小姐遮遮掩掩,黎锡然错过视线,倚在床头软包上同她聊天,“还需要避讳老公?”   “你知道的,我的身份有利有弊,很多人都会顾忌尚家和你,又怕得罪我,又怕稍不注意聊些机密问题。”尚禧暖索性合上电脑,准备下床去书房,“还是要为我的客户考虑...”   黎锡然伸臂,拦住她动作,“那作为太太,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   “我入职的时候,可是在国旗下宣誓的,不可以...”尚禧暖立刻一脸正色道。   黎锡然先是一怔,才抽出她怀中的电脑,将人扯进怀中,“夫妻生活,也在宣誓内容中?”   “...”   尚禧暖自入职后,简直比黎锡然这个董事长还要日理万机。   偏大小姐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个问题,只一心陷落于工作中。   “老婆大人,我已经独守空房一周了。”   “可是这个稿件很重要,年底考评的时候,我想转正。”   黎锡然长叹一口气,松开了她,“哎,行吧。”   他不止一次说过,只要她想,黎氏自会疏通各层关系。偏大小姐就是想证明自己,无论是跑新闻,还是做采访,都亲力亲为。   只是看着她一个又一个大夜地熬,黎锡然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转眼已到年末,沪上电视台开始对秋季入职的实习生做转正考评。   按照末尾淘汰制法,第一财经组选择五进三。   尚禧暖作为新人记者组的数据王者,顺理成章转正。与她一同转正的还有沪上财经大学金融系的沙畅,壹京传媒大学播音系的柳佳。   五人平时同出同进,淘汰时刻又成为了竞争者,看到录取消息时,各有各的别扭。   “晚上一起吃饭吧,算是送别橙橙和阿黄。”沙畅提议道。   冬日的夜,几人坐在冒着热气的烤肉店。   “橙橙准备留在沪上继续找工作,阿黄之后有什么打算?”酒过三巡,沙畅突然开口问道。   “我准备回老家,金融圈没有家族人脉,太难闯了。”阿黄余光瞥了眼尚禧暖,“还是大小姐命好,出生在罗马。”   尚禧暖咬了咬唇角,几分尴尬,“也没有...”   柳佳立刻解围,“暖暖是我们这批实习生里学历最漂亮的,而且她的论文还刊登过沪报。就算单看实力,也非常优秀。”   阿黄酒量浅,仅是几瓶啤酒已经开始微醺,整张脸涨红起来,“谁不知道英国留学是申请制,我家有钱,我也...”   “阿黄。”沙畅立刻打断,“你喝多了,平时暖暖可没少帮我们拉客户。”   “那还不是因为大小姐不方便谈,给我们的客户,可都是她未婚夫同行业内的。”阿黄丝毫不领情,又看向尚禧暖,“大小姐,和我们这等凡人一起上班,你会不会觉得掉身价?”   尚禧暖唇色发白,他们五人是一同进的第一财经栏目组,自认为十分亲厚。   得知阿黄和橙橙没能拿到转正资格,一下午都在帮忙联系各大公司的内推名额。   “阿黄,暖暖不是你说的那种养尊处优大小姐。就算我是主播组的,她的努力我也有目共睹!”橙橙立刻反驳道。   “你那么护她,就因为大小姐帮你联系其他媒体平台的内推?”   尚禧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发一言。只神态自若地低头给黎锡然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   “阿黄,你有气朝我来。暖暖不管是文字功底还是金融视角,我沙畅自叹不如。说白了,我们两个才是竞争者的关系,你没必要输了就拿人家家世说嘴。”沙畅本是好心为两人送行,没想到会闹得如此难堪。   阿黄:“畅子,你还不明白?柳佳长得漂亮,尚禧暖家世好,橙橙学历高,留你留我都一样,只是给财经组留个干活的苦力。”   沙畅:“你喝多了吧!”   这时黎锡然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到了巷口。   尚禧暖本无欲争辩,直到听了阿黄刚刚的话,她起身的同时正视地看向他道:“如果这样说,那你的视野可太狭隘了。柳佳漂亮的同时,业务能力突出,从没有一次演出事故。橙橙学历高,那是她自己努力获取的,没有靠过任何人。我家世好,不代表我仅凭后台,那些评优刊登的稿件,从来都是我字斟句酌写出来的。我家世好,也愿意踩着高跟鞋,陪客户在烈日下勘察工地。”   “沙畅也不是苦力,只是你从来不肯脚踏实地,不愿意承认大家比你优秀罢了。”   说完,尚禧暖拿起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烤肉店。   漆黑的夜,专属于打工人的巷子冒着雾气。   这里烟熏火燎,是她从前少有涉足的地方。   正是这个原因,她甚至一开始没打算为自己辩驳。   毕竟出生在罗马,已经足够了。   尚禧暖走出巷口,正看到黎锡然站在车外,于人群中寻觅她的身影。   “我以为你要玩好久,怎么这么早就...”他话还没说完,尚禧暖已经扑进他怀里,“怎么了?”   “没事。”尚禧暖想了又想,还是没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事要离开,有点舍不得。”   “又不是不见了,你舍不得哪个?老公特招进黎氏,帮你照顾着。”黎锡然似是察觉出异样,只抱着尚禧暖,手掌轻抚人后背,“说说?”   “有个很优秀的女孩,叫橙橙。不过专业和黎氏不对口,如果可以,麻烦你帮忙联系娱乐媒体给个内推名额。”橙橙之所以没能留在财经组,也是因为她自己觉得外形和较为严谨刻板的金融行业不符。   黎锡然低声,“好,遵命。”   “...”   “我们暖暖,真的没有不开心?”   “一点点,已经想通了。”   黎锡然没有继续追问,只给她足够的心理私人空间。   回尚公馆的路上,黎锡然边和她聊天,“明年年初订完婚,我们搬进宛宫一号如何?”   尚禧暖窝在他胸口,心不在焉回,“嗯,好。”   “还有关于资助孤儿求学的慈善基金会,已经走完程序了。明年九月会迎来第一批新生,那个时候我们刚好度假回来,可以参加开学典礼。”   “黎锡然。”突然地,尚禧暖从他怀中坐起身子,“我想从第一财经转去社会新闻组。”   沪上电视台,社会新闻组。   他们的职责便是关注民生,常常下到基层,切实地服务于人民。   黎锡然先是一愣,才说道:“转组的话,面对的就是基层人民,他们的关注点会和财经组天差地别。”   基层民生,关乎人情世故。百姓们从不看资本,只认切实服务于人民的父母官。   “我知道。”尚禧暖眨了眨眼,眼眶微红,“其实我以前挺迷茫的,只知道自己学了喜欢的专业,努力去完成功课。但对于毕业后做什么,完全是随波逐流。因为家里的势力,选择了需要人脉的财经金融,我自认为好好工作,好好写稿,可面对质疑的时候,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基层人民,不看资本,只看实干。所以我想去看看民生,资本的成功,离不开人民。”   黎锡然久久注视着她,最后抿出一个笑,“好,我支持你!”   “我刚刚走神,是在规划往后的职业道路。”   “说来听听。”   尚禧暖握着他的手掌,一点点比画,“先进入沪上电视台的社会新闻组,然后考编,我要用笔杆,书写基层人民。”   “好!”黎锡然点头,但看向她的神情,是敬佩和崇拜的,“往后,我为城市经济助力,你为基层做建设。”   十年后。   尚禧暖升至沪上电视台社会新闻组总编。   褪去少女稚嫩天真的容貌,此刻的她从容又坚定。   在职期间,她致力于帮助弱势群体。是唯一敢与资本抗衡,揭露黑暗现象的新闻编辑。   其中最为轰动的,便是沪上地铁猥亵案。   无助的少女,仅是因为想要一个被摸后的道理,而被无理地拖下地铁,被“不小心”扒光衣服。   那一刻,整座城都被欺负了。   全沪,没有一家媒体愿意播报。   他们怕舆论,怕挑起对立战争。   沪上电视台,是唯一主动联系女孩的媒体。   尚禧暖,是唯一撰写此条新闻的编辑。   故事的结局,是本想被为了城市形象压下的新闻,因她的执着公开受理。   她为少女披了件衣服,也为城市披了件衣服。   但关于她的故事,还没结束... 第63章 番外二   尚禧暖和黎锡然的订婚时间定在春天,也是他们六年前初遇那天的日期。   十八岁的初春,风光融合。   宛如谪仙的男人,将正值烦躁迷茫期的姑娘,捞进世外。   就连尚禧暖再回顾当日,都没想到少女时的梦真有实现那刻。   她端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已然成熟出落的自己。   好似突然理解那句轻舟已过万重山,那些起伏一整季的青春花雨,迷失的心跳,终于要有一个驻守之地。   “暖暖,化好妆了吗?”是尚遵来到门外敲门。   尚禧暖已经换好礼服化完妆,正在做发型,只能透过镜子回话,“外公,你进来嘛。”   从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今日脚步都略显漂浮,拄着一把金属拐杖慢悠悠走进来。   “我们小公主,可真漂亮。”尚遵满脸欣慰的同时,眼眶内也有浓浓的不舍,“也是真的,长大了呀...”   特别一路走来,看着整个中式庄园挂满象征喜事的红绸,老爷子连笑容都开始泛出微微的苦涩。   尚禧暖看出了外公眼神和语气中的低落,伸手抓住他的手,边是宽慰,“外公,不要伤感,我会经常回来烦你的。”   大小姐一句话,逗得老爷子大笑,“那我们暖暖可要记得,经常回来。”   尚禧暖和黎锡然的婚房早在她毕业前已经装修好,就是黎锡然幼时一直居住的宛宫一号。   它位于陆浦金融区,不管是距离黎氏集团还是沪上电视台,都只有不过半小时的车程。   “好,答应您,会经常回家的。”尚禧暖眼眶都不由红了起来,“宛宫距离咱们家这么近,我们以后每天回来吃晚饭,好不好?”   “好,公主说什么都好。”尚老爷子是个重视家庭的人,在他接手尚氏后,崇尚儿孙婚姻自由。   没能送女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老爷子的遗憾。现在亲自送外孙女出嫁,算是弥补,但同时又收获了双倍心酸。   “不过外公还是想说,很不舍得我们暖暖。”即便今日只是订婚。   “爸爸,开始来宾客了。”是楚菱。   尚遵拍了拍尚禧暖肩膀,“那你继续做造型,外公先去接待宾客。”   尚遵离开,楚菱又留下了。   她是尚禧暖刚回到沪上后,给予母爱的人。   偌大一个尚公馆,楚菱会丢开尚澹,去安慰照顾她。   也正是她的温柔如水,给了尚禧暖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理慰藉。   “舅妈。”尚禧暖甜甜道。   “时间可真快,一眨眼,小暖暖都要订婚了。”楚菱走近,看着她久久出神,那是一种嫁女儿的,难以具名的情绪。   之前尚澹订婚时,楚菱都没有如此大的感触。   “舅妈,不许哭。”尚禧暖戴好发饰,转过身拉住楚菱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   “你哥哥订婚搬出去住,我还在庆幸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一想到你今天也要离开家,心还是忍不住揪疼。”   她嫁进来时,这座庭院充斥着尚宸郗和尚宸舒的叽喳吵闹声,兄妹俩就是欢喜冤家。   后来尚宸舒死在国外,这几乎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   护着尚禧暖安愉长大,好似也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放心啦舅妈,我答应了外公时常回来的。”她抬手抹去楚菱眼角滑落的泪珠,“再说了,我嫁得那么近,平时逛街拐个弯就能见到。”   “也是,我们想你了,就去看你。”楚菱话虽是这么说,但眉峰依旧颤了颤,“这个送给你。”   楚菱从腕上取下一支翡翠手镯,那是她出嫁时,楚家母亲送的玉镯。   碧绿翠玉的晶体,不含任何杂质,是真正的传家宝。   “没有女儿,一直是舅妈的遗憾。所以把你接回家那一刻,是真的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现在女儿要订婚嫁人,这个只传女的宝贝,舅妈送给你。”   尚禧暖抱住楚菱,不舍情绪也在此刻到达顶峰。   “大喜的日子,不哭。”楚菱轻抚着她低盘的发髻,“锡然马上到了,我们该去门口迎接了。”   尚禧暖着一袭红色刺绣旗袍,头上戴着一支纯金的凤求凰发簪。   脖颈,手腕也戴着各种金饰玉饰,都是尚家本族亲戚前来时给的嫁妆。   她同楚菱向前院大门走去时才发现,整个尚公馆的廊檐挂满了红绸和灯笼,地面铺着印有并蒂金莲的红毯。   路过前厅,八张八仙桌拼合的长条案,堆满了尚家准备的嫁妆。   匆匆一瞥,现金,各类珠宝,仿佛将尚家半个博物馆都搬了过来,   “那么多吗?”尚禧暖低声问道。   楚菱握着她手,“哪里多了?这些都是娘家给的底气。”   这些还仅是摆放到明面的嫁妆,单是前日夜里,尚遵拉着她整齐码放了国内外各处房产,车产。   包括尚氏的股份,还有之前购入的黎氏股份,一并给了大小姐。   “我们尚家的女儿要出嫁,就是要让全沪上都知道,贵不可攀。”   站在尚公馆外,等待黎锡然的时间里。   尚禧暖不免回忆起刚刚毕业回国那段时间,黎锡然总是显得十分忙碌,偶尔夜里还在和国外的律师通电话。   她一直以为黎锡然是忙着对接国内外项目,直到某个周末,她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一整个黎氏的法务团队。   黎锡然穿着休闲,还在翻看着面前的一摞合同。   见她出来,连忙朝她招手。   尚禧暖原本还好奇,黎锡然一向不爱将外人带来家中,他私心那里是专属于两人的家。   今日非但带来了法务团队,还是关乎工作的。   “周末还加班?”她被拉着手腕,坐到了黎锡然身边。   “难得今天时间充足,这些都是财产公示。”黎锡然点了点面前的各色文件夹。   尚禧暖点头,两人虽是订婚,但两家涉及的财产都不少,黎锡然拥有黎氏的同时,更是投资了许多产业。   婚前做财产公示,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   “需要我做什么?”她随手翻了翻,不甚在意。   “签字就好。”黎锡然手臂伸展,自然地揽在她腰侧,“蓝色文件夹是我所持黎氏的产业,橙色是国外的项目,绿色是投资内容,白色是所有不动产,紫色是其他杂七杂八的项目。”   “好。”说着,尚禧暖便去拿笔,准备开始签字。   “不先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都是属于黎锡然的财产,她不好奇,也表示无所谓。   不过就是尚家之前没有想过要做属于她的财产公示,今日后,尚遵自然也会开始让尚氏的法务着手准备,再交给黎锡然签字。   情理之中的流程,她不会因为两人是自由恋爱,便存在其他心理。   “我只是觉得,大小姐起码了解一下,今天过后,你会多出哪些产业。”   尚禧暖愣了片刻,然后问道:“这些不都是你的产业吗?”   “是,我的全部产业。”黎锡然回道。   “什么意思,我没理解。”   “大小姐,按照沪上的规矩,娶人家女儿,是有彩礼这个习俗的。”   “有彩礼部分的内容吗?”尚禧暖回忆,刚刚没听他有讲到彩礼所属的文件夹,“我没结过婚,但乔曦当时订婚,不是就一本册子吗?”   按照尚家的规矩,无非就是男方准备一本红色的册子,再将准备的各种明细列举好即可。   黎锡然都被她无辜的表情给逗笑了,“这些都是。”边说,边拍了拍面前桌子上那一摞文件夹。   “都是?”   根据黎锡然刚刚的口述,面前这些,上百份的合同,可以算是黎锡然的全部身家。   “对。这些是我现在拥有的全部,但以后肯定还会给大小姐更多。”   尚禧暖不由愣住,甚至从黎锡然的神情中读出,他以为是面前这些不足够娶她。   “所以,这些是财产转让的公示合同?”   “提前让陈缇准备了半年,并且整合了部分内容。国内和国外的部分法律也不一样,所以法务一直到前天才审核好。”   尚禧暖看向他,言语中几分郑重,“黎锡然,你可要想好了,万一...”   “没有万一。”黎锡然甚至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斩钉截铁道:“从一开始我就承诺过,我会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你。”   记忆在这刻闪回到她本科毕业时赌气的沙漠之旅,黎锡然将她拦在机场,为了挽留她,说了一句“别走了暖暖,我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你。”   只是没想到,他的兑现方式,会是如此直白的字面意思。   “暖暖,娶你回家,仅是爱的话不够。千亿不够,我要用整个黎氏,整个自己做聘礼。”黎锡然双眼微微泛红,看着她认真又虔诚,“就连面前这些,我都觉得不够。不过未来的日子里,我一定给你更多。”   “好,那我就收下了。”大小姐无须矫情。   她坦然地承认自己先心动,然后在面对无望时果断放手。她敢爱也敢认输,所以自然也配得上黎锡然给予她的一切。   开始签那些合同时,前三份她还假模假样看了一遍,后来已经无所谓内容写了什么。   她相信黎锡然,他永远不会她输。   那天,尚禧暖签了一上午,才终于走完所有手续。   突然地,街边鸣响起鞭炮声,将她飞远的思绪拉回。   再抬眸看向前方,正见黎锡然开着头车,而车牌正是满含寓意的沪AL520S。   黎锡然身材挺拔修长,着一套黑色暗绣玉兰提花的中式西装。   迈步下车朝她走来时,仿佛世界都为他开了高清慢速镜头。   他怀里捧着一束由红玫瑰和玉兰组合的花,在一众长辈的簇拥下,走到她身边。   世界纷纷扰扰,但此刻,世界的中心只有他们两人。 第64章 番外二   因为是订婚宴,所以邀请前来观礼的宾客除了双方的长辈,只有个别关系极为密切的合作商。   宴会设在尚家的礼堂内,长条案码放着各种礼品摆台,旁边是黎锡然和尚禧暖的甜蜜合照。   厅内摆了八张圆桌,尚家亲戚坐了三桌,黎家亲戚坐了一桌。两桌聚齐合作商,另外两桌是他们小两口各自的好友。   尚禧暖抚平旗袍,然后挽着前来贺礼的阮颂宜的手臂,同黎锡然拍了张合照。   “订婚快乐!”   “谢谢阮阮,快入座吧。”   两人便在各类宾客的祝福声中,站了多时。   也会在等待时,尚禧暖突然将手臂搭到黎锡然脖颈上,凑到他耳畔低语,“有种结婚的感觉。”   黎锡然倚着条案桌角,手掌看似随意地揽在尚禧暖腰肢上,“大小姐,结婚只会比今天隆重百倍。”   他虽然不是个喜欢过分热闹的人,但私心想要整个沪上为两人的爱情作为见证。   “等我们领证的时候,我提前联系沪报,登报公示我们的婚姻关系。如何?”登报声明一直是一种广泛的传播方式,向社会公众公示声明内容,常见遗失证件等原因。   尚禧暖抿着唇,笑的同时微微蹙眉,“这又是为何?”   “不排除部分老年人不会用智能手机,但我想昭告天下。”他真挚中带着几分幼稚。   “你怎么不做个牌匾挂脖子上,就写尚禧暖之夫。”大小姐都不住调侃他,生平再也没见过比他还要恋爱脑的人。   黎锡然却突然像是被点拨了一番,满脸认真地点头道:“老婆,这是个好主意。等订婚宴结束,我就安排陈缇去做。”   尚禧暖差点没被他笑喷,“别闹。”   “干吗,你嫌我丢人?”   “堂堂全国百强的董事长,被人知道是个恋爱脑,不会对你有影响吗?”   黎锡然挑眉,不以为然,“凡是成功的男人,都离不开老婆的助力。而成功还能守得住成功的男人,都是懂得爱老婆,重视老婆的男人。”   “哦呦?”尚禧暖第一次听这种话。   “成功是离不开自我约束,和心存信念的。”黎锡然说道:“大小姐就是我的信念。”   黎锡然并不是超人,很多时候他也会觉得疲累,但只要想要尚禧暖,想到要为全沪上最贵重的千金公主撑起一片天地,他就会立刻恢复能量。   “黎先生已经非常优秀了,对我很好,很爱我。”尚禧暖与他十指相扣,背着人群拉起黎锡然的手,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尚小姐,黎先生觉得永远给不够你。”无论是爱,还是物质条件。   尚禧暖看着他,眼眶突然烫红起来,“那我也希望,你能多疼爱自己一些。”   在这个世上,他明明获取到的爱那么少,可还是愿意将他全部的爱给予自己。   两人千帆过尽,终于携手。   看似是黎锡然幸运娶到了尚家的女儿,但其实她才是最幸运那个人,嫁给了黎锡然。   “娶到大小姐,我已经很满足了。”黎锡然手掌摩挲着她腰侧,“千言万语,我一定都兑现在往后的点滴中。”   尚禧暖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我也会对你很好的,给我们然然一个家。”   两人十指相扣,在喝彩声中,开始了属于他们的订婚仪式。   乔曦既是他们的好友又是亲人,所以担任仪式主持人。   她举着话筒,刚一开口,话音已然哽咽。   作为好姐妹,她们互为见证了彼此的青春。那些低谷迷茫期,亦或是无数个幸福的时刻。   作为至亲家人,她也目睹了黎锡然挣出泥潭的全过程。他终于在自己苦寒的命运里,栽种了一株心爱的花。   她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也是见证他们因为彼此变得越来越好的,最佳观影区的观众。   今年是她们相识的第二十年,是彼此选择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今更是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今天是尚禧暖和黎锡然订婚的日子,很荣幸能担任他们的主持人。无论是以好姐妹的身份,还是亲人的身份。也有太多的祝福想要对他们讲,但话到嘴边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不过我还是要说,我的好姐妹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暖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全世界都是阳光的。而我的舅舅,也非常温柔细心,他总能照顾到暖暖每一个小情绪。”   “我只有无尽的祝福,祝愿他们在余生,相携扶持,恩爱一生。”   尚禧暖眼眶含着泪光,同乔曦拥抱,“曦曦,有你做好姐妹,我也觉得很幸运。”   接下来便是仪式流程。   因为他们订婚,尚遵一早就让人将他埋了整整二十年的女儿红挖了出来。   整整十八坛,可谓无价。   老爷子作为两家的大家长,慢慢起身走过去。   红绸金线绣制的礼盒,抽开是一个卷轴。   “这是锡然很早之前向我求的,婚书。”   黎锡然说自己没有长辈,但沪上又有男方家长写婚书的习俗,他不想尚禧暖缺了任何仪式。   所以便求尚遵,以黎锡然长辈的身份,为他写一封婚书。   红纸金字,苍劲利落的行书,写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阮颂宜这时上前,送上笔墨。   黎锡然先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再将笔递给尚禧暖。   婚书的最后,此证:   黎锡然,尚禧暖。   六月二十八。   订婚仪式结束,酒宴便正式开始。   黎锡然牵着她的手,两人各端着酒杯,敬属于他们的酒。   在各种祝福声中,尚禧暖恍然想到曾经关于她毕业就会和黎锡然订婚的传言。   冥冥之中,似乎也在轻舟已过万重山时,揭开了早已埋好的伏笔。   她看着黎锡然,然后轻笑一声。   “笑什么呢?”黎锡然仰头喝尽杯中酒的同时,也注意到她的笑。   在往下一桌走的间隙,尚禧暖低声回道:“就是觉得,缘分好似天注定。”   黎锡然笑着,再次感叹自己实在幸运。然后揽着她腰肢,停在了尚禧暖好友们的桌前。   “恭喜我们大小姐,黎驸马是个有福气的人。”他们都是和尚禧暖一起玩到大的,特别阮颂宜,江向琢,乔曦更是在学生时期形影不离。   “是,我很有福。”整场订婚宴,还没人称尚禧暖黎夫人,但不少人叫他黎驸马。   黎锡然对此表示,是他的荣幸。   订婚宴结束,两人送亲友们离开。   春日的夜透了些许寒凉,她肩上披着黎锡然的西装外套。   “对于今天一整天,大家都称呼你为驸马爷,有什么感想吗?”尚禧暖问道。   黎锡然看着地面两人抱在一起的影子,声音温柔道:“感想就是,我终于实现了多年心愿,再次感谢大小姐愿意嫁给我。”   “黎锡然,不要说谢我的话。”   “那说我爱你,黎锡然会用爱,好好补偿尚禧暖。”   两人订婚后,就要搬去宛宫一号单独住。   曾经这里对于尚禧暖来说,更多是想传闻中堪比地狱的地方。   灰蒙蒙的天空,一人高的荒草。   像是能将年幼的孩童,扼杀在此。   她也想过同黎锡然订婚后去绿城玉园居住,那是尚宸舒留给她的房子。   可后来想了很久,还是绝对陪黎锡然住进宛宫一号。   那里虽然充斥着灰色的回忆,但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尚禧暖想,如果那里曾经是地狱,她就要闯进去,亲手抓住属于黎锡然的阴霾,将地狱变成天堂。   只不过在她下车时,就被精致的花园城堡惊住。   通体象牙白的外墙,种满了玉兰树。   这个季节,花开得正繁盛。   好像并不需要她去驱赶他阴沉的童年,黎锡然已经亲自斩断所有,将他的全部都变成礼物送给她。   “老公,这些年辛苦你了。”将她照顾很好的同时,自我修补了所有童年创伤。   只将强大留给她,不需要她承担一丝辛苦。   “你在,我就不觉得有半点苦。”   尚禧暖还是心疼地抱住他,“那你要永远记得,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可以累了的时候,躲进怀里的避风港。”   “好。”   “黎锡然,我是真的很爱你。也是真的觉得,做你的妻子,很幸福。”   再回忆往昔,她曾怨过黎锡然的过分保护。   那时她只认为,黎锡然是拿她当娇滴滴的大小姐看,从未相信过她是可以并肩前行之人。   但其实像黎锡然这样的男人,他经历了千帆,见了太多的苦痛。   他只想护爱人安虞,就像幼时的他,渴望有人护他于羽翼之下。   “黎锡然,你再答应我一些要求吧。”   “好,只要是你。”   她话音微微哽咽,说道:“答应我,爱我的同时,也多爱自己一些;保护我做单纯天真的小公主同时,也可以被我保护着;不要觉得你是因为幸运才娶到了我,是你的爱超越了所有人,所以才让我除了你,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   她也想说感谢上天,感恩眼前的男人。   谢谢他分明破碎,还是在乱世里做了她心中唯一的,意气风发,坦然无畏的爱人。 第65章 番外三   尚禧暖和黎锡然正式结婚是在第二年,婚讯一经传出,几乎令整个沪上沸腾。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黎锡然包下了沪上所有商厦的大屏广告,连续播了一周两人的婚纱照。   阮颂宜、乔曦和一众沪上名媛齐聚在尚家送嫁的前夜。   有人甚至刷到各大小区的菜鸟驿站自动取货柜广告屏,都是他们两人的结婚照。   “你老公,真的就是结婚皆的显眼包。”   “黎董有种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明天他要娶暖暖的嘚瑟劲。”   这群富二代们,原本对黎锡然的印象仅是超会做生意的商人,也是各个家长口中的教育案例。   她们混迹在时尚珠宝圈,各种娱乐俱乐部,唯独和生意场隔着壁垒。   第一次对黎锡然有其他印象,还是因为尚禧暖失恋坠马。   无情冷漠的商界上位者,温润儒雅的背后是疏离。   对于大小姐无疾而终地暗恋,也只能安抚一句,没有人的人生会一帆风顺,他大约就是尚禧暖唯一吃得一点苦。   也因此,单是黎锡然三个字,就像是与他们两个世界的存在。   所以当尚禧暖和黎锡然的恋情传遍沪上时,这群富二代先是存疑,连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也只抱着大小姐玩一玩不当真的想法。   直到尚禧暖毕业,黎锡然当众求婚。   在相遇多年的同一天订婚。   再一晃,便是他们的婚讯。   向来情绪收敛的人,爱恨都不显露的人。   居然也有幼稚的,秀恩爱的招。   “不愧是黎董,就没见过比他还会秀恩爱的人。”一周的广告屏,他起码要提前半年开始协商包揽。其中是否需要疏通各方关系,所有意想不到的,要应对的突发情况。砸出去的钱,反而是不值得一提的。   “所以黎董能娶到我们大小姐,也是有点别人没的本事在身上的。”   小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又看向抱着手机傻笑的人,“暖暖,全沪上那么多追你的人,你当初怎么就喜欢上黎董的?”   尚禧暖愣了下,“有人追我吗?”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也只有喻嘉樾追过她。自从她毕业后,喻嘉樾就继续深造读博。   后来无论是她订婚,还是结婚,喻嘉樾也只是托人送来礼物。   至于其他追求者,她连听都没听过。   “大小姐真是高坐明堂,眼里只看得到愿意看到的人。”   她爱情的萌芽,也确实只存在仅她所见的视角里。   “你还没说,怎么就喜欢上黎董的。”那个光是听名字,就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尚禧暖抿了抿唇角,回道:“其实,我对他就是见色起意。我就没见过比他长得还好看的男人,又漂亮又聪明...”   特别那双眼睛,琥珀色里凝结着碧玉。   就像神秘又幽深的深海,他是住在海底诱渔船沉沦的海妖。   仅那一眼,她甘愿做虔诚的信徒。   “就因为帅,没别的了?”   尚禧暖又想了想,脸上立刻溢满幸福的笑容,“原本是因为他长得帅,后来我才发现,在我喜欢他的所有因素里,帅只占了一点点的比重。”   她爱他的成熟担当,温柔细腻。   比起尚家小姐妹八卦两人的感情,前去宛宫一号暖房的一众公子哥就多了些许的酸。   尚大小姐一直是沪上最具代表的一颗明珠,凡是在公开场合遇到她,在座的不少人都曾去搭讪过。   只是尚禧暖璀璨的同时,也像一朵请勿高攀的高岭花。   传出大小姐因为黎锡然失恋坠马时,不知多少人愤愤不平,明里暗里嘲讽黎锡然。   他们恨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嫉妒尚禧暖眼中不曾看到过自己。   现如今,沪上最贵的千金公主真的要嫁给黎锡然,就连那些祝福,都多了嫉妒和羡慕得酸溜溜。   再看黎锡然,捏着扑克牌,坐在牌局中央。   他眉宇被香烟燃烧的白雾笼罩,恣意中溢满幸福,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黎董呦,你现在简直就是全民公敌。”公子哥们半是玩笑的,说出真心话。   “全民公敌?什么意思?”他眯着眼眸,连笑都是散漫又优雅的。   “娶了我们沪上最贵的千金公主,不是全民公敌,是什么?”   黎锡然慢悠悠抽出三张牌丢在桌上,“能被大小姐相中,我也觉得很荣幸。”   也有黎锡然的好友,为他解释道:“也不能怪大小姐看中老黎,瞧瞧这张男人看了都心动的脸,再想想老黎哪里对大小姐不是豪掷千金。”   言外之意便是,他的爱拿得出手,更愿意为了大小姐不眨眼地花钱。   再看在座的不少公子哥,部分人直到现在还靠着家里过活。   黎锡然随随便便送大小姐的首饰,就是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   “如果这样说,那确实是和黎董比不起。谁也不会将自己的办公室分给大小姐一半做书房,这举动放在现在也依旧炸裂。”   “怎么就只记得黎董为大小姐的各种豪掷。大小姐才是为爱雪中送炭,整整千亿的投资,这举动放在现在也依旧炸裂。”   “老黎,那之前你们订婚下聘,新闻传的千亿彩礼,是真是假?”   闻言,黎锡然只是笑颜缱绻,手里握着的牌不知何时只剩下五张。   面对上家丢出来的炸弹,他只不紧不慢抽出一对大小王,丢在了牌桌中央。   “娶公主千亿不够,我用了整个黎家做聘。”他看了一眼牌桌,明知不会再有任何人去跟牌,然后悠悠地亮出了手中仅存的一张梅花3,“谁敢跟牌,我不介意再附赠一份聘礼。”   黎锡然分明是笑着的,但话音落下后,刚刚那群公子哥皆是闭上了嘴。   他黎锡然娶尚禧暖,不是为了雪中送炭的恩情,也不是因为大小姐背后的势力。   那些浮于表面的美丽,也不足以支撑爱的发生。   他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灿烂得像太阳,单是站在她身边,就觉得凄苦的人生,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   翌日,凌晨五点。   沪上的天空只泛出微茫的鱼肚白。   尚禧暖被蕙姨叫醒,说是造型团队已经到了。   她其实一整晚都没睡着,即使和黎锡然日夜相处了多年,但真正到了要嫁给他为妻的日子,心脏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悸动。   “暖暖。”乔曦在她化妆的中途敲门,手里提着精致的食盒,“你老公嘱咐我,千万给你准备早餐。”   尚禧暖笑得甜蜜,伸手去抚摸乔曦隆起的孕肚,“谢谢嫂子,嫂子小外甥,也谢谢我老公。”   乔曦抿着笑,边拆吸管外包装,“不用谢,舅妈。”   姐妹俩相视一笑。   如果再回到初相识那天,估计谁也不会相信,在未来的某天,她们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阮阮和伴娘们正在客房准备堵门游戏,怕我泄密,还不告诉我。”乔曦坐在一边,和她聊着天。   尚禧暖捧着热豆浆暖手,“她们也不告诉我,说怕我脑子一热,漏题给黎锡然。”   “那完蛋了,我舅这次有难了。”   “就看阮阮会不会手下留情了。”   伴娘团,也就阮颂宜和黎锡然见过面,还因为总在黎安酒店办画展,有不少交情。   “不会,阮阮劲头最大,像是不打算再找我舅谈画展的事。”   尚禧暖差点笑喷。   “或许,她是觉得,以后找老板娘更好谈。”   黎安酒店,早在一年前,确实已经归尚禧暖所有。   “不,她是觉得,找我这个老板更好谈。”哼,黎锡然才是老板娘。   上午十点,华杉路传来百鸟朝凤的唢呐声。   一瞬间,大小姐的卧室门和通往花园的阳台门全部被反锁起来。   不到十分钟,黎锡然迈着大步,带着伴郎团从花园饶进庭院。   原本还敞着的窗帘,在黎锡然还没来得及看到尚禧暖时,遮得严丝合缝。   “老婆,我来娶你了。”黎锡然站在门外,大声朝屋内喊道:“开门呀!”   阮颂宜作为首席伴娘,负责控场。   她站在门旁,拍了拍门板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把我们大小姐娶走的,先回答我们伴娘团的问题,全部答对了,才能进门。”   黎锡然:“好,没问题。”   尚禧暖一身秀禾旗袍,坐在床边,对她们准备的堵门流程一无所知。   “我们也不故意刁难你,都是一些关于暖暖的快问快答。”   “好。”   阮颂宜拿着题卡,问道:“第一次和暖暖相遇的时间和地点。”   她们出的问题不是难题,基本都是关于尚禧暖的。   黎锡然手臂撑在门上,回道:“八年前的春天,在尚家的花园里。”   那是他们共同的回忆,甚至为了纪念这天,两人订婚的日子也是初遇那天的日期。   听到回答后,阮颂宜回头和尚禧暖确认。   她点了点头,进入到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暖暖最喜欢的花是什么?”   “玉兰。”   乔曦都笑了,陪在尚禧暖身边道:“阮阮才是叛徒吧,这些题目简直就是放水。”   不要说黎锡然不会回答错误,全沪上都知道大小姐最喜欢玉兰花。   不管是尚公馆,还是宛宫一号,几乎将适宜沪上气候的玉兰品种种植齐全了。   “非常好,黎董!”阮颂宜继续道:“那你第一次见到我们暖暖时心理活动是怎样的?”   这时全场安静了下来,等待黎锡然的回答。   因为这是连尚禧暖都很少会去问的问题,她永远记得自己初见时的心动,却也好奇那个春日,对黎锡然又有怎样的悸动。   “第一次见暖暖...”这个问题,连带黎锡然也被带回到那个初遇的春日。   他还记得,尚禧暖那天穿了一条水蓝色碎花短裙,于春日正洒水的草坪出现。   光影将水雾变幻出一道彩虹,她是那样的摩登,鲜活又狡黠。   比春日更盛。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的视线很难不被吸引。   特别大小姐一点不扭捏,径直走到他身边后,直接便拿出一张沪上往年的高考试卷,往他面前一摊。   话音是清甜的,同时又多了些许的高傲,问他是不是尚老爷子找来的家教。   他明艳舒丽的五官,他突然想到了上午刚撞见董事办前台实习生工作时间偷看电影的事。   森绿唯美的布景,缓缓展开影片名称《洛丽塔》。   她素面朝天,纯美得正如那个女主角一般。   靠近时,他发现女孩裙摆上都是玉兰的印花图案。   而她刚刚,就像突然在玉兰花园中出现的精灵。   “漂亮得无法用言语描述,但就像是,我的春天来到。”   他人生飘了二十多年的暴雪,因她一笑,漫山融化成山泉水,此后尽是烂漫的花海。   “暖暖,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阮颂宜一脸姨母笑,看向尚禧暖道。   “满意,继续吧。”只要是黎锡然,她都满意。   阮颂宜回过头,继续道:“现在,快速说出对暖暖的十个称呼!”   乔曦扶额,“叛徒,叛徒实锤。”   当初尚澹去娶她的时候,单是拦门,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黎锡然高声,“老婆,夫人,太太,宝贝,娘子,梓潼,亲爱的...”   尚禧暖的小心脏在此刻都像是炸出了烟花,“他平时也没叫过这么肉麻的称呼。”   门外,黎锡然还在继续,“心肝,甜心,哈尼,我的生命!”   尚禧暖紧紧捏着秀禾裙角,脸颊更是羞得通红。   她的房间内,或坐或站满了亲朋好友,花园里更是站满了长辈。   平日里,就是当着旁人做出亲密举动,她都觉得不好意思,更不要说像刚刚那样。   “阮阮,快进行下一项。”她真的光是想象外公,舅舅舅妈的表情,颊侧就已盛开绯红的霞云。   阮颂宜继续,“最后一项,给新娘唱一首歌。”   门外先是安静片刻,然后没有任何伴奏的,黎锡然开口唱道:“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挥散不去...”   大小姐微怔,《情非得已》这首歌,早在今日,黎锡然曾给她唱过一次。   那个时候她因为订婚传闻失恋,难过至极时选择和朋友们一起去沙漠毕业旅行。   黎锡然追着一起过去,在烟花漫天后,站在沙漠的星空下,为她唱了这首歌。   只是正在气头上的她,回了一首《小半》。   到如今,她还记得最后一句歌词是:时间风干,你我再无关。   那晚,也是黎锡然少有的失控,无论是声音还是看向她的神情,都像是压抑着翻腾的危险气息。   只不过今日里,他再唱这首歌,莫名的连声音都更加温柔缱绻。   “暖暖,我爱你!”黎锡然唱完,然后用更大的声音,朝着屋内喊道。   她眼眶都湿润了,对着看向她的阮颂宜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门了。   但花园的阳台门刚被打开,人群便蜂拥而至。   黎锡然走到她床边时,看到她一袭秀禾装扮,眼睛一同红了起来。   这一刻,无论是尚禧暖,还是黎锡然,都是又幸福又感动。   他话音哽咽地,单膝跪地,说道:“老婆,我来娶你了。”   终于,他们要成为彼此相伴一生的人。   是昭告天下的,合情合法的。   阮颂宜克制着感动,继续控场流程,“先不要着急,想娶走我们暖暖,还需要拿到婚鞋。”   这个时候,伴娘才捧上一个水晶盒,里面锁着尚禧暖的婚鞋。   “我们也为难你。”阮颂宜拿出一张黑色二维码,“这个是暖暖的支付宝收款码,你转到暖暖满意的账目,就给你钥匙。”   黎锡然无奈地笑着摇头,然后低声说道:“你们肯定没和我老婆商量这一关卡,我家所有的钱都在暖暖那里。”   早在订婚时,他就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了暖暖。   阮颂宜自是不知,立刻看向尚禧暖,“真的?”   大小姐挠了挠头,几分羞涩道:“他现在都是用的,我的副卡。”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会吧,身价堪比珠穆朗玛峰的黎董,用老婆副卡?”   黎锡然只满眼都是尚禧暖,还很是骄傲的回,“是身价堪比珠穆朗玛峰的尚千金。”   他只要做个驸马,就足够了。   “太甜了,太宠了,我已经不好意思再拿着钥匙不给黎董了。”阮颂宜递上信封,“往后,可千万千万要继续如此宠爱我们大小姐。”   像是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黎锡然郑重点头,“放心吧各位,暖暖珍贵如我的生命。”   婚宴仪式结束,已是深夜。   尚禧暖踩着高跟鞋走了一天,送宾客时,黎锡然就让乔曦先送她回宛宫一号。   “真没喝醉?”乔曦扶着她坐到梳妆镜前。   “放心吧,酒都被你舅舅拦了下来。”尚禧暖身上浓浓的酒味,都是黎锡然的。   今天所有人都闹了一天,尚禧暖拉着乔曦手,“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怀着孕肯定比我还要累。”   乔曦抚了抚隆起的孕肚,“那好,我和尚澹先回去,你休息一会儿就先睡,我舅还不知道要被磨多久。”   黎家没有什么长辈,乔曦的外公也只送来新婚贺礼。   大小事情,还是乔曦的妈妈出面主持。   黎锡然势必要被一些宾客,拉着不放。   不过既然是大喜的日子,她也能理解。   “好,晚安。”   送乔曦和尚澹离开,尚禧暖便直接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等她出来时,正见黎锡然推门。   “你回来了?”她话音里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黎锡然也是一愣,反问,“新婚之夜,老婆大人觉得,不该回来?”   他神情里带着微醺的醉意,边说话边朝她走来。   一同逼近的,还有浓郁的烟酒味。   尚禧暖皱了皱眉,然后便见黎锡然停下脚步。   “我只是以为你还要应酬很久。”   “宝贝儿,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再重要的应酬都要靠边。”   说这话时,黎锡然带着几分流里流气。   “那你不抱抱我?”大小姐看着他,双手抱胸,眼神里也带着几分渴求。   黎锡然衬衫半解,隐隐约约间露出胸膛的肌肤。   还有便是他今天的发型梳了个背头,到此刻,散下几缕发丝在额角。   帅中还带了些色气,尚禧暖刚在酒店时就多看了他几眼。   “你不喜欢烟酒味,我先去洗澡换衣服。”黎锡然说道。   尚禧暖耸了耸肩,让开浴室门,“好,那我等你。”   路过他时,大小姐纤细的手指,还钩挑了下他颊侧。   “老公,别让我久等哦。”   黎锡然脖颈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要不,一起洗?”   尚禧暖躲开他手臂,“谁要和你一起洗,我已经洗好了。”   黎锡然挑眉,推开浴室门,边解衬衣衣扣,边像个狐狸精一样道:“我洗澡可没有反锁门的习惯,你最好不要在中途闯进来。”   大小姐笑着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稀罕!”   只不过就在黎锡然刚进去五分钟后,尚禧暖按下浴室门把手,闯了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氤氲着水雾。   她在刚踏入时,就被黎锡然拽到淋浴下。   “不是不稀罕?”尚禧暖背脊贴在冰凉的瓷砖上,手臂环着黎锡然炽热的腰间。   夺息的吻,激荡的水声,还有起伏的喘息,如一场交响乐。   “确实不稀罕,我只是担心你洗澡的时候摔倒,特地来保护你一下。”   尚禧暖穿着艳红的绸制睡裙,水流淌过,玲珑尽显。   黎锡然低骂了声“艹”,手臂穿过她腿弯,侵城掠地的,“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