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攀   作者: 木梨灯   文案:   “我看过无数的海,却独独沉溺进了一双眼睛。”   *   岑旎第一次遇见穆格,是在南法的地中海峡湾。   男人骨相偏冷,点烟时姿态闲散矜贵,玩世不恭的轮廓却透着几分东方人独有的柔和。   “要不要来我这。”他说。   岑旎挑眉,“你那有裙子换?”   “没有。”男人回答得理直气壮,“但可以有。”   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好像是一场猜谜,不说破也不点透,你我心知肚明。   那一晚他开敞篷跑车,载着她一路沿海边悬崖兜风,弯下腰替她的脚丫子套上小高跟。   俩人在夜风的露台前拥吻,火花一擦而燃。   *   普罗旺斯的花海是蓝色的,就像初见时候的蓝雾。   短暂的相处过后,岑旎重归理智。   ——一时兴起的相处,彼此就应该相忘于浪漫的初始地。   *   但岑旎没想到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时候确实有缘份。   完全泯于人海后还是碰到了。   -明媚撩系美人X离经叛道贵公子   -结局HE,异国公路文,在现实的基础上会有一些架空的地点和设定   ==先婚后爱小甜饼《心动约定》已完结可宰==   内容标签: 异国奇缘 近水楼台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旎,穆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立意:爱与成长,共赴山河。 第1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1   法国南部。   地中海峡湾,卡西斯(Cassis)。   五月下旬的南法,总是天黑得很晚。即使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落日余晖依旧明媚透明得如同玻璃一般。   蔚蓝的天幕与峡湾的海水相交,在日暮下波光粼粼,像蓝宝石,晃得动人。   直至最后一缕阳光藏入海岸线的尽头,岑旎才慢悠悠地从餐吧的窗台收回目光,端起手中的酒杯抿了口。   这是一家舒适安逸的小资餐厅,游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轻扬舒缓的音乐声和清脆的酒杯碰撞声交迭响起。   在这个夏天的度假胜地,时间好像能被无限延长。   周围的顾客大多是金发碧眼,岑旎是这里唯一的亚洲面孔。   她靠坐在餐桌上,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   冰酒沿着杯壁的边缘转了一圈又一圈,未化的冰块碰上玻璃,她兀地停下了动作。   岑旎今天穿着一袭法式的拼接连衣裙,略微收腰的款式,后背是裸露的绑带设计,细直的裙带轻飘飘地搭在光洁的肩头,十分贴合餐厅里慵懒的氛围。   Elaine随手勾起她肩头的两条裙带,在指腹上绕了一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Cenni!”Elaine忽然喊她。   “嗯?”岑旎侧过头应她。   “你看那边,那坐着一个帅哥!”Elaine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语气激动地朝她打了个眼色,英文的声调也跟着上扬。   岑旎随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帅哥,一头深棕色的卷发,成熟高大,看起来热情开朗,确实是她们这些外国女孩眼中的理想型。   “今晚我能把他搞定。”Elaine直直地盯着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媚眼如丝。   Elaine是意大利人,讲英文时语速很快,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些西西里口音,但她谈吐时总是流露出一股自信又张扬的劲,一如她的外表,因此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在岑旎接触到的女同学里,她是打扮得最大胆外放的一位,性感的明黄色紧身裙贴着小麦色的肌肤,微卷的头发里挑染着几缕浅粉色,衬得玫红唇色更艳。   岑旎弯起唇角和她笑了笑,“你确实可以,我相信你。”   岑旎知道她很开放,也清楚她的魅力,所以对她说的话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Elaine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撩了撩头发站起身来,朝她抛了个媚眼:“我去趟洗手间。”   岑旎还没来得及应,她便扭着腰走远了。   洗手间的方向在左边,她却特意从那个男人身后绕了一圈,再折回。   岑旎看她摇曳的背影,刚好瞥见那个男人捏着酒杯,好像也正若有似无地朝着Elaine投去某些讯号。   看来Elaine确实稳了。   两人眉来眼去的,今晚有戏。   岑旎无声地将目光收回,转而拿起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刚好亮起,弹出了一条WhatsApp的群组消息。   是他们社会学专业的群,群里有人发消息说自己回到巴黎了。   紧跟在那句话后面发来的是一张图,应该是在巴黎某个地铁站台上拍的,放大可以看到蓝底白字的法语站牌。   很快便有人跟着回应——“嘿,我们抵达尼斯了!”   也附着一张照片,拍的是尼斯的棕榈树和蔚蓝海岸。   群里人虽然不多,但都是同专业的同学,互相都很熟,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聊得热火朝天。   岑旎指尖划拉屏幕,在一连串的群聊消息中看到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正是他们这两天参加论坛时拍的大合影。   明媚的阳光下,一群人站在游客会展中心的大门,宽大的展板前,众人簇拥着前排的学者教授,笑容灿烂。   论坛其实在今天下午就已经结束了,闭幕式之后大家各自分散,自由活动。   有人直接回巴黎,也有人转道去尼斯还有摩纳哥玩,而岑旎和Elaine则选择继续在卡西斯这里多留一天。   岑旎是国内Top大学的一名大四毕业生,年初时以交换生的身份来到法国留学,上星期刚通过了最后一门课程的考试,所以直到回国前她都不需要再去学校上课,只需要好好完成毕业论文就可以了。   不过她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毕业选题,论文的底稿早已撰写完成,前几天刚提交给国内的导师批阅,现在就等着导师给她回复意见。   既然不需要去上课,时间也闲暇下来,她也就不着急回巴黎了,打算在南法这里再多逗留几天。   Elaine和她的情况一样,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干脆结伴一起。   /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群里的消息依然不少,岑旎随意划了划,正准备锁屏,屏幕上方恰巧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阿岑,嚴教授還是沒同意。】   发消息来的人是佘诗雯,港岛人,所以是繁体字。   岑旎疑惑,那边正是深夜时分,按道理这个时候是不会收到她的消息的。   但提起严教授,岑旎还是紧张了起来,低眸点开了微信给她回复:【真的没机会了吗?】   对方似是透过这半句看出她的急切,两三秒后一个语音通话打来。   岑旎起身准备到外面接电话,餐厅里虽不至于嘈杂,但总归不算安静。   她离开坐位前下意识想找Elaine说一声,却发现她和那个看对眼的帅哥正相挨着坐在吧台前。   两人不知何时搭上了话。   岑旎没过去打扰,撰起手机走出餐厅,远离了一片交谈声。   外面的天虽然已经暗了下来,但不是如墨般漆黑,反而看起来像是——克莱因蓝,给人深沉静谧的感觉。   街道上只有依稀几个人影,岑旎站在一盏浅黄的路灯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佘诗雯开口便是地道的粤语:“阿岑,我问过严教授了,他还是没松口。”   岑旎心一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佘诗雯见她没说话,自顾自补了句:“你也知道他脾气古怪了些,这说不准是好事。”   岑旎没吭声。   严明教授,港岛大学著名的国际与区域研究学教授,五十多岁了,在学术界一直泰斗级人物,资历深,声誉高。   岑旎从去年就开始申请他的研究生,但都被他拒绝。   给出的理由是他已经不再接收学生,但实际情况是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招的。   几年前他指导的学生还不少,很多人慕名而来,但到最后都熬不过他近乎“变态”“古板”的指导模式,纷纷选择转组或辍学。严明教授觉得现在的学生越来越吃不了苦,干脆就不再招生了,独自做学术研究。   岑旎欣赏严明教授的风骨,也对他做的学术感到由衷敬仰,即使知道他不再招生,也还是想尝试一下。   其实她的绩点很高,而且还有院长的引荐,她甚至还征得了一次视频面试的机会,为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她还费心自学了半年的粤语,但严明教授似乎就铁了心不再招收学生。   话筒里很安静,佘诗雯听不见答话,便试着问她,“你要不试试申请他手下的小老板呢?”   “那……”岑旎动了动唇,声线低而淡,“他手底下都有哪些老师呢?”   佘诗雯听见她这么问,似是松了一口气,兴致盎然地给她一一介绍起来。   岑旎却听得漫不经心,莹白的指尖捏着手机屏幕边缘,微微泛白。   心底像被什么无形扼住,除了遗憾,更多是不甘心。   她深吸口气,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侧了侧身子,扭头。   视线顿住。   她的身后种着一棵不知叫什么的树,枝桠坠着攘攘绿叶,满树的花却介于天蓝色和淡紫色之间。花团锦簇,悬停空中,像云,又像雾,像是邂逅了一场缥缈的浪漫。   花冠落地,风吹散一地。   她细看了两秒,夹烟的手顿住,抬起眸来时,才突然发现,原来这棵树后,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隐在斑驳的树裟,像是藏在一层蓝雾后,所以岑旎最初没有注意到他。   路灯虽不太明亮,但依稀能看清他挺立的面容轮廓,侧颜起落有致,深邃眼眶骨下的鼻梁笔直高挺,金棕色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后花园,男人宽肩窄腰,微倚坐在餐桌前,冷硬的腕骨处搭着一只械芯腕表,银色表盘在月光下泛着辉白。   日耳曼帅哥。   在这法国人遍地的地方,岑旎的脑海里却无端闪现过这个词。   他的肌肤冷白,手边摆着一个造型复古的打火机,像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生产的那种。烫金外表缀着一枚特殊的蓝砂石徽章,金属外壳的质感看起来特别好,一眼就觉得价格不菲。就同他本人气质一样,透着矜贵。   岑旎远远看去,男人恰巧偏头过来,两人视线就这么相交。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眉眼,眉毛有型,根根分明,瞳孔却是一汪澄澈的蓝,就像是峡湾里蔚蓝的海水,深情又迷人。   虽然他的骨相是偏冷的公子哥,岑旎却总觉得他皮相混合着东方人独有的柔和。   这股念头来得莫名,没由来的。   而且。   这男人看着,就感觉床上的技术很好。   岑旎忽地嗤笑了声。   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她的笑,男人弯唇,平直的唇线勾出一抹好看的弧,笑意散漫疏离。   岑旎眉角一挑,心跳错漏了半拍,眼角余光却落在那满树繁花,心绪竟也变得像一团迷雾。说不清,道不明。   这树叫什么呢。   直到很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蓝花楹,学名Jacaranda mimosifolia,但其实还有个更浪漫的名字,叫蓝雾树。   ——因为花店老板说,这花,就像一捧蓝雾。   满眼爱慕。   作者有话说:   各位好,说好的第二本小说要尝试带感一些的题材和设定,于是我来0预收开文了耶-_-#   虽然这个题材很冷门,但感兴趣的点个收藏叭。 第2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2   “阿岑!”   “阿岑,你有在听吗?”   岑旎从听筒的几句喊话声里回过神来,她连忙移开视线,随后走远几步应道:“在听呢。”   语气有些心虚。   “刚为什么走心了?”佘诗雯问她,“在看靓仔?”   “靓仔?”   岑旎眼皮一跳,条件反射般看向坐在那棵树后的男人,恰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对面落座。   岑旎无声地收回视线,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刚刚,竟然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入迷了。   鬼迷心窍的。   “没……”岑旎又走远了两步,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那边不是半夜三更吗?”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   佘诗雯扬起声音,“我不在港岛啊,和严教授一起来纽约开会了。”   “哦。”岑旎应了声。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岑旎疑惑蹙眉。   “他手下的小老板啊。”   岑旎沉默,静了片刻,手中的女士烟被捏紧,“严教授给出的拒绝理由是什么?”   “他最近定了下一个project,这个project的研究方向将会聚焦在中东和北非地区,他可能觉得你系女仔,挨不了苦。”   佘诗雯顿了顿,又解释说,“这个项目到时候可能要去这些地方,条件肯定会艰苦的,他会这么想也合情合理。”   岑旎垂眸,一阵微风吹来,将她的短裙吹散,肩头处的带子随之翩飞,像只张扬的蝴蝶。   蝴蝶像一只扇着翅的鸟,努力翻跃过起伏的曲线,直至风停,缓缓停留在肩胛骨。   “诗雯,你能将资料发我看看吗?”   “可以啊!”佘诗雯回答得干脆,“不过,你还是不死心?”   “嗯。”岑旎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点点头,“我先研究看看。”   “你真是执着。”佘诗雯叹气,“如果我是你,早放弃啦!”   岑旎抬眉,有些事情,执着下去也不一定会转圜的余地,而放弃却很轻松,只需要一瞬间。但留下的遗憾呢,却可能会被无限期放大。   挂断电话后,岑旎又抽了根烟才回去。   吐着烟雾时,她又好奇心起地往那颗树后的男人看了眼。   又是一个对视,但分不清是谁先看的谁。   /   回到餐厅时,吧台前已经没有Elaine的身影了。   周围的其他顾客却还捏着玻璃酒杯畅饮,附耳时交谈甚欢。一股微醺的麦芽味在空气中淡淡弥漫,像是在消遣漫长的夜。   岑旎将扫视的目光收回,摁亮手机屏幕,刷新一圈,聊天的界面里没有看到Elaine发来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她去哪了,但可以猜到的是,她应该是和那个法国帅哥一起离开了。   岑旎招手侍者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准备结账离开。   却被告知她们的账单已经付清。   她稍稍意外了下,浅笑着道谢一句,重新收起了卡。   在她离开时,侍者微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   /   卡西斯的夜晚确实是美好的,五月的地中海,喧嚣中总是平白萦绕着一股谧然。   岑旎一边欣赏着南法的夜景一边往回走。   旅店并不靠近海滩,她七拐八绕钻了好几道小巷,最后沿着一段古老的鹅卵石小路上了个小山丘,才算回到了旅店的门口。   旅店不大,就两层,她和Elaine的房间就在楼上。   夜深人静,走道里安安静静的,小高跟踩在年代稍久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岑旎走到房门前停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突然听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呻.吟声和喘气声。   好像有点激烈……   岑旎挑眉,心想,这旅店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隔音也太差了些。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声音是从她们对面的房间传来的,可刚把钥匙插上,仔细一听。   不对,这女声怎么听怎么像是Elaine。   岑旎咬唇怔了两秒,很快就意识过来她们的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   然而她无意做一个偷听的人,没有半分迟疑,她利索地将钥匙抽走,转身离开。   仲夏夜,真是一个听起来就像是令人意乱情迷的词,或意外或蓄谋的放纵都在这个词里暴露无遗。   刚刚在房间门口撞破那一幕时,她有过一丝意外,不过下楼时就想起了,她在巴黎租的公寓隔音也不好。   她常常撞见住她隔壁的邻居每晚带着不同的女孩回家,也总会在夜里的某些时刻,听见某些激烈的接吻声和床板剧颤的声响。   其实在这里当交换生的日子久了,更多奔放的事情见多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   出了旅店,岑旎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游走。   月影藏在了云层后,路灯掠下浮光。   微凉的夜风习习拂过她的长发,她一路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了一片海滩。   大抵是日落后人群散去,而周围又没有餐馆酒吧,人烟稀少,这片海滩显得异常静谧。   没有了喧闹鼎沸的人声,耳边只有低低的海浪声起起落落。   一阵海风吹来,迎面拂过海洋的气息,淡淡的咸味如同初夏般清新,她干脆脱掉了小高跟,单手提着,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角的尽头,熠熠的灯塔泛着微光,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几艘小型游艇。   她伸手进兜里,掏手机想将这一幕拍下,却没料到一支口红随着她抽手机的动作一起掉了出来。   黑色的口红管掉在沙子上,滚了两圈,最后掉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岑旎低头看了眼,视线有些昏暗,但隐约能看到口红掉落的位置。   她将手机重新收起,弯腰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伸着手臂去够。但那管口红实在太靠里,她没办法,只好又伏下肩,往树丛里凑。   细长的指尖拨弄了两下,她仰着头,隔着错综复杂的树枝,隐约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口红管。   但怎么好像越拨越远了。   她用力踮起脚尖,挨着层层的枝桠,又试了一次。   越来越往里了。   “……”算了,放弃了。   就让它留在这片美丽的海滩吧。   岑旎收起手,直起腰正准备钻出树丛,却发现整个人好像卡住了,动不了了。   她扭头瞥了眼。   糟了,系在裙子背后的两条缎带挂在了几根树枝上,缠住了。   岑旎叹了下,将手里的小高跟往侧旁轻轻一丢,然后伸着手去摸后背,试图将它们解开。但因为卡住的地方是她的视角盲区,她看不见,只能用手指慢慢地摸索。   好不容易将两条带子分开,她揪着其中一端拉了拉,又拽了拽。   但,怎么反而好像,越缠越死了。   “……”岑旎欲哭无泪,伸着手瞎扯一通。   该不会今晚要在这里和这堆灌木丛缠缠绵绵过一晚吧……?   她正郁闷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低低地传来:“要帮忙吗?”   音质冷淡又懒散,英文里的尾音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瞬就消散在晚风中。   岑旎循声,轻轻转过头。   夜色沉暗,她看不清说话的人,只隐约看到他手指扦着烟,烟头火星吐息隐隐约约的,在昏昧里发出一点点亮光。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男人此刻就像是海里飘来一根浮木,她想抓住。   “先生,我后背的裙子缠住了,能帮我解一下吗?谢谢你。”   她说完,气氛变得静默,男人并没有答她的话。直到两秒以后,似乎欣赏是够了,他才转身灭了烟,迈着长腿走到她身后。   岑旎偏头。随之而来的,是很淡的烟草味和冷杉香,夹杂着苦橙叶的气味,虽然透着淡淡的苦涩,但很好闻。   他隔着距离解她裙子的结,动作轻轻巧巧,岑旎呼吸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加快。   “不行,解不开。”   “啊?”岑旎张唇。   男人停下手头的动作,“被你拉成死结了。”   “……”   岑旎回过头看他,“那怎么办?”   男人低了低头,注视她的双眸。   岑旎微仰起头,这时才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怎么会是他……?   竟然还会在这里遇见他,她的心脏猛地提了一下。   那时离他有一定距离。现在靠近了,她才发现原来他那么高,她的身高才堪到他锁骨的位置。   两人对视,岑旎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睑处半垂的长睫毛。   在某一瞬间,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这样柔和的睫毛长在这样一张浪荡公子的脸,有点可惜了。   “把它划断?”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划断?”岑旎回过神,惊讶抬眼。   “用什么划?”   “用这个。”男人说着摸出一把纯黑的瑞士军刀,修长的指尖勾着尾部转了一圈,挑着眉补充道:“如果你可以接受。”   “……”岑旎沉默,咬了咬下唇纠结了小半会,才点点头。   “好吧,麻烦你了。”   他后退了半步,收起刚刚的玩世不恭,指骨轻挑,勾出冷锐锋利的刀刃。   冷色的金属上刻着一行复古圆滑的花体字母。岑旎细看了两眼,那似乎是一个德文名,音译过来的话,应该是——穆格   穆格。   岑旎不自觉地默念了两遍。   “站好,别动。”   他的声音轻淡地响起,附带的气息几乎贴在她耳后。岑旎一时定住,脸颊连带耳后根蓦地泛起绯色,连呼吸都肉眼可见地缓慢了起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吊带裙,丝质的面料柔软垂坠,隔着布料,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男人手部的动作。   灼热的指尖温度如期而至,腰部最细腻的地方被轻揉捻过,岑旎后脊绷紧,脸颊也顺带被烫红了几分。   男人的指腹抵在她的肌肤上,将冰凉的刀柄隔绝开来,微砺的触感一点点顺沿肩胛线蔓延,岑旎感觉到痒,轻轻颤了下背,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衣物与金属摩擦,发出了极轻的窸窣声响。   紧接着,后背一松,裙子的两条绑带散开,摇摇欲坠。岑旎一惊,连忙伸手拽住了身上的裙带,但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男人从灌木丛里拉了出来。   男人察觉到她的窘迫,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裹在了她身上,“有裙子换吗?”   岑旎面露难色。   有倒是有,但她现在哪里还回得去旅店。   她没吭声,面前的男人也不催她,姿势懒散地站着。   脱掉了外套的他更显宽肩,笔直长腿衬着西裤。   明明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那么疏离清冷,却不知为何站立时偏偏有种像军姿一样的美好。   岑旎直视他的双眸,红唇故意轻咬了下,“我回不去了。” 第3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3   这句话,任由谁对着一个陌生男人说出来,都像是藏着一层暗示的意味。   面前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笑起,透着一丝暧昧,“要不要来我这。”   他的话乍听是问句,细品又不像。   海滩很安静,只有夜风袭着海浪撞击岸上的礁石,岑旎挑眉,“你那有裙子换?”   “没有。”男人回答得理直气壮。   “但可以有。”   岑旎扬着红唇,朝他眼睛凑近了些,“是你女朋友有还是你情人有?”   男人压低身,俯首在她耳畔,“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俩,我暂时都没有。”   他顿了顿,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笑,“除了这俩,我也有办法给你换。”   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好像是一场猜谜,不说破也不点透,你我心知肚明。   /   夜风有些燥,岑旎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小高跟。   “我裙子松了不方便弯腰,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她故意说,半带娇嗔的口吻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勾引。   “怎么?”男人忽地轻笑一声,挑眉,“这么会指挥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身体却先行了一步,他弯腰将她沙滩上的一双小高跟拾起,眯着眼眸,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腿和脚背上。   宽大的西服罩着她柔软的裙摆,两条细直的腿外露,藕段似的,在月光下白得发亮。那双光滑的脚背陷在细沙里,像小孩顽皮爱玩,才故意不好好穿鞋。   岑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丫子,勾着红唇,没说话。   男人难得好脾气地半蹲。   “穿吗?”他问。   “嗯。”岑旎眼尾带笑,轻轻抬起左脚,抖了抖沙子穿好。   “右脚。”他将一只小高跟放好。   岑旎依言抬起了右脚,鞋子套进去的时候,男人坏心眼的拽她右脚,她一个踉跄没站稳,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鼻尖擦过坚硬的胸膛,岑旎尖着嗓子轻溢了声,仰头时对上一双多情的眸。   “怎么没站稳?”男人坏笑一声。   “……”岑旎瞪他一眼。   穿好了鞋后,岑旎跟着他走出了沙滩,临到路边才发现他的车竟然是一辆霸气的黑身捷豹敞篷跑车。   他上前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颇显耐心地扶着车门站在一旁。   岑旎停顿了脚步。   “上车。”他的指节搭在车门,漫不经心地叩击了两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坐了进去。   车门被合上。   岑旎自觉系好安全带,偏头看他从车头前绕过,慢条斯理地走到左侧的驾驶位,打开门坐了进来。   车辆发动,引擎响起一阵轰鸣声。   车速不慢,晚风呼呼的擦过耳廓,夜风拂起耳后的发丝,紧贴在脸蛋和眼尾上,岑旎抬手挽了下,将四处飘散的长发重新别回耳后。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懒洋洋地开口,“冷吗?”   “还好。”   他还是将车速减了下来,嘴角若有似无地掀着弧度。   气氛安静下来,空气飘浮着无声的悸动。岑旎余光落在他握方向盘的手,冷硬的曲线青筋淡淡的浮现,莫名有种色.欲气。   “我们去哪里呀?”她问。   跑车沿着峡湾的公路一路往前开,旁边就是悬崖,悬崖下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漆黑,浪涛翻涌,他目光注视着前方,像是难得分心瞧她看一眼。   “酒店。”   /   跑车在峡湾的尽头停下。   ——H??tel Les Roches Blanches   岑旎下车时抬头看了眼。   白岩酒店,她参加论坛前,查住宿时有留意过这家酒店,是卡西斯西部海岸著名的五星级旅游酒店,接待过众多名流巨星,就连英国前首相丘吉尔都曾下榻于此。   它面向卡奈尔角而建,由庄园经过大修后改为别墅酒店,只供注重私密的富豪入住。   岑旎跟着他往里走,路过开阔的露台时可以将蔚蓝的地中海一览无余,靠近海边的悬崖上还有两个无边泳池,几张度假的躺椅稀疏地散落在周围,可以想象到白天阳光照射在水面,映出的粼粼波光。   他最后带她进了顶层的一间别墅套房。   一进房间就能看到阳台外的海景,海面上偶尔划过几盏巡航灯,光影拂掠像是夏日躁动的烟火坠落。   啪——地一声。   灯光亮起。   “浴室和洗手间在这。”他随手拉开一扇门,“你可以进去整理一下。”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开,岑旎看他背影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门合上,浴室的镜子前倒映着她的模样。   宽大的西服裹着细颈,长发披散着有几缕贴在了红唇上,她这才想起那支掉落在沙滩上的口红。   可能就永远留在了那片海滩。   岑旎打开了水流,洗了洗手,脱下了男人的西服,转过身看镜子。   裙子后背的绑带断开了,露出大片肌肤,她没办法,只好又重新把男人的西服套上。   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岑旎开门走了出去。   套房里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岑旎绕着大床走到落地窗前,才看到男人就站在阳台上。   他叼着烟举着电话,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   光线晦暗不明,偶尔有手机屏幕的光划过他的侧颜,清冷的模样就像酒杯里久久不化的冰块。   岑旎不准备做一个旁听者,站在原地没上前。   男人此时却似乎有感应地转过身。他没喊她,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悠闲地看她。   准确来说是在观察她。   他从餐厅出来后一个人驾着车兜风,最后停靠在一片海滩前。那时他只打算在附近抽支烟,却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一只夜猫子。   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藏在了沙滩的灌木丛里。   他觉得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认出了她。   他难得会记得一个陌生人,但却记得她。   可能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她用粤语聊电话,也可能是因为她抽烟时微眯在烟雾背后的眼。   很奇怪的,比起这里的女人,她看起来瘦弱得多,但在黑夜里仍然光彩明媚。巴掌大小的脸,尖俏的下巴微仰着,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披落在肩后,看起来倔强又无辜,纯真自由,像只让人一眼难忘的夜鸟。   她看他时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像夜鸟的翅膀,抖了抖。   “嗯,好,你去找卡蒂娜拿一下。”他在电话里说的是德语,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岑旎其实不太精通德语,只能听懂个大概。   男人放下手机拿起了一旁的打火机,弯唇看她。   岑旎就这么站着和他对视。   ——“咔嚓”一声,火苗噌起。   星子缀满,打亮了光线昏暗的露台,也照亮了那张矜隽的脸。   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慢吞吞的点燃一根烟,然后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她过来。   岑旎红唇微抿,施施然朝他走去。   “你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她看他冷白的手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慵懒模样,偏这么说。   男人朝着大海的方向,吐了口烟雾,才眯着眼偏头看她,还抬手将夹在手指中的烟递到了她面前。   他见过她抽烟的模样,那副娴熟的架势,竟还敢对着他说“吸烟有害健康”。   “尝吗?”他问。   岑旎低眸看了眼,伸手就要接过他半燃的烟。   表情端得无比自然,就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   男人一只大手却蓦地摁住她纤白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岑旎不解地抬眸,探究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绕开了她的手,捏着那截烟径直放到了她的唇边。   像是给她服务到位。   岑旎笑了笑,没半分矫情地含上了他咬过的那截烟嘴。   她就着他的手,微微吸起脸颊,吐气时却呛了口烟。   细肩抖了几下。   她常抽的是女士烟,这种烟的劲太大,她不太习惯,容易呛。   在她咳嗽的间隙,男人大手抚上她的后背,若有似无地轻拍了两下,像是在替她顺气,“不会抽就别抽了,抽烟有害健康。”   “……”   岑旎轻瞪了他一眼。   好一个以牙还牙。   一阵风吹来,烟头处的火星明灭不定,烟雾弥漫四散。   男人夹着烟抬手,非常自然地又放回了自己嘴里,微眯着眼,懒懒地吸了口。   在夜色中,岑旎隔着烟雾看他,朦胧迷幻的轮廓,使得她又一次想起了初见他的样子。明明让人感觉是一派禁欲的正人君子,却莫名惹得她面红心跳起来。   他转身灭过烟,突然伸出手背摁向了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了过来。   岑旎眼睛睁了下,一脸不可思议。   很快,他就离开了她的唇,似笑非笑地问,“尝到味道了吗?”   岑旎还停留在那个吻里,突如其来的,像台风天的一个入侵者,毫无征兆地席卷过她的领地,害她丢盔弃甲。   岑旎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还有一股很淡的烟草味,是独属于他的。   “这样尝,不呛。”他笑了笑,也伸手捏了捏她的唇。   岑旎伸手打了他一下。   他也不躲,就这么捻着指腹揉弄她的软唇,唇色白了又深,浅了又红。   岑旎盯着他的眸,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瞳孔依然湛蓝得如同天际掉落的星。   半晌,她踮起脚尖,两只手攀上他的后颈,凑近他,“就这么喜欢揉?” 第4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4   岑旎承认,自己是故意这么攀上他,也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却貌似无动于衷,只喷着热气贴在她耳畔问她,“我应该叫你什么?”   岑旎一双雾朦的眼眨了眨,“好奇?”   她笑,看他时眼色潋滟。   他没说话,只腾出一只手来,抚上她圆润白皙的肩头。   随着他手的插入,岑旎身上套着的那件西服外套随之往后坠,衣物跌落在露台上,在安静的午夜时刻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嗯,好奇。”他点头,又问,“介意我知道你的名字?”   岑旎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一树花,想起了花开“bloom”一词,于是挑着眉,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Chloe。”   Chloe,源于希腊语里盛开的意思。   四目相接间,他也不知信还是没信,只是笑起,“Chloe?”   岑旎仰着细颈暗自思忖,这么一个简单又普通的女孩名,轻描淡写地从他嘴里念出来,怪暧昧的。   身前的男人似乎是不满她的不专心,捏住了她尖巧的下巴,“我的名字是穆格。”   穆格。   原来他真的叫穆格。   岑旎抬眼问,“为什么告诉我?”   穆格拇指紧贴在她的下巴上,微砺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怕你叫的时候不知道该叫什么。”   “……”岑旎总觉得他这话,像是话里有话。   引人遐想。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夜色中被一双手臂给拦腰抱住,紧接着翻了个身,后背抵在了露台的围栏前。   她的裙子背后是散开的系带,大片肌肤外露,此时贴在了冰凉的围栏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穆格见她浑身细微地颤了下,在黑暗中一只大掌移至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然后紧贴着她的曲线一点一点移至后背,最后停留在那片滑腻上。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岑旎觉得连带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这一幕太缠绵暧.昧了。   就像是情人之间,或者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事。   岑旎细直的指尖抵在他的胸腔,伸手推了推他。   没推动。   下一瞬间,就见他低头摁着她的后颈,再次吻了上来。   /   柔软的床面随着两人的到来而微微下陷。   灯光暗了下来,男人半跪在氤氲的光线里,俯身微微托着岑旎单薄的肩胛骨。动作间馥郁浓密的长卷发纠缠在他冷硬的腕骨上。   穆格精瘦的手臂上,青筋隐隐凸起,与岑旎乌黑的长发交错盘绕,勾勒出激烈的起伏。   岑旎微张着唇,后脊微微泛麻,雾盈盈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样子,只见他半撑着身,宽大的手掌压向她莹白的手心。   他强硬地嵌入她的五指之间与她十指紧扣,那双钴蓝的深眸染了浓烈的欲。   “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男人的声音一贯清冷,此刻难得变哑。   岑旎抿着唇,偏不出声。   穆格也不急着催她,只握住她柔软的手摁在自己的眉间,带着点喘,“Chloe,Chloe……”   视线骤降,岑旎忍不住轻哼一声。   男人这时却带起了点坏劲,露台外,漆黑平静的海面翻起暗涌,海水涨潮溢过耸立的峭壁,河川一点点侵蚀狭长幽深的山谷。   岑旎眯着眼,指尖蹭过他上下起伏的喉结,轻刮了刮。   不轻不重,像隔靴搔痒。   “Chloe,Chloe……”穆格粗重的喘气,低哑地喊她,撩开贴在她脸侧湿漉漉的发丝,吻着她仰起细颈的下巴,“Chloe,叫我的名字。”   ……   /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红线里被软禁的红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无动于衷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再落空……”   清晨时分,手机铃声响起。   岑旎烦躁地眯了眯眼,从床上坐起,随手在地上捡起件衣物套上,然后就从旁边男人光.裸的上半身跨过,捞起了手机。   岑旎揉着细眉,摁下了屏幕的通话键,“喂?”   “Cenni……?”   听见Elaine熟悉的嗓音响起,岑旎从睡意里清醒了大半,裹紧身上的衣服往露台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边走,就边听见Elaine一连串的道歉透过听筒冲入耳朵。   “怎么了?”岑旎疑惑地蹙起眉。   “对不起,Cenni,我昨晚和Nino离开的时候忘了告诉你了。”   Elaine口中的Nino应该就是她在餐吧里看上的那个法国帅哥。   “没事。”岑旎一脸没所谓,淡淡地转身看了眼。   床上的男人已经起床,宽肩窄腰的身材,有肌肉线条却不过分,披上衣服后瞬间变得清冷禁欲。   “你昨晚在哪里过的?不会露宿街头了吧?”Elaine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生气的意思,又变成往常那样爱开玩笑。   岑旎从穆格身上收回眼神,转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贝斯图昂(Bestouan)海滩。   清晨的峡湾,游客还不太多,但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在松绿色的海水里晨泳。   “露宿街头倒不至于。”岑旎笑了笑,“就是躺在沙滩上数了一晚上的星星吧。”   她也跟着开玩笑。   Elaine咯咯笑了两声,“那天亮了,星星都藏起来了,你还急着回来吗?”   “不着急,”岑旎接过话,“我昨晚在沙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哦!那看来我今天能继续和Nino一起玩了。”   岑旎挑眉,原来Elaine打来这通电话,是在这等着她呢。   “当然可以,玩得开心哦。”岑旎举着电话,伸手想摸烟盒,摸了个空。   “好哦,那我们明天见。”Elaine兴奋地应了一声,又冲她隔空传了几个飞吻,才挂断了电话。   岑旎放下手机,清晨的微风拂过她光滑的腿。   她转身进去前,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悬崖璧,这才发现那白色石灰岩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多肉植物,除了有可食用的海茴香,还有尖锐刺手的龙舌兰。   昨晚天黑,她没发现,而现在看去,还有点意外。在这一带惬意的度假胜地,竟然暗藏了这样一片欣欣向荣。   /   从露台回到套房,岑旎从床边捞起了自己的那条裙子。   后背镂空的绑带有两道整齐的刀割痕迹,她伸手拉了拉绑带的两端,试图把它重新接驳起来。   无果。   她把那条裙子撰在手心里,走向客厅。   此时穆格正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看见她出来,淡淡地抬眉,带着一股子刚醒的散漫和撩人。   “不是说有裙子换吗?”岑旎抬了抬手里的裙子,示意他。   穆格将目光落在她两条又白又滑的腿,欣赏似地逡巡了一圈后又缓缓地上移,落在了她那截精致分明的锁骨和天鹅颈。   他若有所思地勾唇,“着急换裙子,要走?”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的低沉浑厚,像是被拨动的琴弦,还带着些许德语似的颤音,听得岑旎心头一酥。   说好的换裙子。   结果一晚上过去了,连一块布料都没见着。   “你没有?”岑旎耸耸肩,“那我穿回我自己这条。”   “等等。”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喊住了她。   岑旎顿住转身的脚步,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往前倾身,从矮几上拿起了客房配备的Handy,拨号。   拨的似乎是客房服务。   “把裙子送过来。”他开口就带着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场和口吻,“还有两份香槟早餐。”   岑旎站着等他挂断电话,“裙子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凌晨到的。”穆格一脸坦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沙发的扶手,银黑色的腕表在手背上熠着冷辉,“我让放前台了。”   “为什么不直接送上来?”   “送上来打扰我们?”他似笑非笑,“还是送上来你换上就走?”   “……”   /   酒店送来的香槟早餐很丰富,除了两杯起泡酒,法式吐司还有三文鱼、鱼子酱和水果。   岑旎从浴室换好裙子出来,就看到这满满一桌放在了露台上。   穆格站在一旁抽烟,看到她出来,灭了烟,嘴角微挑,“还挺合适。”   “怎么?”岑旎低头扫了眼穿着的裙子,“不是按照我尺寸准备的?”   “不是。”他淡淡地走到桌子前,拉开椅子,“坐。”   她身上的这条是红色的丝绒短裙,两肩是T字的吊带设计,方领包裹着深浅分明的锁骨,收腰的裙摆立体得像花瓣,很好地勾勒出她的曲线,将她衬得艳丽如同一朵开到荼靡的玫瑰。   张扬又明媚。   “大半夜的,都没有店开门了,这条裙子你从哪里找来的?”岑旎坐下后,一边摸着裙子丝绒的面料一边侧着脸问他。   她刚刚换衣服的时候,翻出裙子的吊牌,发现它竟然是那个只面向全球上层名流服务的高奢品牌,这样一件高级得像艺术品的裙子,按道理也是不可能连夜出现在这里。   “戛纳。”穆格捏着香槟杯仰头喝了口,喉结上下滑动。   戛纳……?   卡西斯离戛纳不远,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且岑旎下意识地想起戛纳电影节,好像这两天就要开幕了。   她怔神的片刻,桌面上传来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   是穆格的手机。   岑旎下意识地瞄了眼,看见屏幕亮起的来电提示,写着卡蒂娜。   她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男人倒也不避讳她,就这么当着她面接起了电话。   “穆格!”刚一接通就传来一道稍尖的女声,但那嗓音听起来格外熟悉,特别有韵味。   “黛西说,你让莱尔德把我参加庆功宴的小礼裙拿走了。”   穆格“嗯”了声,“反正你运了十来套衣服,我让他随便挑了件尺码最小的。”   “你大半夜的拿我裙子干嘛,拿去泡妞?”卡蒂娜声音顿了顿,“而且那么多件你不挑,偏偏挑走了我最喜欢的。”   穆格没回答她的话,懒洋洋地转移了话题,“反正这裙子你也穿不进去。”   “你小子,我少吃两盘意面还是可以挤进去的,好吗!?”   穆格挑眉没答话,目光落在岑旎身上。   岑旎对上他的视线,耸了耸肩,举着香槟高脚杯起身,站到了露台围栏前。   卡蒂娜,这名字有点熟悉。   好像和某个著名女影星的名字一样,但她一下又对应不上号了。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自《红玫瑰》——Eason陈奕迅。 第5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5   峡湾的尽头刚露出鱼肚白,闪闪的日光投射在对岸的卡奈尔角上,明媚耀眼得像一座属于神明的海边花园。   徐徐的海风掠过,吹动树叶和绿植,发出沙沙的声响。   岑旎抿了口香槟,手肘倚在栏杆上瞧风景,耐心地等着身后的男人结束通话。   柔和的风吹过她的腰际,紧贴她的曲线而过,红丝绒的裙摆随风扬起,将她衬得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玫瑰。   仿佛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急促坠落在无边的海水中。   穆格注视着她,草草地敷衍了卡蒂娜两句,结束通话,然后随手捻起桌面的打火机和烟盒,起身走到了她身旁。   见他走来,岑旎侧过身看向他,“我要走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没透出什么隐秘的情绪,听起来平常得再普通不过。   穆格捏着手里的打火机,闲散地转了两圈,才开口问,“去哪?”   岑旎没有回答他,而是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她注意到打火机金属外壳上的那枚蓝宝石徽章,在清晨阳光下熠着火彩,绮丽绚烂,耀眼得就像悬崖底下波光粼粼的地中海。   她不知道那枚徽章的含义,但总觉得不简单。   岑旎从打火机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穆格,朝他摊开了掌心。   很奇怪,明明两个人只是短暂地相处了一晚,但她仅一个眼神,穆格就读懂了。   他抬眼略带笑意,将手中的打火机递给了她。   岑旎接过,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图徽。   像一只猎豹,但又像是一只雄狮。   反正乍眼看去会觉得这徽章看起来好霸气,像是宣示着某种荣耀,又或者说是勇气。   她将指腹轻轻贴了上去,摩挲了下。   “对它好奇?”穆格问。   岑旎扬起红唇,话不对题地说,“挺好看的。”   她确实是好奇的,但她内心很清楚,两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到了解到这么细的地步。   一时兴起的相处,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刻。   所以,他问她去哪,她没回答。   反正,出门后又各成陌生人。   她勾着眼角,抬手将打火机递还给他。   穆格没有接过递来的打火机,而是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微凉的打火机外壳紧贴在手心里,手背却被男人炙热的体温烘烤,岑旎的指尖像是触电般颤了颤,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怎么抱得这么紧?”她细眉轻挑,勾上他的肩膀,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舍不得我?”   她张着红唇,近距离看他那起伏的喉结,似乎带着暗欲,但视线往上,那双深情的眼睛看起来冷淡无波,叫她看不到答案。   岑旎垂眸,扭头正准备移开视线,却被男人捏住了巴掌大小的脸,使得她再次与他对视。   “Chloe……”他哑声低吟。   “……?”岑旎有刹那恍神,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喊她。   似乎是不满她的心不在焉,穆格捻着指腹,在她的唇角轻揉细碾,一如昨晚事前的调情。   他摸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压向自己,问她,“要不要再一起,玩玩?”   模样很坏。   但不得不说,她很吃他的坏。   岑旎莞尔一笑,伸出指尖,轻点他的下颌锁骨。   “好啊。”她扬着红唇,“那就玩玩?”   /   岑旎回到自己旅店时,Elaine已经不在了。   房间里连她的行李都没看到,应该是已经和Nino出发去玩了。   岑旎将自己那些零零碎碎的物品收拾好,便下楼办理了退宿。   五月底的南法,即使是早上九点多,空气中依旧带着几许凉意。   岑旎从旅店大门出来,提着包包穿过马路,一眼就望见倚靠在跑车旁的穆格。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慵懒,背靠着车身,长腿随意伸展,双手拢着烟,像是正准备要点燃,但看见她出来,又放下了手,朝她笑了笑。   明明一副又坏又浪荡的模样,偏偏眉眼间的深情若隐若现,光是往那随意一靠,就轻而易举地勾得路边的女人在街角为他止步,一边偷瞄着他,一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讪。   岑旎没什么表情地移开视线,想起昨晚床上的他,哂笑一声:确实有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资本。   似乎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他握住车钥匙,在她上车时一只大掌顺势落在她后脊的腰窝处,抵了抵。   岑旎下意识地仰头看他,视线撞进那双深邃的眉眼。   那样的深情,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但也仅此而已,没办法捕捉更多。   几乎同一时间,她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双桃花眼看似深情,实则最是多情。   这样多情的他问她,要不要再一起玩玩,她没有拒绝。   理由很简单,她也想玩玩。   /   坐上车后,穆格单手握着方向盘,问她想去哪里。   岑旎其实没有什么规划和安排。   她没车,原本和Elaine也只是打算在卡西斯这再呆两天,随便在港口附近找一家小店,寻一个露天座,看看进进出出的船只和游艇,欣赏潮起潮落的海滩,然后悠悠闲闲地渡过大半天。   此时被穆格突然一问,她倒没了主意,于是随口一说,“我想去看薰衣草。”   毕竟说起南法,人人都会想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好像来一趟不去那就亏了似的。   岑旎倒没有这么觉得,她只是想起初见他时那满树繁花,蓝紫色的,很美,就像普罗旺斯的蓝雾,薰衣草也是蓝紫色的,挺巧。   “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她又补了一句。   “行啊,听你的。”穆格侧头,随手把岑旎额间的碎发撩到耳后,挠了挠她的下巴,轻笑出声,“就看薰衣草。”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纵着她似的。   岑旎只笑笑。   油门发动,跑车疾驰出发,沿途驶上了高速,一路往瓦朗索勒Valensole方向。   玫瑰色的晨晖透过厚厚的云层从侧面打在车窗上,柔暖的色调勾勒出车身流畅的几何线型。   穆格虽然一路猛轰油门,但车子却开得格外的稳。   岑旎最初支着手趴在窗边看风景,沿途都是绵延起伏的山峰,满目的绿油油,她看久了兴趣寥寥,最后干脆刷起了手机。   昨天晚上佘诗雯就已经把严明教授的项目资料发过来了,她一直没来得及看,直到现在才点开。   ——中東北非地區區域觀察   她点开邮箱附件里的文档,入目的标题就是这个,而底下则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虽然看起来就头疼,但她还是靠在椅背上,滑着屏幕,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这份资料列举了严明教授接下来两年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针对特定的群体进行区域研究策划。但这些研究细化下来,又可以划分为很多的小方向,例如,针对儿童的教育环境规划,以改善和提升校园环境;又比如针对阿拉伯人口的难民和移民问题等。   岑旎在帝都上大一的时候,院里实行通识教育,直到大二才开始修读具体的专业课。   她们学校社会学专业招收的学生虽然不多,但需要学生修读的课程却不少,从《社会调查与研究方法》到《社会福利与社会政策》,从《教育社会学》再到《劳工社会学》。   很多课程枯燥且乏味,许多同学都是学期初上两节课,然后翘课大半学期,直到期末考试前才临时抱佛脚,但岑旎却几乎没怎么逃课。   不是不敢逃,而是不想。   她一直就是很清楚自己内心和欲望的人,坦荡且自由。从高中的时候就给自己做好了职业规划,以后想要做一个自由社评人,所以考上这个专业,她学得如鱼得水,总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就适合读这个专业。   佘诗雯发来的资料不长,也就三页纸,但她看得格外认真,于是耗了些时间,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在文件的尾页,其中有好几个地名被重点圈了出来,是以后要去到实地进行田野考察的。   她看了一眼,这些地点除了以色列和几个中东小国外,大多都是北非那边的小城市,其中还有好几个地区还时常被报道爆发动乱和冲突。   这样看来,这课题的却算不得轻松。   岑旎放下手机,托着腮看向窗外。   穆格注意到她的动作,将视线从前方落到她身上:“困了?”   岑旎转过头来看他,见他单手控着方向盘,正准备从车道的左侧超车。   这一路的车速飞起,她已经数不清这是他超的第几辆车了。   “困了可以睡一觉。”他看了眼后视镜,又说,“到了我喊你。”   岑旎懒懒地撑着下巴,“嗯”了声。   昨晚两人其实折腾到很晚,几乎快到后半夜才停歇,但一大早又被Elaine打来的电话吵醒,她多多少少有些睡眠不足。   不过在入睡前,她还是点开了佘诗雯的微信,指尖轻敲着给她发消息:   【诗雯,我看资料的最后一页有提到Furman教授,是以色列CURS中心的那位教授吗?】   【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纽约那边正是凌晨,岑旎将消息发送过去后也没等回复,随手将手机锁屏,往耳朵里塞上airpods闭目休息。   穆格偏头看了眼,抬手按下侧旁的按钮,替她把座椅往后调了些。   /   从卡西斯到瓦伦索小镇有将近140公里,穆格一路猛踩油门,两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   岑旎醒来的时候还睡眼惺忪,眼尾迷离还带了点媚:“到了?”   她穿着那件贴身的红丝绒裙子,挺起腰时曼妙的身线尽数勾勒,起伏晃动而不自知。穆格喉结翻滚,忍了两秒。   “嗯。”他欺身搂住她的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是想看薰衣草?”   看到他凑近的俊脸,岑旎勾起唇,眼波含笑,“这么就快到了。”   他那截指尖此刻就贴在她的脸颊,修长分明的手型线条,与她脸上那抹微妙的暗绯红晕纠缠在一起,显得难舍难分。   “车技不错。”她勾了勾他的下巴,夸他。   穆格失笑,将她揽入怀中,“那要不要奖励一个香吻?”   他俯下身就要亲过去,岑旎却竖起一根食指,轻抵在他的唇上,笑得明艳:“先欠着。” 第6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6   她把手搭在车门内侧,丢下这句,转身就要推门下车。   穆格注视着她的背影,透过丝绒布料能看到那片纤薄的脊背,肩胛骨微微凸起,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好似一眨眼就要飞走。   他伸手拉了拉她,岑旎刚好转头。   “你是不是开错路了。”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穆格挑眉,安静地等着她下一句。   “你看外面。”岑旎伸手指了指窗外。   跑车就停在花田的边上,车外满目都是绿油油的,一望无垠的田野,铺延到天边的尽头,美且广阔。   唯独一点不是印象中的蓝紫色。   “薰衣草不是蓝紫色的吗?”岑旎蹙着细眉疑惑。   穆格像是被她此时的反应逗笑,亲昵着喊她:“Chloe,你知道薰衣草的花期吗?”   那声Chloe被他喊得无奈却缱绻,像是在喊“baby”或者“ sweetie”似的。   “现在才几月?”他说,“薰衣草还没开。”   “……”岑旎难得语塞,推门的手又顿住了。   “那还看吗?”他弯着唇角看她,重新直起身靠回了自己的椅背。   “看啊。”   岑旎摸了摸烟盒,推开门下车,车门掠过半高的花穗又合上。   因为还不到花期,附近当然也没有游客,空旷安静的田野只有一条笔直的小路贯穿在中央,将整片薰衣草田切割成不对称的色块。   临近正午,灿烂透明的阳光照射在这漫无边际的花野上,油画一般的深绿,越往远处色彩愈加深沉,旷野般的自由,无边无界。   田中的薰衣草被一垄一垄地栽种着,每一垄之间都有一条窄窄的泥土小道,岑旎沿着小道走远了两步。   薰衣草长得不高,才刚到她膝盖的位置,她弯腰摸了摸花穗,浅浅的紫,一株一株的,随风晃摇,附身还是能嗅到很淡很淡的香气。   岑旎伸手从烟盒里摸出果味的女士烟,准备点燃时却发现忘了带火,她回过身往车子的方向走。   这里久久都没有来车经过,只有他们的车孤独地停在路边,像是无声地融入了这片空旷里。   穆格也倚靠在车边看她,手里夹着烟,灰白烟雾背后的那双眸,深邃得像是能透过她望到了尽头。   “借个火。”岑旎走到他面前,指尖夹了根烟示意。   穆格没说话,抖落了两截烟灰,“啪——”的一声指骨擦过打火轮。   火光骤亮,岑旎偏头,眯了眯眼。   穆格便把打火机凑近了她,于是岑旎垂眼时再次见到了那枚独一无二的蓝宝石徽章。   “来到这里但没看到花海,会遗憾吗?”   在袅袅烟雾燃起时,他的嗓音同时传来,语气平淡得像四散在旷野的风。   岑旎抬手咬了咬烟,不甚在意。   “没什么好遗憾的。”她说。   若细究起来,人生能遗憾的太多了,这些小事还不至于会让她动容。   穆格挑眉后仰,双肘撑在黑色车身上,将他那半露的锁骨衬得冷冷清清,撩得要命。   “我以为你们小姑娘都会遗憾。”他朝空中吐出烟雾。   迷迷朦朦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散,他像是在身体力行地诠释怎么蛊惑小姑娘。   岑旎心漏跳一拍,连带呼吸一颤。   这幅闲散贵公子的模样,别说蛊惑小姑娘了,即使是天上的精灵都能被他扯下凡间。   她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淡淡地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姑娘。”   “我不小了,还差两年就30岁了。”岑旎再次胡编乱造,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假话说给他听。   别人都巴不得将自己的年纪往小了说,而岑旎将自己的年纪生生说大了六岁。   “你,28岁?”穆格笑了。   “你不知道我们东方人都长得比较年轻吗?”岑旎将自己的脸凑到他跟前,故意挑着眉眼问他,果味的烟雾袅袅拂过她那张明媚的脸蛋。   穆格看得入神,直至烟雾散开,露出背后的那双空灵的眼睛,和昨天夜里的那双如出一辙。   他咬着烟嘴,移开了视线。   “能看出我几岁吗?”   “你……?”岑旎难得有些犹豫,她有些拿捏不准。   第一次见他时,她就觉得他和其他金发碧眼的帅哥不一样,他的这张脸有种东方人的柔和,也是当时让她一眼难忘的点。   岑旎沉吟不语,风吹动花野带来层叠起伏的浪,还有清浅的薰衣草香气。   “嗯?”他颇显耐心,“这么难猜吗?”   岑旎转身灭了烟,随口说了句,“那我猜28岁,和我一样大。”   “28岁?”穆格像是兴致来了,抓起她纤细的手腕问她,湛蓝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脸,“怎么猜出来的?”   “怎么?”岑旎眼眉透着一丝好奇,“猜对了?”   “是。”   岑旎微微张嘴,似乎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她刚刚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就中了。   他的长相就是一公子哥,看起来明明还要年轻些,一点都不像外国人那样显年纪,但他回答得坦然,岑旎想不相信都难。   岑旎任由他撰着自己的手腕,挺着胸靠在车门,肆意地吹着风。   这个姿势惬意又随性,却刚好完美的勾勒了她胸前挺俏的曲线,长卷发迎风摇曳,擦过那片紧贴在哑光丝绒面料的雪白肌肤,也揩过她的淡而浅的唇。   她今天没有搽口红,因为那根口红管丢在了那片海滩,但那淡而薄的唇色依旧没有丝毫影响她骨子里的明媚。   “还好你不是小朋友。”穆格捏住她那尖巧的下巴,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下,“不然我会有愧疚感。”   他咬完她又离开,岑旎还在回味他的话,“小朋友……是什么意思?”   穆格笑了笑,“你看起来太小了。”   岑旎嗤笑了声,“有多小?”   “像是未成年。”   “未成年那你还上?”   “你不是。”他不轻不重的启唇,“如果是青少年,你买不到烟。”   岑旎定定地看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他早就留意上了她。   “走吧。”穆格伸手替她拉开了车门,“既然花期没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穆格单手握着方向盘,沿着笔直的小路驶离一望无际的花野。   开了大概十分钟,他停在了一家法餐厅门前。   “到了?”岑旎问。   穆格笑着摇摇头,声线平静沉寂,“先吃午饭。”   下车往餐厅里走时,他的右手的掌心托在她腰后,虚扶着她的腰。   这个动作其实有些亲昵,就像是情侣爱人之间的专属姿势。   岑旎错头看了眼,视线落在他袖口处那截冷白的腕骨,清冷好看,便也任由他揽着自己往里走。   短暂的相处,不管何时会分开,只互相试探,互相依偎,互不说破却都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只是游戏人间的情人。   这是一家坐落在乡野间的法餐厅,小巧精致,窗边外都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   白色的蕾丝花纹桌布被窗外吹来的风拂起一角,桌面有几束应时的花枝插在复古的花瓶里,一旁点缀着几支温馨的蜡烛和各式各样的透明玻璃杯,温暖的烛光将红色和橙色的墙面内饰衬得安静明亮。   在这里用餐是一种优雅的体验,他们落座后便有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出来打招呼,亲切地给他们介绍菜点,还特别推荐了适合情侣间的菜点。   情侣。   俩人默契地对视,却都默契地没有道破。   岑旎移开视线,勾唇笑了笑。   都是顶尖的演员,无论人前人后都能互相游刃有余地演着对手戏。   高手过招就是对方演戏,我也跟着演,对方撩拨来,我也可以撩回去。   但要谈真心,谁都不是那单纯的一方。   餐前酒是一杯特调茴香酒(Pastis),杯壁搭配点缀着几片橙粉色西柚,和Apéritif一起上桌的还有法棍和黄油。   前菜过后是正餐。   岑旎点的是一份烤鱼,烟熏焦黄的表面铺洒着甜椒、洋葱和番茄,还有罗勒、迷迭香和鼠尾草香料,酱料旁边是大蒜和橄榄油。   她往盘里挤出青柠汁,然后懒洋洋地开始用刀叉分拆鱼肉。   “怎么?”似乎是看出什么端倪,穆格扬眉问她,“不喜欢吃吗?”   岑旎摇摇头,她只是懒,这烤鱼实在不好用刀叉,不像筷子方便又简单。   而法国向来讲究餐桌礼仪,她用得畏手畏脚。   岑旎抬眸看了穆格一眼,那双手线条修长,骨节分明,袖口半挽,正捏着刀叉自如沉静地用餐。   这样一双手好像更适合拿手术刀或者拿枪,再甚者开飞机,驾坦克也很绝。   岑旎暗自嗤笑了声,摇了摇头将这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重新回到话题。   “菜品的味道很好。”   她看着他,说的实话。   穆格的侧颜轮廓落在微亮的烛光前,半明半暗,竟透出莫名的缱绻意味。   他启了启唇,正准备开口。   岑旎手边的手机却适时震动了下,屏幕亮起。   两边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一起。   岑旎放下刀叉看了眼,眼睑微敛,朝他道了声“抱歉,失陪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第7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7   餐厅外,岑旎点开手机微信界面,未读的聊天消息弹出。   【姐,现在有空吗?】   来消息的是徐恪。   她姑姑的儿子,两人同龄。   徐恪只比她小三个月,长得却一小奶狗的纯情少年模样,乖得总是喊她姐。   岑旎父母早亡,从小被姑姑姑父带大,所以和这个表弟感情异常的好,格外的亲近。   她笑着给他回拨了个视频电话,因为他们说好的,要演一场戏。   不过两秒,视频就被接通,映入眼帘的是徐恪那张在学校备受女同学欢迎的大男孩脸。   “姐!”他喊了声。   岑旎举起手机应了声,朝他眨了眨眼,悄悄比了比手势示意自己这边ok了。   “姐,我想问那边气温怎么样?冷吗?”徐恪故意提着嗓子拔高声音,“我要多带些衣服吗?”   岑旎透过视频看见坐在他身后的姑姑,暗道这小子演技还可以。   “这边是夏天,你倒不着急带厚衣服过来。”她配合着他说道,还在他移动摄像头的间隙和姑姑打了个招呼。   “旎旎,你们那现在是中午吧?”岑絮瑛笑眯着眼和她招手,“吃饭了吗?没打扰到你吧?”   “刚吃完呢,姑姑,我现在正好闲着。”   “好,那就好,没打扰到你。”岑絮瑛按了按徐恪肩膀,语气宠溺又不舍:“这小子去欧洲交换,你要多带带他,我怕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到新的国度不习惯。”   “好咧姑姑,您放心好了。”   岑旎微笑着应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徐恪小声地喊了句:“妈,没事的,你就放心吧,姐能一个人漂洋过海去求学,我和她一样大,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以前的岑絮瑛不是这样念叨儿子的人,她是开明开放的母亲。   岑旎知道姑姑其实是关心则乱,正准备开口,此时刚好有画外音传来。   “絮瑛,小恪长大了,你就别太操心了。”   说话的人是她的姑父,徐跃升。   岑絮瑛没说话了。   岑旎看着徐跃升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镜头走过,心里不免一阵泛酸。   她捏着手机屏幕,正想问问姑父身体最近怎么样,视频镜头却被徐恪重新转了回来。   “姐,那我要带什么东西呢?”他朝她挤了挤眼。   岑旎视线一顿,抿了抿唇回过神来。   “护照证件是最重要的,你别忘了。”说完,她假装很认真地思考了下,给他补充道:“还有欧标转换器,这里的插座和国内不一样,你最好多备几个。”   “嗯,这些我都备好啦。”   “还有,你换汇了吗?”   “有的,我换了一些欧元现钞放在身上。”   “那就好。”岑旎歪了歪头,看向他镜头后面的行李箱,“那也没什么了,我看你都准备挺充分的。”   “对,爸妈都有一起给我准备。”徐恪扭头看了岑絮瑛一眼。   “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对吧?”岑旎问。   “是的,妈明天中午会开车送我去T3航站楼。”   T3航站楼,机场的国际出发口。   “我知道了。”岑旎点了点头,“我到时候提前在戴高乐机场等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她不会去。   因为徐恪要飞的,不是巴黎,而是宁夏。   半年前,徐恪和家里人提出要去宁夏支教,却遭到了岑絮瑛的强烈反对。   徐恪非常不解,因为一直以来,岑絮瑛对他的想法都很支持,唯独这次他在母亲面前碰壁了。   但固执的徐恪没有放弃,他又整整劝了她一个月,希望她能同意,可是最后好话说尽都没能动摇她半分。   就算他再怎么问,岑絮瑛都只是说担心他的安危,不让他去。最后徐恪还是不死心,找来岑旎,让她也加入到劝说的行列。   岑旎确实劝姑姑去了,也没劝动。   但其实徐恪不知道背后的真实原因,岑旎却是知道的。   一切还得从她初一那年说起。   那时候徐恪和她同级,两人一起住校,有次岑旎因为忘带考试习题集所以回家了一趟。   但是当她到家时,家里却大门紧锁,一个人都没有,她跑去北大的历史系也没找到姑姑,最后还是院里的老教授告诉了她姑姑在医院。   岑旎连夜跑到医院,好不容易找到病房,最后却在门外听见姑姑哭泣的声音。   那一晚,姑姑站在病床边,懵懂的她站在病房外,透过医生和律师的对话听见了真相。   她的姑父徐跃升被打重伤住院了,因为他去西部支教时举报黑心厂家偷排污水,被打击报复了。   岑旎当时站在门口,捂着胸口,久久平静不下来。   直到门外的一个护士喊她,岑旎才跟着走了进去。   当时的岑絮瑛看到她非常意外,但也勉强牵起嘴角的一抹笑意,强颜欢笑地安慰了她一句,“旎旎,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在学校吗?”   “小恪呢?和你一起回来了吗?”岑絮瑛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朝门外张望。   岑旎摇了摇头,只是哑着声问,“姑姑,姑父怎么了?”   岑絮瑛微微屈膝,弯腰看她,“你姑父他出车祸了,没什么大事,别担心好吗?”   若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一切,岑旎就信了,但她知道大人不想告诉她真相自有他们的考虑,便也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没有拆穿她这善意的谎言。   也许在大人的世界里,这个真相太过残酷,他们孩子不需要知道。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岑旎一直将这件事情埋在心底,连徐恪都没有说。   没想到七年的时间,兜兜转转,徐恪还是做出了和他父亲当年一样的决定,大抵就是父子都心善。   但这是岑絮瑛心里的一道疤,徐跃升的身体因此落下终身残疾,支教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就是禁忌般的存在,所以她是断然不会同意徐恪的决定的。   徐恪也是犟,不愿放弃,最后找到岑旎配合演了出戏,骗父母说他要去欧洲交换一年,但其实他是去宁夏支教。   岑旎其实最初有过犹豫,究竟要不要跟着他一起欺骗姑姑和姑父,但后来一想,现在的社会治安远比当年要好多了,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走自己认为无悔的路就好。   就像如果让姑父再来一次,他就算明知会被打击报复,也依旧会义无反顾选择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   而徐恪也一样,就算她不帮他瞒,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她帮他一把。   挂断视频电话,岑旎垂着头静静站了会。   半高的薰衣草随风晃摆,花穗尖尖揩过她的膝盖骨,痒痒的触感,酥酥麻麻像是此时的内心,往事如同走马灯上映,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了情绪才转身往里走。   餐厅里,穆格正在垂首看手机,听到她落座的声响,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还想吃吗?”他问。   “吃啊。”岑旎没什么表情的回答。   出去了一趟,语气骤冷了几分,任谁都听出了几分情绪。   岑旎不甚在意,抬了抬眉拿起手边的刀叉,慢条斯理地分拆鱼肉。   穆格直直地注视了她一番,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放下了。   “啪——”地一声,不轻不重。   “给我吧。”他说。   岑旎握刀的动作顿住,抬眸看他,只见他伸手过来就把她的瓷碟端了过去。   “怎么了?”她懵了一瞬。   穆格左手端起自己的瓷碟挪开,将她的盘子放在自己面前,拿过她手中的刀叉,颇有耐心地替她将食物分切好。   岑旎看他的动作,细眉蹙起,“为什么要帮我切?”   “知道你烦。”   他答得言简意赅,岑旎一下竟然分辨不出他指的是什么。   或许指的是知道她用刀叉用得烦,也或许是看出她离开一趟回来心情烦闷。   总之,他这么一贵公子,察言观色地看出她心情不佳,即使没理由无缘无故发脾气,好像也愿意宠着她,乐意惯着她似的。   岑旎抿了抿唇,静静地看他动作。   也许是他擅长用刀叉吧,两三下的功夫,他就帮她弄好端还到她面前。   烛光映着他手臂的骨骼线条,淡青色的筋脉微微凸起明显,岑旎抬眼,视线移至他的脸。   穆格也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撞上她的视线,轻笑出声:“怎么?”   他看起来明知故问,笑意疏离。   餐厅里情调和气氛都极佳,一旁的侍者端着薰衣草味的冰淇淋甜点走过,梦幻的少女紫色,上头点缀着几颗鲜红的草莓粒。   人影略过,光线交错,岑旎轻轻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拿起刀叉继续用餐。   虽然这男人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却好像知道怎么哄她似的。   也许就是在风月场里沉浸得久了,都知道该怎么哄女人,对于女人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他倒也乐意哄着。   这种温柔很难得才能流露,也许是他心情好,也许是合他意,反正就这么微乎其微的小事,岑旎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一个多么深情温柔的人。 第8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8   从法餐厅出来,跑车沿着浅丘地区疾驶在高速公路上。   路过一个加油站时,穆格单手打转方向盘,说先去加个油。   将车停好后,他直接就推门下了车。   岑旎侧身凑到驾驶台,隔着车窗喊住他:“我去商店买烟。”   穆格循声看她,点头说好,然后才走到加油亭前拿起了加油枪。   这是一个自助式加油站,所以需要自己操作,等加完油后,再去商店前台付款。   岑旎松开安全带下车时,他刚好正在打开油箱盖,阳光下一阵风吹来,将他黑色裤管吹皱了几分,令他那两条本就高挑的大长腿更加显眼。   她收回视线,抬头记下加油亭的号码,才转身朝商店的方向走。   商店的玻璃门上贴着经典的红色法语“Bonjour”,岑旎推门进去。   收银台前站着一位深棕色卷发小哥,看到她进来热情洋溢地朝她打了声招呼。   岑旎笑着点头,走到他面前要买烟。   卷发小哥将香烟放到柜台,岑旎付款时指了指商店外的3号加油亭:“麻烦请把加油费也一起算了。”   法国小哥朝外张望了眼,加油站里就一辆黑色的捷豹超跑,男人刚好加完油,正朝着商店这边走来。   中午的阳光正烈,这样高奢顶配的跑车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多见,小哥多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   当穆格进来时,岑旎刚好刷完卡,他看她一眼就知道她付好了钱。   岑旎撰起台面的烟盒,拉起他的手就往商店外走。   “怎么,你付了?”   岑旎边走边仰头看他,“嗯,反正油钱不贵。”   “油钱不贵?”穆格挑着眉,似乎觉得她这个回答很有趣。   这油钱几百欧,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她除了学生身份,还是一个自由撰稿人,从高考毕业后就给报社和一些人文杂志社写稿,作为一份兼职,她最开始其实没赚多少,但是后来她做起了自媒体和公众号后,慢慢的流量就多起来了,所以她的稿酬也随之水涨船高。   特别是到后来,她除了写中文稿,还会供稿到国外网站,还有一些英文杂志和法语报刊,这类的收入也不少。所以刚上大学时,她偶尔还需要依靠姑姑的经济支持,到后来不知不觉就实现了经济独立。   赚的钱多起来后,她不仅能自己付学费、住宿费,还能偶尔买买口红、包包、鞋子之类的,但她在这方面的购买欲并不强,所以花销也不算大。   穆格勾了一下唇角,“就算不贵也轮不到你来付。”   他笑了笑,“我没那么不绅士,需要女士来付钱。”   岑旎瞥他一眼,“你请我吃饭,我付油钱,挺公平啊。”   “怎么要跟我分得那么清?”他的声音含笑,垂眼时睫毛在阳光下映出浓密的阴影。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一提,岑旎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调笑的语气。   “怎么不用分清?”岑旎笑着回眸:“我们什么关系?”   穆格顿住了动作,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说是情人也不是情人,情侣或者爱人就更不是了。   顶多就是搭伙一起玩玩的sex partner?   “我们的关系还没近到不用分清的地步。”岑旎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说。   她一直都清醒地沉沦,他和她之间本就是陌生人,即使他再完美踩中她的点,他们也不会有未来。   短暂的交集终有一天会分离,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反正不会长久。   旅途的意义就在于,它总有终点。   公路旅行,也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拼尽全力去感受过程中的美好。   半晌沉默。   穆格只偏头看她,不置可否。   看似没表明态度,实则已然在无形中,默认了她话里的意思。   /   跑车重新发动。   车厢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阳光跳跃在车身,散着圈圈层层的光晕。   岑旎单手撑着下巴,偏头看风景。   似乎静得过分,穆格打开了音响。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致幻又上瘾的hyperPOP,歌里的 beat充满了氛围感和迷幻感。   这种前卫的嘻哈乐瞬间充满车厢,虽然与车外灿烂的天气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但却让他们之间的气场莫名和谐了起来。   高速公路上的车辆不算多,不算宽的车道绕着山间峡谷穿梭盘旋,穆格驱车驶过高架桥梁,卷起路边掸落的灰尘和落叶。   岑旎不知道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哪里,视线懒懒地扫过窗外。   树丛交错间,她看见了一个湖泊,乍眼看去,湖水的颜色竟然是Tiffany蓝,俨然像是一颗镶嵌在陡峭石壁里的蓝宝石。   湖面还有不少游客在划船,湖边还有露营的人,正悠闲地消遣着惬意的午后时光。   公路的边上矗着一块法语路牌:   ——Lac St Croix Verdon圣十字湖   ——Les Gorges du Verdon凡尔登大峡谷   ——le Parc Naturel Régionnal du Verdon凡尔登国家公园   “怎么这圣十字湖的湖水颜色这么蓝?”岑旎觉得有些稀奇。   她记得这是一个很有名的人工湖泊。   虽然乍听“圣十字湖”这名字,总让人觉得是一个历史悠久且神圣的湖泊,但其实这个湖是因为1974年法国人建设圣十字拦河大坝,韦尔东河水被阻隔在山峦之间,而形成的人工湖。   穆格顺着她的话看了眼,随手调小了车载音响的声音。   “这湖水是阿尔卑斯山脉的冰雪融水,富含铜离子和二价铁离子,所以你在阳光下看它是清澈的钴蓝色。”   他回答得颇有耐心,还专业,岑旎笑他:“你化学是不是学得很好?”   “我像是好好学习的人?”   “不像。”岑旎实话实说。   穆格自己也笑了。   岑旎补充了句,“你像是不认真学习,也学得很好的人。”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天赋,恰巧他看起来像是这类人。   “我谢谢你夸奖。”   岑旎眨了眨眼,“不客气啊。”   就在她说完,准备重新靠回窗边的同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伸手拿出,屏幕弹出新的微信消息。   是佘诗雯回复她了。   【阿岑,犀利啊你,咁你都諗得到!】   (阿岑,厉害啊你,这你都想得到!)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岑旎指尖敲击屏幕回复:   【所以你也觉得Furman教授那边可行?】   她才发送过去,佘诗雯便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   岑旎捏着手机,侧身朝驾驶位说了句:“我想接个电话。”   穆格偏头看她一眼,见她指了指自己的电话示意,于是抽出手来将音乐关停了。   车厢瞬间安静下来。   岑旎按下通话按钮——“喂,诗雯?”   “阿岑,系啊,Furman教授同严教授之后会有深度合作,如果你去佢果度过渡一下再申,话唔埋严教授会容易松口d。”   (如果你先去Furman教授那过渡一下,说不定严教授会更容易松口。)   “我就系咁打算,不过我冇Furman教授噶联系方式。”   (我就是这样打算的,但我没有Furman教授的联系方式。)   “我有,我有佢邮箱,等阵发俾你。”   (我有他的邮箱,等下发给你。)   “ok,我发封email俾佢试试,如果Furman教授同意收我噶话,啱好呢个暑假可以空出黎,去以色列果边。”   (ok,我给他发封邮件试试,如果Furman教授同意收我,我刚好整个暑假空出来去以色列那边。)   “我觉得应该冇问题,Furman教授人比较nice,唔似严教授咁古板。”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Furman教授人比较好,不像严教授那么古板。)   岑旎笑了声,“诗雯,你咁讲严教授,万一俾佢听到左,你就惨咯。”   (你这样讲严教授,万一被他听到,你就惨了。)   “放心,依加茶歇,佢同几个大佬倾紧计,唔得闲理我。”   (放心,现在是茶歇时间,他正在和几个大佬聊天,没空管我。)   “噢,你地会议几时开始啊?”(你们会议什么时候开始啊?)   “仲有两分钟。”(还有两分钟。)   “两分钟,咁我唔同你倾住啦。”(那我先不和你聊了。)   “好啦,我将Furman教授噶邮箱发你先,等你消息。”(好啦,我先把Furman教授的邮箱发你,等你消息。)   “嗯,see you。”   挂断电话后,佘诗雯很快就把Furman教授的联系邮箱发了过来。   岑旎看了眼时间,想着趁那边下班前将邮件发过去。   打字的过程中突然想起什么,她抬头朝穆格说了句:“我打完电话了,你可以重新播歌。”   说完她又兀自打字。   但敲了两句,对方却好像没什么动作,只是歪歪地掀起嘴角继续开车。   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她犹疑地望他,眨了一下眼:“怎么了?”   “你第一次打电话也是讲的粤语。”   他突然这么说,岑旎稍愣了下,茫然地挑起眉头:“第一次打电话?”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俩昨天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也是和佘诗雯聊电话,但她没想到隔着距离他竟然听到了。   “你懂粤语?”她问他。   穆格眯了眯眼,没有立马回答她,模样清冷惫懒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会才说:“我在港岛待过一段时间。”   虽然他侧着脸,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岑旎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太高兴。   这样一个浪荡贵公子,说出这句话时带着几分脆弱,像是藏着什么故事。   怪不可思议的。   岑旎试图将他从情绪里转移出来,便问了句:“那你会说粤语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一句挑起了兴致,他抬了抬下巴,偏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她。   下一秒,他把着方向盘,压低声音,岑旎的耳朵就被一把子酥住了。   “——bb你好靓啊。”   作者有话说:   代入一下旎:不会内心悄咪咪地想do的时候让他喊bb吧,不会吧不会吧~ 第9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9   岑旎知道港男在喊“宝贝”“宝贝儿”的时候会宠溺地喊成“bb”,偶尔听到的时候真的容易被蛊到。   她还曾经看到过一个视频,里面一个又酷又潮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说,“bb你企边度啊?几时返屋企?我好挂住你,快滴翻黎。”(bb你在哪里呀?什么时候回家呀?我好想念你,快点回来吧。)   真是可爱死了。   小小年纪太会了。   但穆格说粤语时,不是这种小正太的奶,而是透着一股痞帅的懒散劲。   那声音轻描淡写却不轻浮,不急不缓地漫进耳朵,像是托着她后颈最薄弱的地方,与她耳鬓厮磨一样。   岑旎难得的有些脸红耳热,偏巧他还歪头过来看她,使得她耳尖那抹绯色都烧到了耳后根。   也许是她的沉默勾得气氛有些沉抑的暧昧,穆格忽然笑起来,挑了挑眉:“第一次看你脸红。”   就算在床上,她的眉眼脸颊也只有媚色,没有娇羞。   岑旎咬着唇没回应他,难得有些语塞。   穆格表情蕴上一层愉悦,嘴角却还挂着痞坏,车速被他开得一点不减,就像起飞的宇宙飞船,马上要将她带离地球表面。   突然的一个急拐弯,车子疾驰驶下高速,转入山丘小路。   那随之而来的离心力,几乎带着她的心跳一齐出走。   岑旎慌张之下抓住了车门,声音有些颤有些软,“开那么快干嘛……?”   像是得逞般,穆格轻笑着减缓了车速,还是一句漫不经心的粤语。   “嬲啦?”(生气了?)   岑旎斜睨他一眼,没回答。   她扭头将视线偏向了车窗外,却刚好瞥见路边竖着一块醒目的告示牌。   ——用法语写着:私人领地,严禁擅闯   粗壮的树木之间隔着几道铁丝网,宣誓着领地所有者的主权。   但穆格似乎没有看到这些,岑旎连忙直起身,往后指了指告示牌的方向,提醒他:“这条路不能走。”   “这是私人领地。”   穆格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笑:“怕什么?”   “我怕你看不懂法语。”   这告示牌上面只写着法语,她还真不知道他的法语怎么样。   “那进都进了,怎么办?”他嘴上说得担心,却没半点停车掉头的意思。   岑旎无奈,紧接着却在下一个转角处又了看到一块金属色牌匾,上面写着——私人酒庄,非预约不能擅闯。   “私人酒庄?”   岑旎这才意识过来,“你预约了?”   穆格指节轻敲着方向盘,继续逗她,“没有。”   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   好吧,公子哥有离经叛道的资本。   岑旎也就继续安心地坐在副驾上,变得无所谓起来。   反正要倒霉一起倒霉。   “我用不着预约。”他单手控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想要拉进自己大腿上。   岑旎原本撰着手机在给Furman教授编辑邮件,此时被他这么一抓,差点弄得手机都掉了。   “专心开车。”岑旎挣开他的手,嗔了句。   穆格被她甩开手也不气,只是勾唇笑起,重新坐好。   跑车沿着山野小路往里开,窗外两旁的景色逐渐开阔起来,大片大片的葡萄树整排地栽种,面积几乎有上千亩。   满目绿意盎然,虽未到盛夏,却已是满目的生机与活力。   “为什么这里没看到有游客来参观?”岑旎有些好奇。   这个葡萄园很大,可是这一路进来却几乎没有看到一个游客,只有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职业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太阳底下打理葡萄架。   “这个酒庄只接待专业买家,不对游客开放。”   “所以你是专业买家?”   “不是。”穆格一只手支在车窗边,语气随意:“这是我们旗下的一座酒庄。”   岑旎了然,她原以为他擅闯的是别人的私人领地,没想到他其实是回到自家的产业。   那当然用不着提前预约……   车子继续往里开了大概十分钟,渐渐地能看到断崖上大大小小的连体建筑,其中最瞩目的还是那座复古且富有年代感的城堡,看起来历史相当悠久。   不得不说,这是一座奢华神秘的葡萄园酒庄,藏匿于漫山遍野的绿意中,像是浸在一层滤镜中。   曾经那部电影《赎罪》,凯拉奈特莉穿着一袭绿色吊带长裙,穿梭奔跑在茂密的绿森林里,去寻找自己心之所爱。   那一帧帧的画面跳跃,裙摆飘荡,她活脱脱就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岑旎这么想着,突然也想翻出自己的那条绿色丝绸裙,漫无目的地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葡萄园里撒丫子奔跑。   趁着车子在酒庄停下来前,岑旎将手里的邮件发送了出去。   手机屏幕显示的图标,她随手摁了侧边键锁屏。   穆格已经跳下了车。   酒庄前,一位穿得西装革履但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等候在那,虽然看起来岁数大了,但依旧神采奕奕,站得笔直。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位身穿陆战军裤的安保人员。   岑旎注意到这座酒庄其实具有极高的私密性和安全性,周围还有直升机停机坪,赛马场,高尔夫球场的配设,更像是一座不面向公众开放的高级度假村。   但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也没人要来查验她的身份,也许是因为穆格的原因。   穆格走到那位老爷爷面前,轻拍了拍他的肩,“弗兰克,下午好。”   “穆格先生,下午好。”那位叫弗兰克的老爷爷微微颔首,英文里夹着着浓重的南法口音。   他说完转头看向岑旎,慈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岑旎连忙上前,赶在穆格开口前自我介绍道:“弗兰克先生您好,我是Chloe。”   也许是见惯穆格带着女人到这,弗兰克很专业地没有过问岑旎的身份以及两人的关系,只是带着他们朝里走。   “穆格先生,房间已经替您准备好了。”   穆格“嗯”了声,岑旎却突然好奇地扯住了他的衣服,凑近他低声:“你会说这么多种语言,却不会说法语?”   穆格拨着她的头发,笑:“不擅长。”   过了好半晌,他突然附身贴近她的耳朵,半是认真半是玩笑:“Chloe,你别走了。”   “以后跟着我,做我的随行翻译得了。”   岑旎当然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玩玩可以,但说以后,未免太可笑。   这座酒庄的历史也许是真的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建筑内部的装饰是偏复古的路易十三风格,许多名贵的艺术品和画作陈列摆放,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葡萄酒香气,陈酿香醇。   到房间后,弗兰克替他们开门后就自觉鞠躬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特意和岑旎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岑旎只微笑着点头道谢。   房门重新关上后,天色还尚早,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扫进地毯,铺砌一地银光。   推开窗是满目绿意的森林山野,惬意安逸,像是塞尚的一幅画作。   穆格随手将车钥匙抛在桌面,半倚在壁柜旁,“要休息一下吗?”   声音有些暧昧。   岑旎摇摇头,“现在时间还早,我想逛逛这酒庄。”   “可以啊。”穆格显得很有耐心,“走吧,我带你逛。”   岑旎以为他会带她去葡萄园,结果他却径直带她去了地窖。   她喊住他,只听他淡淡的甩来一句,“葡萄还没熟。”   岑旎尴尬了一秒。   就好像这一趟,她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薰衣草还没到花期,葡萄也没到成熟时。   岑旎突然饶有兴致地问他:“你听过《葡萄成熟时》吗?”   穆格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她,“Eason Chan的粤语歌?”   “你知道?”岑旎眼尾一亮,有些出乎意料。   “05年的歌。”穆格眯了眯眼,视线有轻微失焦,像是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那年我去过港岛。”   岑旎思忖了一下,“那就是你11岁的时候?”   “嗯。”他很轻地应了声,重新转身往前走。   岑旎没有继续问,只是快步跟上了他。   通往酒窖的路,气氛有些安静,光线也逐渐由亮转暗,视线随之变得昏暗起来。   “我记得这首歌好像是讲爱情。”穆格突然开口。   岑旎愣了下,“是。”   过了会她又继续开口:“但道理其实都通用,这番歌词里的理解,如果运用到人生,读书,工作其实也是一样的。”   “这些事都需要像种植葡萄一样,需要苦心经营,虽然不一定有收成,但也不能放弃。说不定等到了月份,你就丰收了。”   酒窖的入口是花园深处。   穆格突然停住脚步,岑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后腰抵在锦簇的繁花丛中。   他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以免她被带刺的玫瑰扎到。   岑旎一个趔趄跌入了他的怀里。   两人挨得极近,岑旎轻而易举地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浅淡烟味还有苦橙叶的香气,额间是他胸腔温热的体温。   明明昨晚两人更近距离的事情都做过了,但岑旎都没觉得有此刻这般乱了呼吸。   在慌张之中,她推开了他,暗恼:“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穆格懒散地笑,似乎在欣赏她这般模样。   “突然想听这首歌。”他说。   岑旎浅哼了声,“那我用手机给你播?”   “嗯。”他挑眉,故意延长了尾音,像是轻易就满足。   岑旎睨他一眼,翻出手机,点开了音乐软件app给他放歌,圆润醇厚的歌声透过扬声器传出,竟唱出了几分难明的悠扬婉转。   “差不多冬至一早一晚还是有雨/当初的坚持   现已令你很怀疑很怀疑/你最尾等到只有这枯枝”   “走吧。”穆格拉着她就要进入酒窖。   岑旎捏着手机,探身进去才发现这个酒窖藏在地下,应该是很久以前挖掘而成的,底下靠着一把修长狭窄的梯子,很高,几乎有十米深,需要侧身沿着梯子攀爬才能下到底部。   “怕吗?”穆格朝她看来,低沉的嗓音随着歌声漫进她的耳朵。   还好她不恐高。   岑旎摇了摇头,正准备把手机放起来,却听到他说:“给我吧。”   他朝她伸出手来,岑旎便把手机交到他手里,指尖蹭过他掌心的纹路,一触即离。   他接过她的手机,却反手将她的手背握住。   岑旎一愣,紧接着看见他认真地开口:“你慢慢下,我会护着你。”   酒窖里的光线昏昧,她看不明晰他的表情,听见他的话却觉得安心。   那么一瞬间,她在心底再次承认,他真的是很有魅力的男人。   玩的时候浪得飞起,认真的时候又靠谱得要死。   岑旎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往下,腰间能源源不断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隔着薄薄的丝绒裙子传至她的肌肤。   “应该怎么爱/可惜书里从没记载   终於摸出来但岁月却不回来/不回来   错过了春天/可会再花开”   在距离梯子底部还有两米的时候,岑旎忽然有点想了解他这个人,她难得的问他:“你05年的时候为什么去港岛?”   她一直只觉得两人玩玩,一直没有想要探究他的欲望,这是第一次,她会好奇他的故事。   “当然,”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说也是可以的。”   “当我没问就可以了。”   就在她这句话说完,穆格突然按住了她的后腰,岑旎定住了动作,疑惑地扭过头看他。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起,他双臂张开,往前一捞,轻松地将她抱离了梯子。   “你……”岑旎下意识地低呼了声。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自《葡萄成熟时》——Eason陈奕迅。 第10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10   因为突然间失去了着力点,岑旎只好连忙伸手攀住男人的后颈,才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   “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05年去港岛?”他收紧搂在她腰间的手,声音很轻。   岑旎紧盯着他的眸,点了点头,“嗯,我好奇。”   “那我说给你听。”他将她放下,动作轻巧。   她脚尖落地的同时,一首歌刚好播完。   歌声戛然而止,世界安静得就像只剩下两人近乎同步的呼吸声。   岑旎双手依旧抱在他的后颈没放,尾指轻蹭过他颈侧微微凸起的青筋,等待着他。   “我的外祖母是中国人。”他拥着她,与她贴身耳语。   “难怪了。”岑旎像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般,揪着他的衣衫,“我就觉得你的长相里混合着东方人独有的柔和。”   穆格看着她,好笑道:“所以你才看上的我?”   她眨着眼看他,“谁说不是呢。”   她在他怀里,语气撩得过分。   穆格失笑,双手贴过她的裙摆,抚上她后背单薄的肩胛骨。   “那你外祖母呢?”岑旎仰头问他,双手顺着他的脖颈下移,最后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她现在在哪?”   “她去世了。”穆格嗓音不轻不重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落寞的清明。   不知是不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之处,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对不起。”岑旎指尖安抚似的轻点在他左侧的肩膀,很轻微的慰藉,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受用。   他没说话,脸色如常地带着她往酒窖深处走。   酒窖里的温度严格控制在15至17摄氏度内,胖胖的橡木酒桶陈列摆放在走道两旁,有的还高高叠起,每一个木桶的外表都贴着特殊的标签,写明了具体的温度、种类和年份等信息。   岑旎跟在他身后,越往里走嗅到的酒味越重,陈酿的香气和微凉的空气几乎将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占据。   “我的外祖母她是前几年去世的。”穆格突然出声,语气平静得让人辨不出什么情绪。   “我去过两次港岛。”他继续说,“第一次是05年,那一年我的外祖父去世,她从英国回港岛,我也去港岛找她。而第二次,就是几年前,她得了胰腺癌,我去港岛陪伴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他说得很慢,这些话从他嘴里云淡风轻地说出,轻描淡写得就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岑旎不知道他说出这番话时的心境,只觉得他很善于把故事里的沉重都隐藏起来,所以旁人听起来只觉得很轻松。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往往藏得越深的情绪,越沉重。   “你跟她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岑旎唇畔呢喃着说出这句话。   他没说话,似是默认。   岑旎想了想,又问:“所以你的外祖父是英国人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穿过酿酒酒窖,七弯八拐地通往储酒酒窖的方向。   “我的外祖父是德国人。”   “德国?”岑旎挑眉,跟在他身后问道,“可你刚刚不是说你外祖母从英国回港岛吗?”   “我外祖父很小的时候就从德国去英国定居了。”他边走边说,“而我的外祖母是跟随她伯父从港岛去英国定居的,所以我外祖父母他们俩是在英国认识的。”   他说完这句,忽然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她,“但其实,我的外祖母出生的地方不是港岛。”   “她出生在广东。”   他的声音很轻,瞳孔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水,“不过具体是广东哪里,她不记得了。因为她4岁的时候就跟着家族里的人去了港岛,她说她唯一有印象的,是她们家就住在江边。”   “江边?”   “是有一条江的名字叫‘西江’吗?”他忽然问。   岑旎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她出生在帝都,不知道广东是不是有一条江叫“西江”。   “她一直跟我说,她记得她们家以前一直在西江边设埠装捞鱼花。”   “装捞鱼花?”   穆格突然笑起,表情愉悦,“我小时候和你问过一样的问题。”   “就是从江里打捞鱼苗,很小的幼苗,像针一样细,我外祖母说那时候她们家里有很多老师傅都掌握这门诀窍。”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反而需要他来给她解释这些,岑旎觉得很不真实。   但偏偏他话里的历史感又是那么真实。   “你外祖母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吧。”岑旎在脑海里想象。   “大家闺秀是什么?”穆格不理解,疑惑地抬眉。   “大家闺秀就是指旧时世家望族里富有教养的女子。”   穆格想了想,“那也许是?”   他看起来也不确定,只说:“她伯父是当时驻英的外交官,她和我外祖父就是在外交联谊会上相识的。”   “外交联谊会?”岑旎下意识地问,“所以你们是外交世家?”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她,只很轻声的笑:“故事听了这么多,还没够?”   “没够。”岑旎轻浅地笑,承认得落落大方,坦坦荡荡。   穆格挑眉,“那有人是不是该用自己的故事来交换?”   “你想听什么?”岑旎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避。   酒窖里的光线晦暗不明,只有淡淡的浅黄灯盏散出的光线,他的侧颜线条落在那阴影里,有些慵懒的迷人。   他状似思考了下,问:“你在这里工作还是上学?”   “上学。”   穆格默了一秒,逗弄她:“我说了那么多故事,你只给我听两个字,挺行啊。”   挺行啊。   岑旎当下没细辨他话里的语气,只细看了他眼尾里的笑,轻淡的,懒洋洋的。   那笑意,就像他正抽着烟,微眯着眼眸藏在寥寥的青白烟雾背后,让人看不真切。   岑旎没有回话,他便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酒窖尽头的一间小木屋前。   房间里灯光幽暗,他抬手摁亮了壁灯开关,光线骤亮。   岑旎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到房间内的木质架子上放着一瓶瓶葡萄酒。   穆格长腿走上前,漫不经心地说:“你跟我见过的中国女孩都不一样。”   岑旎扬着红唇,笑起,有点好奇:“你见过的中国女孩是怎样的?”   穆格没急着回答,脚步停在某处酒格前,岑旎定睛一看,年份上醒目地写着——   1994年。   “你生日是哪一天?”他冷不丁地问她。   岑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了,她骗他的,自己28岁,1994年出生。   所以,他特地要挑这一年,她出生那一天酿造的葡萄酒。   “9月3号。”   这次,岑旎没有骗他。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站在架子前上下打量一圈,最后抬手从中抽了一瓶出来。   “走吧。”他随手将壁灯熄灭。   房间再度陷入昏昧,岑旎下意识地抓住他衣衫的一角。   穆格顿住脚步,扭头来看她,反手将她的掌心包握,然后慢慢滑至她的腰际。   他低下头来,借着外间幽弱的光线看她。   他见过很多女孩,她们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眼睛黑黑的,颜色很浓,成片成片的假睫毛又长又厚重,重得看起来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但眼前的这张脸蛋,粉黛未施,却依旧明亮光彩,薄薄的眼皮白皙细腻,黑白分明的瞳孔纯净不加修饰,连唇色都没上,看起来真是学生气十足。   他真是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28岁。   他揽着她,将她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她的身架很小,在他面前小小一团,细腰几乎能被他一只手轻易握住,纤薄易折的模样,就似早上才刚见过的薰衣草,迎风飘曳,仿佛轻轻一掰就会折,轻轻一捻就会碎。   “Chloe——”他喊她,“你是不是骗我了?”   岑旎扬着后颈看他,“骗你什么?”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鼻尖仅仅相隔着数厘米,彼此默契地交换着呼吸的节奏和心跳的节拍。   “你几岁?”他勾住她圆润的肩头问,冰冷的酒瓶贴在她的肌肤上。   岑旎睫毛抖了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也是巧,她正准备开口,外面的走道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不算太远,但留心听会发现那声音渐近,像是在寻着他们而来。   穆格自然而然也听到了,在对方到来前,松开了她。   岑旎越过他朝门外看去,来人停住了脚步,隔着两米压低声音:“穆格先生,弗兰克让我来通知您,费舍尔顾问也到酒庄来了。”   “知道了。”穆格声音清冷,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皱了眉,似乎有点厌烦。   他走了出去,随手将那瓶红酒递了过去,“醒醒酒。”   那人垂着首接过,礼貌地应道:“好的,先生。”   岑旎跟着他出去时,从后面看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有些淡漠寡冷。   等出到酒窖,葡萄园前整整齐齐停了好几辆车,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车。   外头还站了好一排的黑衣保镖,气氛异常肃穆,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着,右手无一例外都摁在右侧的黑色西裤袋上,像是藏着枪。   那副专业的架势,看起来一点不假。   这么一番排面,岑旎经过他们身边时,甚至在怀疑这一排停着的车有没有可能,还是防弹的。 第11章 普罗旺斯的蓝雾11   酒庄内也候着不少保镖,岑旎跟在穆格身后进去时,扫视全场一眼便立刻注意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端坐在沙发正中央,应该就是那位费舍尔顾问,而一旁的弗兰克则微微颔首,毕恭毕敬地候在他身前。   “来了?”他不急不缓地开口,说的是德语。   岑旎循声望去,这中年男人背着光,隔着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很明显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上位者气场,也同时透着一股老狐狸的气息。   穆格瞥他一眼,冷声:“你怎么来了?”   双方短短两句话的交锋,岑旎便立刻意识到此时的气氛吊诡,她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上前。   那人没有直接回应穆格的疑问,反而微微侧首,眸光落在岑旎身上:“东方女人?”   有些人即使看不清脸,但也能想象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轻蔑语气。   说完,他又懒懒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嗤笑出声:“穆格,你怎么和你外祖父一样。”   “少废话。”穆格敛起神色,冷眸看他,“弗雷德让你来找我?”   费舍尔走到穆格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抬了抬手肘。   紧接着,弗兰克便立马会意,走到岑旎身前。   “女士请随我来。”   这是让她回避的意思了。   岑旎朝弗兰克微微点头,临走前看了穆格一眼。   穆格喊住弗兰克,把手里的那瓶红酒递了过去:“你带她先去用晚餐,这瓶葡萄酒可以直接开,不用等我。”   他嘱咐完才转头看向岑旎,眼光顿了顿似有深意,“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   岑旎无意做旁听的外人,识趣地点了点头,抬步离开。   但出门时,她还是隐约听到了费舍尔的声音,似乎在说女人玩玩就好,如果让弗雷德阁下知道他会不高兴……   岑旎嘴角扯了扯,不甚在意地继续往外走,却在下一秒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费舍尔,我用得上你来指教我?”   那声音桀骜不驯,透着压迫感,像冰锋利刃出鞘,直直撞进她的耳膜。   岑旎不自觉顿住了脚步,恰好弗兰克回头来等她,她连忙重新跟上他的脚步,绕过葡萄园往餐厅的方位走去。   走进餐厅,可以看到内部的装饰奢华低调。   大束的水晶吊灯投射,墙面四周还挂着好几幅著名的油画,描绘的恰好都是普罗旺斯的风景,色彩活跃明媚。   但诺大的餐厅空荡荡的,好像只接待她一个人用餐,显得冷冷清清的,和这些画风活泼的画作形成鲜明的反差。   桌布上摆满了餐具,她才在餐桌前落座,便有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长上菜。   侍者也将那瓶葡萄酒打开,取下软木塞,然后单手托着瓶底走到她身旁,替她往玻璃高脚杯里斟上。   灯光暖黄柔和,岑旎用餐时,弗兰克一直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虽然看起来像是供她随时吩咐差遣,但反倒让她不适应。   不仅是弗兰克,在场的每一位看起来都像是只为了她一个人而服务,一旁甚至还有小提琴和钢琴的演奏。   舒缓的曲调响起,岑旎举起红酒杯,漫不经心地抿下一口。   酒体入口微涩,但舌尖轻轻含过,味蕾就慢慢回甘。   突然间,她想起了穆格。   有些人就像一瓶红酒,经过岁月的陈酿,值得细细品味,而穆格恰好就是这类人。   他可以浑身上下都充盈着神秘和未知,却偏偏勾得你想要了解他,靠近他,探寻他,最后蛊惑得你不可自制地沉沦。   这是很致命的。   因为这就像一场show里的那个killing part,是会让你突然倾心的瞬间,也是最杀你的那个点。   你说不清楚的。   /   岑旎吃得很慢,一直放缓动作,细嚼慢咽的,但直到一顿饭结束,她都没有等到穆格。   岑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等他一起。   可能是短暂而合拍的相处,早已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   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了。   她对他,也许有点在意了。   岑旎摇摇头,从餐厅出来,天色还没黑。   天边的落日依旧高挂,阳光透明得如同玻璃般澄澈。   岑旎不知道穆格什么时候能结束,于是礼貌地问弗兰克,自己是否能去葡萄园逛逛,四处走走散散步,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阳光正好,岑旎漫步穿梭在茂盛的葡萄地里,弗兰克跟在她身边,一边走一边给她细致地讲解这片葡萄园的历史,以及这栽种的葡萄种类。   周围的葡萄树有半个人那么高,应该都是老藤,在风中摇曳生姿。   漫天的绿意随风逐浪,像是一片浅绿色的海湾。   藤蔓上结了青色的葡萄,还未成熟,不大,一串串的,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弗兰克一路给她科普了很多,岑旎偶尔听听,直到最后太阳落山,天色变得深蓝,她才跟着他重新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穆格那时随手一扔的车钥匙还安静地躺在桌面,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穆格还没回来。   将手机随手置于桌面上,她走到窗台前,抬手将窗帘拉上,然后走出了露台。   围栏前映入眼帘的是山野森林,岑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走到最右侧,从这边的角度能看到一部分葡萄架子。   她懒懒地倚靠着,点燃了烟,托着腮看风景。   烟雾寥寥,蔓延四散。   她眯了眯眼吸了口,转头时刚好瞥见远处的停机坪正停着一架灰绿色的直升机。   直升机顶部的螺旋桨正高速旋转着,渐渐离地上升。   岑旎下意识地以为是那位费舍尔顾问终于要离开,但等了没一会,她便看见远远的一群人簇拥着他从酒庄的花园前走过。   也就是说乘直升机的人不是费舍尔。   那是谁?   细长的香烟慢慢燃烧,岑旎伏在栏杆上看着那直升机垂直起飞,卷起四周一片的尘土,然后跨越庄园上空大片的葡萄园,往北边驶去。   在她头顶上方时,耳廓擦过桨叶划破气层的声音。   她仰头盯着那渐渐飞远的黑点,在露台抽完一根烟后,才回到卧室。   桌面的手机恰好震动了下。   屏幕亮起,是Elaine发来的WhatsApp消息,她问她明天几点一起回巴黎。   岑旎稍微看了眼,想着等穆格回来和他说一声再回复,于是将手机放下,走进了浴室洗漱。   但直到她洗漱完出来,还是没等到穆格回来。   一整晚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岑旎嘀咕着,直觉告诉她乘直升机离开的人是穆格。   她披了件外套,想去找弗兰克问问,正准备出房间,此时恰好传来了敲门声。   她下意识以为是穆格回来了,但打开门才发现是弗兰克。   他朝她微微颔首,“女士,穆格先生让我通知您一声,他有公事亟需离开一趟。”   岑旎没问他穆格是因为什么公事,需要大晚上的连夜赶去处理,只问他还会不会回来。   弗兰克顿了顿,才点头,“会的,但他没说具体什么时候会回来。”   岑旎回答:“我知道了。”   “穆格先生还吩咐了,酒庄内的娱乐设施都对您开放,如果……”   弗兰克还没说完,岑旎便抬手示意他:“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   “离开?”也许是岑旎的话出乎他的意料,弗兰克的声调略微有些上扬。   “嗯。”岑旎点头,“麻烦替我转告穆格先生,我因为学业上的安排先走了。”   弗兰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也没过问什么。   “请问,这里最近的火车站是哪?”岑旎问,“我准备乘火车回巴黎。”   弗兰克思考了下,斟酌着说,“我们可以送您回巴黎。”   岑旎表示不用,只要把自己送到最近的火车站就好。   弗兰克便也没做过多的坚持:“距离最近的戛纳站,在那里您可以乘TGV回巴黎。”   “好的。”   岑旎拿过手机来查票,余票还有很多,她根据火车的发车时间,和弗兰克约定了第二天离开的时间。   等弗兰克离开后,她双腿交叠着,盘坐在床上,抱着枕头给Elaine发送消息。   【明天上午在土伦Toulon站碰面?】   她在戛纳Cannes上车,那趟列车也会途经Toulon。   Elaine很快就回复了,也和她订同一趟列车一起回巴黎。   /   第二天一早,弗兰克安排的车就等候在酒庄的前门。   南法的天气好像永远都那么灿烂,清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洒落在葡萄树上,和缓惬意。   岑旎不舍地看了眼,才弯身上车。   等她系好安全带后,她的行李紧接着也被人放置在后备箱。   SUV驶出酒庄后,司机转身和她说到达戛纳的车程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   岑旎点了点头,便趁着路上的时间给她表弟徐恪发消息,问他到达机场没有。   现在的国内时间正好是下午,昨天聊电话时他说中午出发,她估计着这会儿徐恪应该已经到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她才收到了徐恪的回复,说刚从T3国际出发口转移到T2,所以刚没看手机。   岑旎想了想,给他回复了句:【一路平安,万事小心。】   和徐恪聊完,岑旎点开了outlook邮箱,没收到新邮件提示,也许时间还早,没到上班时间,也不知道Furman教授看到没有。   她又刷新了一遍界面,然后才锁屏收起了手机。   司机把车窗开着,一路上微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她颈后的长发。   不同于熙攘喧闹的巴黎,这里的时间好像很漫长,一天的时间好像能分出无限个永恒的瞬间。   岑旎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部电影《普罗旺斯的夏天》,里面也是炎炎夏日,快结尾时老爷爷保罗和他的外孙说:人们都说巴黎宏伟壮观,时光飞逝,而我不想要时光飞逝,我想要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看黎明的淡蓝色天光,像是皮耶的天鹅绒。   岑旎一下很能理解保罗的心境,她重新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照相机,记录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她看着照片有些黯然,短暂的旅途就要结束,然后才突然又意识过来,她和穆格从相识到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还不足二十四小时。   但不知为何,她总得好像是有些遗憾的。   遗憾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告别,遗憾那支口红就此遗落在海滩的那片灌木丛,遗憾这趟旅程未赶上薰衣草的花期,遗憾此时还未到葡萄成熟时,但这些好像都是人生常态。   有时候你刚对一个人产生好奇,而这个人就突然抽离出你的世界,没给你反应和准备的时间。   岑旎其实是讨厌这种感觉的,所以短暂的相处过后,她重归理智。   ——一时兴起的相处,彼此就应该相忘于浪漫的初始地。   月有阴晴圆缺,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做好准备,许多事情不会按照我们期待的那样发展,地球亿亿万万人,地中海水成千上万顷,人和人之间短暂的相遇又再重归人海,然后按照各自既定的轨迹继续前行。   公路,艳遇,偏航,这些字眼总和一见钟情挂钩,导致人们觉得彼此契合就应该是天生一对,但其实,他们或许更适合各安天涯。   也许永远会记得那天。   海水很蓝,天空很高,甜点里的冰激淋一滴一滴融化,微风拂过蓝雾一样的树娑,麦田涌过浪.潮.吹奏着初夏的谱曲,细软的沙子磨擦过光洁的脚背,而你突然在我后背出现。   眼睛很蓝,像蔚蓝色的峡湾。   一望,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章的时候,总感觉他们的故事好像结束了,却又好像一切都还没开始,好像故事到这里就该完结了,但又好像不甘心他们就这样各安天涯。   世事总有那么多意难平,故事到这里结束才是人生常态吧? 第12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2   清晨的太阳泛着粉橘色,将天空的云彩都染成温柔的模样,汽车一路疾驶在高速公路上,终于在四十分钟后抵达戛纳。   戛纳电影节马上就要开幕,这座久负盛名的电影之城,街上的影节氛围异常浓郁热烈。   各种影节相关的视觉元素、巨幅广告牌随处可见,就连路边的灯柱上都整齐地悬挂着参展的电影海报,引得游客纷纷驻足合影。   车子从这些大街小巷穿过,最终停在了戛纳火车站前。   火车站Gare de Cannes位于市中心,在让饶勒斯街和高速公路之间,来往的人流不算少。   岑旎从司机手中接过行李,道过谢后才转身沿着斑马线过马路。   手机上的票据信息显示,她预定的那趟TGV高速火车要在2号站台上车,但当她走进车站大楼后,才发现车站的咨询台前围了不少的游客。   原来是火车站内出现了电力故障,中央显示屏和广播都在用英文和法语轮番播报着列车晚点的信息。   岑旎问过工作人员,被告知一趟通往马赛Marseille的火车因为电力不足,在戛纳前方的一个小站滞留了,所以其他列车也相应受到了影响,乘客们目前只能耐心地等待电力供应恢复正常。   毫无意外地,她预定的那趟列车也因此晚点发车了。   没想到这种情况也会被她碰上,岑旎有些无奈地拿出了手机,准备给Elaine发个消息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然而就在她低头发消息的间隙,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突然咋咋呼呼地从她身旁跑过。   那身影快得像一阵风,奔跑时那背包的肩带还蹭过她的手臂,岑旎不由得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她扎着高马尾,黑头发,黄皮肤,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也像是中国人。   只是当她还在愣神看她背影的时候,那女生突然扑通地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阶梯上。   她跑得又急又赶,一下就踩空了,弓着身伏在地上一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下颌脖子。   周围人不多,岑旎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   岑旎用的英文问她,同时俯下身检查她有没有哪里磕到了。   女生重重地摔了一跤,不仅膝盖擦伤了,连手肘都擦破皮了,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处看起来还不算特别严重。   岑旎正准备给她找创可贴,却发现女生一直捂着自己的脖颈,表情痛苦,嗓子咿咿呀呀很艰难才发出了一点声音,那声线也嘶哑得过分,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应该是磕伤了喉咙和声带。   “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医院好吗?”岑旎很快冷静下来,扶着她转头环顾四周想找附近的工作人员,但却被她拽住了胳膊。   她不解地回头,看到女生拼命地摇头拒绝,双眼红红的泛着泪光,看起来刚刚摔得很疼。   “别担心。”岑旎连忙安慰她,试图让她先冷静下来,“别哭,没事的,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只是女生依旧紧皱着眉头,捂着脖子试图说话,但发出的只有呜咽声,还有令人心疼的哭腔。   “怎么了?”岑旎柔声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先坐下?”岑旎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长凳问她。   “好。”女生终于肯点头,声音像是撕裂般沙哑,而且眼光含泪,看起来无助极了。   岑旎扶着她走过去,才发现她走路一拐一拐的,应该还崴到脚了。   “你是中国人吗?”岑旎转用中文问她。   女生听到这句话时眼睛顿时一亮,像是在异国他乡找到了寄托般,一连点了好几下头。   “我看你好像伤得很严重,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岑旎握住她的手问道,眸光落在她的下颌脖颈部位。   那里明显是磕伤了,不仅通红一片,还有些肿,像是充血般,叫人不忍心看。   “可是……可……可是……”女生一直哑着嗓子想说话,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说,但越急越说不出来。   岑旎拉住她的手:“你还是别说话了,保护好嗓子。”   “这样,你打字!”说着她就解锁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有什么担心的打字下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岑旎不知道这女生为什么那么着急,还拒绝去医院,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先冷静下来。   女生接过手机,急得双手都在颤抖。   “慢慢来,先别急。”岑旎开解她。   女生抿着唇,握着手机在屏幕的键盘里输入:【先不去医院】   【我还要去领媒体证件和胸牌】   岑旎探出脑袋问她,“什么媒体证件?”   【戛纳电影节的】   “啊……”岑旎挑眉,“所以你是记者吗?”   女生看她一眼,继续打字:【我是实习生】   【明天电影节开幕,我的总监给我安排了很重要的任务】   【我是一定一定不能错过的】   打下这一句话时,她眼角的泪水恰好掉落下来,滴在了米黄色的衣衫上,晕开一圈。   “先别哭。”岑旎轻柔地替她揩去泪水,“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再想办法,身体要紧,好吗?”   女生紧紧拽着手机,神色焦急,像是又要哭。   “那要不这样,我先把你送去医院,然后我替你去领胸牌,好吗?”岑旎建议道。   小姑娘转眸看她,明显是犹豫了,但是她的喉咙和脚踝处还疼着,最后也只能认命般点了点头。   于是岑旎扶着她走出火车站,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让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   上车后,两人并肩坐在后排。女生还是能说一点话,但声音嘶哑,每说一句都很痛苦,岑旎就干脆让她继续用手机打字。   路上的时候,女生给岑旎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叫苏湉。   苏湉还给她解释说,自己之所以跑得这么着急是因为她的列车晚点了。   她是国内一家电影媒体机构新招的实习生,跟随着团队一起参加戛纳电影节。   当时注册时,她预约的领取证件的时间在早上十点,原本那趟列车两个小时前就应该抵达戛纳的,没想到居然晚点了,这导致了她没办法按时领证件,她怕总监因此把她辞退了。   岑旎叹了口气,安慰她:“列车晚点这个事情你没办法控制的,这不能怪你,你可以把情况说明一下,你的总监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苏湉还是摇着头,泫然欲泣。   在她再次落泪前,司机转身告诉她们已经到了。   岑旎付过车费后就扶着她下车,进到医院直奔急诊科。   等挂完号后,苏湉的喉部又肿了几分,还好很快就有医生过来给她做检查。   医生仔细检查过后发现她的喉咙声带部位不仅受损了,而且内部还有出血现象,需要做个清创小手术,之后还要留院观察。   苏湉一听就急了,岑旎连忙握住她的手说:“你先听医生的。我现在去影节宫帮你看看还能不能领媒体证,说不定时间过了还是能通融一下。”   听到岑旎的这句话,苏湉为难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岑旎问:“如果还可以领的话,我就先帮你领回来?”   苏湉抿着唇看她,终于点了点头。   看她那伤痕累累的模样,岑旎不由得感慨小姑娘真不容易。   虽然只是实习生的身份,但急起来,还能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   临走前,岑旎再三叮嘱她先放安心,并且为了能保持联系,两人还互加了微信。   从医院出来,岑旎打了辆出租车去影节宫Palais des Festival,在路上时她终于得空给Elaine发消息。   Elaine回复说她那边没有受到影响,乘客可以继续改坐其他的TGV去巴黎。   岑旎不知道戛纳这边的电力系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而且苏湉这边她也不好走开,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回复她:【我先不回巴黎了。】   她两三句话简单地解释了刚刚遇见苏湉的事,Elaine很快就发消息来问她要不要过来帮忙。   岑旎连忙回复说不用,让她先回巴黎。   医院离影节宫不远,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车子很快就抵达影节宫了,在她下车时Elaine刚好给她回复了个ok。   岑旎将手机收起,抬头就看到影节宫的大门前竟然围了很多人,白色的护栏前还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她挤进人群里,往入口的方向挪去,最后询问了工作人员才得知领取证件的机器出现了故障,所以所有的领证时间依次顺延三个小时。   岑旎有点喜出望外,也就是说一切还来得及。   她赶紧给苏湉发微信,让她别担心,然后就去指定的位置排队等着了。   等她领完胸牌和媒体证出来时,门外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   不少人还在排队等候,她从他们身边路过时,听到有人在吐槽前几天的网络订票系统服务器持续崩溃,各种bug频出导致他们费了好长时间才重新预约到票。   有时候法国人办事确实不靠谱,岑旎没想到这么大的电影节,筹备方竟然会出现这么多事故。   但仔细想想,也多亏了这突发情况,她们才得以有机会重新领到胸牌。   作者有话说:   心疼湉湉(不要问我上楼梯时磕到喉咙是不是真的痛得说不出话呜呜QAQ   .   Ps,戛纳站的电力故障和电影节的相关bug均参考自新闻报道   .   感谢我开文以来给我投霸王票的小天使:   .   1.奶油锅盔(尤老师破费了=3=   (给尤老师的完结文《娇养月亮》预收文《完美天气》《限时私有》疯狂打call!!   2.54326574(谢谢投雷,宝不考虑起个昵称吗=3=   .   感谢我开文以来给我灌营养液的小天使:   .   1.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9瓶(谢谢宝贝一直给我捧场捏!!   2.尤络老师6瓶(尤老师快开文呐,饿饿,饭饭   3.还有一位系统显示为空白的宝1瓶(实在查不到是谁呢QAQ 第13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3   岑旎回到医院时,苏湉已经处理好伤口了。   她的脖子上包裹了厚厚的一圈纱布,医生还用颈托固定着她的颈部,所以她不能随意扭动头部。   岑旎将媒体通行证、领到的物料和盲盒海报放下,走到她床边心疼地问道:“湉湉,疼吗?”   清创过后苏湉能说话了,只是发出的声音很细微,而且她不能用力,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否则可能会牵扯到声带和伤口。   不过此时的她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慌张了,看到岑旎过来浅笑着说:“还好,不是很疼。”   她半支着身,又指了指桌面的胸牌证件,感激地说:“谢谢你,旎旎姐。”   苏湉今年19岁,是传媒学院大二在读生,目前在一家影媒做暑假实习。   在出租车上,岑旎和她介绍说自己比她大,已经是大四要毕业的学生了。所以当苏湉得知自己小三岁后,就亲昵地喊岑旎“旎旎姐”了。   “不用谢。”岑旎将她扶正,让她可以倚靠在床背上。   “也是凑巧,那边的机器突然出故障了,大家都没办法领,只能干等着。我去到的时候他们刚刚修好,所以我没等多久就领到了。”   苏湉甜甜的笑起,露出颊边的梨涡,“那还挺幸运的。”   说完,她突然问:“对了旎旎姐,我害得你白白折腾了大半天,你本来是什么安排的?”   “我啊,本来是要回巴黎的。但这不列车晚点延误了吗,所以就算没碰到你,我也走不了。”   “那还要延误多久啊,今晚都走不了吗?”   “对,我查了一下要推迟到明天早上。”   “啊……那你不会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你忘了吗,我是大四毕业生,论文也交了,课程也修完了,现在正是最闲的时候。”   苏湉“噢”了声,又疑惑地问:“可是你今晚有住的地方吗?”   岑旎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查查看附近还有没有住宿。”   说着她就掏出了手机。   苏湉却拉住了她的手,“那刚好,你可以住我订的公寓呢。我现在住院,这公寓空着也是空着,刚好你可以住进去。”   “现在电影节,周围的房源都被预定光了,你很难找到住的地方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团队都是统一住在酒店里,她们订酒店的时间比较早,但我是后来才确定要来戛纳电影节的,所以时间晚了,我查的时候所有酒店的房间都已经被订满了,连民宿也没了。”   “好在后来有人取消了一间民宿公寓,我就立马预定了,不然我还来不了。”   “团队里的其他人都是前天就到了,可是我这间民宿今天才空出来,所以我才没和他们一起出发,结果谁能想到我的那趟列车竟然会晚点啊……”   岑旎安慰她,“你这过程挺曲折的。”   苏湉眯眯笑起,“所以你住我那吧?”   岑旎点了点头,“好。”   见她同意,苏湉满意地拿起手机,将公寓的地址和门锁密码都发给了她。   “你和团队请假了吗?”岑旎看她撑着颈托的模样,问道。   “没呢。”苏湉一下变得蔫耷耷的。   “总监安排给我的任务不少,每天都要去观影,然后撰写影评。除了这个,我还要负责两部电影的‘影人专访’环节,也就是我要去采访这两部影片的导演,并且和影片的主创们对话,了解他们幕后的故事以及创作思路写稿子。”   “这些工作都很重要……所以……我不敢请假……” 苏湉垂着头,悄悄捏紧了手指。   刚入职的人是不太敢请假的,而且她年纪还轻,有时候应对事情尚还青涩懵懂,生怕出错犯错,因此遇事谨小慎微。   “而且……”她语气低沉,继续说道:“我们团队每个人都很忙……人人都有自己对应需要完成的任务……就因为我自己不小心……”   “我怎么那么笨啊,爬个楼梯还能摔跤……”   苏湉说着说着像是又要哭。   岑旎连忙拉过她的手,握着她的手心正色道:“别哭。”   “这没什么好哭的,我明天代替你去。”   苏湉一愣:“啊?”   “你不是要去采访吗?我明天帮你去。我有时候兼职写稿也需要去给人物做采访,所以在这方面我还是有经验的。”   苏湉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如果你信任我。”岑旎笑了下。   “你把你负责的采访稿和内容告诉我,我今晚做做功课,明天去。”   岑旎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双亡了,性子独立洒脱,更成熟清醒。而苏湉看起来就是那种在优渥的环境里被宠大的孩子,所以即使两人才相差三岁,各自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处事方式却截然不同。   苏湉听见岑旎这么说,一颗心头大石终于落定,眉眼弯弯重新笑起。   /   岑旎根据地址导航,去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苏湉预订的公寓就在戛纳市政厅的附近,虽然不是直接靠海,但离海岸也很近,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岑旎进门放下行李,先转了一圈。   公寓内部是别致的复式设计,除了有连通露台的客厅、厨房、淋浴间和卫生间外,还有一角被单独围了出来,可以在桌子上办公。   因为层高原因,客厅的落地窗还能遥望远处港口和海滩的景色。   此时的太阳尚未下山,明亮的光线透过整片玻璃洒进来,将室内的空间都照得明亮。   岑旎去浴室洗漱完出来,就坐在办公区,拿出了自己的Macbook air开始准备采访内容。   主竞赛单元的参展影片很多,而苏湉明天需要专访的影片是一部由黎尉导演执导的剧情片《余烬》。   这部电影是一出写实的年代戏,讲述了晚清时期一介书生梁崇上京参加乡试,中途却被奸人诓骗签契约成为“猪仔”到秘鲁作苦工,最后客死异乡的故事。   梁崇年少时满腔热血,意气风发一心求学报国铭志,却惨遭变故。   他搭船过埠时目睹了许多同乡因病被人无情抛下大海,去到秘鲁后又和其他华人一起被安排在“鸟粪岛”上工作,却被疯狂虐待压榨,最后不仅患上了皮肤病,肺部还因长期吸入鸟粪里的一种酸性的粉尘而被烧伤,接触眼睛后还致盲了。   同伴在他面前接连病逝,饱受身心折磨的他最终选择了跳崖自尽……   影片围绕这个故事内核,纪念和挖掘那个年代以梁崇为缩影的千千万万华人,因生计等原因背井离乡,最终把自己奉献在遥远的美洲的历史。   而岑旎明天需要代替苏湉透过这层内核,与主创团队进行更深度的交流,探讨创作思路的同时,了解影片背后的故事。   资料最尾页印着电影《余烬》的海报,底端的正中央八个大字赫然在列:一腔孤勇,与你相逢。   岑旎每次做人物专访,总是习惯做一些背调,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除了整理苏湉的采访稿,她还自己搜寻了那个年代相关的历史,有备无患。   最后将问题汇总后,岑旎和苏湉确认没问题后才合上了电脑。   准备休息前,苏湉提醒她说明天记得正装出席开幕式,因为电影《余烬》的开幕式首映场在卢米埃尔厅,入场有严格的dress code着装要求。   男士需着黑色西装和蝴蝶结领带,女士则要求穿晚礼裙和高跟鞋。   这趟来南法参加论坛,岑旎根本没带正式的晚礼裙,只带了适合盛夏海边风的裙子,这种慵懒吊带的设计很明显不适合这个场合的。   岑旎翻了翻箱子,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条红色丝绒裙上。   这是穆格让人连夜从戛纳找来的,没想到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这件高级得像艺术品一样的裙子,看来是唯一的选择。   岑旎将裙子悬挂起来,忽然想起那时候穆格的电话响起,她刚好瞥见来电提示是——卡蒂娜   那时候她就觉得卡蒂娜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来。   现在刚好有时间,她便又将合上了的手提电脑重新打开,在网页的搜索框输入:卡蒂娜 戛纳。   网站弹出了她的个人资料。   上面显示,卡蒂娜全名是卡蒂娜·冯·梅迪·缪勒泽斯(1985年11月30日-),出生于德国慕尼黑,主要成就是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等,主演过《夜灯》、《迷宫》等电影,是著名的影星。   她此次也作为评委受邀出席戛纳电影节。   看着那一列作品列表,岑旎一下回忆起来,难怪之前会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页面上还展示着卡蒂娜的相关角色海报和照片,岑旎将图片点击放大。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会讲故事的电影脸,那副面容轮廓格外的有韵味,像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就适合大荧幕。   特别是那双眼睛,细看竟与穆格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湛蓝,摄人心魂。   但唯一不同的是,卡蒂娜的眼睛更深邃立体,而穆格的更柔和。   就像她最初就觉得的。   他的长相里,有着东方人特有的柔和。   一瞬间,岑旎想起了一句很有名的话——   你的眼睛是世界上直径最小的海,但是它足以淹死鲨鱼。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和我之前那本的《余烬》来了个梦幻联动,嘿嘿~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林檎 2个(原来是林檎十茱太太,还记得之前在新晋榜的时候有看到太太来给我留言加过油,真的老感动了   (在这里给太太的《难驯》和《反向宠溺》两篇文打个call叭!   周周周雾寻 1个(谢谢宝子投雷,从上一本追过来了,笔芯呢~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子香草酱;来一杯珍珠奶茶 20瓶(哇好多,谢谢这两位宝,贴贴   里瑟 15瓶(也好多哇,谢谢宝=3=   秦艽 8瓶(谢谢宝投送营养液,v前不日更噢,我新手上路,码字贼慢,一小时只能码200字绝望.jpg   用户58695899;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顾n 1瓶(谢谢这三位宝,咱一起茁壮成长 第14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4   翌日起床时,岑旎将公寓的窗帘完全拉开。   五月的戛纳,清晨是最舒适的时候,天边日光熹微,翡翠绿的海水在阳光照射下泛起透明的光晕。   窗外吹进凉风,卷起了白色蕾丝的桌布一角。   到卢米埃尔厅Grand Théatre Lumière观看首映场,除了有规定的着装要求外,还需要走红地毯入场,所以岑旎洗漱过后,难得精心打扮了下自己。   她的五官底子其实很好,平时擦个口红就能出门。但这趟来参加论坛,她只带了一支口红,结果还遗落在了卡西斯的那片海滩。   没办法。   她只能把眼妆和底妆都尽可能往淡的画,以免整个妆面看起来不协调。   最后涂了个润唇膏,岑旎换上那袭红丝绒裙子,套上小高跟,带上通行证,下楼打车前往影节宫。   车子中途等待红绿灯的时候,苏湉发来微信问她出发了没有。   岑旎给她回复正在路上。   很快,屏幕又弹出了苏湉的消息,说:我已经给总监那边打过招呼了,她同意你代替我,也和影节那边的官方更改名字了。   岑旎划了划屏幕,回了她一个“ok,知道了”的表情包。   车子继续沿着海岸线前行,路边是各种大牌奢侈品店,也不乏各种豪华星级酒店。   越靠近影节宫,道路交通越发的堵。街上除了有接送明星的官方礼车,还有电视台的媒体转播车。   只剩下半公里的路程,距离首映场的时间越来越近,岑旎不想等了,和司机说了声,就自己开门下车,跟着人流往前走。   影节宫门前早已聚集了大批的媒体和场外观众,红毯两侧是黑压压的媒体区,各种□□.短炮对准红毯上的熠熠星光,咔嚓声、喧闹声和快门声此起彼伏。   影星们游刃有余地行走在一片闪烁的聚光灯里,熟练自如地摆着各种造型姿势。场外的尽头处还竖着一个巨幅大荧屏,供场外观众观看红毯直播。   岑旎穿过入口的围栏,很快便有摄影师抓拍了几个镜头,然后给她塞自己工作室的名片。   红毯的尽头是一段通往电影宫的台阶,沿着红色的台阶拾级而上,才能最终抵达卢米埃尔大厅。   来到安检处,安保人员检查她的通行证后,发现证件与本人并不匹配,于是岑旎和他解释说原定的苏湉受伤无法到场,她将代替苏湉出席。   解释完,岑旎补充了一句:“您可以登后台重新检查一下名单。”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说让她稍等片刻。   岑旎拿着胸牌等在一旁,不断有影星和他们的团队从她身边走过。   早上苏湉说总监那边已经和组委会沟通过,现在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还没想明白,很快又有另一位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盘问她,岑旎只好耐心地把情况又解释了一遍,但这工作人员似乎还在怀疑。   就在这时,一道清悦的女声突然出现——   “这个人我认识,你们让她进去吧。”   话里的声音像黄莺般莹润动听,讲的也是法语。   两人同时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一位女明星,她穿着金属偏光色高定礼裙,长发微卷,钻石耳环吊坠在颈边摇曳,五官风情,媚中带纯。   岑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影片《浮沉》里的女主角舒意。   舒意年纪不大,和她一样也是22岁,却已经独挑大梁,担当影片的女主,还受邀出席戛纳红毯。   这次戛纳电影节,苏湉需要负责两部影片的‘影人专访’环节,一部是今天开幕首映礼的《余烬》,另一部就是明天的《浮沉》。   站在舒意身后的就是《浮沉》剧组的主创团队。   工作人员看了舒意一眼,问:“您认识她?”   舒意点头,再次开口:“她是我们合作商的媒体朋友。”   这次工作人员终于反应过来,退开两步将证件还给岑旎,给她放行。   “走吧。”   舒意对岑旎说完,提上裙摆就往其他主创人员那走。   岑旎见她离开,用中文喊住了她:“舒老师。”   舒意停了脚步,殷殷回过头来。   两人潋滟的眼眸对上,岑旎问:“您认识我?”   舒意摇了摇头,挑起红唇笑说:“我助理跟我说了,明天给我做采访的人由苏湉替换成岑旎,我刚站在旁边一听,那不就是你。”   岑旎也笑,“是的。”   舒意眼角弯了弯。   岑旎:“谢谢您替我解围。”   “不客气。”舒意声音清清浅浅,微笑点了下头,才又转身离开。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岑旎却觉得她们两人之间的气场很搭,像是性格相近的人相互吸引,所以很能合得来。   这种直觉没由来的,也许就是女人所谓的第六感。   顺利入场后,岑旎沿着一排排阶梯寻到了自己的座位。   场地内依旧有不少的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对准中央的巨幕,头顶上方安装了数盏探射灯把舞台照得通明。   岑旎落座后没多久,主持人司仪上台,伴随着排山倒海的掌声和喝彩,开幕式正式拉开帷幕。   “世界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言书写的,电影用图像和情感为我们翻译它。没有这种光,没有这种共同语言,每个人都在黑夜——”[1]   主持人致辞过后,是组委会欢迎电影评审团成员的环节,会场气氛直接被点燃。   九位评审员陆续登台,岑旎一眼就看见了为首的卡蒂娜,一袭桃红色深v无袖连衣长裙,头发盘起,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高贵的气息。   此时场内的快门声和闪光灯纷纷将她锁定,岑旎也抬起手机对准舞台拍了张照,还顺手发给了苏湉,告诉她仪式已经开始。   主持人介绍完评审团成员,是卡蒂娜发言。   她开口就是向在场的各位问好,声音稍尖,但却特别有韵味,气场十足,一听就知道台词功底过硬。   漂亮的发言过后,她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后续颁发荣誉金棕榈奖环节时,岑旎的手机连续震了好几下。   是苏湉回复她了。   苏湉明显非常激动,一连发送了一连串消息,每一条后面都跟着数个感叹号。   【啊啊啊是卡蒂娜!!!!!】   【卡蒂娜太美了,好想见她呜呜呜!!!!!】   【我超喜欢她的,演的戏都很好看,我的宝藏姐姐!!!!!】   【我们总监之前联系过她的团队,可惜她此次好像不接受采访,真的太遗憾了TT】   岑旎没想到这个年纪的苏湉竟然是卡蒂娜的忠实粉丝,略微有些意外。   【你知道她演的《夜灯》和《迷宫》吗,真的绝了!!!!!】   【当评审团主席,她是超够咖的!!!】   说起《夜灯》和《迷宫》,岑旎也是看过的,卡蒂娜确实都演得特别好。   《夜灯》是她少女时期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天才少女演员横空出世,一鸣惊人。   电影讲的是一位人格分裂的叛逆少女因原生家庭自甘堕落,却在黑暗的生活中遇到了一位救赎她的教师,像执掌明灯的指路人,引她走出难明的长夜。   而《迷宫》则是她30岁时候的作品,讲的是卡蒂娜饰演的家庭主妇在长久的婚姻中迷困失守的故事。   她的那双眼睛顾盼流转,能让你不知不觉就将代入到故事中去。   影节的开幕式不长,岑旎还在晃神之际,仪式已经渐渐走到了尾声。   创作歌手在舞台上演唱Johnny Hallyday的《Que je t’aime》(我爱你),随着歌声和现场观众电影人的跟唱下,开幕式落下了帷幕。   紧跟在开幕式后的是电影《余烬》的首映场,观影结束之后才是黎尉导演和电影主创团队的专访环节。   《余烬》首次播映就广受好评,大批媒体争相采访,但在首映场与专访环节中途有一个间歇时间,供演职人员休息补妆、更换礼服,以及观众自由转移场地。   岑旎虽然提前抵达了采访场地,但被工作人员告知主创团队还没准备好,让她先在场外与其他媒体和工作人员一起休息等候。   趁着这个空隙,岑旎走到了影厅外面的露台吹风抽烟。   影节宫靠海,露台上的人不多,海风习习吹来,带来海洋咸咸的气息。   港口处停靠了很多私人和富豪的游艇,蔚蓝色的海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看起来蔚丽壮阔。   岑旎摸出烟盒,两指夹着,将细长的烟抽出点燃。   火星亮起,散开一层烟雾,她把烟咬在唇边,伸手拂了拂,趴在围栏上看海。   在她旁边不远处,又过来了两个人。   一个留着干练的短发,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她们互相说着话,讲的还是粤语。   “你见过舒意背后那个男人?”   “没啊,她背后那个大佬好神秘,没几个人见过,怎么突然这样问?”   “你知道吗,她那条脖子上有好几处暧昧的吻痕,我今日好辛苦先帮她用遮瑕膏遮住咋。”   岑旎本来在发呆,但听见声音,她还是扭头看了眼,说这话的人是留短发的女人。   应该就是舒意的化妆师。   《浮沉》的导演是港岛人,剧组班底大多也是讲粤语的,所以岑旎听到她们会用粤语聊闲话倒也没有觉得意外。   看见岑旎转头,戴眼镜的女人戳了戳短发女人,“喂,有中国人。”   短发女人转身看了眼,与岑旎视线相交,但很快,岑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   短发女人收回目光,说道:“没事,她应该不识得听粤语,不用怕。”   黑框眼镜女人便也就没避讳,继续原来的话题:“哈哈,这么讲,她男人好劲,明知道她要走红地毯,还那么激烈,亲这么猛,占有欲太强了吧。”   短发女人也跟着笑:“就是。”   “哎,我听说那男人还偷偷准备了一部拉风的红色限量版跑车,送给她作为这部电影入围康城影展的礼物。”   “哇……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接到消息明天会到,所以我们那个行程是空出来的。”   “而且,”黑框眼镜女人继续说道:“这辆车好像还是在德国斯图加特的保时捷总部订制的,车身印着她名字,上千万,全球只有一部,到时候还会空运回国,很大手笔咯。   “嘶。”短发女人倒抽了口凉气。   “但是你不要以为这样那个男人就喜欢她,这些砸钱就行的事,不一定代表他有多爱她。”   “……啊,怎么讲?”   “我听说他们是那种关系,你明白吧?有钱人和女明星,双方都不一定互相有真情,一个玩玩,另一个就贪图他能给她在这行保驾护航而已。”   “这你都知道!?”   “那个男人经常给舒意送玫瑰花,但其实舒意她对花粉过敏,你想一下啊,他如果真的爱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花粉过敏呢?而舒意呢,她就每次收到玫瑰花都表现得好开心啊,好感动的样子,但其实她转过身就叫助理将那束花扔进了垃圾桶。”   “哇,这么会演?”   “别人是演员,当然会演戏。”   ……   一截烟还没燃多久,岑旎就变得兴味索然。   她不喜欢这种对话。   舒意是帝都人,这两人也就仗着舒意不懂粤语,所以肆无忌惮地在她背后说她八卦。   岑旎将咬在唇边的烟取下,踩着小高跟走到两人旁边的瓷烟缸,将烟湮灭。   尖细的鞋跟与大理石地面相触,擦出细微的碰撞声。   随着她的走近,那两人都有点不自在地停止了对话,分别抬起头来看她。   岑旎转过身睨她们一眼,轻描淡写地用粤语丢下了句:“我听得懂。”   “!!”   岑旎没理两人脸上错愕的表情,转身离开。   回到室内,还没到采访时间,她干脆在大厅的海报展位附近闲逛。   那里展出了很多电影的海报,除了入围影展的片子,还有很多往届的作品海报。   其中《余烬》的海报就在前面第一排,紧跟着的是其他入围作品。岑旎闲得无事一张张看过去,最后停在了卡蒂娜20年前主演的电影《夜灯》的海报前。   那是一张很特别的海报,中间一盏灯将画面一分为二,左边的色调低暗,右边则是明亮风格。   左边是阴沉压抑的少女脸,眼神阴鸷看起来十分不好惹,而右边则是活泼天真的少女模样。   那时候的卡蒂娜还很年轻,仅凭眼神和表情便轻而易举低将这两种年少的感觉诠释得淋漓尽致。   如此天赋异禀,是天生为镜头而生的人。   她看得正入迷,丝毫没留意到身后渐近的高跟鞋声。   “——看过这部电影吗?”   一道饶有韵味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岑旎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扭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心跳漏了一拍。   主动过来和她搭话的人竟然就是卡蒂娜。   面前那张脸与海报上的少女脸重合,岑旎觉得像是跨过了任意门,一下子穿进时间的隧道。   卡蒂娜踩着几乎十厘米高的细跟,周身气场十足,身型是典型偏大的欧洲骨架,岑旎站在她面前,被衬得有些小只。   但即使这样,她也没给人紧迫感,相反,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弧度,眼尾脉脉含笑地望着岑旎,目光真诚。   岑旎回过神,笑着回答她说:“对,我看过,您真的演得很好。”   “这电影很老了,都过去有二十年了吧。”卡蒂娜像是自言自语,“……2002年?”   岑旎点头:“是的。”   卡蒂娜颇有感慨:“啊……时间过得真快。”   “但经典永不过时。”岑旎回答她。   “经典?”卡蒂娜抬眸看她,似乎觉得有趣,笑意盈盈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岑旎。”岑旎大方地朝她介绍自己。   “Cenni?”卡蒂娜有些艰难将她的名字复述了一遍。   外国人一般很难把她的名字说对,卡蒂娜虽然说得慢,但发音是准的。   “是的,Cenni,发音很标准。”岑旎笑着说。   卡蒂娜也笑了起来,两人的嘴角同时弯起默契的弧度。   “你参演的是哪部作品?能告诉我吗?”卡蒂娜转头朝四周的海报扫了眼,“按理说,今年的影片我都有印象,但我好像……”   “我不是演员。”听到她这么问,岑旎连忙摆了摆手,“我是影媒的记者。”   “噢?”卡蒂娜张了张唇,岑旎从她目光中捕捉到一抹不可置信,但很快匿在了笑意后。   “抱歉,是我误会了。”她语气温温柔柔,“主要是你这张脸容易让我犯职业病。”   岑旎听她这么说,开起了玩笑:“我可以考虑转行。”   卡蒂娜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愉快笑声在大厅里散开。   岑旎看着她随性的笑颜,没有想到咖位这么大的巨星居然这么平易近人。   于是趁着气氛,她歪了歪头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您有时间接受一个专访吗?”   “你吗?”   “嗯。”岑旎点头,“主要是您这么一位大影星,也容易让我犯职业病。”   “可以!”   岑旎原本以为她会迟疑,还想着争取一下说给我十分钟就行,结果她竟然答应得那么爽快。   “明晚怎么样?”卡蒂娜提议道:“明晚我有空。”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岑旎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时卡蒂娜的助理过来,说车已经到了,可以出发。   她手里还拿着一条订制的爱马仕披肩,伸手就准备往卡蒂娜肩上围去。   卡蒂娜自己将披肩接过,说:“黛西,你们俩互留一下联系方式,她明天会过来酒店房间给我做专访。”   “好的。”黛西点头,走到了岑旎面前。   留过号码后,卡蒂娜披着围肩离开,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这裙子很适合你。”   岑旎闻言抬起头,这才明白她刚刚为什么会过来找她搭话,应该就是认出她身上的裙子了。   出了影节宫,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卡蒂娜问黛西要来自己的手机,敲着屏幕给穆格发了条消息:在哪?   /   做完《余烬》主创团队的影人专访后,岑旎将采访稿整理好,换过裙子后就从影节宫打车去医院找苏湉。   医生说苏湉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岑旎坐在她床边,跟她说起卡蒂娜同意做专访的事。   苏湉一听,果不其然激动起来。   岑旎连忙按住她的手臂:“别乱动,顾着点伤口。”   苏湉吐了吐舌,眯了眯眼笑起,“旎旎姐~”   “我想要卡蒂娜的签名照。”她挽着岑旎的手臂央着她给自己求一张卡蒂娜的亲笔签名照。   “好。”岑旎笑着答应,“不过你先看看这个有没有问题。”   说着她打开Macbook air里面的采访记录,让苏湉仔细对一对,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发给总监了。   苏湉见她答应,瞬间认真了起来,挺直腰背对着她的稿子逐字逐句地核对,结果越看越服。   “旎旎姐,你也太专业了吧。”她指了指电脑屏幕,“你文字功底好好噢!”   “少夸我了。”岑旎起身给她扭开水瓶,递给她。   “事实啊。”苏湉接过,喝了口,又说:“而且你看,你竟然连卡蒂娜的专访机会都能拿下。”   “她大红人耶,那么忙,说好不接受采访的,也会给你卖面子。旎旎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岑旎自己也没想明白。   作者有话说:   你们心心念念的穆格下一章就粗来了惹   .   1引自2022第75届戛纳电影节开幕式主持人致辞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和yiyi 5瓶 第15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5   第二天岑旎早早地出发去到了影节宫。   根据苏湉的观影片单,上午她需要在影厅观看一部入围的意大利影片,然后根据影片内容分别撰写一条长评和两条短评,相当于以文字的形式将电影的画面记录下来。   长评后续将会被刊登在影媒的网站、公众号以及纸媒杂志上。而短评不外乎一百字左右,不长,可以直接编辑上传至微博以及短视频平台,实时推送给国内的影迷粉丝。   这部意大利片子时长两小时四十分钟,与达芬奇著名画作《最后的晚餐》同名,讲述了一桩扑所迷离的悬案。   故事是从意大利奥托纳港口开始,数位身份迥异的宾客受神秘人邀请登上一艘豪华邮轮,这些宾客看起来互不相识,实际上暗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宴会厅用餐时,众人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各怀鬼胎,暗藏心思,直至一桩神秘命案的发生导致原本早已暗流涌动的船舱瞬间陷入混乱,纸醉金迷的上流世界顿时危机四伏。1   导演通过群像角色构筑了一个微观世界,通过邮轮背景作为一个微观缩影暗喻现实,引人入胜。   等到这部电影播映结束已经是午餐时间,岑旎简单吃了个烤奶酪金枪鱼三明治就开始写影评稿,终于赶在下午场电影开始前完成了近千字的长评。   合起电脑后,岑旎往影厅的方向走,去给电影《浮沉》做影人专访。   《浮沉》是一部港风浓郁的电影,以舒意饰演的“过埠新娘”为主线人物,记录了丈夫早逝后,她一个孤单伶仃的女人在这座城市里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寄居,但自身命运却又与这座城市整个时代的兴衰紧紧系在了一起,以点带面地展现了港岛从上世纪鼎盛时代到后期破局的全过程。   在影人专访环节,发言席上坐着一众的港岛面孔,唯独舒意一个例外。   其实岑旎昨晚做专访背调时发现,当初舒意的选角一出,网络上立马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至今仍饱受争议。   网友纷纷认为舒意演技实在达不到支撑起这部作品内涵的水平,纵使有一张贴合角色的脸也是不够的,因此她能作为一个非港圈内的人,能顺利拿到这个角色,众人纷纷猜测她背后有人。   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但舒意从来没有主动出面回应过,而且这些负面新闻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此举再次印证了人们的猜想。   但是今天看完全片后,岑旎认为舒意在影片里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在导演手把手的调.教下,她对于角色的诠释其实能有九十分的水准,不至于像网传的那么差。   也许只是人们出于对负面消息的厌恶,直接连累到她本人风评以及导致了对她作品的“连坐”和“排斥”。   做完《浮沉》专访,岑旎路过演职人员的休息室时,恰好碰到舒意从里面出来。   “舒老师。”岑旎抱着电脑喊了句。   舒意身后跟着助理,两人听见声音同时循声扭过头来。   看见岑旎,舒意的笑意展露,礼貌地回:“岑记者。”   岑旎侧头,谦虚地说自己还算不上记者,最多也就只能算是一个顶班实习生。   “太过自谦了啊。”舒意笑笑。   “对了,你叫我舒意就行了,别舒老师来舒老师去的,怪客套的,而我也叫你岑旎吧。”   “好,可以。”岑旎同意,两人的年纪本来就相仿,无所谓这些称呼,像朋友一样就行了。   两人巧妙地一拍即合,并肩走在一起。   “我接受过这么多次采访,你的提问风格让我感觉很舒服,我们还挺合得来的。”舒意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点柔和,“你采访结束后有安排吗?”   “今晚吗?”岑旎问。   舒意轻轻嗯了一声,“我们剧组今晚在游艇上举办庆功宴,你来吗?”   “今晚恐怕不行。”岑旎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今晚有工作安排。”   “好吧,没事,工作为紧。”舒意表示理解,“以后会有机会的。”   岑旎眉角稍抬,愣了愣:会有吗?   她这一次会留在戛纳,完全是意外。按照原定的计划,此时的她早已回到巴黎。   这一路下来,直到今天,她有太多不期而遇了,但细细想想,人生往往就是由许许多多的意外组成的。   来南法的这一趟,她认识了许多新朋友,也像一个外行人一样误入了名利场,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好在并不难,她适应得还挺好,甚至还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条漫长的单向隧道,那么地球就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隧道里镶嵌着色彩斑斓的玫瑰花窗,而“意外”就是随着地球的自转,一个不留神失足跌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荒诞又有迹可循。   “我听你口音也是帝都人吧?”舒意突然问。   岑旎从微怔中回过神来,点头,“是的。”   也许是默契的人心有灵犀,舒意像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说:“那以后在帝都有的是碰面机会。”   帝都说大不大,但在此之前她们从未碰面;而地球说小不小,她们却在大洋的另一端相识。   “是,会有机会。”   有缘分的人怎么样都会相遇,而无缘的人即使在俗世中相遇,尚还可能阴差阳错,恩恩怨怨,最后各奔东西。   岑旎这么想着,两人已经出了影节宫。   一直跟在舒意身后的小助理小跑上前,从包里拿了个东西出来,双手递给舒意:“意姐,口罩。”   舒意伸手接了过来,侧身时随手撩起自己耳侧的长发,将口罩两侧的松紧带挂扣在耳朵后。   小助理退回去的时候,岑旎抬眼,恰好留意到她颈后那一圈浅浅的红。   舒意的肤色很白,皮肤薄得甚至连青色的血管都能看见,这么一圈暧昧的红痕,在那截白皙的脖颈儿实在是过于显眼了。   岑旎忍不住想起昨天在露台上听见的那些话,真真假假。   虽然道听途说不可信,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花粉过敏。”舒意戴完口罩,给岑旎解释。   嗓音隔着一层口罩传来,轻轻巧巧的。   岑旎不动声色地点头,附和道:“空气里的飘絮到处飞,出门戴层口罩确实保险点。”   两人说着话,小助理手里撰着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   岑旎挑眉,停下了对话,下意识地退开了些距离。   小助理走近将手机递给舒意:“意姐,电话。”   舒意接过,低头看了眼,摁下了接听键。   小助理便也识趣地后退,给足了舒意私人空间。   “喂,穆格?”   当听见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时,岑旎撩起眼,连带着眼皮也抖了抖。   “你到了?”舒意的手机贴在耳旁,细长的脖子伸直朝四周张望了圈,“在哪呢?”   岑旎便也不自觉地跟着往四周探望。   下一秒,两人几乎是同时看见了街对面的人。   岑旎意外地心一跳,视线停止。   男人指节衔着烟,倚靠在车门,玩世不恭的轮廓藏在烟雾后,连带挑起眉时的角度都是那样的散漫疏离。   戛纳的海风吹来,带着初夏的味道,岑旎的脑袋懵了一瞬,变得空白,所以你此时问她戛纳的初夏是什么味道的,她说不出来。   “拉风的,红色限量版跑车。”   “送给她作为这部电影入围康城影展的礼物。”   “背后有人,在德国斯图加特订制。”   “保时捷总部,车身印着她名字。”   “豪砸上千万,全球只有一部,空运回国。”   这些字眼,一个接一个地蹦入岑旎的脑海,与眼前所见的元素一一对应上,分毫不差的。   就连跑车的副驾驶位还躺着一扎浓烈艳丽的红玫瑰。   用棕黄色的牛皮纸包裹的,整整一大束。   “不知道她花粉过敏,还经常给她送玫瑰花。”   岑旎心底里嗤笑了下。   “……怎么开这样的跑车?”舒意举着电话问,语气从疑惑变成诧异:“送我的?”   岑旎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对面男人同样举着电话。   他没有拿过玫瑰花,也没有上前,只是在勾唇看舒意时分神出来看她,像是有点小意外,细看却又像没有一丁点意外,表情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   岑旎移开了目光,没再看他。   身旁的舒意不知道何时已经挂了电话,她转过身来,对岑旎说:“你去哪,要不要我们载你一程?”   岑旎摇摇头,举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不用麻烦,我走两步路就到。”   “不麻烦的,我们有车。”   岑旎摇头:“很近,真的不用。”   “行。”舒意也就没再劝,“那下次见?”   “嗯,下次见。”岑旎弯唇,站在原地摆了摆手。   看着舒意和她小助理的背影渐渐变远,她收回了视线深吸口气,低头拿起手机,摁下侧边键。   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她和卡蒂娜约好了七点开始专访,此时还剩下半个小时。   她得抓紧了。   不过她昨晚有查过,卡蒂娜的酒店离影节宫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所以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   岑旎放起手机,转身就往海滩的方向走。   从影节宫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卡蒂娜下榻的Martinez酒店。   只是岑旎没想到,那辆亮眼的红色超跑会慢慢地从她身后逼近,她余光扫到了,车身是瞩目的红,只是她没打算停,脚步不缓反而加快,像是浑然未觉。   直到喇叭声响。   岑旎这才顿住了脚步,转身。   “上车,载你去。”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宝藏文《限时私有》by尤络==   ============文案如下============   姜荔凭借电影《雾弥》中的八秒镜头出圈,梨涡浅笑荡人心神,一跃成为内娱的宝藏甜妹。   华洲电影节上,她姗姗来迟,提裙弯腰越过幕布,迎面撞上了本打算提前离场的高大身影。   众人屏息,坐等嚣张桀骜的歌坛火山爆发。   谁知盛予只是倨傲淡漠地扫了姜荔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回原位。   散场之际,姜荔重回后台,找寻遗落的品牌方特供。   昏暗的长廊拐角,盛予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地将那抹纤瘦困于墙壁与胸膛之间。   潮热包裹下,姜荔耳尖泛红,窥见修长指尖正把玩着她的所有物。   下一秒,男人猛地俯身凑近,强硬地扣住她后颈,冷调擦过耳廓:“丢三落四,心挺狠。”   跟当年抛下他如出一辙。   –   后来,姜荔受邀参加一档小众田园综艺,向来只写歌不营业的盛予突然作为惊喜嘉宾出现。   节目录制过半,老前辈酒后开起玩笑:“盛老师要不趁机征个婚?”   盛予答得坦荡:“有心上人,在追。”   闻言,姜荔手一抖,盛予眼疾手快地替她捏住衣袖,视线落在绯红的侧脸上,难得轻笑了下。   晚风凉爽,众人追着他刨根问底。   唯独姜荔掌心浸了一层薄汗,有人无视明晃晃的镜头,指腹摩挲于她手腕内侧,顽劣地写下:心虚?   播出当晚,#盛予倒追#四个字冲上热搜。   –   某天深夜,万年不上线的盛予突然更新动态。   照片里,男人背影沉静挺拔,立于落地窗前。   深幽的夜幕下,姜荔的巨幅广告牌破开黑暗,代替月色散发着白光,他对着那抹刺目举杯。   全网哗然,纷纷猜测他意有所指。   有网友大胆发言:救命,有爱而不得内味儿了!   几分钟后,盛予回复:注意措辞,她现在在我怀里睡觉:)   姜荔:-_-#   #某人强塞狗粮真有一手   #论一生要强的冷脸王如何自力更生争名分   *清醒甜妹X傲拽直球   *我迈过山海平川,甘愿成为你的私有制。   .   本章1灵感有参考阿加莎神作《尼罗河谋杀案》 第16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6   “上车, 载你去。”穆格手肘搭在车窗上,单手控着方向盘,懒懒地看着她。   岑旎没动。   舒意戴着口罩和小助理坐在后排, 副驾驶位没人坐, 那束玫瑰花摆在那,还是老样子。   难道让她抱着玫瑰花坐他副驾驶吗。   岑旎想也没想就拒绝,扬起唇, 哂笑出声:“谢谢, 但我们不顺路。”   她说这句话时,穆格的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情绪,但岑旎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眉头轻轻一皱。   她没理他,抬起手朝靠坐在后排的舒意招了一下:“我先走啦!”   舒意点头,也冲她挥了挥手。   “今晚玩得开心噢!”岑旎笑着说, 离开时余光下意识地扫过驾驶位, 然后头也没回地转身,下了海边的沙滩。   海滩的沙子细细软软, 来来往往的游人不少, 蔚蓝色的海浪有节奏地涌来又退回。   阳光很灿烂,礁岸边上停着两三辆粉色和蓝色相间的冰淇淋车, 孩童兴高采烈地从大人手中捧过甜筒,伸着舌头舔了又舔。   岑旎伸手往兜里摸了摸,将方正的烟盒捏在手里, 指腹沿着纸盒的边缘抚摩,想拿出来又放了回去。   再次见到穆格,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男人依旧还是那样完美地踩合她的点, 就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 一眼就想上了他。   但这次比起欲望,理智明显占了上风。   尤其在舒意和穆格的这段关系里,她理应有距离感。   岑旎吐了口气,冷静地抽出了蠢蠢欲动的手,径直往不远处的那座Martinez酒店走去。   /   Martinez酒店位于海滨大道73号,接待的住客都是非富则贵,营造的私密性很好,所以安保也十分严格。   岑旎到达酒店时差不多六点五十分,在碧丽堂皇的大堂里等了十分钟,卡蒂娜的助理黛西就下楼来接她了。   一路乘坐电梯上到顶层,岑旎来到了卡蒂娜的套房。   套房内部很大,四面开阔的落地窗,阳光照耀进来将房间整体照得明亮,岑旎站在玄关处略一眺眼就能望到全景露台外的戛纳湾和游艇码头。   一排排华丽而摩登的高定裙子悬挂在客厅和衣帽间里,房内的摆设与绿植错落有致,还有女艺人钟爱的清淡香薰味。   她们进门时,休憩区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位穿着制服套裙的女士。   靠门的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另一位稍微年轻一点,金色的长发被整齐地盘在脑后,优雅知性。   两人都戴着白色手套,摆在她们面前的矮几上的,是各种样式的高级珠宝,所有首饰的丝绒礼盒都被打开,露出闪闪发亮的璀璨钻石和奢华宝石。   看到岑旎进来,卡蒂娜笑着朝她招了招手:“Cenni,过来坐。”   “先等我一下,我和品牌方马上就聊完了。”   “好。”岑旎点了点头,落座时也和对面的另外两位女士打了声招呼。   卡蒂娜紧挨着两人而坐,指了指落地镜前的墨绿色曳地礼裙,商量着究竟搭配哪一款珠宝最合适。   岑旎坐在一边耐心等待,没一会她们就确定了下来。   为了和礼服的颜色相呼应,她们选择的是一套镶嵌着祖母绿的钻石珠宝套装。   等黛西送两位品牌方离开时,卡蒂娜朝岑旎倚身过来,眨着眼说道:“来得真准时,那我们开始吧?”   岑旎点头,然后就开始起身摆放摄影器材,调试录音笔。   房间里的光线很好,卡蒂娜坐在书桌的椅子上,手肘支在桌面等着她调试角度。   “不着急,慢慢调。”   岑旎抬头笑了笑。   将相机对准卡蒂娜后,岑旎将一把开得正烂的玫粉色芍药置于镜头的边缘,避免了画面中只有人物而显得空泛。   卡蒂娜穿着一身宽松的纱织连体裙,披着廓形挺立的软料西装,这般慵懒的模样不像是接受采访,更像是准备好和朋友聊天阔谈。   一切准备就绪后,岑旎在她对面坐下,按照自己提前准备的内容开始采访。   最初构思采访内容之前,岑旎就决定了这次采访的主题,是以“女性”为切入点,探讨她作为女性电影人,对过去的职业生涯有哪些理解。   卡蒂娜演员生涯有两个重要里程碑,一是凭借二十年前主演的电影《夜灯》斩获柏林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二是30岁时以《迷宫》里的家庭主妇一角荣膺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   这两部电影都无一例外聚焦在“女性身份”,但都被她生动完美地演绎出来。   “我饰演的这些女性角色其实都有一个共性,都有‘不完美’。”卡蒂娜接过岑旎的提问回答道,“这些‘不完美’体现在:她的原生家庭也许不够美好;她的学历也许不够高;她可能被爱情和男人所欺骗;她面对外界的指指点点会表现出软弱等等。”   “但我想说,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个女性是完美的,面对这些桎梏和枷锁,她们理应得到‘尊重’。而且我很愿意去诠释这些‘不完美的角色’,接演这些角色除了本身就是对我的一个挑战外,还能引发外界的一些关注和思考,这让我感觉很有动力。”   “Cenni,”卡蒂娜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像朋友聊天一样自然地问道:“你有没有碰到过‘女性身份’对你的局限?”   岑旎知道这是卡蒂娜做专访时的一个特点,她喜欢和采访人一起互动探讨,而不是自己单方面的输出,所以她的专访过程往往更加生动有趣,因此碰撞出来的火花也更多。   岑旎想了想,说:“其实我最近正在申请一个研究生的offer。但是那位导师认为,这个课题项目需要去到一些比较危险的地区,具有很大的挑战,所以女生可能不适合这个位置。”   “虽然这有时候看来,是为了我们女生着想,但其实这导致了我们女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来证明自己也可以胜任。这其实是不公平的,因此我觉得女性的身份不应该被‘人为设定’。那在您过去的职业生涯里,在试镜的过程中,您有碰到过这种被‘人为设定’吗?”   在她说这句话时,身后的酒店房门突然被打开。   “咔嗒——”的门锁声音响起,岑旎下意识地以为是黛西回来了,扭头看去,视线却对上了一道存在感十足的目光。   进来的人竟然是穆格,他身后跟着黛西。   对于他的突然到来,岑旎的心脏蓦地提了一下,呼吸一滞,她不懂他为什么没留在舒意剧组的庆功宴陪她,而来这里。   “你怎么来了?”卡蒂娜也有些意外地挑眉。   穆格瞥了眼神色意外的岑旎,似笑非笑地回答说:“闲的。”   他说话时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听不出什么情绪。   像是毫不在意。   “那你先坐会儿吧。”卡蒂娜重新靠回椅背,“我在接受采访,马上结束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径直走到岑旎面前不远的沙发上坐下。   他路过时,一股淡淡的苦橙叶香气在空气里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岑旎一下联想起他身上的温度和气味,后背都变得局促和燥热起来。   他坐了下来,白衫黑裤,长腿一伸,姿势慵懒。   岑旎假装不见,敛了敛眼眸重新坐直,扬起唇看向卡蒂娜:“我们继续吧。”   “嗯。”卡蒂娜回过神来,问道:“你刚刚问的是对于女性角色的‘人为设定’?”   “是的。”岑旎低头对了对采访稿子。   卡蒂娜思考了片刻,重新回到采访状态:“说起这个,我可以分享一个故事。那就是我当时去《迷宫》剧组试镜时,导演并没有把我列入第一考虑,因为导演当时更偏向于找一个经历过婚姻的,或者已婚的女性来演绎,这其实就是‘人为设定’了。”   卡蒂娜说完,又补充了句:“我认为不一定是经历过婚姻,才会懂婚姻里的困局,还可能是你目睹过别人的婚姻,你有自己的理解,其实也能尝试把这个角色演绎出来。”   听到卡蒂娜这番话,岑旎唇角抿了下,心头像是被扎过。   确实并不是只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才能懂婚姻里的困局,她亲眼目睹过自己父母婚姻里的悲剧,所以也认可卡蒂娜的这番话,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婚姻和爱情抱有过希望。   似乎是看出了岑旎突然的低落,卡蒂娜喊了她一声:“Cenni?”   “嗯?”岑旎回过神来。   穆格在沙发上瞥了她一眼,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打火机的外壳。   “怎么了?”卡蒂娜有些好笑地问:“怎么说起婚姻你就失神了?在想什么呢?”   岑旎摇摇头,“没想什么,就是我也挺认可您说的这番话。”   “对于婚姻?”   “嗯。”岑旎应声。   “怎么讲?”   两人的采访角色竟然一下子对调了过来。   “就是不一定是经历过婚姻,才会懂婚姻里的困局。”岑旎用卡蒂娜的原话回答。   卡蒂娜顿了一下,好奇地勾唇:“Cenni,你今年多大?”   没想到会突然被问这个问题,岑旎背部后仰了下,明显感觉到沙发上一道目光正在打量她,但她没有回望过去,只捏紧了手中的纸张。   她如实地回答:“我今年22岁。”   那时候在葡萄园的酒窖里,穆格掌心贴在她的腰腹,搂着她问是不是骗他了,她正准备给他坦白,结果被打断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突然间听到自己其实不是28岁,而是足足比他小了六岁,会是什么反应。   岑旎有些好奇,但还是忍住没转过头去看他。   “你才22岁,”卡蒂娜手搭在膝盖上,倾过身来问她,“怎么听起来好像就已经对婚姻满怀失望了?   岑旎苦涩地笑:“我其实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突然。   ——“咔嚓”一声,火苗蹭起。   是穆格点燃了打火机。   岑旎和卡蒂娜都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   房内的光线本就明亮,黄色的火苗将他那张矜隽得脸照得更加深邃。   ——“啪嗒”一声,盖子又合了回去。   他不是在点烟,手里连烟都没有拿。   像是一次恶作剧。   “穆格!”卡蒂娜吼了他一声,“要抽烟到外面露台抽。”   穆格耸了耸肩,起身往露台外走去,背影落拓清消。   “不用管他。”卡蒂娜颇有些头疼的模样,“我们继续。”   在重新开始前,岑旎下意识地往露台上的男人看了眼,他双臂张开撑在阳台上,面朝着蔚蓝色的戛纳湾,迎着风而立。   光洁的额头上几缕发丝被吹起,他低头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在嘴里。   岑旎不懂他怎么突然也变得落寞起来,怪不可思议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入采访里。   这一次,她给卡蒂娜提问的是关于大家对女性电影人“外貌”的刻板印象。   卡蒂娜思考了下,笑着说:“那就是我去《夜灯》剧组试镜时,导演只看我的外表,就觉得我太漂亮了,演技肯定就不怎么样。”   卡蒂娜说的这话,岑旎是信的。   她是真的漂亮,从脸蛋到身材韵味十足,即使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依旧是美的,一点也没让人觉得是在自夸。   但现在的她,身上有太多的闪光点,脸蛋反而变得最不值得一提,并不需要去刻意炫耀颜值。   “除了这个以外,导演和观众还会给你的年龄设限,也就是你作为女性演员,你是不允许变老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其实角色无所谓外貌和年纪,只关乎是否合适。”   岑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既然提到了年纪,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作为女性电影人,您会担心年龄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在我过去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担心过,但上了三十岁就开始被外界的声音束缚了。我前几年还很担忧,现在反而不会太在意,因为年纪和生命一样,不可逆。”   “所以在最后结束前,我想对我的影迷们说,年纪其实只是你人生的勋章,而不是你的枷锁,享受不同年纪的过程和心境,其实就是对年龄最好的和解。”   说完这段话,卡蒂娜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微笑着问岑旎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岑旎低头整理了一下手边的资料,仔细确认了一遍后,摇摇头。   “我的问题都问完了,谢谢您这么配合我。”   卡蒂娜仍然没有什么架子,“那就好。”   岑旎起身关闭相机和录音笔,然后突然想起苏湉心心念念的事,于是朝卡蒂娜说:“我有一位朋友很喜欢您,请问您可以给她签个名吗?”   “可以。”卡蒂娜爽快地答应,却突然侧了侧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喊了声:“黛西。”   岑旎一边收拾着,黛西听到声音从隔壁的小房间里出来,走到卡蒂娜身前。   “我是不是还有一些电影的签名海报,在你那吗?”卡蒂娜问。   黛西摇了摇头,说:“都放在佩妮那里了。”   “那你帮忙去找佩妮拿一下。”   岑旎将相机收起,好奇心起,问道:“什么电影海报?”   黛西扭头回答:“《夜灯》和《迷宫》都有的,还有一些其他电影的,你可以挑一挑。”   岑旎一下来了兴致,望向卡蒂娜:“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去吧,就在隔壁。”   岑旎点头,将相机包包放下,跟着黛西一起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   岑旎走后,卡蒂娜起身拿过桌边的高脚酒杯,往里倒了半杯香槟,走到露台上。   穆格正衔着烟,吐出白色的烟雾,风一吹,就散开。   卡蒂娜走到他旁边,举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Cenni,她竟然和你一样。”   穆格转过身来看她,没说话,眯着眼眸等她的下文。   “都是不婚主义者。”   穆格重新靠回栏杆,看向海湾来来往往的豪华游艇,没答话。   卡蒂娜以为他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刚举起酒杯抿了口,就听见他问:“她叫Cenni?”   “对啊,她姓Cen,名字是单音节Ni。”卡蒂娜忽然觉得好笑,将酒杯轻轻搁在身后的小圆桌上,“嗯”了声,尾音上扬:“……你不知道?”   穆格修长的指节扦着烟,没吭声。   “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还大半夜劫走我的礼裙给她?”   卡蒂娜以为他是为了岑旎而来的,继续开玩笑地调侃他:“而且昨天才刚从我这听说她人在戛纳,今天就立马赶过来了,怎么,这么激动,却连人女孩的名字都没问出来,这可不像你呀?”   穆格没回答她,转身捻灭了烟,鼻腔慢慢呼出一些朦朦胧胧的白色烟雾。   卡蒂娜熟悉他的脾性,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没在意,清了清嗓子,移开了话题。   “我听莱尔德说,你连夜坐直升机去找弗雷德了?”   弗雷德是穆格的父亲,也是卡蒂娜的叔叔,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   “嗯。”穆格声音平淡。   “发生什么了?”   “他把我布置的“金融缓冲盾牌”从布达罗亚1撤走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卡蒂娜是演员,对于这些商业里的行行当当不了解。   “布达罗亚1现在正面临严重的通货膨胀和外债危机,我有可靠消息,他们的国家经济很快就会全面崩盘,所以他这时候把我布置的那套‘金融缓冲盾牌’废掉,太一意孤行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层消息的,布达罗亚1现在应该把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吧?”   “卡尔告诉我的。”   “卡尔?”卡蒂娜想起来了,“和你一起从军官学校毕业的卡尔?”   “嗯。”   卡蒂娜叹了口气:“那能怎么办,弗雷德是你父亲,你和他争执也没有用吧?”   穆格挑了挑眉,冷白的手掌撑在围栏,淡淡的青筋浮起。   他一脸不以为然:“所以我被卸权了。”   “你被弗雷德卸权了?!”   “嗯。”   “就因为你和他意见不合?”卡蒂娜觉得不止这么简单,“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穆格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挺好,被‘放逐’了。”   “很自由。”   “你小子。”卡蒂娜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   岑旎怀抱着几份电影海报回来的时候,穆格和卡蒂娜仍然站在露台外面聊天。   她将海报放进卷筒,抬起头时意外地对上了穆格的眼神。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过两人对视的时间不长,仅擦过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   但就这一秒,岑旎轻易地感知到一种微妙的情绪在空气中暗暗涌动,伴着无声的悸动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明明就一瞬,岑旎却觉得他的眼神里含着戏谑,几乎能把她看透,看得她脊柱骨都在发麻,乍看会觉得他是在撩拨她,但细看又像是在用眼神说她不诚实。   惹得她腿软心虚的。   但岑旎还是佯装冷静地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卡蒂娜从露台回来,走到她旁边,问:“Cenni,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岑旎背起包包,摆了摆手正准备拒绝,却听见了一个仿佛没有感情起伏的嗓音响起——   “走吧,岑小姐。”   他说这话时,刻意将她的姓氏咬得很重,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卡蒂娜虽然早就敏锐地猜出了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藕断丝连的关系,但此时听见穆格的声音,眉角处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挑。   岑旎看着男人的背影还在愣神,卡蒂娜却拍了拍她的肩头:“走吧,一起吃。”   卡蒂娜再次开口了,岑旎再拒绝就显得有点矫情了,毕竟昨天卡蒂娜答应做她的专访时可是非常的干脆利落。   “好。”岑旎点了点头,同卡蒂娜一起走出了门。   Martinez酒店的餐厅是Le Jardin du Martinez,在私人海滩上,住客可以坐在棕榈树和柏树树荫的露台座位上用餐。   餐厅内雇佣了米其林2星级的La Palme d’Or厨师专门烹饪具有电影风格的地中海美食,用餐时除了能欣赏到La Croisette Boulevard大道的景致外,还能品味各种鸡尾酒、香槟、杜松子酒以及法式海鲜料理。   厨师上前递来菜单,三人各一份。   岑旎翻开,里面印着好几种语言,除了英文和法语,还有其他一些别的。   在厨师开口前,穆格突然出声:“这家餐厅的烤鱼是用芦笋、柠檬和海茴香搭配烹饪的。”   他捏着菜单,冷白的手腕处骨骼曲线很好,带着一股禁欲的冷感。   “你可以尝一下。”   他清冷的眸光落在岑旎身上,话是对她说的。   上一次他们一起在薰衣草田旁边的法餐厅里用餐,她点的就是烤鱼,用甜椒、洋葱和番茄烹饪的。   那时候穆格还颇有耐心地哄她,替她用刀叉分拆鱼肉。   岑旎闻言撩起眼皮看他,隔着菜单,指尖轻抵在大理石的桌面上。   卡蒂娜也转眸看向两人,红唇抿起又压下。   “谢谢你的推荐,但我不喜欢连续吃同一道菜。”岑旎故意不顺着他的话,莞尔一笑:“不然多没意思啊,对吧?”   明眼人都听出来话里有话。   穆格也知道她在呛他,却只是笑笑,平直的唇线弯成一抹好看的弧。   岑旎心滞了一下,撇开了视线。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头戴白色高帽的厨师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地给他们介绍起菜单来。   最后经过厨师的推荐,岑旎的正餐点的是马鞭草烤羊排,而穆格和卡蒂娜分别点的是葡萄酒焗牡蛎和黑松露鹅肝。   餐桌上搁着香薰蜡烛和鲜花碗,岸边海浪起起落落,营造出舒缓慵懒的氛围。   因为就在户外露天席上用的餐,距离海洋和沙滩不远,随处可见白色的沙子细细软软平铺到海水里,然后被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   吃饭的时候,卡蒂娜问岑旎有没有在沙滩上玩过。   岑旎想了想,来戛纳后还没有,一直都在忙电影节专访和影评的事,但之前在卡西斯的时候是有的。   也就是那晚,她碰到了穆格。   岑旎抬眸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他捏着高脚酒杯,睨她一眼,也在等她的回答。   “有,但不是在戛纳。”岑旎转头看向卡蒂娜,“在卡西斯,我脱了小高跟,赤脚走在沙滩上,沙子很细很软,脚背轻轻踩在上面就陷了进去。”   她笑了笑,继续回忆道:“我还在那片沙滩上丢了一支口红。”   卡蒂娜挑眉,“怎么丢的?”   “我伸手掏手机的时候,它跟着一起掉了出来,然后滚进灌木丛里了,我捡不回来。”   “这确实挺让人郁闷的。”   卡蒂娜抿了口葡萄酒,此时刚好有侍者托着酒瓶上前,弯腰躬身替她斟酒。   趁着这个间隙,岑旎注意到穆格一直注视着自己,于是抿了抿唇,施施然地朝他笑,举着酒杯说道:“那支口红丢了就丢了吧,也不可惜。”   /   吃完饭后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半了,天还没黑,但是夕阳余晖斜挂在天边,带起玫瑰色的粉橘。   从餐厅出来,卡蒂娜拍了拍穆格的肩膀说:“你把Cenni送回去吧。”   岑旎轻咳了声,为了和他保持距离,避免舒意误会,连忙摆手拒绝。   “不用了,不用了。”   “我的公寓不远,不需要他送我。”   穆格却像浑然未觉,只瞥她一眼,并不再看她,“走吧,送你回去。”   晚风很燥,他路过她身边时,带来一阵淡淡的苦橙叶香气,伴随着咸湿的海风一起漫入她的鼻腔。   岑旎觉得这一晚是躲不开了的。   要不各自解释清楚,然后彼此分道扬镳;要不就是“火烧灯草——一点就燃”。   一路沉默,岑旎跟在穆格后脚走到了停车场。   停车场是半露天的,没几个人影。   夕阳西沉,光线暗了下来,岑旎仰头能看到天空是沉静如海般的深蓝色。   这种深沉静谧的克莱因蓝,真的很容易让她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天幕。   岑旎动了动唇,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看了眼停车位,却突然发现他换车了。那既不是她印象里熟悉的那辆捷豹超跑,也不是他刚专门给舒意订制的那辆正红色保时捷。   他修长的指骨摁着车钥匙,车灯亮起的是一辆奔驰G级越野车,纯黑色的外表硬朗霸气。   “怎么换车了?”   “嗯?”穆格顿住了脚步,转头过来看她。   原本沉默的气氛被突然打破,岑旎伸手揣进兜里,下意识地抓过烟盒。   片刻后,她又松开了手,摇摇头,觉得是该跟他说清楚了。   他们之间有过短暂的露水情缘,她的欲望固然能从他身上得到消解,但是这一切都基于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彼此之间没有第三人,否则这种玩玩的关系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抬起眼,对着站在亮黄车灯里的那抹身影,清了清嗓子:“我觉得……”   “之前的那辆捷豹还在酒庄那。”穆格此时却突然开口。   原来他刚才听清楚了她问什么的,岑旎抿了抿唇,沉静地看他。   “弗兰克告诉我你离开了,要回巴黎,所以我没有回酒庄。”他解释说。   岑旎无声地看他走来。   “Chloe……”他还是习惯喊她Chloe。   “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明明玩得很开心,怎么再次见面你突然就变了?”穆格站在她面前,“你这么防备我,是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布达罗亚1本文设定的一个架空国家,后续剧情会涉及,地理位置设定在中东非洲红海附近。   .   感谢在2022-06-22 05:13:44~2022-06-24 23: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云次方、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10瓶;586958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7   岑旎被他说得有些心虚。   “如果你是因为生气我那晚突然离开, 我现在可以给你解释。”他低头看着她,睫毛在灯影里掠下变得柔和,“那天费舍尔突然来找我, 跟我说了重要的公事, 所以我才临时决定飞瑞士一趟,这才没来得及回去找你。”   “那你的公事已经处理好了?”   “嗯。”穆格扯了扯嘴角,“算是吧。”   “那私事儿呢?”   穆格挑眉, 不解地看她, 眼神里坦荡得勾人。   “你为什么不留在庆功宴上陪舒意?”岑旎打算摊开来说,问得直截了当。   “什么?”穆格似乎觉得她这么问很有趣。   “你不知道舒意花粉过敏吗?还送她玫瑰花。”   “舒意她花粉过敏?”穆格反问她,显得非常意外。   “我不知道。”他说。   “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所以好心提醒你。”   她故意将“好心”两个字的语气加重了些。   穆格却突然笑起,回过味来:“怎么,你在意?”   “……我在意什么?”   “舒意?”   岑旎语塞。   也没等她回答, 穆格伸手拿出了手机, 摁亮屏幕前目光细细描绘过她的眉眼。   “你拿手机做什么?”   他没应,翻开通讯录, 修长分明的指骨划拉了下, 最后定在了某一格的位置上。   “嘟——嘟——嘟——”   是电话被接通前,一下一下有规律的响声。   过了十来秒, 那边终于被人接起。   “喂。”是一声轻淡稍显疲惫不耐烦的男性嗓音。   “没睡?”穆格转用粤语问他,说话的声音语气熟稔。   那边顿了顿,似乎很不爽:“你明知道现在这里凌晨四点钟, 还打过来?”   电话里的男人说的粤语很地道,听起来应该是港岛人。   “我就猜你还在办公室加班。”   岑旎挑眉, 这是什么工作狂魔, 凌晨四点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那边的男人没说话, 只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一同传来的还有翻动文件资料页的声音,很明显就是还在加班。   穆格低头瞥了眼岑旎,才又对着话筒开口:“下次你自己照顾舒意,就算你工作再忙我也不帮你了,自己的女人自己上点心。”   “出了什么事?”   穆格突然伸手挽过岑旎耳后垂落的发丝,笑了笑,回答:“被人误会了。”   “……”   “还有,”穆格对着那头说:“别再给舒意送玫瑰了,她花粉过敏。”   电话那端的男人突然沉默,翻动文件的声音也停了。   “你继续加班吧,挂了。”穆格放下手机,直直望进岑旎的双眼。   他的另一只手在还搭在岑旎的脸颊上,分明的指尖摩挲着她柔软的唇,动作暧.昧又温柔的。   他好像很喜欢揉她的唇,一如之前事前的调情。   岑旎侧了侧头,下意识地后仰想躲开他,却被他反手搂住了腰肢。   他的手机那尖尖的边角就抵在了她后背敏感的腰窝处,不轻不重,却格外的撩人。   穆格了解她的敏.感.处,突然坏心起,伸手稍稍用力摁了下。   ——岑旎不自觉地“嗯哼”出声。   因为是被男人猝不及防地捉弄了下,她的声音有点细有点软,像一只突然被吓到的小奶猫,惹得人心痒痒的。   穆格打量她一眼,忽地凑近她耳朵,低声哄道:“上车吧。”   他的嗓音缱绻,像是在勾引她上车,岑旎看出来了,但还是故意撇着嘴不搭理他:“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穆格深深地看她,像是要看穿她的情绪。   “那就去我那?”   岑旎很轻地哼了声,“我的意思是,我不想那么早回去。”   “那我带你兜兜风?”穆格扣着她的细腰,“…嗯?”   他其实已经很给台阶了,岑旎等了小半会,抿了抿唇,默许了。   /   等他们的车子从停车场里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想这么早回去。”   其实已经不早了,都将近十点半了,不回去还能做什么呢?   她有点小傲娇,也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误会了他,于是就刻意这么说。   刚好有些事情说得太白就没意思了,暧暧.昧昧、朦朦胧胧像是披了一层纱才是最具有迷惑性的。   你不说破我不点破,彼此一起心知肚明。   穆格一直沿着海边公路开,岑旎也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只是坐在副驾驶位吹风。   车门窗户是半落敞开的,海风夹着夜色溜进车里,在她的细颈耳后蹦跶而过。   戛纳不大,没一会就驶出了市区,车子一路往前开,最后上了海边悬崖。   岑旎这边是靠海的,她稍稍探出脑袋就能看到岸边陡峭的崖壁,像是万丈深渊,底下翻涌着漆黑的海水,车子几乎是贴着崖边高速驶过,惊心动魄却又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但这辆车子的越野性能很好,所以穆格开起来很稳,一点没有漂浮半空的离地感。   岑旎挺着背,侧过身半趴在窗边。   穆格单手操纵着方向盘,瞥她一眼,她那单薄的背脊融在昏浓的夜色里,像是一只累了停候在窗沿休憩的夜鸟。   所有的羽毛都顺了下来,犹软绵绵。   他伸出一只大掌抚过她的大腿,摸了摸她柔白的手背。   岑旎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却被男人更紧地握住了手心,微砺的指腹揩过她的皮肤,蹭起一股子燥热。   就如悬崖边的躁动的夜风,在耳膜附近呼啸而过。   一切又像回到了第一晚。   岑旎回想起他第一次吻她,那时候的他像一个台风天的入侵者,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地席卷过她的领地,害她丢盔弃甲。   那个饱含烟草味的吻,充盈在脑海里,伴随着他手心炙热的温度,一起烘烤着她,让她后背都泛起了一层薄汗。   岑旎舔了舔口干舌燥的唇。   “我想喝水。”   穆格看她一眼,目光降落在她舔得濡湿的唇,在昏暗的夜里泛着一层浅浅的水渍,喉结不由得上下浮动了下。   “等着。”   他说得简短,但岑旎还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沙哑。   “……嗯。”岑旎点了点头。   车速慢慢减缓,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家便利店旁边停了下来。   穆格拔掉了车钥匙,熄火,迈着长腿推门下车。   车门打开的同时,海边的空气从驾驶位上拂动过来,消散了不少车内的暧.昧气息,但岑旎还是觉得燥热。   她看着他转身下车的背影,喉咙又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没一会,男人就买完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瓶水,边走过来边给她拧开。   岑旎看他穿着白衫黑裤,宽肩长腿走在夜色中,似山岩边的孤松朗月,清清冷冷又消沉,一派禁欲的正人君子模样。   穆格走到她面前,将那瓶纯净水递到她手边,另一手撑在了她车窗边沿的上方。   岑旎接过,仰头看他,他的姿势刚好挡住了疏浅的月光,将坐在车里的她完全笼罩住,制造出一小片昏昧的阴影。   她忽然起了点心思,咬着唇,浅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勾在了他的裤腰上,轻轻转圈:“腿怎么能这么长。”   穆格深吸了口气,眯了眯眼看她。   她脸颊薄薄的皮肤下泛着浅浅的红,像是胭脂晕开一片,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渴的。   他突然拿开了支在车顶的手,指腹揩过她的脸,低头贴在她耳旁:“等我一下。”   岑旎挑着眉,看他转身又重新回到了便利店。   他再次出来时,她刚仰头喝了几口水,正在旋紧瓶盖。   岑旎看了眼,低头把水瓶放下,男人绕过车前灯来到驾驶位,开门上了车。   “你去干嘛了?”   穆格没有回答她,似笑非笑地转过身,从西裤兜里掏出了一盒方方正正的东西,然后当着她的面拉开她面前的抽屉,放了进去。   岑旎一眼就认出了,动作一顿,默默绷直了脚尖。   作者有话说:   小修了一下,为了咳咳咳…   因为要上夹子,所以下一章是28号周二晚上11点30分更新,之后会日更。 第18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8   车子再次驶上海边公路, 一路沿着悬崖开去。   岑旎坐在副驾驶,目光不时地落在面前的那格抽屉,心跳逐渐跳得飞快, 就像疾驰的车速。   她伸手降低了车窗, 试图通过吹风让自己平静些,但当夜风夹杂着咸湿的海汽拂过肌肤,耳边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侧, 一切好像变得更黏腻了些。   深夜的海边公路很安静, 只有他们这一辆车行驶在茫茫夜色里,但远处的海岸边有一座灯塔,闪烁着亮光,指引航向。   车内也很安静,他们彼此都没有出声,月光下, 悬崖边的海浪拍打着礁石, 声音清晰可辨。   “还渴吗?”男人突然开口。   “嗯?”岑旎从海面收回目光,回过神来看他。   清冷的月光透过前窗玻璃散落在车里, 将他冷白手背上浮起的青筋衬得格外明晰。   穆格没有再说话, 轻笑了一声,表情蕴上一层愉悦。   他单手操着方向盘, 稍稍打了个弯,车子随之拐向了大海,直奔悬崖。   岑旎下意识地抓紧了手心, 刚要低呼出声,车子却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她前倾身子, 探头看了眼。   穆格停车的位置是在悬崖边, 但挨得不是十分近, 还隔了一两米的距离。   岑旎悄悄地舒了口气,提起的心跳重新落回平静。   穆格熄火,将车钥匙拔下,随手丢在了车头的挡风玻璃前,紧接着单手撑在她的椅背上。   岑旎愣了愣,四周很安静,几乎没有其他车辆经过,只有海浪声拍打着悬崖山谷发出低沉的回响。   “Chloe…”穆格哑声喊她。   那嗓音低低沉沉,像是托着她后颈最薄弱的地方咬她耳朵,酥得她的后脊都颤了颤。   “你骗了我。”他说。   没想到他突然来了个秋后算账,岑旎蓦地心虚了下,抿着唇没说话。   她骗他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种露水情缘大多都是逢场作戏,怎么会来真的呢。   “还骗我什么了?”他继续问,“嗯?”   岑旎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骗你的,你都知道了。”   “姓名和年龄?”   “…嗯。”岑旎偏头应了声,把脸移向了窗外。   穆格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白皙尖巧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转了回来,指腹还搭在她樱红的嘴唇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他微微收拢手指,又低声说:“不喜欢连续吃同一道菜?没意思?”   岑旎平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知道他那时候在餐桌上之所以会隐忍她的阴阳怪气,只是为了等现在全部讨回来。   她看出来了,也知道应该怎么哄男人,于是故意舔了舔唇,低头轻轻在他的指关节咬了口。   “嗯呢,我说的是连续吃同一道菜没意思。”岑旎笑起,“你不要误会。”   穆格弯着唇,笑着望她:“误会?”   岑旎歪了歪脑袋,凑到他跟前亲了一下,紧接着伸手把他推回驾驶位,整个人靠过去,指尖勾着他的下巴继续哄他,“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这话时眼波潋滟,语气似真似假,模样端得天真纯洁,让人捉摸不定。   穆格兴致盎然,喷着热气贴在她耳畔,故意问道:“那如果连续和同一个男人做呢,喜欢吗?”   “……”   “嗯?”   岑旎两只手搭在男人的肩膀,沉默不语。两人隔着不足一臂的距离,激烈地对视。   海浪触碰悬崖激起朵朵浪花,辽阔的海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   她一向嘴硬,明知道男人想听什么,偏偏抿着唇不说话。   最终,穆格放过她似的笑了笑,伸出手细细抚摸了一把她耳后的长发,发丝柔顺的触感绕过他冷硬的腕骨。   车厢安静,海边的悬崖安静得只有翻涌的海浪敲打岩石的声响,偶尔几辆汽车路过,车灯的光亮打在路边,光影照在他们的车身上,带起一片氤氲。   海面偶尔掠过几处微亮的巡航灯,远处的灯塔似乎透过云层。   两人相对坐着,气氛柔和而静谧。   后排车门被打开。   ……   /   好久,穆格慢悠悠地沿着海边公路开车回戛纳。   车厢里还残存了点某些迤逦靡丽的气息,一阵海风,瞬间吹散所有的粘稠。   岑旎几乎耗尽力气,软趴趴地伏在车窗边缘,下巴搁在小臂上看风景。   入夜的地中海依旧翻涌着浪潮,海平线尽头的天空漆黑一团,但是天幕上方挂满了星星,忽明忽暗的,像是海上的巡航灯,以及掠过天际的流星。   她撩着眼皮子,放慢了眨眼的频速,脸颊和后颈的余晕还没消退。   刚刚穆格问她喜不喜欢。   她没有回答他,他就将她抱得更紧。   她闭着眼,细薄的眼皮在深夜的月色里轻轻颤动。   男人抱着她,只笑,说她哪都软,就嘴硬。   她立马就红了脸,带着一种即使不说出口,依旧被识破了真相的心虚。   岑旎看着窗外的景物向后移动,任由着汗津津的后颈暴露在夜风里。   这个男人是真的完美地踩合了她的点,彼此之间也很合拍。   但她现在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这种玩玩的关系并不会长久,如果一直沉溺其中,最后可能会毁于过度炙热。   她可以嘴硬不承认,但是身体和本能是撒不了谎的,他知道怎么配合她,她也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可能有一天还会对他上了瘾。   车子慢慢驶回戛纳市区,穆格见她发呆,于是拉了拉她的手背,问她要不要去他那。   他的掌心贴近手背的一瞬间,岑旎被吓了一跳,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感受到她的手部动作,穆格挑眉,问她:“怎么了?”   岑旎抬头,徐徐的月色下,撞入了那双湛蓝幽深的眸。   她摇了摇头,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说:“我想,今天还是不去你那了。”   “载我回公寓吧,就在市政厅附近。”   穆格掀着唇,笑意散漫疏离地看着她,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默默打了个方向盘转弯,轻踩油门。   在公寓楼下,奔驰大G停在路边,闪着车灯。   岑旎拿好东西下车,关上车门,然后隔着玻璃和他say bye。   穆格手肘搭在车窗框沿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却在她转身进公寓楼的时候突然喊住了她。   “Chloe.”他的声音在夏日晚风中透来,悠闲又慵懒。   岑旎停了脚步,扭过头来看他。   他推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走到她身前垂眸看她,“明天我来找你。”   “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   岑旎拒绝。   医生说了,苏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她要去医院找她,顺便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后天?”他显得很有耐心,眼神落在她那幅的眉眼处仔细地描绘而过。   岑旎背脊一僵。   他,不会也上瘾了吧。   “嗯……”她思考了一阵,转过身继续往里走去,“后天再说吧。”   就这么一句话,任谁都知道是敷衍的意思,所以身后的男人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岑旎快步上前按下了电梯。   在她进电梯前,穆格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Cenni.”   这一次,他喊她岑旎。   第一次听他这么认真严肃地喊自己的名字,岑旎愣了神。   “既然你不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那我后天过来找你。”   “为什么?”   “你不喜欢?”   岑旎语塞,想起他们在车后排的情形,再次因为心虚而红了脸。   “随你。”她说。   大楼里是欧洲特有的老式电梯,需要人手动把门板拉开才能进入轿厢,待门板合上后才能按要去的楼层。   电梯刚好亮起了绿灯,男人颇为绅士地替她拉开了电梯门,还扶着门等候在一旁。   岑旎迟疑了一秒,抬步走了进去。   她侧身摁下电梯的楼层按钮,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门没合上,就算按了楼层电梯也是不会运行的。   “我要上楼了。”她瞥他一眼,示意他把电梯门松开。   穆格瞧她片刻,什么也没说,忽地放开了扶门的手,长腿往里一伸,和她一起挤进了电梯。   轿厢内部的空间不算大,随着他压迫感的身型靠近,岑旎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在身子即将接触到后背的镜子时,却被男人一只大手给稳稳捞住。   穆格半撑着镜面,很快地找准了她的唇,低头吻住了她。   门板也随之缓缓合上,电梯开始自动上行。   这个吻来得有点猝不及防,让岑旎毫无防备,她呆了一下,没有回应。   似乎是不满意她心不在焉,穆格轻轻咬住她的唇,岑旎闷声哼了下,想躲开,却被那只大掌更紧地禁锢住了腰。   四周的空间很拥挤,心脏也是。   好半晌,男人才离开了她的唇。   岑旎直视着他双眼,她没读懂这个吻的意思。   “Chloe,你躲我,是不是怕你会喜欢上我?”   他说这句话时,浑身上下都是那股子离经叛道的劲儿,像是只在乎享受当下的浪蝶。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很相似的,但是岑旎觉得他更像出色的猎手。   就像刚刚在车里那样,他耐着心取悦她,只是因为想看她失控。   所以她可能玩不过他。   但即使这样,岑旎还是轻笑着,“我不会,我是不婚主义者,对婚姻和对爱情都不抱希望,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那很好,我们继续玩这场游戏。”   他说这句话的神态,让岑旎想起在白岩酒店那天的清晨,他搂着她,问她要不要再一起玩玩,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表情,一点没变。   只是那时她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暂的露水情缘,所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说玩玩就玩玩了。   但当现在和他相处过后,她渐渐地意识到,他是金字塔顶端的人,也是风月场里的高手,他具有一切能让人沉沦的资本。   而她明知道一时兴起的相处就应该相忘于浪漫的初始地,却还是再次跟他缠在了一起,这其实已经是她打破的例外了。   好久,穆格松了手,让她可以从电梯里出去。   站在公寓门前,岑旎解开密码锁进门,脱了小高跟,将东西一股脑都放下,赤着脚走进浴室。   水流哗啦啦作响,她很快地洗漱完,头发还湿漉漉的,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揣着烟盒走到露台上抽烟。   点燃了烟,她好奇心起,探出脑袋往楼底下瞧,那辆纯黑色越野车果然早就离开了。   说不上心情是什么感觉,反而有点轻松,她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地将烟雾吐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4 23:32:27~2022-06-28 04: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13瓶;三笑一痴 10瓶;憨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19   夜里吹完头发入睡时已经半夜三点钟了, 岑旎第二天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早上没有观影任务,只是下午需要去德彪西厅Salle Debussy观看一部非竞赛单元的短片,然后根据内容撰写影评交稿给苏湉的总监。   起床洗漱过后, 她利用冰箱里的食材简单做了一个三明治, 然后懒洋洋地坐在餐桌前吃。   刚咬了两口,桌面的手机突然叮了一下。   屏幕亮起。   她拿过来一看,信箱弹出了一条未读短信, 竟然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这串数字还有点特别。   她点开内容, 简单扫了一眼就认出这短信是谁发来的了,那么言简意赅的一句:后天见。   除了他还能是谁?   岑旎下意识地看了眼玄关处。   那几张电影海报被卷起,整齐地靠在了入门的墙壁,昨晚放那之后就一直没动了。   因为采访的原因,她给卡蒂娜那边留过联系方式,没想到他还问来了她的手机号码。   岑旎没准备回复他, 收起手机快速把三明治吃完就出门去了。   德彪西厅在电影宫右侧, 是电影节关注单元的主会场,很大, 几乎可以容纳上千人。   距离短片开始还有半小时, 岑旎路过影节宫的正门,碰巧看见舒意穿着红裙和猫跟鞋, 戴着口罩从阶梯上下来。   两人迎面碰上,岑旎停下脚步,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问她昨晚的庆功宴玩得怎么样。   舒意转头让小助理先去车上等她,然后和岑旎一起往海滩的方向走去。   棕榈树下, 阳光很明媚, 稀疏的树影迎风拂动。   “玩得不怎么样。”舒意懒洋洋地笑。   岑旎不解地挑眉, “怎么会?”   “都是港岛人,都说粤语,我听不懂,无趣得很。”舒意语气有些无奈,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意。   《浮沉》这个剧组整体确实都是港岛班子。   岑旎回想起昨晚穆格打的那个电话,连电话那头的人都说的是粤语,偏偏舒意不是说粤语的。   舒意伸手挽过耳边的发丝,朱红色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水亮的色泽,和身上的红裙相呼应。   明明身上穿的是张扬的红色,但她好像是孤独的。   岑旎无端地闪过这个念头。   相比于其他人,舒意更愿意和她聊天,即使她们才刚认识不久。   若深究其原因,应该是因为她们俩都来自帝都,年龄相仿,性格又很相似,所以她们虽然只是短暂相识,但却非常合眼缘,有些自来熟。   这个话题没聊多久。   舒意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指着前方的沙滩“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戛纳的露天电影就在这片沙滩上放映的啊……?”   岑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白色沙滩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十多排躺椅,椅子的墨绿色帆布背后还印着电影节的金棕榈logo,而这些躺椅正对着的,是一块巨幅荧幕布。   这是戛纳电影节的海滩放映场Cinéma de la Plage,每天晚上九点半开始免费放映露天电影,就是为了让游客们在海边和星空下享受观影的乐趣。   这种免费的露天电影,是专门为游客准备的,明星和演员们几乎都不参加,所以舒意不知道也很正常。   “是,就在Macé沙滩。”岑旎微笑着望向舒意:“你有兴趣?”   “看着挺好玩的。”   舒意兴致勃勃,但又有点犹豫担心:“万一被粉丝认出来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想到大明星也混在里面的,而且你还戴着口罩呢。”   “也是。”舒意抱着臂,勾起嘴角问:“一起吗?”   “好啊,”岑旎笑眯眯地应下,“明晚怎么样?”   “可以。”舒意爽快答应。   两人又聊了大概十分钟,岑旎低头看了眼时间,短片没一会就要开场了,于是和舒意说,“短片要开始了,我得赶回影厅去,先走了。”   “嗯,去吧。”舒意也转身。   “那明天见。”岑旎朝她挥了挥手,然后一路小跑往德彪西厅的方向去。   在短片开始前三分钟,她顺利进场找到了位置坐下。   没等多久,主持人就上台来给短片做简短的介绍,之后影厅熄灯,大荧屏上开始播映。   短片不长,接连几部一起放映,大概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但岑旎没有急着写影评,出了影厅后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因为说好的今晚要去接苏湉出院。   来到医院,办完出院手续,苏湉的颈托也拆了,只是咽喉的部位还用纱布和胶带缝着,其余倒没什么大碍了。   回家的路上,苏湉非常兴奋,兴高采烈地问了岑旎很多问题。   “旎旎姐,咱们的公寓怎么样?好吗?住得舒服吗?”   “有没有要到卡蒂娜的签名照呀?”   “你急着回巴黎吗?要不要继续陪我在戛纳这里多留几天啊?”   岑旎耐心地一一回答,只是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才突然想起她给以色列那边的Furman教授发邮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究竟有没有看到她的邮件。   但第二天她的担心就消除了。   因为她起床没多久,查看邮箱时便收到了Furman教授的回复。   Furman教授在邮件里说他前几天一直在休假,所以没能及时给她回复,现在需要她发送一份个人简历给他,好让他考虑她是否合适。   岑旎有英文简历,大四实习的时候在跨国公司待过,所以那时候她就做过一份。   她从电脑文件夹里翻出那份简历,往里补充了一些最近的经历和个人情况后,检查无误就给Furman教授回复过去了。   回复完Furman教授的邮件,她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退出邮箱后,她就开始抱着电脑,给昨天下午观看的短片写影评。   今天的苏湉重新回归工作岗位,所以她把影评写完,接下来也就没有任务了。   但她也没着急着回巴黎,因为苏湉希望她能在戛纳这边多玩玩,顺便也可以多陪她几天,于是她就继续留了下来,想着可以等到Furman教授有确切消息时再走,反正现在也是最悠闲的时候,之后可有得忙。   晚上九点,她如约去到Macé沙滩和舒意一起观看露天电影。   她们来到的时候,海边竟然没什么人,大概是因为不远处有一个半露天的party,大家都往那挤去了。   舒意戴着口罩和她一起坐在躺椅上。   夜里海边风大,舒意穿得不多,细白的肩头外露,岑旎注意到了,于是招手找工作人员要来小毯子,让她可以围上。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等待着电影开场。   聊了没几分钟,岑旎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穆格打来的电话。   她没有把他存进通讯录,手机屏幕显示的依旧是那串号码。   舒意不知道是谁,见她捏着手机有片刻怔愣,于是隔着一层口罩轻声问她:“不接吗?”   岑旎摇了摇头,摁了拒听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给他回个消息。”   “嗯。”舒意点了点头,拉紧了肩头的小毯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   岑旎把手机放在膝盖上,给穆格编辑短信说自己在看电影,等晚上结束后再联系他。   就在她发送过去后没多久,周围的音箱突然播起了前奏音乐,灰白的巨型荧幕恰好在此时出现了画面,今晚放映的影片竟然是05年的那部《艺伎回忆录》。   即使是户外,音箱的音效一点也不差,坐在海边沙滩上看露天电影,抬头就是星空的感觉很浪漫,她刚准备收起手机专心观影,却收到了穆格的回复。   他说:一起?   岑旎没打算和他一起,指尖轻触屏幕,给他回复了拒绝的意思后就没再看手机了。   其实《艺伎回忆录》这部电影她是看过的,但因为是很多年前看的,她只记得剧情的大概脉络,讲的是九岁的千代子小时候家里贫苦,后来成为了艺妓学徒,但她地位不高,只能做最简单的仆役工作。有一次她受欺负,在桥上难过哭泣时遇见了一位深深打动她的男人。那年她十二岁,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她决心成为艺妓并改名小百合,只是为了成名可以更加靠近他。影片的最后小百合终于如愿成为了那个男人的情妇,并且远居美国。   电影播了大概十来分钟,舒意突然问她:“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看过。”岑旎认真回想了一下,说:“我高考结束的时候看的。”   那时候她同桌邀请她去家里玩,她们一起窝在床上看的,现在想想那个同桌考到别的省份读大学后,她们就没怎么联系了,但前段时间还听别人说她考上了研究生。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原本相互作伴的人渐渐就会走散,而后又会重新认识新的人,一起观看同一部电影。这种种的经历正好都构成了人生的一部分,很奇妙。   “你有参加高考,我没有。”舒意微微垂眸,似乎有点低落。   “那你是参加艺考了?”   “没有。”舒意像是陷入了回忆,闭了闭眼,说道:“我家里苦,读到高三就没有继续读了。”   这是岑旎没有想到的,她出道前的经历在网上都被抹去了,所以很多人也不了解。   “你知道我看这部电影是什么时候吗?”舒意脸上挂着微笑,望向岑旎。   岑旎摇摇头。   “我12岁那年。”   观影的人不多,稀稀疏疏地坐着,距离她们最近的观众也是在两排座位前,所以她们聊天时不用害怕会影响到别人。   “那一年,我每天放学就跟着我妈待在小剧院里,我妈每天晚上都要负责最后清场打扫的工作。然后有一天晚上,剧院被人包场了,包场后播的正是这部电影,所以我也跟着偷偷看了。”   “也是那一年,我妈从剧院的舞台上摔下来,患上了腰伤长期卧床。”   舒意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舒意那片薄肩细微地抖了下,眼眶泛红:“……她两年前去世了。”   “……抱歉。”岑旎轻轻握着她的手心,无声地表示安慰。   舒意摇了摇头,眼尾一滴泪水滴落在口罩上,岑旎连忙从包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她。   舒意接过,轻轻揩拭去眼尾的泪意,重新仰起脖颈看电影。   岑旎能猜到此时的她肯定很压抑难受,于是便由着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平复心情,没有打扰她。   海滩的风吹散了肩颈的发丝,像是凌乱无序心绪,四周只有荧幕音响传来的英文台词,那般娓娓道来,彷若托着你的脑袋诉说着千代子的故事。   电影渐渐播放到那一幕:千代子趴在木桥上伤心哭泣,那个影响她一生的男人从她身后路过。   他发现了小千代子,驻足了脚步,转过身来问她: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不开心呢?   小千代子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沉默着转开了脑袋。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带着十足的耐心:你摔伤了吗?别这么害羞,看我。   “岑旎。”舒意突然喊她,声音有些抖。   岑旎思绪还停留在影片里,闻言转过身,这才发现舒意好像哭得更凶了些。   “怎么了?”她握住舒意的手,俯下身做一个聆听者。   “我12岁那年第一次看这部电影,那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之后也会遇见一个像‘会长’一样的人。”舒意压住哭腔,嗓音隔着一层口罩断断续续传来。   “你应该或多或少有听过我的传闻吧,网上的,或者现实里其他人讨论的。”舒意说完,顿了一下,无所谓地笑起。   岑旎细眉微挑,很快心领神会。   舒意苦笑道:“大家都猜我背后有人,各种传言说什么的都有。”   岑旎蹙眉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她轻笑了一声:“其实我还真有。”   “我背后真有人。”   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直白坦荡,岑旎惊讶了下。   “我遇见他的那年,18岁。他的出现让我的生活重新有了希望,他让我重新学习,他给我安排资源,他让我的生活从此稳定了下来,我不用再担心餐不饱腹,也不用再为了我妈的医药费而犯愁,我还能进修表演,重新读书……”   舒意絮絮地说着话,岑旎突然明白过来,难怪舒意只读到高三,但最初见她的第一面,她就不像是一个没有学识的人。她说着好听的法语,她对世事有自己通透的了解,她像一只黄莺般婉转,而不是一只麻雀。   这样看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岑旎捏了捏舒意的手心,柔声问:“这部电影里的千代子让你不自觉地代入了,是吗?”   舒意忽地嗤笑了声,哑着声说:“我的前半生是千代子,那后半生会是小百合吗?”   小百合就是千代子,但小百合和千代子又是不一样的。   岑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她的笑容是失意的,看上去有些落寞。   岑旎不由得想,之前说人生就是一条漫长的单向隧道,那么舒意的生活就像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隧道里摸黑前行,而那个人是唯一照进来的光。   只是她不知道舒意有没有抓住了这道光。   “岑旎,”舒意忽然拉了拉她的手,“我们去喝酒吧。”   “好。”岑旎点头奉陪。   于是这部电影播到中途,两人就从沙滩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很安静的餐厅。   她们只点了几杯酒,红红绿绿的鸡尾酒,度数却不低,杯壁还坠着几片柠檬和薄荷叶。   舒意窝靠在座椅背,头枕在岑旎的肩头,整个人蜷缩起来,眼尾红红,不时啜泣两声,说话的语气软得一塌糊涂。   岑旎不由得想,演员就是容易触景生情,她们多愁善感,能快速入戏感知到剧里角色的心理,导致自己也产生了共鸣。   舒意这晚把玩着三角玻璃酒杯,把点的鸡尾酒喝得精光。   借着酒精,她和岑旎敞开了全部的心扉。   十八岁那一年,她跟着剧院里的人一起去港岛演出一个月,然后在那的某一天晚上,她碰到了黎彦南。   那晚剧院的人结束工作,被有钱的大佬邀请去聚餐,但有钱的大佬和他们不是同一个包厢,他们和那个阶层的人分隔得很开。   不知道是谁随口一说,那位大佬就是港岛逢苏集团的太子爷黎少,自此餐桌上人人的话题都围绕在那位神秘的“黎少”身上。   十八岁的舒意刚演没几部戏,只是在一些不知名的话剧里混个脸熟,但剧院安排她跟着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十八线女演员学演戏。   那位女演员艺名叫叶桐,她脾气不好,经常抽烟酗酒还不待见舒意,平日里好不容易接到戏,但无一例外都是饰演风尘角色,她不甘心不服气,于是产生了攀高枝的想法。   但那个圈子里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接触到的,好不容易受人引荐还会被嫌弃一身,只是因为在帝都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太熟悉了,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历,转身问个人就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那晚叶桐喝了些酒,在饭局上听闻消息,又产生了心思,毕竟在港岛这个圈子,一切都新鲜,未尝不会有机会。   她找准机会甩开了一直跟在自己屁股身后的舒意,买通了那位黎姓太子爷的手下,溜进饭局准备勾搭太子爷。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舒意会跟着她,她心一急就甩了舒意一巴掌。   舒意哪里知道她的意图,当时不过十八岁,还是少女的年纪,千里迢迢从帝都去到港岛,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就只懂跟着叶桐。   突然无缘无故被甩了一巴掌,舒意急得掉泪,但也没敢走远,等叶桐转身的时候又只能回到原地等她,长夜漫漫她没有去路,只有跟着叶桐。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叶桐最后是被几个安保和工作人员从包厢里赶出来的,她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什么,惹得众怒,所以只敢在那帮人走后才悄悄溜过去扶她。   叶桐最初没有搭理她,只是无声的哭。   过了好久,舒意悄悄问了句:“我们回去吗?”   叶桐一下子爆发,她站起来,狠狠地推了舒意一把,“你滚啊!”   舒意本就瘦弱,一下子没站稳,被她推倒在地上。   “别以为你这样很善良,你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跟我一样!”叶桐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远。   其实舒意知道她的苦楚和不甘,她们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是相似的,都是被苦难命运捉弄的人,只是她没想到她会比叶桐幸运——   在她眼眶通红,望着叶桐走远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一道漫不经心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那是她后来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忘记的声音。   “痛吗?”他说的粤语,朝她伸出手,“要不要起身?”   舒意听不懂,扫了眼他身边一大群穿着正装西服的保镖,然后看着那只清冷的手发愣。   那男人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线条修长流畅,冷白的骨节分明有型。   “不起身吗?”这次他将手递得更近,舒意才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呼吸重重一滞,视线再也移不开。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光清潋,沉静而克制,唇角微微勾起就像那晚窗外明朗的月色。   那时候的她只是呆呆地想,他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也是演员。   舒意仰头痴痴地看他,纠结了小半会,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上他的,不过那时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个动作竟然会就此改变了她的一生。   岑旎从舒意絮絮的话语里组织出了她和黎彦南的故事。   她回想起那次在露台抽烟,那两个港岛人用粤语聊八卦,说舒意每次收到玫瑰花都装得好开心的样子,但其实转过身就叫助理将那束花扔进垃圾桶。   舒意怎么会不在意黎彦南呢,肯定是在意的,不然今晚怎么会醉成这样呢。   岑旎叹了口气,扶起舒意柔声问:“我送你回去吧?你的酒店在哪?”   舒意直起身,还有几分清醒:“我不是住酒店,黎彦南在戛纳有一栋别墅,我住在那。”   “好,我送你回那。”   舒意又摇了摇岑旎的胳膊:“今晚别走,在别墅里陪我好吗?”   她说这话时,眼尾脸颊连带鼻头都红红的,这样的她根本不会有人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好,我陪你,告诉我别墅的地址。”   舒意终于挤出笑容,从兜里揣出了手机,点开了谷歌地图里的星标收藏夹,递给了岑旎。   岑旎接过看了眼,抬手找来服务员结账,然后和舒意一起出门打车。   在去别墅的路上,她给穆格发消息说自己和舒意在一起,今晚就不见面了。 第20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20   出租车沿着海边大道的十字路口拐进上坡路, 道路两侧皆是葱翠的树木,后视镜里倒映着夜色中的地中海。   舒意手机里标记的地址距离戛纳市区不远,就坐落在戛纳城的小山上, 与圣·奥诺阿岛隔海相望。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岑旎给司机付过钱后就和舒意一起下车了。   黎彦南购置的这座别墅很大,除了起居区、小花园外,还配有室外泳池以及露天影院。周围环境很好, 屋顶上是一个面朝大海的宽阔观景台, 视野极佳,可以180度全景欣赏安提布岬Cap d’Antibes的风光。   一进别墅门,舒意就径直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   因为醉意上头,她的步子看起来有些虚浮,岑旎伸着手护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你先坐着, 我去给你倒杯水。”岑旎揉了揉舒意的脸, 将她扶正。   “唔,不要, 我要继续喝酒!”舒意耳根红红的, 一双眼睛还隐约有些泪痕,“岑旎, 我要继续喝。”   她此刻的眼神透着茫然,还有轻微的失焦,看起来楚楚可怜。   岑旎无奈, 柔声哄着她:“好,你先坐好, 我去给你拿。”   舒意抱起一旁的抱枕, 模样乖巧地伏着, 像一只猫一样嘀咕了声:“……嗯。”   见她终于安分了下来,岑旎便摸索到厨房去给她倒水。   酒是绝对不能再给舒意喝了,不然她明天醒来肯定头痛欲裂。   岑旎一边想着一边找杯子,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熟悉别墅里的构造,花了好一会才在头顶上方的壁柜里找到杯子。   刚取出杯子,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她把杯子放下,拿出来一看,是苏湉打来的语音通话。   “旎旎姐!”电话一接通就传来苏湉担忧的问话:“你不是去看电影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呀,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没什么事。”岑旎将手机夹在肩头,一边倒水一边给她解释,“就是我朋友她喝醉了,我今晚应该要留在她家照顾她,就不回去了。”   “啊……那需不需要我帮忙啊?”   “不用啦,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那么多工作安排呢,别熬夜。”   “好吧,那我就不等你回来了,先睡了?”   “嗯。”岑旎应了声,和她说晚安,然后才挂了电话。   将手机收起,岑旎捧着杯子刚走出厨房没几步,就听见舒意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心一惊,加快了脚步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我……你知道吗……我……今天在沙滩上看了一场电影。”   “黎…黎彦南……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看好不好?呜呜……”   “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吗?你来陪我好不好……黎彦南……你在哪里啊……?”   舒意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啜泣,两只手紧紧捏着手机放在耳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但语气很软很乖顺,像是在和电话里的人撒娇。   岑旎见舒意这样,莫名泛起心酸。   一直以来,舒意表现得都很冷静,所以在不熟悉她的外人看来,只觉得她清冷,毫不在意,但其实是这个男人的爱意太虚无飘渺了,她抓不住,只敢表现得很乖巧,不敢讨爱。   她其实是很在意的,但这种在意,也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才会被小心翼翼地袒露出来。   舒意因为感激收起了自己的棱角,顺从地陪在黎彦南身边。   黎彦南对她是很好,他会照顾她,也会用平常哄女人的手段来哄着她,但他却从来不知道她花粉过敏,这种若有若无的好,让她偶尔以为他走心的时候,又会突然意识过来其实他没有很在意。   这就是为什么舒意会在这种蜜罐里又保持着冷静的心。   她比黎彦南看得更清更透彻,她有过很多次的心动,想朝他靠近,但又会被他的态度伤到,从而回归到最初不敢奢求的状态,于是装作这一切都是“钱色交易”的勾当,企图欺骗自己并不在意那个男人。   但是谁会不喜欢拯救自己的人呢?   岑旎短短叹了口气,默默走到她面前,将杯子置于矮几,没有上前打扰。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舒意却突然喊住了她——   “岑旎……为什么我的手机……里面没声音……我的手机是不是坏了……”   她的醉眼迷离,根本看不出有几分清醒。   “呜呜……你听!”   她坐起身,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没错,还把手机递给了她,“……呜呜,真的……没声音。”   岑旎疑惑地看去,那手机黑着屏,不像是在通话中,她下意识地以为舒意根本没打通电话,只是醉着酒以为自己拨通了。   “我看看。”岑旎朝她走近,“你是不是没打出去呀?”   舒意抿着唇,一脸无辜:“不知道……”   岑旎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摁亮屏幕,挑眉愣了下。   是通话的界面没错呀。   屏幕上还显示着通话时间,2分15秒,而且通话时长还在一秒一秒地增加。   怎么会没声音呢?   她把手机贴近耳边,试探性地发声——“喂?”   两秒的沉默。   “——你是谁?”   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审视的话语里还挟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感,岑旎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她清了清嗓,礼貌地回应道:“黎先生您好,我是舒意的朋友,舒意她喝醉了。”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两秒,语气辨不出情绪:“你们在哪?”   “我们就在您的别墅里,您……”   岑旎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嗯,我知道了。”   “……?”   她还想说些什么,对方扔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岑旎看着手机有些莫名,就这样挂了?   她不解的放下手机,转头看向舒意,却发现此时的舒意已经闭起了眼。   她呼吸平缓地靠在沙发背上休息,黛眉轻蹙着,眼皮不时轻轻颤动,像是睡得并不安稳。   岑旎看了眼,怕她着凉,于是转身将搭在沙发上的那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不知道舒意还会不会闹,岑旎没有走开,就坐在她旁边看手机。   大概过了十分钟,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别墅里的门铃突然响起。   “叮咚——”一声在诺大的别墅里传开。   岑旎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大半,她坐直身子,转头看了眼身旁的舒意。   舒意依旧安静地闭着眼,睡得正熟,看起来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门铃声给吵醒。   岑旎抬手把她身上的外套拉好,然后走到玄关处,摁亮了可视对讲门铃。   出现在摄像框里的人竟然是穆格。   他黑衫长裤,整个人几乎与背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岑旎看着他的轮廓有些愣神。   “Chloe,开门。”男人一贯低沉的嗓音透过对讲机传来。   岑旎隔着屏幕和他对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给他开了门。   穆格一进门,岑旎就问他:“你怎么来了?”   “说好的,今天来找你。”   他说这话时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尾温柔,深情款款,看起来就像是专门为了她而来。   岑旎瞥他一眼,“是黎彦南让你来的吧。”   穆格挑眉,伸手勾住了她,“Chloe.”   岑旎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了声,然后指了指沙发的方向,“舒意喝醉了,刚睡着。”   穆格往沙发上扫了眼,问:“你没喝?”   “没。”岑旎摇了摇头,“我们出去外面聊吧,免得吵醒她。”   穆格点头,和她一起穿过客厅,走到了别墅外面的阳台。   阳台很大,种着几束吊兰和野杜鹃,楼下就是玫瑰与灌木花丛围绕的私人泳池。   两人没走多远,就在泳池躺椅的正上方,微微转身扭个头就能看到舒意的身影。   接近凌晨时分,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街道教堂都变得很安静。夜晚的地中海景色很美,天边的星星像罗盘灯火一样,散落在不同的方位。   岑旎伏在围栏上,手伸进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咬在唇边。   穆格看见了,拿出自己的打火机替她打火,然后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你是怎么认识舒意的?”岑旎细白的手指夹着烟,抬起眸看他。   穆格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才说:“通过黎彦南。”   “怎么说?”   “有一年,我和黎彦南看完一场剧场表演去兰桂坊食饭,结果有一个女演员扮成女招待进来服侍,很殷勤,知道帮忙点烟添酒,也很有眼色,懂得哄男人那一套。黎彦南让人赏了她几千港纸,结果她却不识好歹,好像闻到味似的黏在了他身边。”   “黎彦南没那种想法,厌烦的偏过头躲开了,身边人见他这样,知道他烦了,就把那女人赶了出去。但就因为这个小插曲,他兴致都没了,没留多久,我们就走了。结果在出包厢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那个女人在打骂一个女孩,黎彦南冷脸看了两眼,反而对那个女孩起了点怜悯,就走过去扶了她一把。”   “所以,”岑旎侧身往客厅的沙发看了眼,了然地说道:“那个女孩就是舒意。”   穆格懒懒地“嗯”了声,咬着烟,说:“那之后舒意就跟着黎彦南了。”   “你跟黎彦南很熟吗?”   “嗯,朋友。”   “黎彦南有很多女人吗?”   “没有,舒意跟着他之后就只有舒意一个。”   “黎彦南结婚了吗?”岑旎思索了一下,还是问道。   穆格挑眉,细看了她两秒,才回答:“没有。”   岑旎很轻地舒了口气。   “但是应该之后就要订婚了。”   岑旎一惊,抬眸的眼闪过不可置信。   “Cenni,你也很清楚,很多时候婚姻和爱情是不挂钩的,在这个圈子讲究利益结合,他的家庭背景就是要求他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不是舒意这种。”   他说这话时神态懒慢,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诉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岑旎胸腔泛起一阵酸涩。   “他没办法选择的。”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穆格又补充了句。   “那你呢?”岑旎隔着袅袅烟雾问他,“你也是吗?”   穆格无声地望她,鼻腔处缓缓呼出烟雾,清冷又勾人。   岑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但就是这样脱口问了出来。   穆格忽然笑了,转身灭了烟。   那笑意疏离淡然,不及眼底,叫岑旎盯着看了半天。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不知道是默认他以后也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还是默认了他也和黎彦南一样,没有选择。   别墅坐落在半山腰,夜晚的山上风有点大,空气带着寒意,岑旎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穆格注意到了,张开双臂从后面拥着她。   在他拥过来的时候,岑旎条件反射般挣了下,但男人只是默默地把她搂得更紧,她抿了抿唇,也就没动。   他的怀抱很温暖,甚至可以说是灼热的烫,岑旎的耳尖和小臂都带着凉,男人紧紧贴着她,将她肌肤竖起的细小鸡皮疙瘩都抚平。   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相拥着,心头的郁燥都被消失殆尽。   两人很难得有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大多时候是干柴烈火般一触即燃,又或者互相试探勾引,而现在却是相互依偎着,一起在夜色里看风景。   月光稀影,夜风将一勒杜鹃花叶吹得沙沙作响。   岑旎突然问道:“所以那个酒局上,如果你们有那个想法,是不是后来就没舒意什么事了?”   穆格好笑又冤枉,低头惩罚般咬她耳朵:“Cenni,我们那晚是去谈正事的,不是玩女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06:11:39~2022-06-30 03:1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 21瓶;Mc 20瓶;秦艽 12瓶;心诚则灵、mmp 10瓶;U 6瓶;53195126、Ccc643、乖乖歪歪的崽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21   他这个动作太亲昵, 像是哄生气的女朋友一样。   但岑旎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   “在想什么?”穆格那只手从她腰侧移至她耳后,将他刚刚咬她耳朵时蹭起的几缕碎发重新掖好。   岑旎双手枕在栏杆上, 摇了摇头, 语气低沉:“你说,如果黎彦南之后订婚了,舒意怎么办呢?”   穆格挑眉, 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他会中止两人的关系还是会继续藏着舒意?”岑旎继续问。   她一向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也鲜少关心别人的私事,但沙发上的舒意眼尾尤带泪痕,她每看一眼,就会不自觉地替她担忧。   “我不是黎彦南,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决定。”   岑旎无声地笑了下,也是, 他又怎么会知道。   突然。   “叮咚——”一声, 客厅再次响起了门铃声。   “是谁?”岑旎挑眉,“这么晚了……”   “可能是舒意的助理。”穆格也循着声音看, “黎彦南应该通知她来照顾舒意了。”   “我去开门。”岑旎推了推他。   穆格从背后松开了她, 垂下手臂跟在她身后走进客厅。   门铃声还在持续,一声声回荡着, 岑旎连忙看了眼沙发上睡着的舒意。   她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果然是被吵醒了。   “岑旎……”她睡眼惺忪, 语调迷离地喊了声。   岑旎朝穆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自己则走到了舒意身边。   “我在。”她拨开贴在舒意脸上的头发, 问道:“还难受吗?”   “我们回家了?”舒意朝四周打量了圈, 看起来酒醒了几分。   她偏头,看见站在一旁的穆格和刚刚才进门的小助理,面露疑惑:“你们怎么都来了?”   岑旎将事情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遍,舒意不好意思地笑起:“对不起,我不该喝酒的。”   小助理很会察言观色,已经机灵地上前来到舒意身边,从包里掏出了各种解酒药、宿醉贴片、头痛药,甚至还拿出了一瓶冲泡好的蜂蜜水。   舒意朝岑旎和穆格看了眼,“你们回家吧,这么晚了,有小瑜在这里陪我就行。”   穆格双手插在裤兜里,岑旎看了眼还在纠结。   “穆格,你载岑旎回去吧,这么晚了她不好打车。”   “嗯。”穆格懒洋洋地应了声,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岑旎略踌躇,但现在小助理已经来了,她留下来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于是也只好点点头:“好吧。”   临走前,她又交代了小助理一些事后才和穆格一起离开。   从别墅里出来,穿过泳池和小花园的丛丛绿植,岑旎一眼就看到那辆纯黑色越野车。   穆格绅士地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在她弯腰上车时,伸着车钥匙抵在她的腰窝处,不轻不重地挠了圈:“去哪儿?”   他的嗓音暧昧中透着温柔从容,岑旎甚至听出了他的耐心。   “嗯?”   此时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了,岑旎坐在昏暗的车里,半张侧脸都埋在阴影里,一抬眼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这样的她撩人而不自知。穆格扶着车门,喉结滚动,“这么晚,别回去了?”   其实现在回公寓反而容易吵醒苏湉,岑旎想了想,点头同意。   “好,去你那。”   穆格笑起,伸手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轻吻她的额头。   /   午夜的戛纳连灯火都沉寂,车子从别墅驶离,穿梭在苏克老城区,一路沿着下坡,向着大海的方向开。   夜风有些寒意,夹着海洋的潮湿吹进来,岑旎冷得打了个激灵,默默伸手把窗户玻璃关严。   车厢陷入安静,穆格单手握着方向盘,注意到她的动作,拐了个弯驶入停车场。   回到酒店房间,岑旎弯腰换鞋,一边抬头打量这房间一圈。   这是顶层的海景套房,整片的落地窗可以将港湾的景色一览无余,客厅与阳台的相连处栽满了黄色的含羞草,满满的一簇像是白天南法的暖阳。   房间的阳台外还带了个私人泳池,方方正正的无边泳池沿着悬崖而建,面朝大海,此时的水面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穆格在她身后进门,将车钥匙一撂,捏了捏她微凉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   “看你身上凉的,去泡个热水澡。”   他拍了拍她的腰臀,嗓音缱绻又暧.昧。   已经很晚了,岑旎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苦橙叶香气,懒懒地“嗯”了声。   套房面积很大,还是双复式的设计,有几间浴室,岑旎选了就近的一间,里面有一面单向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入夜的地中海。   走进浴室,岑旎先打开了浴缸的进水阀,然后将颈后的长发挽起,脱下身上的衣裙。   温热的水汽升腾弥漫在空气里,镜面的玻璃被熏得雾气茫茫,连落地窗外的景色也被变得模糊。   岑旎泡在浴缸里,仰着头,闭眼靠在边缘。   她未着寸缕,水位刚好停在脖颈锁骨的位置,但水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覆盖住。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每一寸毛孔,岑旎感受到身上残存的寒意都被一点点驱散。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没舍得起身。   就在她昏昏沉沉快要睡去时,浴室的门被人推开又合上。   听到声响,岑旎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见穆格握着一瓶红酒和一个高脚红酒杯来到她身前。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羞赧,“你怎么进来了?”   穆格勾着唇,将酒瓶放在大理石台面,转过身看她。   岑旎整个人陷在水里,滑腻的肌肤被水温烫出了一层粉红的晕泽,就像是每次高.潮过后充血的状态,穆格眼底一沉,喉结起伏随着呼吸而加深。   “怕你睡着了。”   岑旎缩了缩脖子,“那你拿着酒进来?”   “嗯。”他指腹沿着杯壁摩挲,暗红的液体晃动。   岑旎看他拿进来的那瓶红酒有些眼熟,细想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那酒庄产的,而瓶身印刷的年份恰好是她出生的那年。   “我让人找来了。”穆格食指和中指夹住高脚杯杯柱,朝她走近。   浴室里灯影氤氲,男人依旧是那副浪荡贵公子模样,此时落在暖黄斑驳的光线里,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那时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和他喝的红酒,却在这一晚补回来了。   说不上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岑旎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好像世事在他眼中就没有阴错阳差这一说,只要他想,就能做到。   他手撑在浴缸边沿,前倾身体凑近她的下颌锁骨,舐咬了口。   “——小骗子。”   岑旎后脊一颤,肩头的泡沫跟着抖落了些,露出脂玉似光滑白腻的肌肤。   穆格俯首在她的下巴上,鼻尖相触,红酒味的唇贴在她的脖颈,先是轻柔啃咬,而后又像肆掠一样变得又深又重。   “我也要喝。”岑旎撒娇般的搂他肩,双臂湿漉漉的,带着细腻的泡沫。   指端的水迹透过衣衫滑进他的后背,晕染成深深浅浅的一片。   “你喂我呀。”她挑着眼尾,隔着斑驳的雾汽朝他笑。   穆格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抬起酒杯。   岑旎伸着细颈,想要够他手里的酒杯,却被男人摁住了后颈。   他似笑非笑,眼底含着一抹意味不明,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探究到底。   岑旎怔然,见他将唇贴着杯沿,仰头抿了口红酒,然后径直朝她吻了过来。   葡萄酒经过口腔变得温热,被渡进舌尖上轻搅蛮缠。   一个湿漉漉的舌吻,连带头脑和意识都变得微醺。   “Chloe.”穆格在她的耳后根喷着热气,“味道怎么样?”   “喜欢吗?”   “嗯,还要。”岑旎伸着手攀他后颈,故意将他拽进了浴缸。   水花溅起,穆格挑了挑眉,凑到她跟前吻她,另一只手就从水面伸了进去,藏在泡沫底下搅动纠缠,在她身上游离作乱。   岑旎受不住地嗯哼了一声,抬着小腿蹬脚,踢他一身泡沫。   穆格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握在半空中,岑旎挣了下,没挣脱开。   小腿肚上还挂着白色泡沫,正沿着肌理絮絮下滑。   “穆格。”   这是岑旎第一次喊他名字。   穆格动作一顿,深眸看她,无声的时刻,只有氤氲水雾,但那眼神沉静,就像是蔚蓝的峡湾海水,能将人溺进去,然后托着你说:你说,我听着。   “你是不是对我有了点瘾?”谈情说爱太过天真,所以岑旎换了一种说法。   “你觉得呢?”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掌心抓起她的手指落在自己腰腹的上衣下摆,朝上一掀,利落扯掉。   半湿的衣衫被随意地扔在了浴缸的边缘,他低头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30 03:13:27~2022-07-01 16:0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iss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奈 15瓶;郁井枝 3瓶;小燕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戛纳的熠熠星光22   这一个夜晚是放纵的, 雾气腾腾的空间里连氧气都变得稀薄,岑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浑身湿淋淋, 却被穆格紧紧搂着, 一起在海里下沉,然后做着极致欢愉又缠绵的事。   最后被男人托着腰臀从浴室里出来时,岑旎胸腔起伏, 大口大口地呼吸, 像在海底憋了很久,终于得以重新浮出水面。   窗外夜色如梭,含羞草叶子早已羞得卷了起来,安睡的星星倒映在泳池水边,与房内的灯影一起交织出一幅冷暖色调的油画。   岑旎屈膝坐于床面,伸着手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怀里拥了个白色枕头, 手机置在上面, 摁亮屏幕时,邮箱弹出了一条未读邮件提醒。   发件人是Furman教授。   岑旎紧张地屏住呼吸, 心底隐隐有种预兆。   邮件是今天下午发来的, 但她一直没来得及看,此时已经入夜, 她才得空点开。   Furman教授回复说,他认真看了她的简历,也仔细了解过她专业以及论文选题的方向, 最后综合考虑认为她各方面都很优秀,所以他很愿意邀请她加入自己的课题组, 也很乐意给她指导。   邮件的最后, 他还说两人可以约个时间, 一起做一个Skype视频会面,具体再聊一聊。   岑旎捏着手机,深吸一口气。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答复,她早有预感,Furman教授会同意接收她。   说不上惊喜,也不是兴奋,她内心反而平静又清醒。因为这一切都朝着自己原定的规划,按部就班的发展。   所以接下来,她要回巴黎,要给留学的交换项目做收尾,要回国办签证,要参加毕业答辩,然后在毕业典礼后飞往以色列。   这些待办list在她心头涌过,一桩桩一件件,清晰且了然,唯独有一件马上要做的,她却没想好应该怎么做。   在这段短暂的关系里,应该怎么道别呢。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   而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和他道别呢。   她同样也没想过。   如果那天早上,在白岩酒店,她说她要走了,他没有留她继续玩玩,两人one-night stand后心照不宣地分开,之后是不是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交集了。   房间的光线由明转暗,岑旎从手机屏幕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去。   穆格沿路把灯按灭,仅剩两盏壁灯透着琥珀色调,房间顿时变得朦胧又迤逦。   她收起手机,有些失神地问:“怎么关灯了?”   穆格没有回答,而是从她身后捞她入怀里,低声问她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没什么。”岑旎下意识地将手机往枕头底藏了藏,动作隐约落了点心虚。   男人身上带着很淡的烟草味还有那熟悉的苦橙叶气味,但她早已习惯了这股气息将她紧紧拥住。   穆格也没追问,只是从背后绕到她的腰肢旁,拿了个什么东西戳了戳她。   岑旎觉得有点痒,嗔怪了声,爬起身就要脱开他的环抱,却被男人单手按住。   “不是说丢了一支口红?”他贴在她的耳后说,“我给你找到了。”   岑旎稍愣。   他朝她摊开了手,微砺的掌心上赫然放着一支黑色的口红管。   她在沙滩掉落的口红滚进了灌木丛,伸手去捡却被卡在里面,最后是因为遇见他所以才被解救出来。   她和卡蒂娜在饭桌上聊天时,还举着酒杯对着他阴阳怪气,说那支口红丢了就丢了,也不可惜。   岑旎目光落在那崭新的金属口红壳子,乍看真的很像,她接过,端详两眼却认出来了,这不是她丢的那根。   “这不是我丢的那根。”岑旎拔开盖子,一点点地旋出口红膏体,“连色号都对不上。”   她丢的那根是08号的豆沙奶茶色,而这支口红是05号柔雾玫瑰。   穆格挑眉,像是一副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   “你试试?”他说。   岑旎勾唇,突然起了点玩心,反手将他摁倒在床上,施施然地朝他笑:“好啊,我试试色。”   说着,她就把口红膏体凑近他喉结起伏处,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   穆格没有防备地被她推到床面,也没生气,眉眼懒散地仰躺着看她。   “嗯……怎么试好呢?”她故意伸出手指轻点在他的眼皮。   男人却蓦地伸手扣在她的后颈,在她最柔软的部位摩挲了下,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写你的中文名字。”   他的模样很坏。   岑旎被他撩得耳热,推开他直起了身。   “你挺占便宜啊。”   “我让你占回来。”他撑起身,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想写在哪里就写哪里。”   “写哪里都行?”岑旎低眸看他腰腹,意味不明地挑眉。   “嗯。”   他抓过她的手指就往她目光下落的方向带,岑旎却顿住了动作。   用口红在他身上写上她的名字,这个举动怎么都像是在宣示他为她所有。   但其实不是的。   他不属于她,他只是乐意哄着她,不代表他就是她的人。   岑旎收回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眼波含笑:“以后再说吧。”   穆格注视着她,纤长的眼睫垂在薄嫩的眼睑处,像一只轻飘飘的蝴蝶,好似一眨眼就要飞走。   “这色号我不喜欢。”像是怕他察觉异样,岑旎从他脸上收回视线,淡淡笑了声。   穆格却突然转身将她从床上抱起,走到客厅外面,“这都是,你挑。”   岑旎搂着他的肩,扭头看到那桌面上满满的口红盒子,被吓了一瞬。   “怎么这么多?”她张着唇惊讶,“……你是把戛纳能买到的口红都买回来了吗?”   “怎么,你不喜欢我哄你?”   岑旎怔愣着没说话,有片刻晃了神。   就因为她提了一句:口红丢了,他就把所有能买到的口红都给她找回来。   他真是一个这么深情温柔的人吗,还是他就是在风月场里浸久了,所以知道怎么哄女人?   岑旎感慨,他真是一个出色的猎手啊。   他擅长在布下的陷阱里装下一个蜜罐作为诱饵,然后把你牢牢捕捉,但他想捕捉的是什么呢?   只是一段欢愉的□□关系,还是一出爱情游戏?   /   那一晚,岑旎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她思考了很久,穆格这种矜贵公子哥,懒慢疏离,有时高冷不可攀,有时却闲得乐意哄着你。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正常,就像舒意和黎彦南,有没有未来都不可知,走钢丝一样颤颤巍巍。   但她和舒意不一样,舒意愿意对爱情抱有期待,可她没有。   她原以为她和穆格只要有一方腻了,彼此就会一拍两散,但是她好像远远没到腻的程度,这个男人不仅完美踩中她的点,还会给你若有似无的柔情,耐着性子取悦你,让你渐渐沉溺其中。   但岑旎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段露水关系只会让自己深陷其中,她应该及时止损。或许趁着现在关系尚浅的时候离开会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在那一天的清晨,她悄悄的离开了。   没有任何一点征兆,也没有郑重其事的告别,就只是很安静的离开,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见,于是选择了不告而别。   离开的时候,岑旎什么都没带走,包括他特意哄她的几乎一整墙的口红,只是临出门前给他留了张纸条——学业上有安排,我得走了。   她写这留言时,窗外熹微的晨光跳跃在蔚蓝的泳池水面,辐射出一圈圈碎钻般的光芒,岑旎看着纸面那句I have to go泛得耀眼,她猜他看了这句,多多少少都能get到她的意思。   岑旎偷偷地把纸条放在他起床就能一眼看到的位置,纸面上面还压了一支口红。   从酒店里出来,她迎着日光打车,回苏湉那收拾东西。   听到岑旎一回来就说要回巴黎,苏湉急匆匆地吐掉牙膏沫问:“旎旎姐,你怎么这么早走,我们还没好好在戛纳玩玩,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还没来得及请你吃顿饭啊。”   岑旎捏着她的脸给她解释自己确实有事情要做,苏湉最后扁了扁嘴,说回帝都还要请她吃饭。   岑旎微笑着点头,继续弯腰收拾东西。   临出门时,她还给舒意发微信,说自己要回帝都了。   舒意隔了一会给她回复,惊讶地问怎么这么突然,岑旎又给她解释了一遍,自己和Furman教授有一个视频会面,需要回巴黎。   舒意表示很理解,说等戛纳电影节结束,她回帝都拍戏的时候找她聚。   收到这条消息时,岑旎正在坐火车回巴黎的路上,她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绿油油的田野,总觉得这景色优美的南法失去了它应有的色彩。   她好像和谁都道别了,也好像和谁都约好了重逢,却偏偏避开了一个人。   正这么失神地想着,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着那串号码皱了皱眉,久久没有动。   等了很久,直至手机屏幕熄灭,上面倒映着她指尖的边缘,岑旎伸手摸了摸烟盒,却突然意识到列车上不能抽烟。   她收起烟盒沉默,闭起眼却想起男人的模样。   他闲散地转着打火机,好像沉沉地注视着她,让她冷不丁地颤了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1 16:02:22~2022-07-02 18: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奈 15瓶;周周周雾寻 5瓶;小燕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回国23   岑旎从南法回到巴黎的那天, 巴黎难得有雨。   她从火车站转乘地铁,在迷宫一般阔大的地下城里四处穿梭,直到最后爬阶梯出到地面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   雨势虽然不大, 但毛毛细雨将城市遍地的梧桐叶都打得湿透。细碎的雨水落在塞纳河面, 泛起无数圈圈层层的波澜。   街上的行人不多,都没撑伞,岑旎拖着行李沿着小路往租住的公寓赶, 目光顺沿河流而上能看见埃菲尔铁塔的顶端, 正静静地矗立在微风细雨中。   这座法兰西的首都,和阳光明媚的南法确实不太一样。这里的空气飘浮着浪漫神秘的香氛味,永远有络绎不绝的游客,穿着风衣行色匆匆的路人,满大街兜售纪念品的黑人小哥,双层旅游观光巴士驶过凯旋门和博物馆, 路边的咖啡厅摆放着巧克力味的可颂……   回到公寓放下行李, 岑旎脱去淋湿的外套坐在沙发里,终于有一种旅途结束的感觉。   一切归位, 她没休息几天就马不停蹄地按照自己的计划, 一点一点完成所有的事情。   她先是和Furman教授预约了时间,两人通过Skype进行了一场视频通话, 敲定了她暑假去以色列的时间以及行程安排。   之后她和巴黎的导师碰了个面,在他的办公室里聊了她接下来的安排,所以申请提前两个星期结束交换回国。   在一切都交接完毕后, 岑旎订了周五早上回国的机票。   临走前,她和同学一起在酒吧里聚了一晚。   那天的岑旎因为有事耽误所以去得比较晚, 她一进门就看到那些金发碧眼的同学围站在一张小圆桌上, 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杯Tequila(龙舌兰酒)随着频闪射灯和躁动的音乐摇摆着身体, 一见到她进门都纷纷朝她挥手。   Elaine旁边还站了个帅哥,一头深棕的卷发尤为亮眼。他有些面生,并不是班里的同学,岑旎细看了两眼,才想起来这位应该就是Nino,那晚和Elaine在南法餐吧里看对眼的法国帅哥。   “Cenni,这位是Nino.”Elaine搂着那帅哥的后颈,大大方方给她介绍。   岑旎和他点头say hi。   酒吧里喧嚣吵闹,等帅哥走开时,岑旎扯着嗓子问Elaine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在一起了?”   Elaine摇了摇头,也扯着嗓子回她:“nononono,我们只是搭伙一起玩玩。Nino是高中生,来巴黎玩几天,马上就要回马赛了。”   岑旎挑眉,有些震惊,“高中生?”   Elaine拍拍她的肩膀,“Cenni,别大惊小怪的,Nino虽然是高中生,但他已经成年了。”   岑旎耸了耸肩,“噢,好吧。”   Elaine却像是闻到味儿似的,抛了个媚眼问她:“你那天晚上不也认识了个新朋友嘛,他怎么样?”   岑旎张了张唇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才说:“分开了。”   说实话,回到巴黎后的这几天,岑旎总会不经意间想起穆格。   可能是不经意间看到街头停着的跑车或越野车,也可能是进电梯要按楼层按钮时,又或者是每次夜晚在露台上抽烟时。   她突然发现,穆格无形中已经藏在了她心底的某个隐秘的角落,每次遇见一点和他有关的细节,她都会鬼使神差地想起他。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国以后。   周五那天的飞机,岑旎落地帝都后就开始昏天黑地的倒时差,足足缓了两天才把生物钟调整回来。   到了周一,她拿着Furman教授的邀请信和护照去大使馆递交了签证资料,拿完回执后被告知签证下来需要大概一两个星期,工作人员让她耐心等着就好。   也是那之后的第二天,导师将她毕业论文的修改意见返了回来,论文里有一些段落需要她重新修改。拿着这些审稿意见,岑旎开始天□□八晚十地往图书馆跑,力求把毕业论文做得尽善尽美,一周七天只有到了周日她才会回姑姑家里一趟。   人一旦忙起来,就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也不会有时间想起什么。   一直到了六月底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她们专业终于迎来了毕业答辩。   那一天,会议室里坐了一排的教授,每个人都提了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很多同学都被为难住了,岑旎也不例外,但还好她准备得很充分,所以并没有被问得下不来台。   在会议室外等结果时,苏湉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怎么样了。   戛纳电影节结束后,苏湉就跟着影媒的其他人团队一起回国了。   一回到帝都,苏湉就约她说请她吃饭,但那时候岑旎在忙毕业论文,所以她俩一直没约成,直到昨天,岑旎发微信和她说等她答辩结束可以一起去吃晚饭。   傍晚六点不到,毕业答辩的结果出来了,班里的每一个同学都顺利通过了,而岑旎拿了A+,这意味着她是她们系里今年的优秀毕业生。   岑旎换下身上的那套衬衫正装,从学校里出来就打车去了胡同里,她和苏湉约在那里的一家地道铜锅涮羊肉店。   苏湉穿着一身黄色小碎花短裙,坐在桌子前朝她招手。岑旎笑着朝她走去,在她面前落座。   在岑旎来的路上,苏湉已经点了菜和饮料,她笑眯眯地给岑旎递来一瓶可乐说,“旎旎姐,恭喜你答辩顺利通过呀。”   岑旎接过,“也恭喜你呀,我有关注公众号,看到你那些影评的反响都很好,你也很棒啊。”   两人正寒暄着,服务员就端菜上桌来了。   一盘盘羊肉卷和蔬菜摆满了桌面,岑旎往味碟里加了一大勺麻酱和陈醋,然后捏着筷子夹起肉卷放进铜锅里涮。   锅里咕噜噜地沸腾着,苏湉和岑旎又聊起了戛纳电影节的趣事,说在她走了之后,影节筹办了很多派对,很多影星和导演参加,星光熠熠的热闹得很。   岑旎笑了笑,问:“那你玩得开心吗?”   苏湉点点头,“而且你知道吗,我还在最后一晚见到了卡蒂娜本人!”   听到卡蒂娜的名字,岑旎握筷的手一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穆格。   “那你有和她互动吗?”岑旎夹起肉放她碗里问。   “有呢,我还和她拥抱了咧!”苏湉很激动,但说着说着语气不免变得惋惜:“旎旎姐,如果你不是因为学业安排赶着回去,你就不会错过这些了。”   岑旎挑了挑眉,“没办法呢。”   苏湉把手支在下巴上,对准可乐的吸管咬了口,“对了,你走的那天有一个好帅好帅的大帅哥来公寓找你。”   岑旎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味碟,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那时候我在屋里写工作汇报,他来敲门问我你是不是住这,我说你已经回巴黎了,然后那个帅哥说了句‘我知道了’,就转身离开了。”   苏湉放下可乐继续说道:“结果五分钟之后,我下楼竟然看到他还在!他站着靠在一辆越野车旁边抽烟,神情冷冷淡淡的,我以为他在等你,所以就走过去问他,但他只是摇了摇头,把烟灭了就坐回驾驶室开走了。”   岑旎听着她的话,脑海不自觉就出现了穆格的身影。   他偏冷的骨相,点烟时倚在车边,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动作慢条斯理地但却透着闲散矜贵。   “旎旎姐。”苏湉握着筷子问她,“这个男人是谁啊?”   岑旎从喊话声中回过神来,眯着笑眼问她:“能有多帅?”   “你有看过那种欧美电影吗?”苏湉眼睛转了圈,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形容,“里面那种痞坏的男主角,他就像那种,但是他气质又冷又清贵的,又像是家世很好的贵气公子哥。”   “啊……太难形容了,旎旎姐,你真的不知道是哪个吗?”   岑旎耸了耸肩,“也许是我采访过的某个影星?”   “但是这么帅的影星我怎么可能没听过,这种大帅比肯定火得迷死大片粉丝啊。”   岑旎忽然饶有兴致地问她,“那你觉得他像是演什么角色的人?”   苏湉认真想了一下,眨着眼睛问岑旎:“嗯……你看过诺兰执导的《敦刻尔克Dunkirk》吗?”   “那部拍的从英吉利海峡撤退的影片?”   “嗯嗯,就是那部,我感觉,那帅哥穿上军装就像是那里面的角色,几乎能从影片里走出来,有那种气质。”   岑旎笑起,如果让苏湉知道穆格是德籍,放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是对立一方,她是不是会大跌眼镜。   这顿饭之后的第二天,岑旎待在宿舍里,根据答辩委员会的评审意见把论文的小细节完善了一遍后,终于把论文的终稿确定下来。   院里要求毕业生提交纸质版论文,所以那天岑旎出了校门一趟,去东门一条街的打印店。   她抱着厚厚一叠封订好的论文从打印店出来,迎面碰上了她的高中同桌,卢珊珊。   就是那时候高考结束,卢珊珊邀请她去家里玩,然后两人一起窝在床上看《艺伎回忆录》。   卢珊珊高考结束后就去了外省读书,两人大学四年都基本没见面,被卢珊珊喊住时,岑旎还没认出来。   最后看到她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岑旎一下就记起来。   “卢珊珊,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打印的资料。”卢珊珊提着背包,建议道:“要不要在附近咖啡厅喝一杯聊聊?”   岑旎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辅导员下班还有几个小时,交论文还来得及,于是答应了下来:“好啊。”   “行。”卢珊珊笑着说,“不过先等我一下,我把那些资料拿了。”   岑旎点头,看她走进打印店,没一会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叠类似宣传册子和展览海报之类的东西。   在去咖啡店的路上,岑旎问她这些是什么,卢珊珊解释说她最近回帝都做课程实践,就在隔壁校区的博物馆筹办展览,她手上拿的这些东西都是展览宣传要用的。   岑旎惊叹了声,然后说自己也能给她帮忙拿一些。   卢珊珊笑着说不用,“都到咖啡厅了。”   从打印店出来到咖啡厅的路程不过两分钟。两人走进咖啡厅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卢珊珊把手里的宣传册子都放下。   点单后两人叙旧了一番,聊着聊着服务员就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岑旎冲服务员微笑道谢,然后才捧起咖啡笑着问:“卢珊珊我听说你考上研究生了。”   “是啊。”卢珊珊点点头,“你呢,毕业后什么打算?”   “我想申请港岛的offer,但是没成功,所以暑假先到以色列那边过渡一下。”   “你这也挺好啊。”   “算是吧。”岑旎点头,扬了扬下巴,“我记得你大学是学艺术的,怎么现在课程实践要做这个展览啦?”   卢珊珊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我研究生考的是策展专业,所以其实我这个课程实践和我专业也算挂钩啦。”   “那你这个展览也是和艺术有关的吗?”   “不是。”卢珊珊摇了摇头,“你看。”   她把其中一本宣传小册子递给了岑旎,“是关于欧洲近代史的,博物馆最近的主题展是这个,不同的同学负责不同国家的策划,而我负责的是德国史。”   “德国?”岑旎挑眉。   “嗯。”   岑旎把咖啡杯放下,打开了那本小册子,翻了几页,目光霎时顿住。   光是瞥了眼她就认出来了,这小册子右上角印着一个图徽,竟然和穆格打火机金属外壳上的那枚蓝宝石徽章一模一样。   很特别的一个图徽。   像一只猎豹,但又像是一只雄狮。   她不知道那枚徽章的含义,但第一次见就觉得它好霸气,仿佛在宣示着某种荣耀,又或者是勇气。   “这是什么图徽?”岑旎指着那册子上的图案问道。   卢珊珊凑过来看了眼,“噢,这是一个将军的荣誉徽。”   “……什么意思?”   “这里印着他的名字,你看,他是一个很有名的将军,容克贵族出身,但后来因为反战所以离开德国去英国了。”   岑旎想起穆格曾经在酒窖里和她说过他外祖父是德国人,可是很小的时候就从德国去英国定居了,所以才会在英国的外交联谊会上遇见穆格的外祖母。   那这么说来,这位将军很可能就是他的曾外祖父,所以他那打火机上才会有这么一块蓝宝石勋章,也难怪那时第一次见到他那打火机,就觉得造型很复古,像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那时候的。   “这个将军很英勇,但是他追求和平不支持战争,那时候还因为反战险遭刺杀,所以我们这个展有涉及和平这方面的历史。”   岑旎捏着小勺子搅动咖啡杯,那时候她捏着他的打火机好奇却没问出来的事,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岑旎发现,即使已经分开了,自己好像依旧对他很好奇。   只要是有关于他的一点蛛丝马迹,她都想要了解。   回国之后因为运营商不同,岑旎在法国时的电话卡已经不能用了,她有时候捏着那张小小的sim卡会在想,他有没有给自己打过电话呢,或者发个消息?   但细想又会觉得没有吧,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彼此都很清楚自己有要做的事情,所以理智地思考过后就不会再继续纠缠了,各自回归正常的轨道按部就班地前行,当这一切相遇都当成生活中的小插曲。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没办法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很谢谢各位追更留言的宝贝,谢谢你们,爱你们   .感谢在2022-07-02 18:00:11~2022-07-03 18:0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ssce 58瓶;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回国24   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 岑旎从学校快递点拿到了大使馆寄来的签证。厚厚的文件袋里面有护照还有返回来的一些资料。   同一天晚上,岑旎订了飞往特拉维夫的机票,出发日期是在6月30号。   距离那日还有几天的时间, 岑旎回家把行李提前收拾好, 姑姑岑絮瑛从北大上课回来后就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从茶叶、折扇、中国结、干货到急救药箱,一应俱全。   “姑姑, 这些东西太多了, 不好带。”岑旎看着满满当当的行李箱语气略显无奈。   当时她出发去法国交换时,姑姑也给她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两个24寸的大行李箱都满得快塞不下了,连提起来都不方便。   “旎旎,这些干货汤料什么的,那边不好买。还有这些茶叶、折扇和中国结都要带的, 你到时候去到那边可以送给外国友人, 我给小恪那小子也塞了这么多。”岑絮瑛一边整理着她的行李箱一边念叨道。   说起徐恪,岑旎突然偷笑了声, 一想到他带了那么多用不上的东西去宁夏就觉得他有点可怜, 特别是那些欧标转换头之类的。   “对了,”岑絮瑛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问:“还有当地的货币你换了没,没有的话我明天去银行给你换。”   “还没,不过我可以自己去的, 姑姑您不用专门跑一趟,太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一点都不麻烦!”岑絮瑛继续给她收拾行李, 说道:“我明天给你去, 那边是用谢克尔对吧?”   “嗯……是的。”岑旎半蹲在地毯上点头,这时候,姑父徐跃升拄着拐杖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小旎,你就听你姑姑的,行李多带些有备无患,也不要怕麻烦我们。”   岑旎听见声音看去,点头说好。   比起姑姑,姑父的话在岑旎那一向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她一直觉得姑父是一个勇敢又正直的人,她打心底佩服他,所以也很尊敬他。   岑絮瑛也跟着附和道:“对呀旎旎,你爸妈早亡,你自小就独立,但是有时候要学会适当依靠我们,我们待你像亲闺女一样,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好。”岑旎点头应声,默默垂下脑袋,眼眶却不争气地泛了红。   等姑姑把东西收拾好离开后,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月亮高挂在天边,映着一树海棠,岑旎把窗户推开,让闷热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几缕微风拂进来,她伸手拉开了书桌抽屉,拿出一个颇有年代感的盒子。   这里面装着一副耳环,是她爸妈留给她的。   这副耳环无形中寄托了她爸妈对她的所有祝愿和盼望,她已经很久没拿出来过了。   她爸妈生前是手艺人,在她三四岁以前经营着一间小小的手工首饰铺。这对耳环就是岑旎出生时,她爸妈亲手给她打造的,藤枝上坠着一只雀。   耳环的藤枝是由祖母绿打磨出来的,而那只雀用黄金雕刻而成,代表着自由,藤枝代表栖息。   她出生的时候,屋外的窗檐上落了一只喜鹊,她妈妈看见了,就想给岑旎做这样一对耳环,她希望岑旎一生自由自在,洒脱,无拘无束,热烈且浪漫,但同时又盼望她在飞累的时候可以有一个让她停候栖息的依靠。   岑旎缓缓打开了盒子,那副耳环静静地躺在那,祖母绿在月光下映着熠熠光彩,她轻轻抚过,心头泛酸,心脏像是被挤压得厉害。   虽然知道父母的婚姻好像是一个悲剧,但是岑旎觉得自己真的很想念他们。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于他们的印象其实已经变得很浅,但是脑海里总会不时闪现过他们的身影。   岑旎吸了吸鼻子,把这对“藤枝雀”也放进了行李箱。   /   时间很快来到6月29号,这一天是她的本科毕业典礼,也是她飞往以色列的前一天。   步入盛夏,烈日当空,校园里头到处人满为患。毕业生们穿着宽大的学士服行走在校道里,有人捧着花束和同伴在校训碑前合影,有人抱着学位证和毕业证匆匆离校奔入社会。   在毕业典礼开始前,岑旎接到了舒意的电话,两人约好了今天见面。   从戛纳离开后,岑旎和舒意并没有断了联系,两人经常会聊自己的日常生活,也总说要约饭,直到今天舒意才终于得空,早早地从剧组下戏过来找她。   舒意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到她学校的正门,岑旎举着电话说自己马上到。   校门口的人很多,舒意戴着口罩和小助理一起站在树荫底下,岑旎一眼就看到了,快步朝她们走去。   舒意没上过大学,不久前得知今天是她的毕业典礼后就说要来参加,为她庆祝毕业,岑旎也很开心,提前给她留好了观众席位。   两人见面以后并没有过多的寒暄,默契得就像故友重逢,舒意从小助理手上接过毕业礼物送给岑旎,然后两人互相挽着手,一边聊着一边往毕业典礼的会场走去。   进入会场,她们的位置在主舞台的右侧靠后,位置并不算好,但好在学校没有把毕业生席位和观众席位分开,她们还可以肩并肩坐在一起。   俩人坐定后,典礼还没有开始,会场里还很嘈杂热闹,就在这时,舒意突然收到了黎彦南的电话,她疑惑的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用清冷的语气说出差路过帝都了,等下来找她接她一起去吃饭。   舒意有些意外,她事前并不知道黎彦南会过来,于是斟酌着语气问道:“可是我今晚和朋友约好了,改天行吗?”   黎彦南在电话那头的语气依旧清冷,“我今晚凌晨的飞机,回港岛。”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结束出差专门为了她过来一趟,时间也改不了。   舒意顿了顿,踌躇着说,“可是今天是岑旎的毕业典礼,而且她明天就要出国了,我们不知道多久才……”   “让她一起。”他语气冷冷淡淡的,带着上位者的决断,一锤定音。   舒意举着电话,犹豫了半会说,“好,我问问。”   挂断电话后,舒意和岑旎说了这事,问她要不要一起。   岑旎想了想,自己第二天就要出国了,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会是多久后,于是便答应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她们刚出会场便看到了停在路口的黑色迈巴赫。   在她们过来时,黎彦南的司机就从驾驶座出来,恭敬地替她们拉开了车门。   岑旎识趣地坐进了前排,留下后排舒意和黎彦南独处的时间。   在戛纳听见过黎彦南的名字很多次,但那是岑旎第一次见黎彦南。   她探身进入车内时,抬眸朝后排扫一眼,看见他一身休闲的衬衣西裤,半阖着眼姿态懒散地靠坐着,长腿随意伸展。   同时,黎彦南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眸光沉沉地扫来,岑旎后脊一僵,连忙移开目光坐好。   “你不介绍一下?”   听到声音响起,岑旎透过车窗的后视镜看去,见到黎彦南搂着舒意,沉声问道。   “这是岑旎,我在戛纳电影节那时候认识的。”舒意小心翼翼地窝在黎彦南怀里,柔声说,“就是那晚我喝醉了,她照顾的我。”   岑旎听见舒意介绍自己,连忙回头打招呼,“黎先生您好,我是岑旎。”   黎彦南瞥岑旎一眼,淡淡地“嗯”了声。   男人的嗓音听起来平淡,气场却不容小觑,岑旎轻挑眉头,重新坐好。   一路无言,车子开过长安街,最后停在了王府中環的一家粤菜馆。   岑旎跟着黎彦南和舒意往预定的包厢里走,进门时发现菜品都已经上齐了,都是清淡的粤菜,每碟子里的菜量不多,但摆盘却精致得过分。   三个人一起落座后就开始用餐,没一会就有服务员进来布菜。   黎彦南话很少,吃得也不多,筷子几乎都没怎么动,这一趟像是专程来陪舒意似的。   舒意坐在岑旎旁边,聊着女孩子各种感兴趣的话题,滔滔不绝的,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饭到半程,黎彦南手机响了起来,他低眉看了眼,朝舒意摆摆手,说出去一趟。   舒意连忙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等他离开后又继续转头和岑旎聊天。   “岑旎,以色列那边和这里有几个小时的时差啊?”   岑旎捏着杯子喝了口茶,“嗯,现在夏令时的话和中国相差5个小时,如果进入冬令时就变成6个小时了。”   “那如果顺利的话,你暑假结束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嗯,是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毕竟只是短暂的过渡一段时间嘛。”   舒意托着腮,深吸了口气感慨地说,“啊,我好羡慕你能一直求学,念书在我看来是最幸福的事。”   岑旎弯唇按了按她的手心,“你呀大明星,怎么反过来羡慕我一个小小大学生呢。”   舒意轻叹了口气,“也是,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其实已经不少了,有时候不能太贪心。”   岑旎听她这句话,就想起那晚穆格说过,黎彦南之后是要订婚的。   那舒意这话或多或少就是在暗指这个吧,这种不确定的未来真的太难了。   岑旎正这么想着,黎彦南已经接完电话回来了。   等他落座,舒意转头问他,“工作很忙吗?怎么大晚上的还聊电话。”   黎彦南嗓音懒懒散散地回她:“是穆格。”   听见这个名字,岑旎心尖陡然颤了下,握杯的手轻轻一抖,茶水随之沿着杯缘泛起两圈涟漪。   她撩起眼皮看向黎彦南,暗中观察他的表情,就好像能透过他看出任何和穆格有关的分毫。   黎彦南却没有注意她,只是握起了舒意的手。   “穆格怎么打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舒意竟然问出了岑旎内心想问的问题。   黎彦南摩挲着舒意的手背,淡淡地道:“生意上的事有关,你不懂。”   他说话时那语气温和得甚至带着宠溺。   岑旎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反而透过这一幕看出了些许感慨。黎彦南有时候真的给了舒意若有若无的温柔,但那种温柔又虚无缥缈,让人好像很难捕捉得住。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发觉自己好想穆格,她想起那晚在别墅的阳台上,他留意到她冷,然后就从身后拥着她,其实那一个时刻他对她也是很温情脉脉的吧。   /   从粤菜馆吃完出来,黎彦南说安排司机送岑旎回家。   岑旎听见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自己可以坐地铁回家,但舒意却坚持说让司机载她,岑旎只好答应了下来。   临上车前,岑旎和舒意拥抱了一下,然后才各自分开。   在回公寓的路上,迈巴赫行驶在夜色的帝都里,灯红酒绿。舒意靠在黎彦南的怀里,问他以色列那边安不安全。   黎彦南一听,勾起她的下巴,“怎么突然这么问?”   舒意眨着眼看他,说,“岑旎她啊要去以色列留学,但是那边不是靠近中东吗?”   “她要去以色列?”   “嗯,对啊,怎么啦?”   “穆格刚打电话给我,说他被调去以色列了。”   “啊,这么巧吗?”舒意一听来了精神,“他为什么也去那?”   “他们在那边有业务,他被他爸‘发配’过去了。”   舒意疑惑皱眉,“发配?什么意思?”   “他忤逆他爸被卸权了,现在被调到那去了。”   “他忤逆什么了?”   黎彦南若有所思,他知道穆格因为不满他爸准备让他联姻,所以才被下放过去,但他不想和舒意谈及联姻这件事,于是转移了话题:“如果是去读书,不去加沙地带、戈兰高地这些炮火战乱的地区,以色列其实还算安全,不安全的是周边部分国家和地带。”   “这样啊,但我还是有点担心岑旎一个人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而且那里的官方语言好像还是说的希伯来语,要不我让穆格帮忙关照一下她,好不好?”   黎彦南打量她一眼,平声:“和她姐妹关系那么好?”   “嗯……”舒意勾了勾黎彦南的领扣,“可以吗?”   黎彦南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深眸注视着她,“穆格有那么闲愿意照顾一个女人?”   舒意抿了抿唇,以穆格的性格确实也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和女人有关,平时那么多女人往上赶,他也只是冷眼看着,也不主动,所以让他特地照顾岑旎,舒意还真没有多少把握。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出现了惹,好像还要吃醋,实惨呢。   另外,宝贝们,我也很想加更,但我码字巨慢,我试试看能不能行T-T   .   感谢在2022-07-03 18:02:33~2022-07-04 05: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奈 28瓶;-ROSA-LIN- 10瓶;郁井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应许之地25   6月30号, 帝都国际机场,岑旎将行李托运,办理完值机手续就往安检口的方向走。   在排队过安检时, 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是徐恪发来的消息。   【姐,我同学加你了吗?】   岑旎看了眼消息,正准备回复, 但前面的那个旅客已经走进了安检通道, 下一个就轮到她了,她只好先收起了手机。   不久前,岑旎和徐恪聊天说自己去要去以色列留学。   徐恪一听,立马问岑旎她那个教授的课题组是不是也在海法Haifa。   岑旎疑惑,问他怎么知道。   徐恪就说自己班上有一个同学也在那留学,是半年前去的, 在那已经待了有一个学期了。   岑旎也觉得巧, 接着就听徐恪说要把那同学的微信推给她,这样彼此能有个照应。   岑旎本来觉得没必要, 但徐恪却很坚持, 连声说自己那个同学在那边待久了,衣食住行各方面的都有经验了, 所以在她刚去时带带她,说不定能减轻她很多麻烦。   见他这么贴心地替她考虑,岑旎也就答应了下来, 让他问问那个同学,等人家同意再推。   徐恪笑着应了声, 说, 放心吧姐, 然后才挂断了电话。   过完安检出来,岑旎沿着指示牌走到登机口。   航站楼前的跑道不断有飞机起起落落,她在人群中寻了个位置坐下,才重新拿出手机,给徐恪回消息。   【还没,我给他发好友申请了,但他还没通过。】   徐恪没一会就回来消息:【我问问他什么情况。】   之后不久,机场广播提示她们那趟航班开始登机了。   岑旎顺着人流排队,坐上飞机后看手机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但空姐提示马上就要起飞了,她不得不关闭了手机。   /   十个小时后。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降落特拉维夫Tel Aviv本-古里安国际机场,当地时间为早上十点零五分,地面温度为28摄氏度,飞机还在滑行……”   当机舱响起空乘人员英文和希伯来语的双语广播,岑旎才昏昏沉沉地醒来,睡眼惺忪地透过舷窗往外看去。   从这个角度,她根本看不出什么景色,只能看到停机坪,但能感觉到窗外的阳光很灿烂,天空蓝得像一幅纯净的油画。   这趟长途飞行,除了两顿飞机餐,她几乎睡了一路。   岑旎伸了伸懒腰,从座位起身,拿上行李,一边走出廊桥,一边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   手机开机,屏幕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岑旎粗略扫了眼,大多数消息都是问她安全到达了没,让她落地报个平安之类的。   其中一条来自新联系人的微信特别吸引了她的目光。   【岑旎学姐你好!我是徐恪的同学唐驰锐,很抱歉之前因为时差原因一直没看到你的好友申请。徐恪已经把你的航班信息发我了,到时我会在机场的到达大厅等你,你落地后麻烦给我个电话,我们一起去海法。】   在过海关时,岑旎连上机场的Wi-Fi,给这位唐驰锐学弟拨了个语音通话。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阳光.气十足的少年声音:“喂?是岑旎学姐吗?”   岑旎应了声,“是,学弟你好。”   唐驰锐听见声音似乎停顿了下,反应过来后就直奔主题,说徐恪让他来接机,还和她约定在机场到达大厅的D口碰面。   岑旎举着手机说好,在挂断电话后就到行李转盘取行李。   机场宽敞且明亮,许多广告牌上印着琳琅满目的死海护肤品,当地人大多有个鹰钩鼻,许多正统犹太人还戴着叫基帕kippah的小帽子。   从到达口出来,岑旎一眼就从一堆深目高鼻的犹太人里认出了唐驰锐,她拖着行李朝他挥了挥手。   唐驰锐也同时看到了她,还跑步过来替她搬行李。   应该是经常运动的少年,一手一只行李箱轻轻松松地扛起,岑旎没想让他化身成自己苦力,伸手想把其中一个行李箱拿回来,却被他制止了。   岑旎只好连声道谢,然后跟着他走出了机场。   以色列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自动门一打开,一股高温热浪迎面扑来,带着夏季的炎热和干燥。   两人走到机场大巴售票点,购票上车后没多久,大巴就发车往海法的方向驶去。   坐上大巴后,岑旎就换上了唐驰锐给她准备的当地电话卡,连上网后她在微信里一一回复报平安。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唐驰锐一直和岑旎聊着天,告诉她一些当地的基本情况,比如天气、风俗、饮食之类。   今天恰巧还是周五,每周的周五入夜一直到周六晚上都是安息日,当地人都会在家休息,几乎所有的公共交通都会停驶,餐馆也不会营业,唐驰锐就问岑旎有没有准备好一天的食物。   岑旎想了想自己那被姑姑塞得满当当的两个大箱子,于是点了点头。   “如果你没准备,可以来我这里吃。”   唐驰锐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岑旎笑着朝他道谢。   车子沿着高速公路行驶,沿途竖着很多印有希伯来语的路牌。   唐驰锐指着窗外说,以色列当地的官方语言虽然是希伯来语,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会说英语,英语的普及率很高,所以不需要太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   两人一路聊着天,大巴驶下高速进入了海法市。   这座城市的地理环境很特殊,西濒地中海,背倚迦密山,很多建筑都是依山而建,是一座美丽的山城,市区位于半山腰,如果从市中心去海滩就是一路下山。   下车后,唐驰锐就带着岑旎去学校宿舍办入住。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宿舍的工作人员查了岑旎的信息,竟然说没有查到她的申请。   岑旎讶异地说不可能啊,同时翻出了自己手机里的申请记录。   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还是摇头。   见岑旎为难,他放缓语气解释说两周前宿舍申请系统出问题了,很多申请都没有被录入,如果她恰好是那时候申请的,那很可能就是没申上。   岑旎无奈,问他怎么办,工作人员依旧摇头。   没想到来这边的第一天就出现这种万年不遇的问题。而且这么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岑旎站在烈日下,顿觉万念俱灰。   唐驰锐在一旁也听明白了,拍了拍岑旎的肩膀提议道:“学姐,我们那栋公寓楼的顶层还空着一个独立的小阁楼,不大,但是里面有一张单人床、阳台、小厨房、淋浴室和卫生间,所以凑合着还是能住人的,要不你先在那过渡几天,之后再重新找房子?”   岑旎想了想,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于是答应了下来。   在打车去唐驰锐公寓楼的路上,舒意看到了岑旎报平安,于是发来消息问她到那边情况怎么样。   岑旎坐在出租车后排,握着手机给她回复:【挺悲催的,预定的宿舍突然住不了。】   发过去没多久,舒意就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   “岑旎,你说预定的宿舍住不了,是什么意思?你今晚有地方睡吗?”舒意的语气听起来比她本人还着急。   岑旎轻轻呼了口气,两三句话给她解释了情况,然后说自己找到一个小阁楼,现在正准备去那临时住几天。   唐驰锐的公寓楼离学校宿舍不远,不到五分钟的车程,出租车慢慢停在了路边。   “岑旎,你那小阁楼在哪?”   小阁楼在哪?   岑旎推门下车时看到街区的路牌是希伯来语,于是转头问唐驰锐:“这条路叫什么?”   唐驰锐已经走到车后,一边把后备箱打开,一边回答:“港湾路。”   “港湾路?”岑旎重复了句。   唐驰锐“嗯”了声,低头就开始拿行李。   岑旎走到司机旁边付钱,然后对电话里的舒意说先不聊了,等安置下来再给她打电话,说完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唐驰锐住的公寓楼不高,也就三层。   他站在街边,给岑旎指了指楼上伸出来的一角,说,“那就是你阁楼的小阳台。”   岑旎稍稍抬头就看见了。   阳台不算宽阔,但上面摆着几盆鲜花和生长茂盛的植株,瓷白的花盆是玛瑙勾勒的,极具当地的特色。   “走吧。”唐驰锐提着她的行李上楼。   岑旎跟在他身后,楼梯道不算宽,两人一前一后上到顶层的三楼。   唐驰锐找来了钥匙,把门打开,岑旎探头看了眼。   因为许久没住人了,阁楼里面不算整齐,东西甚至还有些乱,但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好了,我们收拾一下,争取傍晚前搞完。”   岑旎听见他说要帮忙,摆摆手说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学姐,我帮你吧,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早点收拾好你还可以早点休息。”唐驰锐说着就开始动手,“而且你还要倒时差吧。”   “……好吧,谢谢学弟。”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收拾起来。   直到太阳下山前,阁楼几乎变得焕然一新,除了角落处还堆放着一些杂物和花盆,和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唐驰锐提议道:“我们把这些都挪到阳台,这样你住的也舒服。”   “好。”岑旎点头。   忙活那么久,就剩这一点了。   于是岑旎和唐驰锐一人抬一边,一点点地把花盆杂物搬出房间。   暮色将至,落日余晖呈玫瑰色打落在繁花团簇里,将这方不大的露台披上了一股浪漫的诗意。   终于搬完,岑旎垂着手支在栏杆上,任由和煦的微风拂过汗津津的后背。   唐驰锐也累了,站在她旁边休息,“可算是收拾完了。”   岑旎点头,回到屋里给他拿来纸巾搽汗,说谢谢他的帮忙。   唐驰锐笑了笑,接了过来,说,“学姐,你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行。”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像一个阳光大男孩,岑旎想起了徐恪,于是笑着说,“好。”   两人站在露台上吹风,说说笑笑的,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岑旎低头望向街道,余光察觉到了一辆黑色的SUV。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4 05:35:39~2022-07-05 18: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菜的乌衣巷 10瓶;你清醒一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应许之地26   街区的车流来来往往, 这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那里。   车窗紧闭,挡风玻璃反着光,岑旎看不清坐在里面的人, 转头就移开了目光。   “学姐, 趁着现在太阳还没下山,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一趟?”唐驰锐伸手指了指街道落日的尽头,“就那, 不远。”   岑旎看了眼时间, 问道:“来得及吗?”   “来得及,还有半个小时才关门。”   “好。”岑旎很干脆,回到屋里把挎包背起,“走吧。”   唐驰锐跟在她身后下楼,经过二层的时候,他还给她指了指自己房间的位置:“我就住在那, 03号门牌, 如果你有什么缺的直接下楼来找我就行。”   岑旎转身看了眼,他的房间就在她阁楼的正下方, 从楼梯下来就到了, 很近。   出了公寓楼,两人迎着黄昏下橘色的落日往超市走。   过马路时, 唐驰锐绅士地让岑旎走在自己的内侧,然后自己走在外面。   唐驰锐的身型很高大,岑旎走在他身边几乎完全被他笼罩住, 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坐在黑色SUV车里的人是穆格。   粉橘色的余晖将天空渲染得绮丽无比,连路边的绿植被衬成金色。   穆格坐在驾驶座, 缓缓落下了车窗, 目视着后视镜里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 烦躁地皱起了眉。   胸腔泛起一股子郁闷,他伸手进兜正准备摸打火机,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他淡淡地扫了眼,接起:“有事?”   “怎么还不回来啊,去哪了?”   说话的人是卡尔,穆格的朋友,两人在德国时一起从军校毕业,是同期。   他今天组了个局,结果穆格中途跑了,这下打电话找人来了。   穆格此时没什么耐心,随口应他:“海法。”   “海法!?你去海法了!?”卡尔一听来了劲,“跑那么远,等下还来不来了?我今晚安排了Striptease啊,还有lap dancing,你都不来了?””   穆格冷着脸色,没回答。   “不是,你到这边之后,我约你几次了,你都不来。今天总算肯来了,突然又要走,什么要紧事啊?”   “嗯,要紧事。”   “……”卡尔被一句话轻松噎住,不上不下的,转着手边的酒杯咳了声,又说,“你不想要那些女人,我把她们赶走就是了,出来玩不要生气。”   生气?   穆格轻笑了声,是生气了。   半个多小时前,他从公寓出来,开车去了卡尔组局的那家酒吧。   酒吧在特拉维夫市中心,是一家合法的脱衣酒吧,桌上有上裸的女郎在表演,卡尔懒懒散散地坐在射灯里,朝场内的舞台招了招手,那些舞女就从桌上下来,走到客人的大腿上(lap)大跳艳舞。   穆格去到的时候,酒吧热闹喧嚣,灯影奢靡,包厢里坐了十来个人,都是卡尔约来的,他没几个是认识的。   卡尔见他进来,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起身叫旁边的女人招呼他,给他斟酒,加冰块。   穆格落座,捏起酒杯晃了两圈,就有个金发女人凑过来给他点烟。   闻到那股艳俗的香水味,他突然就厌烦的皱了眉,偏头躲开。   那金发女人也见惯场面,知道他不满意,识趣地走开了。   卡尔瞥了眼,凑到穆格身边,低声:“怎么回事啊?不喜欢这个?”   穆格没搭理,闷头喝了口酒。   卡尔瞧他神色清冷,兴致阑珊的模样,于是随手朝舞台上一指,“那边还有很多款,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穆格还真抬眼扫了圈,清一色的金发碧眼,大胸细腰。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心里突然就冒出了岑旎,想到她仰躺时眼尾带着几分媚,脖颈白皙修长像一只白天鹅,两条藕段似的腿又细直又光滑。   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偏偏这会儿这么巧,想起了她。   那天她离开了之后,他没找到她,打电话也没打通,最后站在她公寓楼下,厌烦地抽了两支烟,在想他是不是真对她上了瘾。   那晚在浴缸里,她搂着他的后背,问他是不是对她有了点瘾,他没回答,后来认真想了下,还真有可能。   在卡西斯那家餐厅里见到岑旎的第一眼,当时就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娇柔却不娇弱,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清清冷冷的抽烟,还会说粤语,他看她那双眼若有似无地眨了眨,便无端地多留意了她几分。   他也没明白,如果说是他对这类型的女人有兴趣的话,那么他当时在港岛待的那段时间就应该找过这些女人,但偏偏都没有。   后来在沙滩上,偶然撞见她被卡在灌木丛里,他难得的有了闲心,于是出于举手之劳帮了她一下,带她回酒店。   她整理衣服的间隙,他去露台上抽烟,顺便打电话叫莱尔德去戛纳拿裙子。   后来她出来时调侃他“抽烟有害健康”,他觉得好笑,便逗了下她,伸手把烟放到她红唇边,没想到她还真抽,低头就咬住了烟嘴。   她呛烟时,细肩抖了两下,莫名让人难忍,出于本能,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了下去,松开她时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唇,揩去边上的水光。   那晚在露台上,她攀住他的后颈,他没拒绝,只是注视着她的眉眼问她名字。   换作平时,他早推开了,但那晚一切好像失了控。   也是在那之后,慢慢的,他好像对她有了点瘾。   不过对方后来既然不愿意继续,他也不打算多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要他强求别人,他做不出来,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后来从戛纳回到德国,弗雷德要把他放逐到下游子公司,列了几个地方让他自己拣。   非洲,东南亚,中东,南美洲,在这几个版块里,他最后鬼使神差地圈了中东。   莱尔德将文件摆在他的桌面,分析说非洲和南美洲是最好的选择,容易重新回权力中心,东南亚有地缘优势,可以开拓新产业,唯独中东局势不稳定,易崩盘,建议他谨慎选择。   这些利弊他都懂,自己也能分析清楚,用不上其他人来帮他分析。但选的时候他偏偏想起那时在去酒庄的路上,岑旎打的那通粤语电话,他听见她说想申请去以色列。   反正去哪里都差不多,没什么重要的,被放逐反而落得自由,他干脆就选择去中东了,虽然选的时候也没指望会遇见谁。   但他没想到舒意会打电话来,拜托他照顾岑旎。   接到电话的时候,穆格沉默了好半晌,舒意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都准备要挂电话了,他却突然答应了下来。   “她现在在哪?”   舒意一愣,连忙说,“她在港湾路,但是具体是在哪栋的小阁楼,我不知道,我要先问问她再告诉你。”   穆格:“嗯。”   挂断电话,他起身就要出门,卡尔见他急匆匆的模样,便喊住了他,问:“要走了?”   穆格冷冰冰撂下句:“抽烟。”   卡尔“噢”了声,随他去。   出了包厢,穆格摸出烟,原本是想边抽烟边等舒意消息的,后来咬着烟在嘴边,握着打火机点火时却突然不想等了,随手将烟扔在烟灰缸,抓过车钥匙就出了酒吧。   一路从特拉维夫猛踩油门去海法,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被他硬生生开成了半个小时。   来到港湾路,他也没下车,因为舒意一直没发来岑旎的地址,所以他不知道具体是这条路的哪一栋,只能停在街头等。   等了没几分钟,刚放下手机,他一个抬眼,就看到了前面一栋楼的露台上,相挨着站在一起的一对身影。   其中那个女人赫然就是岑旎。   她身边的男人比她高将近一个头,笑着接过了她递来的纸巾。   他一向估不准东方人的年龄,但那男人看起来高大又阳光,应该就和岑旎的年纪差不多。   他皱着眉头,内心有点不爽,接着却看到岑旎笑着从阳台跑进了房间,那笑容又纯又无辜,他都没怎么见过。   大老远跑过来,看到的竟然是她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真他妈的,他都要被自己气笑了。   /   和卡尔挂断电话后,穆格推门下了车,懒懒散散地靠在车边,偏头点烟。   他的神色虽然冷冷淡淡,但那宽肩长腿,站立的姿势蛊得要命,惹得过路的女人都纷纷驻足,频频回头望他。   穆格懒洋洋地抬头瞥她们一眼,朝半空中吐烟雾,沉着脸色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夕阳一点点沉坠,街边的天色渐渐变得暗淡,路边开始有灯亮起。   “啊?学弟你是七月份出生的啊?”岑旎提着购物袋走在路上,惊讶地挑眉。   刚刚唐驰锐和她说自己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岑旎便问他是几几年出生的。   他说自己和徐恪同一年,岑旎心想,和徐恪是同一年,但是是七月份出生,那不就是比她还大?   她和徐恪是同一年出生的,但是徐恪比她小三个月,也比她低一个年级。   岑旎没想到自己一口一个学弟喊着唐驰锐,人到头来竟然比自己还大。   “是啊,学姐,怎么啦?”唐驰锐不知道她为什么惊讶,只是顺着她的话回答。   岑旎弯唇笑了下,“没什么。”   说完,她侧身扭头,一个抬眸,视线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路边那个矜隽的身影,背脊像是条件反射般僵住了。   见她直不愣地顿住了脚步,唐驰锐转过身来看她,两条眉毛疑惑地挑起,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5 18:01:48~2022-07-06 17: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CHT 4瓶;你清醒一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应许之地27   再次见到穆格的那一瞬间, 岑旎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直到唐驰锐停住脚步, 回头喊她时, 她才慢慢地从游离的意识中抽离出来。   岑旎没回避视线,和穆格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激烈对视。   他叼着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她, 深海般的视线紧锁在她的脸上, 似乎要将她每一寸表情变化都看透。   唐驰锐顺着岑旎的目光看去,对上倚靠在车边的男人,莫名被那道目光震慑了下。   两人就这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对而立,气氛诡异,唐驰锐饶是再迟钝,也感觉出什么了。   “学姐, 你们认识?”   唐驰锐疑惑地看着她, 岑旎抿紧唇低头,只觉脑海一片混沌, 半晌后才说道:“……之前认识。”   她说完话, 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注意到街道尽头有一辆车正朝她驶来。   好在司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在靠近她时减缓车速,并低声地按了几下喇叭。   岑旎瞬间被喇叭声惊醒,她怔了下, 扭头正准备躲开,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捉住了手臂, 紧接着鼻尖擦过衣衫, 她整个人跌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随之而来的, 是一股混杂着烟草味和苦橙叶的冷冽气息。   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那样熟悉而强烈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苦涩却好闻,让她一下想起那晚在沙滩上,男人坏心眼地拽她右脚,她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入他的怀里。   她仰头,目光落在那方起伏的喉结,慢慢上移对上他的眉眼,一种无声的悸动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空气连带着变得燥热局促。   岑旎微敛眼睫,刚想站直身子,却听见穆格沉声说:“上车,我们聊聊。”   此时旁边一盏路灯恰好亮起。浅黄的暖光划过他的侧颜,却并没有给他那清冷沉寂的眉眼衬上半分温度。   岑旎悄悄捏紧手心,提着购物袋望向唐驰锐。   “学弟,你先回去吧,我和他聊聊。”   唐驰锐闻言一脸迷茫,看她一眼又扭头看穆格一眼,犹豫了片刻,识相地说好。   但临走前,他还是转身叫住了岑旎。   “学姐。”   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朝穆格看了眼,两人短暂地对视后说:“如果需要我,给我发微信就行。”   岑旎点点头,和他说谢谢。   等唐驰锐离开后,岑旎坐上副驾驶,双膝并紧,把手里的东西抱在大腿上,等待着穆格发话。   但男人上车后却一言不发,车厢内安静得压抑,半晌,他才突然伸手过来把她腿上那袋东西提起,塞进了后座。   岑旎不解地看向他,紧接着男人却俯身压了过来,她下意识地闭眼,却只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后颈,然后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睁开眼,看见穆格凑近她,伸手抓过她头顶上方的安全带,绕过她的肩头和腰腹,压着手腕对准卡扣插了进去。   “为什么要系安全带?”她问。   穆格冷着眉没回答,重新靠了回去,系安全带挂档,猛轰一脚油门。   引擎轰鸣,车子疾驰开走。   “去哪儿?”岑旎侧身看他,一股强大的后坐力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侧边的门把,“不是说上车聊聊吗?”   车子驶出了街道,路过日落下的巴哈伊花园,沿途转入了高速。窗外两侧的风景飞速地朝后倒退,穆格把着方向盘终于开了口:“那男的是谁?”   他的声音不再像往常那般懒散漫不经心,听起来反而有点紧绷。   “哪个男的?”岑旎迷茫地皱眉,“唐驰锐?”   穆格目视着前方没看她,浑身的低气压,像是堵着一股郁躁的脾气。   岑旎手指撑在车沿,喊他一声:“穆格。”   他依旧没看她,但眉梢稍霁,眼神到底软了点。   “那个是我表弟的同学,他年初的时候就来这边留学了,所以我表弟让他带带我。”   “我们没什么,我今天才认识的他。”岑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补充了这句,清了清嗓子,有点局促。   这种感觉代入起来,其实有点像那时在戛纳,她看到穆格和舒意在一起时,就想听到他的解释一样。   听到她的这句话,穆格那深邃湛蓝的眼眸微眯,踩油门的脚稍稍放松。   “你介意他?”岑旎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凑近他揶揄。   只是话音刚落。   慢下来的车子竟再次提速,岑旎心跳同时起飞。穆格一脚油门,操着方向盘转了圈,最后拐进了半山腰的一处观景点。   车子熄火,他松了安全带,沉沉地转身看来。   眼眸里仿佛带着山间茂密森林的墨绿色水雾汽,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岑旎愣住。   下一瞬,她的双手被一只大掌轻松攥住,穆格猛地欺身朝她覆来。鼻尖和下颌相抵,他找准她的唇吻了上来。   他那只手掌微凉,扣着她的细腰,吻得又急又强硬,强势的一面尽数袒露了出来。   岑旎很少感受到他这种凛厉的气息。   单刀直入的,像是不容她抗拒,只想将她完全揉进自己的怀里。   在这个吻之前,她几乎都要被他给骗了,以为他一向是那个慵懒温和,漫不经心的贵公子。   两个人的呼吸都紊乱,车内喘息声重,岑旎凑着身子,也伸着舌给他回应了这个吻。   穆格似乎没料到她的主动,微顿了下,然后整个人更加深地压向了她。   两人像是两块打火石,一旦纠缠在一起就会碰擦出火花。   岑旎不得不承认,自己很轻易又被他撩拨了去。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上了他,即使再过多少次,她依旧会被他吸引。   她闭眼时,在想那句很有名的话:第一眼就看上的人,怎么甘心做朋友。   对啊,怎么甘心。   不甘心。   更何况她尝试过让各自归位,做回陌生人,但这半个月来,她发现自己只会不断地想起他,这种情况下,她怎么甘心。   既然现在穆格重新来到她身边,她就不要再瞻前顾后思考那么多了,只管闭眼享受这种欢愉。   没有人愿意主动结束这个热烈的深吻,都在用力地吮吸着对方,只为了将这错过的半个多月都悉数找补回来。   最后还是吻到穆格的反应都起来了,岑旎察觉到了,才偏头躲开了他的唇。   她趴在他怀里,咯咯地轻笑了声。   明明刚上车时气氛还有些剑拔弩张,而且仿佛还有好多的问题拦在两人面前。但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千言万语,只需要一个深吻就解决了,这好像是他们的相处方式,默契又心照不宣。   岑旎贴着他在想,自己好像很难再找到能比他更合拍的人了。   穆格搂着她的后颈,微砺的指腹抵在她的耳后根,哑声问:“去我那?”   岑旎仰起头,眨着眼望他,“你不该说说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吗?”   “不喜欢我出现在这里?”穆格揽着她的腰,明知故问。   岑旎看破他话里的话,偏不按他心里预想的说,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该来?”穆格挑眉,揉捏她的锁骨故意说,“是舒意拜托我来照顾你的。”   岑旎低眉笑起,躲开了他的手。   “舒意,所以……不是你想来的?”   一切又像回到了最初,彼此心知肚明地撩拨和试探,有来有回,都不服输。   穆格弯唇看她,没说话,平直的唇线勾起好看的弧度。   “你不想做的事,我不相信能有人绑着你做。”岑旎莞尔一笑,伸出指尖,轻点在他的眼皮。   “有啊。”他在她耳边喷着热气,又恢复成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修长指骨挑她的耳垂,“你啊,你可以绑着我做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6 17:59:16~2022-07-08 15: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途、十年老粉儿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应许之地28   车子回程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穆格沿着卡梅尔山麓Mt.Carmel公路,驱车追逐夏夜的晚风,夕阳缓缓沉坠藏于地平线之下, 岑旎坐在副驾驶看山脚尽头的灯火明灭不定, 如同天际掉落的星星点点。   她忽地眨了眨眼,指向远处的地中海,“上一次见你, 是在南法的地中海, 为什么兜兜转转再次见到你,还是在地中海?”   不过现在是跨越了大洲,重逢在地球另一端的地中海。   她来以色列求学,这么巧他说自己被‘发配’来中东。   这片海那么宽阔那么大,作为地球上最大的陆间海,西抵直布罗陀海峡与大西洋相接, 东至土耳其海峡与黑海相连, 却偏偏让他们之间有种躲不开的宿命感。   穆格慢悠悠地开着车,把着方向盘颇有耐心地问她:“那你想在哪见到我?”   岑旎摇摇头, “在这也挺好的。”   她见过很多的海, 但这片海的颜色实在是太美了,海水像蓝宝石一般, 也像他的眼睛。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溺进去。   车速不快,昏黄的路灯擦过车窗,穆格偏头来看她。   今天天气热, 她穿的短款上衣,那件针织外套袒露出一截紧实盈细的腰, 虽然瘦但看起来特别软。   穆格无声地笑起, 伸手抓起了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腿边, 还勾着指节轻轻挠了挠她,浮动着喉结暗示道:“回去前,先去趟便利店。”   这个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岑旎思索了小半会就心领神会,明白了他想买的是什么。   不过几乎是同一瞬间,她想起了唐驰锐说的,今天周五太阳下山后就是安息日,所有的餐馆店铺都关门,连公共交通都停摆,所以此时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几辆私家车驶过。   既然这样,街上肯定是找不到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或者超市的,不过她没打算提醒他,只是扬起唇狡猾地装糊涂,配合地“嗯”了声。   车子穿梭在夜色中的大街小巷,在不同的便利店前跑跑停停。   有的商场灯还亮着,有的漆黑一团,但无一例外都已经关门不再营业了。   车子再度靠边停了下来,穆格转身又要下车,岑旎终于不忍地喊住了他。   “今天安息日,没有店开门了。”   “我再问问。”说完他推门迈起长腿又下了车。   岑旎看着他的身影疑惑,再问问?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没多久穆格又折返回来,依旧是两手空空地开门上车。   岑旎勾着唇好笑地望他,“怎么办,买不到你想买的东西。”   穆格在夜色中皱了皱眉。   “过了明天就能买到了。”岑旎手心撑着下巴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你要延迟满足了。”   穆格正准备发动汽车,偏头却见她笑时细肩一下一下地抖着,整个人似乎柔软瘦削得能被一手掌握住。   见她这副模样,穆格松开了捉着车钥匙的手,转而一把将她按了怀里。   他挑眉,语气暗含危险:“延迟满足?”   岑旎立马自觉地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色潋滟地望着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再说话了。   穆格也知道她不是真怕他,无奈地吻了吻她的手指,长叹了声,语气温柔还有那么点宠溺。   “Chloe.”   “嗯?”   她抬头,看见穆格放开了她,转而捉起了自己的手机递到她掌心,说,“舒意说你们最常用的通讯软件是WeChat,我们添加好友,以后我可以找到你。”   “好啊。”岑旎笑着拿起他的手机,问:“密码?”   “没有密码。”穆格重新发动汽车,驶入隧道公路。   “你下载WeChat了吗?”   他的手机软件不多,也就几个必须的app,连国外常用的Facebook,WhatsApp,Instagrams之类的软件都没有。   “下载了。”   岑旎一边滑动他的屏幕一边问他,“你平时不用通讯软件的吗?”   穆格挑眉,“我很少用。”   岑旎“噢”了声,很少用,就是几乎不用。   “看到WeChat的图标了吗?”   “看到了。”岑旎皱起了眉,“可是你的手机界面全是德语,我看不懂。”   穆格余光瞄她,见她那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就像考试时碰到了难题,唇角勾了下。   “你点开设置,更改语言。”他一步步教她。   “改好了。”岑旎说着点开那个绿色的小图标,却发现里面空空的,一个联系人都没有。   “怎么都没有好友?”   “就加你一个。”   岑旎觉得好笑,输入自己的微信号搜索,给自己的个人主页点了添加。   “我加了,但是我的手机没电了,得回家充上电才能给你通过。”   “嗯。”穆格目视着前方,打了个方向盘,“到了。”   岑旎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果然是回到自己那个小阁楼的楼下了。   “你今晚真的要和我一起住吗?”下车时,岑旎问他。   穆格从后座提上她从超市买的东西,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上楼,“嗯,说好的。”   刚刚她问他住在哪,他说在特拉维夫,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去。   岑旎没同意,摇了摇头说自己在海法这边上学,明天还要去学校,不要跑特拉维夫那么远,而且行李都在小阁楼。   结果他就说今晚留下来,和她一起住在小阁楼陪她。   上楼后,岑旎掏出钥匙开门,把房间内的灯光打开,然后转身看向穆格,“我说了,我的阁楼很小,你硬要来。”   她瞥他一眼,却被他伸手揽住拥进了怀里,购物袋子刚好压在她的臀线。   “那你不愿意去我那边,我只能来你这了。”他那眉眼落在暖黄的灯光下,将那玩世不恭的劲都藏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盛满了深情。   岑旎怔忡了下,推开他,“我先做晚饭,吃面条可以吗?”   穆格挑眉笑起,将东西都放下,“嗯”了声。   “好。”岑旎一边往里走一边将身上的针织外套脱下。   外面几乎每一处地方的冷气都很足,但是阁楼里没有空调,天气炎热,岑旎穿着身上那件长袖几乎闷出了一身薄汗。   “这里没有冷气,你将就一下。”说着,她走到冰箱前,半蹲下来问道:“我给你倒杯冰水?”   临出门前她往冰格里装满了水放进冰箱,这时候应该已经结成冰块了。   看到穆格点头,岑旎一边拿出杯子取出冰块,一边指挥他,“给我的手机充个电。”   “就在我那件针织外套里。”岑旎倒水,然后喝了口,放到矮几上,“充电器在我那个小的行李箱里面。”   穆格走到沙发上,将她的外套翻了翻,然后从行李箱里拿上充电器摁进插座。   等他把她的手机充上电时,岑旎已经开始煮面了。   旁边锅里的水还是凉的,刚刚开火,她一边切着食材一边说,“不要太期待我的手艺噢。”   穆格拿起水杯仰头喝下一口冰水,目光落在她那截细腰上逡巡。   她的上衣很短,是一件小吊带,堪堪盖住了上半身,此时靠近火源,她汗流浃背,皮肤潮红,衣衫紧紧地黏在她的腰际,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不自知的诱惑。   穆格喉结滑动,正准备朝她走去,那边充电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岑旎也听到了,手头的动作一顿。   她在切番茄,手指沾满汁液都是湿漉漉黏腻腻的,于是指挥穆格说,“帮我拿一下手机。”   穆格走到插座前,拔掉了充电器,拿着她的手机过去。   岑旎看了眼屏幕,“是舒意,帮我接一下,然后放我耳边。”   穆格挑眉,乖乖照做。   “岑旎,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找你很久了。”   听见舒意急匆匆的语气,岑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好等安顿下来后给她发消息,但她一直在忙,后来手机没电了也就忘了这事了。   “对不起,舒意,我手机没电了,你一直在等我消息吗?”   “嗯,我让穆格去找你,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具体地址,他那边还在等着呢。”   听见舒意的话,岑旎下意识地望向穆格,两人对视了眼,穆格弯着唇看她,她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和电话里的舒意说,“我们已经见到面了。”   “你们见到了?”   “嗯,他在我楼下,我们碰见了。”   “那就好。”   “舒意,你那边不是深夜了吗?”岑旎怕她问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是一直没睡觉等我吗?”   “我在拍夜戏,所以每拍完一场就试着给你打电话,你可算是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那你今晚应该不住小阁楼了吧?”   “我…我还在小阁楼里呢。”   “怎么回事,穆格没安排你到别的地方吗?”   “我……我这小阁楼挺好的,所以就,唔——”   岑旎刚说一半,男人忽地附身过来,紧接着那股冷冽的气息过来,她的唇被堵住,措手不及只能低低地□□了声。   话筒那端的舒意听见这声音,突然顿住。   “岑旎,什么声音?”   岑旎顿觉窘迫,挣扎着想推开,却被男人吻得更深。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扭头抓他的腰腹,穆格才终于松开了她。   “岑旎,你怎么了?”   听筒再次传出舒意的疑问,岑旎连忙贴回手机。屏幕的亮光映着唇边的水渍,她重新调整好呼吸后,瞪了穆格一眼,才开口:“一只野猫跑进来了,野得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8 15:43:24~2022-07-09 18:3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issce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U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0633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途 4瓶;甜甜 2瓶;farewell、泥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应许之地29   “岑旎, 你别住那了,现在是野猫跑进来,到时候别的乱七八糟也跑进来你怎么办?”   舒意听起来是真的担心她, 岑旎忽然不想骗她, 于是老实地给交代说,“穆……穆格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那赶紧让他把那只野猫逮出去!”   岑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转眸看向一边的穆格, “行, 我让他逮出去。”   说罢,她真就装模作样地对穆格说,“快把那只野猫放出去。”   穆格在她耳边懒洋洋地“嗯”了声,唇角挑笑,然后整个人从后拥住了她,躬身弯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还将下巴枕在她的肩窝处。   岑旎觉得又黏又热, 但身后的男人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但她现在还耐不了他何, 只能任由他抱着。   “岑旎, 你等他捉完猫,跟他商量一下换个住址吧。”舒意认真地建议道。   岑旎想了想说, “今天是安息日,不好找新的地方,等过了明天, 我会找找看。”   “那还好点,你如果遇到什么事找穆格就行。”舒意停顿了下, “我听黎彦南说穆格这一趟好像还挺忙的, 不过既然他答应的事就会做到, 他挺靠谱的。”   岑旎扭头瞥了眼,这一趟挺忙?   看起来还挺闲的呢。   “好,我会的。”岑旎答应下来,但两人聊了没几句,舒意那边就传来了小助理的声音,说机器已经摆好了,可以开拍了。   舒意于是说先不聊了,岑旎说好。   电话挂断后,穆格将她的手机往旁边的橱柜一放。   岑旎看见屏幕熄灭,准备找他秋后算账,却突然被一只大掌翻转了个身子。   穆格亲昵地朝她凑了过去,在她额间亲了一口,接着她整个人被人拦腰悬空抱起,放到了流理台面上。   “你干嘛?”岑旎嗔他,“我在煮面呢,水要沸了。”   穆格那只手贴在她滑腻的肌肤上,牢牢按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关掉了火。   岑旎的手指上都是番茄的汁液,黏糊糊的蹭在了他的衣服上,特别是他的腰腹处,被她抓得深一道浅一道的绯红色指痕。   穆格低头吻在她的腰侧和小腹上,那温热的唇贴过来时,岑旎浑身颤了颤,连声音都软得发颤:“……不要,热。”   “哪里热?”穆格一边游离在她肌肤,唇齿溢出单音节,“嗯?”   岑旎指尖穿插在他的发间挠他,却没推开他。   下一秒,男人却自觉地退开了,衬着岑旎愣神之际走到矮几上,将那杯冰水拿了过来,仰头喝了口,然后渡到她的嘴里。   岑旎小腿晃荡了圈,准备从侧边溜下去,却被男人轻松箍住。   “穆格,没有那个!”   “我知道。”穆格眼底含着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冰水,同时咬住了一方冰块,然后深深俯下了身。   察觉到他唇部冰冷的温度,岑旎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暧.昧和欢.愉在这暖黄灯光下变得模糊,只有一种沉溺于冰冷的海水的窒息感变得清晰。   冰水边沿的杯壁上沾着一层薄雾水汽,旁边是一滩凌乱的绯色番茄汁痕,一团鲜明的红色,轻轻一碰就四散开来。   冰块融化于炙热之上。   岑旎看着他一点点地取悦她,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在想,自己这一辈子,是不是所有的疯狂都会耗在他身上了。   /   第二天是安息日,岑旎醒得很晚,但穆格却很早就起来了。   因为还没从时差中倒过来,岑旎睡意朦胧中察觉到身旁的男人起床了,但她只是闭着眼又翻了个身子,准备继续睡去。   没一会,男人就俯下身来吻她的额角:“宝贝。”   “小甜心?”他低着头在她耳边呢喃。   “嗯……?”   岑旎眯着眼哼唧两声,脑袋里的意识依旧迷茫,转身贴到了床边的墙面,不想搭理他。   昨晚这男人硬挤在她旁边,她的单人床本身就小,她都想把他踹下去了,最后却被他捞着腰,相拥搂在一起入睡。   穆格刚醒,嗓音还有些哑:“你继续睡,我回特拉维夫一趟。”   岑旎这才稍微清醒了些,问:“昨晚……昨晚打电话的时候,舒意说你这一趟很忙。”   穆格拨弄着她的耳垂,听她含糊不清地说,“如果你很忙的话,就不要总是跑我这来了。”   “还好,我能有多忙。”穆格看她那困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揉了揉她手心,“你先睡。”   岑旎困倦地“嗯”了声,却还迷迷糊糊地在想,他真有那么喜欢她吗,语气怎么能那么温柔。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摸手机,点开微信,却发现穆格发来了一条未读消息。   他没有设置头像,还是系统那个原始默认的灰色图标。   昨晚两人加上了好友,这是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醒了吗?醒了给我打电话。】   岑旎笑了下,搭配头像一起看那条消息,就像是机器人发来问她起床了吗,起床后AI智能为您服务。   她给他拨了过去。   “喂,干嘛呢,机器人儿?”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半晌才嗓音懒懒散散地说,“昨天我是野猫,今天是机器人,怎么,你那儿这么多称呼,我怎么就不是一个人?”   岑旎想起昨晚在流理台上那一幕,没好气地说:“那你昨晚做人了吗?”   他似乎笑了声,笑声簌簌浅浅的,岑旎听得耳朵都酥了下。   “我这不是想哄你。”   他这哪是哄她,就因为她在车上说他要延迟满足了,还幸灾乐祸地笑,他就拉她一起,也要让她延迟满足,还说什么一次性得到两颗糖,就是延迟满足的回报。   太心机了……!   岑旎哼了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如果没有我挂了。”   “等一下,你想吃什么?”   “什么我想吃什么?”   “我让人做好送餐给你,我今晚才能回来。”   岑旎挑高了眉,“今天还有外卖?”   “嗯,我有办法。”   “吃什么都可以?那我想吃法餐。”岑旎见他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偏要为难他,却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声,说好。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还真是有人上门来了,在她这个简陋的小阁楼里摆开各种各样的精致法式餐具和蜡烛,仪式感十足。   岑旎等她们布置完,看了看桌面那些摆盘讲究的餐点,给穆格拍了张照发去。   【你就没听出我在故意刁难你吗?】   过了一会儿,那个灰白色头像亮起:知道,但不难办到,所以不算刁难。   “……”   岑旎看着那句消息,甚至能想象到他发消息时那不紧不慢的模样,是不是如果她真要求天上的月亮,他也会试着把它摘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18:39:31~2022-07-10 18: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5瓶;十年老粉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应许之地30   那天的下午, 岑旎都窝在那间小阁楼里找房子,她抱着电脑,浏览了很多租房网站, 但是网站提供的房源距离Furman教授的校区比较远, 所以她没有特别满意的。   后来唐驰锐给她发来了一些当地的留学生群还有租房群,里面的信息更多,不过大多都是合租的, 不太合适, 她想找单间的公寓。   岑旎找了几个小时,进展得不算顺利,最后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于是决定先把这个事放一放,拿起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但她进去后没多久, 桌面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是穆格给她发消息让她下楼来,要载她去吃饭。   等岑旎洗完澡出来, 看到这条消息时, 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这时间有点久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她连忙捧着手机跑到露台去,在栏杆前探头望去,发现穆格正靠在车门上打电话。   她舒了口气, 担心他等太久,于是连忙回屋披好外套, 背上包包出门。   她匆匆来到楼下, 可是人还没走到他身边, 就听见他语气不耐烦地朝着电话那端说德语。   他聊电话太过专注,所以并没有立刻看到她。   岑旎轻手轻脚地朝他靠近,在他话里行间捕捉到了费舍尔的名字。   费舍尔,是那次在酒庄里碰见的那个费舍尔顾问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又看到他皱着眉,冷笑了声:“我说过这步是废棋,你们管理层的决策失败还要找我一个被放逐的人去处理?”   这句话岑旎听懂了个大概,知道他可能公事上遇到麻烦了,脚步便定在原地,没有上前,怕打扰到他。   他说德语其实很苏,但是此时讲电话的语气带着一种戾气,淡漠疏离的,无端予人威严和压迫。   岑旎手心轻撰着斜挎包的带子,站在一边安静等待,穆格此时却像是有所感应,转过身来。   在见到她的瞬间,他的眉梢染上霁色,弯唇朝她招了招手。   岑旎朝他走去,他张开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岑旎小小一只被他扣在胸前,脸颊贴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讲电话时胸腔的震动,还有那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   他手掌贴在她后背,草草地聊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上车?”他敛去情绪,扶着她的后腰,准备走到副驾驶给她拉开车门。   岑旎摇了摇头,“我来开车吧?”   穆格挑眉看她,“你会开车?”   “你这是小瞧谁?”岑旎笑着瞥他一眼。   她知道他打完这通电话心情不好,想让他稍微休息放松一下,所以才提议自己开车。   “好啊,让我试试你的车技。”穆格笑着说,把车钥匙交到她手上,然后替她拉开了车门。   上车后,穆格耐心地给她调好座椅的角度、方向盘高度还有后视镜的方位。   “可以吗?”   “嗯。”岑旎点头,系好安全带,挺直腰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握着方向盘。   和穆格相比,她的姿势实在是稚嫩得过分,俨然是新手上路的感觉。   但其实岑旎确实是会开车的,之前留学时还办了国际驾照,她只是不常开,在异国他乡更是开得少。   但是不知怎么的,只要穆格坐在她旁边,她就觉得很安心,一点都不担心,安全感十足。   “我们去哪儿?”她问。   穆格前倾身子,在导航屏上点了几下,指着地图上的一家餐厅说,“这。”   岑旎低眸能看到他那只手还捏着手机,线条修长的,冷白指节和那黑色手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她点了点头,然后发动了汽车。   以色列和国内一样,车辆都是靠右行驶,但就是路上使用环岛的频率比较高。   岑旎开得不快,每开一段路就会碰到一个环岛,在进环岛前,她都会稍稍停一下让环岛内的车辆先行。   穆格坐在副驾驶,眉宇有些倦容,敛着薄白的眼皮,见她乖巧老实开车的模样,忽地笑了下。   笑容在夜色中舒展开来,被浅黄路灯的光影蒙上了一层愉悦。   “宝贝开车那么乖?”   岑旎原本有些紧张,听他那挟着慵懒的笑声响起,一下子就放松了,她用眼角余光扫了穆格一眼,调侃起他来。   “哪儿像你呢,开飞船呢,那车速可以出外太空了。”   穆格眉眼笑开,原本郁燥的心情一扫而空,看她那纤直的脖颈,忽地伸手想撸一把,但抬起手肘又顿住了,怕影响她开车。   车子驶过海法隧道,最后抵达了穆格预定的那家餐厅。   岑旎将车钥匙递给泊车员后,随着穆格往里走,便有侍者过来引他们到餐桌前。   落座完点菜后,岑旎问穆格是不是很累,如果很累的话就休息一段时间,不要海法和特拉维夫两头来回跑了。   昨天两个人一起窝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他还全程将就着她,肯定没睡好,而且今早还那么早起,她看他眼底的倦容,忽然有些心疼。   穆格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闲散地转了两圈,没有正面回答她。   “我在海法购置了一栋别墅,吃完饭去那。”   “嗯?”岑旎微微挑眉,有些惊讶,“所以你今天就是去忙这个事?”   “除了这个,我还回特拉维夫处理了一些公事。”穆格不咸不淡地说。   餐厅里奏着悠闲的钢琴曲,岑旎被他说话时的手部动作吸引,目光落在了那个打火机上。   那枚蓝宝石徽章,在斑驳陆离的灯下还是那么耀眼,熠着绚烂的火彩。   “……这个。”岑旎指了指他打火机的外壳说,“我听说是一个将军的荣誉徽。”   穆格顿住了动作,将打火机拿起来认真看了眼,半晌才眯着眼眸倦懒地“嗯”了声。   “是我曾外祖父。”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岑旎并没有太惊讶。   穆格将打火机递给她,岑旎接过,指腹摩挲着那枚勋章仿佛跨越了一百年,隔着时光铺陈在她面前。   “你知道它背后的故事吗?”   “知道一点。”岑旎斟酌着问,“是指你曾外祖父他支持和平,反对战争,但是在二战期间差点被刺杀吗?”   “嗯。”穆格眉心微微蹙了下,“但这个外界只知道一半,还有一半被抹去了。”   “什么意思……?”岑旎低声问。   “我曾外祖父差点被刺杀,没成功。”他顿了顿,嗓音有些干涩,“但我曾外祖母却因此丧命了。”   岑旎听到他这句话,脑袋像是“嗡”的一声被重重的震撼了下,心脏蓦地被提起。   “那时候我曾外祖父乘火车去斯图加特履行公务,我曾外祖母也跟着一起去了。那趟列车发车前,我曾外祖父临时接到军令下车了一趟,没想到刚下月台,那节车厢就爆炸了。”   “爆炸?”   “嗯。”他眼神却仍旧清隽,但嗓音透着冷淡和落寞,“他的政敌为了报复,在车厢底部埋了炸弹。”   岑旎揪着指头,胸腔像是闷了一股郁气,不上不下的。   穆格身子突然往后仰靠,说:“我曾外祖父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说,他这一辈子不应该娶她。”   “为什么呢?”   “我曾外祖母少女时期有一个喜欢的人,两个人一起在古堡庄园里长大,但是有一次我曾外祖父去她们家做客,对我曾外祖母一见钟情,所以就和父亲提出要娶她。”   是青梅竹马吧,岑旎在想。   “两个家族在政治上有交集,联姻是利益上的助力,所以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两人就这样结婚了。”   穆格垂着眼继续说,“我曾外祖父后半生一直很内疚,他觉得他不应该和任何人结婚,更不应该和她结婚,也许这样她能好好地活下来,幸福快乐地和她喜欢的人一起活到年老。”   岑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世上悲剧太多,有时候说不通前因后果,但就是那样发生了。   没想到这个打火机背后竟然藏了这么一段故事。   也许是觉得心悸,她把打火机递还给了他。   穆格伸手接过时,在她手背处摩挲了下,“听得难过了?”   “嗯。”岑旎坦诚,“有点。”   “那我们不聊这个了。”突然变成了他在安慰她。   岑旎点了点头,抬眸时看到他脸上那副温和的表情,好像平淡得很,但总觉得他身上好像也是肩负着一些担子的。   身份再高,也总有身不由已的时候。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穆格载着她去了他说的那栋别墅。   别墅位于卡尔梅勒的半山腰处,就在巴哈伊花园正下方的“德国街”。   汽车在夜色中驶过这片德国侨民区,岑旎依旧能看出这些纯白色房子俨然是日耳曼风格的德式楼房,每一栋别墅前都有一片美丽的花园。   车子停下,岑旎进门时看到满墙的勒杜鹃,它们爬在墙头,瑰丽鲜艳得点缀了整栋楼房。   绿茵的草坪上种植了白色、粉紫色、深蓝色的绣球花和洋牡丹,淡雅又香气馥郁。   穆格一手揽她的腰,另一手牵着她往里走,直接带她上了楼。   岑旎穿着小高跟踩在地毯上,由着他握自己的手,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夜色微凉。   来到诺大却温馨的卧室,穆格拉上了窗帘就从后拥着她,唇贴在她耳后,轻声说,“有点累。”   “我陪你睡一会?”   “嗯。”他嗓音困倦地应了声。   岑旎被他拥着躺在床上,睡意尚浅,心绪无端地乱飘。   她感受着身边男人均匀的气息,突然鬼使神差地觉得,现在的他不像是为了单纯的肉.欲而和她在一起的。   卧室内的光线暗淡,只有窗外的月色透过窗帘缝隙映进一些微光,但她依旧能看清穆格那挺立的面容轮廓,是骨相偏冷的公子哥,金棕色的头发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皮冷白却很薄。   她很轻地朝他凑近了些,发现他的睫毛是黑色偏淡金色,细看竟有种脆弱的易碎感,不由得伸手抚了上去。   穆格闭着眼微微蹙眉,抓住了她的手,喉结微动,像是在睡梦里的呢喃。   “Chloe.”   “怎么了?”   他的嗓音很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就像羽毛一样酥酥痒痒地拂过她的心尖:“搬过来住?嗯?”   岑旎动了动唇,但他好像是累极了,没真的等到她的回答,就好像已经困得沉沉地睡去了。   岑旎听着身前微沉而均匀的呼吸声,直到很久以后想起来,她都会觉得这一幕是缱绻的,温情的。   “晚安。”她轻轻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18:03:27~2022-07-11 18:0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艽 10瓶;周周周雾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应许之地31   岑旎没有真的搬过去。   第二天醒来后, 岑旎在浴室里洗漱。   穆格起床走到她身边,又拥着她问了一遍,要不要搬过来。   岑旎只是含糊地敷衍了几句, 然后就转开了话题。   她不想搬过去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保守, 只是单纯觉得应当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点,不论大还是小,可以让她在脆弱或者想避风的时候, 能躲在那里面。   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也许是有一点缺乏安去感吧。她还甚至在想如果哪一天她和穆格有哪一方腻了,要分开,她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地方,不至于无所归。   但她找房子找得不算顺利,一来是可出租的房源本来就不多,二来是这些出租的房源地理位置不合适, 这就导致她选择的余地更少了。   不过就在她烦恼之际, 事情在周一那天出现了转机。   周一岑旎去Furman教授那里报到,两人在办公室里确定了她这段时间需要负责的研究项目, 主要是关于种族和多元文化主义, 针对社会流动的民族志进行区域规划。   商量完项目和课题后,Furman教授就问她住在哪, 是不是住在学生宿舍。   岑旎摇了摇头,无奈地告诉他自己住在一个小阁楼里,之前预定宿舍时系统出bug了, 她的申请没有被录入。   Furman教授一听,立马就给学校宿舍那边打了个电话, 将她的情况和那边确认了一遍, 还说一定要让他们给一个解决办法。   宿舍那边听教授这语气, 连忙查了系统,然后说几天后会有一个国际学生从B栋搬走,届时会空出一间公寓,所以能安排给岑旎。   于是岑旎就那样约上了宿舍。   宿舍距离校区很近,这样她上下学就很方便,而且周边的生活设施也很齐全,是最佳的选择。   从小阁楼搬过去的那天,穆格说要来载她。   那是周日,岑旎一大早就起床,然后在小阁楼里收拾行李。   她才刚来,行李本来就不多,统共两个大箱子,所以没花多长时间她就把行李打包好了。   她和穆格约好了早上十点,但她提前十分钟就开始自己搬东西下楼了。   在搬第二个箱子的时候,岑旎在楼梯口碰见了唐驰锐。   他穿着宽大的T恤,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应该是刚从超市回来。   唐驰锐看到岑旎吃劲地提着行李箱,连忙过去接了过来,帮她拿到了楼下。   岑旎和他说谢谢。   到楼下后两人就站在公寓底下聊天。   “学弟,那个小阁楼我打扫好了,东西都已经恢复原状了。”岑旎把两个行李箱推到一起,然后抬起头朝他笑,“谢谢你这小阁楼收留了我一周。”   “这没什么好谢的。”唐驰锐腼腆地挠了挠头发,视线落在她的行李上,问:“学姐,你这么多行李怎么搬到宿舍去,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啦。”岑旎摇摇头拒绝,说:“有人来接我了。”   “对了,差点忘了。”岑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钥匙,“这个还你。”   等唐驰锐接过,岑旎又说,“之前去敲你房门,你没在,现在刚好还你。”   唐驰锐“嗯”了声,解释说自己起床后去了趟超市。   两人没聊多久,穆格就驾着车驶入了这个街区。   他把着方向盘,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能看到岑旎和唐驰锐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两个人虽然隔着距离,但相互之间的交流看起来非常自然和谐,都透着青春朝气。   穆格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开到岑旎旁边挂档停车。   岑旎扭头,刚好看到他下车,于是跟唐驰锐说接她的人来了。   唐驰锐看到穆格,还想问些什么,但岑旎已经推着两个行李箱朝他走去了。   穆格短暂地瞥了唐驰锐一眼,然后抬手将岑旎的两个行李箱接过,问:“怎么没等我自己就下来了?”   他走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轻轻松松地拎起箱子往里放,冷白的手臂上青筋微微凸起。   岑旎笑着回答:“因为我提前收拾好了呀。”   穆格淡淡地“嗯”了声,合上后备箱,转身抓起她的手走到副驾驶,替她拉开了车门。   上车后,岑旎隔着车窗朝唐驰锐说再见,穆格透过后视镜瞥他一眼,在驶出路口时突然出声问道:“他多大?”   “他?”岑旎一愣,“你是指唐驰锐吗?”   “嗯。”   “他和我差不多大。”   “你们都是22岁?”   “……嗯。”岑旎侧着头看他,隐约觉得他问这个有些怪怪的。   穆格眯了眯眼,沉默着没说话,直到车子停在了铁路口的红绿灯前,才突然出声:“以前在港岛的时候,我还说黎彦南,他找了舒意这种年纪小这么多的。”   岑旎眨着眼,等他的下文。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轻敲了几下,说:“现在想想,你年纪也挺小的。”   岑旎蓦地想起自己当初骗他自己28岁,他还真信,不由的有些想笑。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张口正想说什么,穆格却突然侧身过来沉沉地看着她。   “Chloe.”   “嗯……?”她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咬了咬唇问,“怎么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岑旎有些语塞,这还用问吗,她愿意跟着他,不就是证明她就是喜欢他这一款的吗?   真是明知故问。   她清了清嗓子,笑着凑近他,偏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反问他:“那你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红绿灯的时间有些长,此时恰好一列火车从铁道上驶过,穆格单手撑在车窗边沿,忽然伸手摸她的后脑勺,身体压了过来,说:“当然是喜欢你这样的。”   他的嗓音懒懒散散,隔着那火车碰撞铁轨的声音传进了岑旎的耳朵。   像在试探她,又像是撩拨她。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没听太真切,然后男人又揉捏着她的耳垂,漫不经心地说:“Chloe.我比你大6岁。”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前方铁道上的火车刚好驶离了铁路口,指示灯转绿,后车司机摁了几下喇叭催促。   穆格不得不放开了她,重新坐直发动了汽车。   十分钟后抵达了宿舍。   学校提供的宿舍是单间公寓,是独立别墅的二层,从户外的楼梯进门。   岑旎办理完入宿后就在公寓里将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她的东西不多,早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所以只花了几分钟就将宿舍都布置好了。   穆格进门时手机就响了起来,等她忙完出来的时候,他还站在外面打电话。   岑旎转身想回去,却没想到他突然喊住了她。   她不知道他怎么打电话的时候还能分心跟她说话,于是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穆格显然并没有事要找她,只是搂着她继续聊电话。   “在海法。”他说。   “你怎么又跑海法去了?我听莱尔德说你还专门在那买了栋别墅,那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你,老往那去。”   电话那端的人显然很不解,岑旎作为“始作俑者”被穆格搂在怀里,将那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由得抬眼打量起他,想听他怎么回答。   穆格却只是弯着唇没说话,拇指的指腹还在她的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见穆格没吭声,那边的人也很会给自己下台阶,“行吧,你这次不来,下次得来啊。”   “嗯。”穆格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俯首把唇贴在岑旎那截细白的脖颈上,吻了吻。   岑旎被他吻得浑身酥软,等他挂断电话后推了推他,嗔他聊电话不专心,一心二用的。   穆格只是笑了笑,说电话里的那人不重要,她更重要。   “那人是谁啊?”岑旎突然好奇起来,“不重要……但怎么好像你们俩聊电话时的语气那么熟稔?”   “是卡尔。”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我朋友。”   岑旎“噢”了声。   “卡尔约我去玩。”   “那你去呗。”岑旎随口答他。   穆格蓦地将她翻过来,抵在围栏上俯首看她,“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他眼神里藏了些不怀好意,岑旎舔了舔唇,问他:“什么?”   “Striptease,还有lap dancing.”他贴近她耳朵,喷着热气问:“如果我去了,你不吃醋?”   岑旎状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吃醋啊。”   说完,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这种我也想看啊,为什么要吃醋。”   穆格微微一笑,目光却别有深意:“——想看?”   作者有话说:   穆格:媳妇太野。   . 第32章 应许之地32   岑旎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这么一句话, 穆格真就带着她去了。   路上,穆格驾着车由海法的高速驶向首都特拉维夫,岑旎坐在副驾驶上撑着手肘问他卡尔是谁。   “你们之间很熟吗?”   “他也是德国人?”   “……”   她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 穆格从前方路况偏头看她一眼, 颇有耐心地回答。   “卡尔和我一起从军校毕业,是同期。他是具有欧洲血统的德系犹太人,所以毕业后他就回这边了。”   “啊?”岑旎惊讶地转头看他, “你读的军校!?”   “嗯, 怎么了?”穆格撩起薄而白的眼皮,问道。   岑旎愣了愣,脑海里下意识地回想起在卡西斯沙滩的那晚,他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那清冷的站姿,难怪会让她莫名觉得有种像是军姿一样的美好。   也难怪就连苏湉都觉得他像是从敦刻尔克中走出来的角色。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 即使他再玩世不恭, 再离经叛道,也是会透出一些端倪的。   岑旎突然发现自己太不了解他了。   他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不知道。   他的人生, 他的职业,他的学历, 这一些她曾经并不在乎,因为她没想过自己会和他深入接触。但事到如今,她真的想要更近一步地熟悉他这个人, 想听他的故事,想认识他的朋友, 想了解他的过往, 像品读一本书一样, 一点一点地翻页。   岑旎想了想,问:“可是你应该不在军队任职吧?”   “不是。”穆格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句。   “那你们在军校里要学什么?”   “军事课、文化课还有军事体育训练课。”   “我不了解你们德国的军校是怎么样的。”岑旎说,“除了理论课,还要学什么吗?”   穆格认真地回想了下,然后像是汇报似的,一项一项说给她听:“徒手格斗、刺杀、滑雪、射击、飞行、攀登、滑翔、跳伞……”   “这些你都会?”   “嗯。”穆格解释说,“这些训练是为了提高我们的灵敏度、反应速度还有——”   他突然停住了,岑旎有点纳闷地抬眉看他。   “还有什么?”   他轻轻抬眸看她,慢条斯理地出声:“还有……耐力。”   岑旎一下顿住,脸颊慢慢爬上了一抹微妙的绯色红晕。   他的话明明再正常不过,却偏偏让她勾起了床上那些暧.昧又缠人的回忆。   “Chloe.”岑旎还在愣神,穆格忽然叫她,眼神落在她脸颊:“在想什么?”   像是被他看穿了一般,岑旎的心脏骤停了半拍。   她连忙移开了话题,“那…那……你会开飞机吗?还是会驾坦克?”   每一次在餐厅用餐时,看他那双手从容不迫地握刀叉就觉得很绝了,如果再叠加这些buff,那不是王炸?   岑旎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格挑眉看她,似乎对她这个笑声感到很疑惑。   岑旎连忙清了清嗓子,眨了眨眼问:“所以,你都会吗?”   “会,不过坦克更偏向陆军,不属于我的主项,我更擅长飞行。”穆格顿了顿,又笑着说:“Chloe.你知道坦克手还细分了车长、炮长、驾驶员和机枪手吗?”   “……”   岑旎抿了抿唇,用自己从影片中得来的浅薄知识说,“我知道‘虎王The King Tiger Heavy Tank’,还知道你们二.战时的王牌俯冲轰炸机。”   “虎王重型坦克?还有斯图卡?”穆格握着方向盘笑,“宝贝知道得还挺多。”   岑旎知道自己是他面前班门弄斧了,于是支着下巴看向窗外景色,没话找话似的说道:“我知道得不多,比如我甚至连你的全名都不知道……。”   她望着黄色山野上那丛橄榄树,语气绵软,听起来还有些娇嗔的意思。   穆格低笑着说,“你拉开面前的抽屉。”   岑旎收回目光,回头望他。   “你打开来。”   她依言照做,打开了抽屉门,看到里面躺着一张驾照证。   “这个?”她拿起,问道。   “嗯,你翻开来看,里面有我的名字。”   岑旎慢慢翻开来。   ——穆格·冯·梅迪·缪勒泽斯(1994年03月06日-),出生于德国柏林   岑旎握着他的驾驶证,心脏的跳动渐渐变得激烈,感觉指尖都像是锈住了。   “还想知道些什么?”   岑旎没说话,只觉得他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像是从飘渺的远方传来;又像是她身处在海底的深处,耳膜被海水挤压得周遭一切声响都变弱。   但接着,她就听见男人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撞进了她的耳朵,像是能贯穿她的余生——   他说:“我是穆格·冯·梅迪·缪勒泽斯,1994年03月06日出生于德国柏林,身高187.8公分,体重180.7磅,童年时期和外祖父母一起在英国伦敦长大,少年时期回到德国念书,后来上军官学校,毕业至今在家族企业挂职。”   “Chloe.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岑旎咬着唇,半晌没说话。   “Chloe.你听见了吗?”   “……”   “Chloe.你听见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听见了!”   穆格眼尾微微上扬,轻笑了声:“那你怎么不理我?”   “你说得这么正式干嘛,搞得像是要求婚似的。”   “求婚?”穆格挑眉。   “求婚要这样说吗?”说完,他又兀自摇了摇头,“我没有经验。”   岑旎:“……”   作者有话说:   旎:你有经验还得了?   这一章虽然短,但穆格实在太会了,555,我忍不住要单独分开一章给他!   下一章是他要给旎跳lap dancing惹   . 第33章 应许之地33   穆格下车后把钥匙随手抛给了门童, 然后转身搂着岑旎往大楼里走。   “你们约在哪儿?”岑旎微微仰头问。   穆格拿出手机,扫了眼卡尔发来的消息,“顶层。”   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电梯很快直达顶层。   作为一座有名的“不夜城”, 特拉维夫拥有无数的主题酒吧,而卡尔约的这家酒吧就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街区,场内彩色射灯闪烁, 笙歌燕舞, 浮华得像一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岑旎来之前曾设想过这里的场景,但来了以后还是被这里充斥的穷奢极侈给深深地震撼了。   金碧辉煌的圆厅赌场内弥漫着烟味,偶尔还有呛人的雪茄味,一群穿着高贵西服的上流人士,还有最顶级的富豪们在这个裘马声色的场子里挥金如土,客人们能为了女郎们的一支舞, 甚至只是一个笑纷纷一掷千金, 毫不吝惜。   “今晚最大的惊喜:First kiss of the rosebud(初吻小玫瑰)”   旁白的声音刚结束,“唰——”地一声, 全场灯光骤然熄灭, 徒留舞台中心的那根钢管。   幕布被缓缓拉开,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热烈的口哨声和尖叫声。   光线昏暗, 岑旎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穆格注意到她细微地颤了下,默默在一片喧嚣嘈杂声中揽紧了她的细腰。   穿过大厅来到vvip包厢前,一位穿红色紧身短裙的女郎替他们推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 岑旎微微抬眼就能看见软沙发上坐着的一排异域面孔。   每一个都坐在光怪陆离的灯影下,那些深邃的轮廓浸在这灯红酒绿里沉醉自如, 只有她像是误入了迷离虚幻的世界。   座位正中央恰好有一人抬起头来。   他看到穆格进门, 眼尾勾起, 一边让旁边的棕发女人起身招呼,一边侧身轻扬下巴,“穆格,来,这儿坐。”   很快就有两个座位被让了出来。   岑旎脚步微顿,穆格却只是托着她的后背,俯首贴近她的耳朵说:“他,卡尔,你不是一直好奇他?”   出乎意料的,卡尔并不是德意志的那种金发碧眼长相。   他一头黑头发,眼睛是栗色的,但是高鼻深目,轮廓深邃,就像是穆格说的那类,具有欧洲血统的德系犹太人。长相上其实也是属于高冷帅哥级别的,但他那混不吝的模样中和了骨子里的清冷,有种痞帅的感觉。   而且,也许是因为军校出身,他的身材也很高大。   岑旎点了点头,过去时是被穆格搂着的。   看到岑旎进来,原本坐在卡尔旁边的棕发女人送来一个暗藏轻蔑的眼神。而卡尔只是扬眉闪过一瞬错愕,目光无声地朝她打量了眼,很快又收回。   岑旎都只当不见,弯腰坐下。   落座时,穆格指尖擦过岑旎的后颈,伸手将她脸旁垂落的长发重新掖回耳后。   刚放下手就被卡尔碰了下肩膀,他皱了皱眉,在华灯下转眸看去。   卡尔摸着一包烟盒,叼着一根烟在嘴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带了个女人来?”   岑旎就坐在穆格旁边,将卡尔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但不知是不是烟抽得有点多,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像是嘶哑着声带在问。   穆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弯着唇,细细地抚摸了一把岑旎脑后的长发,说,“Chloe想看Striptease.”   “Chloe?”   卡尔转头看向岑旎,岑旎沉静地看去,也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嗯。”穆格轻描淡写地应了声,那语调含着笑,像是宠得不得了,却又不解释他们俩的关系,留了一个钩子抛在那,让卡尔自己猜去。   “嗨,”卡尔拍了下大腿,也不知道把他们俩理解成什么了,扯着嗓子望向岑旎,“不就是想看Striptease,多大点事,我让她们进来跳。”   “想看哪一种的?”他笑着问岑旎。   岑旎哪儿知道Striptease都有哪些种类,转头看向穆格。   穆格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笑着抓过她的手背轻挠了下,然后扭头对卡尔说,“你安排。”   “那就最劲爆的怎么样?”卡尔以为岑旎有那种癖好,眉飞色舞地给她推荐道,边说还边朝她打眼色。   他的眼睛是栗色的,但在包厢的灯光下被映成了酒红色,像一双桃心眼。   岑旎原本丝毫不慌,却突然被他那种像是找到同好的眼神给呛了下,抖着细肩咳了起来。   穆格伸手把她捞起,抱坐在大腿上,一只大掌贴在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之后又像是逗她似的,喷着热气在她耳后根说,“你不是说想看么?”   卡尔难得见穆格这副模样,上次明明连个女人给他点烟都厌烦的人,现在却这样光明正大地抱着一个女人哄,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转头就让坐在门边的那位金发女郎安排Striptease去了。   他们这动静不大不小,但早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有玩味的,什么样的都有。   岑旎没说话,任由穆格抱着,平静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她的腿边挨着桌面,边缘摆着一杯冰酒。   那是那位棕发女人给穆格准备的,方方正正的冰块上浮在酒里,在暗色灯光下映得斑驳。   她伸手就端了起来,仰头抿了口。   度数太高,入喉时有些辛辣,她轻轻蹙了蹙眉,然后就被身后的男人握住了下巴。   穆格把她的脸转过来,与她平视了不到半秒,扣着她的后颈就吻了过来,唇舌缠入她的嘴,汲取她呼吸里的酒气。   “都安排好——”卡尔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嘴里的话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岑旎听见声音,连忙把手抵在穆格胸前,想把他推开。   穆格很轻地皱了下眉,慢慢地松开了她,但依旧双手抱坐着她,指腹摩挲着她后脊那片单薄的肩胛骨。   卡尔没说话了,径直移开目光,把烟抛在了烟灰缸,弓背倾身拿酒杯。   恰好此时门外进来了五位浓妆艳抹的舞娘,每一位都穿着超高防水台的高跟鞋还有玫红色紧身衣。   岑旎瞄了眼,扭头凑近穆格的耳朵,“这些你爱看吗?”   穆格挑了下眉,反问她:“Chloe.我品味是这样的?”   好吧。   说实话,她其实也欣赏不来。   “还想看吗?”穆格捏了捏她的耳朵,“不想看我让她们走。”   不知道是不是场子里的氛围太热,岑旎觉得他的指尖很烫,碾过她的肌肤时像是能把她煨红。   她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偏头躲开,“不行啊,你不看也别坏了别人兴致啊。”   包厢里的人喝得都不少,脸上都有些微醺,看到这些舞娘进来时,精神都纷纷变得激昂起来,还有人吹了两声口哨,兴奋地打了几个手势。   穆格似乎并不在意,他拥着她问:“那我们走?”   即使在这样声色犬马的场合,他依旧是那么干净冷淡,身上的那股子沉慵像是无边风月都不入眼。   岑旎缩在他怀里,懒洋洋地道:“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那就看看。   小舞台上,舞娘们已经整齐地站成了一排,伴随着性感的音乐声起,她们扭动了腰肢慢慢地翘起了臀撩起了裙摆,一点点的然后随着节奏律动,慢慢叉开了腿。   岑旎看了眼,然后好奇地转头想看穆格的表情,却发现他的眼神毫无波澜,甚至在她转头过来的时候,就关切地问她:“怎么了?不想看可以提前离开。”   岑旎摇了摇头,本来是想看他的神情的,却发现他好像比她还兴致阑珊。   她假装自如地转了身,却不小心磕碰到大腿边的酒杯。   杯子侧翻倾洒了些酒液在她的小腿肚上,穆格眼疾手快地把那只玻璃酒杯抓稳,放到了矮桌中央。   岑旎抽出纸巾擦了擦,然后扭头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穆格注视了她两秒,然后松开了她点头说好。   场内的气氛还很热,岑旎由侧边离开了座位,走出了包厢去整理。   穆格看她离开的背影,摸出了烟盒,面无表情地抖出了一根烟,刚咬在唇边,却突然又不想抽了,随手扔在了烟灰缸上,起身就准备追上去。   卡尔却在这时拉住了他。   穆格淡淡地瞥他一眼,“有事?”   “坐下,聊一聊。”   他的神色很正经,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谈,穆格重新在沙发上落座下来。   卡尔手指夹烟抖掉灰白的烟灰,问:“那女人什么来头?”   穆格语气淡淡:“没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你这是又搂又抱又亲的,还哄得不得了。”卡尔越说越不信,“怎么,你和她玩玩能至于这样?再说了,我还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样,之前军校时那么多女的往你身边凑,你都没这——”   “行了。”穆格撩起眼皮打断了他,“想说什么?”   “你也知道弗雷德怎么打算的,他能同意你找这么一个没什么来头的小姑娘?”卡尔压低了声音,说完又问道:“他不是给你定了内政部的?”   “你怎么知道?”   “莱尔德说的。”卡尔吐了口烟雾,“你看,你反抗的结果不就被贬来这了?”   见穆格没说话,卡尔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玩就好,别那么认真。你也知道布达罗亚1的国家经济很快就会全面崩盘,万一到时候那边爆发内乱,右翼分子一旦夺权,我们的投资就都功亏一篑了,你这时候认真谈感情是不是不好?”   他的话音刚落,岑旎就推门进来了。   卡尔注意到她进门,拍了拍穆格的肩膀,神色自若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在岑旎过来的时候,穆格还是那样自然地将她拉进了怀里,语气温柔地问:“还看吗?”   岑旎刚洗完手,指尖还沾了些水雾的凉意。包厢内的空气闷热,穆格包握着她的手掌,贪恋着那凉意,没舍得放开。   “没意思。”岑旎摇了摇头,然后故意扬起红唇,扯了扯他的上衣朝他凑近了些,“还不如看你脱衣服有意思。”   穆格微眯眼眸勾着唇望她,对上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就给你看。”他语气暧.昧地拍了拍她的臀,搂着岑旎起身,离开时回头朝卡尔打了声招呼:“我们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都没来得及回到海法才发生,就在隔壁酒店,白色床铺上,穆格半跪在岑旎腰侧,抬手掀掉了上衣,然后就弯下腰吻她额头。   岑旎按住他的胸膛,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她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nononono,一件,只能得到一个吻。”   床榻柔软,穆格却在此时极其色.气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皮上,哑声说:“宝贝——给我一个节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3 15:37:13~2022-07-14 16: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夭、海也避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应许之地34   扯掉上衣的穆格是撩人的, 岑旎闭着眼仍被他温热的掌心惹得口干舌燥。   她微微扭动身子,偏头躲开他的手心,睁开了眼。   穆格双膝跪跨在她腰部两侧, 她的视线只需稍稍上移, 就能看见他腹部那紧实的肌理,偏偏身上的男人还抓着她的手腕,放到了那上面蹭了蹭。   结实匀称的肌肉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但指尖却像是被他的体温灼烫了一般, 导致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唇角勾着坏,修长的指节困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缓慢地往下游移,最后抓着她摁在了那块金属搭扣上。   “嘶——”   那种骤冷骤热的触感如坠冰火,岑旎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明明不止一次亲眼见过这副肉.体,但此刻还是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想要吗?”穆格俯下身, 在她的颈侧恶劣地呼着气, 岑旎只觉得头皮发麻,整颗心脏都被紧密地束缚住了。   穆格伸出一根食指, 轻轻揩去她肩头的薄汗。   明明空气都充斥着燥热因子, 他却偏偏慢条斯理地拥着她,很慢地摇动身体, 像是船夫支着船桨插在了一池春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试探着深浅,然后极有规律地摇晃起船身, 水面也随之泛起涟漪带起圈圈层层的波澜,如坠雾里深渊。   有一瞬间, 穆格停了下来, 他屈着指骨, 动作轻柔地勾起她柔白锁骨上的那条细细项链。   “这是什么?”他问。   岑旎仰着后颈,根本无暇顾及他说的是什么,睁了睁水雾迷朦的双眼,又重新闭上。   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那对“藤枝雀”耳环,被她挂在了胸口前。   但她没有回答他。   见她紧咬着唇心的模样,穆格忽然起了点坏意,用了点狠劲。岑旎抑制不住地“嗯”了声,眼皮轻颤了下,眯开眼时看到了他腿侧那微微鼓起的肌理曲线,若隐若现但视觉冲击极强。   他把她的手捆在头顶上方,然后唇部碾转在她的小臂,轻咬着她细薄的皮肤,问:“Chloe.是什么?”   岑旎发尾微卷,长发散乱在洁白的床单上,“不…不……告诉你。”   她吐字的话语都不稳,细弱的嗓音绵软无辜,却偏偏蛊.惑诱人得过分。穆格克制地咬着她的脖颈,最后在无法自控的时候低吼了句德语:“——Mist!”   ……   岑旎不懂为什么这次的他特别用力,那种占有欲像是怕她会跑掉一般,全程都毫无保留地沉溺在她的怀里,到最后都几乎失控了。   所以结束时,她问他今天怎么了。   穆格没说话,只是如同对待珍宝一般轻轻抱着她,将唇贴在她脸上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温柔又耐心地做着事后的安抚。   他吻得极尽缠.绵,岑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陷入在他的温柔陷阱里,无法抽离。   特拉维夫像是一座夜无止息的城市,夏夜晚风沉醉,地中海的水汽拂过人心,陪你悄然入梦。   岑旎赤脚踩落在地毯上,被穆格从后抱住。   露台外的落地窗映入月色,薄纱似的月光浮在室内,将地毯那朵红玫瑰染成了朱砂痣。   男人身上还沾染着她的气息,久久没有弥散。   “Cenni.”他忽然喊她岑旎,“那时候在戛纳,你说你是不婚主义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岑旎眼皮一震,下意识地抬手抚摸颈上的“藤枝雀”。   她身上只简单地套着他的外套,里边真空,大片细白的肌肤从领口外露,那两枚祖母绿耳坠贴着她的锁骨,轻轻垂吊摇晃,看起来柔美却易碎。   “嗯?”穆格抓着她的手,埋首在她的后颈啄吻。   岑旎回过神来,转身对上男人的视线,嘴唇翕动了下。   他的额间有两缕刘海因汗湿而垂落,眼神落在她身上时柔软且专注,像是剖开了自己的内心在等她走进来。   她原本不想说的。   关于父母,她在外人面前从来都只字不提。   但这一瞬,对上他暖黄灯影下温和沉静的目光,她忽然有点动摇了。   她对他起了那么点分享欲,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走心的开始,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我想去落地窗边抽烟。”   在开始前,她和他提了这个要求,还伸手指了指床尾处搭着的那条丝质裙子,“帮我拿过来。”   穆格依言照做。   “里面有一盒女士烟。”她示意他把裙子口袋里的烟取出。   她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抽过烟了,上一次抽是什么时候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总会习惯性地备着一盒烟。   穆格手指塞进那个浅紫色的小方盒,帮她拿出了一支烟,然后还伸手捞起他自己那个放在床头柜上的打火机。   “我抱你过去?”他一手撰着烟和打火机,另一手帮她把滑落的鬓发别回耳后,轻声问。   “嗯。”岑旎点了点头,双手勾上他的后颈。   她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有些依赖地嗅了嗅,能闻到他身上除了她的味道,还有那股很令人安心的苦橙叶香气。   穆格托着她的腰臀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把她轻轻放下。   “咔嚓——”一声。   打火机的顶端挑出了一簇火。   几缕灰白烟雾散开在半空中,穆格将那支细长的水果味女士烟点燃,递到了岑旎的嘴边。   一股很淡的葡萄果香盈满空气,岑旎就着他的手腕,轻轻吸起脸颊抽了一口,然后吐气。   “其实,”她淡淡开口,语气平淡得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爸妈在我很小时候就都去世了。”   “有多小?”穆格在她身旁撑着一只手,嗓音从容且体贴地问。   “5岁吧。”   时间太久远,岑旎自己都不确定了。   “是因病去世吗?”他循循善诱。   “不是因病去世。”岑旎摇了摇头,“我爸妈是手艺人。”   “手艺人你知道吗?”她扭头看他,用手势比划着解释道:“就是用手工做一些东西,依靠手艺吃饭的人,比如木匠、织工或者裁缝。”   “但我爸妈是做首饰的,他们没出事前一直经营着一间小小的手工首饰铺。”岑旎撩起锁骨处的那条细细的颈链展示给他看,“这个,就是我爸妈亲手给我打造的,藤枝上坠着一只雀,是一对耳环。”   穆格看了眼,指腹在那吊坠上细细摩挲了下,然后又抬起支在一旁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耳廓。   动作柔得像是怕弄疼了她。   岑旎低头凑近他,把烟咬在了自己的唇边,吐了圈烟雾,重新开口:“他们以前经常吵架。”   “很多事情我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在我仅有的记忆画面里,他们都是在吵架。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吵,但就是每天没日没夜的吵,吓得我都躲在柜子里不敢出来。”她蓦地轻笑了下,无奈地摇头。   穆格伸手将她紧紧拥住,他上半身是光.裸着的,岑旎窝在他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然后有一次,”她继续说,“也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吵架,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吵,但那次吵得很凶,两个人一边吵一边摔东西,我妈她赌气,于是一个人跑到了外省去买材料,但是那时候乱,她才去到那就遭遇了抢劫,钱和东西都没了,她没钱回家,只能待在外地。”   “我爸他在家得知消息后,就坐车去找她,结果那几天刚好是那里十年难遇的大暴雨,然后两个人就在暴雨里出事了……”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岑旎能感知到自己的眼眶酸涩不已,却强忍着奔涌的泪意,倔强地仰着头。   穆格将她抱得更紧,低头一遍遍吻过她的脸颊,吻了好久好久。   到最后,一支烟都快要烫到手,他才放开了她,替她灭了烟。   “其实我知道我爸妈都很爱我,但是为什么这么爱我还会在我面前吵架,这段婚姻是那么不幸福吗?”她几乎是扯着嗓子质问,这个问题,她真的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通。   人一旦得不到答案就容易转牛角尖,她也不例外。   “他们不相爱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就是为了吵架吗?”岑旎扯了扯唇角,眼神像是没有温度一样,“所以我不想结婚,我不想步他们后尘。”   她从小就目睹了爸妈的悲剧,本能地觉得婚姻并不美好,所以她并不憧憬爱情,也更加恐惧婚姻。   穆格拨了拨她的后颈的链子,接过话来,“其实,你爸爸会在大暴雨天去找你妈妈,他又怎么会不爱她呢。而你妈妈出走后没有做别的,反而是去买材料,说明她心里依然在乎这个家庭。”   “你不用怀疑,他们应该是很相爱的。”他抱着她安静地说话,又补了句,“他们只是相处的方式出了问题。”   他是那样的温情,甚至连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前,都倒映着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默契又和谐。   只是女孩的神色是脆弱的,那截细腰纤薄易折,仿佛轻轻一掰就会折,轻轻一捻就会碎。   她不说话,穆格便把她放倒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弯腰曲背就吻了下来。   吻的很轻很克制,像是在亵渎一朵云,但又忍不住去做。   岑旎紧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回应。   这样一个吻,究竟是什么呢,像是深夜里的救赎,像是久旱的开解,也像是安慰的回响,但是后来她再想起来,总觉得这个吻里面好像是藏了些许心动在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4 16:47:42~2022-07-15 17:0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简凡. 5瓶;十年老粉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应许之地35   那一晚过后, 穆格回了趟德国。   他飞慕尼黑的那天是周二。   一般工作日的夜晚岑旎都会住在自己的学生公寓,只有在周末才会去穆格的别墅。   但周一那晚她没有回学校,而是留在了他那里。   清晨时候, 岑旎从朦胧睡意中睁开眼, 一翻身,就看到站在衣帽间里整理着装的穆格。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那金棕色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 低头系纽扣时额角处有一缕刘海掉落下来, 给他的侧脸勾出几分漫不经意,刚好中和了他那身正派的白衬衫。   她很少见他穿得这么正式,笔直挺括的面料衬着宽肩,手腕处还缀了两粒黑金袖扣。   他看见她醒来,走到床边伸臂探向她的腰臀,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   “醒了?不再睡会?”他的话速很缓, 携了些清早的散漫慵懒。   岑旎摇了摇头, “我还要上学……”   “还早,再睡会, 等会让司机载你去。”他一边说一边顺手将她肩头滑落的吊带拉好, “我早上在特拉维夫有个会,结束后飞德国慕尼黑, 过几天回来。”   “等我?”他低了眸,注视着她。   “嗯。”岑旎指尖抚上他的肩头,然后一路贴着他游移至衬衣的下摆, 将他刚刚剩下的两颗扣子系好。   “你去忙。”   岑旎很理解,他们各自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不可能无时无刻或者分分秒秒都待在一起。   “是第三季度的首脑会议, 我必须要出席。”穆格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给她解释道。   “我知道,我等你就是了。”   岑旎浅浅地笑起,觉得他过分黏人还伸手推了推他。   周一事多,她想提前去学校,所以她没有真听穆格说的继续再睡会,爬起床就跑浴室里快速地洗漱。   等她出来时,穆格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洁白衬衣被掖在笔挺的黑色西裤里,背影在晨光下落得清冷矜离。   岑旎自觉走到餐桌旁用早餐。   桌面摆着一份法式可颂,表面夹着一层金黄色的黄油酥皮,她咬了一口,惊讶地发现竟然内里有白巧克力流出。   经典的法式可颂是无馅的,就算是夹心,大多也是黑巧克力做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种。   此时穆格刚好挂了电话,从落地窗边朝她走来。   “喜欢这种可颂吗?”他一手撑在餐桌边缘,另一手支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这姿势将她整个人都完全笼罩住。   “挺特别的。”岑旎勾着唇,仰起头把自己咬过一口的可颂递到他嘴边,“尝吗?”   “我尝过了。”穆格笑。   见他不领情,岑旎撇了撇嘴,收起手正准备放回嘴里,却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她不解地抬眉,又被他那只大手揉了揉头发。   “可颂我是吃过了,可是想尝尝你的。”说完他低头下来,就着她咬过的位置咬了口。   可恶。   这一口把她的白巧克力都吃掉了。   岑旎轻啧了声,偏偏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的尝起来更好。”   “是更好,但是很遗憾噢,你已经没有机会再尝了呢。”她竖着一根食指在半空中摆了摆,朝他莞尔一笑。   穆格看她那模样,不由笑出了声,随即吻了吻她的耳根,“还有很多,都给你留着。”   岑旎后来去学校是司机载的。   原本穆格说要送她去,但岑旎听司机说从海法到特拉维夫的高速公路上有一段拥堵,她怕他赶不及,便坚持不让他送了,最后穆格也只好作罢。   以色列的夏天干燥且炎热,但室内都有空调,那几天岑旎都待在学校办公室里写调研报告。   课题组里的同事大多是当地的犹太人,但同时也有来自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国际生。   不同国籍的人因为研究和学业相聚在一起,不分种族和肤色,彼此合作、讨论选题。   组内有一个女生来自法国,名字叫安娜,她和岑旎最为相熟。   岑旎第一天去课题组报道的时候,安娜就特别激动,因为得知岑旎的研究方向恰好和她的有重合,而且也会说法语,所以相对于其他人,安娜和岑旎聊得比较多,两人还常约着一起去student union吃饭。   Furman教授的助理见两人投机,于是就把岑旎的办公位安排在了安娜的对面。   那天,岑旎下班时还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在一堆出版书籍、研究报告和立场文件里苦干,安娜收拾东西时看她连续几天下班还不走,还是那样专注认真,便笑着问她:“Cenni,你都不用去约会谈恋爱的吗?”   ……约会谈恋爱?   岑旎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认真地思考了下,她和穆格是在约会谈恋爱吗?   好像也不是的。   他们之间没有正式确认关系,但是假如真有一天要确认情侣关系,她又会害怕。   毕竟人和人之间一旦确定了关系,其实或多或少就和婚姻一样,变得麻烦和复杂,所以她不想用一个明确的关系来定义他们。   至少目前来看,她是不想的。   而穆格又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毕竟他没有和她提出过要交往,也许他也是不想的。   “Cenni?”安娜见她愣神,喊了她一声。   “嗯……?”岑旎从纷乱思绪中抽离回来,笑着和她开玩笑:“不是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嘛,搞男人不如搞钱,那同理,搞男人不如搞学习。”   “Cenni,你太好玩了。”安娜被她逗得捧腹大笑,“不过说挺对,哈哈。”   就这么一句话,巧妙地避开了话题。   临出门前,安娜转过身跟她说,“Cenni,别忙太晚了,明天还要去耶路撒冷做田野调查呢。”   “嗯嗯,好。”岑旎放下笔,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我也忙得差不多了。”   “行,我先走了,明天见。”安娜朝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耶路撒冷Jerusalem——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三教圣城,是研究种族和多元文化主义,以及社会流动民族志的一个重要地点,也是被港岛大学严明教授重点圈出来的地名之一。   而岑旎所负责的具体模块内容是儿童教育,特别是当地不同种族之间的儿童受教育程度的差异以及校园环境的具体规划。   第二天,岑旎如约来到办公室,和安娜一起出发前往耶路撒冷。   她们要在那里待三天,所以各自都背了一个双肩包,里头装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从校园出发,两人来到了侧门的公交站台等车。   根据路线,她们要坐9路公交车去市郊的交通枢纽站,然后在那换乘大巴去耶路撒冷。   “9路车怎么还没到?”安娜捏着公交票,皱眉抱怨。   地图显示的公交车到站时间是09:04分,但此时已经是09:20分了,安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她长长地唉了一声,一屁股朝后坐在了长椅上。   岑旎听见声音,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她,见她这蔫头耷脑的模样,于是笑着走到她旁边安慰道:“没办法了,这里的公交确实不太准时,但是我查了一下,就算错过10点的那趟大巴,我们还能坐11点的那班车,能赶上。”   “每次等车都容易等出脾气,也太不准时了。”安娜托着腮,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岑旎笑着望她,恰好手心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微信。   她点开来,看见穆格顶着那个灰白色的头像给她发消息:【出发了吗?】   他知道她今天要去耶路撒冷做田野调查,所以发来消息问她。   岑旎双手捧着手机给他回复:【没呢,还在等车,公交车不太准时。】   他秒回:【等很久了?】   岑旎正敲着屏幕打字,但很快他就又发了一句过来。   【我让司机接你们,你们在哪?】   岑旎觉得这太大费周章,说不用,再等等看,说不定等下车就来了。   当她刚打完这句,抬头看了眼,9路公交还真是及时地出现在了尽头的路口。   于是她删掉了重新输入:我车来了。   发过去后,她就把手机收起来了,转身提醒安娜车来了。   司机停稳后,她走在安娜身后上车刷卡,两人一起走到了后排的空位落座。   车辆起步,汇入主干道,岑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重新和穆格聊了起来。   发消息的中途,她往上划拉聊天界面,有些讶然地发现他们竟然像普通情侣一样,会互相给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还会汇报自己的行程。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   而这都起源于穆格离开的那天,他给她发消息说到机场了,半个小时后起飞。   那时候她没有管,但过了一会他又发来一条消息,问她在干什么。   她回复他了。   然后就这样开始了。   岑旎翻着那些聊天记录,最后快到站时,她盯着他那个系统默认自带的头像,总觉得有点奇怪,于是调侃他:   【你的头像能不能换换】   【我总感觉我好像在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在聊天。】   发送过去后,岑旎想起他那张脸,明明挺颠倒众生的,其实根本和机器人沾不上边,莫名地就笑了下。   这笑声惹得一旁的安娜戳了戳她肩膀,问她怎么了,怎么对着手机傻笑。   她咬着唇摇摇头,接着却收到了穆格的回复。   他问:【你想我换什么?】   想他换什么?   岑旎觉得那是他的微信,当然是他自己做主啊,于是便说:你自己决定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5 17:02:08~2022-07-16 17: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U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5瓶;简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应许之地36   去到耶路撒冷的第二天, 岑旎起床时发现穆格换头像了。   原本灰色的头像被一首诗取而代之。   准确来说,那照片像是在哪个艺术馆里拍的展览一角。   墙面悬挂着一幅背景底板,是翻涌的蔚蓝海浪, 上面的白色浪花处印刷着几行英文诗1:   “I do not love you as if you were the salt-rose, topaz or arrow of carnations that propagate fire.”   [我爱你/非因你似蔷薇绯红/丹晶映薇/也非因你如康乃馨箭瓣那般/灼如艳火]   “I love you as certain dark things are to be loved, in secret, between the shadow and the soul.”   [我爱你/就好像爱那暗隐花蕊/袅袅婆娑/秘密地/流连于花影和魂魄间啜泪]   “I love you like the plant that does not bloom, but carries within itself, hidden, the light of those flowers.”   [我爱你/就像爱那永不吐艳的植被/是它默默承蕴着/嫣嫣群芳的光索]   岑旎记得,这几句诗来源于聂鲁达关于爱的十四行诗之十七。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在哪拍的。   她看着那几行诗,跟着在心底里无声地念了出来,总觉得诗里表达的爱意过于深重, 但那时候的她从没想过未来的她竟会真切的感受到这诗里的爱意。   “Cenni.”安娜敲她房门, “出发吗?”   “嗯,好。”岑旎连忙应她一声, 收好手机给她打开了房门。   她们这两天要去探访一所犹太-阿拉伯混合教学的学校, 调研儿童的受教育环境,同时观察不同种族之间的孩子是否有不同的待遇差异。   她们订的旅店离学校不远, 走路只需要五分钟。   岑旎昨天就已经和学校的负责人联系过了,所以她们到达校门口之后就有老师来引她们去教室,去到班级里在最后一排和孩子们一起上课。   作为实地研究的一部分, 在课程的中途,她们会观察并记录课堂的过程和教学环境, 最后整理成文档撰写并记录田野日志。   早间课后的午饭时间, 岑旎和安娜去到饭堂, 和孩子们相挨坐着用餐,同时还会和对应的几个小朋友聊天,聊天的内容也作为记录的一部分。很多孩子英文还不算特别好,只会说简单的几个词,所以班级里的老师会给她们充当临时翻译。   下午放学后,岑旎和安娜在办公室里对几位老师进行了采访,主要是通过老师们的口述整理出教师视角的资料,然后进行归纳和总结。   连续两天都是同样的工作,只是换着不同的采访对象,直到第三天她们终于把校园里的老师和小朋友都采访了一遍。   坐大巴回程的时候,安娜问岑旎第一次在这里做田野调查习不习惯。   岑旎点了点头说,挺好,不辛苦。   安娜笑着说那就好,因为这两个月她们都得在海法和耶路撒冷两头来回跑,再晚点她们还要去布达罗亚2做实地调查,所以如果她不适应的话,去到那边可能会更麻烦,毕竟那边的官方语言是布达罗亚语,全国英文普及率不如这边高,到时候语言不通会更加困难。   岑旎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做些准备工作。   /   穆格回来的那天是周五晚上。   那天岑旎坐在办公室里对收集到的大量田野资料进行分析和归纳。   安娜早就下班了,太阳下山后楼里也没剩几个人了,就她那间屋还亮着灯。   岑旎下午工作时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放在了桌面的角落边上,所以她埋头写字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屏幕的电话提示。   穆格从别墅找过来时是晚上七点。   楼道里很安静,岑旎翻动着笔记本,正专心致志地整理采访记录,却被突如其来的两下敲门声给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见穆格站在门边,握笔的手蓦地顿住。   像是有一瞬怔住了。   他穿得很正式,一身清冷干净的衬衣西裤,应该是刚结束工作就赶过来了。   “怎么,几天不见就认不得我了?”男人的嗓音还是一贯的慵懒漫不经意,但却含着笑意。   “你怎么来了?”岑旎没想到他竟然会到办公室来找自己,语气有些惊讶,但眉眼处蕴了层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愉悦。   “打你电话不接,去你公寓也没见人,只好找这里来了。”穆格勾着唇走到她办公桌旁,双手撑在她的身旁,低头就要吻她。   岑旎刚好转头,边拿手机边说,“我忘了——”   他的唇刚好将她未说完的话语都堵住。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似乎不够解相思,穆格蓦地把她从椅子抱到了桌面按着人深吻。   他膝盖顶开了她的双腿,整个人压向她,但手掌箍在她的腰和后背上支撑着她。   也许是还在校园的原因,岑旎被他过分的炽烈惹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伸手推开了他。   因为被他吻得有些缺氧,她的语气不稳,“……不要在这里。”   听见她绵软的声音,穆格失笑地搂住了她,另一只扶着她的后颈,“就亲一下也不行了?”   岑旎撇了撇嘴,难得幼稚地和他计较起来,“你这是一下吗?”   穆格没回答,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问,“忙完没,去吃晚饭?”   “差不多了,我收拾一下。”   她从侧边跳下去,合上笔记本电脑然后把东西都收进了包里。   下到底层时,岑旎抬眸就看到了一辆白色的捷豹SUV停在路边。   “你的车呢?”她问。   周围只有这一辆车,没有别的,她面露疑惑。   “就这辆。”穆格摁了手里的车钥匙解锁,那辆白色的SUV车灯刚好闪了下。   “你怎么又换车了?”   虽然知道他不是普通的贵公子,但这频繁换车的速度还是惊呆了她。   而且这辆车还是白色的,车型偏小,和他往常的风格挺不搭,他的车大多都是纯黑色的,而且他好像更偏好那种霸气硬朗的车型。   所以看到他今天开这辆车,她还挺出乎意料的。   “今天你开车。”穆格把车钥匙丢给她,反而安排起她来了。   岑旎撩起眼皮看他,他却已经走到了驾驶位替她拉开了车门。   “让我试试你车技。”他弯唇扶着门。   一上车,岑旎刚系好安全带就闻到了一股香调,细嗅起来像是某种花的香味,清浅淡然却很好闻。   “好香啊。”岑旎目光在车里四周打量,没看到什么特别的香氛或者香水瓶,转身看后座也没东西。   “这车里怎么这么香?”她又吸了吸鼻子,转身问穆格,“你闻到了吗?”   “有吗?”他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地,“没闻到。”   “好吧。”岑旎耸了耸肩重新坐直来,双手扶上方向盘,“回别墅吗?”   今天周五,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又是一周的安息日,大多餐馆和店铺都关门,岑旎便问他,“我回去给你做中餐吧?”   “你想吃吗?”   穆格侧着身摸了摸她脑后的长发,“好啊,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还没吃呢,你就喜欢?我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经常翻车。”岑旎一边说一边发动了汽车。   但细想起来,好像每一次她下厨,他都吃得很认真愉悦,吃完还会抱着她一顿夸,每当这时候她都只会无比同情他,觉得他肯定是没吃过正宗又好吃的中餐,所以才会觉得她那不咋样的厨艺做出的食物是美味。   “车子开得习惯吗?”车子开到卡梅尔隧道时,穆格突然问道。   “啊?”岑旎目视着前方,隧道里路灯的光线不算明亮,有些昏暗,她一脸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还行。”   说完气氛有些安静,岑旎忽然想起他换的头像,于是便夸他:“头像挺好。”   “我参考你的。”穆格笑了笑,“不知道该用什么做头像,就按照你那个头像拍了个差不多的。”   “参考我的头像?”岑旎用余光看他一眼。   她的头像是几年前在一个艺术馆拍的,那里当时展览了她父母的一件作品以及它的设计手绘稿,是一块羽毛云朵胸针,被裱在一幅黑色背景底板上,悬挂于墙面,所以她把那幅作品拍了下来。   照片里能看到暖黄的窄角度射灯聚焦在它右下角的文字介绍上,上面写的是这个胸针的名称以及创作理念,她把这一角设置成自己的头像后就一直没换过。   “那天我去公司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慕尼黑有一个聂鲁达艺术与文学展,就下车逛了圈,看到这首诗就拍下来了。”穆格倚靠在副驾驶,单手撑在车窗边沿给她解释。   他的声线在安静狭长的山间隧道里显得异常清晰,岑旎突然没由来地想,他们这歪打正着的算是情侣头像吗?   她还没想明白,车子穿过隧道后遇上了安全检查,执勤的士兵朝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靠边停车。   在以色列经常会碰到这种设在道路中间的安全检查站,会有持枪的士兵进行盘查,碰到这种检查站通常只需要减速通过就行,但他们这次却被要求停车检查证件。   岑旎停车后下降车窗,接过了穆格递来的证件。   士兵穿着军绿色的迷彩服,胸前扛着一把枪走到了他们车边:“女士,请出示证件。”   岑旎递了过去,执勤兵看了眼证件又对比了一下脸,然后还了给她,“好了,您可以通行了。”   “谢谢。”岑旎点头,正准备升起车窗,却听见那个本来一脸严肃的士兵突然笑着说:“你们车里挺香啊。”   岑旎怔了一下,但还没等她说什么,那位士兵已经走到了下一辆车那了。   “你看,连别人都闻到了。”岑旎重新发车,还一边转头对穆格说。   穆格只是笑笑没说话。   回到德国区的别墅,岑旎把车停好,然而下车时被穆格喊住。   他站在车后尾箱,按开了门。   岑旎绕到车后,看他一脸神秘地站在夜色里,柔和的面容竟有些缱绻的意味。   “怎么了?”她把车钥匙递给他问道。   穆格抬手接过,然后扬了扬下巴,岑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愣住了。   车尾箱里竟然摆满了整整一大片蓝紫色的薰衣草……难怪车里这么香。   盛夏的以色列哪儿来的薰衣草啊。   她还在愣神,穆格却一手把她拉进了怀里,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想看薰衣草没看成?”   岑旎鼻子一酸,那时他们在南法没赶上薰衣草的花期,他给她补回来了。   她还清清楚楚记得那天离开酒庄时的那些遗憾,那些她以为的旅程中的遗憾就如同人生的常态,那些她以为错过的,好像都被他一一补回来了。   “现在是花期了。”他说,“我把薰衣草田给你搬过来了。”   “还有这个。”他随手把手里的车钥匙也抛到了那丛紫色花海里,云淡风轻地说,“这辆车也是你的,公交不准时,以后就不用等了。”   作者有话说:   1 英文与中文翻译均引自网络:聂鲁达爱的十四行诗之十七   2 布达罗亚:本文设定的一个架空国家   .   感谢在2022-07-16 17:56:43~2022-07-17 17: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温温温、z_baekkkkk 10瓶;周周周雾寻 5瓶;简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应许之地37   金属的车钥匙躺在一片蓝紫色里, 在暖黄的后排顶灯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岑旎从他怀里抬眼望去,总觉得心尖又酸又软。   她仰起头,尖巧的下巴贴在穆格的胸膛, “这辆车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Chloe.”穆格轻轻拍她的背,语气温和又体贴地解释,“我给你准备这辆车, 没有别的含义, 我只是希望有了这辆车你的生活能便利一点,更方便自在,平时去哪儿都能节省些时间。”   “况且这辆车对于我来说,只是一笔少得不能再少的支出。当然,我把它给你,你有自己的选择权, 你可以自由支配, 用或者不用,都由你自己决定。”   他的口吻真的好温柔, 用着最致命的蛊惑语气循循诱导, 既不给她压力,也不强求她接受。   他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贵公子, 怎么能那么的懂得进退有度?   她好怕自己越来越沉沦在他不自知的温情里,明明他们本应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就像这辆车,对于她来说是很昂贵的东西, 但是对于他以及他生活的阶层来说,可能就像买一束花、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一样平常, 他们的财力、地位和社会声誉根本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触手可及的。   他们之间的差异太遥远了, 阶层的鸿沟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 会不会到了要离开的那天,她喜欢上他,她会痛得不能自拔。   她盯着他分明的下颌,发呆地想。   不过她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下一秒,她的双脚骤然离地,随即被一只大掌抱坐到那丛薰衣草上。   “你怎么——”她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穆格弯腰就亲了下来,岑旎一时忘了闭上眼睛,这样一个吻,在她杂乱无章的心绪里碾转而过,害得她再也没有办法让变得自己清醒。所以,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的怀里软得不成模样,然后又被男人深深的抱紧在怀里。   他们好像是躺在泼天的浪漫里,接了一个再缠绵不过的吻,沾染一身花香。   馥郁的薰衣草香,夹杂着苦橙叶的苦涩,一起涌入她的鼻尖,岑旎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即使心底再怎么的不在意,但他真的好像已经,一点一点地闯进她的心了。   那么长的一吻,他松开她时又习惯性地抬起手指的骨节用指腹拭去她唇边晕花的口红痕。   岑旎嗅他指尖的薰衣草香味,小腿晃荡了圈,问他:“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做啊。”   他放下手,勾着唇一本正经地说:“想吃你做的‘春雨’。”   听见他的要求,岑旎憋不住地笑,轻哼他一声:“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穆格口中的——‘春雨’就是指的粉丝。   岑旎出发来以色列前,姑姑岑絮瑛在她的行李箱里塞了很多东西,除了茶叶、中国结和折扇这类的极具中国特色的礼物外,还有很多做饭用的食材,比如干货冬菇、紫菜、粉丝等。   她初次去课题组报道时,把那些礼物都分送给了教授和同事,而其余的一部分食材被她挪到了穆格这边,方便她有时候在他那做饭。   有一次岑旎给他做了一道蒜蓉粉丝蒸大虾,这道菜也是她目前为止,在他面前展露厨艺最成功的一次。   那天吃饭中途,她看着他艰难地用筷子夹粉丝,便一下想起了三毛在《撒哈拉的故事》里记录的她和她丈夫荷西的趣事。   三毛在撒哈拉沙漠里下厨给荷西做饭,有次她给他做了一道粉丝煮鸡汤,然后荷西吃完看着汤里的粉丝问她是什么,是不是中国细面。   三毛心血来潮于是就骗他那些粉丝是“雨”,是春天下的第一场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冻住了,山胞们札好了背到山下来一束一束地卖了。1   荷西听完很懵,但还是表示质疑地说:“你当我是白痴?”   三毛不置可否,问他:“你还要不要?”   荷西回答:“吹牛大王,我还要。”   岑旎想起这个故事觉得好玩,便照葫芦画瓢地逗穆格,帮他把粉丝夹到碗里,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穆格果然挑着眉等待她的下文,岑旎便偷着笑给他说那是“春雨”。   “?”   穆格握筷的手一顿,沉默地望她。   见他没有立即质疑,岑旎便弯着眉眼,继续给他解释说是春雨在高山上被冻住了,所以变成了粉丝。   “这么厉害的独门诀窍啊,”他一脸认真地问她,“我能不能学学?”   “不行呐,你自己都说是独门诀窍了,你如果学去了,山胞们还怎么卖米酒喝啊?”   穆格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捧场似的微微一笑。   后来,岑旎问他是不是真信,穆格只是揽她的腰,低头凑近她耳朵,喷着热气问:“Chloe.你猜我在港岛有没有吃过粉丝?”   “………!”   失策了,她忘了他在港岛待过好长一段时间。   见她这幅小表情,他笑得更加愉悦,唇贴在她脖颈儿吻了吻又说:“我还挺喜欢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   ……难怪他不拆穿。   更何况,现在想想也知道他不会信啊,他又不傻!   她怎么突然犯傻,在他面前变得这么幼稚了!   明明是自己先撩的人,岑旎反而起了股闷气,跳他身上打他,却被人一把托住了臀,箍着双手就被亲了一脸。   “你玩儿我呢?”岑旎哼他。   他又抱着她推到了床边,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故意延长了尾音:“嗯,我让你玩回来。”   作者有话说:   1来源自三毛作品《撒哈拉的故事》之《沙漠里的饭店》   .   今天有事,字数不多,给各位美少女们鞠躬。   .   感谢在2022-07-17 17:46:56~2022-07-18 06:0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ream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菜的乌衣巷 15瓶;周周周雾寻 5瓶;简凡. 3瓶;小谷__、farewe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应许之地38   那一晚, 是那么多次亲密里,穆格最迁就她的一次,完全由着她掌握主动权。   他体贴到什么样呢?   就是甚至她在上面时, 他还托着她的细腰, 轻声咬她的耳朵,问:“玩得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换我来?”   岑旎只是拽着他松垮得不成样子的领带,一字一顿地:“就不, 你说过的——”   “让、我、玩、回、来。”   穆格合上后备箱, 搂着岑旎上了楼。   这一晚,岑旎在厨房里依旧做的“春雨”,但却不是蒜蓉粉丝蒸大虾。   她给穆格做的,是锡纸花甲粉丝煲。   这道菜她自己还从来没有亲自尝试做过,因为是第一次,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大一的时候, 学校东门的老街有一家小店专门做锡纸花甲粉丝煲, 每天都很多学生排长队,生意特别火爆。   岑旎刚入学的时候, 晚自习后经常和徐恪一起跑那家店里吃宵夜, 不仅加醋还让老板往里加很多辣椒,所以每一次, 他们两个都会吃得汗流浃背。   那家小店四周有很多烧烤小摊,木炭焦味夹着孜然味随风飘散,伴着灰白的烟雾萦绕在小巷里。在她印象里, 这样的时刻就是标准且难忘的夏夜。   但是很遗憾的是,那家店后来关门了, 店家因为要陪孩子读书回老家, 所以把铺面转让出去, 最后那里变成了一家粥铺。   那之后,岑旎和徐恪就很少去了。   别墅里的冷气闷沉地响,盛夏的以色列即使入夜也依旧炎热,暑气黏腻地围绕在颈侧周围,这种感觉和她当时在帝都时的酷热如出一辙。   所以她忽然好想让穆格也体会一下她大学时最舒适惬意的夜生活。   但是很可惜,穆格不太能吃辣。   岑旎倚在厨房的流理台前,一边刷手机翻阅菜谱,一边捣鼓。   穆格从车里给她搬运薰衣草。   别墅里原本是有佣人的,但这时候已经下班了,诺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各自忙活的身影温馨又和谐。   锅里的粉丝汤微微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岑旎盯着屏幕,习惯性地抓起旁边一瓶辣椒油,却猛然意识过来不能加辣,于是重新放回了原位。   她端着锅出来,放在饭厅的桌面,喊穆格来尝。   两人相对地坐着,面前是清汤寡水的花甲粉丝,岑旎尝了口汤汁,不得不说第一次尝试还是挺成功的,味道还挺鲜的,但和以往相比就是少了点辣椒。   她起身回到厨房取出辣椒,倒了些在自己的碗里,然后才重新吃了起来。   差不多到尾声,穆格看了眼她碗里的红油,又看她手边那瓶红彤彤的辣椒油,很轻地皱了下眉。   岑旎见他这模样,轻笑着说:“你不用怕,我又不会逼着你吃辣椒。”   穆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舒缓了眉头问她:“这样好吃吗?”   “好吃啊。”岑旎歪着脑袋望他,“这是我熟悉的夏天味道。”   他将信将疑,又跃跃欲试,“我想尝尝你熟悉的夏天味道。”   岑旎刚咬了一口,立马呛住。   她打住了个手势,“别,你可是一点辣都吃不了的人。”   上次她给他尝了一小块甜辣味的猪肉干,之后他猛灌了整整两瓶冰水,至今她都印象深刻。   穆格盯着她被辣得有些微微泛红的唇,像是每次深吻吮吸过后的红,语气很是无辜,“可是你诱惑我。”   “?”   岑旎挑眉,“你喜欢却不给你吃才叫引诱,可是你都不喜欢吃辣,我这叫什么引诱?”   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点坏意,岑旎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却突然被他按住了手。   她停住了话语,然后看着穆格起身朝她凑近,扶着她的后脑勺就吻了过来。   引诱人的不是她碗里的食物。   而是她。   穆格冷白的手掌支在桌面上,闭眼刚准备加深这个吻,紧接着却被呛得了下,离开了她的唇弯着腰直咳嗽。   岑旎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跑到他旁边问他怎么了?   穆格咳得红了脸,说不出话只能指着桌面那瓶辣椒油。   岑旎顺着他的手看去,忍不住地偷笑:“谁让你硬要亲过来的。”   “我去给你拿一瓶冰水。”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腕,紧接着整个人跌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她心跳骤急,仰头对上了那双愉悦的眼,顿时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你这个骗子,你敢骗我!”她很凶地望他,模样凶巴巴看起来却毫无威慑力,穆格笑着把她往怀里一按,亲着她的脸颊熟练地哄她:“宝贝,好好吃。”   “好好吃?”岑旎勾着唇,“那你再尝一口好不好?”   说着她就转身将自己的碗拿了过来,随手夹起一筷子沾满红油的粉丝,“尝尝我们那夏天的味道。”   穆格拥着她面露难色,岑旎却勾着他的下巴诱哄他张嘴。   他不得已咬了一口,辣意蹿上喉咙。   得,这次是真呛着了。   他松开她起身就往浴室的方向去,岑旎放下筷子也跟了过去,却发现他扯掉了上衣在冲凉水澡。   “……”   她是真第一次见有人用这种方式解辣的。   她又看了眼,啧啧了两声。   这身材还挺辣。   /   从浴室出来,岑旎回到了饭厅。   桌上碗里剩的食物不多了,她简单收拾清洗了一下,然后就到旁边的小房间捣鼓薰衣草了。   这间房间三面都是玻璃,位于别墅的向阳面,阳光很好,她想把穆格送她的那些薰衣草倒挂在这片玻璃房内,做成干花保存。   她找来两卷棉麻绳,将薰衣草分成了一捆捆,然后用绳子把尾端捆扎起来。   穆格洗完澡出来时,在客厅和卧室转了圈都没找到岑旎,低头思忖半晌就往存薰衣草的玻璃小房间走去。   他进来时,岑旎正背着身屈膝盘坐在地毯上,专心致志地捆着花。   她的背影瘦削,动作轻柔又仔细,半个身形落在浅黄灯光和窗外月色下,平添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若天际掉落的一颗星星。   穆格搭着浴巾,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欣赏了好久。   在来中东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哄一个女人,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一头栽进了温柔乡。   这样一个女人有多勾人呢?   哪怕只是短暂离开几天,他也会想赶快回来见她。   就像此时此刻,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颈后的发丝黏在嫩白的肌肤上,明明还是一个22岁的学生,在夜晚里依旧一身明艳,柔软却不柔弱,像一只一眼难忘的夜鸟,在你面前停憩都格外令人心动。   蓝紫色的薰衣草散了一地,馥郁花香沾了满屋。   岑旎朝后撑着手起身,拾起一旁的绳子准备找凳子,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站立在门口的穆格。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几缕刘海垂落在他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迷人,像是落在池水边的月光,迷幻又朦胧,眼里盈满她看不透的温情。   “洗完澡了?”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岑旎不明所以地走到他面前,弯腰抬了他脚边的圆凳。   “嗯。”他应了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笑着问她搬椅子做什么。   “要挂绳子。”岑旎轻扬下巴,朝他示意,把圆凳搬到房间角落,抬脚就踩了上去。   她踮着脚,仰着头,双手高高举起绑绳子,柔白的手臂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穆格顺着视线走去,双手稳稳抱住了她的腰臀,往上托举着她让她可以更轻松自然地挂绳子。   岑旎惊讶了瞬,低头看他,瞧见他仰头时纤长的睫毛,在头顶上方的吊灯照射下映出一片阴影。   “我抱着你。”他说。   他的声音很温柔,岑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心跳从自己的大腿侧传来。   “你能挪一下位置吗?”岑旎把那头的绳子挂好,垂手戳了戳他的肩头,“那边。”   穆格扶稳她的腰身,抱着她走到另一边。   “我重吗?”岑旎突然问他。   “说什么傻话。”   “嗯?”   “像一只小鸟一样轻。”他说得很认真,不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   岑旎突然有些怔住。   “接下来要挂薰衣草吗?”他问。   “嗯。”岑旎点头。   穆格将她轻轻放下,脚尖重新落地,岑旎走到那一大片薰衣草前抱起一怀。   两人身上都沾染着同一种香气,分不清你我。   “上来吧。”穆格突然半蹲了下来。   岑旎低头看他,很少见他姿态放得这么低,好像她的专属骑士一般。   他揽了揽她的腰肢,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肩上,扶稳她的小腹和后背缓缓地站起了身。   岑旎只觉得自己被他保护得很好,即使那高度足足有一米八,她却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他偶尔玩世不恭,一股离经叛道的劲头,但关键时刻却是很靠谱的一个人。   岑旎就着他的配合,一点点的把薰衣草都挂上去。   “为什么要费时间把它们做成干花?”穆格指腹摩挲着她衣衫下的肌肤,“你喜欢我再空运一批过来。”   岑旎笑着问他,“那如果不是花期,而我又想看呢?”   就像恋人分开时又想见对方的无奈。   那这样该怎么办呢?   穆格一时沉默。   岑旎眨着眼解释:“所以要将这些美好保存下来啊,这样以后每次看到它们,还能想起这时愉悦的心情。”   她不知道能和他走多远,所以只要是这些点点滴滴,都值得保留下来,这样证明着她曾经因为这片蓝紫色而动过心。   这颜色,就像初见时候的蓝雾,从此她都格外偏爱。   /   七月份的以色列阳光明媚,时间好像过得飞快,岑旎不知不觉已经在这边待了近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穆格对她体贴又宠溺,每周从特拉维夫来回时还会到学校接送她,陪她一起吃遍海法大大小小的餐厅,会在她每次事后温柔地抱她亲吻很久,然后两人相拥着一起入睡。   这种温馨的日子,岑旎甚至一时都忘了他们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只是不甚清醒地沉沦其中,直到八月一号的一封邮件悄然而至。   那是她等了很久也盼了很多次的邮件。   严明教授在邮件里终于正式同意招收她为自己的学生,随信一同发来的是一封录取函,提示她可以开始着手提交港岛大学的入学申请了。   收到这封邮件时,岑旎并不算意外。   Furman教授因为和严明教授有项目合作,所以她每次和Furman教授进行课题研究进展汇报时,都会一并抄送一份给港岛,而严明教授每次看完回复她的,都是正面且积极的评价。   也许是她的报告真的做得翔实可究,又或者是她的认真终于有了回应,反正是基于这一点,岑旎内心早已有预感严明教授肯定会同意接收她的。   那天佘诗雯打来电话说还好她当时申请来Furman教授这边,让严明教授看到了她的决心和诚意。   岑旎举着电话只是笑笑,她向来知道想要达成一个目标,不是原地止步不前,坐着等待机会降临,而是要用实际行动去争取。   等电话挂断后,岑旎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护照,翻开了里面的签证页。   因为只是参加短期的暑假交换,她申请获批的签证时间总共只有两个月,所以她最迟九月初就要回国了。   九月份,刚好也是港岛大学入学的时间。   她放下护照,望向天际的夕阳,太阳依旧每日东升西落,大多数事情也都在慢慢地按照她设定的轨迹发展。   却独独有一个例外。   她唯一控制不住的心动和感情,全数攀附在了穆格身上。   就像一辆早已脱轨的列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奔向一个看不清尽头的大海,最后不受控地疯狂下坠,永远沉溺在蔚蓝色的大海。   那一晚,岑旎生理期洗完澡出来,穆格把她拉在怀里给她吹头发。   她问他吹完头发想做什么。   穆格摸了摸她湿得不甚明显的发尾,放下吹风筒,把她搂在怀里,问:“你想干什么?”   也是那一瞬间,岑旎忽然没怎么过脑子地问他,“和我在一起不能做,你会不舒服吗?”   穆格似乎很无奈地笑,“我和你在一起难道就为了这个?”   “那不为了这个,是为什么?”   穆格只是抱着她,轻轻咬她的耳朵,然后反问她:“你觉得呢?”   岑旎没有猜。   这个答案她不敢猜。   穆格将吹风机收好,然后两个人就只是相互依偎着坐在床上,找着电影看。   有很多片子,谍战的,惊悚的,悬疑的,爱情的,甚至于还有情.欲片。   穆格拉着她的手问她想看哪一部,岑旎摇摇头也很纠结。   “那挑一部你出生时上映的?”他问。   “好。”岑旎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仪式感,只是点头说好。   2000年上映的电影有很多,比如《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死神来了》《卧虎藏龙》还有《花样年华》,这些都是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影片。   岑旎指着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个吧。”   她其实看过的,知道里面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也知道地球球花的颜值。   岑旎把头枕在穆格肩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看影片。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九月份要离开,她看电影时的情绪都不高。   片子进行到一半,女主因为丈夫出事而变成了妓.女,岑旎看着玛莲娜的烈焰红唇,长卷发披在颈后摇曳生姿地行走在街上,吸引了每一个男人的目光。   最后她在广场上坐下时,周围的每一个男人都蜂拥着上前,想替她点火。   岑旎忽然拉了拉穆格的衣服下摆,问:“她是不是很美?”   “嗯。”穆格漫不经心地应了句。   岑旎觉得他们这时候的审美还挺一致的,继续问他:“那你想给她点烟吗?”   穆格笑着捏住了她的下巴,注视了她片刻。   “不想。”他的指腹摩挲她的下巴,然后无比认真的说:“我只愿意给你点烟。”   岑旎觉得有些心底更涩了。   她跨坐到他身上,挡去了屏幕的画面,破天荒地问他,如果她要回国了,他怎么办,会去找别人吗?   其实问出口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惨了,自己好像是喜欢上他了。虽然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们的地位差异也太大,但能怎么办呢,喜欢就是喜欢,躲不掉的。   他们相遇于旅途,一段连名字和年纪都隐瞒的旅途,那样的不稳定,可能一个阴差阳错就会终生错过。   现在细想起来,他们这一路走来,好像都是穆格先主动的。   那一晚在沙滩上,是他主动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是他主动在露台上亲吻了她,是他在事后的第二天主动问她要不要再一起玩玩。   甚至在她跑掉后,还是他,主动找到了这里来。   他们这段关系,如果没有他的主动,根本不会走到今天。   但是岑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上他,即使知道没有未来,即使她曾经从不对爱情抱有期待,但现在她突然有点想试一试了。   她认真地等着答案。   穆格却只是挑着眉仰头看她,前倾着身子就吻了过来。   他轻轻咬着她的唇,不紧不慢地说:“不会找别人,你在哪我都去找你。”   “就只要你。”   岑旎闭着眼,听着他的话一字一顿地擦过耳膜。   但是他的这句话又有多少可信度呢?他的工作在这边,他的事业在这边,他的家人朋友都在这边,他们如果真要有未来,好像真的要克服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8 06:09:43~2022-07-20 18: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途 4瓶;简凡.、4661198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应许之地39   岑旎和穆格在一起的时候, 双方从来没确认过两人的关系,但彼此之间的合拍和默契却来得特别深刻,各自心照不宣地沉沦, 只管享受当下, 都对那些不确定的未来闭口不谈。   直到八月份上旬的一天,穆格去学校接岑旎。   岑旎从楼里出来,抬眸就看到穆格一边抽着烟一边倚靠在车边打电话, 他咬着烟, 仰头时青白的烟雾从鼻唇里溢出,朝四周散开在空气中。   隔着那层迷朦的烟雾,两人对视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就知道他这通电话聊得不愉快。他不耐烦的时候抽烟会朝着空气狠狠地呼烟雾,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心情不好, 忽然就起了过去抱住他的念头。   这么想着, 她真就这么做了。   看见岑旎过来伸手就环住了他,穆格抽出一只手转身摁灭了烟头, 然后又重新把她捞回自己怀里。   “下次再聊, 挂了。”穆格朝电话那头的人说。   岑旎仰头望他,他恰好低头对准她的唇吻下来, 给她解释说是莱尔德。   “莱尔德?”岑旎箍着他的腰,“我已经从你口中听他的名字好多次了,但还没见过人。”   “他是我助理。”穆格给车解锁, 然后搂着岑旎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车后,穆格问岑旎:“去上次那家餐厅吗?”   岑旎也没有什么想法, 于是点了点头。   汽车发动, 穆格沉默着开车。   但从校园出来路过环岛时, 岑旎透过车窗看见路边的指示牌,忽然心血来潮地想要和他一起去海边看落日。   “我们去dado beach野餐好不好?”   远处的落日投影在波光粼粼的地中海面,像一幅亮片堆砌而成的绝美画作。她指着山脚下的那片海滩,兴致盎然地问穆格。   “好。”   对于她的任何提议,穆格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他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摩挲,余光往后视镜看了眼,沿着环岛拐向大海的方向。   岑旎由着他握自己的手,问他有没有野餐过。   穆格摇摇头,笑着问她:“以前被丢在森林里特训,要靠打猎生存算是野餐吗?”   “在军校的时候吗?”   “嗯。”穆格一边开车,一边给她讲以前在军校时候的事,除了高空跳伞、在野外与棕熊格斗,甚至还有跳崖逃生,听得岑旎胆战心惊。   察觉到她神色僵硬,穆格微笑地望向她:“怕了?”   “好危险。”岑旎抓紧他的掌心,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然后又问:“你不当军官,为什么会上军校啊?”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   穆格微微眯了眯眼,表情淡了下来。   “父亲安排的。”他的视线有轻微失焦,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很快便重新目视前方。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岑旎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笑着移开了话题:“在前面停一下。”   她指着不远的一处商场,“我们下车逛一圈超市,买些东西去野餐。”   穆格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一块英文广告牌,打了个转向灯转入超市的停车场。   两人牵着手进超市,就像普通情侣一样,男生负责推着车,女生就只需要抱着男朋友的胳膊。   超市里人很多很热闹,岑旎拉着穆格直奔水果和零食区。   以色列的阳光充沛,所以这里的蔬菜和水果都长得又大又甜,她一连挑了几盒小黄瓜、蓝莓、葡萄、草莓和圣女果。   除了水果和沙拉,她还跑饮料区买酸奶和起泡酒。   “金枪鱼三明治可以吗?”岑旎指着玻璃柜里的长棍三明治,垂头时几缕长发散落下来。   “可以。”穆格伸出手,勾着指节把她的头发掖回耳后,“你挑。”   “嗯。只要不辣你都可以。”岑旎自顾自地说道。   不过三明治哪来的辣椒,都是芝士口味多,她发现自己白担心了,傻笑了声。   零零碎碎买了各种东西,岑旎和穆格一起排队结账。   队伍有些长,有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给他们分发印花卷,说是超市今天搞活动,有抽奖,凭不同金额的购物小票可以兑换不同的抽奖机会。   岑旎最初没什么兴趣,她觉得自己并不算一个幸运的人,从小连安慰奖都没中过,更不要说大奖了,甚至别人微信发拼手气红包,她都没拿过手气最佳。   但队伍挪动的速度有些慢,她便颇有耐心地研究起那张印花卷。   不同奖项对应着价值不等的奖品,最高的特等奖是一套精致的珐琅瓷碟,而最次的也有一袋果脯和一袋葡萄干。   穆格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问:“有没有喜欢的?”   “这套瓷碟上面的复古花纹还挺好看的,很有中东特色。”说完她就放下了手,笑眯眯地看他,“不过喜欢也不代表就能抽中啊。”   她的话音刚落,队伍就往前移动了一大截。   原来旁边的付款通道也打开了,一部分人被分流过去,所以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穆格搂着她的肩上前,弯腰把购物车内的东西搬上收银台,岑旎也帮着一起。   排他们前面的人只买了一瓶红酒,那位穿红裙的短发收银员很快给他结算完,然后就开始扫描他们的物品。   为了节省时间,岑旎在她扫描的同时把东西收进购物袋。   “你们可以抽两次奖。”收银员在他们付款的时候提示道,“在那边。”   岑旎从她手里接过小票,点了点头。   穆格推着车出来,走到她身边。   “我们抽奖吗?”岑旎仰着头问他。   “去吧,赢个礼品回来。”穆格虽然这于这些活动的兴趣不大,但还是想陪她做些他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那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单手提起购物袋,揽着她的腰过去。   岑旎在他的注视下抽了两次,没有任何悬念的,都是——谢谢惠顾。   “好吧,我们走吧。”岑旎语气里没有特别的情绪,因为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牵着穆格往外走,笑着说,“我说了呀,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中过奖的。”   “你有中过奖吗?”她突然问。   “没有。”他耸了耸肩,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所以理所当然的没有中过奖。   岑旎却像是被安慰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手气也挺差的啊。”   把东西放进车里,岑旎坐上副驾驶看手机,是安娜发来的消息,她们下周要去耶路撒冷做最后一次田野调查,但安娜想趁着假期的时候回法国一趟,于是问她行程安排能不能提前两天。   她正和安娜聊着,穆格却突然敲她的车窗,她不明所以地降下车窗,然后听见他说等他一下,他去抽根烟。   她点了点头,重新看回手机发消息。   八月中旬她们课题组有一周的假期,所以安娜想趁着年假一起休三周,飞法国见爸妈。   岑旎看了眼自己的时间安排,那两天刚好没有其他要紧事,于是就回复她说没问题。   两人聊着没一会,穆格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礼品袋。   岑旎才放下手机,就见他上车把那袋子递给了她。   “你看看。”   岑旎拆开来,竟然是那套精致的珐琅餐具,她语气惊讶地问:“你又回去抽奖了?抽中了?”   “没有。”穆格挂挡发动了汽车,他的语气随意,“我买来的。”   “为什么呀?”   “既然你喜欢,抽不中那就买过来,为什么要放任它错过?”   岑旎抿着唇看他侧颜棱角分明的线条,他却冷不防地回眸:“怎么?不喜欢?”   “不是。”岑旎摇了摇头,闭眼时在想,这就是他啊,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贵公子,好像只要他想,天上的月亮他都偏要摘下来。   车子沿着下山大道驶到了海岸线附近,穆格打着方向盘找临时停车位。   Dado beach是一个长长的海滩,沙子细软干净,日落时刻天边的云彩就像一丛丛火烈鸟飞过留下的痕迹,浓烈且斑斓。   岑旎把餐布平铺在沙滩与草坪交界的地方,然后一一摆上食物、餐盘和杯子。   刚刚穆格买的那套珐琅彩瓷碟恰好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海风吹过岸边的浪花,两个人迎着日落席地而坐,享受着夏日晚风的清凉。   他们选择的野餐位置很好,能将海边的景色一览无遗,不远处有游客穿着泳衣在打沙滩排球,另一头还有人拿着麦克风在卖唱,每一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闲散惬意,似乎无比享受这傍晚最休闲的时光。   本来一切气氛都正好,穆格的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突然皱眉。   岑旎就坐在一旁,看到他接起电话后,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他揣着烟盒起身,走远了两步。   隔了些距离,岑旎听不见他们聊电话的声音,只是隐约感觉到他连背影都变得不耐烦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拿起买来的水果到淋浴附近的水龙头清洗。   洗完回来发现穆格还站在那讲电话,但是他把手机夹在了肩头和脸颊之间,偏头笼着打火机在点烟。   可以看出他大概是心烦得很,打火机点了几次火都没有对准烟。   岑旎朝他走去,将他手里的打火机拿了过来,想替他点烟。   穆格垂眸,沉默地看她一眼,蓦地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   相拥的姿势是挨得那样近,岑旎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严厉的德语训斥,很长的一句话,她只听懂了最后半句,好像是说什么婚姻,还有让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穆格的眉眼带了些戾气,抬手就挂断了电话。   他搂着她问她:“都听到了?”   “没有。”不过即使听不到也能猜到大概关于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问她,“想知道我们聊什么吗?”   岑旎突然扬起下巴,竖起一根手指堵在了他的唇上,认真地摇了摇头。   她不傻,能猜到会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什么。   那晚在戛纳,舒意喝醉酒,她在别墅露台上旁敲侧击地问过他,是不是也会和黎彦南一样要联姻,那时候他没有回答她,她就猜到答案了。   岑旎假装毫不在意地拉着他重新在草坪的餐布上坐下,拈起瓷碟里的一颗草莓喂给他,问他:“甜吗?”   穆格伸手轻轻勾住她的腰肢,干涩的唇碾过她颈侧的皮肤,哑着声说很甜。   她眉眼笑起,又问:“要不要吃葡萄?”   她问完这一句时,不远处卖唱的歌手恰好唱完了一首歌,舒缓的英文音调渐渐停下,沙滩突然变得安静。   岑旎捧起那碟葡萄,联想起了那时候在酒庄的葡萄园,他们一起听《葡萄成熟时》。   “葡萄熟了。”她笑着给他塞了一颗葡萄,然后又眨着眼问:“你在港岛待过那么长时间,会唱粤语歌吗?”   “嗯,你想听?”他抓着她的手,“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岑旎连忙伸着脖颈仰头吻他,堵他的唇:“不要现在,以后吧。”   她想,以后吧,等到以后他们真正分开的那天,他再唱给她听。   “为什么要以后?”他困住她的手腕,“嗯?”   岑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软着嗓子带了些撒娇的意味,“现在要好好享受野餐啊。”   “你喂我这个。”她指了指浅黄餐布上的那串葡萄,使唤他。   这天的落日好像沉坠得特别慢,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树裟的影子都被拉得无限长,买来的食物都被他们一点点消灭。   结束野餐时,穆格把东西都收进车里的后备箱,然后牵着岑旎的手散步。   海滩上有人在搭帐篷,还在附近挂起霓虹小灯泡,似乎是准备在海边露营过夜。   岑旎的脚背陷在细软的沙子里,悠然地望着他们忙活。   “Hip, Hip Hurray,Hip, Hip Hurray——”   突然,前方的一个小悬崖传来了一阵尖叫和喝彩声,岑旎抬眸看去,那里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每个人都很兴奋,还有情侣在那里互相牵着手交颈亲吻。   “我们去看看。”她好奇心起地拉着穆格往那里走去,两个人握着手挤入人群中。   原来这片悬崖不高,很多人喜欢在这里做自由落体,以各种姿势跳下地中海,然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提议让情侣一起拥抱着跳下水,很多人喝彩赞同,然后就越来越多情侣参与了进来,一对对相拥着往下跳。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泳裤的卷发小哥无比热情地参与组织,手里挥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旗子,问站在崖边的那对情侣:“——准备好了吗?”   那对情侣紧紧地抱在一起,等了两秒,那个高大的男生突然亲吻女生的额头,然后放声大喊:“——准备好了!”   “ok.”卷发小哥举起了旗帜,“3,2,1,jump——”   他挥动旗帜的同时,那个高大的男生搂紧了自己的女朋友,轻轻蹬了下脚,两个人双双往悬崖底下的大海倒去。   岑旎站在旁边,等了几秒,然后听见巨大的水花声,两人落入海面,同时人群爆发出又一阵喝彩声。   当她还在用看热闹似的心态望向悬崖边缘,穆格忽然拉了拉她的手心,“要不要一起?”   “一起什么!?”岑旎吓得睁大了眼睛。   “一起跳下去。”   岑旎正准备拒绝,没想到旁边一位好事群众突然跟着怂恿:“跳!跳!跳!”   她转身瞪他一眼,没想到他反而举起了自己女朋友的手说,“我们跳完了,轮到你们了!”   他说话时,身上和头发都在滴水,他旁边的女朋友也是浑身湿漉漉的。   “yes, 你们也要跳,相爱的人都能经受这种考验的!”她的女朋友是小麦色的皮肤,穿着一件分式比基尼,也和男朋友一起加入了游说的行列。   旁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起哄,“jump! jump! Jump!”   岑旎一下有些脸红,周围的人都穿着泳衣和泳裤,就她和穆格不是,这怎么跳!   岑旎忽然有点儿后悔拉着穆格过来了。   正当她悲催地看向穆格时,原本站在崖边的那位卷发小哥也听到动静过来了,“Come!”   他朝他们俩招了招手,“下一对就到你们了。”   岑旎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心,却听见穆格在她耳边极其淡定地说:“我抱着你一起,不用怕。”   “No!”岑旎下意识地拒绝,人群里有人在说,“Come on!”   “Come on——! Come on!”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有人还吹了一阵口哨声。   “为了这个难忘的夜晚!”   “为了你们的真爱!”   “挑战自己!”   “夏天就应该做些疯狂的事!”   不断有人加入游说的队伍,甚至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将他们推到了悬崖前。   那位拿着小旗子的卷发小哥来到岑旎面前,弯着腰问:“Are you ready?”   岑旎探头看了眼,着才发现这悬崖实际看起来比刚刚乍眼一看的要高得多。   “No!”岑旎还在犹豫,哪里准备好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穆格却一点不似她的慌张,微微一笑,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抱稳她的腰:“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再高的悬崖他都跳过了,这个高度他粗略一看就知道不会伤害到她。   他摸着她的脸,认真而深情地望她。   岑旎被他的眼眸看得愣住,有人这时候突然说了句:“你亲一下你的女孩,她就不怕了!”   穆格蓦地勾唇笑了下,那笑容似乎能颠倒众生,人群里的尖叫声更加激烈了。   岑旎的耳膜都被这些声音充盈,紧接着唇部被印上了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一阵淡淡的苦橙叶香味沁入鼻腔,是穆格低头吻了下来。   她呆愣了下,他们从来没在这么多人前接过吻,此时此刻被一大批人围观着做法式湿吻实在太过令人羞怯。   但穆格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很虔诚地亲吻了她,然后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俯首贴在她耳边,轻声蛊惑:“你愿意吗?”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Say yes——!”人群里继续起哄。   岑旎仅存的意志也被周围的声音给消磨得差不多了,她仰着头,怯生生的问:“怎么跳?”   这也太高了,她从来没试过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而且她游泳不是特别好,虽然她不怕水,但还是有些胆怯。   “你不用怕,只管抱紧我。”穆格温柔地给她解释,然后把他们身上的手机和物品都取下。   岑旎仰着脖子看他的眼睛,那双瞳孔湛蓝得就像崖底的海水,她莫名地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了。   她双手扶上他的腰,掌心隔着一层上衣贴在他的后背,以一副全然把自己交付给他的姿态,“我相信你。”   也是在那一刻,人群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喝彩,还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但这些外界喧闹早已在岑旎的世界消失,她只感觉到穆格紧紧地反抱住她,以保护的姿态将她困在自己的身体里。   很快,那位拿着小旗子的卷发小哥再次来到岑旎面前,弯着腰问她:“Are you ready?”   这次,她闭着眼,放声喊了句:“yessssssssss!”   然后她感觉到穆格的唇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了下。   “ok.”卷发小哥举起了旗帜,“3,2,1,jump——”   岑旎的心脏都被提起来了,像是被放在了几万里的高空,摇摇欲坠,下一秒,穆格抱着她一起,坠入了悬崖。   耳廓边是呼啸的风声,两人紧紧拥着一起做自由落体,只有地心引力的牵引,一起落入了翻涌的海面。   “噗嗤——”激烈的水花声。   接着是“咕噜咕噜——”潜入海底的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海水抵住耳膜的声响,岑旎闭着眼,只能紧紧抓住穆格的手肘,但很快她就被一只大手提出了海面。   脑袋伸出水面的瞬间,岑旎睁开眼用力地呼吸着,水底下的裙摆随着洋流贴着小腿肚而四处飘拂。   穆格也从海里探头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岑旎眼眶一酸,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后颈,带着一种仿佛劫后余生的悸动。   “都跳下来了还怕?”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地,但手掌却稳稳地托着她的腰。   “不怕。”岑旎摇着头,“我什么都不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18:18:42~2022-07-21 20:5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级美少女 20瓶;秦艽 10瓶;归途 2瓶;胡小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拉斯维加斯40   虽然在被穆格拥着跳下悬崖的那个瞬间, 岑旎觉得自己在经历这辈子最疯狂的事。   但这其中的失重、恐惧、紧张、心跳飞快、肾上腺素飙升、没有尽头的下坠,所有这些会让人心惊的因素,统统都被面前男人的一个拥抱给轻松化解。   原来, 这就是毫无准备地坠入爱河。   那种疯狂心动伴随着无止境地沉溺, 岑旎知道自己大概永远都忘不掉这种感觉了。   两个人一起湿漉漉的上岸,衣服、头发和裙子全都紧贴在肌肤上,顺延着肌肤的纹理往下滴水。   岸边有人及时抛来了毛巾, 穆格伸手接过, 直接盖在了岑旎身上。   “我回去拿东西,你等我一下。”穆格湿哒哒的唇落在她的额头,轻轻亲了下,然后笑着朝一旁的起哄的人群说:“Guys, Take care of my girl.”   “Not a problem!”周围的人群吹着口哨,纷纷给他回应, “Alright.”   他腿很长, 迈的步子很大,没一会就走上了悬崖, 岑旎望着他的背影, 怔了怔神。   他刚刚说的是,照顾一下我的女孩。   也许是看她呆呆地站着, 旁边有个棕发女生逗她:“嘿,你男朋友很帅嘛!”   男朋友。   岑旎扯着毛巾笑了下,“……谢谢。”   是挺帅的。   她在心里也说了句。   回到别墅, 两人身上都还是湿的,穆格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就去了浴室。   她的衣服才脱下, 手腕就被按在了浴室的玻璃上。   “Chloe.”穆格哑着声喊她, 吻她的唇。   “那些普通的、”   “平常的、刺激的、好玩的、”   他一边吻一边说, “甚至是疯狂的事情。”   “我都想和你一起做,我愿意为你疯狂,愿意为你做很多,你让我彻底着了迷。”   岑旎身上一丝.不挂,被他抵在透明的玻璃上,她脑袋迷迷糊糊地听他告白,从他的唇里尝到海水咸咸的涩味。   “我知道你早晚会走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想象你有一天从我身边离开。”穆格压着起伏的呼吸,哑着声说。   “可是,”岑旎的声音有些涩,“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太难了,我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那通电话我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我能猜到是什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顿了一顿,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回应他,“如果你结婚了,我肯定不会再和你纠缠在一起的。”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力和影响因素,所以和他在一起时她从没想过谈感情或者谈关系。   “Chloe,我会努力的。”   “你怎么努力?”岑旎咬着唇摇头,“为了我背叛家族吗?”   岑旎没想到自己竟然真有一天变得像舒意一样,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   但从一开始她就想过后果的,不是么?   只不过她明明知道后果,还是放纵了自己,任由自己耗在了他身上。   穆格的声音低沉,手指托着她的脸,无比怜惜地抚摸着:“Chloe.那么多离经叛道的事我都做过,还在意多这么一件么?”   岑旎深深地看着他,双手攀上他的后颈,眼眶发涩。   “好。”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顺从了他的话,明明她知道很难,也知道自己九月份就要离开以色列去港岛了,因为她的入学通知书在前天已经下来了。   “你去努力,”她哽咽着说,“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我也认了,我会默默离开,然后我们重新做回陌生人,就像最初那样。”   两个人的声音都是干哑生涩的,这一次跳崖就像一个感情节点,两个人都把自己的内心摊开来,共同做好了折戟沉沙的准备,然后奋不顾身地栽进深不见底的大海。   也是那一天的晚上,在疯狂的做.爱、占有和接吻之后,两人突然收到了一条重磅消息。   是卡蒂娜,她给穆格打来电话,说她要结婚了。   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和一名击剑运动员,她让他去参加她的婚礼。   岑旎从穆格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震惊,然后问他:“卡蒂娜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在戛纳的时候她可没听说过卡蒂娜有男朋友,而且最近的媒体新闻也没有报道过任何相关的消息。   “她在电话里说了,他们是闪婚,才认识了两天。”   “两天!?”岑旎在穆格怀里惊得下巴都没合上。   但后来认真一细想,她又太能理解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是她和穆格,还有太多人也在做疯狂的事情了。   才认识两天就要闪婚的卡蒂娜,宁愿欺骗父母也要去支教的徐恪,即使看不到未来也要爱上黎彦南的舒意,他们都做着在别人看来很是疯狂,但自己却甘之如饴的事情。   这种疯狂,无关年纪,性别和国籍,想做就去做了。   当晚,岑旎和穆格连夜从海法赶往特拉维夫,乘坐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飞拉斯维加斯。   在飞机的头等舱睡了一路,落地时,岑旎问穆格,卡蒂娜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结婚。   她只知道拉斯维加斯是沙漠中的绿洲,同时也是一座全球有名的赌城,但却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也是很热门的结婚地。   穆格牵着她的手给她解释:“这里的结婚手续几乎是全世界最快最简单的,只需要一本护照,或者美国驾照。”   难怪了。   岑旎被他搂着走出机场,坐上一辆黑色的SUV,然后就直奔下榻的星级酒店。   卡蒂娜的婚礼是晚上九点,之后会有深夜派对直到通宵天亮。   两人去到酒店的时候还是下午,时间还早,岑旎和穆格说想去珠宝店看看,给卡蒂娜准备新婚礼物。   穆格处理好手头的工作就陪着她一起去了。   在去的路上,岑旎做了一下攻略,查到有人说在美国办婚礼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在婚礼当天,新娘需要随身携带四件幸运物——   “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 something borrowed and something blue.”1   “旧的、新的、借的、蓝色的”这四样东西,旧的物品代表新娘过去的生活;新的物品代表新娘即将开始的生活;借来的物品代表新娘身边所有的朋友和家人;蓝色代表忠诚和纯洁。   基于这个习俗,岑旎在珠宝店里关注的都是蓝宝石首饰,从胸针、耳钉、手链、项链都挑了一遍,最后把目光投在了一对蓝宝石环形耳钉和一副蓝宝石珍珠耳钉上。   这两对耳钉的款式都很好,也很衬卡蒂娜的气质,她正纠结着,穆格突然走过来,拿了一条坠着一颗水滴形蓝宝石的镶钻手链套她手上。   “我觉得这条好看。”穆格抓着她柔白的手背,笑着说。   岑旎垂眸看去,那一簇簇钻石在射灯下被映得斑斓,像一片璀璨的银河坠落。   “挺好看的,眼光不错。”岑旎说着也抬手指了指橱窗里的两对蓝宝石耳钉,“那这两个你觉得应该选哪个?”   “左边的这副环形耳钉好吗?”   穆格抬眼看去,那两对耳钉正相挨着静静地躺着,其上镶嵌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可以,好看,挺适合她的。”在他看来,卡蒂娜性格外向,这种比较少见的环形耳钉正适合她,相比之下,那对珍珠耳钉更适合温柔一些的女性。   “好,那就这个吧。”岑旎点点头,让品牌方的销售员取出来。   销售员很明显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这对耳钉要作为礼物送人,所以取出后很认真的拿礼盒包装起来。   在这期间,穆格也取下了岑旎手上的那条手链,找来另一位销售员打包。   结完账回到车上,岑旎坐上副驾驶,刚将买好的礼物随手放在后座上,就见穆格伸手将礼品袋捞了过来,她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取出他的那份礼物,撕拉一声扯开了外部包装的丝带,取出手链径直套在了岑旎的手上。   岑旎一时被他这套动作惊得有些手足无措,“不是,你干什么?不是送卡蒂娜的吗?”   “不是。”套完手链后,穆格将礼品袋继续丢回后座,一脸满意的发动了汽车,“送你的。”   作者有话说:   各位宝,后期还有一个波折,我准备再写个2-3万字就正文完结了。但是我想休息两天,最近熬太狠了,状态不是很好。两天之后的更新会变成隔日更,但是到时候每更都会是6000字以上的大肥章,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更,鞠躬。   .   1 四件幸运物Something old(旧的东西), something new(新的东西), something borrowed(借来的东西), and something blue(蓝色的东西)引自网络。   .   感谢在2022-07-21 20:59:58~2022-07-22 19:1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5瓶;farewell、608310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拉斯维加斯41   岑旎望着他给自己套上的钻石手链, 指腹贴上去轻轻摩挲了圈,清凉的触感让她怔了怔。   那一次,她望着穆格清隽痞懒的侧颜, 第一次没有拒绝他价值倾城的礼物。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 直视着前方的路况,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愉悦,连带眼尾都弯成好看的弧, 仿佛哄她开心, 送她精心挑选的礼物,他自己也能跟着开心起来。   他只对她说过一次肉麻的话,就是那次两人全身赤.裸地在浴室里边做边告白,大多时候的他更像是不正经的浪荡贵公子哥,不说只做,有时候不开心了直接一个强吻过来, 但她偏偏受用。   岑旎突然想, 为什么有些人只是短暂的认识,却好像已经熟悉了一辈子呢?   为什么命运有时候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不应该相爱的两个人, 得要多有缘份才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识,然后又得要经历多少才能长厢厮守?   她正想着, 此时恰好有一辆重型摩托车从他们车身旁边轰鸣而过,骑车的是一个穿露肩黑T恤的白人男子,他身材高大, 后座上载着一位金发芭比似的女孩,女孩紧紧搂着他的腰伏趴在他肩头。   岑旎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 莫名的想起了那部90年代的港岛电影《天若有情》。   影片里面刘德华骑着一辆铃木RG500, 载着吴倩莲一路在夜色公路上狂飙, 最后还砸碎婚纱店里的橱窗,把婚纱披在自己女孩的身上,一起共赴教堂。   私奔的场面充斥着浪漫又悲剧的色彩,富家女和穷小子之间的阶层、身份、地位,都有着天差地别,最终让人明白,客观的现实是多么难以撼动。   而她和穆格,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这算不算是饮鸩止渴,岑旎有些茫然地在想。   当天下午,他们去到卡蒂娜入住的酒店,穆格把车钥匙丢给着红黑西装的门童,然后就牵着岑旎去找卡蒂娜。   婚礼是晚上才开始,但他们准备在婚礼开始前,把准备好的新婚礼物先送去。   一路乘坐电梯直达顶层,两人走进套房时,卡蒂娜正坐在梳妆镜前做妆发。   看到穆格牵着岑旎进门,她内心是震惊的,因为穆格在电话里没有说自己会来出席婚礼。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短暂地意外了一瞬,也没有过问,像是从戛纳就有的预感,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印证。   她抬手挥退了周围围着的造型师,拆下头发上的鲨鱼夹转过身来。   等其他人都走出房间后,穆格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坐,岑旎走到卡蒂娜面前递上刚给她挑选的那副蓝宝石环形耳钉,说:“新婚快乐。”   “这是什么?”卡蒂娜接过,眉眼挑起,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稍尖却有韵味。   岑旎让她拆开来看看,卡蒂娜手指抽开礼盒的丝带,看到里面的东西后面露惊喜,“wowwww!你们俩谁挑的,很懂我,我好喜欢。”   “我们一起挑的。”岑旎说完就被卡蒂娜拉着在旁边坐下。   穆格闲散地靠在沙发上看她们俩,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一起挑?”卡蒂娜挑眉,瞥了穆格一眼,又了然地回头朝岑旎笑,“我的头纱恰好是浅蓝色,今晚我可以搭这副耳环。”   “你喜欢就好。”岑旎眉眼舒展,然后就听见坐在对面的穆格漫不经心地开口:“罗纳德他们来了?”   卡蒂娜放下耳环,转过头:“嗯,在楼下的房间,你去和他们聊聊?”   “好。”穆格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和岑旎说等他回来。   岑旎盈盈笑起,刚准备应他,卡蒂娜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朝穆格调侃:“怎么还怕我把你的人拐跑了?”   穆格没理会卡蒂娜的这句调侃,反而径直走到了岑旎面前,冷白的手骨扣着她的后颈,附身就吻了下来。   他旁若无人地吻她,吻够了才松开,然后似笑非笑地勾唇,面色平常地转身出了门。   岑旎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余光瞧见卡蒂娜投来的那灼灼目光,难得的脸红了一瞬。   “我怎么感觉你们俩……看起来更像是今天办婚礼的新人?”卡蒂娜拍了拍她的肩头,扬起红唇盯着她好一会。   岑旎心虚地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问卡蒂娜:“你和新郎怎么认识的?”   “剧组拍戏的时候认识的,我最近接拍了一部关于击剑的竞技片,要饰演一位女教练,托马斯是一名击剑运动员,导演请他来做我的技术指导。”   “听穆格说,你们两天前刚认识的?”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岑旎又确认了一遍。   “嗯。”卡蒂娜点头,眨了眨眼,一脸幸福地说,“Cenni,你知道吗?在遇见托马斯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遇见一个这么契合的人。”   “虽然我们的职业、国籍和年纪都不同,但很奇怪的,我和他在一起,就像陷入在同一个磁场里,无时无刻都能同频共振,这种感觉太奇妙了,真的,我自己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我会和他聊电影,他也会和我分享他参加奥林匹克赛事时的经历,我们就像两个陀螺一样,碰在一起后就围绕着彼此,卖力地旋转着……”   卡蒂娜即使已经三十多岁了,但说出这一段话时,眉眼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亮得几乎装下了一片星星,可以看出,现在的她是那样的幸福且坚定。   “认识托马斯之前,我从没想过要结婚,但认识他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和他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然后向上帝宣告我们的爱意。我也不懂我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迫不及待,你能想象吗?”   卡蒂娜越说越激动,却突然停了下来,歪了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喊了她一声,“Cenni.”   “嗯?”   “我记得你在戛纳采访我的时候说过,你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卡蒂娜似乎意有所指,顿了顿问,“现在还是吗?”   岑旎垂眸,思考了半晌,最后托着腮笑起:“我好像……没那么坚定了。”   “所以,你现在愿意尝试婚姻了?”   “嗯……看是和谁结婚了,如果是我喜欢的人,那也许?或者?可能?可以试一试吧。”岑旎的语气也不是百分百确定。   但其实她喜欢的还能是谁,她无奈地笑。   被问及这个问题前,她都未曾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个问题上变得动摇了,她竟然开始觉得爱情和婚姻也许可以一试,这在过去,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所有关于婚姻的心结,都来源于她的父母。但那一晚,她试着和穆格敞开了心扉,然后就被他抱在怀里哄了一夜。他用着最温柔的话语和最耐心的语气开解她,试图带着她跳脱出原本的思维,教她用全新的角度去看待她父母之间的感情和相处模式。   那也是她第一次,不再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不再一遍又一遍地撞着南墙,不再撞得头破血流都固执地不愿回头,像是惩罚自己一般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他就像她的救赎,牵着她的手抚慰她过去的伤痛。   “Cenni,其实你和穆格真的挺像的。”卡蒂娜意味深长地看她,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在你之前,穆格从来没有真爱过一个女孩,所以他今天能带你来,我还挺意外的。”卡蒂娜微笑着说,“因为他也是不婚主义,他几乎从不出席任何婚礼。”   “穆格他也是不婚主义者吗?”岑旎语气非常惊讶。   “你不知道吗?”   岑旎摇摇头,她是真的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也没有袒露过。   “他没有跟你说过他的故事吗?”卡蒂娜看她良久。   “哪一个故事?”岑旎接过话,食指和中指恰好贴在腕骨的那条钻石手链上,不自觉地摩挲起来,“穆格他和我讲过他曾外祖父遭遇刺杀,曾外祖母却因此丧生的事,是这个原因吗?”   “那确实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卡蒂娜不动声色地看她,语气柔和:“他曾外祖父晚年的时候一直念叨着,觉得自己不应该结婚,他认为,如果自己没有结婚就不会连累到自己深爱的人。那时候的穆格还小,听多了也就受影响了,但他不婚主义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他母亲。”   “他母亲……怎么了?”岑旎声音有些抖,直觉事情会是一个悲剧。   果然,下一秒卡蒂娜开口印证了她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2 19:12:11~2022-07-26 16:4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659413 33瓶;简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拉斯维加斯42   卡蒂娜说, “穆格小时候和他母亲一起被绑架过,那些人用他们母子来要挟弗雷德,虽然后来他被救出来了, 可是他母亲却出事了。”   卡蒂娜并没有深入展开, 只是最简单的话语向她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岑旎已然听得心惊。   “那时候他几岁?”岑旎皱着眉头问道。   “不过才八岁。”卡蒂娜回忆道,“那天我刚从钢琴老师家回来, 冬天入夜特别早, 虽然才傍晚六点,但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我爸他收到弗雷德的电话,急匆匆地出门回军队报道,带着一队特种.兵才把穆格救了出来。”   “是你爸爸去救的?”   “是,我爸就是罗纳德, 他今天也来了, 穆格刚才就是下楼找他去了。”卡蒂娜解释道:“穆格刚读完高中,还没成年, 就被弗雷德扔到我爸那去了, 说是让他在我爸手下读军校,学会保护好自己。”   “穆格他其实多多少少有点责怪弗雷德, 因为我当时听他和弗雷德争吵过,争执到后来穆格一身尖锐地说自己不会和他一样,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 弗雷德也很气愤地苛责了他,指着他的鼻子说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 你就知道什么是身不由己。”   “所以穆格他是因为这两件事, 生怕无辜的家人受到牵连, 从此变成了‘不婚主义’是吗?”岑旎突然很是心疼。   卡蒂娜点了点头,又安慰道:“不过我看他愿意对你动心,还愿意带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觉得他已经有改变了。”   岑旎垂下眼睑,没说话。   “绑架”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从来只是在电视或者新闻报纸里看到,根本无法带入会是怎样的场景,但当卡蒂娜给她解释说他们母子被人用黑胶封着嘴,四肢都被绑死了,最后穆格被救出来的时候,手腕和脚踝都是破损的,浑身都是淤青,岑旎发现自己再都听不下去了,越细想那情形,越觉得心脏被压迫得厉害。   原来像穆格这样一个自小长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做事情离经叛道、放浪形骸,看起来命好到生来什么都不缺,但其实也有他不愿意提起的经历。   岑旎叹了口气,他们彼此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真像天生一对似的,明明两个人都因为原生家庭而不愿意爱,却偏偏从陌生到熟悉,最后互相吸引沉沦,无法自拔。   像是上天的捉弄。   她忽然有种想抱一抱他的冲动,为他,也为他幼年时的遭遇。   她们没聊多久,穆格就回来了,卡蒂娜继续做妆发,岑旎猝然起身,拉着穆格出了房间。   岑旎脚步匆匆地出了酒店,紧紧地撰着他的手心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怎么了?”穆格见她眼眶红红的,就在人群里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拥入怀里。   他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人就委屈上了。   “谁惹我的宝贝生气了?”他心疼归心疼,语气里还是笑着哄她,“嗯?”   岑旎脸颊贴在他的前胸,感受着他紧实坚硬的肌肉线条,闷声:“我就是难过,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穆格轻起眉,面露不解,指骨挑起她的下巴。   岑旎只摇头,问他想吃什么,她要请他去吃,或者想做什么,去哪里玩,她都陪他。   穆格看她明明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好像很努力地讨他欢心,不由得笑起。   “Chloe,现在是你看起来比较难过,”穆格在她耳廓边笑,呼吸的气息都顺着她的颈际溜进她的锁骨和胸.脯起伏之间,“所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去吃,你想做什么,或者去哪里玩,我都陪你。”   岑旎愣了愣,硬生生憋回泪意。   明明是想补偿他的,怎么到头来反倒变成他哄她。   “那我带你去吃白巧克力可颂?”她吸了吸鼻子,试探着问。   这人吃早餐时候总喜欢咬她一大口白巧克力,每次得逞后都会笑得很开心,所以这是她能想到最讨他欢心的事了。   “好啊。”穆格笑起,拉起她就往车里去,刚上车就把人按着热吻,“宝贝,笑一个?”   但是那一天,他们翻遍整个拉斯维加斯,都没有找到一家卖白巧克力可颂的店。   车子辗转在Las Vegas大道,路过熙熙攘攘的豪华赌场、餐馆和酒店。   最后岑旎在一家咖啡厅,买了一杯白巧克力热饮和一袋法式可颂递给穆格,“你将就一下,喝一口白巧克力咬一口可颂吧。”   “喝一口白巧克力,咬一口可颂?”穆格挑眉注视着她,“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天才的吃法。”   岑旎托着腮,蹙眉:“感觉你在冷嘲热讽我。”   那模样无奈得像一只委屈的小鸟,惹得穆格轻轻揽住了她的脖颈,阵阵发笑:“但是我喜欢啊。”   晚上卡蒂娜举办婚礼的地方在一座教堂,但这座教堂当天被她预定下来,不再对外开放,只接待受邀的重要贵宾。   也许是时间太仓促,所以当天出席见证她婚礼的还不到十个人,除了她和新郎双方的父母外,就是一些朋友和同事。   诺大的教堂里点满蜡烛,即使是晚上依旧灯火通明,岑旎被穆格牵着手坐在长椅,见证了这场神圣的仪式。   卡蒂娜向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今天的她穿的不是传统的婚纱,而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西装裙,还是露膝的短款,头上几乎不戴没有任何头饰,披肩长发上只盖了一层轻薄朦胧的拖地头纱,浅蓝色的,耳朵上戴着的正是岑旎和穆格送的那对蓝宝石环形耳钉。   她挎着新郎入场,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也是肉眼可见的灿烂。   新郎是美国人,穿着很正式的黑色西装,一头深褐色卷发,高大英俊,年纪却似乎比卡蒂娜还要小一两岁,但因为是击剑运动员,他的身材很魁梧,从侧面看去几乎能将卡蒂娜完全罩住。   神父身着黑色长袍,庄重的嗓音宣读婚约誓言——“新娘,卡蒂娜·冯·梅迪·缪勒泽斯,和新郎,托马斯·托普勒,从今天起结为夫妻,作为彼此的妻子/丈夫,请在在上帝面前发誓。”   “今后,你们是否愿意,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都保有爱与珍惜,直到死亡才将你们彼此分开。”   卡蒂娜与新郎携手甜蜜地对视,“是的,我们愿意。”   仪式不长,神父透过老花镜看他们一眼,继续宣读着圣经里的话语,又问在场是否有人两人的结合持反对态度,如果有,请提出。   全场表示无异议后,神父才朝新娘和新郎说:“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并拥吻对方。”   卡蒂娜转过身来,笑着和托马斯交换了戒指,两人隔着一层薄纱嘴碰嘴地亲吻。   婚礼的最后,神父正式宣布两人结为夫妇,任何人不得拆散。   神父的话肃穆却有力,在那一刻,岑旎不知怎么的,好像有些羡慕,她悄悄抓紧了穆格的手心,然而回应她的,是更紧的十指相握。   她转头与穆格对视,他的表情很淡,看起来没有什么触动,但看她的眼神却是深情的。岑旎眼眶突然有些红,但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卡蒂娜却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卡蒂娜在她面前站定,把手里的捧花递给了她,“——Cenni,你是今天出席我婚礼的唯一一个未婚的女孩,我想把这个捧花送给你,作为我对你深深的祝福。”   岑旎看了眼四周为数不多的宾客,大多都是卡蒂娜和新郎的挚友,全场只有三位女性,而她是唯一还没结婚的。   岑旎起身接过那束粉白色的芍药,张开手臂拥抱了卡蒂娜说:“……谢谢。”   周围的宾客纷纷鼓掌,岑旎在那片掌声里回头,对上了穆格的眼神,他的眉眼里盈满了深情,与那样的湛蓝瞳眸坦然以对,她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可以有很多的未来,很长很久远。   就像手里的那束捧花,也许是象征些什么的。   那晚的深夜派对,他们并没有逗留多久,因为各自第二天还有工作安排。   但在离开前,岑旎让穆格带着她去给卡蒂娜的父亲罗纳德打个招呼。   她刚捧起酒杯,穆格便低着头贴在她耳边,喷着热气说:“Chloe.罗纳德很凶很严格的,你等下不要被他吓哭了。”   岑旎见他唇角勾起,就知道他在拿她开玩笑,于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刚准备拍向他的胸膛,就听见穆格说,“走吧,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16:49:18~2022-07-26 17: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应许之地43   他揽着她的腰过去, 岑旎端着高脚杯和罗纳德打招呼,果然,罗纳德根本不像穆格说的那般严肃, 反而笑着和她聊起了天。   罗纳德穿着一件笔挺的西服, 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几分穆格和卡蒂娜的影子。   他年纪已经六十岁了,眼窝深陷,脸容轮廓看起来确实英气逼人, 但身量笔挺, 依旧健谈,因为长期配枪的原因,他的右臂总是习惯性地按在腰腹附近,连走路时也不怎么摆动,但是他和她说话时却是温和的,对她也格外照顾。   其实岑旎之所以想找罗纳德, 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因为在中国如果想对一个人表达感谢或者感激,就是去给那个人敬杯酒, 所以她让穆格带她去找罗纳德, 就是想默默和他碰了个杯,很感谢他那时候把穆格救了出来, 因为他,她才能有机会遇到穆格。   后来回程的飞机上,岑旎才知道罗纳德任职时的英雄事迹, 威风凛凛的。   但她靠在穆格的肩头,忍不住回击他:“罗纳德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凶。”   “那是对你不凶, 当年他对我可是魔鬼似的训练。”   “那挺好, 治治你。”岑旎哼着声戳他的腰, 却自讨没趣地戳在了他硬梆梆的腹肌上。   穆格只懒声笑,搂着他的细颈摩挲。   卡蒂娜婚礼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而且闪婚太过突然,所以直到仪式结束的第二天,她的婚讯才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地传开。   除了各大网站和头条的推送外,岑旎甚至还在朋友圈里看到苏湉的一篇真情实感小作文,说是自己的女神闪婚太突然,但是要永远幸福。   岑旎看到也很感慨,从得知卡蒂娜的婚讯到参加完婚礼不过短短一天,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像做梦一样。   在退出微信前,她给苏湉点了个赞,然后转头问穆格:“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婚礼,你开心吗?”   /   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穆格把岑旎送回了海法市,转身就飞了趟欧洲。   那天他的电话不停地震动,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挂了。   岑旎坐在副驾驶扫到他屏幕显示的来电显示,先是那个她在酒庄见过的费舍尔,后面则是他的父亲弗雷德。   “不用接吗?”她担忧地问他。   穆格握着方向盘,淡淡抬眼,“不用管,我先把你送回去。”   岑旎抿着唇,眸光落向窗外的景色,漫山遍野的黄色土壤和灰绿色橄榄树。   她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她大概是能猜到关于什么。   穆格大大方方地带着她出席卡蒂娜的婚礼,丝毫不避讳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大概已经惹怒了他的父亲,但她没有过问他,因为她不想给他压力。   那天穆格是把她送回了学校的宿舍公寓。   临走前,他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拥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背,“Chloe,我离开几天。”   他的表情很淡,但语气是有不舍的,岑旎抓住了他的衣角,仰头亲吻了他的下巴,连着从亚洲往北美洲来回飞,他的胡茬有些扎,岑旎毫不在意地用唇轻轻蹭了蹭,柔声说,“好,等你回来。”   等穆格离开后,岑旎放下东西就累得倒在了公寓的床上,连晚饭都没吃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她本以为是来回奔波没倒好时差,所以才睡了那么久,但起床后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很不舒服,连吞咽都变得困难,想来应该是一路上冷热交替,身体不适应气候的剧烈转变,所以受凉感冒了。   她起床后从药箱里找出了一包感冒冲剂,用热水冲服。   这是她姑姑塞在她行李箱里的,姑姑岑絮瑛就是生怕她出国后有个头昏眼热,没人照顾,所以特地给她准备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在搅拌冲剂等凉的期间,她随手点开了手机微信,查看消息。   穆格在她睡觉时给她发来了几张照片,她低眉细看了眼,是瑞士日内瓦的联合国欧洲总部万国宫。   岑旎点开其中一张,指尖轻触屏幕将他的照片放大,透过理事厅那面开阔的落地窗还能俯视国旗广场,所有联合国成员国的旗帜一排排在风中飘扬。   滑动再下一张,是街道中央那标志性的巨型断腿椅子。   那是国际反地雷组织为呼吁和平而设立的标志,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椅子的四个脚有一个是断的,隐喻那些因战火失去肢体仍顽强且有尊严地站立的人们。   她还以为他回德国了,没想到他是去日内瓦了。   返回微信主界面,她正准备退出微信,却在余光里看到了唐驰锐在他们那个留学生的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   他问今天安息日,有没有办法能去一趟Rosh HaNikra Grottoes。   岑旎才点进微信群,便看到有人问Rosh HaNikra Grottoes是哪,唐驰锐给他们解释说是在以色列和叙利亚边境的一个地方,他要去那里取块岩石做分析,有紧急用途。   唐驰锐学的是地质学专业,他之前在机场大巴的时候说过,他在这边研究的课题主要是死海的矿物质和地貌,所以他现在突然要不同的地方取岩石样,岑旎并没有感到意外。   能看出唐驰锐是挺急的,他一连发了好几条。   但群里有人回应他说今天不可能了,今天安息日,不会有人愿意载你去的,大家都待在家里休息,公共交通也停运了。   岑旎点开Google地图,把那个地点拷贝过去,发现从海法去那里有将近40分钟的车程,她斟酌了会,突然想起了穆格给她的那辆白色SUV。   这辆车送给她之后,她几乎就没有开过。她的宿舍公寓就在校园里,平时上下学很近,步行就可以了,偶尔要去哪里,也都是穆格载她,她根本用不着自己开车。   她想了想,点开了唐驰锐的微信私聊他。   【学弟,我有车可以载你去那。】   唐驰锐果然很快回复她,和她确认,问她方不方便。   岑旎仰头把手边那杯感冒冲剂喝光,然后回复他没问题。   两人商量了出发时间,岑旎换完衣服,拿上车钥匙就出门开去了港湾路。   再次回到这里,岑旎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自己住过的那个小阁楼,一切好像还和当时一样,阳台上的绿植青葱,瓷白的玛瑙花盆上依旧花团锦簇。   她看了没一会儿,唐驰锐就从楼里出来了,他敲了敲她的车窗,然后走到了副驾驶上落座。   “学姐。”他边系安全带边给打招呼。   岑旎应了声,说了句出发,然后打转方向盘驶离停车位,唐驰锐却好像敏锐地发现她嗓音的异样。   “学姐,你是感冒了吗?”他扭头看她,“鼻音挺重的。”   “嗯,有一点。”   唐驰锐突然很懊恼,捶了下大腿,“我不应该找你出来的,你生病了应该留在家里休息。”   “没事儿。”岑旎听他那语气,失笑地说。   车子驶上高速,她又重新看回前方,“我刚喝过药了,不碍事。”   “好吧。”唐驰锐这才有些释怀似的摸了摸后脑勺。   车子沿着4号公路行驶,一路很安静,冷风空调呼呼地在吹。   唐驰锐扭头看着岑旎,她双手扶着方向盘,模样认真且端正,上半身穿着一件短款背心,露出白皙的后颈和胳膊,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窗外。   “怎么了?”岑旎注意到他动作的幅度,以为他热,便问:“要不要把冷气再调低点?”   “不是,不热。”唐驰锐连忙摆手,没敢说要照顾病人,他还想把冷气关了。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就听到岑旎打了个喷嚏。   “要不我们关空调吧?”他连忙问。   “这高温天气怎么可能关空调?”岑旎语气惊讶地拒绝。   见她这样,唐驰锐又绅士地问,“我后面的背包里有外套,你如果觉得冷,可以披上?”   “我不冷。”岑旎真没觉得冷,单纯只是感冒了,鼻子痒痒的不舒服,所以才打的喷嚏。   唐驰锐见她这样,便放弃了坚持,转移话题问,“学姐,这辆车是……?”   他刚上车前就看到了捷豹的车标,虽然他对汽车没有特别热衷,但是这种算得上豪车,他几乎一眼也能认出来。   “噢,这辆车是穆格的。”岑旎也不掩饰,神色自然地回答他。   “你见过的。”她又补充了句,思考了下说,“还见过两次吧?”   那天的穆格还问她唐驰锐的年龄来着,现在想起来,他好像还因为自己的年纪大,在吃唐驰锐的醋。   岑旎一联想到这个就无端地傻笑了下。   作者有话说:   今日争取四更,但是别等了,应该会很晚,可能到凌晨。 第44章 应许之地44   “是那个外国帅哥?”唐驰锐问。   岑旎回过神来, 点了点头,“嗯,是他。”   “他不是这里人吧?我看他高大英俊的, 像是典型的欧洲长相。”唐驰锐想起唯二的两次碰面, 他和岑旎两个人的气场和相处是那么的和谐却又透着花火,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仿佛其他人都插不进去。   “他是德国人。”岑旎回答他。   “那他以后会回德国吗?”唐驰锐顺着她的话下意识地问出口。   会回德国吗?   会吗?   岑旎顺着他的疑问, 认真地思忖了片刻, 才发现她也不知道。   “也许吧。”她缓缓地弯起唇角。   唐驰锐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变了些许,他望向她的侧脸,然后透过侧视镜看她的眼。   她的目光是那样澄澈清明,好像什么都懂,但又好像释怀般的不在乎。   唐驰锐虽然不知道穆格身处在怎样的阶层地位,但是通过岑旎开着的车也能猜出他身份不简单。不过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以为岑旎对于未来都很了然, 会心甘情愿的开始一段异国恋。   作为局外人,他识趣地移开了这个话题。   又过了二十分钟, 车子终于驶到4 号公路最北端的Rosh HaNikra Grottoes。   唐驰锐下车去取岩石样品, 岑旎坐在车里等他。   因为靠海,她等了一会还是推门下了车, 想着边吹海风边等。   这个地方是一片悬崖之上,紧挨着蔚蓝无边的地中海,岑旎倚在海边的围栏, 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唐驰锐的人影。   他乘坐缆车而下,直达洞口底下。   岑旎收回目光, 给这片蔚蓝的海拍了张照片, 然后微信传给了穆格。   【每次靠近地中海, 都会想起你。】   她随着照片一起发过去的还有这句话,其实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才分开一天,我就好像有些想你了。   但她没有明说。   刚发送过去没一会,她没等到穆格的回复,唐驰锐就取完回来了。   岑旎好奇地看了眼他手里那个盒子,他上车后还真就打开来给她看。   “学姐,你看,这块岩石就是我教授让我把它取来做分析的样品。”唐驰锐聊起自己的专业,兴致越发高昂,“这个景点下面有好几处坑是持续数十万年的地质结果,它们始于一连串的地下冲击,使得岩石产生了裂缝。雨水从裂开的裂缝中渗入,将裂缝融化形成海洞和洞穴,由于海浪以泡沫冲入裂缝并继续膨胀,将岩石磨碎并且慢慢雕刻形状。”   唐驰锐解释得很专业,岑旎却没怎么听懂,只是点头应他然后发动了汽车。   回到海法,岑旎只觉得经过这一趟折腾,自己的身体好像更累了些。   她把唐驰锐送到学校的实验楼后,自己也就回公寓了。   因为明天她还要和安娜一起去耶路撒冷做最后一次田野调查,所以进门后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下厨煮了个面条,吃完后又泡了一包感冒灵喝,然后就爬上床睡觉了。   不到晚上九点便早早入睡了,所以她没有来得及看到穆格后来给她打来的电话。   直到第二天起床,岑旎才看到了他的语音来电提示。   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忙,她没有给他回拨电话,只是给他发了个消息。   吃过早餐,岑旎从公寓出发去办公室找安娜汇合。   安娜见她第一面就看出她的脸色不佳,问她哪里不舒服。岑旎吸了吸不透气的鼻子,解释说自己感冒了。   安娜见她这样,有些心疼,建议她今天要不就别去了,让她留在海法好好休息。   但是岑旎一想到安娜第二天就要飞法国了,她们的日程安排不能动,否则就赶不上最后一次田野调查,于是只好勉强说自己没问题。   其实熬一熬应该也是可以的。   但是在去耶路撒冷的路上,她的感冒变得更加严重了,好像还有些低烧,整颗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很,在车上都几乎快要睡死过去。   直到中途手机震起,安娜拉了拉她的衣服,她才艰难地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是穆格。   他好像是在抽烟,电话接通的同时听筒里传来打火机挑起又熄灭的声音。   片刻,他笑着问她出发了没有。   岑旎舔了舔干涩的唇,在听见他的话后,原本因为感冒的委屈和难受都瞬间烟消云散。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好像有这样的魔力,隔着电话,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懒洋洋的笑,薄唇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出发了,在车上。”她握紧手机应声答了句。   她那句话里透着浓重的鼻音,不像以往。听出异样,穆格那慢悠悠的声线不由得收紧了下,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嗯。”岑旎把头靠在窗边闷声回他,“你怎么那么闲,还有空打电话过来?”   “我哪儿忙,事情都没你重要。”他的嗓音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   只是他话音刚落,岑旎就听到他那边有其他人的声音,一开始说的是英语,后来又换成德语。   穆格沉声应了句,语气是有些郁燥,但很快又柔和了语气:“Chloe.你把酒店的地址发我,我晚点再给你打。”   他挂断电话的同时,费舍尔正好过来找他了。   “躲这儿?真是悠闲。”费舍尔穿着一身纯黑正装,不急不缓地朝他走近。   穆格指尖夹着烟,仰头吐了口烟雾,没正眼瞧他。   岑旎刚好把地址发了过来,他转身灭过烟,就给莱尔德拨了个电话。   电话不过响了两秒就被接通,穆格无视费舍尔的存在,背对着他用德语淡声下命令,让莱尔德去一趟耶路撒冷。   吩咐完,他把地址发给莱尔德。   刚收起手机,费舍尔便嗤笑出声,语气像老狐狸:“弗雷德阁下找你找半天了。”   穆格瞥他一眼,有点厌烦,不屑于给予任何回应,转身便走入了大楼。   两人向来不对付,费舍尔看他轻蔑的背影,暗自紧咬了牙关,沉静了两秒才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诺大的办公室摆设条理有序,弗雷德垂首在几份“机密”字样的橙色公文袋上签字,他身后两边插着几支颜色鲜明的旗帜。   听见推门的声音,他和他身边的助理同时抬眸扫了眼进门的穆格和费舍尔,又重新把注意力落在桌面的文件。   直到最后一份文件签完,弗雷德抬手屏退了助理。   助理抱着文件路过穆格和费舍尔时,分别颔首问好,然后才推门走了出去。   隔音的防弹门被带上,办公室重新落于安静,穆格懒洋洋地瘫坐在真皮待客沙发上,而费舍尔则自觉地走到弗雷德身旁候着。   过了好半会,弗雷德似乎是忙完了,才敲了敲桌面,朝穆格冷声开口:“过来。”   穆格满不在乎的起身,走到他面前的办公桌,拉开椅子伸着长腿坐下,手心里还转着那支银质蓝宝石打火机。   他这副散漫的模样有点激怒弗雷德。   “你最近在忙什么?”弗雷德眉头紧皱,沉着脸色。   穆格轻笑了声,不答反问:“被你放逐了,我还能忙什么。”   弗雷德默不作声地拉开桌下的抽屉,从里拿出一叠照片甩到了穆格面前。   照片在桌面四散开来,显得有些凌乱。   弗雷德食指重重敲击在桌面上质问他:“解释一下,这都是些什么?”   穆格依旧靠在椅背上,没有捡起散在桌面的照片看,但余光还是注意到那些照片的内容,大多是他搂着岑旎在各种场合亲密接吻的画面。   但还有几张他没有见过,是岑旎开车载着那个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唐驰锐。他扫了眼那几张照片底下的日期,拍摄的时间正是昨天。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解释什么?”   “不就一叠照片。”他挑唇暗讽。   弗雷德勉强克制住情绪,直起身说,“我今天叫你来,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自己应该懂得分清轻重。我已经和内政部的理查德阁下商量好了,他的女儿现在还在华盛顿进修商科,明年才毕业,你别这时候——”   “别说得冠冕堂皇的。”穆格冷笑着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商量的时候征得我同意了?”   “这种下命令式的屁话别对着我说,我可不是费舍尔,不是只会乖乖听你话的走狗。”   他话说得很难听,费舍尔向来深藏不露的面容此刻都难得地染上一丝不霁。   “你是我儿子!”弗雷德猛地苛斥他一声,个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儿子?”穆格却冷声哼笑:“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在利益交易时明码标价的商品?”   费舍尔这时候跳了出来,提醒道:“阁下,您与理事会的下一个会议将于五分钟后开始。”   穆格瞥他一眼。   弗雷德反应过来,于是让费舍尔把桌面旁边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给穆格,“中东这一块不用你管了。”   费舍尔将那份文件摊开,递到穆格面前。   “调走一次还不够?”穆格没接,冷眼看着那份文件,“这次又是哪?”   “这是我们中美洲办事处下一季度的白皮书。”费舍尔说完把文件放在了那堆照片附近,不疼不痒地补充了句:“我们的办事处设在萨尔瓦多首府。”   穆格淡着脸不回应。   “拿回去好好看看。”弗雷德接过话,“那边已经给你配齐了工作人员和场地,明天费舍尔就会安排专机送你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17:50:53~2022-07-28 16: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凡. 12瓶;胡大本事 10瓶;周周周雾寻 5瓶;十年老粉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应许之地45   岑旎从耶路撒冷的一所犹太-阿拉伯混合教育学校采访完回到酒店时, 整个人已经虚得不成样子,她脸色有些发白,浑身还冒着冷汗。   她原本打算回到酒店后继续整理田野调查的记录, 但是现在连打开笔记本电脑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好一头扎到了床上。   酒店房间里的空调被调得很低,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刚走到墙边把温度调高, 房间门就被人敲响。   “岑小姐。”   与敲门声同时传来的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他说的是英语, 但语气透着恭敬。   岑旎蹙眉疑惑了下,轻声询问是谁。   门外的男人应声:“我是莱尔德,穆格的私人助理。”   岑旎听见他的回答,连忙把房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金发碧眼,眼窝深邃, 穿着黑色短袖和西裤, 年纪看起来和穆格差不多大。   岑旎经常能听见莱尔德的名字,包括那晚在卡西斯, 也就是他去戛纳取的红裙,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本人。   不同于穆格那副慵懒散漫的外表,莱尔德看起来则沉稳内敛得多, 他看见她开门,朝她微微颔首:“岑小姐,我们为您预约了私人医生, 方便让他进门吗?”   岑旎扶着门探头,朝他身后看了眼, 这才发现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还站着一位犹太医生。   他手里提着药箱, 穿着整洁的白衬衣和黑西裤, 头顶还戴着一顶小圆帽基帕kippap盖住后脑勺以表示对上帝的敬畏。   “好,请进。”岑旎点头,退后两步让他们进门。   那位犹太医生让岑旎在椅子上坐好,然后就开始给她问诊。   莱尔德全程站在一旁听候安排。   医生问什么岑旎答什么,中途岑旎抬头望见旁边的莱尔德,总觉得自己不过是感冒发烧,如此一来太过劳师动众了些。   五分钟后医生诊断完毕,说她确实是着凉了,现在是39.8度高烧,询问她是否有药物过敏史。   岑旎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医生配药。   “岑小姐,这药片起效快,大概二十分钟就能退烧。另外这些药请您按照我写的说明定期服用。”   她原本以为发高烧都需要打针或者挂点滴,但没想到医生只是给了她一些药,她点头将药片接过,喝水送服。   之后这位犹太医生又从药箱里找出一块退热贴贴在她的脑门上,“岑小姐,等退烧后,感觉身体轻松些就可以自行取下了。”   岑旎听话地点了点头。   后来医生离开的时候,岑旎准备起身去送,但却被莱尔德制止了动作。   “岑小姐,您好好休息,我们预定了您旁边的两间房间,穆格吩咐了,您有任何需要我们都会满足。”   莱尔德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过问和探究她和穆格究竟是什么关系,说完就自行离开了房间,还顺带把房门安静地合上。   药效起得很快,岑旎钻进被子里,很快睡了过去,全程几乎没有醒来过,更没有麻烦到隔壁房间的医生和莱尔德。   到了后半夜,岑旎出了一身冷汗,但烧早就退了,她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中感觉有些口渴,半梦半醒之时突然感觉到身边的床铺下陷。   房间里的窗帘紧闭,夜里的光线昏暗,余光察觉到一抹身影,她猛地惊醒,瑟缩着身子退到一边正准备高声喊人。   下一秒,她的腰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鼻腔擦过一股熟悉的苦橙叶香气,接着耳廓旁响起一道慵哑磁性的嗓音。   “Chloe,是我。”   岑旎讶然,“你不是在瑞士日内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穆格将她重新捞回怀里,拥着她一起在床上躺下,暗哑的懒声从喉间溢出:“这不是担心你,放心不下就跑回来抱抱你。”   他说得不急不缓,像是漫不经心,但微凉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退烧了没?”   岑旎鼻子一酸,感受着他身上的凉意,贪恋地贴了过去,“退了。”   也许是还病着的原因,她的语气还很弱,穆格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揶揄,却含着怜惜,“我不过就离开了一天多的时间,你就生病了,这么娇弱,让我怎么安心去萨尔瓦多?”   “你要去哪里?”岑旎从他怀里坐起来,“萨尔瓦多?”   “嗯。”穆格叹了口气,“在中美洲。”   这个地方岑旎听都没听过,“是一个国家吗?”   “是。”穆格点头。   他装作自然地笑笑,没有把压力转移给岑旎,“那边有个项目,安排了我今天出发。”   “啊?”岑旎抓紧了他的衣衫,“但是你跑回来了……”   “那能怎么办。”穆格贴在她耳边,薄唇剐蹭着她耳朵,“谁让我有个娇美人。”   “你要去几天啊?”岑旎试探着问,总感觉这次他走了可能就很难再见到了。   中美洲啊,隔了半个地球。   她九月份就要去港岛报道了,也不知道那之前能不能再见到他。   “未知。”穆格顿了顿,声音很沉。   他这一趟是有自己的计划的。   他和父亲弗雷德的谈话结束得并不愉快,那时候他并不打算听从弗雷德的安排去萨尔瓦多,但是莱尔德突然打电话告诉他,他的资产突然被弗雷德划入橙色名单,这意味着他一旦不遵从安排,他的卡将会被冻结,财产也将会被限制使用,相当于被切断经济来源。   虽然被弗雷德限制了部分资金,但他私人名下的钱和投资并不少,所以这个决定对他其实几乎没什么影响,但他准备先顺从安排前往萨尔瓦多,然后再暗中筹划脱离家族的安排。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打算,所以在公司里一直挂的是清闲的职位,不靠近权力中心就意味着不会受限于人,但是因为是弗雷德儿子的身份,即使他再怎么不落实职,依旧被牵制得捉襟见肘。   “我会早点回来。”穆格搂紧岑旎轻声说,“我不是说过?你无论在哪,我都去找你。”   他的语气低沉却好温柔,岑旎暗暗抱紧了他的背。   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似乎是有各自无奈的心事。   也许是不想再继续陷在这种情绪里,岑旎突然抓起他冷白的手背,语气娇柔地拉了拉:“我口渴,想喝水。”   她的语气半带娇嗔,就像那晚在卡西斯的沙滩上,她故意说自己的裙子松了不方便弯腰,让他帮忙拿一下地上的小高跟,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勾引。   穆格忽地轻笑了声,挑眉,抬手拍了拍她的臀:“嗯,我去给你拿。”   他没有开灯,放开她后就在黑暗里行走,在房间内找了好半会才在柜子里找到一瓶矿泉水。   他将瓶盖拧开递给她,岑旎坐起身笑他:“我这旁边不就有么?”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那个玻璃杯,上面还剩半杯水。   穆格倾身朝她覆去,黑暗里一片阴影落下,岑旎捏紧了手里的水瓶,后颈却被男人稳稳扣住,他贴在她的耳廓边缘,语气旖旎地说:“看来是病好了,还有心情打趣我。”   他说话时的手还在她细滑的蝴蝶骨上游离摩挲,岑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缓缓把水瓶对准嘴,仰起头喝水。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小口小口地喝着,任由男人微砺的掌心擦过,含着瓶口感受着那凉意和细微的粗糙感。   她刚把水含在喉间咽下,穆格却突然停下动作。   感觉到他手掌的离开,岑旎微微仰起后颈,眯眼看他。   穆格却笑了起来,“喝完了吗?喝完陪你睡觉。”   他话说得正经,看起来不准备有任何动作,就像真的只是单纯的陪她睡觉一样。   不知怎的,岑旎看到他不同以往的禁欲外表,一想到他就要离开了,突然就想把他推倒。   她把水瓶拧紧,随手丢在床的另一边,朝他身前钻了过去,轻蹭了下,“我这两天好想你。”   “你想我吗?”她眨着眼睛,故意反问他,眸光潋滟。   “不想你的话我能连夜跑回来?”   岑旎受用地弯起唇,仰起头将干涩的唇轻轻揩过他的下巴,若即若离地亲他,果然很快就感觉到男人的变化。   “别乱动。”穆格伸手搭在她的后背,喉结上下浮起,“今天没机会。”   “为什么?”她的声音不高,但是故意抓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对上那双心照不宣的眼睛,穆格无奈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一只大掌束缚住岑旎那双作乱的手,“你生病能不能胡来自己不知道?嗯?”   他当然是想,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坐着,他也会被她轻易地勾起感觉。但是今天她生病了,他不舍得碰她,怕她难受。   岑旎双手动不了,于是挪了挪身子,偏头轻轻咬住他的喉结,舌头轻挑地含了下。   被她撩得要命,穆格肩膀蓦地一紧,喉咙深处震动,发出“嘶”的一声。   岑旎故意把唇贴在他脖颈浮起的青筋上,轻轻的对着他的耳根吹气。   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穆格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拥在床上,箍着她的双手高举过她的头顶,岑旎本就纤弱,此刻才刚退烧不久,白皙的脸颊肤色泛着红晕,更显柔弱易碎。   现在更是以近乎投降的姿势,被动地仰着后颈承受着男人霸道的吻,从额头滑到鼻尖再到下巴。   “Chloe.”他边吻边把她的手换了个地方,语气欲得不行:“我想不想,你自己感受一下。”   突然感觉到什么,岑旎的耳后根在黑暗里渐渐爬上了两分绯色。   穆格咬着她的软唇,哑声:“本来想着你生病了就放过你,但是你再乱来,我就不忍了。”   “……嗯。”岑旎轻轻溢了声,被他吻得几近窒息。   男人身上带着一阵很淡很淡的烟味,还有那股熟悉的苦橙叶香气,虽然苦涩但是很好闻。岑旎用力地呼吸,张着唇回应他的吻,却无论怎么用力把他抱紧,总有种他好像马上就会离开的预感,一种若即若离的错觉。   一联想到这点,她眼尾变得有些湿润,微微偏了头,咬着下唇,声线变得娇且颤:“可是……我想。”   他的气息在黑暗的环境中变得极其强烈,她突然就好想要他,好想和他拥在一起,不想管那么多了。   “你还病着,能行?”他明显也忍得很辛苦,语调音质像是被细细打磨过的沙哑,光洁的额头上浸着一层薄汗。   岑旎红着脸,偏头,声音小得过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8 16:25:07~2022-07-30 06: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归未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应许之地46   “你轻一点就可以了。”她把头埋在他的下颌锁骨附近。   “轻一点?”穆格突然轻笑了声。   那声音慵懒地撞入她的耳膜, 惹得岑旎后颈一酥。   “想我怎么轻一点?”他故意藏着坏,“嗯?”   他看起来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偏偏笑着吻向她, 语调缠绵。   岑旎抿着唇, 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等他们洗完澡出来,再次回到床上,透过窗户已经能感觉到外面逐渐亮了起来。   岑旎乏力地窝在他的肩膀附近, 软绵绵地戳他的腰问现在几点了。   穆格摸着她耳后的长发, 声音略带沙哑又极富磁性,“早上六点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从后半夜到清晨了。   漆黑的夜色早已散去,太阳自东边升起,即使房间里的窗帘紧闭,依旧有几缕熹微的晨光透过缝隙钻进来, 在墨绿色的波斯纹地毯上蹦跶。   “陪你再睡会?”穆格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 把唇贴在她的耳边问。   岑旎眯了眯眼,忽然不舍得入睡。   “你什么时候走啊?”她从被窝中抬起头来, 抱着他的脖颈呢喃。   感觉到岑旎的脸凑得很近, 穆格不自觉的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随后沉思了片刻。   他回来的时候, 弗雷德和费舍尔正在开理事会,等他落地以色列后,那边才发现他跑了, 弗雷德虽然愤怒得不行,但也没办法, 只能说再给他两天时间处理私事, 最迟后日中午就要出发。   “后天。”他捏了捏她的耳朵, 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后天飞萨尔瓦多。”   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凛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岑旎回想起刚才,感觉他很体贴,抵住她的额头与她相拥,但他那不徐不疾的姿势偏偏惹得她大脑瞬间空白。   和他在一起就如同去游乐场乘坐过山车。   最初的时候,过山车被慢悠悠地牵引到达轨道的最顶端,然后突然停在半空,再猛地急剧俯冲而下,因而所有的感官和刺激都集中在即将下坠的那一刻,身体的反应都变得刻骨铭心。   岑旎轻嗅了下,故意娇嗔道:“我这两天假期,走之前陪我玩。”   “嗯。”穆格慢悠悠地应一声,问她想去哪里玩。   她还在思考,穆格却突然笑着说以色列的夏天高温又炎热,要不带她去过冬天。   岑旎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现在正是七八月的盛夏时候,哪里有冬天?”   “冰岛。”穆格不急不慢的说,现在冰岛正值极昼,他们可以去那感受漫长的白天,没有黑夜或许就不会觉得时间在流逝。   “太远了。”岑旎一听便觉得他的提议不可取,连忙摇头。   只有两天的时间,时间短,而且太仓促,他们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你想去哪?”穆格抱着她问。   “就在这附近吧。”岑旎想了想说道。   来以色列这么久,她还没好好逛过耶路撒冷,也没有去过死海。   穆格笑着答应她,说她对他的要求太低,他带她上天下海都可以,偏偏她挑了个最简单的。   两人一直相依着聊天,岑旎靠在他怀里听他絮絮的笑意,眼皮却不由自主的在打架,后来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很亮,似乎已经是中午了。她侧躺在床面,翻身就见到穆格指尖衔着烟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坐起身,听到了他聊电话时传来的只言片语,和那头说的好像是萨尔瓦多的政策。   穆格没注意她醒来,岑旎也就没打扰他,却突然心血来潮,径直从床边捞起手机,解锁屏幕,点开浏览器往搜索栏输入萨尔瓦多。   对于这个国家,她陌生得很,所以很想了解穆格要去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   页面很快跳转,上面弹出的简介显示萨尔瓦多共和国是唯一一个不靠大西洋的中美洲国家,与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接壤,原为西班牙殖民地,自1821年9月15日后独立,因此当地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   岑旎划了划屏幕往下,发现底下的搜索结果多是当地的一些负面新闻。   她随手点开其中一条,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本营”、“谋杀之都”一类骇人听闻的标题,第一段就赫然写着:据国民警察局统计,仅2020年萨尔瓦多境内因凶杀死亡人数有1322人,凶杀率约为每10万人有20起。   监狱人满为患,全国大部分青年几乎都加入了不同的帮派,而其中最大的犯罪根源是帮派之间的斗争,政府就算采取酷刑手段管控暴力犯罪但收效甚微。   她继续往下翻,便看到报道里的一则采访,是一位司机说自己邻居的儿子在2008年被杀害。那位年轻的小伙当时是一名警察,因为拒绝向□□缴纳保护费,最终导致了他的失踪和死亡。他家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在一片平原上找到了他的尸首,被发现时他浑身被缠满铁丝网,后来法医检查后确认,他是被活埋的。   岑旎顿住了翻页的手,抬起头看穆格的背影。   他叼着烟,抽烟时的姿势冷冷清清的,看起来遥不可及,会不会有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了。   岑旎遏制住胡思乱想,继续低头翻看手机,却越看越触目惊心。   因为网页里搜索结果中还弹出了很多当地的照片,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当地的治安极不好,比如商场的门口需要持枪的保安站岗,就连摆放在货架上的每一瓶酒都被铁链条拴了起来,等客人要购买时才解锁。   一些小店铺雇不起保安,只能用铁栅栏将自己的店围起来,顾客被隔绝在铁门之外,购物时,店家只能通过栅栏把商品递给顾客,从外面看去,就像一座牢笼一样。   再比如,几乎每一家人的房子外面都围了高墙,高墙外面是带钉铁丝网,再有钱的人家则装的是电网。   她心一沉,与此同时却听见了阳台那边走来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大肥章!   .   感谢在2022-07-30 06:58:45~2022-08-01 12:3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京泽、yy、Z.、585684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京泽 10瓶;27700830 6瓶;爱情游戏!、天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哭墙47   “醒了?”穆格自然而然地将她捞入怀里, 瞧见她满眼担忧的神色,便顺着她的视线落到了她的手机上。   岑旎的搜索结果是中文,穆格看不懂, 但扫一眼网页弹出的那些图片也猜到几分。   “担心我?”他伸手握过她的手机, 宽大的手背挡住了屏幕的亮光。   “Chloe.我有安保护卫队,而且我军校出来的,自己也能保护自己。”他身上浮着烟味, 却仍然耐心十足地给她分析, 温声安抚。   岑旎轻轻抬头,嗅到味,从他裤兜里抽出他的打火机,问他是不是心烦。   穆格好笑得漫不经心,将她扣入怀里,哄她:“是啊, 心烦我的Chloe病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快点好起来吧。”他吻向她的额角,勾着唇角在她耳后根喷着热气, 诱惑她说等她好起来就让她绑着他做。   昨晚的他动作又轻又慢, 岑旎被他弄得要命,如果不是因为生着病, 力气弱,她就要把他踢床下了。   而穆格见她这样,只能失笑地摁着她的手说动作太轻, 他快不了。   岑旎咬牙切齿,喘着声偏头, 等结束后, 趴在浴缸里气愤地掐他腰上的肌肉, 说自己生病了,做的时候像是被人绑住了手脚,抬都抬不起来,以后也要让他试试这种感觉。   穆格笑意更盛,把奶白的沐浴露擦在她身上说好啊,语气露骨却不下流。   岑旎就这么脸一热,被他带偏了话题。   临出门前,岑旎倒水服用犹太医生给她开的药,穆格走到她身后问她身体累不累,如果不舒服就留在酒店里休息,以后再去。   岑旎仰头把药咽下,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摇头。   即使还病着,可她总觉得今天不去,以后可能就更少有机会去了。   温热的唇落在她颈后,岑旎扭头看他,便听见他问:“那想好要去哪些地方了?我打电话让人去安排。”   “安排什么?”   岑旎疑惑挑眉,没想到他口中的安排竟然指清场接待。   他拥着她哄,说现在旅游旺季,景点到处都是人挤人,她还生着病,清场接待可以让她玩得轻松些。   岑旎惊讶,问他怎么做到,他只是轻飘飘地说外事接待,短时封闭一部分路线。   也是在一刻,岑旎再次意识到他到底是金字塔顶端的人,是她平时摸都摸不着的人,这阵子他对她太宠,她甚至都差点忘了自己和他确实是隔着阶层的。   也是很突然的,岑旎由此想到,会不会其实她现在拥有的他,都是短暂偷来的欢愉,时间一到他就不会再属于她。   她转身紧紧地反抱着他,突然就想趁他还没离开前,拽他一起沾满身烟火气,让他也变得和她一样,仿佛就能证明他属于她。   “不要。”她摇摇头拒绝,“我就想和你一起平常地玩。”   穆格“嗯”了声,说好,她怎样他都陪她。   酒店位于新城区,但是距离老城区不远,他们没有驾车,是直接走路到老城墙的。   耶路撒冷作为三教朝圣的中心,游客多信徒也多。   岑旎没有宗教信仰,路过圣殿山和苦路时只以看待历史的心态参观,周围的阳光很猛烈,她看着虔诚的信徒一步一跪拜地叩首,重走耶稣受难的苦路,扭头问穆格信上帝吗?   穆格挑眉,似乎对她的提问很是意外,“你信这些?”   他的表情很淡然,显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岑旎粗略一想也觉得是,他这么离经叛道的一个人,有时放浪形骸,有时冷淡疏离,是天之骄子,连低头折腰都不会的人,又怎会信神信佛信上帝。   远处的圆顶清真寺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岑旎被穆格搂着后腰,无言地穿梭在古老的石板路上。   前面就是第二圣殿护墙遗址,是古代犹太国在耶路撒冷旧城第二圣殿护墙的一段,也就是世界有名的“哭墙”。   因为千百年来,许多流落在外的犹太人回到圣城耶路撒冷时,都会来到这面石墙前低声祷告,哭诉流亡之苦。1   路牌上写着Western Wall,直译过来也称“西墙”。   两人从入口过完安检,刚走进哭墙前的那片空阔的广场,穆格的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起。   岑旎看他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竟然是从港岛打来的。   “我去接电话,你自己先逛逛?”他摸着她的腰问。   岑旎点点头,越过人海望向城墙的方向。   哭墙是由中间一道栅栏分成左右两部分,男左女右各自分隔开。   游客进入左边的男士区时需要在头顶戴上纸做的小帽子,否则被当作异教徒禁止进入。   岑旎想也觉得穆格对此没有兴趣,于是拉住了他的衣衫,提议说让他先聊电话,她自己一个人进去。   穆格摁下电话,点头应承,说,“你去,我等下来找你。”   岑旎独自一人走向西墙,今天是安息日,来到哭墙前祷告的人更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烈日下如同密密麻麻的沙丁鱼群,偶尔穿过几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信徒,更显得这个地方的庄重严肃。   岑旎初时和穆格随着人流行走在街区小道时,都没有现在这般拥挤。   她挤入人群,靠近城墙时像其他旅客一样,伸手摸向那粗糙斑驳的石壁。   那堵灰黄色的城墙被风沙岁月侵蚀,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变得痕迹斑斑,然而石块与石块之间的裂缝被塞满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纸条,而这些正是信徒们手写的祷告语。   他们摸着石头向神祈祷,相信通过这面圣殿墙能把他们的心愿传达到上帝那里。   耳边是犹太人虔诚而真切的喃喃低语,岑旎在西墙前伫足良久,没有所求的心愿,把手松开,却在转身回头时看到了穆格那骨相偏冷的公子哥模样。   阳光明媚而耀眼,金色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熙攘的广场上。岑旎顿住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茫茫人海里频频回首,四处张望着找寻她的身影。   这一幕,直到多年以后再次记起,她依旧眼眶一酸。他在如潮人海里是那么显眼著名,即使在人群里依旧是她的视线中心,光是那么一个背影都好令人着迷,风流得能让人一眼万年。   转身前岑旎以为自己没所求,但在这一刻,她心尖泛软,想如同成群结队的信徒般,摸着身后的城墙虔诚祈祷——   她希望他永远像现在这样,一生自由、平安,短短一个抬眸都是藏不尽的意气风发,无拘无束。   他站在广场上,任凭周围的行人从他臂边擦身而过,他却只是满心满眼地张望,四处寻她。   即使分离在即,即使未来看不清尽头,岑旎觉得都不重要了。起码在这一刻,穆格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即使他们从未说爱,但她突然很满足。   她知道,她走进了这个仿佛对世事和感情都疏离男人的心里。   岑旎握紧手心,出了哭墙的围栏朝他一步步靠近。   穆格转过身,收起电话时抬眸撞入了她那双眼睛,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他牵起她的手,问她还病着会不会累,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   岑旎摇摇头,在人丛里搂着他的腰埋起他的怀,“你知道我求了什么吗?”   穆格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依赖有些愕然:“什么?”   “我对神说,希望你无论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都永远开心、健康、平安、自由,你说神会答应吗?”   穆格却搂着她的细颈,懒散地笑了声,语气轻描淡写:你信神作甚么,信我啊。   作者有话说:   1 引自哭墙的网络简介   晚上会有二更。   .   感谢在2022-08-01 12:37:12~2022-08-02 17:4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43073 20瓶;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6瓶;50268863 2瓶;415029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死海48   以色列北接黎巴嫩和叙利亚, 西至地中海,东临约旦河谷,南达内盖夫, 是迦南之地, 也是应许之地。   因为上帝曾经应许亚伯拉罕一块好地方,就是淌着奶和蜜的迦南。   但岑旎所求的应许很渺小,也不外乎就一个穆格。   从耶路撒冷老城出来, 他们回到了酒店。   准备出发前往死海前, 岑旎趴在床边,因为感冒未愈,只觉得全身四肢酸软,累得很。   穆格问她还去不去,岑旎坚持想去。   因为下次见面的时间还未可知,她想好好珍惜和他一起的每一寸时光。   穆格原本是打算自己开车去死海, 但见她那软趴趴昏昏欲睡的模样, 干脆让莱尔德来开车,自己则坐到了后排, 把人温香软玉抱在怀里睡觉。   路上岑旎窝在他怀里, 迷迷糊糊地问他在哭墙前面接了个什么电话,为什么是从港岛打来的越洋电话。   穆格笑起, 让她猜猜看。   “不知道。”岑旎摇摇头,柔白的手臂垂在他黑裤的膝盖上。   穆格双手伸到她腋下,将她捞起放在自己腿上, 让她靠在他身上舒服些,然后慢慢开口:“你不是九月份要去港岛读书?”   “你怎么知道?”岑旎在他怀里抬起眼, 有些惊讶。   她从未跟他说过自己被港岛大学录取的事, 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   开口就意味着告别和分开, 她显然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小没良心的,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穆格轻笑了声,语气似乎是很无奈。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岑旎咬着唇问他。   “看电影那晚,记得吗?”   “……嗯。”岑旎想起那天她生理期,晚上和他靠在床上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途时手机震动想起新邮件的提示音,是港岛大学那边启动了她的入学申请手续,有一封邮件发给她,需要她紧急处理。   但是那晚她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留在了学校的办公室,没办法,只能借用了穆格的工作电脑回复。   他的电脑是德语键盘苹果本,岑旎惯用美式键盘,她发邮件填写收件人邮箱时要打@,但她在他那键盘上敲了一圈,也没研究出应该怎么输入@。   那时穆格暂停了电影的后半段,给她开了电脑,便走到露台外抽烟。   他懒洋洋地靠在围栏,岑旎扭头,在夜色中对上他的眼。   穆格鼻唇处徐徐喷出白色烟雾,也边抽烟边在看她,见她那坐立不安的背影就知道她遇到了问题,于是将嘴里的烟拿下来,走到她身旁。   “我不知道德式键盘应该怎么输入@。”岑旎的声音有些小。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弱智,但是没办法,她就是不会,也懒得去网上查,直接把他人拉过来问更方便。   穆格把烟夹在指尖,手臂撑在她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掌覆在桌面,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将她包围了起来。   岑旎支着下巴仰头望他,缭绕的烟雾在空中弥漫,与她身后的长发交缠。   “这两个键。”穆格扫了眼她的屏幕,便抓起她的手教她。   所以他应该就是那时候通过邮件发现的她被港岛大学录取了,九月份入学。   “我在港岛有几处房产,”穆格微凉的指腹蹭过她的蝴蝶骨,启唇道:“这几年一直空置着,现在让人重新拾掇一下,好让你选一栋心怡的过去住不是?”   他嗓音柔柔的传来,岑旎一下从记忆中抽离回神。   穆格再次笑起,“这样我找你也知道从哪找你,陪你住啊。”   岑旎睡意消减了大半,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眸问他,“真的吗?”   他说得温沉,好似真的会陪她长长久久。   “那不然?”穆格抬眉,“刚好你可以挑挑看想住哪一间,是靠近读书那里的,还是哪?都不满意的话我让他们再找。”   从耶路撒冷到死海的车程不远,等车子驶到他们下榻的酒店时,岑旎才知道他在港岛的房产多到几乎遍布了每一个行政分区,从临海别墅到观景公寓一应俱全。   穆格翻出相片给她看自己外祖母留下来的祖宅,说是那里环境最好,院子的水池栽满了蓝紫色的睡莲,每年五月到八月的时候开满了一池,美丽壮观的很。   “你不是说偏爱蓝紫色的花?睡莲就是。”他说。   岑旎把指尖轻点在他的下颌,“你猜我为什么喜欢蓝紫色?”   穆格嘴角勾起,弯唇看她,那洗耳恭听的样子像是在说嗯你讲,我听着。   还能是为什么。   不过是初见他时那满树繁花,就是蓝紫色的,像雨像雾很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一样也是蓝紫色的,挺巧。   傍晚时分,岑旎拉着穆格的手出了酒店。   相比起正午,此时的日头已经不算猛烈,但出门时依旧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热浪扑来。   她只在教科书里听过“死海”这个词,说是人能躺在上面读书看报纸,但她从未亲身感受过,直到今日才有机会来到。   死海是世界上地势最低的湖,因为盐分富集,海里没有鱼类生存,海水密度很大,所以人会在水面漂浮起来。   越靠近湖面,越感觉梦幻。   傍晚的死海是橘黄色的,配合漫天昏黄的河谷背景,水面蒸发形成一层雾,笼罩在天地之间,模糊了对岸约旦的山丘。   岑旎心血来潮地扯掉了穆格的手,往死海里淌。   “我们是不是真的能浮起来?”她一只脚踏进去,眉眼盈盈地转头望他,任由裙摆在海里随水流飘荡。   死海的海水和其他湖泊、海洋的水不同,它非常黏稠,沾湿在她的肌肤上触感滑腻腻的,就像高中时候在化学实验室里配制的烧碱溶液。   她觉得新奇,继续往深处踩去,穆格见状连忙在岸边喊她慢点。   死海的海底尖石很多,石块因为长期被盐碱泡得几近化石化,一不小心就容易划伤。   只是他这句话终究是迟了。   他的话音刚落,岑旎的脚面就被一块凸起的尖石划破。   “啊!”她低呼了声。   穆格一霎那心慌,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受伤了?”   伤口处是钻心的疼,岑旎低头看着脚背溢出几丝血迹,随着水波四散开来,混合在湖中,渐渐消失不见。   穆格双手从她腰间搂过,径直把她打横抱起,回到岸上。   “死海海水盐度很高,伤口接触到会火辣辣的疼,我带你回酒店冲水。”他声线明显绷着紧,抱着她就往酒店去,岑旎搂着他的后颈,总感觉自己在他手上轻飘飘的,好像一点儿重量都没有。   所幸酒店就在死海边上,几步路就回到了。   在浴室里,穆格打开水流,半蹲下身,仔细地用指腹清洗她的脚丫子,将那些盐分极高的海水都冲掉,然后才抽起旁边的毛巾,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脚背擦干。   岑旎单脚站着,身上的裙摆还往下滴着水。   她低头看他动作,突然鼻子一酸。   他什么时候把姿态伏得那么低了。   像是臣服于她裙下。   穆格俯首检查她的伤口,掌心轻轻罩上去,他抬头望她,眼里的深情含着心疼。   他说:“要搽药的。”   那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不愿意打针的小朋友。   岑旎视线对上他的眸,突然笑了笑,把手指插进他那的发间,“你真当我三岁小孩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2 17:47:05~2022-08-02 22:4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应许之地49   “你比我小六岁, 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我给你吹吹?”穆格顺着她的话笑,还真装模作样地托着她的脚背,对着她的伤口“呼呼”吹气。   他那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脚面肌肤上, 酥酥痒痒的, 得岑旎浑身发颤。   她单脚站着,脚一软,身子就要朝一边跌去。   岑旎心惊, 蓦地紧张起来, 低呼了声。   穆格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起身时将她稳稳抱入怀中。   “怎么又没站稳?”他眼尾带笑,说话时喉结震动。   岑旎仰头,对上他那双多情的眸,那晚两人在卡西斯沙滩上的记忆又再次涌现了出来。   那时的他坏心眼地故意拽她脚,让她跌入他的怀里, 然后还坏笑了声, 问她怎么没站稳。   人和人短暂相遇又重归人海,然后按照各自既定的轨迹继续前行。   而这男人, 兜兜转转, 终究还是和她羁绊在一起了。   从浴室回到床面是被穆格抱出来的。   岑旎原本觉得这伤口不深不浅,也就半指长, 不足挂齿,但这男人却好像生怕她走半步路都会扯到伤口,说什么都不放她下地。   岑旎故意不服他, 说要喝水,他便好脾气地给她拿来;说要去窗台看风景, 他便抱着她去看, 仿佛她长的这双腿根本没用。   “我是美人鱼吗?不能下地走路?”岑旎瞪他, 作势就要踹他。   穆格却欣赏似的端详她那张皱着的小脸,黛眉浅浅勾扬,樱红的唇紧咬着,总觉得这时候的她特别活色生香。   看似是在朝他发脾气,却更像是在和他打情骂俏。   他修长的指骨轻挑她的耳垂,嘴角噙笑:“美人鱼的吻可以让人类在水底下自由呼吸,那你亲我一下,我潜入海里给你摘珍珠。”   岑旎听他慢条斯理却一本正经的说起这种童话传说,十分惊讶,便问:“你也看过《加勒比海盗4》?”   电影《加勒比海盗4》里美人鱼与传教士菲利普有一段惊世的爱情,美人鱼被黑胡子一行人抓住,菲利普把她拯救出来却身受重伤,美人鱼因此深情地亲吻了菲利普,让他可以在海里自由呼吸,最后带他入海底。   这种奇幻又夹杂着浪漫主义色彩的影片,按道理穆格是不怎么会感兴趣的。   穆格揉了揉她耳朵说:“那时候和卡蒂娜一起出席了这部电影的首映礼。”   岑旎“噢”了声,转而又问他,“那你不知道美人鱼会蛊惑人心吗?”   “如果你接受我的诱惑,小心我把你骗走了。”她笑着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左胸腔的心脏附近,暗示性地碾了碾。   穆格把手从她耳垂挪到她的下颌,挑起她的下巴就倾身吻了上来。   “你骗,让你骗。”   他的话像情人附耳呢喃,就像夜里那时,他咬着她小臂的皮肤问她想要前面轻一点还是后面轻一点。   此时房门恰好被人敲响,是莱尔德送药箱过来了。   本来酒店里是有临时用的急救处理药箱的,但穆格看不上,对着她那点大儿的伤口紧张得要死。   一开始还说要打电话找私人医生过来看,怕她伤口感染发炎会发烧。   岑旎见他那么夸张,连忙制止住了他这种危险的想法,冷冷地开口:“死海的水里盐分那么高,相当于泡盐水杀菌了,这么一点小伤哪来的机会导致她发炎发烧。”   穆格不由得失笑,望向她,嘴角一扯:“小东西还挺会说。”   他开门从莱尔德手里接过药箱,合上门后走到她面前,把药箱置于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躬身半蹲在床边,左膝跪贴地面。   趁着他打开药箱的间隙,岑旎的小腿搭在床沿外边,悠闲的晃荡着圈儿,“你看,我脚是不是好好的。”   她笑得有恃无恐,却蓦地被男人的掌心一把扣住了脚踝。   那只手掌宽大,她那双白净的脚被他完全掌控。   “别动了。”他的声音变得认真,岑旎便乖乖收起了玩闹的心性。   他捏着她的脚丫子,从药箱里取出一瓶瓶身印满德文的止血消炎药水,拧开瓶盖用棉签沾染药液。   “忍着点,会疼。”   “……嗯。”岑旎轻轻应了声,点头时能嗅到空气中浅淡的药水味。   他的手线条是真的很好看,他每次认真做事时,她都会被他这样一双手吸引。   而这样一双开过飞机,驾过坦克的手,现在却是捧着她的脚踝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上药。   岑旎总觉得怪不可思议的。   她注视着他的身影,看他撕下创可贴,轻轻覆盖在她的脚面上,然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虞后才松开来。   “好了。”他把她的脚收起,“别乱跑了。”   那一晚是穆格离开前,两人相依入眠的最后一晚,在死海旁边的酒店。   死海其实只是一个内陆咸水湖泊,但却被称为了海。   传说两千年前,有一批奴隶被下令戴上镣铐投入死海,但他们却没有如预料的那样沉至水底被淹死,而是被湖面的波浪渐渐送回了岸上。   在这么一片寸草不生的地方,他们神奇地留下了生存的希望,就像绝境中诞生的奇迹。   死海附近是一片壮观的沙漠,回海法的路上,车子疾驰在荒芜人烟的道路上,穆格给岑旎说起这个故事,岑旎托着腮望向窗外的漫漫黄烟,飞沙走石从车轮旁边飞速擦过,忽然有些失神地在想,能在绝境中诞生奇迹真好。   就像快要濒死之人终将获救,悲剧色彩的故事终以皆大欢喜收场。   也是在接下来的那一瞬间,岑旎想起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朋友在微信圈里发的一句话——只要结局是好的,过程让我怎么哭都行。1   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岑旎牵紧了穆格的手,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前。   回到海法时,不过是上午十点多钟,距离穆格飞往萨尔瓦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到,两人没有特意说些什么不舍的话。   在这间德国区的别墅里,墙外的野杜鹃依旧灿烂,就像当初住进来之时,繁枝绿叶与紫红的花苞爬满一墙,阳光房里的薰衣草也早已晾成了极具观赏性的干花,悠悠地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穆格在二楼书房里处理前往萨尔瓦多的公务和文件,岑旎则窝在床上给安娜发消息。   她们课题组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其他成员也会陆续上班,安娜之后也会从法国飞回以色列。   等安娜一回来,她们进行田野调查的下一站,也是岑旎此次以色列交换学习的最后一站,就是布达罗亚2。   布达罗亚地理位置位于中东非洲红海附近,这个国家不大,面积也只有18万平方公里,上世纪鼎盛时期是高度发达的国家,与欧洲多个国家有紧密的经济、政治和军事联系,但最近十年经济下滑,渐渐产生了诸多社会矛盾和问题,譬如儿童教育就是这些问题中值得探讨和关注的议题之一。   虽然布达罗亚和以色列这两个国家并不相邻,但Furman教授课题组和布达罗亚大学的一位学者教授有合作,所以双方经常互相输送组内的学生到对方那边做调查研究,共同探讨中东儿童教育研究规划的课题。   所以岑旎去到布达罗亚依旧是做采访调查,但是调查的对象将变成了布达罗亚教育学校的孩童和幼师。   安娜假期的时候不聊工作,所以岑旎只是和她发消息问她具体回来的具体航班,到时候根据她的时间再预定前往布达罗亚的机票和住宿。   发送完消息后,时间还早,岑旎悄悄去书房看穆格。   门虚掩着,她发现他还在处理事情,面朝着电脑屏幕似乎是在开视频会议。   她没有打扰他,轻轻把书房的门关上,然后想下楼去厨房给他做午餐。   穆格到书房工作前有问过她中午想吃什么,可以带她一起去吃,但是那时候她不饿,就说等到中午再想。   但现在她突然决定要给他做一顿中餐,毕竟她还不知道下次见面能给他做饭是什么呢。   只是当她刚把食材从橱柜和冰箱里取出来,放水槽里清洗干净,穆格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刚工作完,眉眼里带了些惫态,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Chloe.”他喊她的声音有些低哑,暗含警告的意味。   岑旎心虚地瞥向自己脚背上面那块显眼的创口贴,这男人回家后把她抱床上后,就没让她下过地,现在发现她在厨房里忙活,眸色更是顿时就沉了下来。   那瓷白的咖啡杯被他重重地搁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宣示着他的不满意。   “……我饿了,所以才想做饭的。”岑旎讨好似的钻到他身边,语气放得很柔。   她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哄男人,于是软绵绵地蹭他,试图让他放过她。   但面前的男人明显不领情,他只言片语也没说,直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阔步走出了厨房。   “想吃中餐。”岑旎不死心地说。   “我让莱尔德订餐送来。”   “不要,我不想吃外面餐馆做的。”   “那让人来家里做。”   “……”岑旎成功的被他一句话噎死。   “你再这样,我就让你亲自给我做了!”岑旎威胁他说。   穆格挑眉,冷眸瞥她一眼。   岑旎弯唇笑了下,搂他的脖颈,靠他肩头呼气:“所以呀,放我下来啊~”   穆格移开目光,没搭理她那求饶的架势,腾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按,手动闭嘴。   作者有话说:   1 引自网络。   2 布达罗亚,本文设定的架空国家,所有与这个国家相关的背景皆为杜撰,为剧情服务。   .   今晚十二点前会有4000字二更。   .   感谢在2022-08-02 22:48:09~2022-08-03 17:5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京泽 8瓶;十年老粉儿 2瓶;氧气邮递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布达罗亚50   岑旎不仅被他丢在了床上, 还被他用随手从衣柜里抽出的领带捆住了手脚。   他欺身压下来的时候,岑旎一度以为他被气着了要玩些刺激的,还纳闷了下。   结果他却只是将她左手手腕上的那截绑带束到了床沿上, 然后低头吻了吻她的额, 再度伏起身来。   “乖,别乱跑。”   “……”岑旎语塞,原来把她绑在床上是这个用意。   穆格凑到她跟前, 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 确定她没机会逃跑,才直起身。   他只束缚了她的左手,但绑她的那个结被他打得很特殊,虽然不算死结,但胜似死结,因为岑旎根本不会解。   见他这样, 岑旎不由得哼了声。   他是谁呀, 他可是上过军校的人,格斗擒拿样样精通, 绑她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难道还能怕她跑咯?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岑旎连忙喊住了他。   “你去哪呀?”她眸光流转, 一双雾朦的眼眨了眨,示弱:“我疼。”   其实他对她当然舍不得下狠手,她一点不疼, 但岑旎却装得很像。   瞧见她那几分真切的神色,穆格终究还是心软了些。   他走过来, 问她哪疼。   “手腕勒得疼。”岑旎的红唇故意轻咬了下, “能不能解松一点?”   穆格撩起眼皮定定地注视她两秒, 终于妥协似的,在那条领带的一端轻拽了下。   岑旎扭转手腕,动了动,问他:“好了?”   怎么感觉还挺紧的啊。   但是他转身又要走出去,岑旎连忙喊住他,“你把我绑这儿了,你去哪?”   穆格停住了脚步。   “不是想吃中餐?”他懒洋洋地发声,说得是那么不正经。   “然后呢?”   岑旎暗自挑高了眉,“不会是你亲自做吧?”   穆格抬了抬眉骨,“不行?”   他看起来理直气壮,但她刚刚只是说说而已,他还真敢应。   “你会吗……?”岑旎表示强烈的怀疑。   穆格没有回答她。   临走前,他又转过来身,走到落地柜前将她的手机捞起,递给她:“闷了玩手机,有事打给我。”   他离开后,卧室陷入一片宁静。   岑旎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刷了没一会就没劲地放了下来。   对于穆格背着她做中餐的这件事儿,岑旎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思索了片刻,岑旎轻轻转动手腕,领带结不松不紧,总让人感觉好像有机可乘。   她侧身挪到床边,用另一只手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支无花果味的身体乳,拧开盖子挤了点在手背上,均匀地推开。   等把手臂和掌心都涂搽得滑腻后,她缩了缩肩膀,轻轻松松的就把手腕退了出去,留下那圈皱巴巴的领带结孤零零地挂在床沿上。   岑旎从床上下来,踩上拖鞋悄摸摸地走出房间,往厨房走去。   但是还没到厨房,她就听见穆格的说话声。   岑旎隔着距离站定,仔细辨听,发现他是开着免提在聊电话,而且竟然还说的是粤语。   “之前我地去中环果间餐厅,食噶果道菜,点做?”   “我点知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耳熟,嗓音平淡,但那气场不容小觑,岑旎认真想了一会,脑海里自动和黎彦南对上了号。   “问黎做咩?”   “我要做中餐。”穆格似乎是在洗东西,有哗哗的水流声传来。   “啧,你话咩?你做中餐就已经够晒离奇,你仲要整佛跳墙?”   “……!”   佛…什么……跳………什么墙。   岑旎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笑话,噗嗤一下差点没绷住笑出了声。   “好难搞咩?”穆格冷着声反问他。   黎彦南似乎不是很耐烦,懒声应他:“你又唔系大厨。”   这时候舒意却在手机那头问了声:“穆格?”   黎彦南“嗯”了声,简单的两三句话就给她把情况解释了。   紧接着岑旎便听见舒意说:“中餐里最简单的菜是西红柿炒鸡蛋,我会做,我可以指导他。”   她在电话里喊了穆格一声,问他有哪些食材。   穆格对着大理石台面的那堆食材一一回答,舒意一听他那有西红柿也有鸡蛋,便提议他做这道菜。   “好。”穆格应了句,然后在舒意的远程指导下开始做菜。   岑旎对于他下厨十分好奇,趴门边看他,见他切番茄和打鸡蛋的动作倒还算能应付。   但当倒油热锅时,因为锅里的水并没有擦干,随着油温升高,锅里噼里啪啦地作响,他那两条眉毛瞬间皱起,手足无措的样子里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油热了吗?”舒意在电话里问,显然并不知道他在这边手忙脚乱。   “油热了可以倒鸡蛋液了。”   穆格顿了顿依言照做,鸡蛋液倒下去时油锅瞬间升腾起一阵油烟,他抓起一旁的锅铲,翻了几下,然后毫不意外地粘锅了。   油温太高,他又是新手,鸡蛋被他煎糊了。   “鸡蛋变得黑漆漆的,是正常的么?”他冷声发问,看起来还挺认真地虚心求教。   舒意震惊:“当然不正常,你是不是炒糊了。”   穆格顿住,径直关了火,岑旎终于忍不住,走进厨房。   穆格听见脚步声,连忙转身看她,面上那表情僵硬得紧。   有点丢面子,他不自然地伸手摸向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舒意说:“先挂了,下次聊。”   说完,他从身后的柜面上捞起烟盒,摸了支烟咬在嘴里。   岑旎笑笑,却只是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怎么做个中餐还心烦意乱了?”   被她当场抓包自己的失误现场,穆格的表情不是很好,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沉默着准备点烟。   岑旎却抓过他的手,献殷勤似的接过他的打火机,要帮他点烟。   穆格此时却收起了烟,扔到了一边,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炒糊了,没能给你做成。”   “你又不需要学做饭。”岑旎温声哄着他,“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下厨吧?”   穆格没吭声,似是默认了,而后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里,像是转移话题,“但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的语气终究软了些,岑旎也没有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上,而是抱着他轻声撒娇。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一顿午饭,他们终究是在外面吃的,但吃的也不是中餐,而是在穆格起飞的那片停机坪附近的一家以色列餐厅。   那一桌菜肴很丰盛,有当地最特色的芝麻酱茄子泥、胡萝卜沙拉和鹰嘴豆泥Hummus,还有包裹烤肉和牛骨髓的皮塔饼,但他们却吃得异常安静。   穆格还是一如最初那样,端过她的餐盘,仔细地给她用刀叉分切食物,岑旎望着他那慢条斯理的动作,心里充满不舍,但她没有将这种难受放在表面。   两人真正分开的时候是在狂风呼啸的山顶停机坪。   盛夏的狂风是烈的,夹杂着耀眼的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岑旎站在空阔的平台,任由风吹拂着裙摆,掠过自己小腿肚。   穆格低眸望她,说太阳晒,她感冒刚好,不要在烈日当空下吹风。   岑旎点头。   她没有郑重而正式的告别,只是抱着他的腰,微笑着说:“等你回来啊,如果能赶在九月份前回来,就能在以色列见面,如果不能赶在九月份前回来,就等到了港岛再见面。”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原来他们之间还有第三种可能。   /   穆格离开后,岑旎关注了很多萨尔瓦多的时事和新闻,手机Facebook、Twitter、微博甚至微信都没有放过,她总是觉得他在那边太危险,随时随地都会担心他出事。   但其实,对于穆格而言,他在萨尔瓦多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岑旎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反倒是岑旎自己,从以色列到布达罗亚做调查研究后,布达罗亚的国民经济状况愈加不稳定。   来到布达罗亚的第一天,岑旎便感受到了在这里生活的落差感。   虽然同属中东地区,但布达罗亚的夏天与以色列却截然不同,这里的植被似乎更少,放眼望去,街道两旁只是零星的种着一些枣椰,长得并不高,也不像以色列的树一般翠绿,看上去灰蒙蒙的,兴许是因为这边空气中的尘埃比较多,而中东地区又缺少雨水,所以树叶上都覆盖了一些灰尘。   除此以外,街道中央是由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围成的绿地,看上依旧灰蒙蒙的,反而将灌木中的红色花朵衬托得更加鲜艳。   这里的居民倒是和以色列的基本一样,都有着棕黑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皮肤偏黄,很多男性都喜欢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像岑旎这种东方面孔在这里更是非常少见。   街道两旁的房子大都连在一起,但也并不高,都是些两三层的平房,统一都是土黄色的外墙,不过这些外墙并不是用泥土糊的,只是他们都贴着土黄色的瓷砖。而在距离街道稍远些的地方,则伫立着一些独立的瓦房,依旧是土黄色的外墙,但搭配上鱼骨形的玫红色琉璃瓦,也别有一番特色。   岑旎拖着行李箱走在街道上,感受着这异国风情。但奇怪的是,虽然这里正值夏天,外面气温很高,街道上的行人却不少,而且其中不乏乞讨者,似乎这里的民生不容乐观。而且很多商店门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因为人太多,岑旎无法看清他们在买些什么,有一些好像只是在超市进行简单的采购。   直到后来和房东聊天时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排队抢购面粉、奶粉、大米等生活必需品。   其实来布达罗亚前,岑旎并没有告诉穆格自己会过来这边,因为她觉得只是短暂的停留一个星期,做完采访调查就回以色列了,如同往常去耶路撒冷一样,无非是很平常的一趟出差。   但奈何她来到这边以后才发现,这边的政策封锁消息严重,对外宣称一切正常,但其实这里因为外汇短缺,暗流涌动,好像早已经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   岑旎住的地方是在首都的市区附近,街道两旁还停着不少三轮车和摩托车,应该是用来载客的,不过那些司机并没有上前拉客,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岑旎投来礼貌而友善的目光。   一路走来,岑旎注意到这里的公交车好像很少,虽然有不少公交车站,但是因为经济停摆,政府收紧财政支出,路上已经很少会有公交车驶过,更多的则是来来往往的居民自用三轮车。   因为财政紧缩,为了节省能源,很多地区会被不间断地停电、停水、停网、停气。   公务员因此变成居家办公,而且因纸张匮乏,能源不足以支撑打印机印刷试卷,原定的许多考试也被无限期推迟了。   另外,因为医疗用品、麻醉剂和药品严重不足,就连大型医院的普通手术室也被暂停关闭使用了,只有在极其紧急的情况下才会被开放使用。   来不布达罗亚的这趟调查是岑旎和安娜两人共同的项目。   她原本和安娜商量一起出发,但是安娜是从法国出发,她的航班不巧延误了,所以岑旎只好独自一人先行出发。   在这间小公寓里安置好后,岑旎收到了安娜发来的消息。   她说她在入境的时候受到了阻碍,边检海关临时改批了她的签证信息,只让她在布达罗亚逗留三天的时间。   岑旎看到消息连忙给安娜拨了个电话过去,询问她现在的情况。   安娜接电话时说自己已经顺利入境了,刚出机场,很快就会和她汇合,但是不知为何,她无论怎么和海关人员解释,那边都只肯批准她三天的签证。   岑旎沉默,她们的课题项目原本预期是一个星期结束的,但是现在安娜的行程却被迫缩短成三天,这意味着她最后几天需要把安娜的采访任务也接替过来,如此一来她的工作就变得更繁重些了。   她正和安娜聊着电话,房间中央的吊灯突然“啪——”的一声灭了。   光线变得昏暗下来,她连忙和安娜说先等一下,然后走到门边的灯控开关按了几下检查,但是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安娜,等你过来我们再聊,我房间的灯好像突然坏了,我先找一下房东问问情况。”   安娜回她:“嗯,好,晚点见。”   挂断电话后,岑旎走下楼找房东,却发现连走道和楼梯都是漆黑的。   她正摸索着下楼,底层的楼道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作者有话说:   布达罗亚的背景完全架空。感谢在2022-08-03 17:59:46~2022-08-03 23:2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港岛妹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5瓶;归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布达罗亚51   这阵呼喊声听起来像是某个小男孩发出的。   但因为底层的楼道太暗, 岑旎没办法看清是谁,只好摸着墙壁慢慢往下走,这个小男孩却恰好直直地撞向了她。   岑旎下意识地将他扶住, 在漆黑中微微俯下身, 伸手摸他的脑袋。   小男孩才刚长到她的膝盖那么高,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应该是在讲当地的方言, 所以岑旎听不懂。   但没一会, 小男孩抓住了她的手,朝她的手心塞了两个圆柱状的东西。   岑旎仔细地抚摸了一下,凭借手感猜出他给她塞的是两个香氛蜡烛。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岑旎扶着他幼小的肩头,半蹲下来。   借着天窗外很微弱的光线,岑旎看清了小男孩的面容。   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长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琥珀色眼睛, 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眉清目秀, 高鼻粗眉, 很有中东特色。   他的长相让岑旎想起了那部以黎巴嫩为背景拍摄的中东电影《何以为家》,里面的小男孩赞恩也是长得这样一副模样。   岑旎摸了摸他棕黑色的头发, 小男孩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她的问话,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   两个人鸡同鸭讲,最后小男孩无奈,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扭头扯着嗓子放声高喊:“maman.”   这下岑旎听懂了, 他喊的是妈妈。   没一会, 楼梯底下的女房东捧着一个蜡烛从屋里走出来。   女房东年纪已经将近五十, 身材偏胖,穿着一件玫红色吊带裙,散着一头到肩大波浪卷发。小男孩一看到她出来,连忙挣开了岑旎的手,跑到她身前,依赖地抱住她的大腿。   所幸女房东是这里为数不多会说英语的,她给岑旎解释说这个小男孩是她的儿子,她刚刚让自己儿子上楼去给她送蜡烛。   “最近这片街区也开始停电了,不会有人提前通知的,所以你要备好蜡烛。”房东一手举着蜡烛,另一手拥着自己儿子给她嘱咐道。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火柴。”房东说完,俯下身对着自己儿子说话,依旧说的是布达罗亚语,岑旎听不懂,但大概也能猜到她是让这小男孩进屋去拿火柴。   小男孩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一溜烟似的跑进了屋里。   “孩子,”也许是岑旎年纪不大,还是个学生,这位房东直接称呼她为孩子,“你你在这里晚上尽量少出门去,最近四周乱得很,你过来学习的,别出事了。”   岑旎听见房东语重心长的提醒,心里也悬起来了些,“那我还能正常去学校还有工作吗?”   “肯定会受影响的,不过你待在这的时间也不久,也就七天,工作结束后就尽快离开吧。”   “这么严重吗?”   这时候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撰着两盒火柴,跑到岑旎面前递给她。   岑旎接过,然后听见女房东说:“是,因为现在这里的经济形势不好,北方部分城市已经有极端分子组织了反.政.府武装,他们集结起来正在采取极端手段和国家谈判,如果没谈妥,之后可能会有更大规模的行动,你注意一点,就别往那些地方去了。”   “放心吧,我只在首都这边。”岑旎的项目只对接了市区的几所儿童受教育学校,所以她不会去其他地方。   “嗯,我们这边暂时还算安全,但也不好说,毕竟我们这国家也不大,总共就这么一点地方,说不定那些人哪天就打过来了。”   岑旎担忧地问那你们怎么办,现在他们的生活、工作和学习都完全受干扰,无法正常进行,未来也将不知道走向哪。   房东也只是无奈地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八点的时候,安娜终于从机场来到了公寓和岑旎汇合。   见面后岑旎询问了安娜进海关时的情况,然后根据安娜的行程变动以及布达罗亚当前的形势,两人对采访计划作了些调整。   原定的采访任务将缩短至三天,等安娜离开后,岑旎将独自一人走访附近与儿童教育相关的基础设施,比如图书馆、儿童福利院、展览馆和博物馆等。   第二天清早,她们起床后先出发去布达罗亚大学,与Suresh教授会面。   Suresh教授就是Furman教授在布达罗亚的合作交流学者,岑旎和安娜需要和他报道然后才能开展田野调查。   在去布达罗亚大学的路上,岑旎看到了街边摆着很多黄色的栅栏。   因为民众不满,所以不时会有小规模的游行示威爆发。而这些栅栏就是为了维护秩序而设,很多街区路口也因此封闭,无法通行。   岑旎和安娜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被临时管控的路口,最后多绕了好几公里路才赶到了Suresh教授的办公室。   和Suresh教授探讨完课题项目后,简单吃过午饭,两人去了与项目对接的儿童学校。   这是一所学龄前儿童的公立学校,距离市区中心的总统府不远。   校园不大,只有一幢略显陈旧的教学楼,分成上下两层,总共也就四个班级,但四周栽满了绿色植物,环境很好。   岑旎和安娜分成了A、B两组,各自负责两个班级的学生和教师,分别进行采访调研。   岑旎负责1班和2班,安娜则负责3班和4班。   等到学生们自由活动的时候,校长引着她们去和对应的孩子见面,岑旎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记录周围的环境以及设施。   在这过程中,两人路过一间活动室门口,岑旎余光往里扫过,无意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房东的孩子。   没想到这个小男孩竟然这么巧,也在她们采访的这间学校里上学。   小男孩也看到了岑旎,隔着窗外腼腆地朝她一笑。   岑旎也回他一个笑容,在后来和校长聊天的过程中,她才知道这个小男孩名字叫Tapa,是3班的学生,所以是由安娜负责采访的学生。   因为有了在耶路撒冷时的经验,岑旎在采访调查时特别得心应手,忙活了三个小时就把计划的内容都完成了。   趁着安娜还在工作,岑旎把学校食堂以及活动室的环境都拍摄记录下来,等到安娜结束时刚好到了学校的放学时间。   因为担心回家后停电的问题,两人趁着天还没暗,就在学校的教室里对收集到的资料进行整理归纳。   前两天的工作都是大同小异,辗转不同的学校进行类似又相关的工作,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两人紧张又忙碌,但还算有条不紊。   岑旎原本以为她们能这样顺利下去,但她没想到第三天,也就是安娜在布达罗亚的最后一天,竟然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天早上,她们早早起床,要去本次田野调查的最后一个学校采访,因为这间学校距离市区比较远,所以她们一大早就在公寓前几百米的公交站台等车。   因为燃料不足,市区里还运行的公交车并不多,但那天她们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都没能等来任何一辆公交车。   正当她们疑惑之时,街道尽头突然涌现了一批来势汹汹的人群,浩浩荡荡的大约有好几百人,他们每一个人手里都举着颜色鲜明的告示牌,上面用布达罗亚语写满了各种诉求,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很明显,这是一次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市内交通因此停摆,公交车、私家车甚至三轮车都无法穿行,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等不到任何一辆公交车的原因。   看到这成群结队的人群在街道上推进,还伴随着嘈杂且震耳欲聋的喊声,岑旎暗自有些紧张。   看来今天的采访怕是进行不了了。   正当她陷入思考之时,远处一队警车鸣着警笛快速朝这边驶了过来。   警车来的时候,示威人群瞬间瓦解,变得四分五裂,大部分人落荒而逃。   街上乱作一团,岑旎正准备带着安娜往安全的地方退,避让开那些从人群里乱扔出来的告示牌。   但两人转身撤退时,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距离她们不远处的一个小孩。   那是房东的儿子Tapa!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公寓楼里跑了出来,原本蹲在路边自顾自地低头玩耍,后来看到一群汹涌过来的人时,瞬间变得不知所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岑旎和安娜都听见了他的哭喊声,都准备拨开人群过去找他。   “岑旎,那是我学生!”安娜的声音兀的变高,透着急切,岑旎也很担心,但是示威的人很多,而且街上乱成一锅粥,她们不仅没能挤过去,反而看见Tapa被人流推搡倒地。   岑旎心一慌,连忙高声呼喊着“麻烦让一让”,但是丝毫不起作用。   在这个紧急的时候,根本没人理她。   她想挤进去,又被推出来,还和安娜一起被人潮给冲散了。   最后没办法,岑旎看了眼旁边的绿化带,又看了眼Tapa倒地的方向,思考了一阵,决定从灌木丛里爬过去救他。   而安娜此时已经挤入了人流,也准备朝着Tapa的方向靠去,但却被那些示威人士推挤到了队伍里头。   岑旎没来得及关注安娜,跨过灌木丛后就跑到了Tapa的身边将他一把抱起,然后躲到了树丛旁边护住孩子。   Tapa还在哭,他擦破了手肘和膝盖,但岑旎没来得及管他,正准备回头找安娜,结果这时,一车的警察牵着多条警犬手持盾牌突然下车,将示威人群紧紧包围。   战斗力爆棚的德牧警犬在大街高声嘶吼,对着四处逃窜的人群又吠又叫,场面一度混乱无比。   队伍里的每个人的表情各异,有人视死如归,有人慌不择路,有人惊魂未定,而安娜混在骚动的人潮里,也被那群警察给包围了起来。   岑旎护着Tapa,在乌泱泱的人流中寻找安娜的身影,但是这边的人身材都很高大,安娜身材娇小混在里面也难被找到。   在这混乱时刻还有人在作乱,为首的那位警察朝天开了一枪,那尖锐的枪声使得人群突然变得安分下来。   其余警察迅速把人包围起来,陆续将人分批赶上警车,是军用的墨绿色大卡车。   等到岑旎发现安娜的踪影时已经晚了。   安娜也被赶上了车,她在人群里不断用法语和英语解释自己和这场示威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被带上车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警察根本没有搭理她们任何一个人,只是奉行公务地将每一个人带走。   岑旎眼睁睁地看着安娜被带上车,然后淹没在车厢的人群中。   她记下警车号,在脑海里冷静地思考对策,最后打算先把Tapa安置好,然后拿着自己的证件以及行程安排过去尝试和警察交涉沟通。   但当她把Tapa带回到房东家里再出门时,安娜以及街上所有的示威者都被带走了。   路上瞬间变得空落落的,那些嚣闹和混乱消失殆尽,仿佛刚才发生的不过只是一场梦。   但地面那乱七八糟的纸张、告示牌、水瓶、被踩掉落的鞋子甚至还有几滩血迹,无一不在宣告着刚刚发生的动乱。   岑旎看着这些,这会儿的恐惧感才后知后觉地袭来。   但她并没有惶恐太久,很快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快速地在脑海分析当下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安娜救出来。   岑旎最先想到的是去布达罗亚大学找导师,也就是Suresh教授,把情况解释清楚,顺便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但是由于市区的交通停滞瘫痪,她没办法坐车或者打车。   布达罗亚大学距离她这公寓大概有五公里路,她思考了一会,去找了房东借自行车。   岑旎进门时,女房东一边给儿子处理伤口,一边教育他不能再偷偷乱跑出门。   因为岑旎救了她儿子,所以当听见岑旎说想要借自行车时,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在岑旎走前,女房东还嘱咐她小心点,千万注意安全。   岑旎点过头然后就出发了。   二十分钟后抵达布达罗亚大学,但是校园今天竟然被紧急关闭了。   岑旎辗转问了一圈后才得知原来是那些示威人群里混了不少布达罗亚大学的学生,所以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化,学校被临时关闭。   没办法,岑旎只好通过电话以及邮件联系Suresh教授。   但是当前地区的信号和网络都被暂时屏蔽了,所以她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逐个逐个问人。   就这样经过一番折腾,岑旎直到傍晚太阳下山前才找到了Suresh教授。   可是当她把情况和教授解释完,教授也表示很无奈,他虽然试着打了几通电话,但都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最后Suresh教授建议她先回家,入夜后市内可能更不安全,在救安娜的同时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他也会继续想办法。   岑旎听从了他的安排,骑自行车回了公寓。   等她开门时,房内一片漆黑,无论怎么按电闸开关,灯管和电器全都没反应,毫不意外地又停电了。   她的手机已经电量耗尽了,她这两天一直在折腾,都没怎么和家人朋友或者穆格联系,人一旦离了手机和现代通讯工具,就好像与外界脱轨了似的。   她想着如果第二天来电了,就赶紧把手机和充电宝都充好电。   入夜的时候,她辗转反侧,因为担心安娜怎么都睡不着。   安娜的签证已经到期了,她原本订购了今晚飞回以色列的航班,但是现在不知道被抓去哪里,音讯全无,更别说离开了。   就在她心绪不宁的时候,突然想到了第二天可以去大使馆问问,毕竟安娜不算布达罗亚公民,所以通过大使馆出面应该可以把安娜救出来。   可是第二天当她去到总统府附近的片区,却发现所有的道路都被管制了,所有大使馆在里面都没办法进入,岑旎无奈之下又各种的想办法。   因为市区一直没有通电,所以她的手机仍然是处于关机状态,在各种奔波之后,第二天也这么被白白耗费了。   到了八月底的最后一个星期日,这已经是安娜被抓进去的第三天了。   岑旎依然没有收到关于安娜的任何消息。   但万念俱灰之下,有唯一一个值得庆幸的好消息,那就是市区短暂恢复通电,被屏蔽的信号和网络也恢复了大半。   岑旎连忙给自己的手机插上电,等了五分钟后手机才自动开机。   但是因为同时打电话和使用网络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挤在这时候打电话发消息,所以线路很拥挤,岑旎打出去的电话总是忙音。   就在她焦急难安之时,手机屏幕亮起,一串陌生的号码竟然打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23:26:23~2022-08-05 15: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归未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大本事 16瓶;简凡. 3瓶;十年老粉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布达罗亚52   接起电话时, 岑旎期待过一个人。   直到真的听见电话那头熟悉沉哑的声音,她才终于稍微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两天她的状态紧绷得就像是一根弦,如果再一直这么强撑下去, 她感觉这根弦很可能会在未来达到某一个临界值, 突然就断掉。   “Chloe.”穆格的声音依旧慵沉疏懒,“总算接我电话了?”   岑旎鼻子一酸,喊他时的嗓音都是颤的:“穆格。”   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 穆格声线骤紧:“出什么事了?”   因为时差的原因, 他们有几天没联系了,穆格以为她和往常一样,忙起工作来就不爱搭理他,平时给她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她都是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回。   他原本以为这次也是这样。   但很明显,此时电话那头的她听起来很不对劲。   “安娜她被布达罗亚的警察抓了, 现在不知道在哪, 怎么办,你有办法救她吗?”   “布达罗亚?”穆格碾烟的手蓦地顿住, “你去布达罗亚了?”   “嗯, 我和安娜一起来布达罗亚这里做田野调查,但是因为这里有人在游行示威, 安娜被人推到了队伍里头,刚好警察过来将人全部包围了,安娜也就这样被警察带走了。”岑旎虽然焦急, 但依旧让自己保持理智和清醒,“安娜是无辜的, 她没有参与。”   萨尔瓦多此时是深夜两点, 穆格站在室外的阳台, 将烟头往下扔在花坛旁边的小水池。   未熄的火星遇水发出“滋”的一声,一阵烟雾在黑暗里升腾。   他早就收到风声,知道布达罗亚目前的形势很严峻,但他万万没想到岑旎竟然到那里去了。   “我试过去很多办法,找了很多人,去过警察局,去过大使馆,也找过导师,但是都无功而返,你有办法能救救她吗?”   岑旎咬着唇,她只是一个普通留学生,在这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要想从警察手里捞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直到那道低沉的嗓音隔着听筒里滋滋的电流声传来,语气很淡,但却让人感到安心——   “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   穆格轻易不给承诺,但给出的承诺都会兑现。   岑旎相信他,连忙给他补充道:“安娜,全名是安娜·莫顿,法国人,八月二十九日,周五上午在Dieter街和其他人一起被带走,不知道被关在了哪,一直没有音讯。”   “嗯,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好。”岑旎连连点头。   在电话挂断前,穆格突然喊了她一声。   “Cenni.”   “嗯?”听他这么严肃地喊她的名字,岑旎以为突发什么变故,才安下的心又突然提起,皱着眉问:“怎么了?”   然而她没想到,穆格竟然说的是:“等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也是在那一瞬间。   岑旎突然怔住。   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她都几乎忘了自己快要过生日,而他竟然记住了。   那时在葡萄园酒庄的地窖里,她告诉他自己9月3号生日。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好像依旧历历在目,但他们竟然已经认识一个盛夏的时间了。   “好,我等你。”岑旎很认真地点头,“说好了。”   挂断电话后,穆格没有回屋,站在夜晚凉风的露台上,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没多久,电话接通。   “穆格先生。”   应话的人是奥德曼,上月刚被弗雷德派去驻布达罗亚办事处。   穆格在月色下抬一下眼皮,敛正神色:“安娜·莫顿,一个法国留学生,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在布达罗亚Dieter街的示威行动中被抓进去了,你去查一下当时的负责人是谁,让人寻个机会把她放出来。”   “好的。”   作为穆格曾经的下属,奥德曼依旧是那副内敛沉稳的做派,话很少,但办事很靠谱,得到命令后就着手去办了。   其实若是细究起来,两人目前在公司里的地位算是平级,因为穆格被调走后,奥德曼就顶替了穆格的位置,直接听令于弗雷德。但是碍于弗雷德儿子的身份,他还是很给穆格面子的,语气中明里暗里都含着恭敬,对于穆格的命令仍旧照单接收。   挂断电话后,他将手头的工作放下,拨了办公室里的内线电话,让人去查安娜的消息。   大概过了十分钟,秘书过来给他汇报,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在Dieter街的行动是Loop警督负责的。   “Loop警督现在在哪?”奥德曼放下手中的签字笔问道。   “就在市内的办公大楼。”   “备车。”奥德曼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西服外套,匆匆走出了门。   布达罗亚市内的办公大楼已被封闭,只有官方用车方可进入,奥德曼在门口给Loop警督打了个电话,这边没多久就放行了。   奥德曼让秘书留在外面等他,自己进了警督办公室。   “奥德曼理事。”Loop警督穿着深蓝色制服,看见奥德曼进门,连忙起身,客套地打招呼。   “警督,您忙吗?”   “不忙不忙,你坐。”Loop警督一边抬手示意他往沙发上落座,一边拔通电话让人送茶点咖啡过来。   “不用麻烦。”奥德曼摆了摆手,Loop警督已经年近五十岁,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奥德曼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   他随着他一同坐下,然后才开口,“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件事请求您出面。”   “怎么讲?”Loop警督挑高眉毛,神色认真起来。   “安娜·莫顿,一个法国留学生。”奥德曼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遍,问他有没有办法能把安娜放出来。   Loop警督沉思了会,问他和这个法国留学生是什么关系,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奥德曼最初没有透露是穆格委托的,但Loop警督显得很为难,他只好解释说这个安娜和穆格是朋友,是穆格托他帮忙的。   Loop警督知道穆格是弗雷德的儿子,因为弗雷德的原因倒也愿意通融,但依然没有当场拍板。   奥德曼看见他的犹疑,压低声音:“穆格和理查德阁下的女儿明年就会订婚,到时候穆格就是您最顶头上司的女婿。”   他把话点到为止,Loop警督也听出了几分意思,便抬起头说让手下去查查。   此时有人送茶点进来,Loop警督便起身去出门去,过了大概五分钟后才拿着一叠文件袋回来。   “奥德曼理事,我下属查了,确实有安娜·莫顿这个人,但她的签证已经过期,身份信息失效,如果想继续合法留在布达罗亚,你需要去找外事办,这方面不归我们管辖。”Loop警督将资料放在桌面,又补充道:“但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直接安排她离境,这样是最省事的方式,你可以和穆格讲讲,问他想用哪种方法。”   “好的,非常感谢,我到外面打个电话?”   “嗯。”Loop警督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请便。   奥德曼从警督办公室出来,走到走廊尽头的雕花玻璃窗前,给穆格拨了个电话。   穆格很快就接起来,“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找到Loop警督,他也答应出面了。但现在事情有些棘手,因为安娜小姐的签证过期了,如果想要继续合法留在布达罗亚,我们需要去找外事办沟通,这样今天可能赶不及了。但也可以直接安排安娜小姐离境,这样Loop警督马上就可以办。”   穆格叼着烟,手肘搭在夜色的围栏上,烟雾缓缓从鼻唇处溢出。   布达罗亚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继续留在那并不保险,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出其他事。   沉吟片刻,他眯了眯眼眸,吩咐道:“直接安排她离境。”   “好的。”奥德曼挂断电话,转身走回办公室,让Loop警督安排安娜离开布达罗亚。   Loop警督把桌面关于安娜的资料递给他,让他确认。   奥德曼垂首查阅起来,那些资料非常详细的记录了安娜这行来布达罗亚的航班信息、住所地址、学校导师和联系电话,信息甚至还详细到与她同行的岑旎。   “没问题。”奥德曼点头。   处理完这个事情从Loop警督办公室出来,奥德曼在车里认真想了下,之前弗雷德特别交代过,所有和穆格相关的事宜,都需向他汇报。   回办事处的路上,他再三思考,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汇报给弗雷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5 15:42:41~2022-08-06 19:0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ris 2瓶;阿讷的一杯热牛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布达罗亚53   穆格再次接到弗雷德的电话, 是和莱尔德一起前往停机坪的路上。   九月的第一天,清晨的萨尔瓦多首都风和日丽,阳光落在远处的火山顶, 将山顶的翠绿都映上一层淡金色。   景色是宜人的, 心情却不然。   穆格淡淡扫了眼手机,屏幕亮起,他烦躁地扔在一边, 任由它震动着。   这已经是弗雷德打来的第三个电话了, 他都置之不理。   直到弗雷德把电话打到了莱尔德那里,急促的铃声响起,莱尔德不是穆格,没敢像他那样任性地拒接电话。   果不其然,他才按下通话键,就听见弗雷德盛怒的声音。   “让穆格那小子听电话。”   莱尔德夹在父子俩中间, 进退两难, 穆格瞥他一眼,看出他的为难, 终还是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拿来。”   接过电话, 穆格拧着眉冷声:“找我有事?”   弗雷德没有绕圈子,单刀直入的质问他, “你让奥德曼去捞什么人?”   “一个朋友。”   “朋友?”弗雷德怒气更甚,“是不是真朋友我不知道?我让你去萨尔瓦多就是要你收心,现在人虽然是走了, 又把手伸回来。”   穆格掌心捻着打火机,冷峻的眉毛半扬, 不置一喙。   “刚刚费舍尔来给我汇报, 你又准备离开萨尔瓦多了是不是?我警告你, 如果你依旧一意孤行,我会采取必要的手段。”   穆格冷笑了声,打断他:“如果我偏要跟你作对呢?”   “那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穆格手撑在车窗边缘,心底压抑的烦躁在听见这句话时突然冷静下来。他降下车窗,从手中的烟盒敲出一支烟,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不在乎。”   他的声音浮在晨间凉风中,辨不出什么情绪。   弗雷德大怒,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弗雷德明显是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给气着了。   车子驶到了停机坪,狂风在空旷的地面呼呼作响,冷风从车窗灌进来。   飞机旁边有工作人员整理机械,然后举手示意一切正常。   穆格收回目光,扯了下嘴角,冷冷地对电话那头说了句,“要起飞了。”   “你——”弗雷德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穆格就把电话掐断了。   父子之间的这通电话,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躬身下车前,穆格怕弗雷德再次打来,将电话抛回给莱尔德说,“我离开的这几天,这边的事务由你负责,另外,我安排你暗中做的事可以加快进度了。”   “好的。”莱尔德点头领命,目送他上了飞机。   /   安娜被放出来后,给岑旎打过电话报平安。   那时她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岑旎听见她离境的消息,纳闷道:“布达罗亚不是所有航班都被封锁了吗?”   她早上的时候刚从房东订购的报纸上看到消息:因燃料短缺的问题,所有飞离布达罗亚的航班将会被无限期推迟,但外来的航班仍能降临布达罗亚。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了。   “是坐飞机离开吗?”岑旎又确认了一遍。   因为她和房东说自己想买机票回以色列,但是房东跟她说,现在根本走不了,除非走陆路或者水路。   但是布达罗亚和以色列隔了几千公里,岑旎觉得依靠这两种方式回去并不现实。   “是啊,没错。刚刚有个警察和我说,我签证已经过期,他们直接给我安排了一趟飞往以色列的公务航班把我送回去,晚上十点就能抵达。”   岑旎推敲她话里的意思,猜出应该是穆格那边给安排的。   现在布达罗亚的形势不容乐观,她们的项目也已经暂停了,安娜能平安回去以色列是好事。   自从八月三十一号那天和穆格打完电话后,这里就全面断电了,民众抗议仍然无效,岑旎的手机电量也早已耗尽了,连续两天没能和穆格联系上。   而这边的局势也越来越乱,尤其是昨天,有一批武装的极端分子在市区边郊集结,他们抢夺了一辆警车,并将其烧毁示威,同时还控制了两栋居民楼,劫持了楼里的居民作为人质与政府谈判。   至于最后那批人质有没有被成功解救出来,岑旎没来得及关注,因为她后来忙着去找Suresh教授了。   两人沟通过后,Suresh教授建议她提前中止项目,并表示会想办法安排她回以色列,同时岑旎自己也在寻找离开的办法,毕竟如果一直被耽误在这边,她不仅可能赶不上九月下旬到港岛大学报道,还可能会有危险。   没想到九月二号,也就是第二天,她的担心就应验了。   布达罗亚官方决定全面封锁边境线,所有人不得进出,所有飞行都受限,并且实施宵禁,国家全面进入紧急状态。   上午这个消息一经发布,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恐慌的民众纷纷跑到超市和商场里抢购生活必需品,所有的大米、面粉、粮油都几乎被抢购一空。   岑旎最初并不知道,直到下午房东跑过来敲她门,提醒她说地铁东站旁边的那家超市还有少量粮食剩余,让她赶紧去买,不然去晚了也就没了。   岑旎连声和她道谢,抓起三个购物袋就出门去了。   临近傍晚,日落红得像火焰一样惊心。   因为戒严,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市区所有的交通都已经停摆,沿街的店铺也大多数都关门歇业了。   岑旎走得不慢,步速快得几乎跑起来了,因为她总感觉四周的氛围透着吊诡,她想早点买完早点回家去,家里终究还是比在外面要安全些的。   房东说的这家超市名字叫EOOS Supermarket,是一家小型超市,旁边是一家五层楼高的大型商场,但商场入口已经被封闭起来了。   岑旎来到的时候超市的货架几乎已经被扫荡一空,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法棍面包、大米和几罐牛奶横七竖八地倒在台面上。   店铺里的人不多,总共也就七八个,而且大多都是妇女。岑旎走进超市便直奔大米的那片区,以至于她根本没发现紧跟在她身后进来了一群持枪的反动分子。   她刚称了一袋大米,超市的门口就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枪声——   “砰——”   “砰砰砰——”   岑旎后脊一僵,手中的那袋大米应声掉落,散了一地。   她和那枪声离得是那样近,仿佛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她的耳膜被震得像是快要破裂。   一股巨大的惊恐感伴随着这枪响声一起涌上来,同时超市内购物的妇女也都被这枪声吓得放声尖叫,那些哭腔凄怆悲切,不绝于耳。岑旎一颗心瞬间被紧紧地揪了起来,她颤抖着手转身,紧接着就看到一群持枪的人陆陆续续从门口冲进来。   这群人鱼贯而入,瞬间将超市入口包围起来,门口的闸门被最后进来的两人迅速拉下,将超市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别动!别乱跑!”为首的那个持枪壮汉大吼,“全都双手抱头!”   持枪的人都留着一脸络腮胡,有些人蒙着脸,有些人没有,但全都扛着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起来极其不好惹。   其实岑旎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脑海里还保存着仅有的一丝理智,她知道她就是这么倒霉,碰上了那些极端的反.政.府武装分子,他们应该要用她们为人质进行谈判。   岑旎暗自镇定,但为首那个人却两步来到她身前,把黑色的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上,嘴里恶狠狠地在说些什么。   冰冷的枪口贴在肌肤上,恶寒直浸心底,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岑旎双脚瘫软,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呼吸不了。   所幸那个人并没有开枪,只是用枪口捅着她的脑袋,粗鲁地扯住她的肩膀将她和其他人赶到一起。   她跌跌撞撞被推倒在地,所有人都维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被赶到一个逼仄的墙角,集中起来。   整间超市一片混乱,被劫持的每一个人都面露恐慌,六神无主,但她们都是本地人,听得懂布达罗亚语,都纷纷哭着求饶。   为首的壮汉派了七八个人在把守她们,但他们都只是隔着一定距离,冷冷得注视着这边,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搭理她们,其余的人则持着枪在超市里搜罗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蹲在岑旎旁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的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流,此刻脖颈和脸颊都布满泪痕。   岑旎暗中碰了碰她的手肘,她像是惊吓般抬起头来,双眼已经哭得通红。   “这群人在说什么?”岑旎试着在这片嘈杂声里用英语和她交流,但那个妇女不知是英语不怎么好,还是被吓傻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其中一个持枪把守的人注意到岑旎的小动作,走过来用枪怼了怼她的脑袋,用英文问:“东方人?”   “嗯。”岑旎双手抱头,这时候她懂得装乖以避免惹怒他们,他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你老实呆着就不会有事,如果你敢有任何反抗,我们就一枪毙了你!”他几乎是呲着牙蹦出的这句话,语气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也是在那一瞬间,岑旎突然就镇静下来。   她的脑袋重新转动起来。   ——他们不敢乱杀人,因为她们目前还有用。   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她们乖乖听话,他们暂时就不会伤害她们,所以现在要做的,是等待救援,而不是贸然反抗。   /   穆格是在布达罗亚官方发布“戒严令”前半个小时收到的消息。   那时他刚从萨尔瓦多起飞不久,奥德曼就给他汇报了这个内部消息。   他知道那边局势紧张,但没预料到内乱爆发得如此之快,他一直在给岑旎打电话发消息,但一直没办法联系上她。   直到飞机即将落地时,奥德曼才给他发来了岑旎在布达罗亚的住址。   就在Dieter街6号。   穆格抵达布达罗亚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那里,但公寓内并没有人,他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最后是房东听到这阵声响跑出来问他找谁。   “我找Cenni,她是住在这里吗?”   “你是她什么人?”在这个时刻,房东的戒备心更甚,警惕地望着他。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房东依旧有些怀疑,“你真是她男朋友?”   “是,麻烦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她明天生日,我今天要带她平安离开这里。”穆格难得会有这么耐心的和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么多,但这关乎岑旎,他只想赶紧找到她,护她周全。   “她下午出去确实有一段时间了。”   穆格皱眉,有不好的预感,心底一沉。   “你等我一下。”房东说完就回到了房间,找出和岑旎一起签署的租房合同,上面除了写明她的姓名和证件信息外,还有她的出生日期。   房东仔细核对了会,确定她的生日是9月3号,和他说的无误,然后才放下合同,走出房间。   “她去地铁东站的EOOS Supermarket了。”房东带着他出门,给他指路,“沿着这条Dieter路一直往东走两公里,然后在尽头的环岛继续往左走三公里就是了,你去找她吧。”   “谢了。”穆格径直扑上驾驶座,猛踩油门发动了汽车。   沿着房东指路的方向,他把车开到了EOOS Supermarket旁边的商场,但是还未靠近,他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那里的气氛透着迥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6 19:09:31~2022-08-07 22:3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周周雾寻 5瓶;周京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布达罗亚54   EOOS Supermarket的两扇闸门紧闭着, 穆格半降车窗,提前把车停靠在旁边的商场前。   他没拔钥匙,隐蔽在树丛后观察, 发现EOOS Supermarket那扇紧闭的窗户前总有人影擦过, 四周还有枪口瞄准对外,明显是有人在把风。   凭借曾经在军校里的特战训练经验,他迅速作出判断:EOOS Supermarket被人劫持了, 对方人数众多, 而且还持有枪支武器。   但他不知道岑旎是不是也被困在里面,只有想办法靠近查探才能了解情况。   布达罗亚局势混乱,奥德曼给他配车时一同在后备箱里藏了一把轻便的自动步.枪。   穆格从树丛里翻下来,没什么犹豫,打开汽车的后备箱,翻出那把自动步.枪。   里面上的是实弹, 他熟练地整理装备, 三两下将配件组装好,然后悄然无声地潜入隔壁的那幢5层商场大楼, 持着枪谨慎地朝着EOOS Supermarket行进。   商场和EOOS Supermarket之间由一条小巷相隔, 穿过小巷可以直通EOOS Supermarket的一扇侧门。   他靠在墙边观察,发现目标的侧门也是有两个人持枪把守的, 对方情况未明,他没有贸然行动。   但抬头时发现超市侧墙上方有一扇天窗,他便快速地爬上商场的二楼, 隔着玻璃居高临下地观察。   这个天窗大概只有两掌的大小,但足够他将里面的形势观察得清清楚楚。   超市里的反动分子一共有十一人, 但是里面有一面巨型货架把超市分割成了两半。   左边的一半正是人质所在的区域, 有五个人把守, 人质们全都双手抱头蹲在一起,穆格一眼便看到了岑旎,她果然也被困在其中,但值得庆幸的是,她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势,应该是暂时安全的。   而右边的区域总共聚了六个人,全都围着一张地图,似乎在商量着怎么转移人质,而中间那个满面络腮胡的壮汉很明显就是这群人的领头。   情况紧急,他必须马上采取营救,否则对方转移人质,情况将会变得更加困难。   穆格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寻找突破口,在确保人质安全的情况下,他决定从东侧突击。   东面防守最为薄弱,而且那几个人显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持枪的手势都很生疏,看起来最容易对付。   在行动前,他给奥德曼拨了个电话,让他务必确保布达罗亚军方派的人能在十分钟之内赶到,拦截叛军。   奥德曼并不赞同他擅自冒险,第一次辩驳了他的决定:“你一个人闯入超市营救显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对方人数众多,到时你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等军方过来再行动。”   “军方过来要多久?”   “还未知。”奥德曼说,“我现在出发去找人。”   “晚了!”穆格握着手机,时刻注意着超市里的动静,“你现在才出发去找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来到!”   他的声音藏着隐隐怒气,该死的这帮极端武装分子,将岑旎作为人质劫持在屋里,他一刻都等不了。   挂断电话后,穆格就从商场二楼回到了底层,踢开了后门然后贴着墙面转移至EOOS Supermarket旁边的那条小巷。   傍晚的夕阳已经下坠在地平线之下,夜色初逢,光线昏暗,周围的环境万籁俱寂。小巷的路面并不平整,鞋底触地时碾轧在凹凸的碎石沙砾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穆格在拐角处贴着墙而行,谨慎探头,然后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朝最西边的窗户丢了过去。玻璃“哗啦——”的一声,破成无数碎片。   “有人!”   屋内的人果然全都被西面的玻璃吸引了注意,人质中的妇女们又再次恐慌地尖叫起来,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趁着这个时机,穆格迅猛地踢开了东面的侧门,把守在门边的人惊恐地转身,其中一个人探头出来,直接被他以锁喉的姿势拽了出来,然后手臂用力,拧断了那人的下颌。   很快,另一个把守在门边的人也扛着枪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瞄准,穆格就一脚踢在了他的肚腹上,那人吃痛跪倒在地,手里的枪也失手掉落,穆格随即朝他补了一枪。   在利落地解决了面前这两个把守的人后,他借着昏暗的夜幕行动,架着枪猫腰闪进侧门。   岑旎抬头,视线就这样撞上穆格的脸,一瞬间整个人都呆傻了。   剩余的三个人巡着枪声同时注意了过来,他们刚弄清楚状况,立刻抬起枪瞄准了穆格。   “小心!”岑旎惊呼了一声,提醒他。   但穆格的动作显然比他们更快,他先是开枪解决了一个,随后身子一低,做了一个战术性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滚至一旁,灵巧地避开了对方的射击,然后趁着对方开火的空档,猛地抬起头,又是“砰砰——”两枪。   他的枪法很准,两具身体应声倒地。   在看到穆格的那一刻,岑旎其实是惊喜的。   她已经被困了将近两个小时,在几乎快要麻木绝望的时候,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来救她的,就像做梦一样。   岑旎甚至轻掐自己的手臂,以此来判断眼前看到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但那急促的枪声擦耳而过,再次将她快要涣散的思想都集中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拿枪,动作是那么的标准而且干脆利落,就像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过的军旅片特种兵主角。他身上、脸上还有衣衫上都沾了灰,却依旧掩盖不住他那快、狠、准的身手。   褪去往常那副慵懒贵公子的外表,此时的他是一个孤胆英雄,很冷静,眼神是锐利且有杀气的,凌厉的手段直接将敌人一击毙命。岑旎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他一遍。   解决完这五个人后,穆格朝岑旎飞速打了个眼色,紧接着抬脚猛地一踢,将面前的收银台踢翻在地,挡在了她们这群人质面前。   岑旎一慌,这个收银台原本可以作为他的掩体,结果他为了保护她们,将它踢倒在她们身前,导致他再无遮挡物可以藏身,整个人因此直接暴露在那些武装分子的视野里。   另外一边的六个人果然立马扛着枪过来了。   拦隔在超市中央的有一扇巨型货架,货架足足有近十米长,穆格将身子伏得很低,直接隐在货架后面匍匐前进,很快转移至另一头。   那六个人以为他还躲在那,径直朝他原本的方向开枪,没想到他突然从另一边钻身探出了枪口。   “砰砰——”两声,六人中的其中两人被击倒在地。   另外的四个人也瞬间意识过来他的方位,掉转枪口朝他开枪,穆格敏捷地缩了回去,又准备从另一边突袭。   但剩下的四个人却突然改变了策略,他们直直朝货架走了过来,为首的壮汉一脚便将货架踹倒。伴随着纷纷掉落的货架物品,整个货架瞬间朝穆格倾倒过去,重重的压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岑旎的脑海里只有绝望的念头闪过:“这下完了!”   为首的那个壮汉见他反抗不了,于是伸手扯掉他的枪,然后将自己的枪对准了他额头的太阳穴,恶狠狠地骂了句娘。   旁边的一位小弟从那个壮汉手里接过穆格的枪,然后拔下弹夹,扔到了一边。   穆格被桎梏着,一言不发,岑旎胸腔里的整颗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你们三个,把他拉出来控制住!”为首的壮汉一边用枪指着他,一边吩咐道。   “我要好好问问这是哪来的孬种!”他说着啐了一口,还朝穆格的肩头狠狠地踩了一脚。   穆格咬着牙发出闷哼声,紧接着被那三个人合作从货架底下粗鲁地拽了出来。   他还想反抗,为首的壮汉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其他三人顺势牵制住他。   “你是谁派来的,快说!”   岑旎看到那个壮汉凶神恶煞地质问他,穆格显然没有搭理他的问话,暗自发力准备伺机作出反击。   那个壮汉见他依旧摆出一副不屑且不服的模样,恶狠狠地抽他的脸,把枪怼得在他的太阳穴上印下深深的一圈。   壮汉冷肃地笑了一声。   眼见着他的食指就要扣动扳机,岑旎的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揉碎似的,她撕心裂肺地叫喊:“——不要!”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像是出于本能的,随手拾起身边由货架散落下来的杂物,朝着那个壮汉狠狠的扔了出去。   那人果然被她的动作分散了些注意力,下一秒,穆格趁着他短暂分神的瞬间,一脚踢在为首那人的膝盖骨上,然后猛地挣脱了其他三人的钳制,偏头躲过那一枪子弹的同时,翻身缴下了那支枪。   周围的几个人还未反应过来,穆格就已经绕到了那位壮汉的身后,反拧住他的两条胳膊将他牢牢控制住,同时还抬着另一只手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不过短短两秒,双方的角色已然对调。   刚刚穆格还被人拿枪指着,现在是他拿枪指着别人。   “退后!”穆格敛眉屈肘,握着枪高声命令其他人,“把枪放下,否则我就会开枪。”   “快……快退后!!你们快退后!!!”那位壮汉显然怕死得很,扯着粗犷的嗓子叫喊。在性命遭受威胁之时,他比穆格还着急着命令其他人往后退。   “还有把枪放下!”   虽然壮汉不断叫喊着,但四周的气氛依旧紧张,场面像是凝固了般。   其他人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遵从穆格的话,慢慢地退到了墙边,然后把枪支放下。   岑旎凝神注视着穆格的背影,但余光却瞄见一个刚刚早已被击倒的人,突然悄悄拾起了地上的枪对准了穆格的后脑勺。   察觉到危险,岑旎整张脸霎时变白,恐惧和担忧袭上心头,虽然措手不及,但她害怕永远失去他。   “小心后面!”   喊完这句话,岑旎几乎没有一刻犹豫,起身就往枪口处扑了过去——   枪声骤响。   “砰——”   落地的一瞬间,子弹卷着气流擦过,世界落入一片死寂的安静。   其他人质早都已经吓傻了。   岑旎张着唇,翳合了下,巨大的吃痛感使得她喉咙发紧,哑着声再也发不出一句话。   枪声再度响起,岑旎耳边嗡嗡地一阵耳鸣,眼睁睁地看着视线里的那抹修长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一点一点的抽离出她的世界。   她的一颗心也随之一起,沉进了无尽的谷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22:31:33~2022-08-08 22:0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是张张张张小乔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绵绵、气球店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布达罗亚55   两道枪声间隔得如此之近, 岑旎根本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撞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身体传出剧烈的钝痛感,疼得她直冒冷汗。   短暂的眩晕过后, 她一度以为自己中枪了, 但直至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回神,她才迟缓地发现,原来中枪的人不是她, 而是刚刚那个朝着穆格背影开枪的人。   她刚刚扑过去的时候正好撞到了那人的手臂, 导致他的子弹并没有打中穆格,而是打在了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弹孔。   穆格在最后的关头听见她大喊的那一声“——小心后面”,灵敏地侧身,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枪,紧接着调转枪口瞄准目标, 食指果断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将这个躲在背后开枪偷袭的人击毙。   岑旎望着那条狭长而幽深的弹孔, 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这一枪不是打在墙面上, 而是打在穆格的脑袋上,会是怎么样的。   那种恐惧后知后觉地袭来, 她才发现她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他。   “继续往后退!双手抱头!”   危机暂时消除,穆格重新将枪口对准那个壮汉的脑袋, 冷声喝道。   但那三个人见势不仅不打算听他的,甚至还蠢蠢欲动, 想着弯腰拾枪。   穆格看出了他们的小动作, 一边抬脚把三个人面前的枪支全部踢飞, 一边把枪口紧紧地压向了壮汉的太阳穴,狠戾得几乎把他的脖颈都压弯了。   “……他妈的快!快抱头!!双手抱头!!!”壮汉神色仓皇地命令其他人,生怕穆格直接开枪将他也击毙了。   领头的人发话,站着的那三人终于放弃了反抗,乖乖地举起双手抱头。   穆格沉着声切换了粤语,声音很有穿透力:“Chloe. 带其他人从侧门离开。”   岑旎刚支着手肘从地上爬起来,听见他这么说,焦急地问他:“咁你呢?”(那你呢?)   “五分钟之后,开停系商场旁边嗰架车嚟接我。”(五分钟后,开着停在商场旁边的那辆车来接我。)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他们之间的粤语对话在众人面前就像是加了密的摩斯密码,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懂的默契,完全不用怕被敌人听到他们的计划。   “咁你自己一定要小心!”(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岑旎也很果断,说完这句便直接组织起被困的人质从侧门逃出去。   那些妇女眼见自己终于得救,纷纷争先恐后地起身,从侧门跑出了超市,头也不回地飞奔回家。   岑旎在离开前望了穆格一眼,他依旧全神贯注地紧张对峙着,握枪的指节已经发白。   她一狠心,等那群人质全都跑远后,咬着牙从侧门离开,围着旁边的商场跑了一大圈,才终于找到了他说的那辆车。   车钥匙没拔,她径直扑上驾驶座,一脚踩在油门上,把车飞快的开到了超市侧门旁边的小巷口。   超市内的穆格听见车声后,便开始向侧门靠近,他一边控制着那名壮汉,同时威胁面前的三人站在原地别动,一边慢慢向侧门退去,在到达侧门时,突然松开那壮汉,对他猛地踹了一脚,将他和另外三人撞翻在地,随后立刻转身朝车辆奔去。   还没等壮汉爬起,他的一个小弟已经先一步从地上捞起枪追出了超市,一边跑一边持枪瞄准穆格。   “砰砰——砰砰砰——”   漆黑的夜色中,一阵阵接连不断的枪声响个不停,听得岑旎心惊胆战。   但穆格跑的是“之”字形走位躲避射击,对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很难准确地瞄准他。   那些子弹擦着他的身体打在路面那些碎石沙砾上,“哒哒哒——”地激起一阵烟尘。   岑旎见状连忙把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接着整个人从中控台钻到了副驾驶上,给穆格腾出位置。   穆格直接翻身跳上了驾驶座,把枪抛给岑旎,脚踩油门,猛打方向盘,把车子迅速驶离了这家EOOS Supermarket。   “砰砰砰——”   那人还紧跟着他们的车后疯狂开枪,一连串的子弹不断打在他们的车身和窗户玻璃上,岑旎惊魂未定,不敢回头,只敢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车门把手。   穆格直接把油门踩到280码,车子的速度快得像是马上就要从地面起飞的宇宙飞船,一下子就和追击的那人拉开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岑旎目视着倒车镜里的那个身影一点点缩小,另一只手紧紧地怀抱着那把枪,沉甸甸的,枪柄触感是透心的冰凉。   她胸腔里的心跳随着呼吸急促起伏,颇有些劫后余生。   穆格驾车时余光看她一眼,她下巴那道血痕还汩汩溢着鲜血,在夜色里尤为瞩目,上衣的袖子也有了破损,和他一样浑身沾染着灰尘。   “你是不是不怕死?”岑旎突然开口,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命今天就要折在那了,“单枪匹马还来救我们?”   “Chloe,事急从权,他们正要准备转移,万一晚点有人来接应他们,那样营救起来会更加困难。”穆格一边飙车一边给她解释。   岑旎回想起被困时的场景,虽然她听不懂那些人在商量什么,但看到他们拿着地图,似乎就是准备将她们转移。   穆格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曾在军官学校受过专业训练,自然清楚什么时候该行动,不可能贸然置她们的生命于不顾。   车子在无尽的夜色中逐渐远离了市区,荒芜的景色中只有几间楼房和小店,岑旎望着黑漆漆的天幕,星宿低垂,整个人像是脱力般长叹了口气。   “我们去哪儿?”   她才问出这句话,穆格却突然急急地踩了刹车,她整个人因为惯性前倾,手里的枪支也差点脱手掉落。   “怎么了?”   “先给你包扎伤口。”穆格沉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只能瞧见那方凌厉的喉结,他直接从她手里抓起那把枪,翻身就下了车。   岑旎看着他的背影,连忙推门从副驾驶下车,跟了过去。   穆格直接来到一间低矮的楼房前,灰白色的外墙破破旧旧的,只有一层,和旁边的几间矮房连在一起。   岑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抬头看见房顶上竖着一块招牌,是一串长长的布达罗亚语,她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右上角隐约标着一个红十字,看起来应该是一家小诊所。   穆格上前直接拍门,“哐哐哐——”的敲门声在安静的夜里尤为突兀。   岑旎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你的下巴在流血,我必须找人给你包扎。”穆格一边说着,拍门的动作丝毫没停。   很快里面的人就被这阵动静给吵来了,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头发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   “他妈的谁大晚上来拍门……”他满怀怒气的声音在开门看到穆格手里那支枪时戛然而止。   他眼里露出惧色,想也不想就将门合起,想把他们挡在门外。   但穆格蓦地伸手扶住了门框,冷白的掌心扣在门板边缘,丝毫不给他关门的机会。   “你们什么事啊?”那男人进退不得,抖着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道。   “我女朋友受伤了,给她包扎一下。”   “不接不接。”在这种特殊时期,没人愿意惹麻烦,更何况还带着枪。那人死死地拉着门把手,“我们关门了,你去找别人吧。”   他透过门缝瞧他们,穆格终于忍无可忍,一脸痞戾地把枪架在他的头顶。   他可是连她脚背划伤都不许她下地的人,岑旎生怕他真的开枪,见状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说,“我不包扎了,我们走吧。”   穆格没有松手,依旧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手上的寸劲十足,“见死不救我看你也别做医生了。”   他声音的阴鸷,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那人被说得心虚,威逼之下立马怂了,松开手连连求饶:“我接我接,我不收你钱,我接!”   穆格把门踢开,搂着岑旎走进诊所。   “你坐,你坐这。”男人立马变得殷勤起来,让岑旎在一张木椅子上坐好,然后转身拉开抽屉柜取出纱带和止血药剂。   穆格的脸色这才变缓了些。   他托着枪,半蹲在岑旎身侧,摸着她的手安静地看着医生操作。   “嘶——”冰凉的药水触碰到肌肤,疼得岑旎倒抽了口凉气。   她那道血痕足足有一指长,暗红色的血液已经顺着脖颈流到了锁骨上,留下斑驳的血迹将衣领附近都染红了。   穆格无比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紧紧地握起她的手,把唇贴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遍又一遍。   他粗粝的指腹摁在她的手心里,岑旎感觉掌背和掌心都是麻的,挣了挣手腕说,“别亲,我的手脏。”   她刚刚扑在地上,全身都是脏兮兮的,除了灰尘还有血迹。   “我不嫌弃,我也很脏。”他依旧低着头啄吻她的手背,延展到她那截小臂。   那医生原本对着穆格那副狠戾的表情是心惊肉跳的,上药处理伤口的过程用余光瞄到他亲吻岑旎的缠绵模样,手上的动作不觉顿了顿。   “会留疤吗?”穆格察觉到他的动作停顿,突然发问。   医生又再度紧张起来,“如……如果处理得好就不会……”   “那你仔细点处理。”穆格再次严肃起来。   “好,好的,放心。”医生小心翼翼地用棉花擦拭岑旎颈侧的肌肤,干涸的血痕几乎将整整一团的酒精棉都染成暗红色。   仔细把伤口消毒完,医生这才剪下纱带和纱布,将岑旎的下巴包扎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碰水。”终于忙完,他紧张地抬手擦去额上的冷汗。   “谢谢。”岑旎真诚地朝他道谢,转身时瞧见穆格指尖勾起她耳畔滑落的鬓发,然后冷冷地从裤袋里摸出一沓面值一百的美钞,按到了医生面前的桌子上。   “走吧。”穆格拉住她的手出门。   医生收起药箱,抬起头时发现面前的美钞,满脸诧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人已经走远。   上车后,穆格没有着急发车,岑旎问他现在是不是回公寓。   他压着方向盘,默不作声地端详着她的下巴那块纱布区域,终于忍不住地抬手,在快要摸上去的同时突然转变了方向,摁向她的后颈,低头就吻了过来。   岑旎缩了缩脖子,感受到他的吻不轻不重,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但又是那样的情不自抑。   穆格闭着眼,不敢用力,似乎怕把她弄疼,但又不舍得放手,怕她消失,内心的矛盾纠结得痛苦。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如果她扑过去的时候,那一枪打在了她身上,他只觉得这一辈子自己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他八岁的时候和母亲一起被绑架,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枪击穿心脏,血液溅在他的脸上和眼皮上,这些他不愿回想的经历涌上心头,就是一块永不结疤的缺口。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再经历一次自己心爱的人中弹死在自己面前会是怎样,无尽的痛苦,彷徨失措,万念俱灰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   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八岁那年他无力拯救他的母亲,但是二十八岁的这年,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有能力救下他心爱的人。   “Chloe.”他一边吻她,一边呐呐地喊她。   “嗯?”岑旎晕晕乎乎地应了声。   他喊了她,但是却没有往下说话,而是整个人亲吻着靠了过来,宽大的手掌压在她的头发上,将半个身子都欺压到副驾驶上。   岑旎被他那占有欲逼到了车窗边缘的小角落,仰着头,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强势。   原本的她被他弄得有些招架不住,但一想到面前的他完完整整、无伤无痛的,她的内心只剩下满足和窃喜,于是便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慢慢伸出舌头回应他的吻。   感受到她的主动,穆格更深地撰住她细弱的手腕,吻得忘乎所以。在严丝合缝的交缠间,岑旎耳朵分明听到了那种格外暧.昧旖旎的接吻声,在静谧的夜里、车里特别令人耳红。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谈起在EOOS Supermarket超市里发生的事,但这个吻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各自都刻骨铭心。   汽车沿着荒原上的唯一一条笔直的公路往前开,因为布达罗亚的燃油短缺,黑夜里一辆车都没有,岑旎也不知道他从哪找到这么一辆能开的车,好像还是防弹的。   路上的时候岑旎问他要载她去哪。   穆格沉着声说去加略利平原,需要穿过沙漠才能抵达。   “为什么要去那里?”岑旎问,“我们不回公寓吗?”   “带你离开布达罗亚。”   他说话的声音低哑,岑旎后来才知道他离开萨尔瓦多时,和人沟通安排了一架直升飞机,晚上十点从加略利平原起飞,离开布达罗亚。   但是事情明显遇到了变数。   因为当他们穿过荒原和绿洲,抵达加略利平原时,天地之间只有漫天的尘土和恒星,指针已经过了十点,但是周围一只小鸟都没有,更不要说出现一架直升飞机了。   穆格下车后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打电话,背影沉浸在夜色中显得极其不耐烦。   岑旎推开门,他刚好听见声音,回头望过来。   夜里温度骤降,两人就这么在广阔的原野上,隔着辽阔的夜幕和黄沙对视。   “穆格,抱歉,布达罗亚目前禁飞,官方下了航空管制令,直升机过不去了。”说话的人是奥德曼。   “别拐弯抹角的。”穆格收回目光,一点都不信他这套说辞,“我飞来布达罗亚时都已经打通关系了,不可能又出什么问题。”   电话那头的奥德曼沉默了几秒,似乎是纠结了会,才重新开口,如实说道:“是弗雷德阁下。”   “我安排的直升机本来已经出发去加略利平原了,但是阁下从德国慕尼黑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要求我把它召回,我也没有办法。”奥德曼也很无奈,“我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穆格顿时黑了脸。   “阁下还说,如果你仍旧一意孤行,他不会再让你动用家族的资源去救人,但是如果你同意妥协,他可以帮你把人平安送离布达罗亚。”   “好一个威逼利诱。”穆格冷笑了声,“你们觉得我会就这么妥协?”   “穆格,你要做什么,我不能干涉,也无权过问,但是当下最优的选择就是先顺从阁下的安排,否则他切断你所有的资源和人脉,你在这么一个局势混乱的国家,将会寸步难行。”奥德曼认真给他分析,“这里是布达罗亚,不是其他哪里,内乱已经爆发,局势并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在炮弹面前,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穆格皱着眉,看见岑旎重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她弯着唇,嘴角淡然地上扬着,望他时的眼神温柔、恬静,温和得就像当下拂掠过他额发的风。   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她下巴那块纱布在月影下白得晃眼,下午她飞身反扑向枪口的那一幕再次涌现。   “那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奋不顾身?”奥德曼没见过岑旎也没听说过岑旎,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的时候,穆格也许玩世不恭,也会吊儿郎当,但该审时度势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关键时刻分得清,天之骄子何曾捉襟见肘过。   奥德曼是真的从没见过现在这样为难的他。   穆格喉咙发紧,烦躁地挤扁了手里的烟盒,思考了很久后,终于出声:“奥德曼。”   他哑着声对电话那头,一字一顿。   “她,是我想要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8 22:04:43~2022-08-09 23:2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 2个;606850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 26瓶;周周周雾寻、绵绵 5瓶;周京泽 2瓶;小谷__、Dimp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布达罗亚56   挂断电话后, 穆格没有立即回到车上。   入夜后的空气越发的冷,旷野里的风呼啸而过,呼呼地刮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却丝毫没有消减他胸腔里的郁燥。   手里的那包烟被他挤压得皱巴巴的, 包装外盒上的英文字母已经扭曲得看不出是什么了,一如他当下的心情和思绪。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抚平烟盒, 从里面摸出了一支扁得不像样的香烟, 指骨挑起打火机,偏头点燃。   黑暗中火星燃起,又再次熄灭。   白色的烟雾袅袅,随着晚风吹散在半空中,混合着漫天的黄沙,遥送至远方的尽头。   穆格叼着烟, 指尖夹起时深吸一口, 然后吐出烟雾,转头望向坐在副驾驶上的岑旎。   她似乎是累得很, 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凹凸有致的身段绵软地缩在车窗与座椅之间,安然地沉睡着。   车窗没关, 月色落在她的面容,柔净的、透白的,簌簌的风声卷起她耳边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像是等着他去挽起来。   穆格看得入神,直至又一阵风刮来, 他迎着风突然呛了口烟, 沉着肩膀剧烈咳嗽起来。   他说过的。   要带她平安离开布达罗亚。   但是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来了, 他还没做到。   思及到此,穆格丢掉了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又再重新点燃了一支。   最后他是站在旷野平原上足足抽了大半包烟才回的车里。   爬上驾驶座后,他俯身到她身前,指尖轻轻拨开贴在她脸颊的鬓发,虽然他的动作很小心,但岑旎睡得不沉,他轻轻一碰就醒了。   “你聊完电话了?”她下意识就朝他怀里钻过去,困顿的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娇嗔。   “嗯。”穆格用力扣紧了她的腰,掌心贴着她的背脊。   岑旎埋首在他的锁骨脖颈附近,轻轻嗅了嗅:“你是不是抽了好多支烟?”   他身上的烟味很重,她下意识就问出了这句话。   “不喜欢?”他手指探进她的衣衫内,指腹摩挲着她脊沟旁边的腰窝,“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抽这么多了。”   岑旎仰起头笑他,眼色潋滟。   “我也想要。”   “想要什么?”穆格明知故问,声音很沙,“你忘了?你抽我的烟会呛。”   初遇他的那一晚,在白岩酒店的露台上,他把他抽着的烟递到她唇边,她真就含着烟嘴狠狠地抽了口,然后就呛了,自此她便再也不敢碰他的烟。   岑旎想起这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但我还是想要。”她故意为难他。   “想要是吧?”穆格挑眉,捏起她细直的后颈,掰过她的脸,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唇上,避开她下巴受伤的部位,吻了过去。   入夜后,周遭很安静,除了窗外的风声,就剩下两人相拥时衣物纠缠摩擦,发出极轻的窸窣细响。   穆格轻轻放开岑旎,声音放柔:“闭眼。”   “嗯?”岑旎有些不明所以。   “把眼睛闭上。”穆格垂首附在她耳畔重复道,轻轻抬手盖住她的眼眸。   岑旎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他温热的掌心贴过眼皮,问他:“你要做什么?”   “还有十秒。”   “什么十秒?”   “九秒。”穆格看着腕表的指针一格一格地跳动,跟着一下一下地读秒。   “八,七,六,五……”   视觉被剥夺,岑旎听着他一声一声正儿八经的报数,像是与他一同经历着一场极具仪式感的倒数。   还剩三秒的时候,穆格捂着岑旎的眼皮,突然俯身过来亲她的嘴唇,然后 “咔嚓——”一声。   穆格松开了手。   岑旎循着声睁开了眼。   一阵明亮的火苗噌起,像是星子坠落,瞬间点亮了昏暗的车厢。   是他的打火机。   那枚蓝宝石镶嵌在银质的金属外壳上,在黑夜火光里熠着火彩,绮丽绚烂,耀眼得就像此刻穆格的那双眼睛。   “生日快乐。”   他说得很认真,声音像被车外漫天的黄沙细细打磨过,低沉又暗哑。   岑旎红唇动了动,心头软得像一片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生日了,可是我没能给你蛋糕、鲜花和礼物,甚至都没能带你离开布达罗亚。”他修长的指骨抵住那支打火机,手背上的青筋浮起,缓缓递到她面前,“把它当成蜡烛,许个愿吧。”   他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竟然简陋成这样,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想要什么礼物,说说看,等离开这里我都给你补回来。”   岑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面对怎样的烦躁与纠结,但已然眼眶发涩。   她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然后闷声说好,告诉他:“我要吹蜡烛了。”   “嗯。”   穆格点头,岑旎侧了身子,双手合十对着他的打火机轻轻吹气。   下一瞬,穆格笑着配合她,松开了指尖。   火焰“滋——”的一下熄灭,车厢重新落入黑暗。   岑旎蓦地伸手,紧紧地拥抱着面前的男人不放,嘴唇贴在他的脖颈,“我的生日愿望你一定要帮我实现。”   “好,是什么?”穆格把手掌摸向她的后颈,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我二十三岁,生日的愿望只有一个,你听好了,我不求得到你,我只求你可以平平安安,只要你平安,无论怎样我都很知足。”   这个愿望,和她当时在耶路撒冷的哭墙前,向神祷告的一样,她唯一的所求和应许,只是希望他可以永远自由、平安、健康、快乐。   从前她不懂得虔诚,而今她是他的信徒。   她的话语很坚定,但细听能察觉出担心,穆格轻笑了下,故意逗她:“我能出什么事。”   岑旎摇摇头,没有回答他。   就比如今天他单枪匹马来营救她,如果稍有差池,他们之间就不可能能像现在这样相拥在一起。   “万一呢。”   “说什么傻话。”穆格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不知为什么,再次相遇的他们,好像怎么接吻都不够。   在氧气快要被褫夺殆尽的时候,岑旎嗔了声,脸颊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   “你能不能答应我?”她坚持要他的答案。   “好。”穆格失笑,“我答应你。”   穆格鼻尖轻碰她的,抬手拭去她唇边的水渍,难得温柔。   “那我现在准备开车去边境线,”他摸着她的头发问,“你要继续睡会吗?”   “边境线?”   穆格伸手将她的衣领拉好,指骨擦过她的耳垂,“嗯,试试带你由邻国回去。”   布达罗亚和以色列隔了几千公里,走陆路回去几乎不可能,但是他想先去边境的邻国,再从邻国飞回以色列。   岑旎知道现在布达罗亚全境被封锁,要想离境很不容易,但是她只想跟着他,他说去哪她就去哪。   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好。”她点头应了声,重新靠回座椅上。   穆格伸手替她系过安全带,然后把她的座椅往后调好,才坐回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他没有掉头回市区,而是沿着笔直的公路一直继续往前开。   由加略利平原开往边境关卡有上千公里路,沿途几乎都是沙漠,荒无人烟,环境恶劣,而且越往北越难走,因为反叛军的阵地都集中在布达罗亚的北部城市,但是他只能一试。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车外的气温渐渐降到了零下,穆格早已经把车内的暖气打开,所以车里并不感觉到冷。   但车窗玻璃外结了一层霜,行车不便,他打算今晚先在中途找一间旅馆留宿,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只是车子驶出加略利平原后,全程就没有见过一处城镇或村庄,人烟稀少,只有偶尔的野生动物出没。   直到将近十一点,公路的尽头处才终于出现忽隐忽现的灯火。   穆格打转方向盘,直接往那开去,靠近了才发现是沙漠里的一小片绿洲,有几处低矮的楼房聚集在一起。   虽然这里的条件十分简陋,连一个小村庄都算不上,但是起码有一间汽车旅馆可以让他们暂时过渡一晚。   穆格把车熄火,轻轻凑到岑旎身上,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宝贝,醒醒。我们下车了,进旅馆再睡。”   岑旎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睡眼惺忪,过了好半会才清醒过来。   “我们在哪?”   “还在沙漠里。”穆格解释说,“我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岑旎顺着他的话,目光落在窗外,逡巡了一圈。   周围是望不到尽头的沙漠,但他们眼前却有一小丛植物和绿树,甚至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湖泊,附近的几间平房贯穿这条穿沙公路之上,荒芜却浩瀚。   她跟着穆格下了车,朝着汽车旅馆走去时看到旁边不远处竟然是一间情.色用品店。   虽然这间小店的招牌写的是布达罗亚语,但是它的外观装扮得花里胡哨的,各种旖旎的射灯照射在橱窗陈设的物品上,在黑夜里闪烁着荧光灯,想让人不关注都难。   岑旎不自觉地被吸引了目光,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荒郊野外,会出现这么一间店。   穆格似乎注意到她微顿的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唇角轻挑地勾起,意味深长地笑:“怎么了?”   他故意这么问,岑旎难得脸红,抓着他的手心,做出一副求知的模样:“为什么在沙漠里有这么一间店,真的不怕没生意吗?”   “这个地方就是让情侣来寻刺激的。”穆格压了下来,薄唇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耳尖,语气散漫透着坏劲。   情侣来寻刺激……?   岑旎正想着,不料穆格又贴了过来,露出一个痞坏的笑:“可惜关门了,不营业,要不然让你试试?”   他一脸的不正经,岑旎的心跳都加速起来。   她又偷偷瞄了眼橱窗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小玩具,尺寸大小各异,有的甚至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感觉那些情侣玩得挺刺激啊。   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下,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拉起穆格的手径直往旅馆的方向走。   旅馆里的条件很简陋,它的外墙是由水泥和沙石砌成的,房屋正上方的屋檐上挂着两盏破旧的灯泡,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线,恰好将它下方的招牌照亮,招牌上竟然写的是英文“Motel——汽车旅馆”。   待他们进入后,才发现原来整间旅馆内部都是木制的,但因为有暖气的原因,室内比起外面要温暖得多,他们踩在木质地板上,鞋底与木头触碰发生嘎吱嘎吱的声响。   看到有人进来,前台的老板显然有些惊讶,毕竟自从经济崩溃以来,他旅馆的生意越来越冷清,今天接待了一对情侣后,他以为就不会再有生意了,没想到现在快到后半夜,竟然还有人来入住。不过很快,他脸上的惊讶就被职业性的微笑掩盖了。   他微笑地看着两人,用英语对他们表示欢迎,告诉他们还剩空房,但是现在他们不收布达罗亚币,只收美金,毕竟货币汇率在短短两个月内连跌了三倍,在这通货膨胀的时期,布达罗亚币就像一张废纸。   穆格点点头,并没有过问具体的房价,而是像对刚刚的医生一样,从裤袋中掏出了一小沓美金,直接放在了台面上。老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全拿,而是从中取了一张,告诉他这就够了,随后给了他们一把钥匙,告诉他们房间的方位,让他们入住。   穆格牵着岑旎,根据老板的指引来的房间。   房间并不大,是标准的一居室,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双人床,正对着一个低矮的小茶几和一张木制沙发,左手边是窗户,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可以看到窗外就是沙漠。   窗边还设计了一个长长的木制吧台,搭配着两条高脚椅,再往里便是卫生间,整个房间都是木制的结构,这让它看上去有些简陋,不过被收拾得还算干净。   穆格进门后就直奔浴室,准备给岑旎放热水洗澡,但是打开了水龙头才发现没热水。   出来后,他开门就要出房间,岑旎便问他要去哪。   “浴室没热水,我去找老板问问。”说完他就把门带上,回到了前台。   老板看到他出来,笑眯眯地问他什么事。   穆格直奔主题,老板听见他问这个,便给他解释说这里到了后半夜就没有燃气了,如果想要烧热水,只能去外面沙漠里拾些柴火。   穆格皱着眉,思考了一阵,岑旎身上沾了血渍和灰尘,直接睡觉怕她难受,于是直接就推开了旅馆的木门往外走。   老板见状喊住了他:“你真的要去外面捡柴火啊?外面那么冷,都到零下了,而且还不容易捡到。”   “你们要不要先将就一晚?”老板提议道,“等明天下午燃气来了,你们再洗也行,我不另外收你们钱。”   穆格抬脚还想继续往外走,老板连忙说,“等一下。”   “既然你坚持要出去,”他从身后的墙壁上取下一件厚重的棉袄递给穆格,“穿上它再出去,别冻坏了。”   穆格原本没打算接,但老板热情又殷勤地坚持,他只好拿了过来,走出了旅馆。   不过十分钟,他便在沙漠里收集了一大堆干柴。   回到旅馆时,穆格把这些丢在前台,老板惊讶得张大了嘴,“你怎么那么快?”   穆格在军校训练时,曾经被丢到撒哈拉沙漠执行任务,所以他懂得在沙漠里生存的经验。   “你们这里有换洗衣物吗?”穆格转而问道,岑旎那件上衣的领口处沾了一圈儿血渍,他想给她洗干净再让她穿。   “没有……”老板面露难色,但顿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么,说道:“但如果你凑合一晚的话……”   “我隔壁店里,也许有……?”   “隔壁什么店?”   老板忙不迭伸手,指了指东边的那间小矮房,“那也是我的店。”   穆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了橱窗里闪着五颜六色荧光灯的那间——情.趣用品店。   “……”表情不由得僵硬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9 23:24:16~2022-08-10 22:3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气球店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绵绵 10瓶;周京泽、气球店长 5瓶;Chris 2瓶;farewe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布达罗亚57   旅馆老板是个自来熟的人。   看穆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板还以为他是害羞,毕竟来这沙漠里玩野的人不少,有老手自然就有新手。   “我那店里啥款式都有。”老板异常积极地给他比划起各种内衣的款式, 说话时那语气和动作绘声绘色的, 一看就是经常给顾客推销这些。   “你去给你女人挑挑?”   听见老板这么问,穆格轻咳一声,抬了抬眉骨:“先等会吧。”   “你们这个点还有能吃的食物吗?”   “吃的?”老板愣了下, “你们晚饭还没吃?”   穆格摇头, “一直赶路,没来得及吃。”   “我这还有棍子面包,烙饼还有骆驼奶,你们要吗?”   “行。”   看到穆格点头,老板先把他拾来的那堆柴火放过去烧水,然后才走到旅馆后厨, 给他把食物拿来。   穆格接过食物回到房间时, 岑旎正坐在床边,听到开门的声响, 便抬起头朝他望去。   “先过来吃点东西。”穆格将东西放在沙发前的木桌上, “等十分钟就有热水洗澡了。”   岑旎“嗯”了声,走过去的时候问他明天能不能赶到边境线。   “如果明天顺利的话, 晚上能赶到。”穆格将那瓶骆驼奶递到她面前。   岑旎一摸,竟然还是温热的,有些意外。   她以为是牛奶, 喝了口才发现味道不一样,蹙眉疑惑:“这是什么?”   “骆驼奶。”穆格挑眉, 问她, “不喜欢?”   岑旎摇摇头, “挺好。”   她舔了舔唇边的奶沫,惹来穆格眸光一深,他坐在她旁边,箍着她的细腰低头吻了过来,还饶有兴致地来了个法式湿吻。   岑旎轻轻推了推他,呜咽了声:“先干正经事。”   “正经事?”穆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想起旅馆老板积极给他推销的那些套装,挑眉笑起,“正经事不就是干你。”   岑旎踹他一脚,没搭理他,把手中的那瓶骆驼奶亲自喂他,堵他的嘴。   吃完饭后,穆格先去浴室给岑旎试水温,感觉温度合适后才让她去洗澡。   温热的水汽在空气里盈满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岑旎光着脚丫子踩进了浴室,隐约听见房间的门打开又合上。   “穆格?”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半晌没得到回应。   她猜想他应该又出门干什么去了。   /   因为怕热水不足,穆格在其他房间洗的冷水澡。   找老板买完东西回来时,岑旎还在淋浴,他推门,把东西在盥洗台旁一放。   岑旎透过淅沥沥的水声,听见他进来的声音,问他干嘛去了。   “去给你找换洗衣服。”他神色自若地回答,然后伸手,拿过她脱下来的衣裙清洗起来。   岑旎没有想太多,“噢”了声,和他聊起天来。   因为经济崩盘后,燃气和能源都紧缺,能在布达罗亚洗上一次热水澡特别不容易,岑旎感慨地说。   穆格一边开着水龙头搓洗,一边应她。   她衣领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了,还晕成一圈,很难洗干净。   旅馆的条件很简陋,没有洗衣液或者沐浴露,他找了一圈,只在架子上找到一小块香皂。   “你在干什么呀?”岑旎关停了淋浴,听到他哗啦啦的水流声,好奇地问道。   “裙子上面的血渍给你洗一下。”他把香皂的包装拆开,回答她。   岑旎惊讶地拉开了一道门缝,“你给我洗衣服?”   他手里抓着一块小小的香皂,正弯着腰给她洗裙子,镜子前倒映着他的模样,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几缕刘海沾着水汽垂落在他高挺的眉骨附近,遮盖了他的表情。   往常他把刘海都往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但此时他那湿发柔和了他骨相里的锐利,无端给人一种冷淡又慵懒的感觉。   穆格拧干裙子,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镜子中的岑旎,隔着升腾的水雾汽与她对视。   “很意外?”   “有点。”岑旎一本正经地点头。   穆格将她洗干净的裙子挂起,转身看她的眼睛,目光顺着她脖颈肌肤的水珠一寸一寸往下落。她刚洗完热水澡,身体晕起一片淡淡的粉色,脖颈延绵的肌肤娇嫩,像是吹弹可破。   他视线停留片刻,意味深长地挑眉,“洗完了?”   岑旎这才意识过来他在看哪,唰地一下把门关上,阻挡了他的目光,“今天不行。”   像是欲迎还拒,穆格走上前试图拉开门,却被岑旎抵住了门把,娇气的嗓音使唤他:“把我换洗的衣服拿来。”   穆格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门,闷声哼笑,将从老板那买来的套装递给她。   岑旎把门拉开了一道缝,低眉看他手里那布料少得可怜的“换洗衣服”。   那是两条细细的白色蕾丝,一团毛茸茸的丝带接驳着肩带和文胸,裙子下边是几乎透明的黑丝袜,还有一条猫尾巴,轻轻一拽带子就能解开,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岑旎大喊了声:“穆格!”   “嗯?”穆格尾音绵长,语气散漫应她。   岑旎有些无语,问他怎么是这种衣服。   “这里只有这种,没有其他的衣服哦。”穆格眯着眼睛,语气戏谑的回应她。   “……那我还是穿我原来的衣服。”   “洗了。”   “……”岑旎被他一句话给轻松噎住,但转念一想,突然红唇勾起,狡猾地笑起。   “你想看我穿是吗?”   穆格挑眉,不懂岑旎怎么突然态度转变这么快。   “但是你得先出去。”岑旎接过他手里那点轻薄的布料,探头出来,“我换好再出来给你看。”   穆格目光落在她盈盈的眉眼,眯了眯眼眸。   岑旎故意咬了咬唇,男人果然乖乖拉开门,走出了浴室。   这衣服的上半身根本不用费劲穿,岑旎随手一套就穿进去了,但是穿下半身的裙子和黑色丝袜费了点时间。   拉开玻璃门,岑旎双手抱着臂裹着胸前,从浴室里探出脑袋,要笑不笑地拉他的衣衫。   “你闭眼。”   穆格垂首看她那藕断般的小臂,喉结滚动,抬手一把把她从浴室里拽了出来。   岑旎踉跄,差点儿跌倒时却被一双大掌稳稳从地上捞起,穆格托着她的臀,把她整个人竖抱起来。   这个姿势强势又严丝合缝,岑旎那双白腿只能缠在他劲瘦的腰上,被他抱着走到床边时,小腿轻蹬了他一下,却换来他疏懒低沉的轻笑声。   岑旎被压在床上时,一双白嫩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后颈,“闭眼。”   穆格目光下落,眼神里藏着坏。   “都看到了。”他故意说。   岑旎也不管,不服输地捂住他的眼,半撑起身,笑得勾人。   她知道怎么撩他,轻轻朝他的耳根和锁骨吹气,紧接着果然看到他颈侧因为克制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穆格挣开了她的手,张开眼的同时蓦地收紧了扣在她背脊的掌心。   他低头吻下来,指尖游弋,在最后时刻,岑旎弯着红唇按住了他的手,露出盈盈眉眼:“今天真的不行。”   “为什么?”穆格挑眉,把急促而温热的呼吸都喷在她精致的锁骨。   “生理期。”岑旎弯唇望他。   穆格明显顿住,深吸了长长的一口气,终无奈地垂首,埋在她的颈窝,惩罚般咬她后颈最薄弱的地方。   “那你还故意撩我。”他那话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岑旎轻微吃痛,却笑得更灿烂,“学你的坏呢。”   穆格抱紧她,双双一起滚进被窝里,手掌贴着她的身体揉了一把,问她第几天了。   “最后一天。”岑旎在他怀里前浅笑,“快结束了。”   感受到他抵着的,她故意笑,“你再忍一忍?”   穆格没点头也没否定,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脊,“快睡觉吧。”   只是很不凑巧,老天爷明显没打算就这么放两人安然入睡。   刚熄灯没多两分钟,岑旎被穆格抱着躺在黑暗里,却突然听见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可太熟悉了。   在巴黎交换的时候,在租的公寓里,每天晚上她都能听见这种Female copulatory vocalizations还有床板剧颤的声响。   旅馆是木板搭构起来的,隔音很差,能明显听见女人叫得很卖力,但细听,她又发现不同寻常。   “要换这个吗?”   “不……不要。”女人的声音颤得厉害,“不行了。”   “这么快受不了了?”男人坏笑,“还有好几样没试呢。”   “这个震得……太快了,不行……。”   岑旎这才算听明白了隔壁在干什么。   穆格此时的呼吸还压沉着,她翻身时再次不小心碰到了某处,配合着隔壁这令人遐想的声音,背脊都僵了僵。   岑旎在黑暗里戳了戳他,试着转移话题:“他们玩的这个舒服吗?”   “……”穆格脸色更沉了些。   这话题好像转了,又好像没完全转。   他猛地压过来,“有我还不够?”   “……”岑旎咬着唇,“我不是这意思。”   他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攥着她细直的脖颈深吻,咬她的唇。   这些接吻声在安静的午夜更加清晰,岑旎只觉得他更加遭殃了,但竟然起了点坏心眼儿问他,“你能do it yourself吗?”   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沉声:“睡觉。”   “可是你就这么睡觉很难受吧?”岑旎故意引.诱他。   “……”   “我想看。”   “Cenni.”他喊她名字,声音含着警告意味。   “今天我生日。”她威胁他,还将他的手抓了过去,咬着唇问他,“这样能帮到你吗?”   “……”   她承认她是有点坏,想要看他自己动手。   穆格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万万没想到今晚被吃掉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后来,他终于是答应了,慢慢动作起来。   岑旎看他的脸,拉起被子想钻进被窝,就被他捏着后颈拉回来舌吻,每次挣脱开,又被他一把抓回来,弄到最后她不仅什么都没能看见,还被他欺负了个筋疲力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0 22:34:37~2022-08-12 17: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420 10瓶;时光凉浪漫 4瓶;十年老粉儿 2瓶;farewe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布达罗亚58   说起来, 岑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坚持想要看他自己do it yourself,可能就是无端地在想,如果她以后不能和他在一起呢?   如果和他分开了, 他会不会想着她do it yourself呢?   穆格从来没和她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但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爱她。   他愿意单枪匹马来救她,甘愿丢下家人和地位带她闯天涯与海角。   所以她从来不担心他会爱上别人。   但是,自从经历过生命攸关的时刻, 岑旎总觉得他是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欢愉。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梦醒的那天,就是分开的那天。   车子沿着笔直的公路飞速行驶,轮胎碾压路面带起一阵扬尘。   岑旎就这么闷声不响地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前挡风玻璃外的漫天黄沙,思绪怎么也无法平静。   穆格驾车的时候余光看她一眼, 见岑旎怔忡, 于是单手控住方向盘,伸出另一只手抓起她的手背, 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你看。”   岑旎被他的动作牵回了思绪, 问他:“看什么?”   “前面。”穆格轻抬下巴,示意她看前方路的尽头。   岑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竟然看到在遥远的戈壁上,有一个高度大约有数百英尺的沙漠龙卷风,受它的影响, 那一整片区域都飞沙走石,大量的沙尘被卷到半空中, 使周边的空气变得极其浑浊, 能见度几乎降为零。   “它越往这走, 会越来越大。”穆格打转方向盘,“我们要先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阵。”   “这么严重吗?”岑旎前倾身子看向窗外,那个龙卷风很远,而他们这里目前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风平浪静得很。   “嗯。”穆格迅速把车转入了旁边的一处小镇,“这沙尘暴,估计十分钟后就会到这里。”   “而且看起来持续的时间不会短,今天看来是走不了了。”   他懂得判断沙漠上的天气,当年在撒哈拉沙漠执行飞行任务时,他们的飞行中队也遇上了沙尘暴,空气中的灰尘不仅会给飞机带来严重的问题,密集的灰尘还会降低飞行员的能见度。   当时他执飞的战斗机因为沙尘暴出现了严重的机械故障,在几千英尺的高空里急速往下坠落,幸好最后他保持着冷静,握着操纵杆勉强控制着速度,始终拉着机头上抬,最终才得以在摩洛哥的军用机场迫降,安全落地。   而沙尘暴中的那些灰尘会也会沾在车身和玻璃上,导致驾驶员看不清路,很可能会出车祸,所以现在暂时避一避是最妥当的。   穆格把车开进小镇,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寻找可以住宿的地方。   这个沙漠中的小镇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一个大学校园一般大,但里面的小商店,民房和作坊鳞次节比,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小镇。   但此时整个小镇静悄悄的,连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最靠近北边的那几栋点缀着碎裂蔓藤花纹的圆顶建筑竟然还都被烧黑了,石灰岩墙壁坍塌了一大片,看起来像是经历过炮火的轰炸。   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有些家里的门甚至都没关,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到屋里一片狼籍。   岑旎不知道这里经历了什么,导致昔日繁华热闹的小镇变成了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   穆格注意到一家旅馆的招牌,他把车停在街上,下车前让岑旎等他。   岑旎点头,看他进门的背影,乖乖坐在车上等他。   没一会他就重新出来了。   “这家旅馆果然空了。”他坐上车,又重新继续往前开。   小镇真的安静得过分,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但是他们赶不及去别的地方了,这片沙漠也就只有这个小镇,再远一些,就得是100公里外的北部小城了。   “我们得尽快了。”穆格一边开着车一边隔着车窗四处张望,寻找小镇上还有可能歇脚投宿的地方。   原本还很遥远的龙卷风已经越来越往这边靠近了,而且那规模与最初看到时相比,已经大了不止十倍了。   那铺天盖地的阵仗,所到之处仿佛片甲不留。   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小镇上的无花果树已经被吹得几乎要折枝而断,街上萧条的落叶席卷黄土一起被吹上天,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小镇是不是已经荒废了?”岑旎疑惑地问出口。   但又不像荒废了很久,大街两侧是灰白色石灰岩砌的居民楼,不高,都是小矮房,每栋楼前还带了个小阳台,虽然阳台上的植物都几乎枯萎或者盖满黄沙,但屋里的物品看起来尚新,并非是那种被遗弃多年的破旧不堪。   穆格没有回答她,沉默着开车。   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心里已经估了个大概。   这个小镇恐怕不久前才遭遇了战火,从北边那堆坍塌的废墟痕迹可以推测出,那些建筑是被加农炮弹摧毁的,反叛军应该在这个小镇与政府军发生了激烈的对峙。   可怜遭殃的却是这里的平民百姓,他们听闻战乱,都纷纷逃难南下了,所以这处小镇才被荒置了。   前面还有最后一条小巷,穆格再次停下了车。推门下车前,他和岑旎说,“我进小巷里看看,实在找不到的话,我们只能先找一家破房子过一晚了。”   说完他就跳下了车。   岑旎看他迈着匆匆的步伐走进了小巷,整个人没在纷飞的黄沙中,狂风呼啸着他的衣角。   窗户玻璃沾了许多飞尘,已经脏得几乎看不见了,穆格的背影也因此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岑旎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慌,总感觉他好像走着走着就会消失不见。   她推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四周吹来的风立马将她的长发吹得群魔乱舞,但她顾不得那么多,把车门关上,然后按住头发大喊了一声:“穆格!”   等了好半晌,没等到回应,她耳边只听到了呼啸的风声。   岑旎只好朝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上去,跑了一阵,隐隐约约看到了他的背影陷在黄褐色的尘暴里。   她刚安定了心绪,却刚好瞄见一只陶罐突然被风吹倒,在二楼的阳台上翻滚着,看似马上就要掉落下来,砸到他身上。   “小心!”   岑旎慌得感觉整颗心脏瞬间骤停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着提醒他。   穆格听到她的叫喊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   “啪——”的一声,那只黑色的陶罐从阳台上掉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穆格这才重新回头。   仅差一步之遥,他可能就被砸个正着。   岑旎满身后怕,奋不顾身地朝他奔去,张开双手将他紧紧抱住。   “吓死我了。”她声音带着颤抖,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紧贴着墙面站立,生怕又来一次飞来横祸。   “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穆格调侃的语气随意,但是手掌却安抚似地摸上她的背。   “沙尘暴马上到了,”穆格稍稍松开她,用高大的身躯替她挡着风沙,“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   岑旎这才平复了心情,她确实担忧他,但知道正事要紧,于是点了点头准备陪他继续找。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街对面那栋房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头发泛着花白的老人。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高鼻深目,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很多,但精气神却很足,挺着胸膛说话时的声音中气十足。   “你们是干嘛的?”   岑旎和穆格双双循声看去,还是穆格最先反应过来,在呼啸风声里扯着嗓子朝他说:“沙尘暴来了,我们想找个地方留宿。”   老人双目炯炯有神,没有吭声,严肃地盯着他们俩看了好半晌。   他的表情很凶,脾气看起来十分古怪,岑旎微微挑眉,觉得或许是打扰到了对方,于是向穆格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穆格察觉到了,悄悄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心安慰似的摩挲了下,让她耐心等会。   “来我这里吧!”这位老人虽然看起来孤僻寡言,但总算是松口了。   穆格见状,低头问岑旎要不要过去。   “嗯,去。”岑旎点了点头,既然对方同意了,那还是先进去避一避,因为整个小镇就这么大,现在看起来就这么一个老爷爷还住在这里,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穆格牵着她过去,岑旎知道麻烦到这位老人,所以一进门就连忙礼貌地朝他打招呼。   老人却短短地瞥她一眼,没搭理她,只是冷冷地指了指客厅,说,“今晚你们俩就睡这里,其他地方别乱跑。”   “好的,好的,谢谢您。”岑旎点头道谢,并且保证不会乱跑。   虽然老爷爷脾气很臭,但他给他们提供了可以躲避沙尘暴的住所,岑旎依旧很感激。   只是她的话音才落,大门和窗户就被一阵风猛烈地扑打,发出极其剧烈的声响。   岑旎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穆格掌心扣住她的腰,俯身贴在她耳边解释说是沙尘暴过境了。   窗户玻璃被刮得砰砰作响,就像被人狠狠地捶打敲击似的。从没见过这么恶劣的沙尘暴天气,她甚至都在担心那窗户玻璃会不会撑不住,突然就碎了。   老人早已默默走开,不知道到哪去了,岑旎点头坐下来,一边和穆格聊天,一边慢慢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座房子的内饰精美绝伦,墙面整体是以绿松石瓷片和珐琅马赛克贴成的,波斯纹的皮革沙发还有各种印花复杂的地板阶砖,是很复古地道的沙漠居所式风格。   在客厅柜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近乎褪色的照片,极具年代感,应该是有一定的岁月了。   岑旎远远看去,能看到那似乎是老人的全家福。   泛黄的照片里,是他还年轻时候的模样,坐在他旁边挽他手臂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在他们俩的脚边还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玩玩具车。   岑旎定睛细看,照片里的老人那会儿满脸笑容,一点不像现在这样严肃孤僻,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导致他现在这样。   而且穆格说小镇上的人都因为炮火逃难了,但是这位老人却依旧坚守在这里不愿意离开。   他的腿脚很灵活,所以并不是因为行动不便才不撤走的。   岑旎收回目光,穆格问她饿不饿,她摇了摇头。   现在这个时候,还怎么有晚饭吃,只能先熬过这一晚,然后第二天想办法。   “我们睡觉吧?”岑旎窝在他怀里问。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他们也没事情可以做,漫长的时间只能靠睡觉渡过。   “你开了一整天的车,也累了吧?”岑旎仰起头望他。   穆格微微弯腰,一言不发地拥着她。   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有些心疼,今天是岑旎的生日,他甚至都没能给她准备一顿像样的晚餐。   也是很偶然的,他想起来和她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在南法普罗旺斯,一家坐落在乡野间的法餐厅,窗外是延绵不断的薰衣草田,温暖的烛光将她的脸蛋映得光彩照人。   他弯腰低头吻她的额,看她那汪清泉般的月牙眼,忽然有一丝动摇。   是不是该听奥德曼的建议,先把岑旎平安送出布达罗亚?   岑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睁开眼反抱住他,伸手整理沙发上的物品。   他们今晚要睡在这里了,但是这张沙发很窄,并不宽阔,如果两个人要勉强睡在一起,只能抱着一起睡。   想起她刚去以色列的第一晚,他们也是这样窝在那个小阁楼里,岑旎扑哧一下笑了声。   “笑什么?”穆格冷硬的指骨轻勾她的鼻子,怀揣疑问。   岑旎眼睑颤了颤,弯着唇说,“我笑你一个贵公子,遇见我之后竟然变得落魄了。”   如果不是遇到她,他不至于这样。   穆格没说话,伸出指腹轻轻揩去她耳畔长发里夹杂的细沙子,无端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时候开学?”   “开学?”岑旎顿住收拾的动作,“港岛大学吗?”   “嗯。”穆格点头。   “9月23号。”岑旎思索了片刻,回答他,“还有20天。”   太阳渐渐下山,屋外的黄沙依旧呼啸着,连高升的月亮都被彻底遮蔽,漆黑的天地只有头顶那盏白织灯照亮一方。   穆格拥着岑旎入眠,但两人此刻都没有睡着。   直到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见那位老人手里端着一盘长得像大饼一样的面包过来,还有一碟椰枣和腌橄榄。   “如果饿就吃这个!”老人依旧话很少,放下食物就转身离开。   岑旎看他那冷酷的背影,觉得老人的内心一定是柔软的,对他们是善意的,但是语言和行动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谢谢。”   岑旎轻声道谢,本以为老人和之前一样,径直忽视她,却没想到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语气冷淡依旧不带什么感情:“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穆格接过话,“原本想去边境的北部城市,没想到中途突遇沙尘暴了。”   “你们要去北部?”老人突然转身,似乎对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十分震惊。   穆格和岑旎都愣了下。   “反叛军集结在北部,能跑的都想跑,你们往那凑?”老人在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们。   岑旎和穆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各自心底闪过苦涩。   布达罗亚封锁边境,不准任何人进出,他们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寻找出路。   但是没等他们回话,老人又自顾自地说,“你们是私逃出来的?”   “你们看上去像是一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老人一副看破了他们的样子。   岑旎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总觉得他是有故事的。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朝他问道:“您的妻子和孩子呢?”   虽然知道有些冒昧,但是话都已经聊到这里了,在这么一个漫长的夜晚,这么一个仿佛孤岛的寂寥小镇,她忽然觉得老人是孤独的。   凭借敏锐的第六感,岑旎猜到老人其实是愿意聊天的,不然他不会主动问他们话,虽然他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模样。   老人没有答话,他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冷冷的双眼犹如两把利剑般刺向岑旎。   穆格连忙抱住岑旎,和他解释说,“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   “对不起。”岑旎也为自己的鲁莽和他道歉。   老人却突然沉默了下来,情绪也缓和了些,他抬起松弛的眼皮,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有妻子孩子?”   岑旎与他对视了会,伸手指了指客厅前方的那个相框。   老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闪过一丝沉痛,明亮的双眼好似瞬间失去了光彩,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是愤怒还是悲伤,半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轻轻摇了摇头,静静的转身离去,只是他的背影远远的飘来一句:“他们都因为战争丧生了。”   岑旎背脊一僵,看他离开的背影浸着满身沧桑,心头泛过一阵苦涩。   一阵无言。   “先吃吧。”穆格把桌面那盘面包和小菜推到岑旎面前。   岑旎木讷地拿起一块,安静地吃起来,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谁都知道老人说的战争是哪场战争。   就是这个小镇经历的。   小镇北边那些倒塌建筑的残骸依旧还在,宣示着这个原本富饶美丽的沙漠小镇被炮火肆虐的无妄之灾。   这也解释通了,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孤守在这里。   妻子和孩子都没了,他孑然一身,没有了眷念和牵挂,也就同时被抽离了想生存的欲望。   入夜了,温度越来越低,屋里不像昨晚的旅馆有暖气,冷得岑旎瑟瑟发抖。   穆格抱着岑旎,试图让她更加暖和一些。   但是气温实在太低,他们的手脚都几乎冻得麻木了。   就在他们辗转难眠的时刻,老人却再次出现,他抱着两张毛毯下楼,来到他们面前。   “今晚盖这个,别冻坏了。”他把毛毯递给穆格。   岑旎在昏黄的光线下朝老人望去,只觉得他相比之前突然对他们柔软了不少。   “谢谢。”她再一次谢谢,语气酸涩得就像盘中的橄榄。   “年轻人。”老人再次开口,“去北部小心点。”   老人经历过战争和炮火,岑旎深切知道他话语里想要表达的关心和担忧,他老年之时经历丧妻丧子的痛,但依旧对他们伸出援手。   “这个小镇已经空了,只有我一个,如果不是你们到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活人了。”老人的眼眶变得湿润,岑旎分明看到了泪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17:56:21~2022-08-13 22:3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vvvvvip 10瓶;叽哩?咕噜 3瓶;star 2瓶;farewe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布达罗亚59   “老人家, ”穆格突然出声,“你如果愿意离开,我们有车, 可以载你一起。”   老人听罢只是摇了摇头, 脸上的笑意却好像比哭还难受。   “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是在这里丧生的,”他说,“我不想离开。我走了, 他们就更孤独了。”   他说话时, 仿佛蕴含着极度无奈的痛苦,那饱经岁月的眉目已经失去了色彩,在这个被遗弃的小镇,他依旧心心念念自己的家人。   那一刻,岑旎只觉得浑身充斥着强烈的无力感。   无论是她,是穆格, 还是老人家, 都没有办法改变目前这个处境。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设身处地想, 如果她是老人, 她或许也无法比老人更乐观坚强。   “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们。”老人望着他们,突然变得局促起来。   岑旎点头答应, “您请讲,您愿意收留我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如果我们有什么能做的,我们一定帮您。”   老人这才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玻璃小瓶, 恋恋不舍地摩挲了好一阵, 才颤颤巍巍地把它递给了他们。   岑旎连忙伸手, 郑重地接过。   “我这个玻璃瓶里面有一封信,”老人顿了顿,“但是我们这个小镇不会再有邮差过来收信了,你们能帮我把它带出去吗?”   岑旎拿近了细看,面露疑惑。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封信被塞进玻璃小瓶里,而且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上面有写地址信息。   “可以,需要我们把它送到哪?”穆格朝老人问道。   “红海。”   “红海?”岑旎不解地挑高了细眉。   布达罗亚北部与红海相接,他们现在北上的方向就是红海的方向。   “我想拜托你们去北部的时候,把这封信丢进红海里。”老人点头。   寄一封没有收件地址的信,任由玻璃瓶随着洋流的方向漂浮,就像“漂流瓶”一样吗?   岑旎莫名地和这个词对应起来。   她大学时有一个同社团的同学,他是读海洋学专业的。   他曾经给她解释过,他们专业会利用漂流瓶来研究海面洋流。   但不是每一个漂流瓶都能起到传播信息的作用,有些会被沉没在海底,有些会被鲸鱼误吞,有些会被海浪冲到岸上,有些会被海洋藻类缠住,只有非常幸运的那些才会最终到达人类手里。1   “只要把它丢进红海就可以了吗?”岑旎捏着玻璃小瓶再次确认了一遍。   “是的。”老人目光坚定。   良久,他又继续开口,语气变得沉缓。   “其实,这是我妻子还没写完的信。”他说,“这封信她原本是想寄回家的,但是才写到一半就丧命了,我已经替她把后面的补全,希望你们把它带回北部,带回她的家乡。”   老人摩挲着口袋,好半晌释然地笑起,说:“我妻子出生在红海边的一座小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我十八岁那年,骑着骆驼跟着商队北上走贸易,遇见了她。那时候她还很年轻,是家里最宠的小女儿,而我只是一个沙漠里来的穷小子。”   “她出生靠海,我出生在沙漠,沙漠和海洋本应有着天渊之别,就像我们本来不应该有交集,但我们就是相逢相识还相爱了。”   “可是她家人不同意她嫁给我,也不同意她嫁到这么远的沙漠里来,但我们就是坠入爱河了,任何人都阻挡不了我们在一起,她私逃出来,和我一起私奔到沙漠里,从此失去了她的家人和朋友。”   “她每一年都会写一封信寄回家,但她的家人却放弃了她,从来没有给她回过信,所以到死,她都没有取得家人的原谅。”老人的语气越来越沉痛,“她因为我在沙漠里困了一辈子,这最后一封信,我想要把它要丢进红海里,也算是给她和她的家人一个最后的交代,拜托你们了。”   岑旎听得眼圈泛酸,紧紧地把玻璃瓶捏在手心,点头说:“好。”   这对于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而对于老爷爷而言,却是往事和情感的寄托。   后来,岑旎被穆格用毛毯裹得严严实实,温暖结实的身体贴过来时,岑旎被他紧紧拥进怀里。   黑暗里的风声似乎变弱了些,窗户和大门也没再被狂风和飞沙拍得呼呼作响,渐渐平静的沙漠夜里,岑旎却没什么睡意,只是把脑袋埋在毛毯上,贪婪地感受着男人炙热的体温。   她和穆格聊了很多,聊他以前的人生、聊他的父母、聊他在军校的经历,聊到深夜几乎把他的人生都了解得透透彻彻了,在昏昏沉沉快要入睡时,她才迷迷糊糊想起刚刚老爷爷说的话。   沙漠和海洋本毫无交集,但他和他妻子就是相爱了。   也是在下一秒,她迷离的意识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她和穆格,本也毫无交集,但他们就这样相爱了。   老爷爷和妻子是穷小子和富家女,在红海相遇。   ——而她和穆格,像云雀与鲨鱼,一个飞掠天际,一个深潜海底,是南辕北辙的归途,却在蔚蓝的地中海相遇,要彼此很努力才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聊到很后来,岑旎强撑着睡意,和穆格说了那个很有名的《飞鸟与鱼》的故事。   故事里说的是一只飞鸟,在飞过一片美丽的水域时,偶遇一条浮在水面呼吸的鱼,眼神相撞,久久凝望。它们惊讶的发现,彼此都已深深的爱上了对方。飞鸟在空中盘旋,迟迟不肯飞走;而这条鱼也久久不愿沉入水底。然而,它们毕竟是有着两个完全不同境遇的生命,注定无法走到一起。最后这条鱼带着深深的叹息,沉入水底,而那只鸟也悲伤的飞离了那片水域。匆匆相遇,匆匆离散。从此,这只鸟再也没有经过这片美丽的水域,鱼也再没浮出过水面,音讯渺茫。2   说着说着,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角不知不觉间滑落下一颗泪珠。   穆格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却只是笑着捏她的鼻子,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讲个故事还能讲哭了?”   他那语气懒散慵哑,却温情脉脉的,岑旎扁扁嘴不服气,还和最初一样,有点小傲娇、小嘴硬,不承认。   她吸了吸鼻子说,“我这是太困了,所以才流眼泪的。”   穆格淡淡地“嗯”了一句,“那快睡吧。”   他没有拆穿她,唇贴过来时那温热的触感,却一下令她回想起他最初说她的:哪都软,就嘴硬。   脸颊倏然一红。   作者有话说:   因为评论越来越凉了,想早日完结,所以晚上争取二更。   .   1 参考自漂流瓶的资料   2 引自网络《飞鸟与鱼》的故事   .   感谢在2022-08-13 22:30:18~2022-08-14 07: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蒲猫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布达罗亚60   第二天上午, 沙尘暴停了,小镇再次陷入沉静。   他们那房子的窗户外面蒙了厚厚一层沙尘,遮蔽了外面透进来的阳光, 整座房子因此显得灰沉沉的。   穆格带着抹布和刷子出门, 去给停在小巷外面的车子外表擦拭干净,特别是那些沾覆在车身玻璃上的黄沙和碎石,以免阻挡开车的视野。   趁着他清理车子的间隙, 岑旎收拾好睡觉的毯子, 然后拿出了工具,仔仔细细地替老人将房子的窗户和大门都擦了一遍。   两人各自忙完后,回到屋里与老人一起吃午餐。   经过昨晚的相处,老人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沉默寡言,看他们时脸上严肃的表情也褪去了大半。   临走前,老人塞给他们很多坚果和干粮, 说是担心他们路上又出什么事, 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岑旎原本想拒绝,本来就是麻烦了老人家, 怎么还能拿别人的, 但是老爷爷十分坚持,最后他们只能接受下来。   把东西放在车辆后备箱后, 穆格坐上驾驶座,检查仪表盘的参数,发现连续跑了两天的路程, 油量所剩不多了。但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这点汽油还是够他们俩赶到边境线的。   再次出发的时候, 沙漠上的天气很好, 艳阳高挂在天边,处处风平浪静。   汽车飞驰穿过无边的沙漠,荒凉的景色里只有一条漫长而笔直的公路,岑旎偏头看穆格。他单手撑在车窗框沿,修长的指尖压着方向盘的外缘,骨节微微突起,把控着行驶的方向。   慵懒闲散又矜贵的模样,这样的他是沿途唯一明亮的风景。   距离布达罗亚北部边境还有将近600公里的路程,但经过一晚沙尘暴的肆掠,路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黄沙,路况不好,车速不能太快,否则车子容易打滑陷进沙子里。   因为顾及这个原因,这次穆格开得没有太快。   在穿过盆地戈壁时,他侧头过来问岑旎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到地方了他再喊她醒来。   岑旎点了点头,正准备调整椅背时,却突然看到中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穆格的。   他们前天晚上在旅馆找老板借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但开机后一直没信号。   也许是这里更靠近边境的北部城市,相较于之前一路都在沙漠里,这边的信号变得更好,所以他的手机恢复信号后就有电话打进来了。   听到铃声响起,穆格同时也低头看去。   两人视线短暂相接,岑旎注意到屏幕上方显示的来电提示是奥德曼。   “要接吗?”她替他拿起手机,问道。   穆格短暂地皱眉一瞬,淡淡地点头“嗯”了声。   岑旎摁下通话键,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穆格接过,把手机贴在耳旁,另一手懒洋洋地扶着方向盘,“什么事?”   “穆格,你总算接电话了。”电话那头的奥德曼似乎是很无奈,“我已经连打了十几个了。”   “有事就讲,”穆格的语气显然不怎么积极,“如果你是替弗雷德来劝我的,那我们没有要聊这通电话的必要。”   岑旎敏锐地察觉到他隐隐的不爽,抬手摸上他金棕色的头发,安慰似的轻轻揉了揉他耳朵,果然看到他的脸色稍霁。   “好吧,”奥德曼直奔主题,“你们是不是还在布达罗亚?”   “弗雷德阁下在布达罗亚这边行使了权力,让警署派了一行人,在布达罗亚各个大城小镇的进出口设置关卡,说是例行检查,实则是想逮你,如果你确实不想妥协,那你要小心那些道路检查站了。”   车速蓦地减缓,穆格皱了皱眉:“它们都具体设在了哪些地点?”   “我也不清楚,”奥德曼如实说,“这件事不是我负责的,阁下是直接派菲舍尔顾问和布达罗亚这边沟通的,我也是通过Loop警督才得知的,一收到消息,我就打给你了,但直到现在才打通了。”   “帮我查查?”穆格问电话那头的奥德曼。   如果只是高速公路和主干道有设防,那他还能带岑旎由乡道走,但如果连小镇乡道都布防了,那情况就棘手得多了。   “恐怕不行。”奥德曼显得很为难,“我不能帮你查。我提前告诉你已经是我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了,如果继续插手,势必会被他们发现的。”   穆格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前方,沉默着开车。   半晌他沉声:“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让岑旎给翻他通讯录,替他拨个电话给卡尔。   岑旎照做,然后把手机放他耳边,铃声响了数秒后终于接通。   “穆格?”   “什么时候回特拉维夫,一起聚啊?”不知是不是烟抽得有点多,卡尔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得很,“上次那帮舞娘跳的Striptease不过瘾,最近有新的——”   “说正事。”穆格及时打断了他。   “正事?”卡尔一顿,“什么?”   “你在布达罗亚北部那栋别墅,还能住吗?”   “你说这个啊……可以啊!”卡尔扯着嗓子回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诧异且狐疑地问道:“不是……你怎么跑布达罗亚去了?”   “我爸在那边都烦透了,天天跟反叛军对峙,焦头烂额的,你现在过去淌什么浑水?”   “有时间再给你解释,”穆格没什么耐心和他详述,直接问他,“我现在要去你别墅住一晚,钥匙在哪?”   “钥匙在市政厅西面的管家手里,你过去的话我让他提前把别墅布置好,你就直接去就行了。”   穆格“嗯”了声:“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他说一下,我们傍晚到。”   “行。”   虽然经常混迹于声色犬马的场子,但穆格找他的时候,卡尔还是表现得非常积极靠谱的。   挂断电话后,岑旎问他为什么卡尔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就一栋别墅,没多大事。”穆格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卡尔看起来不着道,但对于他的事,他从来都很上心。   归根结底是因为曾经有一次,他们在瑞典训练时,卡尔在森林里遇上一头棕熊,差点丧命,命悬一线之时是穆格把他救回来的。也是从那之后,只要是穆格开口的事情,卡尔都没推辞过,不过穆格通常也没有什么需要开口求人的事。   “Chloe.我们要转个道,由加利小镇去边境。”穆格给她解释电话里的事,沉吟片刻又说,“只是这样路程又绕远了。”   “时间久些没关系,但是这辆车的油还够吗?”岑旎担忧地问道。   穆格低头看了眼仪表盘的油量,摇了摇头。   岑旎沉默了瞬,然后听见穆格说:“不过,从加利小镇到边境修筑了一条有轨电车,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坐电车。”   “好。”岑旎点头。   也是这两通电话过后,两人的情绪都变得低沉下来,没再怎么说话。   这一路过来仿佛是在经历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也不知道前方还会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们,是喜还是悲,没人知道。   车子来到加利小镇后,已是傍晚时分了,迎着火红色的落日余晖,穆格直接驶去了卡尔的别墅。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由沙漠戈壁过来的这一路还算顺利,没有碰上奥德曼提醒他们小心的检查站。   他们到来时,管家已经打理好一切了,岑旎被穆格搂着走进花园大门。   卡尔的别墅是一栋白色的英式花园建筑,背靠山丘,位于加利小镇的边郊集市,被成片的橄榄树围绕,环境特别好,而且私密性十足。   穆格说这栋别墅卡尔买来后总共就住了没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   但有一年,他组织了很多人来别墅里开沙漠派对,那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挤满了人,他还在沙漠里搭构了一个巨型舞台,弄了一个盛大的电音节,特地请了一批全球有名的DJ过来现场打碟。配合着五彩斑斓的闪射灯光,在这么一个边境荒芜的小镇,众多DJ在舞台上疯狂打碟歌唱,而其他的大小姐和公子哥在舞台下蹦迪畅饮,喝酒狂欢,嗨玩得昏天黑地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热闹了足足一个星期才消停下来。   岑旎当听故事似的,完全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奢侈。   “那你去了吗?”她突然问穆格。   穆格挑眉,转身望她:“去了,不然我怎么知道?”   “纨绔子弟啊。”她故意笑着评价了句。   穆格却好像不甚在意,把手覆在她的细腰问:“还记不记得那次在南法,去酒庄的路上我打开车载音响,播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4 07:00:13~2022-08-15 00:1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43073 20瓶;27700830 7瓶;贰又叁分之一 6瓶;摇光、小敢敢不憨. 5瓶;Chris、气球店长、哗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布达罗亚61   “播的什么?”岑旎还真是认真地回忆了会。   她记得那时候他下车加油, 她去便利店里结账,穆格见到了,便问她为什么要和他分的那么清, 她望着他, 异常认真的说:我们的关系还没近到不用分清的地步。   再之后回到车上,就是各自沉默。   也是那一刻,他觉得车里太过安静吧, 所以打开了车载音响。   “是致幻又上瘾的hyperPOP。”她想起来了, 当时车上的音乐响起,用劲爆而疯狂的旋律,打破了车内的宁静,她还曾对他会听这种前卫的嘻哈乐感到一丝惊讶。   “嗯。”穆格把手探进她腰间的柔软处揉了一把,“我第一次听hyperPOP,就是在这个电音节。”   “那你们当时玩得很疯吗?”岑旎好奇地问, 一群俊男美女, 在不受约束的巨大舞台上开怀畅饮,激情热舞, 想也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而后她突然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 “和你玩的女人应该很多吧?”   她总觉得他在这些场合里也不能免俗,毕竟受氛围和人群的影响, 难免会和融入他们。只是岑旎没有想到,在现在这个节骨眼,自己竟然还会吃他以前的醋。   “我就来了一天, 当天早上来的,当晚就走了。”穆格看出她吃味, 顿觉得冤枉, “那时候来了什么女人, 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   岑旎面色很平静,但却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的在别墅里游荡,欣赏似的四处乱逛。   她把步速放得很快,好像就没打算让穆格跟上。   穆格也就任由着她,喊了她一声,说:“你先逛逛,我去车库里找找有没有备用的汽油。”   “嗯。”岑旎淡淡地点头。   终于在二层一间敞开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她是被里面的一幅油画给吸引的。   房间很大,应该是别墅的主卧,她走进去,看到墙上挂了好几幅画作,但无一例外,都是身材姣好的裸.体女人。   其实是有点情.色的,但是因为油画笔触的原因,平添了一股朦胧感,所以才没有显得那么低俗,反而带了点艺术感。   她走近了细看,然后低头时毫不意外地,在那电视柜前找到了更多的情.色相关画集,除了这些杂志书籍,还有各种情.欲影碟。   岑旎随手抓起一张,还没来得及细看,穆格便站在了门口。   他走过来搂她,从后面贴过来时问她在看什么。   岑旎轻耸肩膀,“没什么。”   在她垂手放下影碟时,穆格注意到那些封面赤.裸的美艳女星,敏锐地没有继续延续这个话题。   他知道现在不能和她提别的女人,否则遭殃的会是他。   “下楼吃饭?”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晚饭是管家准备好的,丰盛又精致的希腊菜,有千层面、希腊酸奶西葫芦派、费塔奶酪牛排、烤甜菜根藜麦沙拉还有柠檬气泡水。   这一顿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岑旎来到布达罗亚之后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但她却全程吃得闷闷不乐,可能是有些恃宠而骄吧,明知道不应该,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有了醋意,还是吃的莫须有的醋,明明穆格也不是真有女人。   处了这么久,她一个神态、一个动作代表什么,穆格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所以他故意哄她,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些菜。   ——如果不喜欢,就不吃了,他带她出去外面的餐馆吃。   岑旎摇摇头,没什么表情的回答他:“我只是,不喜欢吃甜菜根。”   还是嘴硬。   穆格听她带着几分情绪的吐出这句话,注视了她半晌,然后沉默的挪开了视线。   他将她手边的那碗沙拉端到自己身前,低眉替她仔细地把那些甜菜根逐一挑出来。   岑旎见他动作,愣了一瞬。   那碗沙拉里面夹着很多甜菜根,而且都被切成了细细小小的方块颗粒,而他就这么认认真真地替她挑拣出来。   洁白的餐盘上沾了一圈深红色的甜菜根汁液,红焰如火,格外刺眼。   她木讷地看着那团火烈的红,端起手边的柠檬气泡水抿了口。   又酸又涩。   “不吃了。”岑旎直接从餐桌前起的身,她意识到自己作得有点过头,但却依旧无法平静自己的心态。   “我先去洗澡。”她扔下这句话,就上楼去了。   管家很贴心,给他们都准备了换洗衣服,所以她直接去的浴室。   在沙漠里呆了两天,她的头发早就变得又干又毛躁,所以她在浴缸里放了水,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踩在水面打开了淋浴,任由温热的水流淋过发丝,滑落在脖颈、锁骨和前胸。   浴室虽然大,但岑旎把水温调得很高,不过一会镜子前就盈满了水汽,空间变得扑所迷离,一如她当下的心绪。   其实她大概能猜得出自己在气什么,当她听穆格说卡尔在这里开沙漠派对,邀请了很多圈子里的人过来嗨玩通宵,在电音节里蹦迪狂欢,她的心底不免就闪过一丝苦涩。   怎么说呢,就是虽然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但是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而他却迟早会和他圈子里的某一个女人结婚。只要一想到这点,岑旎的心就像被人随意丢进了柠檬气泡水里,又酸又涩。   而一想到那个以后会和他结婚的女人,可能就是当时某一位也在电音节里玩的女人,岑旎的胸口像是堵着一股气,她知道这不是穆格的错,但她就是没办法继续心平气和地吃饭,最后只能逃避似的躲进浴室里。   穆格大抵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也无从安慰。   淋浴声和浴缸的水流声哗啦啦地响,岑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她一点没注意到从外面推门进来的穆格。   她闭着眼,仰头,任由温热的水冲打在脸颊上,直至她的两条手腕悄无声息地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她才猛地睁开了眼。   穆格穿着衣服贴了过来,水流也瞬间将他浑身都打湿了。   岑旎轻微地挣了挣,但一双手仍被他捏住,那微砺的指腹还在她的手背上轻揉摩挲。   “卡尔的气也能撒我身上?”他的声音很轻,语气还有些无奈。   岑旎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难过的不是这个。”   穆格没说话,直接伸手把她推到了墙壁,反扣着她的双手,把她摁着架在墙面上。   他垂首,薄唇故意停留在她耳朵旁边,亲吻她的耳骨。   岑旎刚淋过热水,此时的脸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色,被他这么一凑过来,她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穆格沉默着亲吻她,隐忍却强势,每一下都带着故意的狠。   她紧抿着唇,被微凉的墙壁惹得一个战栗,然后被他捏住了下巴,掰过了脸。   不容反抗地,红唇被堵住,唇齿被撬开,呜咽声都变得支离破碎。   他的指尖抚在她微卷的头发上。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发起抖来,差点连站都站不住。   岑旎是感觉到他也不舒坦,所以每一下亲吻都格外使劲,她的左脚右脚甚至没机会同时沾地,最后整个人还被抱了起来。   “穆……穆格。”在理智几乎快要被抽离殆尽前,岑旎眯着眼问他:“那个要和你结婚的人是谁啊?”   “你。”穆格想也没想就回答。   岑旎被吻得生生憋回了眼泪,摇了摇头,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怎么会是我,和你结婚的人……”   “是你。”他几乎是机械式的重复,不由分说地抬手,堵住她的嘴。   骨骼分明的手掌压在她的唇上,将她破碎的叫声也一并捂住了。   ……   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在彼此理智都不甚清醒的时候,他们好像只能彼此拥抱在一起,以证明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从浴缸里出来,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岑旎浑身带着水雾汽,双手攀附在男人的肩膀,说我要喝酒。   “喝什么酒?”穆格公主抱着她,把她抵在盥洗台的大理石上。   岑旎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贪恋地吸他身上的味道,吸了吸鼻子,“就是想喝酒。”   她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穆格搂着她,吻落在她的眼皮上,睫毛颤动时嗅了一下她的气息。   “好。”他把她的湿衣脱去,“先换衣服。”   岑旎几乎筋疲力尽,任由着他给自己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套上干净的衣裙。   他下巴的触感还停留在她的眼皮上,因为这两天都是沙漠里赶路,条件简陋,他没有刮胡子,下巴上有一点胡茬长出来,硬硬的,吻她的时候轻轻蹭过她的肌肤,不硌却蹭得她心头一阵酥酥麻麻。   走出浴室时,他身上的苦橙叶香气已经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她身上同样的味道,岑旎窝在他怀里喝酒时几乎感觉自己与他融为了一体。   但是他身上有很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萦绕在她鼻尖,配合着酒精一起惹得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卡尔别墅的酒柜里有很多酒,穆格给她拿的是一瓶Pink gin粉红杜松子酒。   酒精度数不低,但是岑旎酒量很好,几乎不会喝醉。   穆格没有喝,只是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垂眼抱着她,无声地贴在她的后颈。   岑旎喝得很安静,到最后穆格把她的脸掰过来时,看清她的脸后皱了眉。   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太难过,她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岑旎双膝跪坐在他身上,无言地把自己折叠起来。   穆格沉着脸把手撑在她的脚边,脸靠近她,嘴唇落在她的眉眼、鼻梁和唇瓣上,他刚刚说了很多dirty talk,现在却只是认真地吻她,与她鼻尖相抵时,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唇边,轻揉触碰。   “穆格……”   岑旎转头时撞到了他的下巴,整个人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大腿跌下去。   “我喝醉了。”她扬起红唇,轻笑着说。   穆格及时伸手揽住了她,托着她的臀将她稳稳放在自己的怀里。   其实她是故意想要做出跌倒的动作的,以此来装作自己是真的醉了。   但是真正喝醉的人是不会说自己醉了的。   “我喝醉了,你告诉我,那个要和你结婚的女人是谁,我第二天清醒过来我就忘了。”   穆格扣着她的腰,眸光深沉地注视着她迷离的眼。   “跟我装醉呢?”   岑旎被他拆穿了也不虚,依旧兢兢业业地把这个“醉猫”角色扮演下去。   她软成一团,往他怀里蹭了蹭,睫毛随着动作轻抖,然后抬眸时眨了眨水雾朦胧的眼——   “她高吗?”   “漂亮吗?”   “跟你一样年纪吗?”   “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啊?”   她絮絮不停地问话,像是自言自语,穆格只是沉静地看着她,冷白的指关节暗自收紧。   “你跟我说说嘛……明天醒来我就忘了。”   她说话时的嘴唇翕动,眼尾湿润,穆格突然就心软了。   “我不记得她,莱尔德说我和她见过面,但我不记得了,所以你问的这一串问题,我都回答不了。”   “好吧。”岑旎没有再纠缠下去,心里好像是有轻轻舒了口气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聊这个话题,但真正听完后,她突然又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岑旎径直转过身,嘴唇吻过他的喉结挑揉逗弄,还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气。   穆格脖侧的青筋骤起,反手将她压在沙发边缘,就像情感的爆发。   再后来,在月色高挂的深夜时分,岑旎分明听到了他说的那句:   “我就你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00:19:13~2022-08-15 19: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贰又叁分之一、阿狸萝卜 6瓶;恋恋不忘sunrose 5瓶;Outsider 3瓶;哗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布达罗亚62   第二天醒来时, 岑旎睁开眼,能感觉到脑袋里还残余着很轻微的宿醉感。   她在怔忪睡意中下意识翻身,伸手去寻穆格, 却摸了空, 顿时清醒了不少。   “穆格?”   她一边爬起床一边喊人,最后隐隐约约听见从阳台楼下传来声音。   卧室的阳台窗门大开,阳光正灿烂, 明媚的光线洒落在地毯上, 就像一幅光影油画。   她光着脚踩过去,在阳台没找到熟悉的身影,于是趴在围栏上,探头往下瞧。   果不其然看到了穆格。   他正站在楼下的停车库前,检查汽车,同时往油箱里补充汽油。   草坪前, 引擎盖被打开, 遮挡了他大半的身影,但岑旎依旧能望见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 笔直的黑裤勾勒着他的长腿, 周围的风吹来,裤腿贴在他的腿上, 更凸显了他的身高。   穆格原本弯着腰检修发动机舱,余光察觉到阳台上的小人影,于是抬起头来。   因为刚起床, 岑旎衣领松松垮垮地滑落,露出大半的肩头, 穆格远远望去, 与她视线相交时弯唇勾起笑意。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啪——”地一声将发动机盖合上。   岑旎歪着头问他:“忙完了?”   “嗯。”穆格穿过草坪,朝屋里走去。   “你上来吗?”岑旎问他,“我还没洗漱。”   “你先洗漱。”穆格回答她,笑着走到花园的水龙头前洗手,“还有时间,这里离边境不远了,可以晚点再出发。”   “好。”岑旎连忙小跑回浴室,快速的刷牙洗漱。   只是她的脸刚洗到一半,穆格就上楼来了,推开浴室门从她身后贴了上去。   岑旎原本闭着眼弯腰洗脸,猝不及防地被他搂住腰腹,眼睫轻颤了下。   她睁开眼睛,抬手关停了水龙头,透过镜子看到他那神采奕奕地立在后方。   明明他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但现在却依旧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除了下巴上一圈淡青色的胡茬有些显眼。   岑旎的脸上还挂着一层细密晶莹的水珠,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好似出水芙蓉一般。   穆格懒洋洋地把一条手臂圈在她的腰肢处,拇指的指腹碰了碰她柔软的脸颊,轻轻拭去她下颌的水珠。   岑旎凑近他,食指指尖碰了碰他硬硬的胡茬,勾起唇,眼波潋滟。   “我给你刮胡子吧?”她笑着问。   “不喜欢我有胡茬?”穆格挑眉,故意把下巴搁在她的颈侧,蹭了蹭。   温热的鼻息贴在她的肌肤上,惹得岑旎缩了缩脖子,躲他。   穆格弯唇,直接把她抱起放在盥洗台的大理石面上,双手支撑在她的腰侧,欺身问她:“会刮吗?”   “不会……”岑旎认真地摇了摇头,“没试过。”   下一秒,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眼弯起,对着他说:“不过我会修眉毛,应该和修眉毛差不多吧?”   穆格蓦地失笑,捏了捏她尖翘的下巴,“你说能一样吗?”   “那如果我给你刮坏了怎么办?”岑旎被他说得有点虚。   “没那么娇气,”穆格抬眼,指腹轻捻她胸前的纽扣,语气旖旎地说,“被你弄坏了就弄坏了。”   “……”   岑旎总觉得他这话,像是在暗示些什么,就像昨晚讲的那些dirty talk。   他一脸的不正经,岑旎也不甘示弱,双手捧着他的脸,指尖勾了勾他的下巴,用带着一□□.惑的语气说,“那你教我刮啊。”   穆格弯着唇角看她,眼神撩得要命,不情不愿地从她怀里起来,随手从一旁架子上捞起剃胡膏,对着镜子抹了一把泡沫在自己的脸上,软化胡茬。   他抓起刮胡刀,递到她的手心里,“bb,开始吧。”   岑旎心跳漏一拍,轻轻捧起他那涂满白色泡沫的下巴,把刀片贴合他的肌理,试探性地刮了刮。   “是这样吗?”她问。   “嗯。”穆格握住她的手腕,慢慢移动,慵懒地应声,“这样,把泡沫刮走。”   为了方便她操作,他的下颌紧绷着,岑旎不自觉地视线下移,看到他讲话时突起的喉结上下震动,看起来好性感。   她想亲上去,但是忍住了。   虽然是心血来潮想替他刮胡茬,岑旎却丝毫没有马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太快太狠,真的把他给弄伤了,将他这么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给毁了。   最开始的时候,穆格还会抓着她的手教她怎么刮,到后来她驾轻就熟后,他就干脆松开手,沉静地注视着她清澈专注的眼眸,任由她发挥。   剃好后,岑旎捏着他的下颌端详了一圈。   基本上都刮干净了。   “好了。”她满意地歪了歪脑袋,“你可以冲掉泡沫了。”   趁着他洗脸的间隙,岑旎把刮胡刀上面的泡沫冲掉,两根葱白的手指轻点在盥洗架上,抽出了一瓶须后水。   她倒了些在掌心上,味道是清冽的冷松香气,倒和他往常惯用的苦橙叶香气不同。   等他擦干脸后,岑旎两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脸颊,像给自己脸蛋拍爽肤水似的,动作尽是温柔。   “舒服吗?”她一边揉他的脸一边问他,笑得含情脉脉。   甜软的腔调还挺勾人。   穆格被挑起兴致,勾着唇在她耳边喷热气,漫不经心地撩拨——   “昨晚在床上更舒服。”   他调.情般的话说得炉火纯青,语调浮浪。岑旎轻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下移滑落她身上,暧.昧地勾着她的后脊问:“再来一次吧,嗯?”   那一晚到早晨,真的是两人做得最疯狂的一段时间了。   岑旎好像真的全然忘了昨晚问他的事,只管享受分离前最后的放纵,因为没人会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或者会不会下一秒彼此就会分离,所以到了后来,岑旎累得筋疲力尽,只能躺倒在床上,静静平复呼吸。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渐渐变得有迹可循。   从加利小镇到边境线是真的很近了,只剩300公里的路程,以穆格的车速,不外乎两个钟的车程。   他们是吃完午饭后出发的。   车子从小镇驶出,穿过王宫广场和国王大厦,一路往北。   但是因为答应了要替老爷爷去红海“送信”,所以穆格没有直接开车去的边境,而是绕了一段路直上红海,然后准备沿着海岸线开到边界口岸。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加利小镇竟然会是布达罗亚在北部最后的净土。   越靠近北部,难民的人数就越多,城市之间的大小道路几乎都被长长的逃难队伍给占领了。   他们开着车,缓慢地穿梭在人群里,是行进队伍里唯一的“逆行者”。   原本就狭窄的马路被自行车和板车占了大半的位置。车上不仅堆满杂货,还挂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男人们坐在前头赶车,车后坐着女人和小孩,全都是携家带口逃难南下的人。   老爷爷曾提醒过他们去北部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可是真当他们来到这里,目睹这些平民因为动乱的时势被迫背井离乡,他们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还要严峻。   历时两个小时,他们终于艰难的穿过这些难民,来到了红海边的小城——布维。   与刚刚拥挤的难民潮相比,这里是简直是另外一番景象。   穆格驾车来到这里的时候,城里的人们都几乎已经逃难而去,整个城如死寂般,几乎没有一丝活力和生机。   偶尔在路上看见一两个士兵,也是浑身透着饥饿而疲惫的气息,毫无斗志地颓坐在街边。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无法分辨出他们究竟是不是从反叛军里逃出来的。   沿途都是断垣残壁,整座城市几乎被炮火夷为平地,无数的房屋建筑被摧毁,一切比他们在沙漠小镇里见到的还要严重。   大街上还有被人随意丢弃的猫猫狗狗,它们眼神无辜,孤独而无奈地蹲守在坍塌的废墟上,就仿佛是电影里的忠犬八公,无怨无悔地等待着主人有一天能归来。   他们在城镇里行驶着,所到之处皆是触目惊心,而且,像是与这环境应和似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还是岑旎来中东这么久遇到的第一场雨。   雨水淋下,将遍地瓦砾、灰尘和碎片都打湿透。   沿途甚至还有几辆军方的坦克列队从粮田上快速开过,所到之处留下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充斥在鼻尖。   岑旎望着那远去的一排坦克,心有余悸。   “这里已经全面进入战时状态了。”穆格从后视镜扫了眼,从那些列队的坦克得出结论。   “那怎么办?”岑旎第一次直面内乱,如果说不慌是假的。   “他们是全速往东北的方向去,那里有一个重要的战略港口,空军部队肯定已经受命出发了,而这些陆军作为作战后援,一旦等空军部队抢夺制空权,他们就会立即采取下一步行动。”   穆格冷静地分析局势,“当下最保险的选择是远离战区,绕路去西北方向的边关。”   如果被卷入这块区域的战争,他们将祸不单行。   “先把老人惦记的事情完成。”穆格直接打转方向盘,将车子驶向红海。   空旷的沙滩空无一人,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沙滩边的小店也全都关闭了,只剩一些略显破旧的椅子和遮阳伞,被零星的丢弃在店外的沙滩上。   穆格将车开到沙滩边的一处悬崖上,将装着信的瓶子交给岑旎。冒着细雨,岑旎走到悬崖边,双手举着玻璃瓶替老人做了一个简单的祷告,然后隔着护栏,用力的抛了出去。玻璃瓶里的信在海浪上漂浮翻涌,渐渐随着洋流远去。   终于替老人把心头的事情完成,岑旎感觉到一丝慰藉。   回到车上时,她的身子被雨水打得有些潮湿,穆格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纸替她仔细擦干净,然后才重新发动了汽车。   岑旎把头靠在车窗,看着玻璃上的水渍一点点滑落,形成道道斑驳的水痕,有一瞬间觉得心情也是压抑的。   因为战乱,老人晚年时丧失自己心爱的妻子和孩子,但如果时局安稳,没有动乱与战火,他们是不是依旧和其他小镇居民一起,幸福安乐地生活着。   但是世事没有如果,她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离开布维,他们的车往西北方向走,雨势已经渐渐减停,但沿途又陆陆续续见到大批大批逃难的人。   大约开了不到半个小时,这些难民的人数越来越多,在车子前方的位置滞留了大一片,穆格的车速也不得不跟着缓了下来。   岑旎透过车窗看出去,还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却听穆格突然神色一凛,沉着声说道:   “情况不对。”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竟然过5000收藏了,我第一本文正文完结时才1500收,所以我做梦都没想过连载时期会有这么多收藏。   从最初0收藏到现在,我真的不敢想,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喜欢我的文,给我推文安利的各位宝!   一路走来无纲裸更,所以更新得很不稳定,真的非常抱歉,但我一定会认认真真码字保证质量的。   打这段话好像太矫情了,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追更的宝,真心的,鞠躬拜谢。   .   感谢在2022-08-15 19:00:59~2022-08-17 18: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是张张张张小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 20瓶;shhsvsg、-ROSA-LIN-、绵绵、猪猪 10瓶;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8瓶;框框 5瓶;sakura~小浠 3瓶;只看帅哥、冰糖炖中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布达罗亚63   “哪里情况不对?”岑旎疑惑蹙眉。   穆格飞快地打转方向盘, 一边转身回头朝后倒车,一边回答她,“前面有个道路检查站在设岗。”   岑旎循着他的话看去, 视线越过窜动的人头, 果然看到远处有两排栅栏,有好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对过往的难民进行盘查,逐个确认他们的身份。   也正因为如此, 这条路上才会聚集了这么一大批难民停滞不前。   “他们这么劳师动众, 就是为了抓你吗?”岑旎问。   “我估计是,”穆格说,“你看他们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被要求出示证件,很明显是在找人。”   结合之前奥德曼打电话提醒他说的,弗雷德让警署派了一行人,在布达罗亚各个大城小镇的进出口设置关卡, 说是例行检查, 实则逮他,所以穆格几乎马上就断定这是冲着他而来的。   而且为首的那名警察他有点眼熟, 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掉头。   岑旎前倾身体, 认真观察了会,确实看到每一个过关的人都在向警察出示身份证明,而且那些警察还会拿着证件和他们的脸进行仔细比对。   这些警察都不一定认识穆格, 但如果要想逮住他,就只能靠查证件了。   “那我们还走这条路吗?”   “不。”穆格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一边顾及着周围汹涌的人潮, 小心翼翼地倒车。   但是因为整条路上只有他们这么一辆车, 格外显眼瞩目,前方的警察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异常的举动,迅速注意过来。   “那辆车!”检查站的警察突然大声吆喝,“快停下!”   “抓紧了。”穆格似乎要做猛踩油门的准备,提醒岑旎握好车门把手。   “好。”岑旎连忙坐直身子。   然而,就在他踩下油门快要顺利驶出人群之时,车辆后方的地面突然“咔——”的一声,好像蹦出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砰——”地一声,他们的车子像是压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两条后胎爆了。   胎压不稳,车子猛地在原地打滑,狠狠地转了一圈。   一股眩晕感骤然袭来,岑旎紧紧闭上了眼。   电光火石间,穆格双手紧握方向盘,迅速控制住车辆跑偏的方向,岑旎才不至于被那惯性给甩到车身上。   原来是检查站的警察发现可疑,在那头直接拉起了制动地刺,就是警用破胎器,以阻止他们倒车逃跑。   地面快速弹起的一片尖锐刺头,直接将他们车辆的两条后胎都扎破了。   “这辆车不能开了。”穆格迅速打开驾驶座的门,“快下车。”   岑旎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跳下车,绕过车头,两三步跑到了她副驾驶的侧门,替她拉开门。   “我们先进人潮里躲一阵。”   世界天旋地转,岑旎还眩晕着,穆格直接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从她的大腿膝盖下方穿过,一把将她抱下了车。   “还行吗?”穆格一边抱着她,一边钻进周围的人群里。   岑旎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   “你放我下来吧。”岑旎缓过来,指尖轻拽他的衣角,“我自己走,要不然太显眼了。”   穆格深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事才弯腰把她放下,手掌顺势贴着她的小臂下滑,紧紧扣住了她的五指。   他牵着她,混在人群里隐藏踪影,而且现在是傍晚,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加上曾经下过细雨,空中乌云密布,连太阳都被遮蔽起来,所以那些警察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出他们。   当岑旎回头时,那些警察刚搜完他们的车,还站在附近张望。   其中为首的那位警察指挥手下的几人说:“在周围搜!没有车跑不远的,肯定还在这片广场里,按照之前给你们看的照片,在人群里好好找找。”   “你,留意高个子的,身高1米88,这个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说完,他又派遣另一个人回检查岗,“你,去给上头汇报,说这里有发现。”   岑旎听完,连忙踮脚,伸手把穆格的头摁低:“他们真的是来逮你的,你蹲着点。”   穆格配合地低下了腰,笑着说好。   等走的稍远些后,岑旎仰着头查看情况,视线从人群上方穿过,看到广场外围的地面上赫然架着两条轨道,上面停着两辆红色的电车,每一辆电车有三小节车厢,都是那种复古传统的开放式车厢。   周围的人很多,摩肩接踵,全都是在排队等着过那道检查关卡,然后去那边搭电车的。   “前面应该就是你之前说的有轨电车。”岑旎拉了拉穆格的衣角,“但是车厢上都挤满了人,连车身外都攀附了好几个人,那些人背着大包小包挂在车门上,好像都是要坐这个去哪里。”   “嗯。”穆格拉着她继续穿梭在人群里,“都是想坐电车离开。这里不安全,万一哪一天落入反叛军的包围圈,他们就很难逃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挪到了广场中央,然而,穆格的话音刚落,人群外围一个戴眼镜的警察突然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在那!”他指着穆格,叫声立刻引来了其他警察。   “走,他们发现我们了。”穆格得知自己被发现,连忙牵着岑旎往轨道电车那边跑。   因为四周都是人,他们艰难地拨开人潮才得以一点点地跑到外圈。   然而那些警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逆着人海步履维艰,从四面八方涌入人群试图把穆格抓住。   双方你追我赶,如果此时广场的头顶上方有一架无人机航拍,那他们就像是在上演电影镜头里的大场面。   “还可以吗?”好不容易从人潮空隙里闯出来,穆格拉着岑旎边跑边问,“跟得上吗?”   “嗯。”岑旎点点头,“我们去哪?”   “翻过那边的黄色栅栏。”穆格说,“我们坐电车。”   岑旎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警察为了维持秩序摆下的栅栏,越过那,就是轨道电车。   不久前的轨道上还停着两辆电车,有一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走了,而剩下的那一辆也已经发车了。   岑旎跑到栅栏前,额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眼睁睁看着那辆电车满载着乘客慢慢驶离。   “能赶得上吗?”她问。   “可以。”为了节省时间,穆格直接将她抱起,放到栅栏外,然后自己再一个矫健的翻身越过栅栏。   他的动作带风,长腿落地。在最后关头,岑旎余光看到身后的几名警察快要穿出人群了,顾不得那么多,她迈开腿继续跟着穆格往前跑。   “等一下!”她朝着电车的方向大喊。   电车起先还很慢,后来速度渐渐加快,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   车厢是开放式的,车尾挤了很多人。那些人纷纷被她的声音吸引,回头看了过来,但是由于司机在第一节 车厢里,距离有些远,所以根本听不到后头的动静。   “等……等一下!”岑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凌乱。   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粗重的呼吸声和激烈的心跳声。   突然,从车厢那边传来了一句——“快点!”   岑旎抬眼,原来是车尾的一位圆脸大叔看到他们在追车,以为他俩和他们一样是赶车的难民,于是弯下腰,把身子探出车厢外,伸直手臂想要拉他们一把。   眼看着快要追不上了,穆格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加快步频,用冲刺的姿态追了上去。   “帮个忙。”他双手箍着岑旎的细腰,将她托举到半空中,好让车厢里的人能够到她。   岑旎也伸出手,终于抓住了那位大叔的手臂,随着他略一使劲,岑旎借助他手臂的力量被成功拉上了车。   车厢慢慢腾出了可以容纳两人的位置,岑旎额汗淋漓地回头,看到穆格手臂肌肉线条收紧,一跃抓住了车尾的护栏,然后灵巧的翻进车厢。   动作敏捷矫健,表情看起来也是轻描淡写的。   他上车后直接找准了岑旎的腰,大掌扣在她的背脊,整个人从她身后贴了过去,双手沿着她的小臂下滑,与她掌心交握,十指紧扣,保护她不被拥挤的人潮撞到。   电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岑旎侧身看着身后彻底被甩开的警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平复呼吸后转过身来,向刚刚那位大叔道谢。   要不是大叔伸出援手,他们还真不一定能赶上这趟电车。   大叔手搭在车厢的边缘,笑着说:“不用谢。”   他脸上的笑容朴素而实在,岑旎感到一阵暖心。   车厢的地面上塞满大包小包,每个人的脚边都紧挨着那些行李,连挪个位置的机会都没有,立马让她回想起在帝都上班高峰时期挤地铁的盛况。   而且电车沿途驶过很多站台,但都没有停,只是一直往前开。   他们是偶然上的这列车,并不知道它会驶向哪里。   岑旎疑惑着问大叔,“为什么这趟电车都不靠站呢?”   “因为这是政府撤离我们到维什贡的车,中间都不停靠了,直接去维什贡。”   “撤离去维什贡?”岑旎不知道维什贡是哪里。   “维什贡是距离布达罗亚北部边境不远的一个卫星城。”穆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恰到好处地给她解释道。   “对,”圆脸大叔继续说,“我们在维什贡下车,然后换乘火车统一撤离。”   “现在反叛军和政府正对峙着,到处发生小型交战谈判,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就只能干等死,还好政府安排我们撤离了。”圆脸大叔说着说着咒骂了几声,“操他妈的反叛军,以我们性命为谈判筹码,狗娘的没良心。”   车厢里的其他人听到了也纷纷骂骂咧咧的。   “我们小镇的居民是最后一批撤离的,其他地方的人已经全都撤走了。”大叔继续和岑旎说道,“你可以留意看看,这电车沿途路过的地方全都变空城了。”   “我们本来还能安安稳稳的生活,现在全都被迫背井离乡。”隔壁的妇女叹了口气,也加入聊天,面色哀切。   岑旎心里不是滋味,但在战乱面前,她也没办法安慰他们什么。   布达罗亚最初只是经济崩溃,后来一步步演变成动乱的局势,真不是她一个人能左右的,她也是被困其中的局内人。   她茫然地想着,手心沁出了一片汗。   穆格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收紧了指关节,同她的十指紧紧相扣。   岑旎低眸看了眼几乎用力到发白的指痕,脑海里不自觉地对应起那首歌里的场景——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歌词是这样的贴景,一路上各种阻碍降临,是世事也有人为。   穆格被他爸到处设下了天罗地网,而他们也受困于动乱的时世看不到尽头。   她一直觉得他是自己偷来的欢愉,甚至自私到想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他们现在这,算是乱世里私奔吗?   听起来真是无比浪漫却又极具悲剧色彩。   岑旎苦涩一笑,对上穆格的眼睛。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自《少女的祈祷》——杨千嬅   灵感也来源于这首歌呜呜   .   感谢在2022-08-17 18:42:41~2022-08-19 18:0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酷味小仙女.? 2个;45062092、君归未归、498168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816885 30瓶;C? 28瓶;41443073、38351070 10瓶;醉 6瓶;promise、心诚则灵、远昔今朝 5瓶;危宁 2瓶;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farewell、酷味小仙女.?、哗啦啦、冰糖炖中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布达罗亚64   电车一路继续往前开, 沿途的小城都已经空了。   所有的居民都已经撤走,电车轨道从城市街道与荒野穿梭而过,但所到之处都空荡荡的, 连一个人影都几乎寻不到。   穆格从后面抱着岑旎, 附身靠着她的背脊,把下巴贴在她头顶的长发上。   岑旎指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便低下头来, 把耳朵贴近她作聆听状。   他挨得很近, 岑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马上到站了,等下会不会遇到你爸派来的人?”   穆格微微沉默了会,也把唇贴在她耳朵回答:“有可能。”   他的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岑旎猜不透他是担心还是不担心。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 就在电车即将进站之时, 轨道的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这惊天动地的声音听起来尤其像爆炸声。   在巨大的异响过后,车厢也失去了平稳, 开始猛烈地摇晃, 大概持续了十来秒,紧接着电车开始紧急制动,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惯性作用下一窝蜂的向前栽去,地面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也随着一起滑向车厢前部。   在混乱的车厢内, 岑旎脚步不稳,猛地脱出了穆格的怀抱。   “Chloe!”   危急之际, 穆格低呼了声, 但他的应变速度极快, 反手扶稳身后的车身把手,另一手直接拽住岑旎的手腕,将她稳稳地拉回自己胸前。   片刻,电车彻底停了下来,车厢里的其他人都跌倒一片,有人哀声痛呼,有些人还差点儿被抛出车外。   “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   “刚刚爆炸了吗!?”   他们所在的最后一节车厢瞬间乱成一团,惊呼声、咒骂声和小孩的啼哭声不绝于耳,大家纷纷面露仓皇,在骚乱中找寻自己的行李和同伴,也有些按捺不住的人,已经跳下车去一探究竟了。   “没事吧?”穆格在纷杂的世界里低下头,仔细检查岑旎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没事。”岑旎有些惊魂未定,但还保持着冷静。   确认岑旎无大碍后,穆格也想下车查看情况,但刚刚跳下车的人已经看到电车的第一节 车厢燃烧着熊熊烈火,车头几乎已经化成一片灰烬,于是连忙朝着车里的人大喊:“前面发生爆炸了,快下车!”   车厢里的人纷纷往外探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前方冒着的滚滚浓烟。   “爆炸了!!!”   不幸中的万幸,因为他们是最后一节车厢,所以爆炸没有波及到他们。   然而,前方的两节车厢直接就遭殃了。   电车进站时压到了反叛军在轨道上偷偷埋藏的压力传感式炸弹,电车车头直接被炸得粉碎,连带第一节 车厢也被炸掉了大半,司机和第一节车厢的乘客无一幸免。   而第二节 车厢受爆炸的余威波及,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大批乘客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面对灾难,人们一边恐慌地尖叫,一边四处逃生。   因为总控台受损,电车门的开关按钮已经不起作用了,车门附近的人在尝试用手动开关打开车门,但车厢是开放式的,更多的乘客则直接带着自己的行李爬上车厢跳了出去。   岑旎也被穆格抱起,跟着人群跳下车。   在双脚落地之际,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发生爆炸的那片区域,当亲眼目睹那触目惊心的爆炸现场时,整颗心脏都骤停了一刹。   她看到车头处熊熊燃烧的大火,滚滚浓烟把整节车厢都染成了令人绝望的灰褐色,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夹杂着血腥味,废墟中还能隐约看见受难者的尸体残骸。   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这般惨烈的景象,她感到一阵无助和恐慌,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竟然离自己这么的近,近乎窒息般的濒死感让她全身都没办法动弹。   在她后脊发凉之时,一双温暖略粗砺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了。”   穆格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脑袋压向自己胸腔的肩膀,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垂首在她的发顶吻了吻。   沉默、以及压抑,是岑旎此刻的心情基调。   爆炸的地点距离维什贡火车站不远,火车站那边的人发现爆炸事故后,立即就组织人手救援。   而且,很快也有医疗队赶过来了。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过来疏散人群,不再允许其他人继续在车厢附近逗留,岑旎和穆格也在列车长的催促下,跟在人群后面一起离开。   其他人紧接着转移至维什贡火车站,继续换乘火车南下,但穆格带着岑旎穿过马路,往维什贡市区走去。   整座城市空荡荡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彼此牵着手,穿越在大街小巷的建筑群。   夜色渐渐加重,街上一盏路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但稀疏的月色打落在他们身上,在路面拉出长长的两道影子。   沿途的店铺和房屋全都大门紧闭,他们最后走进了城西的一座教堂。   这座教堂几乎是他们在这座城里唯一的落脚点。   维什贡距离边境口岸不远,也就10公里路程,从口岸过邻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说,穆格一路以来从来没有想过向父亲妥协,但在刚刚这场爆炸里,他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   ——如果岑旎在布达罗亚多待一天,她面临的危险就越重一分。   他这一路并没有将她保护得很好,在这动乱的国家里,他竟然拉着她和自己一起冒险。   这几天,她不仅穿梭在炮火和混乱中,还不得不跟着他一起躲避来自他父亲的搜捕。   他过往之所以有离经叛道的资本,不过源于自己从没有软肋,然而这几天,他抱她时,指尖摩挲在她脊椎尾骨的最后一节,能明显感觉到她瘦了。   经过这连续几天的风餐露宿、奔波劳碌,她瘦了。   他一边摸着她的腰,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着绞痛。   不应该让她陪他离经叛道的。   她不是他的赌注,她是他倾尽全力都想守护的人。   诺大的教堂里,庄严而肃穆,正中央竖着一个耶稣雕像和十字架,高高的烛台上燃烧着数根蜡烛,微弱的烛光笼聚在一起,照亮了整个内堂。   他们进来的时候,教堂里还有一个神父,他也是要离开维什贡的,但在离开之前很好心地给了他们面包和水,临走之时,郑重地朝他们说了句:“愿上帝保佑你们。”   神父离开后,他们来到距离蜡烛最近的座位坐着休息,穆格把面包递给岑旎,岑旎摇摇头,刚才的爆炸依旧让她心有余悸,所以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多少吃一点。”   岑旎只好接过,低头咬了一口。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教堂了,墙面都是斑驳的岁月痕迹,岑旎近乎麻木地咀嚼,看着教堂四周五彩的马赛克玻璃窗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的脑袋渐渐沉了下去,声音闷闷的喊了穆格一声。   穆格把水瓶拧开,转过头来看她。   岑旎启唇,“我看到了爆炸现场四周的碎肢和残骸,血肉模糊的一团,我还看到有一个少年被炸得手臂的骨头都露出来了,白森森的沾着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状况,我现在感觉我的胸腔几乎呼吸不过来,像被沉沉的压了块大石,可是我搬不开……”   岑旎絮絮地说着话,语气和声调都不强,但细听似乎带着哭腔。   “他们是不是好痛啊……”   穆格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水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穆格,”岑旎仰着头,“那一瞬间我其实在想,万一出事的是你……”   “我这不是没出事呢,”穆格打断她的担忧,“说什么傻话。”   岑旎觉得自己真的太天真,总以为努力就能实现的梦,不放弃就会有回响。   但其实,她妄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下场就是把他困在了这里。   他本该是一个潇洒矜隽的贵公子,永远过得意气风发、无拘无束,而不是现在这样,没有安稳的生活,一直提心吊胆,甚至连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这场爆炸真的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将她心头的期盼也一起打碎,她怎么能成为他的软肋,把他束缚在这里。   “已经到边境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穆格安抚她,“我答应你,这两天一定把你平安送离布达罗亚。”   “那你呢?”岑旎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也要你平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18:04:08~2022-08-20 20: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kyl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贰又叁分之一 6瓶;远音别川、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5瓶;sakura~小浠、叽哩?咕噜 3瓶;promis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布达罗亚65   那一晚, 岑旎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   也许是心里隐约觉得他们已经离分开不远了,她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但无论再怎么不愿意,时间总是会一点一滴地流逝。   在夜幕的教堂里, 在晃动的烛光中, 他们相互依偎着聊天,一直到天边月落日升,黎明即起, 晨光熹微, 岑旎睁着眼,却再也熬不下去了。   在她入睡前,穆格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尾,语气温柔,说等她睡着,自己会去一趟边境口岸, 让她乖乖在教堂里等他回来。   岑旎吃力地掀了掀眼皮, 在朦胧的视线里,好似看到他一向蔚蓝如海的眼眸里爬了几根红血丝, 似梦境一般, 她想摸摸他的脸,却怎么都抬不起手, 只能闭起眼,贪恋地感受着他指尖的气息和温度,点头答应。   地平线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教堂的玫瑰花窗照进来, 岑旎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在离开前,穆格单膝贴地, 看着长椅上的女人, 低头吻她的额头。   她睡得很沉, 背脊瘦弱,蓬松的卷发勾勒着她纤长白皙的天鹅颈,细薄的眼皮上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   明明这样的她看起来,依旧像当初一样,是一只光彩明媚的云雀,只是累了,所以短暂地停候在他面前休憩。   但他却好像难得的,抓不住。   其实来布达罗亚之前,他暗中准备的计划已经有条不紊地收尾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有战争这一个变数。   如果没有战争,他当然能无所顾忌地从家族里脱离,带她远走高飞,用自己手头那绰绰有余的投资养她一辈子。   但是事情永远能在一些料想不到的地方脱轨,即使他所有的计划和安排都已经顺利成功,可如今受战争的影响,岑旎被困在这里,无法带她安全离开的话,这些计划和安排全都形同虚设。   穆格食指指缘碰了碰岑旎那张恬静的脸,笑起来,笑意却不达心底。   他望着她,很认真的说:“ Chloe,你知道吗,要不是有战争,我早把你要到手了。”   他拼命做的所有抗争,却独独败给了这场战争。   在这场战争里,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于难,他们俩的爱情也不例外。   /   离开教堂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穆格直奔边境口岸。   最初他选择带岑旎北上,就是因为主管这块边防军务的鲍德温是他的同期好友,他打算通过鲍德温的关系带岑旎离开布达罗亚。   而且两年前,他来这边出差,因为要开拓边境货运和贸易业务,他和北部边关的一些官员打好了关系,利用这一层人脉,他也有八成把握让他们放行。   但是当他来到边境的军区大楼时,连同鲍德温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讳莫如深,都只是说上头下过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准离境。   他们口中的这个“上头”是谁,穆格不用想也知道。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就差临门一脚,他还是不甘心,理智一下失控地讥问鲍德温:“如果我偏要硬闯呢?”   鲍德温走到他面前,叹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阁下说了,如果硬闯,所有人员一律逮捕。”   穆格一脚踹翻了桌边的椅子,冷声哼笑,“他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这个命令针对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岑旎。   他无论怎样现下都已经被人四处追捕了,但如果他带岑旎硬闯,那就不止是抓他一个人了,连带岑旎也会被拘捕,所以弗雷德是在拿岑旎来要挟他。   穆格拧着眉头,“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鲍德温弯腰将那把椅子扶起,“你如果在他下命令前来,我绝对就放你们离开了。”   其实在来之前,穆格就有预感弗雷德已经出手干涉了,但他还是不甘心,他本以为鲍德温不会反口背叛他,但事实就是弗雷德不仅断绝他家族里的资源人脉,甚至连他私人的关系都一一隔绝。   见他没有说话,鲍德温继续劝解道:“你自己想想,现在这里局势这么乱,你靠自己的本事还能独善其身,但是她呢,你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一定是安全的吗?   你应该也知道,阁下现在派人到处找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被抓,她在这里无依无靠,无权无势,有多危险你应该能想得到。   我知道你不想向阁下妥协,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你如果真正在乎她,那你别无选择,必须做出一些牺牲。”   鲍德温是好心的提醒,但穆格知道他一旦妥协,就和岑旎再无可能。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穆格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想说什么时,办公室的房门却恰好被人敲响。   两人俱是一愣,都停下了对话,望向门口的方向。   鲍德温开口,“进来。”   门外是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列兵,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放到鲍德温的面前。   “报告!”列兵站得笔挺,双手贴着裤缝,一板一眼地汇报,“维什贡发来的紧急军务。”   “维什贡?”穆格一听眉头紧锁。   列兵扭头看他一眼,“是的。”   “继续。”鲍德温一边翻开文件,一边抬手让列兵继续汇报。   “维什贡城西以南4公里的地方落入叛军包围,目前正和我军发生激烈交战,对方持有火炮等重型武器,PzH-2000自行榴弹炮以及FH-77BW型弓箭手自行火炮等,同时战火渐渐往西偏移。”   穆格猛地回眸,眉心紧蹙:“你说什么?”   列兵看了眼穆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情绪那么激动,顿了顿,又扭头看向鲍德温。   “怎么了?”鲍德温放下手中的文件问穆格。   “维什贡城西以南4公里,距离维什贡教堂只有两公里远,Chloe还在教堂里!”穆格几乎是浑身狼狈地吼出来,转身就要冲出去,“我要去救她。”   “等等,穆格你先冷静下来!”鲍德温连忙拉住了他,“还有两公里的距离,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两公里还不算糟?”穆格沉声质问他,“你也上过军事课,你不知道重型武器的射程有多远?”   “你先冷静,”鲍德温挥手让列兵先退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没有时间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调一辆车给我,我要把她带出来。”   “穆格,事到如今,我不是不想帮你,但是阁下说过,你不妥协,这些资源你一律不能调用,而且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万一你出事……”   “我不怕死,”穆格满眼通红,透着狠戾,是鲍德温从未见过的失态,“我就怕失去她!”   “鲍德温!”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好,你告诉弗雷德,我让步,我同意!”   鲍德温自年少认识穆格,那时候的穆格就是一个骄傲肆意的少年,虽然成年后的他依旧轻狂,但内里还是藏着一份稳重的,何曾见他这样狼狈不堪地低过头。   穆格一把摁住了他,狠狠的看向他,眼中的血丝更甚,已不知是愤怒还是焦急,“但是,他答应我的必须做到,无论怎样他都要把她平平安安送出布达罗亚!”   “好。”鲍德温点头,“你先松手,我拨个电话过去。”   穆格放开他,冷眼看着他打电话。   两分钟后,鲍德温挂掉电话,抬起头:“那边说了,菲舍尔顾问会安排一架直升机从维什贡平原出发,避开战区,把她平安送到内盖夫沙漠中的拉蒙大峡谷,回到以色列她就安全了。”   穆格听闻直接走到桌前,捞起那台办公电话,给在特拉维夫的卡尔拨去电话,让他马上去拉蒙大峡谷接应岑旎,然后把她平安带回海法。   “还有,”穆格挂断电话前,停顿了一瞬,“如果可以,能多照顾她一点,就帮我多照顾她一点。”   这是他而今为数不多能提前为岑旎做的事,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他才把电话挂掉,转身看向鲍德温。   “把车钥匙给我!”   鲍德温从桌子的抽屉里抽出车钥匙抛给他,“拿着,门口左手边第一辆。”   从边境回维什贡的这段路,是穆格人生中开得最快的一段路,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双手在方向盘上飞快的转动,犀利的眼神直视前方,却又透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车子的速度之快,在笔直的公路上几乎化成了一道虚影,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所到之处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然而这个时候的岑旎却仍旧挣扎在睡梦中。   教堂外面是源源不断的隆隆炮声,虽然隔着距离,依旧震得她心慌。但她就那样被困在噩梦里,心率加速,拼命想醒过来,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梦见在那场爆炸里,穆格站在第一节 的车厢里用粤语喊她:“bb,快d过黎,黎我呢度。”(bb,快点过来,来我这。)   在人潮拥挤的车厢里,他们隔着三节列车遥遥相望,他微笑着弯唇,懒洋洋地后仰,靠在车厢上,露出脖颈处的半截锁骨,清清冷冷,撩得要命。   他叼着烟嘴,朝半空中吞云吐雾。   迷迷朦朦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散,他却只是眯着眼睛笑,和那时候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一样,他好像在身体力行地诠释着怎么蛊惑周围的小姑娘。   他看着岑旎,轻轻的一个招手,岑旎就极力地拨开人群,想要走到他身边。   但是无论她怎么用力,周围的乘客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挤回原位,她再怎么挣扎,都不能朝他靠近一步。   梦里岑旎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他施了什么魔咒,要不然怎么会这般奋不顾身地朝他靠近?   然而,就在她一次又一次契而不舍的努力时,突然“砰——”的一声。   他所在的那一节车厢瞬间爆炸了!   岑旎眼睁睁地猛烈的火光将他团团围住,猛地吞噬面前的所有。   她呆愣了片刻,然后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哭泣呐喊:“穆格!”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的同时,一道低淡熟悉的声音响起。   “Chloe?”   岑旎猛地睁开眼,紧接着身体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怎么哭了,梦到什么了?”穆格抱着她,指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岑旎双手搂上他的后颈,紧紧揽住他不放手,声音全都是哭腔:“我梦见我失去你了。”   穆格皱眉,手指收紧,心脏却像是被撕裂一样,他没办法安慰她。   因为,这一次,他也要失去她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教堂外面的炮声一刻都没有消停,轰鸣的异响震得人的心头跟着发颤。   穆格瞬间回过神来,在她额头印了个吻,“Chloe,这里危险,我们先离开这里。”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教堂周围的上空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声音。   反叛军与政府军正在进行激烈的交火,其中一枚叛军的炮弹以错误的角度误射出去,恰好击中教堂旁边的一栋建筑。   岑旎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隔壁的房子瞬间被炸毁,在炮火中夷为平地。   漫天的烽火升起,染红了天际……   与此同时,整座教堂受那颗炮弹爆炸的余威波及,被撼得剧烈颤动。   耶稣雕像旁边的蜡烛纷纷被震落滚到地上,一片狼藉,屋顶的五彩玫瑰花窗被震得粉碎,玻璃碎片如下雨般倾泻而下,墙壁也开始出现裂缝,整座教堂变得岌岌可危。   “楼要塌了,快走!”穆格连忙拉起岑旎的手就往教堂的大门冲去。   岑旎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震天动地的世界在崩塌,而他们相爱着出逃。   密密麻麻的碎石和玻璃从天而降,遮天蔽日般在他们周围坠落,穆格用大半个身体守护着岑旎,笼罩着她不被任何的东西砸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跑出去时,教堂的墙体突然断裂,整个天花及其支持的石柱轰然倒塌下来,岑旎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就被穆格护在身下紧紧抱住。   耳边是接连不断的石块覆压声和墙体断裂声,岑旎嗡地一下昏迷了过去。   穆格被一块大石压到,房顶尖锐的房梁深深地插进了他后背的血肉里,但幸好教堂坍塌之时几块房梁呈三角之姿倒下,给他们留了很小的一块缓冲区。   穆格护着岑旎被困在夹缝里。   “Chloe?Chloe?”他艰难地挪动手臂,轻拍着她的脸,焦急地想要唤醒她。   岑旎慢慢地苏醒过来,表情痛苦,满目的黑暗里她只感受到身上男人温暖结实的躯体。   漫天的灰尘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岑旎张口呼吸时把烟尘呛进了肺部,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有没有哪里受伤了?”穆格支撑着身体,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岑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稍稍移了移四肢,却传来火辣辣的酥麻痛感,原来她的手臂和脚踝处都被刚刚爆裂成碎片的玻璃渣划破了,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小伤口。   她忍住疼痛,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穆格嗓子发哽,因为忍耐声音显得有些发紧,他艰难地抬手,试图推开头顶的房梁,却徒劳无功。   “Chloe,你还能动吗?”穆格低头把唇贴在她的额头,“我们试试能不能把上面的石板推开。”   “可以。”岑旎小声地回答,慢慢将自己的手臂从旁边的碎石堆里抽开,举到头顶上方,“好了。”   “我们一起用力。”   “嗯。”岑旎点头,然后配合着他一起用力。   然而压在他们身上的那块石头几乎有几百斤重,仅凭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几番尝试过后,穆格的体力渐渐不支,背上的伤口也因为用力被扯得更大,疼痛和失血令他越来越虚弱。   岑旎最初没有意识到他受伤了,但是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便问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穆格笑了笑,把食指贴在她的脸颊上,“只是腰上被石头砸了一下,没有大碍。”   岑旎不信,在黑暗中伸手,摸索到他的后背,却冷不防地触到满手黏湿。   “你受伤了,在流血!”岑旎惊呼。   “不严重。”穆格这时候依旧在安慰她,“别怕,我没事。”   “你怎么可能没事?”岑旎吓得快哭出来了,两只手掌拼命按住他的伤口,试图按住出血的地方。   “别担心……”穆格的声音越来越弱,额头的冷汗滴落在岑旎的眼皮上。   “你答……答应过我的,”岑旎急得话都说不清,“会平平安安,你不要睡过去好不好,保持清醒。”   她一边说,一边奋力拍到头顶上的墙体,“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她的回音。   一股绝望感渐渐涌上心头,岑旎手都在抖,但依旧努力地说着话,试图令穆格保持清醒。   “Chloe……”穆格喘着气,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特别费劲,“Chloe……”   “你说,你说,”岑旎按着他的伤口,眼中的泪止不住地滑落:“我听着呢,我听着呢。”   “I……, I can’t, I can’t feel you anymore.”   岑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说的,他说的是——我感受不到你了。   他不是在说自己很痛,他说的是:我再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   “我在,我在。”岑旎拼命抱紧他,“这样呢,我抱紧你了,你能感觉到我了吗?”   ——没有回答。   一阵沉默,岑旎哭得撕心裂肺,“穆格!穆格!你感觉到我了吗?我就在你怀里啊!”   穆格的体温慢慢变凉,身体因为失血而渐渐失温,即使两个人贴得再严丝合缝,他依旧感觉不到岑旎身上的体温和拥抱,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渐渐地在岑旎那一声声哭泣中失去了意识,沉沉的阖上了眼。   “穆格?”   “穆格?”岑旎慌了,“穆格你跟我说说话啊,你别闭眼好不好,你睁开眼,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就在你的眼前。”   她怎么也想不到,穆格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是“I can’t feel you anymore”,对她来说,这比任何话都更加伤人。   “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岑旎哭着吻他的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唇上有碎石和灰尘颗粒。   唇齿间的碎石碾过,口腔里都是异物感,她全然不顾,依旧用尽全力地亲吻他,但身上的男人却一点没有反应。   ——这是唯一一个,岑旎亲吻他,他却没有给她回应的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0 20:57:51~2022-08-21 22:4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kylar、元氏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夏流火 20瓶;平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拉蒙大峡谷66   岑旎不知道他们被埋了多久, 直到她喊到嗓子都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时,头顶上方才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呼叫声。   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脸颊都是斑驳的泪痕, 但终于看到希望, 岑旎还是拼命地拍打着头顶上方的房梁,“这里,这里有人!!!”   她扯着嗓子叫喊, 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无奈之下,她又随手捡起了旁边的一块石头,竭力地敲击碰撞着墙体,试图制造更大的声响引起外界的关注。   不幸中之大幸,外面好些人终于听到了动静,循着声音来到他们的上方——   “是有人在下面吗!?”   “是, 有人!”岑旎扯着哑得不行的嗓子应道, “这里被埋了两个人!!!”   顶上的人听到回答,立马大声地朝费舍尔汇报:“顾问, 找到人了, 就这在底下!”   “好,其他人全都到他那里, 把那些石板搬抬开。”费舍尔站在废墟堆的边缘,高声指挥着手下的黑衣保镖。   岑旎大喜过望,连忙反手重新按住穆格的伤口, 急切地叫他:“穆格,有人来救我们了, 你快醒醒, 快醒醒!”   然而, 身上的男人依旧没有回答。   岑旎心慌更甚,把脸凑近他的鼻唇,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低,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弱得几乎不存在了。   “穆格?穆格?”她一连喊了好几声,声音都快要撕裂般,“穆格,你答应过我的,我二十三岁的生日愿望,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要平安的,你答应过的……”   岑旎的声音完全只剩哭腔,可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又转手继续拍打头顶上方的房梁,“你们搬快点,穆格受伤了,快点!!!”   终于,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最顶上的那块石板被人搬开了一道小缝。   一缕微弱的阳光从头顶上方射进来,岑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晃得有些刺眼,眯了眯眼睛才适应过来。   “我们在这里!”她高声呼喊,然后看着上方的石块被众人协力挪开,一点点的露出湛蓝的天空。   黑暗的废墟重获光明,岑旎这才看清了穆格替她承受的重量,那块石板很大,压在他的后背,不断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在他身上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她手抖着,几乎说不出话,但很快,压在穆格身上的那块石头被移开,那些黑衣保镖合力将他救起。   在他被抬起的那一刻,岑旎连忙半是爬半是跪地起身,抓着他的手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边。   “岑小姐,”费舍尔突然过来挡住了她的路,“我们送穆格去紧急就医,你不能跟去,我们现在需要送你离开布达罗亚。”   费舍尔依旧和她最初在南法酒庄时见到的模样差不多,一身西装革履,语气轻蔑,侧眼看人时透着一股老狐狸的气息。   岑旎瞥他一眼,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我不能抛下穆格,我要跟着他去。”   “岑小姐,这番话我不会再重复第二次,你没有资格跟着去。”费舍尔冷冰冰地说,“我们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直升飞机,下午两点十分将会准时从维什贡平原起飞,你没有时间逗留。”   “我不走。”她没搭理费舍尔的话,直接越过他跑到穆格身边。   穆格正在被人小心翼翼地护送上车,岑旎企图跟着爬上车,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情急之下,她飞快地伸出手,反手拽住了穆格的衣服一角,“我也去!”   但是周围的保镖全都是一副冷肃的脸,谁都没有回头,还试图把她的手从穆格身上拉开,她的声音就这样被忽略在风中。   车门几乎要夹到她的手,但岑旎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下子用力抓紧,然而抓住的却是穆格的黑裤袋沿。   掌心是柔软挺括的布料,她撰得更紧,没放手。   但那些人终究还是没给她机会,她被粗暴的拉开,跌坐在地,与此同时,穆格随身的那支打火机也在拉扯过程中,伴随着岑旎一块落地,“啪嗒——”一声,轻摔在她的脚边。   车门被迅速关上,车子随后便疾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将岑旎笼罩,她甚至看不清车子驶去的具体方向。   岑旎眼眶通红,爬起身想追却追不上。   在明媚的阳光下,打火机金属外壳上镶嵌着的那枚蓝宝石勋章依旧耀眼,岑旎颤抖着手走过去,弯下腰拾起了那支打火机。   那之后她几乎是被人强行塞进车里,直接载去了维什贡平原。   岑旎通红着眼趴在后排座椅,透过后挡风玻璃远远的瞧见载着穆格的车正驶向与她完全相反的方向,最终渐渐地缩小成一个小黑点。   那天的太阳其实很明媚,但岑旎却感觉刺骨的寒。   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就像整颗心脏被割裂,你没有办法朝他再靠近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你的视野中,心底只剩下无助和绝望疯狂叫嚣。   车子很快驶上维什贡平原,车门被打开,旷野的风呼啸着岑旎的耳廓,凉丝丝的钻进她的衣襟。   直升机的旋翼高速旋转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岑旎死死地扒着车门,却被几个保镖架着肩膀转移到直升机上。   “我求求你,费舍尔顾问,能不能让我等他苏醒过来我再离开?”岑旎挣扎着呐喊,“等他醒来我一定走,我就只想知道他没事……”   “没时间了。”费舍尔无情地拒绝,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示意驾驶舱的机长可以起飞了。   舱门“砰”地一声关闭,岑旎的耳朵被人戴上耳罩,外界的噪音瞬间隔绝,可是那一刻她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穆格失血那么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真的不求别的,她只求他能平安的活下来。   她突然真的很害怕,他刚刚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很微弱了,他会不会出事?他能不能活下来?   直升机已经慢慢地离地上升,岑旎扑在窗户玻璃上,立马被旁边的一个黑衣保镖给拉住了胳膊。   她从高空中俯视整个维什贡城,费舍尔已经转身钻进了车里,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找不到穆格究竟在哪里,也找不到载着他的那辆车去了哪里。   就在焦急之时,岑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布达罗亚的医疗用品和药物都严重短缺,而且手术室也被关停了,那穆格怎么办!?”   “这不是问题,”坐在她旁边的那个黑衣保镖说,“我们在布达罗亚有自己的医疗队,穆格先生会被转移到那。”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岑旎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保镖看她那副模样,虽然有些心软,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不知道。”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岑旎用乞求的眼神看他,“我求求你。”   这一天,是她人生之中“求人”次数最多的一次。   不论是谁,她都甘愿放下自己的尊严,祈求他们不要带走穆格,祈求他们告诉自己穆格现在的情况,哪怕只是一点点。   然而,直到直升机降落在以色列的拉蒙大峡谷,她依旧没有等来任何一点消息。   下了飞机后,她就被带到一栋建筑的房间里等候,期间有一位女性工作人员给她送来干净的衣物。   岑旎走进盥洗室,开着水流清洗身上的血迹,目光呆滞,精神恍恍惚惚,身体也因为过度悲伤而变得麻木,唯有水流流经她手臂上的伤口,才能唤起她的一点点感知。   二十分钟以后,工作人员见她迟迟没有出来,于是敲门找她,待她穿好衣服后,将她带到外面的停机坪。   停机坪的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光看背影有些眼熟,岑旎顶着红肿的双眼,迟缓地认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是卡尔。   卡尔一身简单的白衫黑裤,嘴边叼着烟,直接走到岑旎旁边,“穆格上午交代我了,让我将你安全送回海法。”   岑旎抬眸,卡尔才猛然看到她那双肿泡眼,顿时愣住。   早上接到穆格的电话时,他就知道他们两个不得不断了。现在看到岑旎那哭得红肿的双眼,更加印证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当初分明就警告过穆格,不要在这段关系里投入太多的感情,无论是家族还是弗雷德都不会允许,但那时候的穆格显然没有当一回事,依旧去哪都带着她。   所以,两个人最终会走到这一步,他算是亲眼见证过来的。   “上车吧。”虽然心里想的是这些,但卡尔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丢了烟头,伸手扶住了门。   “卡尔。”岑旎坐上车,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   她知道或许她和穆格已经再无可能了,所有人都阻拦着她不让她和穆格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是现在,在临走前,她只想知道穆格是生还是死。   卡尔扬起眉,递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岑旎连忙将今天发生的一切给他解释了一遍,卡尔之前并不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全程是蹙着眉头听完的。   “你能不能帮忙问问穆格现在的情况?”岑旎像是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我去找他。”卡尔面色凝重,用力地将车门合上。   “马上给我安排飞机,我要去一趟布达罗亚。”他边走边吩咐身后的助理,岑旎连忙落下车窗,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招手喊卡尔。   卡尔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你得到消息,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岑旎的声音很哀切,眼神都是祈求的意味,却似乎暗含了很多期许。   “拜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1 22:44:47~2022-08-22 23: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616720、Skyl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869479 11瓶;可乐了没 10瓶;平生 5瓶;promise、陰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万里英尺高空67   从拉蒙大峡谷回到海法时, 已经是半夜了。   回到学校公寓的岑旎没敢睡,她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关于穆格的消息,一直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着电, 每隔一阵就看一眼, 眼睁睁地在床沿边上静坐到凌晨三点。   手机上的消息很多,是她在布达罗亚这两个星期一直没来得及回复和处理的。   在这万念俱灰的夜里,她颓然而麻木地一一回复微信和邮件, 给所有关心的她人报平安, 给导师们汇报自己接下来的安排,还有就是处理她回国的事情。   订回国机票的时候,她指尖都是抖的,但是眼泪却流不下来了。   在痛哭过后,她水分流失的速度已经远超身体所能承受的阙值,眼睛已经干涩到眨动一下都生疼的地步。   她不想离开, 不想订机票, 就连穆格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又怎么敢就这样离开。   但是她的签证就要过期了, 如果不走的话她很可能就会被遣返回国, 所以她不得不离开。   岑旎觉得自己这一天把前半生的泪都流完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鲜少动容的人,很多事情都不会对她产生什么波澜, 那些会让她难受的情绪,几乎都是与她的父母有关,但即使再委屈, 她顶多也只是鼻子一酸,从不落泪。   有时候心烦了就抽根烟,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少, 渐渐地,她已经变得不再需要依赖尼古丁来排解忧愁了。   但是现在,她急切地想要通过抽烟减少焦虑和紧张,可是太久没抽了,她翻遍了整个公寓,都找不出一根香烟。   焦急找烟之时,她从口袋里摸出了穆格的打火机,整个人又是狠狠地怔愣住,然后猛地意识过来——   原来,她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在碰上穆格之后发生的。   她原以为自己即使有喜欢的人,依旧拿得起,放得下,不会为情所困。但是现在,她变得会动情、会吃醋、会哭泣,却不再依赖香烟和尼古丁来排遣烦闷。   爱上一个人,你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而这些所有前后不一致的痕迹——就是你深爱他的证据。   从小到大,岑旎都有很多追求者,各种性格、年纪、长相、类型的男生都有,从学弟到学长都不少。   面对他们契而不舍的追求,她从来都没有动容,也没有接受过,全都礼貌而疏离地拒绝了。   有些人不愿放弃,百般地对她好,甚至还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他们可以为了她改变自己。   这些话,岑旎听了都只是一笑置之,她怎么会喜欢一个人呢。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她从来没有接纳过任何一个男人,唯独穆格是例外,所以当时那一晚在南法,就是鬼迷心窍了吧。   岑旎蓦地嗤笑了声。   凌晨四点。   想念的心绪如海水般疯狂涨潮。   岑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穆格给她的车钥匙,连夜从学校宿舍开车去到他在德国街的别墅。   这么久,岑旎从来没有正式搬来住过。   但是这栋别墅就好像是他们俩的家,她只有回到了这里,才能感觉到穆格的气息。   凌晨的海法,街上一辆车、一个行人都没有,夜幕下的别墅花园满目漆黑,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企图依靠景物聊以慰藉。   进屋的一瞬间,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苦橙叶香气,那是独属于穆格的气味,淡淡的苦涩,但闻起来却很清冽。   这是现在比尼古丁和焦油更让她安心的味道。   岑旎没有去卧室,而是径直去了当初存晒薰衣草的那间玻璃房。   房里的薰衣草还是一捆一捆地整齐悬挂着,虽然已经全部变成干花,但馥郁的芳香依旧。有些花穗掉落在地上,蓝紫色的铺了一大片,疏朗的月光从三面玻璃照射进来,洒在上面像是均匀地披上一层轻纱。   就连月色都还和当时一样,然而心境却不一样了。   那时候穆格抱着她耳鬓厮磨,把手指探进她的衣衫下摆,摩挲着她的腰窝,问她为什么要费时间把它们做成干花,还轻描淡写地说,如果她喜欢,他再空运一批过来就是了。   那时候她怎么回答他的?   她说:“那如果不是花期,而我又想看呢?”   就像恋人分开后又想见到对方。   那这样该怎么办呢?   那时候穆格给出的是沉默,然而岑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一语中的。   她想穆格啊,她和他分开了,她却发了疯的想他、想见他、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平安。   可是再想念一个人,那个人就能出现吗?   ——不是的。   /   到了9月7号晚上,岑旎掰着手指数着时间——距离卡尔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然而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第二天就是9月8号了,也是她不得不飞回国的日子。   岑旎越是等待越是不安,但内心坚信着一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不断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穆格已经出事了,那么卡尔肯定已经得到消息并告诉她了,而现在一直不来电话,那很大概率就是穆格还在抢救过程中。   秉持着这一个渺茫的希望,岑旎强撑着状态,去学校办理退宿以及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课题组的人看到她平安归来,都纷纷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怀抱,特别是安娜,毕竟前往布达罗亚做田野调查前,谁也没有想到她们两个会陷入这个动乱的时局。   Furman教授直接把岑旎叫到了办公室,诚恳地和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是自己当初没有和Suresh教授沟通好,没有考虑清楚那边的形势,贸然派她去了布达罗亚。   但是这一切怎么能怪他呢。毕竟就连Suresh教授都没想到自己的国家能由经济崩溃演变到内乱和战争的地步。   提交完所有的项目报告和田野调查资料,岑旎的以色列短期交换算是彻底走进尾声了。   9月8号的清晨,她一脸茫然地收拾东西,打包行李,过程中看了无数次手机,到了最后颓唐地呆坐在地上。   没有消息。   盼来盼去,就是没有消息。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无数次的想,要不不回国了,直接回去布达罗亚找穆格吧。   任由谁听到她这个念头的话,都必然会骂她,布达罗亚当下的局势这么混乱,回去就是送死。但岑旎只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了,她好像再也等不下去了。   这么想,她还真是这么做了。   然而,事情并没能如她所愿,她跑遍了机场的每一个柜台,询问飞往布达罗亚的航班,但是无一例外,她得到的回答全是:布达罗亚爆发内战,全境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航空公司都取消了飞往布达罗亚的航班。   面对这无法突破的现实牢笼,她的念头还没成形多久就彻底掐了个粉碎,她不得不回到最初的柜台办理回国的值机手续。   在登机口,岑旎依旧不停地刷着手机等待卡尔的消息。   她怕她上了飞机就会错过他的电话,所以她甚至盼望这趟航班延误,这样她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在起飞前等待电话。   然而,事情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发生,航班没有延误,照常起飞。   人潮拥挤向登机口,排队有序上飞机,岑旎依旧固执地坚持着,沉默地等待那通还不知道多久才会响起的电话。   直到所有的乘客都登机完毕,机场广播开始播报催促登机的信息,岑旎依旧抱着背包呆呆地坐在大厅的座椅上,连续两天没有睡过觉,她陷入思绪里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是机组人员核对乘机名单,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走到她面前提醒,岑旎才猛地意识过来。   她是最后一个上机的,在她坐下不久,机舱门就关闭了。   岑旎的位置靠窗,她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这一天,特拉维夫的太阳和她来的那一天一样灿烂,天空蓝得像一幅纯净的画,但是她却无心欣赏,连呼吸都是机械性地重复。   有空姐在过道上逐个检查安全事宜,所有乘客的手机都需要关闭或者调成飞行模式,岑旎颤抖着手按下了关机键。   没过多久,飞机滑行出跑道,伴随着四周的气流轰鸣起飞。   机身是逐步上升的,岑旎却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   这趟航班的飞行时间是九个小时,期间空乘分发了两次餐食,岑旎都没怎么吃,因为没什么胃口。   这两天她已经不哭了,但是却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   飞行九个小时,岑旎划动座椅前方的显示屏,看到飞机已经从外蒙古进入了中国的领空。   长时间的飞行令很多乘客都疲惫不堪,大部分人都靠在座椅上睡觉,岑旎则板滞地划动着座椅前方的显示屏,看着飞机从外蒙古渐渐进入中国的领空。   她不是不困,但她就是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她就能看见满身鲜血,气若游丝的穆格,所以她不敢闭眼,只能通过座椅前方的显示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这样,她一直注视着显示屏,直到一位盘着金棕色头发的空姐突然朝她走来,在她旁边恭敬地弯腰:“请问是岑旎小姐吗?”   岑旎怔了下,愣了两秒才迟缓地点头。   “岑小姐,这是卡尔先生给您的电话。”空姐微笑着向岑旎递上了一部卫星电话。   那一瞬间,岑旎感觉自己连心跳都静止了,她赶紧接过电话,却又突然有些露怯,她害怕电话那边会传来不好的消息。   但也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刹,她焦急想要得知穆格的消息,微微颤抖着手将电话放到耳边。   “——喂?”她用试探的口吻出声,极力将涣散的精神完全集中起来。   卡尔的声音透过电流的滋滋声传来,岑旎突然就泪流满面。   他说的第一句是——   “穆格脱离生命危险了。”   然后第二句是:“但他是以放弃你为代价,和家族做了一次交易,让你可以平安离开布达罗亚。   所以穆格以后不可能去找你了,而且有他家族在中间阻挡,你也难再接触到他……”   那之后,卡尔或许还说了什么。   但是岑旎已经听不清了,耳朵的听觉仿佛突然被万里英尺的高空完全吞噬。   她的脸颊布满泪痕,哭得抽抽噎噎。   他活着就好。   只要他活着就好。   岑旎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她不求别的,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直到卡尔挂断了电话,岑旎久久才回过神,将电话递还给空姐,然后极其狼狈地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   坐在岑旎旁边的是一个白人老太太,她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岑旎这痛苦万分的情绪。   老太太不知道她难过的是什么,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轻拍她后背。   “小姑娘,”她说的英语,用一口纯正的英伦腔开解岑旎:“人生呢确实是很多不开心的事,但是不要因为这些琐碎小事影响了你一天的好心情好吗?”   岑旎突然哭得更凶,这是琐碎小事吗?   ——才不是什么琐碎事,这是她花掉整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23:35:23~2022-08-23 16:5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kyl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壹刀 30瓶;年年和灯灯的大宝贝 10瓶;平生、可乐了没 5瓶;摇光 3瓶;只因知音、酷味小仙女.?、是誰殺死了知更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港岛68   回到帝都后的岑旎马不停蹄地订了机票去港岛。   虽然还未到开学的那一日, 但是她一刻都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因为只要一旦空下来,她就没办法不去想穆格,而每想一次, 她就会痛一次。   生活还在继续, 现实推着她不得不往前走,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即使她和穆格再无可能, 她依然, 依然会在大洋彼岸的一端默默爱他。   九月中旬的港岛,天气一如往常的炎热高温。岑旎从帝都飞抵港岛的那天,却碰巧是台风夜的前夕。   下午两点一刻,岑旎拖着行李箱,从到达大厅走出港岛国际机场。   明明还是白天,但因为台风即将过境, 街外的天色已是灰沉沉的一片, 狂风将道路两边的树木全部都吹弯了腰,无数绿叶被暴雨无情地打落, 打着滚儿乘风飘零在半空中。   这是岑旎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台风的威力。她从小生活在帝都, 一个几乎没有台风天北方的城市,第一次直面台风, 确实有种说不出的震撼。   赤鱲角距离港岛市区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她拉着行李箱打手势,四处找寻出租车。   但是这个时候风大雨大, 还愿意接客的司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巴不得趁台风登陆前回家,免得过路时被风吹倒的树木或者广告牌砸落中招。   岑旎在狂风疾雨中等了近十分钟, 正弄得满身狼狈时, 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她艰难地抽出手, 胡乱地在衣服上擦干雨水,按下了接通键。   这通电话是舒意打来的。   “喂?”   岑旎举着手机,刚出声就听见舒意问她是不是出机场了,还提醒她台风过境,要她千万要小心。   舒意还和当初一样,对她真诚又用心,一点没有大明星的架子,当得知她要来港岛,提前就问她的航班号和抵达时间了。   思及于此,岑旎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当时她去以色列,舒意也是因为担心她,所以特地拜托了穆格照顾她。   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想起穆格,仿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与他有关,岑旎连忙摇头,拼命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回答道:“没呢,我还在机场,台风天不好打出租车,我等下看看能不能坐巴士或者港铁。”   舒意听完她的话更觉担心,“别等了,我让司机去接你。”   岑旎还在犹豫,但是舒意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说让她在D出口等着,她现在就让助理安排司机。   就这样,岑旎再次拖着行李回到了机场大厅等待。   她在D到达口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举着手机在看新闻,视频的声音是外放的,岑旎隔着距离也能清楚地听见主持人播报天文台发出的暴风信号:   “下午6时,强烈热带风暴集结在港岛以东约650公里……港交所也受台风影响,延迟市场的开盘交易……请市民注意安全,避免途径可能发生山泥倾泻或堕窗塌树的地方……   听到这里,岑旎猛然抬眸,“山泥倾泻”这四个字狠狠地撞进她心里,令她不可抑制的想起曾经自己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暴雨山洪中出事的。   想起父母,岑旎鼻头微酸,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颈,想缓解心头的难受,却摸了个空。   她忘了,她一直挂在锁骨上的那对“藤枝雀”不见了,是离开布达罗亚的那天丢的。   教堂的墙体坍塌时,她被穆格扯着护到身下,耳环就是那时候丢的,但是当时的她短暂昏迷了过去,所以并没有发现,直到后来回到帝都时才猛然发觉,但是想找回来已经没有办法了。   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却依然泛着细闪,那是穆格在拉斯维加斯送给她的,她回到帝都后还是没舍得摘下来,这好像是某种寄托,那时候在珠宝店,他没好好给卡蒂娜挑新婚礼物,偏这挑挑那选选的给她选。   这些细枝末节现在想起来,岑旎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一个大富翁,拥有了太多太多来自穆格的欢愉和宠爱。   南北朝时期的谢灵运曾经写过一首诗词《拟魏太子邺中集诗魏太子》,里面有一句——   朝游夕宴,究欢愉之极。   这句诗所表达的,大概就是她当时的心境了吧。   台风天,舒意让司机直接把岑旎接到了自己的公寓里来。   公寓在深水湾,是黎彦南购置的大平层,岑旎来到的时候舒意正拿着剧本揣摩角色。   高层的全景落地窗无比开阔,海湾的景色一览无余,虽然外面的台风肆掠,但是室内却十分的平静和安谧。   舒意看到岑旎进门,拉着行李箱满身湿透的样子,连忙让小助理给她拿来毛巾和干净的衣裙替换。   等岑旎收拾好出来,便坐到了舒意旁边,问她:“我来这里是不是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万一黎彦南来找你……怎么办?”   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岑旎原本打算来这里找间酒店住下,等到开学就搬去学校的宿舍公寓,没想到舒意直接就邀请她过来住。   “不会,”舒意放下了剧本,“他出差了,人在北欧,半个月都回不来。刚好我最近不用进组拍戏,所以也孤独,刚好有你陪我。”   说完,她就喊小助理去给岑旎收拾客房。   “不说说你在布达罗亚发生了什么吗?”舒意斜着身子碰了碰她的胳膊,“一整个星期都联系不上你。”   岑旎因为怕家人和朋友忧虑,所以报平安的时候都省略了很多,只是说被滞留在布达罗亚,而且因为手机没电没信号,所以让他们担心了。   “也没什么。”岑旎选择性地把在布达罗亚的经历告诉舒意。   舒意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和穆格的事。   其实最初刚开始的时候,岑旎没想瞒她,但是过后又觉得自己和穆格这种关系算不上正常的恋爱关系,和她解释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情人吗?还是sex parter?好像都不太合适,所以干脆就不提了。   而现在她和穆格已经再无可能,岑旎觉得更加没有告诉她的必要了,否则说出来她也跟着自己难受。   “那你和黎彦南怎么样了?”岑旎想起舒意在戛纳喝醉酒的那晚,便脱口问了出来。   其实她不是八卦的人,只是穆格曾经在戛纳时说过,黎彦南不久后就要订婚了,想起这个,岑旎就心头一痛。   她希望舒意和黎彦南能好好的,不要像她和穆格那样没有结果。   “还和之前一样,但又好像不完全一样。”舒意托着腮,“他还是好宠我,甚至知道我花粉过敏后找人把所有我可能接触到的过敏源全都清走了,但是我总感觉他对我好像不是爱,只是出于习惯性的守护?”   说罢,舒意又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还能在一起就是好的。”岑旎深吸一口气,默默藏下情绪。   舒意的眼睛亮亮的,眼尾却挂着一抹细微的红。   虽然穆格说过,遇到舒意后黎彦南就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但或许他表达出来的爱意不足以能让舒意感觉得到吧?   要不然舒意也不会患得患失。   那之后的十多天,岑旎都在深水湾陪舒意一起住,但每天却不清闲。   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她天天.朝九晚十地往图书馆跑,一方面是预习自己未来一年的课程,另一方面也是完成严明教授布置的任务。   她在港岛大学念的是授课型硕士,九月份开学,六月份就能毕业拿学位证,时间短任务重,所以学业肯定不算轻松,为了能尽早适应,她提前就让自己进入了状态。   9月23号开学以后,岑旎搬到了学校的公寓,套房面积不小,是舒适的双人间,她和佘诗雯是合住的舍友。   佘诗雯之前申请的时候就帮了她很多,算是她的学姐,比她高一年级,但佘诗雯念的是研究型硕士,学制上比她多一年,所以和她一起,也是明年六月份才能毕业。   基于此,岑旎和佘诗雯会经常相约着一起去图书馆,去阶梯教室上专业课,或者去找严明教授商榷课题。   佘诗雯知道她在布达罗亚发生的事,曾经问她经历过战争,会不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是俗称的PTSD。   岑旎想了想,摇摇头,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有,历经战火,她依旧有着坚强面对生活的勇气。比起战争,好像更令她难过的只是她差一点就失去了穆格,但是还好后来他活下来了,这对她就是最大的慰藉。   偶尔她确实会做噩梦,但有时候她也会做美好的梦。   在那些美好的梦里,穆格依旧和当初一样,抱着她,贴在她耳边咬她耳朵,语气又痞又坏地问她喜欢哪种姿势,怎样更舒服。   依靠这些梦,她才能久违地感受到穆格的气息和怀抱。   然而醒来后又是陷入一片茫然。   每次做完和穆格有关的梦后,她都醒得特别早,后来,为了不让自己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念,她都没有睡了,直接起床洗漱,然后大清晨地往图书馆跑。   渐渐地,这样的次数多了,就连管理图书馆的阿姨都认出她,因为她总是第一个到的学生,而且手里永远抱着一大摞又厚又高的书籍,这些书籍叠起来的厚度比她的腰还要粗得多。   就这样,岑旎白天上课,晚上做研究,一切的进程和节奏就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忙碌却充实。   她把伤春悲秋的时间全都转化成读书和学习,这样的结果就是她在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获得了满分的全A+成绩。   到了十一月,她的生活和学习都已经有条不紊地步入正轨。   在这种情况下,岑旎以为自己已经渐渐不再那么容易想起穆格了,却没想到中旬的某一天,一通陌生的电话打进她手机,硬生生地将她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思念全部掀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16:53:07~2022-08-24 18:0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kyl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张张张张小乔 74瓶;失者永失、超级美少女 20瓶;秦艽 10瓶;十年老粉儿、sakura~小浠、折秋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港岛69   电话是一位男人打来的, 对方讲的还是英语。   “您好,请问是岑旎小姐吗?”   “我是。”岑旎合上笔记本电脑,礼貌地问他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于是给她介绍说自己是穆格的私人律师, 叫威廉, 穆格委托他要将一些资产赠与给她。   “请问岑小姐这两天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男人说话的语速不快,语气还隐隐有些恭敬。   岑旎怔愣了好半晌,仿若刚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颤抖着声音问:“是……穆格吗?穆格他也会来吗?”   律师有一刹那的沉默, 然后开口解释,“不是的,岑小姐,我是在三个月前收到穆格先生的委托,替他出面来给您处理财产赠与事宜的,穆格先生本人不会亲自到场。”   他的话音刚落, 岑旎就红了眼,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不正值穆格被派去中美洲萨尔瓦多的前夕吗?他从那时候就已经安排好这些了吗?那他为什么没说?   “是,”律师的回答中断了她的思绪。   “三个月前, 穆格先生提出要把自己个人的财产全数赠与给您, 让我对他名下的所有财产进行评估与公证,但是因为资产数额较大, 耗时较长,我们律所最近才刚走完的流程。”   这通电话岑旎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太急切地想要知道穆格的消息了, 于是连忙点头说道:“我有时间的,可以见面聊, 我到哪里去找您?”   “好的岑小姐, 您可以来我们律师事务所的港岛分所, 但我目前在瑞士日内瓦总所,我们下周见面可以吗?”律师依旧礼貌的回答,并和她商定见面时间。   岑旎听他说要从欧洲来港岛,想了想,最后跟他约在了三天后的周一。   周一下午三点五十分,教授宣布课堂结束,岑旎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从教学楼出来,坐车赶往了弥敦道的律师事务所。   进去之后,立刻就有前台服务人员过来接待她,询问她的姓名后将她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金发碧眼,梳着复古的ALL BACK造型。   “威廉,”工作人员轻轻叩了叩门,“岑小姐到。”   这位名叫威廉的律师听见声音,从案桌上抬起头,然后礼貌地起身给岑旎打招呼:“请坐。”   岑旎微笑点头,在他对面的椅子落座。   很快就有服务人员给端着一杯摩卡咖啡进门,放在她的身边,然后便转身合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重新落入安静,这位律师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进入了正题。   “岑小姐,”他拉开案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看起来官方又正式的文件,推到了她面前,“这些,是我在电话里说过的资产赠与书,请您过目,如果确认没问题,您签个字就可以了。”   岑旎没有接,注视着他的双眸,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但是因为印象并不深刻,所以她费劲想了会也没想起来。   “岑小姐?”他指尖搭在桌沿,轻声提醒道。   岑旎从他的话语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疑问提出来:“威廉先生,您知道穆格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个人财产赠与给我吗?”   威廉律师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指腹轻推眼镜,沉思了好一会,最后斟酌着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她:   “据我所知,三个月前,穆格先生在进行某些计划,因为担心自己名下的资产会被家族冻结,所以他找到我,让我帮忙清点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并委托我将他这些资产中的个人资产与家族资产做精确分割,然后将他名下的个人资产全部赠与您。   岑旎听完直接陷入沉默,心里又酸又涩。   是了。   三个月前,他曾经和她说过的。   他说他愿意为她做疯狂的事,他说想和她在一起,不在乎背叛家族,他说他会努力,排除拦隔在他们之间的阻力和障碍,所以他默默地付诸了行动。   然而,他做的这些努力和行动,她是直到现在,才从这些一份份冰冷冷的文书上得知。   像是老天爷的一场捉弄。   看着这些文书,岑旎不可避免地在想:是不是,如果没有碰上战争,靠他的努力,他们已经成功地走到一起了?   如果没有碰上战争,现在是不是就是他亲昵地抱着她,然后把这些文书全部摊开在她面前,一边吻她一边贴着她的耳朵笑:“你看啊,我说到做到了。”   那表情和口吻,她几乎都能想到,肯定就像那时候在戛纳一样,他给她买了所有市面上能买到的口红色号,然后对着那满满当当堆在桌面上的口红盒子说:“这都是,你挑。”   语气随意又不着调。   岑旎越想,心脏越疼,最后只好轻轻吸着鼻子,颤抖着肩头把双手合十,撑在自己的额头上,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半晌,等她重新平复下来后,律师继续说道:“岑小姐,您大可以放心,这些都是穆格个人的资产,与他家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遵从穆格先生的意愿,您只需要单方面签个字即可。”   岑旎低眸,拿起了桌面的纸质文书,才翻开第一页,就被那上面列着的长长一串财产价值给惊住了。   这是一个她只在电视新闻里才听过的数额单位。   岑旎眼睫簌簌地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见他一面吗?”   “对不起,岑小姐,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律师显然很为难,“我只是穆格先生的私人法律顾问。”   “那他现在还好吗?”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准确来说,我上一次和他见面还是三个月前。”   岑旎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最后还是拾起一旁的钢笔,签字了。   但其实她并不打算动用这些财产,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和穆格还有一丝联系,她甚至幻想着,穆格会不会有一天能出现在他港岛的别墅里,和她再次相见。   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的泪不要滑落,默默签完了所有文件,交还给了律师。   临走前,岑旎看他起身的身影,猛然和脑海里的某一幕对上了号,于是有些怔忪地喊住他:“请问——”   律师突然停止了动作,回头看她。   “您今年五月下旬有去过南法的卡西斯吗?”   律师先是一顿,尔后点头,“是。”   他的回答印证了岑旎的心中的想法,不免又鼻子一酸。   难怪她对他的脸有印象,因为她和穆格初见的那一晚,穆格坐在满树繁花后,而在穆格对面同桌用餐的人,就是他。   律师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站在她一旁问:“怎么了?岑小姐?”   岑旎摇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她只是每每想起那一晚,都会觉得她是有多幸运,才会一转头就看见了穆格。   和律师见完面后,岑旎疯狂地惦念起和穆格的每一个瞬间。   晚上十点多,气温已是深秋的凉,她握着穆格的打火机站在露台上吹风,佘诗雯刚好洗完澡出来。   “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岑旎闻言扭头,收起了手里的打火机。   佘诗雯走过来,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支在栏杆上陪她看风景,“还在想你那个男人?”   岑旎沉默,转移话题:“能不能帮我拜托你男朋友买点东西。”   “可以啊。”佘诗雯回答得很干脆,她的男朋友是港岛城市大学的在读博士生,上周应邀去德国慕尼黑参加学术会议,到这周末才回来。   “你要买什么?”   “烟。”   佘诗雯放下了毛巾,略微有些诧异:“什么烟这里买不到?”   “不是普通的烟,那个牌子这边买不到。”   “行,”佘诗雯一幅看透她的样子,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那枚蓝宝石,“又是你那男人抽的吧?你把牌子发给我吧,我告诉他。”   “谢了,”岑旎拿出手机把那款烟的名字给她发过去,又说,“我把钱转你。”   “不用转。”   “要的,这有点贵,不能让你们出。”   岑旎拿到香烟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那天佘诗雯从男朋友那边过夜完回来,开门时发现岑旎正专心致志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工作。   她走过去,把那香烟放到书桌上,“给你买回来了。”   岑旎从屏幕移开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包装上面那个熟悉的图标,一种久违的感觉顿时笼聚在心头。   “你男人的品味真挺绝的。”佘诗雯指尖轻敲桌边,轻啧了两声。   岑旎抬眸,“怎么这么说?”   “抽的烟啊。”佘诗雯笑着把烟推到她面前,然后告诉她自己的男朋友在德国走了十几个城市,才终于在一家高档香烟店买来了这包烟。   岑旎接过烟,有些哽咽的向她道谢,“谢谢你,还有谢谢你男朋友。”   佘诗雯见她这样,没忍心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半伏下身,凑到她的电脑前问她:“在写什么,给严明教授发邮件?”   “嗯。”岑旎把中指和无名指搭在触摸屏,将页面向上滑,“我在给他回复邮件。”   “刚刚严教授刚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是之前的那个中东北非地区区域观察暂停搁置了,因为那边的局势不稳,所以他决定暂停这个项目。”   “这不是挺好嘛?”佘诗雯读了几行邮件的内容,偏头看她,“你才刚从那边的战火脱身,如果又派你过去那边做田野调查,我还担心呢。”   岑旎没有说话,佘诗雯又继续问道:“那他给你安排别的项目了吗?”   “是,新的项目就是针对新来港儿童的教育环境规划。”岑旎打开了邮件中的附件,“就是这个,我负责对接的一家幼稚园就在这附近,具体就是观察和改善他们的校园环境,帮助他们更快融入本地社区。”   佘诗雯认真看了看,“挺好,和我的project挺像,不过我是大学校园的区域观察。”   “那你先忙吧,我男朋友社团有活动,我们今天要去玩密室逃脱。”   佘诗雯说完拍了拍她的肩头,和她say goodbye,然后便出门了。   等她走后,岑旎重新将邮件编辑完,然后点击发送。   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今天有冷空气降临,秋天就这样顺着寒流溜走了,港岛的冬天和帝都不同,又湿又冷。   岑旎捏着那包烟走出了露台,她穿得单薄,十二月的初冬冷风一吹,冻得她微微抖了下。   露台不大,也就是小小一方的面积,但探头就能看到楼层底下人来人往。   天空飘着细雨,街上有五颜六色的伞花,雾蒙的雨汽好似将心情都衬得更加抑郁。   岑旎把玩着烟盒,低头看着路上共撑一伞的情侣,然后猛然发觉她和穆格在一起的时候有雨的日子并不多,唯一的那次还是在布达罗亚的红海边。   所以看着那些在同一把伞下互相依偎行走的情侣,岑旎如果说不羡慕是假的。   这样的日子,宿舍楼下好像人人都是一对,只有她是孤独的。   岑旎从兜里摸出穆格的打火机,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啪——”地一声将打火机打亮。   她把那支烟凑到火苗上点燃,青白色的烟雾袅袅,与空气中的水汽混合在一起,将她的视线都模糊了大片。   “啪——”地一声,火焰熄灭了。   她指尖夹着烟,另一只手却眷恋地摩挲着这把打火机的外壳。   那枚蓝宝石勋章是真的好霸气,容克贵族的将军荣誉徽,代表忠诚和勇气,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精神依旧没有褪色。就和那时穆格扛着一把自动步.枪,不要命似的闯进EOOS Supermarket来营救她和被困的人质们一样,即使单枪匹马,即使子弹擦身而过,却毫不畏惧。   为了保护她,他每次都是这么的奋不顾身,甚至命悬一线。   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徽章,又引得岑旎胡思乱想,使得她不可抑止地回想起他抽烟的样子还有他身上那阵特有的烟味。   穆格那么散漫的公子哥,日常当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他身上的那抹苦橙叶的气味,就是来源于他抽的这款烟。   虽然初时闻起来回味苦涩,但待余烟散尽后,苦味都过去了,就剩下淡淡的橙香。   颇有种先苦后甜的意思。   如果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能苦尽甘来,那该有多好,岑旎闭着眼想,眼眶盈湿,再次睁眼时,仰着头学着穆格抽烟时的样子,咬着烟嘴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果不其然地呛着了。   无论多少次,她都学不会抽他的烟,每次都是他嘴对嘴来喂。   只是这次呛烟最为难受,因为没有穆格在旁边吻她,抱着她给她顺气,她自己一个人在寒风中咳得眼泪直飙,心和肺都好似要从她的胸腔离家出走。   咳到最后,岑旎难受地在露台上蹲下身,紧紧地抱住双臂,久久不能自已。   这种难受仅仅是因为呛了烟吗?   才不是的。   而是她的想念早已贯穿了身上的五脏六腑,只需要小小的一个诱因,就被轻而易举地触发罢了。   那之后,岑旎再也没有抽过这包烟,她把它藏在了抽屉里最深处的角落,就如同自己埋得很深的思念,轻易不再露出来。   时间渐渐进入了隆冬,快要到圣诞前夜。   虽然港岛的冬天从不下雪,但天气是南方特有的湿冷,街上的行人都穿上了羽绒服才能抵挡这彻骨寒意。   岑旎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走在校道上,前面有学生推着自行车边聊边走,树杈上的黄叶被萧萧的北风卷落,打着旋儿落在自行车座上。   繁华闹市区上人来人往,圣诞氛围浓厚,大部分商店的橱窗上都张挂着圣诞元素的装饰,红红的圣诞帽和绿绿的圣诞树,还有一串串闪亮的小灯泡。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中环皇后.像广场那棵18米高的圣诞树却异常吸睛,岑旎路过的时候看了眼,还特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走进茶餐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人们好像都在高声谈论着什么时事热点,岑旎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单。   一位服务员很快走过来问她,“靓女,食咩啊?”   岑旎捏着菜单看了会,挑了一碗鱼蛋车仔面和一杯热柠茶。   “得啦,稍等。”服务员应她,然后又去往下一桌。   她将围巾取下,在坐着等餐的过程中,冷不丁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有没有看新闻?狗仔爆猛料,逢苏集团的太子爷黎少和荔江集团千金的婚约。”   “我看了!这么大一单新闻,谁不知道啊,但是逢苏集团为什么娶荔江千金做新妇?荔江集团虽然同是老牌企业,但最近几年走向没落了……”   岑旎闻言抬起头,看向隔壁桌。   聊这番对话的是两个都市女白领,都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   其中那个短发女人随口应道:“就是因为没落,所以想靠商业联姻来获得逢苏集团的支持吧。”   她才说完,又刷了几下手机,递给了另一个人,“你看,又有新料,两边是世家,早年就口头订下来了,而且好像这个婚约就是从荔江集团那边爆出来的,说是荔江千金想逼婚……”   岑旎环顾四周,发现不止她们,餐厅里几乎每一桌人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她顿觉自己似乎和这个社会脱节了。   这阵子她一直在忙期末考试的事,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学校图书馆,偶尔也会去自己对接的那间幼稚园做田野调查,但根本没时间去关心其他,所以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周围的人讨论得兴致高涨,岑旎连忙拿手机登录facebook,果不其然看到铺天盖地的爆料和帖子,全都是关于黎彦南和荔江集团千金订婚的消息。   服务员这时刚好把她点的餐送过来,“慢用。”   岑旎说了声“谢谢”,然后点开微信给舒意发消息,问她情况。   吃得过程中,舒意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手机,一直没给她回复。   后来岑旎等不及,快速把面吃完,结账,出了餐厅就给舒意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好一会,舒意才接通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不是很好,岑旎心头蓦地腾起一阵担忧。   “舒意,你在哪?”岑旎站在寒风中,抬手看时间,又看了看旁边的地铁站,问道:“你在深水湾的公寓吗?我来找你。”   “岑旎,”舒意的语速很慢,但细听却听出一丝镇静和冷漠,“我在收拾东西,你打给我,应该也是看到新闻了吧,我想和黎彦南断了,现在准备搬出来。”   “是,我看新闻了,你现在还好吗?”岑旎不关心别的,只想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好不好,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在意一个人那么久,可对方突然就被爆出了婚讯,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好受。   “我还好,真的,我还好。”舒意像是在强颜欢笑,但也像是一遍遍地强调给自己听,“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岑旎皱了皱眉,“你在深水湾吗?我来找你好吗?”   “不用,我要搬走了,你不用跑过来。”   “你收拾东西要搬去哪?”   舒意显然沉默了下,然后才回答她:“我打算回帝都。”   “今晚就回吗?”岑旎焦急地问道。   “……不是,晚上没有回去的航班了。”   “那你今晚怎么办?”   那边是一阵沉默。   岑旎连忙开口,建议道:“要不你来我学校公寓吧?今晚我们一起住。”   舒意没有立刻答应,犹豫着说,“你最近要期末考试,我不想打扰你。”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作为朋友怎么可能放心留你一个人。”岑旎耐心地安抚她,“而且当时我来港岛,台风天还是你收留的我,现在你遇到这件事,我肯定得陪着你。”   舒意很轻的叹了口气,说,“好。”   那之后岑旎给佘诗雯打了个电话,说是有朋友碰到了伤心事,今晚要来自己房间一起睡,提前和她打个招呼。   佘诗雯同意得很干脆,而且也是巧了,她今天和男朋友吵了场架,心情不佳,于是给岑旎提议说自己去超市买一打啤酒回公寓,今晚大家一起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但是我朋友的酒量不咋地诶……?”岑旎回想起上次舒意醉酒的那一幕,有些迟疑。   “就是要喝醉!”佘诗雯觉得这根本不是事,“伤心时候买醉最好了,忧愁忘得快!”   “……好吧。”岑旎知道她和男朋友吵架,心里头难受,于是没有阻止她。   舒意挂断电话后,在深水湾的公寓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戴上口罩,然后就拖着行李到楼下打车去岑旎的学校。   这一次,她没有带走任何黎彦南送给她的任何东西,连助理和司机都没有找,因为她身边的人全都是黎彦南给她配的,而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黎彦南断了,她就没打算再和他牵扯不清。   出租车行驶在山底隧道,漆黑的夜里只有橙黄色的暗灯照亮路面。   她却觉得,那束照进她人生隧道里的光消失了。   出租车到达宿舍楼底下时,岑旎早已在寒风中等着她了,见她推门下车,岑旎连忙上前:“还好吗?”   舒意点了点头。   看到舒意没有哭,口罩上面的那双眼睛依然像往常一样有神采,岑旎这才悄悄地舒了口气。   司机打开后备箱取下了行李箱,岑旎连忙提起她的行李,带着她上楼。   “你的行李怎么这么轻啊?”岑旎走进电梯,掂量了下。   舒意跟着走进轿厢,语气很冷静,“我只带走了我自己的东西,其他都是黎彦南给我买的,我没有带走。”   “你真的不留恋他吗?”岑旎不自觉地拉起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她知道,舒意是真的很喜欢黎彦南的,也很在意他,毕竟是他拯救了她的十八岁,从此带她开始全新的人生,这样的她要彻底放下一个人,该有多难。   “岑旎,你知道的,人的失望一旦积攒到极点,是会放弃的。”电梯上行,舒意的嗓音隔着口罩传出来,“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有婚约,但是我在等他告诉我,可是他好像就从来没当一回事。”   岑旎有些诧异她原来一直都知道黎彦南有婚约这个事,但过后细想,又觉得太说得通了,毕竟真实的舒意根本不是温软的性子,她有脾性,但是因为爱一个人,她心甘情愿地收起了所有的棱角。   如今婚约这个事情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导火索,舒意其实早已被黎彦南那种偶尔在意、偶尔又不在意的态度给伤到,不想再和他继续这种走肾不走心的戏码,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和他分手。   现在从黎彦南家里搬出来,舒意立马蜕变回原来的自己,就如那时黎彦南还未出现时,她一个人坚强扛起现实时一样,坚韧、果敢、而且独立。   等两人进屋时,佘诗雯已经摆好了整整一桌子的啤酒。   岑旎将行李放下,然后互相给她们俩介绍认识。   舒意脱下口罩,佘诗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看了看岑旎,又看了看舒意,口吻震惊:“这不是大明星吗!?”   岑旎刚准备开口,就听见舒意毫不在乎地说,“不再是了,我已经宣布无限期息影了。”   她这话一出,岑旎和佘诗雯俱是一愣。   “你息影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你们可以上网看看,我刚刚在出租车上发的息影微博,估计现在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   佘诗雯反应最快,拿起手机,果然屏幕弹出了热点新闻,除了讨论度最高的黎彦南婚约,紧接其后的就是舒意宣布息影的事。   “先坐吧。”岑旎让舒意在沙发上坐下来。   舒意在佘诗雯旁边落座,从桌面捏起一罐啤酒,“呲啦”一声拉开易拉环,仰头直接灌了两口。   “那你息影后准备做什么?”佘诗雯也捧起一罐啤酒,和她碰了碰杯。   “想回帝都了。”舒意勾了勾唇角,“回我当时的小剧院,做一个小小的话剧演员。”   “这样也挺好的,娱乐圈压力太大了,每走一步都有人盯着你。”佘诗雯盘腿坐在沙发上,感叹道。   岑旎看她们俩聊得那么和谐,于是提起舒意的行李,走进房间去给她收拾床铺。   进房前还嘱咐佘诗雯看着点舒意,“她酒量不好。”   佘诗雯眨着眼睛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岑旎打开着房门收拾,轻轻转个头就能看到两人各自抱着抱枕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偶尔传来佘诗雯的说话声,“我跟你说啊,男人有时候就是不靠谱,我早上和我男朋友去拍拖,出门前我明明千叮万嘱让他带充电宝,他居然还给忘了,气得我都不想和他去玩了,今天可是圣诞前夜欸!”   岑旎听见她和男朋友吵架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无奈地笑。   舒意听见咯咯地笑出声,问:“那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在一起一年多了,”佘诗雯又开了一罐啤酒,“不过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了。”   “那你们是青梅竹马?”   “可以这么说,我小时候就总是和他因为一些小事吵吵闹闹的……”   岑旎转过身继续忙碌,听着两人絮絮地说着话,偶尔说说男人,偶尔又聊聊别的,心里面总觉得在各自失意的时候,还能和朋友一起彼此陪伴、互相支持的感觉真是太温馨了。   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女孩子之间的感情特别美好。   等到她把床铺整理好出来,两个人都喝得有些微醺,脸蛋红红的,连带耳后根都泛着粉。   “岑旎,”佘诗雯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男人都不靠谱,你为什么还这么惦记你的那个啊?”   舒意要醉未醉的,突然抬起眼,竖起一根手指问:“岑旎,你有男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那个男人你也认识啊。”岑旎笑笑,也从桌上拿起了一罐啤酒,压下心底的酸涩,沉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穆格!?”舒意仅剩的醉意都散了,“你们俩好会瞒哦。”   “是他。”岑旎点头,然后将自己怎么认识的穆格,到最后怎么和他在一起,以及彼此怎么生离死别都告诉了她。   说到最后,岑旎的眼角已经有泪滑落。   佘诗雯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捏着自己的啤酒和她碰了碰杯,“嗨,每一对情侣都有自己的心动轨迹,也有各自要经受的磨炼。”   “那你后悔和穆格开始吗?”舒意问岑旎。   岑旎摇摇头,“不啊,我很庆幸我曾经拥有过他,特别是在布达罗亚,他真是一路用自己的命保护我,我真的很爱他,我也能感受到他真的很爱我,但是啊,我难受的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啤酒的麦芽味弥散,岑旎语调同样苦涩,“那句话就好像预示着我们从此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就好像所有的回忆和甜蜜都不复存在。”   岑旎托着腮,指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那你不担心有一天,穆格和黎彦南一样,突然在新闻里被爆出结婚的消息吗?”舒意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所以担心岑旎终有一日也不得不面对。   岑旎垂眸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当然担心的呀,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是担心又能怎么样呢。   她曾经尝试找过一切和穆格有关的信息,但是他们家族的背景几乎都被隐去了,她根本查不到任何消息,只有卡蒂娜因为影星的身份才偶尔活跃在媒体记者前。   而他家族里其他的成员,岑旎根本搜不出来,除了穆格曾经和她提过的曾外祖父以及外祖父那一辈,因为是外交官,所以在历史资料里尚还能查出一些内容,其余的,她根本接触不到。   所以,就算他真的已经结婚了,她也没机会知道的。   确实是应了当初卡尔说的:“穆格以后不可能去找你了,而且你也难再接触到他……”   就在她失神时,佘诗雯揉了揉她的肩头,打破了沉默:“你和穆格才认识三个多月,但一起经历的,却好像已经走过了大半生。”   是啊,怎么不是呢?   岑旎苦笑着灌了半瓶啤酒,眷恋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条钻石手链,就好像透过它能感受到穆格的存在。   那一晚,三个女孩各自有各自的心事,但是她们彼此依偎,互相倾诉,这种惺惺相惜的友谊正好弥补了各自的遗憾。   第二天,她们三人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佘诗雯男朋友专程去茶楼排队,打包了许多点心、虾饺、凤爪、云吞和奶黄包来找她。   门打开,佘诗雯故意抱着双臂睨他。   “还生我气?”   佘诗雯抿着嘴角沉吟道:“嗯……还有一点吧。”   “还气?”   下一秒,她就被按在了墙壁上。   小情侣吵架吵得凶,和好得也快。   而且本来就不是因为什么大事而吵,只要其中一方先低头递来一个台阶,另一方就顺着台阶而下了。   佘诗雯笑眯眯地跑进门,把那些餐点全部留给了岑旎和舒意,然后就高高兴兴地挽起男友的手出门过二人世界去了。   吃早餐时,岑旎问舒意是不是真的打算回帝都。   舒意拿出手机,直接把订购的机票信息调出来给她看。   是下午一点的飞机,岑旎把手机还给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告诉她:“好,我送你去机场。”   舒意心性其实很独立的,她下定决心想做的事,岑旎作为好友,一定是支持的。   她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话语,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   去机场时,舒意口罩和帽子全副武装,但所带的行李却不多。   在分别之时,岑旎拥抱着她说:“享受新的生活吧,等我春节回帝都,我们再聚。”   舒意弯起笑眼,轻轻说,“好啊。”   岑旎笑着挥挥手,看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那只婉转的黄莺好似重新飞向天空了。   机场人来人往,有空姐空少拖着行李箱进进出出,舒意却在马上进安检口时,突然转过身来。   岑旎看她那盈盈双眼,便知道她有话想说,于是走上前问她:“怎么了?是忘带什么了吗?”   舒意摇摇头,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地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啊,如果实在想知道穆格的消息,就去问问黎彦南,他和穆格是好友,而且同在那个阶层,肯定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什么的。”   岑旎弯唇笑起,“好啊,等到哪天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就去问问他。”   舒意一双眼眨了眨,“嗯”了声,再次拥抱了岑旎,然后才又继续往里走。   看着舒意那抹倩影消失在安检尽头,岑旎还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动身离开,出机场掏手机时,眼尾余光却察觉到了vvip通道上停着的一辆顶级黑色迈巴赫。   那辆车的外饰十分低调,但挂着的车牌却一点都不低调,就两个简简单单的英文字母——SY   即使看不清车内坐着的人,但岑旎立即就猜出这辆车属于黎彦南。   他肯定是专程为了舒意而来的,但是却没有下车,也没有进去见她最后一面。   岑旎看了眼,没有上前打扰,默默地打车离开了。   后来出租车驶离机场大道时,有一刹那她却在想,这只黄莺还能和自己的主人有故事吗?   作者有话说:   先发1万字。   另外很多人说想看番外,想问问你们想要岑旎和穆格的崽崽是像爸爸的蓝眼睛还是像妈妈的黑眼睛呀?   想写带娃番外,弥补我上一本《再吻心动》的遗憾,欢迎在评论区告诉我呀。   还有番外想看什么都可以评论告诉我,或者微博私信我,@木梨灯,如果可以我都会尽可能满足哒!   .   感谢在2022-08-24 18:06:04~2022-08-29 02:1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港岛妹妹 2个;Lilian、Skylar、酷味小仙女.?、王潇潇、WwwW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北辞 60瓶;听夏流火 16瓶;WwwWW、Lilian 10瓶;平生、周周周雾寻、promise 5瓶;gloria 4瓶;数理化生再见 2瓶;sooyaaa_智秀、湫柒、Chris、王潇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港岛70   舒意离开港岛后没多久, 那些有关逢苏集团和荔江集团联姻的新闻报道全都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去。   岑旎知道这是黎彦南让公司的团队下场控制了舆论,所以网络上所有相关的消息都已经查不到了。   至于后续黎彦南是不是还会和荔江千金结婚,也就无从得知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 岑旎考完了秋季学期的最后一门试。   放假前夕, 岑旎坐在书桌前订春节回帝都的机票,佘诗雯回到宿舍就直接来敲她房门,说严明教授找她, 让她跑一趟。   岑旎抬起头, 面露疑惑:“严教授有说什么事吗?”   佘诗雯故意逗她,“是不是你考砸了,所以他找你算帐的?”   岑旎做了个为难的表情,“不至于吧,我感觉我考得还可以呀?”   “骗你的啦,他找你是好消息, 你去到就知道了。”佘诗雯眨了眨眼, “快去吧。”   岑旎合上电脑,便直奔系里的教授办公室。   她去到的时候, 严明教授穿着一件浅色衬衫, 正在伏案写字。   他一双眉毛硬挺,英气十足, 说话时和他本人一样严肃,看见她进来,就招手把她叫到自己的桌前。   “岑旎, 我看你提交的课题论文了,写得不错, 完成的质量很高, 再接再厉。”严教授向来威严的面容难得的闪现霁色。   岑旎连忙说, “谢谢教授您的悉心指导,我会继续努力。”   “嗯。”教授继续说道:“这次我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毕业的时候有什么安排?现在剩下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已经可以开始考虑了,是想进研究所?还是有别的打算?”   岑旎还在思考,严明教授诚恳地抛出了橄榄枝:“岑旎,你这一个学期的表现还是很优异的,个人的专业能力很强,现在系里有一个高校智库研究院的推荐名额,我首先想到的第一人选是你,你有兴趣吗?”   岑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严明教授会直接给她推荐名额,如果她想进智库研究院,这确实让她省去了很多繁琐的申请事宜。   “这是智库做的区域研究,你看看有没有想法。”严明教授把手头上的资料递给她,岑旎接过,仔细翻看。   “你可以带回去看,认真考虑再答复我,还有时间,不用着急做决定。”   岑旎点头,“好的,谢谢教授。”   回到公寓后,岑旎认真地把资料看了一遍,发现严明教授推荐她任职的是特聘研究员岗位,而且他推荐的研究方向也正好是自己感兴趣的,心里不禁一阵窃喜,不过她也并没有着急下决定,而是和严明教授商定,自己会考虑考虑,等下学期再给他答案。   考试周结束后,岑旎没有着急离校,因为很快就是新年跨年夜。   学校社团安排了一次活动,将于跨年夜当晚在时代广场附近燃放烟花以庆祝新年,系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会参加,所以她准备和大家一起跨完年再回家。   12月31号晚上的零点前夕,岑旎跟随着同学一起来到了时代广场,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靠近江边的空旷广场上摆放着很多烟花,并设置里一圈警戒线,学生们都在警戒线的外围一起跨年倒数,当然也少不了带着灭火器的保安大叔。   时间渐渐走到了一年的尾声,有人怀念过去,有人展望未来,人海中渐渐响起了读秒的声音——   十,九,八,七……   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倒数,岑旎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的,却是穆格在加略利平原上给她庆生的那一幕。   旷野的夜风呼啸车窗,穆格握着那支打火机,打亮他夜色中那张矜隽的脸。   他给她读秒,给她倒数,然后在她二十三岁的第一秒吻落下来。   同一瞬,零点的钟声响起——   璀璨的烟花涌向江中的天空,周围如潮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呐喊和掌声,许多人举起手机自拍,记录下这难忘的一刻;也有情侣拥抱接吻,祝自己的另一半新年快乐。   认识穆格的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在一片喧闹中,岑旎望着那绽放的花火,闭眼时许下的依旧是那个愿望——   她希望穆格一生自由、平安。   许愿之后,岑旎久久没有睁开眼,也许是她许愿的模样太过虔诚,旁边扎马尾的女同学碰了碰她的肩头,问她许了什么愿。   岑旎笑笑,平静地说,“希望世界和平。”   马尾女孩赞赏似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愿望可以啊。”   不知是不是巧合,新年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岑旎真的收到了关于和平的好消息。   电视台的时事新闻陆陆续续有报道传出,布达罗亚局势渐渐平稳,在长达数月的对峙后,政府军终于成功镇压了反叛军,战火平息,布达罗亚政府已开始逐步进行战后恢复重建,并对战争中丧生的平民和士兵致以深深的哀悼。   看着新闻中报道的伤亡数字,岑旎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战争总是悲惨的,作为亲历者,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布达罗亚这个景色那么美丽的国家能尽快好起来吧。   新年过完,岑旎开始收拾东西回帝都过春节。   她订的是大年廿八回帝都的航班,但是在回家前两天,她突然接到了一个房产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   “岑小姐,您名下位于半山富裕住宅区的别墅,室内有一片名贵品种的睡莲,园林师傅需要进屋做养护,您什么时候有空,可能需要您到场,有些事情要向您交代一下。”   岑旎最初还以为是骗子,但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接手了穆格名下的所有资产,所以这栋别墅就是其中一栋。   而且穆格在以色列时,还曾经翻过相片给她看自己外祖母留下来的祖宅,说是那里环境最好,院子的半露天水池栽满了蓝紫色的睡莲,每年五月到八月的时候开满了一池,美丽壮观的很。   于是岑旎和房产的工作人员约在了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廿六。   隔天岑旎去到别墅时,园林师傅已经到了,师傅告诉她室内养护的睡莲,需要在冬季的时候将它们放到冷窖中使其进入休眠期,待来年春季温度回升至15度以上,再将睡莲取出,但是转移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少许睡莲受损,往年都会转移并在来年补齐受损的株数,问她今年是否还是这样。1   岑旎想了想,点了点头,自己也是第一次接手,当然还是一切照旧最好。   师傅得到她的肯定,便带着工具去了水池,在他养护的期间,岑旎走进屋里,默默在别墅里游荡。   这栋豪宅依山而建,因为是穆格外祖母的祖宅,岑旎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隐隐觉得院子处处透着上世纪老一辈喜欢的古朴风格,古色古香的怀旧庭院,视野宽阔敞亮,还能将维多利亚港的江景尽收眼底。   而房子内部应该是最近新修缮的,是偏现代化的装潢风格,简单、精致又高级。   岑旎在客厅站了没多久,便有房产工作人员进来说这套房子五个月前做了一次全面的翻新。   这个岑旎知道,因为穆格曾经说过,安排了人将港岛的房产都拾掇了一下。   工作人员见她沉默,以为她等得无聊,于是给她提议道:“园林师傅还要在水池边忙碌一阵子,要不我带您继续参观参观?”   “好。”岑旎没有别的安排,于是跟着她上楼。   别墅的室内都铺砌着米白色的天鹅绒地毯,整体的基调明亮温馨,工作人员先是陪她参观了几间卧室,然后带她去了书房。   “岑小姐,除了主次卧外,书房的改动最大,几位设计师是按照复古的欧式……”   工作人员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直到书房的门被推开时,岑旎蓦地怔住。   ——这间书房,从布局到陈设,看起来竟然和电影《赎罪》里的一模一样!   和电影中的场景一样,房内整体是略昏暗的色调。沉重的木质书架占据了整面墙直达屋顶,架子上摆放的书籍都是厚厚的复古中世纪印本,甚至连倚傍在书架中央的那把木梯子都如出一辙。   “这,”岑旎扭头问工作人员,“这书房怎么会和电影《赎罪》里的那么像?”   “对的呀,”工作人员扶着门回答她,“装修师傅就是按照那个布景图纸来做的。”   说起《赎罪》那部电影,岑旎看了两次。   认识穆格前自己看了一次,和穆格在一起时又看了一次。   那时候还在海法的别墅里,岑旎窝在穆格的怀里,即使已经知道结局,但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她指着影片里凯拉奈特莉身着绿色丝绸长裙在森林里奔跑的那一幕,问穆格,“你看她穿这条裙子是不是很漂亮?”   穆格当时的心思不在电影上,只是把头枕在她的颈窝,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薄唇贴在她的耳后根轻轻磨着。   岑旎嗔了他一声,说,“你专心一点。”   穆格便笑了笑,“我怎么专心,嗯,让我看别的女人?”   岑旎没理他,说:“那电影里的男主也很帅啊,你看男人总行了吧?”   “Chloe.”听她说完那一句,那时候的穆格好像是吃醋了,不满意被她冷落,语调兀的变危险,“男主很帅?”   “……”岑旎怕他真吃起醋来就地办了她,于是往他怀里蹭了蹭,服软似地说:“他和你的眼睛一样,都像蔚蓝的大海一样好看。”   穆格没有动,岑旎又仰头讨好似的亲了他一下,“在我心里你最帅了。”   “嗯?再说一遍?”   “你最帅了啊。”   穆格这才稍稍展眉,勾了勾唇松开她,放她继续看电影。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又把人给哄回来了,岑旎偷笑地戳他腰。   恰好电影进行到了男女主在书房里暧.昧缠绵的那段戏份。   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喘.气声引得岑旎连忙转移了话题,指着屏幕说他们这一幕是剧里所有悲剧的开端。   穆格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挑高了眉,饶有兴致地评价道:“这姿势不错,我们下次试试。”   岑旎忿忿地捶他,幽怨地瞪着他:“我在跟你说我对这部片子有多意难平呢!”   穆格拨她头发的手顿住,无奈地失笑:“我的小祖宗,这有什么好意难平的。”   岑旎眼眶一酸。   那时候他嘴上说着没什么意难平,现在却偷偷背着她,给她还原了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悄悄偏过头,试图掩藏自己微红的眼眸,然而一转头,余光却看见了背面墙壁上的几行手写花体英文——   是聂鲁达关于爱的十四行诗之十七。2   “I do not love you as if you were the salt-rose, topaz or arrow of carnations that propagate fire.”   [我爱你/非因你似蔷薇绯红/丹晶映薇/也非因你如康乃馨箭瓣那般/灼如艳火]   “I love you as certain dark things are to be loved, in secret, between the shadow and the soul.”   [我爱你/就好像爱那暗隐花蕊/袅袅婆娑/秘密地/流连于花影和魂魄间啜泪]   “I love you like the plant that does not bloom, but carries within itself, hidden, the light of those flowers.”   [我爱你/就像爱那永不吐艳的植被/是它默默承蕴着/嫣嫣群芳的光索]   ……   难以形容岑旎再次看到这几行情诗的心情,错愕与酸涩交织,内心复杂得就像解不开的数学题。   她闭了闭眼,转身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这些都是八月份时准备的吗?”   “是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那时候说房子九月份就要住人了,所以让装修师傅们加班加点做的,这手写的英文诗是从萨尔瓦多寄过来的,除了这个当时还从巴黎空运了一条高定裙子过来,就挂在衣帽间里。”   “什么高定裙子?”   “一条墨绿色的丝质长裙,很美,像泼绿的油画。”   作者有话说:   1 文字引自网络关于睡莲的养护   2 英文与中文翻译均引自网络 聂鲁达爱的十四行诗之十七   .   感谢在2022-08-29 02:13:05~2022-08-30 03: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灿宝、荆然、Skyla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 106瓶;intj 30瓶;41443073、听夏流火、超级美少女 20瓶;8b 6瓶;Zern、sakura~小浠、折秋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正文完结-   这一年的春节, 岑旎过得心事重重。   对于那些穆格暗中用心准备的许多细节,她都是到了现在才渐渐得知。那种惊喜却又遗憾的感觉,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让她对穆格一直念念不忘。   夜深人静之时, 总是岑旎最难挨之时。   回到帝都后的她,偶尔会忍不住望着窗外的月色,无奈地叹:穆格,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如果你对我只走肾不走心,我就不会总是对你念念不忘了。   但是后来岑旎认真的回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么容易忘记的,毕竟是第一眼就看上的人。   那张脸,那身材,是有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资本的。   大年三十那天, 徐恪从宁夏支教回来了。   是岑旎开车去机场接的他, 回家的路上徐恪还和当初那样,和她商量串通好怎么瞒天过海。   岑旎笑着应他, “知道了。”   晚上的时候, 全家人围在电视机前一边吃饺子一边看春晚,徐恪还真是把二老都骗了过去, 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述自己在巴黎交换过得怎样怎样。   岑旎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但没多久却突然接到了舒意发来的消息。   舒意问她,你说过你弟去的宁夏支教是吗?   在节目播放的中途, 岑旎回房间给舒意拨了个电话,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舒意那边很安静, 一点也听不出除夕夜的热闹氛围, 只有柔和的嗓音夹着滋滋的电流声一起传来:“岑旎, 我打算去支教,想靠自己的能力多做些公益。”   岑旎连着耳机和她通话,直接开车去小剧院找的她。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守在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小剧院就显得特别冷清。   岑旎去到的时候,舒意正坐在阶梯的最后一排座椅上,整个人浸在昏暗的阴影里,孤单也落寞。   “走吧,我们去吃宵夜。”   岑旎拉起她的手,和她出了剧院,最后胡同里穿梭,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食肆小店。   店面里人多热闹,岑旎陪着舒意落座,然后问她怎么突然决定去做支教了。   舒意笑着说,“我宣布息影后,很多狗仔都追到这边来拍我,所以我想淡出公众视野一段时间。而且最近我经常想起以前,我没机会上学读书,是因为碰到黎彦南,我才重新有了进修的机会,所以我觉得那些偏远地区的小孩好像和我差不多,他们需要有人去帮助他们,那我去支教的话,也像是帮助当初的自己吧。”   两碗炸酱面上桌,舒意停了下来。   “姑娘,咱家的辣椒酱都是特辣的,不吃辣的话少加点”老板把面端上来的同时提醒道。   岑旎向老板点点头:“好咧,谢谢老板。”   待老板走后,舒意托着腮,眉眼弯弯的问岑旎:“你会支持我吗?”   岑旎把炸酱面推到她面前,笑着说,“当然支持啊,到那有空的话,记得给我发明信片。”   “我问问徐恪,让他帮你报个名,我之前好像听他说过那边还挺缺老师的。”   舒意捏起筷子,粲然一笑:“谢谢。”   “没事,算不上。”   她们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两人纷纷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   正在咳嗽的是一名男生,看样子是吃辣椒的时候呛到了,他旁边坐着的是他女朋友,看他被呛得厉害,连忙伸手抚他的后背,语气担忧却又忍不住咕哝道:“老板都给咱提醒过了,辣椒特辣,你还加那么多。   看到这一幕,岑旎忍不住想起来穆格也是吃不得辣的,那时候他陪她吃花甲粉丝,红彤彤的辣椒油呛得他好不难受。   收回目光时,她无奈却淡然的一笑:那些爱情里的酸甜苦辣啊,她和穆格都一起尝过了啊。   说来也是巧,舒意悄悄前往宁夏支教的日子是3月6号。   恰好和穆格的生日是同一天。   那一天,舒意完全脱去了曾经的大明星身份和枷锁,变成一位温柔知性的老师,站在一方讲台上,给刚上小学的孩子们讲了第一堂课。   岑旎看到徐恪发来的视频和照片时,正在去往铜锣湾烘焙坊的路上。   虽然不知道穆格此时此刻在哪里,但岑旎依旧想亲自给他做一个生日蛋糕,在大洋彼岸的这一端默默祝他生日快乐。   她去到时,糕点老师已经将制作蛋糕所需要的器具和食材都准备好了,打蛋器、奶油、低筋面粉和模具都一一在桌面上排开。   “岑小姐,准备做多大的生日蛋糕呢?”   岑旎笑着说,“十个小朋友的份量,可以吗?”   “小朋友吗?”糕点老师有些意外,因为岑旎最初预约的时候打电话过来,说的是男朋友生日,想亲自学做一个生日蛋糕。   “是的。”岑旎弯唇。   穆格是没办法吃的了,所以她想把这份蛋糕带去自己对接的那家幼稚园,分享给班里的小朋友。   烘焙老师见她肯定的模样,于是思考了一阵,建议道:“如果是十个小朋友的话,那我们做一个八寸的奶油蛋糕应该就可以了。”   岑旎点头说好,然后在老师的手把手指导,花了两个小时终于把蛋糕做出来。   她带着蛋糕去到幼稚园时,小朋友都还刚从午觉中醒来,看到岑旎进门,纷纷跑到她腿边抱着她——   “岑老师,你来了呀,嘻嘻。”   “岑老师,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小朋友们像一只只树袋熊一样纷纷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话。   其中一个眼尖的小男孩舔了舔嘴唇,问道:“岑老师,你手里拿的是士多啤梨蛋糕吗?”   “是呀,小宝真聪明。”岑旎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走到休息室里和带班老师打招呼。   因为提前和老师说过,所以老师提前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很多小餐碟和小叉子。   岑旎把蛋糕拆开,立马有很多小朋友围上来,前前后后“哇”了好几声,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老师走过来,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坐好:“只有乖乖的朋友仔才可以拿到蛋糕噢!”   小朋友们立马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岑旎笑着把蛋糕切成一块块尖角,然后和老师一起分给了孩子们。   其中一个鬼马又古灵精怪的小朋友抓住她上衣的袖子,胖乎乎的小手握着小叉子问:“岑老师,为什么今天有蛋糕次——呀?”   小鬼说话还口齿不清的,“吃chi”被他说成了“次ci”的音。   岑旎摸了摸他的头,说,“你们乖乖,所以奖励你们的呀!”   “那为什么这个蛋糕上面写着happy birthday啊……?”小鬼歪着头,一本正经道:“老师昨天教过我们,happy birthday的意思就是生日快乐,是不是捏?”   “是哦。”   “那今天是谁生日啊?”   没想到小鬼会这么问,岑旎愣了下,然后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是一个老师很爱很爱的人。”   小鬼立马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就是你的Husband~哦!”   岑旎竟还被一个小孩的话给轻轻松松噎住了。   “嘻嘻,”小鬼笑眯眯地说,“我猜对了,是不是~因为老师教我们的时候说过,两个很爱很爱的人之间,男的叫husband,女的叫wife。”   小鬼一边舔蛋糕,一边摇头晃脑地开心,岑旎无奈地笑,拿出纸给他擦嘴,“你呀,人小鬼大的。”   有时候满足感真的来得太轻易,明明就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插曲,令岑旎整个三月份都拥有了久违的好心情。   而与此同时,三月份港岛市中心新开了一家烘焙甜品店,这家店才开张两日就已经爆火,深受年轻消费群体的喜爱。   那段时间,岑旎走在大街小巷上都能看到那家店的蓝紫色logo,可能是路边的广告牌,又或者是手机软件的开屏广告。   就连每天早上,她从宿舍出发去图书馆时,都经常能看到许多男生提着从那家店排队买来的面包和蛋糕,送给女朋友做早餐。   那家店的logo设计得很特别,是一条美人鱼双手捧着一槲珍珠。   但不同于往常的金头发、蓝眼睛的美人鱼形象,那个logo上印着的那条美人鱼,是黑头发、黑眼睛,一头浓密蓬松的长卷发缠绕在柔白的肩头,令她一眼难忘。   每次见到的时候,岑旎都会在想,为什么这家甜品店会用一条美人鱼来做logo呢?   直到那天,佘诗雯提着一袋面包回公寓,说最近被很多同学安利这家店,她就跑去买了他们最受欢迎的白巧力可颂,试试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   那时候岑旎正坐在电脑前写课程小论文,所以初时没有听得很认真,直到听到“白巧克力可颂”几个字时,她敲键盘的手指突然顿住。   “你说什么?”岑旎抬起头,问她。   佘诗雯刚把纸袋子放下,就见到岑旎一脸愕然,于是一字一顿地复述:“我说,我去市中心新开的那家甜品店,买了一袋白巧克力可颂……”   “白巧克力可颂?”岑旎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生怕自己真的听错了。   “是啊,怎么了?”佘诗雯疑惑地问她,“出什么事了?”   “哪家店?”岑旎看着纸袋子上的美人鱼logo,蓦地站起起身,“那家叫Suesse的店?”   “嗯。”   “怎么会这么巧!?”岑旎声音都是抖的,紧紧地抓住佘诗雯的手,“穆格以前在以色列的时候,就总给我准备白巧克力可颂做早餐,还总是跟我抢,你说这家店是不是他开的,是不是他回来了?”   “不可能吧?”佘诗雯小幅度地摇摇头,“我可是听说这Suesse是一个连锁牌子,最开始是从拉斯维加斯做起来的,第一家店就开在拉斯维拉大道。”   “拉斯维加斯,真的吗?!”岑旎更加确信,“我们就是在拉斯维加斯一起参加的卡蒂娜的婚礼,那天我说要带他去吃白巧克力可颂,可是我们翻遍了整个拉斯维加斯都没有找到一家卖白巧克力可颂的店……”   岑旎说到最后干脆不说了,从桌面抓起手机就跑出了宿舍。   佘诗雯在后面喊住她,“你要去哪啊?”   “我要去问问!”岑旎头也没回,直接下楼打车去市中心的那家店。   坐上出租车,岑旎双手扒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问师傅能开快点吗?   司机是港岛人,笑着问她是不是着急着去拍拖。   岑旎点头应是,师傅便真的猛踩了油门,将车子开得飞快。   坐在后座上时,岑旎忐忑不安,心里是又惊喜又担心,复杂得不得了。   她颤抖着手点开手机的搜索引擎,输入Suesse白巧克力可颂,弹出来的搜索结果和佘诗雯说的一模一样——   Suesse是一个新兴的烘焙甜品连锁品牌,主打招牌就是白巧克力可颂,去年十月底在拉斯维加斯大道开了第一家店,目前Suesse旗下多家分店已经遍布整座赌城,而港岛是它进驻的第二个城市。   岑旎滑动着屏幕思考,去年十月份开的第一家店,那就是她和穆格分开后的一个多月,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他。   而且,那个logo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美人鱼捧着一槲珍珠,基底的背景还是蓝紫色的。   她想起那时候,她和穆格一起去死海,她不小心被海底的尖石划伤了脚背,穆格紧张得不得了,甚至不让她的脚沾地,她瞪他说,“难道我是美人鱼吗?不能下地?”   而穆格听了反而勾着她的耳垂开玩笑说要她一个吻,给她潜入海里摘珍珠。   这林林总总综合起来,很难不让岑旎怀疑。   出租车很快驶到了市中心。   “靓女,到啦。”   司机说的那句粤语打破了岑旎的胡思乱想,她连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港纸递给他,“不用找了。”   说完,她径直推门下车,撒腿就跑向那家店。   店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岑旎隔着窜动的人头看进透明的玻璃橱窗,但看见的店员都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她根本不认识。   她想进店问问,但是长长的队伍隔绝了她的这个想法,她只能跟随着人流排队。   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她不断搜索更多有关Suesse品牌的创始故事,但根本一无所获。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她。   岑旎开口就问店员,“能见你们老板吗?”   “您是指店长吗?”   “是。”岑旎立马点头。   “她就是。”店员指了指站在收银台旁的一位年轻女人。   那女人也是闻声望了过来,问道:“您找我?”   年轻女人扎着低马尾,气质很温柔,岑旎蓦地有些心慌,迟疑地问道:“您……您认识穆格吗?”   “穆格?”女人皱起眉,摇摇头,“不认识。”   不知为什么,在她摇头说不认识的时候,岑旎心底悄悄舒了口气,但过后又开始担心起来。   怎么会不认识呢?这明明很多细节都指向他的呀?   岑旎还是不死心,问道:“那请问您有你们拉斯维加斯总店的电话吗?”   女人盯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有的。”   “你要吗?”   “嗯嗯。”岑旎连忙点头。   女人这才从柜台抽屉底下抽出了一张纸,然后从手机里翻出电话,抄下来递给她,“这是拉斯维加斯总店的电话,你打过去问问吧。”   “谢谢谢谢。”岑旎接过那张纸,虔诚得不得了。   “还有什么能帮您吗?”女人又问。   岑旎觉得麻烦了别人,如果不消费说不过去,于是说想买一盒白巧克力可颂。   “稍等。”女人转身就走去给她准备。   等她出来时,手里已经拿着一盒包装好的礼盒。   “小姐,我们店里有一个‘新店开业’活动,购买一盒白巧克力可颂可以免费抽奖一次。”女人把抽奖箱拿了过来。   岑旎刚付好款,着急想打电话,本想说不用了,反正她从小到大也没中过奖,但是女人直接把抽奖箱递到了她面前,岑旎便伸手进去抽了一张。   刚展开来,她就懵了——   特等奖。   “特、特等奖?”岑旎把奖券举在半空中。   女人明显也有些意外,但很恢复成职业微笑:“哇,恭喜您,特等奖是终身免费券,以后到店无论消费多少,我们都会给您赠送一盒白巧克力可颂。”   岑旎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怎么就这样中奖了?   那时候在海法,穆格陪着她抽了两次都没抽中,后来还是穆格偷偷去把奖品买回来给她,而现在,她随随便便就中了。   女人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奖券去盖章,“再次恭喜您。”   出门后,岑旎捧着两盒白巧克力可颂,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都发生在今天呢。   但她没愣多久,很快找了张长椅坐下来,给拉斯维加斯的总店打电话。   越洋长途电话,隔了近一分钟才接通。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说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内华达口音很重。   “请问,我能找你们店长吗?”那边顿了一下,然后让她稍等片刻。   电话再次接起时依旧是一把陌生的男性声音,“您好?”   “您好,请问您认识穆格吗?”岑旎知道这么问很蠢,但是这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穆格的方式了。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   岑旎不甘心,“穆格·冯·梅迪·缪勒泽斯,真的不认识吗?”   那边显然沉默了一下,但过后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不好意思,不清楚。”   岑旎陷入久久的怔愣,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差一点儿就够到穆格了,但现实却残忍地告诉她不是。   然而岑旎不知道的是,Suesse这个品牌确实是穆格因她而创立的,但是明面上的控股人却是莱尔德。   /   彼时的穆格正在德国斯图加特参加第二季度首脑会议。   会议刚结束,费舍尔依旧如老狐狸般开口:“穆格,你做的这个风投决定没经过阁下同意吧?”   穆格早上刚从南美洲飞回斯图加特,因为长途飞行本就疲惫不堪,他一连多日的进展不利,此刻更是没露半分好脸色。   他沉着面处理手边的评估文件,比对公司报表。   费舍尔见他难得的没有出声辩驳,继续嗤声:“和理查德阁下的女儿联姻就能完成递延税项投资,你偏……”   “少废话。”穆格敛起眉宇,打断他,“我能像你靠女人解决生意?”   费舍尔和费雯丽结婚,才得以升任集团董事会一员,而费雯丽,就是穆格父亲的妹妹。   穆格冷眸看他,声音像兵锋利刃,“我不是你这种废物,不需要依靠联姻来证明我的价值。”   穆格一句话戳中软肋,费舍尔颜面尽失,不得已噤了声。   此时莱尔德拿着一份财务报表敲门,“乌萨部长到了。”   穆格抬头扫了眼,拿起手边的报表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和加拿大那边的会议是什么时候?”   “四十分钟后。”莱尔德说,“所以和乌萨部长的会面最好控制在半个小时内。”   穆格平淡地应了声,面容紧绷。   莱尔德跟在他身后,看到穆格眼底的惫感,本想提醒他可以休息十分钟,但是一想到这是穆格一连数月来最艰难的时候,他所有的计划成败得失就在这最关键的几天,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半年来,穆格每天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会议和出差上,为了尽快完全和弗雷德的交易,莱尔德几乎一直陪着他不眠不休的工作,看他在生意场上用人有谋,敢开市场,敢做风投。   就连理事会最不看好的北美洲市场,穆格都全力开拓,只为了能早日完成财务目标,去港岛找岑旎。   许多时候,穆格再难,也没有抽烟,因为打火机丢了。   后来听说他的打火机是被岑旎捡走的,他就再也没抽烟,即使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也只是登陆港岛大学的官网,看看岑旎的照片。   四月份依旧同样艰难的渡过。   到了五月初,穆格手头的CV开始陆陆续续有了回报率。   莱尔德进门照常汇报工作,穆格难得地问了他一个无关工作的问题。   “今年港岛大学的毕业礼是几月几号?”   莱尔德顿了顿,说,“我查查?”   /   六月份上旬,毕业季。   岑旎去一家花店取毕业典礼要献给严明教授的鲜花。   这家花店设计得很高级,是一个四合院似的布局,中央是一个露天的花园,里面除了盆栽的鲜花外,还有很多高大的绿植。   “老板娘,我来拿花。”   “哎,稍等,我拿给你。”老板娘穿着麻布长裙,一边脱手套,一边说。   “好。”在等待的过程中,岑旎余光透过透明玻璃往里瞧,一眼看到了花园中央的那棵树。   视线蓦地顿住。   时隔一年,她再次看到这样一棵花团锦簇的树,枝桠坠着攘攘绿叶,满树的花悬停空中,像蓝紫色的云,又像飘渺的雾。   花冠落地,蓝紫色的花瓣铺满一地。   她细看了两秒,忍不住走近了两步。   “这树叫什么呢?”   老板娘原本在低头包扎花束,听见声音抬起头:“哦,这树呀,就叫蓝花楹。”   花店老板把包好的花束递给她,顺手从一旁的茶几下抽出一本杂志递给她,“你看这一页有它的资料介绍。”   岑旎低头看,那是英文的杂志,上面写着这花的学名Jacaranda mimosifolia。   老板又说,“其实呀,它还有个更浪漫的名字,叫蓝雾树。”   “蓝雾树?”   “是呀,这花呀,就像一捧蓝雾,满眼爱慕。”   “岑旎,毕业典礼要开始了。”佘诗雯进来,问她好了没,要出发去大礼堂了。   “好了。”岑旎捧起那束鲜花,跟上佘诗雯坐上出租车前往大礼堂。   等她们进场时,学生和教授都已经有序落座。   离别将至,这类典礼总是充斥着悲伤的氛围。   校长和其他校方代表依次上台发言,慷慨激昂地恭喜大家毕业快乐,祝愿大家都前程似锦,未来的道路一帆风顺,接着便是毕业生依次上台拨流苏,算是正式毕业,最后再以一首激情而悲伤的大合唱结束这一切。   典礼散场,各院系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大礼堂。   岑旎跟随着队伍去给严明教授献花,在靠近出口时,走在前方的女生突然传出激动讨论声——   “快看,外面那男人好帅。”   “哇,混血长腿大帅哥,怎么那么帅,我艹!”   “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居然还捧着一束花,怎么那么深情浪漫啊!”   “啊啊啊,真的好正点!”   岑旎听见这些讨论声,脑海想起穆格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只是一笑置之——   什么样的混血长腿帅哥能那么正点,肯定都不如她的穆格。   “他找谁啊?”   “不知道呢,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花?”   “羡慕了啊,哪个女生能拿得下这绝世大帅哥?”   岑旎不甚在意地跟着人群走出会场,却在那些女生的对话中抬眸撞见了这一幕——   校道两旁开满了一树的凤凰花,壮观、火红得热烈,金色的阳光照射在炙热的花瓣上,透过枝桠缝隙洒下一地斑驳,象征似锦的前程。   穆格一身白衫黑裤,宽肩长腿,手持着一捧蓝雾穿梭在人群中心,四处张望频频找人。   岑旎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有一瞬间,仿若在人潮中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耶路撒冷的哭墙前。   她看见穆格偏头,不经意的一个抬眸,依旧掩不住的意气风发,一如当初,蔚蓝的眼眸深情又迷人。   他转身的同时也发现了她。   两人视线才刚相交,他便迫不及待地迈起长腿,朝她这边过来了。   周遭的人声仍旧鼎沸,讨论声不绝于耳,任由时光交错重叠,人影憧憧,而岑旎却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一下,两下,越来越快。   就好像最终一切,尘埃落定。   兜兜转转,不停蹉跎又重逢的两人,终于在世界的另一端,再次相逢。   岑旎看着拨开人海朝她而来的穆格,喜极而泣。   她想起一件事。   去年六月毕业季,她跟卢珊珊在学校东门的咖啡厅聊心。   当时卢珊珊调侃她,“高考之后有近四年没见你了,说实话,这么多年你去了不少的地方,见过不少的风景,就没最打动你的?”   当时的她刚从巴黎交换回来,还没去以色列。   世界那么大,还能四处走走。   所以她给卢珊珊的回答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喜欢的。”   而现在,她能给出确定的回答了。   在她睁眼闭眼,脑子里都是无数个和穆格缠绵的瞬间时,就该说出来了。   ——有,最打动她的是一双眼睛。   她曾经看过无数的海,却独独沉溺于一双湛蓝的眼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0 03:46:40~2022-08-31 20: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么么么么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kylar、z_baekkkkk、sayyy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 50瓶;MSNJY、Lilian、周菇凉 10瓶;61809086 5瓶;Vivian 欣?、叽哩?咕噜 4瓶;sooyaaa_智秀 3瓶;丁丁丁丁丁呀i、啦啦啦、折秋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